第六百五十一章 你猜我的我猜你的
六千草原轻骑出安阳,这一仗从规模上,时间上,伤亡人数上,都不算大战。 可是这一战,却足以让楚军的士气被按下去一截。 “古圣曾说,战,攻心为上。” 宇文尚云在大帐中来来回回的走动,大帐中,诸将都安静的听他说话。 “有人觉得,攻心,用一些小手段,耍一些小聪明,说一些诛心的话。” “可是比起唐匹敌这次,这些所谓的攻心之术,都差了些。”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想丢了自己的气势,奈何气势昨夜被人按着打了。 “故意丢弃宁军江南大营,故意不阻拦我军渡江,只为了让我们以为他无力一战,不敢一战。” “然后夜袭,一战毁我营地,杀我士卒......是唐匹敌亲手给了我们信心,又是他亲手把这信心打下去。” “这一战虽然无关大局,于我大军来说也不算重创,可足以值得他吹嘘半生。” 宇文尚云脚步一停,看向诸将说道:“轻敌,便是我们这一战败了的根源,而轻敌,却是人家让我们轻敌的,这几步都走在了人家的坑里,每一步都是。” “所以诸位都要记住,要时时警醒,以后与宁军对战,无论大小,无论何时,都不要有任何轻敌之念,哪怕我军兵力十倍,数十倍于宁军,也当全力以赴。” “是!” 他手下将领们都垂首应了一声。 “几千轻骑,就敢袭扰我大军营地。” 宇文尚云道:“这不光是胆子大的问题,还是本事大。” 他下令道:“后撤十里,重修营地。” 手下人都一惊。 后撤十里? 这岂不是输了一仗,又输了气势,如今再后撤十里,连面子都输了。 若宁军在城墙上见楚军后撤建营,大概会笑掉了大牙吧。 “大将军.....” 有人想要劝,还没有开口,就被宇文尚云摆手阻止:“无需多言,按军令行事,违令者,斩。” “是!” 众将再次俯身接令。 从南平江边到安阳城,也就三十里左右,楚军后撤十里安营,如此一来似乎就犯了兵家大忌,临水而营,背后无路。 安阳城,城墙上。 唐匹敌放下千里眼,习惯的,手扶着城墙,手指在城墙上再次轻轻敲击起来。 “后撤建造营地,武先生怎么看?” 武奶鱼道:“若是正常来看,这是要打持久之战的先兆,让大军后撤,重建营地,围而不攻,徐徐图之。” “又临水而建,兵家大忌,似乎也有故意引诱我军出击的意图。” 他看向唐匹敌道:“但,在我看来,这宇文尚云做的样子有些粗糙,不出意外,就在这两天,他必会攻城。” 罗境道:“所以这城中,多半有他内应?” 武先生点了点头道:“非但有,还很多。” 罗境道:“看来我杀的还不够。” 武先生道:“罗将军杀的,或许只是宇文尚云故意让你杀的,安阳城中有些人,摇摆不定,罗将军到了,他们就侍奉罗将军为主,宇文尚云到了,他们又会侍奉宇文尚云为主,这些人,死不足惜。” 罗境点头,仔细想想,他杀的那些人,确实都是些墙头草。 “他后撤建营,只是为了迷惑我们。” 武先生看向唐匹敌道:“如此推测,他与城中内应,必已约好攻城时间。” 唐匹敌轻叹一声。 “我得打的多漂亮,才能洗去这次弃城而逃的污点。” 罗境笑道:“你想的多了,所有过程都是结果的点缀,好的结果是好的点缀,若是不好的结果,那你还想这些做什么。” 唐匹敌笑道:“你什么时候这般会说话了。” 罗境抬头看向天空:“自从我留在冀州后,身边皆是谄媚马屁之人,尤其一余姓之人,着实过分。” 唐匹敌大笑。 他再次看向城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楚军何时攻城,我们不得而知,我不喜欢这种无从把控的感觉,所以还是我们说了算的好。” 罗境道:“弃城而逃,被你说成我们说了算......我大概已经掌握了你这天下第一装的些许技巧。” 唐匹敌笑道:“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话说起来不太有气势,换个说法是......战与不战,我们说了算,是不是好多了?” 罗境道:“有你和李叱,宁军壮大真的是在道理之中啊......各方面都壮大。” 唐匹敌道:“罗将军说的大都对。” 当日。 楚军斥候回报,说是见安阳城北门,有数百宁军逃出,一路往北跑了。 过半个时辰,又有斥候来报,有大概千余宁军出逃,轻装出城,头也不回的跑了。 又一个时辰,斥候回报消息,有不少文职官员的车马队伍,朝着北方出逃。 宇文尚云在大帐中来来回回走动,脸色显然是犹豫不决。 “大将军,再不进击,宁军就真的要全都逃走了。” “大将军,当初要半围安阳城,就是故意放一门给宁军出逃,我军好在半路截杀,此时宁军果然逃走,大将军,再不出兵就来不及了。” “大将军,末将愿带一支人马去安阳城北截杀宁军!” 宇文尚云皱眉:“你们可是都忘了,就在今日我说过了什么?” 他视线扫向众将:“唐匹敌用兵诡异莫测,以他那般高傲自负的性格,你们觉得他真的会弃城而逃?以他对宁军的统帅之力,他真的会坐视手下人溃散而不理会?” 他哼了一声:“不过是诱敌之计,他手下轻骑不出,就是在等时机。” 众将看向宇文尚云,脸色都有些怀疑,但又不敢去质疑。 他们只是心急,若这样任由宁军一股一股的逃出去,安阳城虽唾手可得,但却不能歼灭宁军这一部。 宇文尚云叹道:“我虽有近十万人马......可是骑兵不足五千。” 他看向手下众将:“若要分兵追击出逃宁军,自然是要用这五千骑兵。” “此时想想,唐匹敌故意在河边钓鱼等我先锋队伍,就是在确定我军骑兵人数。” 与此同时,安阳城里。 唐匹敌坐在椅子上,眼睛微微眯着,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他此时此刻所想的,是宇文尚云的反应。 他声音很轻的说道:“我若分骑兵去追击宁军,至安阳城北,与大军相隔,便成了孤军。” 楚军军帐中,宇文尚云道:“一旦成了孤军,唐匹敌手下那数千草原人轻骑又极善战,弓马娴熟,远非我们的骑兵可比。” 书房中,唐匹敌手指轻轻敲着桌子说道:“若被宁军轻骑截断骑兵归路,我的骑兵就会一去不回。” 几乎同一时间,宇文尚云道:“若被截断,我的骑兵就会一去不回。” 大帐中诸将这才明白过来,知道是自己想的不够深。 若是真的派轻骑去拦截那逃出城的千余宁军,拦截那些毫无价值的文官,却折进去五千轻骑,这是大亏。 宇文尚云道:“唐匹敌无力与我决战,所以只能想办法消耗我们的兵力。” 安阳城中,唐匹敌道:“我料那唐匹敌只能借此消耗我们,为了那千余人而上了唐匹敌 的当,何其不智。” 他起身道:“就这样吧,按照原计划攻城。” 楚军军帐中,宇文尚云道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必理会,按照原计划攻城。” 唐匹敌看向手下亲兵:“东西收拾好了吗?” “回大将军,都已经收拾好了。” 唐匹敌道:“所有的文职官员,都已经撤出安阳,宇文尚云不敢追,觉得是鸡肋,放我们的官员离开,我得谢谢他。” 他走到书桌前,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行字。 先放文官出城去,又放骑兵回冀州,神机妙算大将军,恭贺你把安阳收。 写完之后唐匹敌大步往外走:“咱们也该走了。” 不到一个时辰后,城中剩下的宁军,全都骑马出城。 宁军轻骑可不是一人只有一匹马,那六千草原轻骑富得流油,皆为一人三骑。 所以留守安阳的这一万宁军,都骑马走也不是问题。 等到斥候探知消息,说是又七八千宁军骑兵出城往北逃了之后,宇文尚云都懵了。 真的是彻彻底底的懵了。 他在冀州数月之久,自认为已经了解宁军中很多人。 比如李叱,比如唐匹敌,比如罗境,比如澹台压境...... 他有孤胆去冀州,就是去了解敌人的。 然而在这一刻,唐匹敌这一逃,完全颠覆了宇文尚云对唐匹敌的了解。 那般骄傲,那般自负,那般强势的宁军大将军,跑了? 宇文尚云不信,立刻下令全军进击。 楚军浩荡攻向安阳,等到了城门口,却见城门大开。 那些原本等着明天夜里开城门的人,也是一脸的懵,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安阳城门打开,楚军进入之后搜查全城,怎么可能还能见到一个宁军。 宁军轻骑马快,此时已经往北出去很远。 进了书房,宇文尚云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这书房里很空,没有别人,可是他却总觉得有个人在看不到的地方嘲笑他。 忽然注意到了桌子上的宣纸,迈步过去看了看。 一瞬间,宇文尚云的脑袋里就有一股血气上涌。 “混账东西!” “自大狂徒!” 宇文尚云把宣纸拿起来,三两下撕成碎片。 “大将军,现在追不追?” 手下人也是一脸的愤怒:“此时冀州兵力空虚,他们的主力队伍远赴青州,无力回援......” 说到一半不敢说了,想起来宇文尚云说的不要轻敌的话,他怕挨骂。 宇文尚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骂他。 他眼神闪烁,脑子里迅速的盘算着。 “唐匹敌算计的,是我不知他主力去了何处。” 宇文尚云道:“按照正常情况,他有六万大军,自然不会退出安阳,可他退了,就暴露了主力不在。” “他不知我知,便会以为我不敢追,怕我中了埋伏......” 宇文尚云:“宁军主力已走了半月,只怕是千里之外,若唐匹敌派人星夜兼程去追,宁军赶回支援,一去一回最少也要在二十天以上。”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唐匹敌,你千算万算,便算不到我知宁军去向,他以为我不敢追他,那我就顺他心意,不追他了!” 他一挥手:“不追唐匹敌,咱们去截他的主力,将那五万宁军全歼,冀州再无强敌。” 宇文尚云转身看向手下众将:“分派斥候,往东南方向打探,等澹台压境的宁军归来,一战定胜负。” “是!”
第六百五十二章 这才配得上是我对手
宁军。 唐匹敌站在官道旁边的高坡上,回望来时方向,眉头微微皱着。 楚军按兵不动,似乎很沉得住气。 等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才看到有骑兵队伍过来,是他分派出去的斥候。 斥候队正到了高坡下边,下马,跑到唐匹敌面前俯身道:“报大将军,我军身后并无追兵。” 唐匹敌问道:“可有楚军斥候队伍?” 斥候队正回答:“也没有。” 听到这样的答复,唐匹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 这又是不合常理的事。 楚军若非已经知道宁军兵力空虚,不会直接进攻宁军江南大营。 若非知道安阳城内也一样空虚,不会直接大兵压境,而且势在必得。 既然明知道,可此时却不追击,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个妖,就是宇文尚云。 “不追,还可理解。” 唐匹敌看向罗境道:“楚军将领担心会有伏兵,担心会如当初的孟可狄一样被我们伏击,这是道理之内,可是连斥候都不派,就说明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北进的打算,这是战场上的细节,可细节之处就见大事。” 罗境笑道:“这个宇文尚云处处出人意料,他是唯一一个,让我看到你眉头皱了几次的人。” 唐匹敌笑了笑:“他可不是,我皱眉不是因为他不好对付,而是因为我和宁王打赌大概要输了。” 罗境问:“赌了什么?” 唐匹敌道:“赌了什么,以后再告诉你,总之此人还不值得我皱眉沉思。” 罗境问道:“那谁可以?” 唐匹敌道:“还能是谁。” 罗境猛然醒悟过来,大笑道:“你说是咱们的宁王殿下,哈哈哈......” 唐匹敌道:“宇文尚云不追,是在情理之中,这是咱们早就已经商议过的,可连一个斥候都不派,说明他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澹台。” 武奶鱼点头道:“我推测也是,他知我们兵力空虚,所以才会敢于进兵,此时不来,大概是盯上了澹台。” 罗境哈哈大笑道道:“据我听闻,这宇文尚云是连杨迹句那老贼都赞不绝口的少年英杰,这次遇到了你们这些坏......” 他看了唐匹敌一眼,终究是没好意思把那个颇为粗俗的字说出口。 于是换了个说法。 “遇到你们这些对手,也是他倒了霉。” 唐匹敌笑道:“他若想去盯着澹台,那就让他他盯着好了,但却不能让他舒舒服服的盯着。” 他看向罗境道:“六千纳兰骑兵借你,你带兵往安阳方向回去转一转。” 罗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这样......你这样用兵,有些贱嗖嗖。” 唐匹敌笑道:“他不追我们,总是觉得空落落的,还是追来的好,你去勾引他。” 罗境道:“想我罗境,用兵历来堂堂正正,现在却要如此......看来以前我错过了不少快乐。” 这句话,可是把唐匹敌和武先生都逗笑了。 “那我就回去转一圈。” 罗境提枪上马。 唐匹敌道:“我曾听闻,江南有人传扬一个排名,说是当世武将的战力。” “其中用枪者,你与那宇文尚云齐名,江南称之为北罗境南宇文。” “评出中原用枪的武将,其中排名第一的可不是你,也不是那宇文尚云,而是武亲王杨迹句。” 江南那边,早有传闻。 说到武将枪法大家,一杨二罗三宇文,四张五左六夏侯。 这个夏侯,指的可不是夏侯琢,而是楚军中的一位将军,名为夏侯听,如今在都城领兵。 其中张,指的是武亲王帐下名将张屹,左,指的也是武亲王帐下名将,名为左历。 唐匹敌道:“你俩齐名。” 罗境呸了一声:“这排名之中连你都没有,算的什么排名。” 他催马向前:“我与你,才是这天下用枪之人的瓶颈,那老贼年轻二十岁还可算上一个,如今还排在第一,不是江南那些人的马屁又是什么。” 唐匹敌大笑起来。 罗境带着六千纳兰轻骑,贱嗖嗖的又回到了安阳城北。 你不是不追吗,你不追我自己回来。 罗境下令,这六千纳兰轻骑就在城北大概两箭之地外列阵。 齐刷刷的队伍在那停马站着,也不呐喊,也不动,就是如此看着安阳城。 城墙上,听闻消息的宇文尚云急匆匆赶来。 这个距离都无需用千里眼,直接看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罗境匹夫!” 他手下将军宇文英雄脸色难看的说道:“见我们不追,却回来挑衅,还以为他这北境第一战将有何非凡,原来只是个贱人。” 宇文英雄按照年纪来说,比宇文尚云还要大两岁,是同族的兄长。 只是他们这些宇文家的年轻人,如今都把宇文尚云看做精神支柱一样,对宇文尚云无比敬畏。 “故意为之。” 宇文尚云沉思片刻后说道:“唐匹敌见我不追,故意派罗境回来挑衅,意思很明白。” 宇文英雄心里惭愧了一声,他不知道这意思是什么,哪里就明白了。 见他眼神不解,宇文尚云道:“他担心我去找澹台压境的麻烦,所以才会故意派人回来。” “是我疏忽了,若我下令分派一些斥候追踪,唐匹敌就会错认为我要北进。” “可我没有分派斥候,所以他推测到我要拦截澹台压境的队伍......” 本来还说的云淡风轻,可说到这,宇文尚云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很难看,特别难看。 “他如何会能做出推测,我知澹台压境的去向?他理所应当的推测,只能是我害怕往北进军会遇到伏击......” 宇文尚云的手猛的握紧,手背上的青筋都崩了起来。 “莫非我暴露了?” 他看向宇文英雄。 宇文英雄虽然勇武过人,但上天在他这还是公平的,给了他武艺上的天赋,没有给他足够好用的脑子。 他茫然的看着宇文尚云,不知道宇文尚云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推测到他自己暴露了? 宇文尚云的眼神不停闪烁,脑子里飞快的推算着。 “如果唐匹敌不是猜到了我已经知道澹台压境的去向,他不会派人回来挑衅。” 宇文尚云一边走动一边自言自语:“若再想想,他派人回来挑衅,是故意想引我北上追击,莫非是早就识破了我,澹台压境领军东去只是幌子,我一旦离开安阳向北进军,澹台压境的兵马就会回夺安阳断我归路......” 越说,宇文尚云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唐匹敌是害怕我知道了他的想法,所以才会派罗境回来......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打青州?” 他猛的看向城北,罗境带着的轻骑,还在城外呢。 “英雄。” 宇文尚云喊了一声:“你现在亲自带骑兵往东走,一路探查,看看附 近可有宁军动向,如我猜得没错,宁军应该已经回返......” 宇文英雄不解道:“那和我们拦截伏击澹台压境的宁军,可有什么关系?” 宇文尚云道:“没有,但......”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不好说出口。 对拦截澹台压境的宁军自然没有影响,不管宁军是为了进青州,还是为了针对他,澹台压境分兵而出是真的。 只要他不理会唐匹敌,以安阳为根基,出兵拦截澹台压境,唐匹敌也没有办法。 但是,这就说明从一开始李叱和唐匹敌就识破了他。 虽然不知他就是宇文尚云,但知他是来冀州探听消息的。 而他从冀州得来的消息,都是人家愿意让他看的。 若如此的话,他之前在部下面前说的,那两件平生最得意的事,哪里还有什么得意。 就算是能一举击败宁军,将澹台压境所部全歼,他的那得意也不在了。 “李叱是想将计就计......” 宇文尚云再次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道:“他猜测我是楚军的人,却不知我就是宇文尚云......他想故意引我进冀州,然后两下合围,将我困死在冀州。” “但李叱没想到,我根本就不想这么快去打冀州,而是要打他回援的队伍。” 宇文尚云脚步一停。 他看向宇文英雄说道:“李叱的目标,是要在冀州之内将我堵死,幸好幸好,我之前看破了唐匹敌的心思......” 他长叹一声道:“这两人,确实有过人之处,如果我一个不小心追击了唐匹敌,就面临两面夹击的困境。” 他缓了一口气后说道:“你现在就亲自带骑兵去追查澹台压境所部下落,若是查到了,不要理会,立刻回来。” 宇文英雄道:“我们就不出安阳,看他有什么办法!” 宇文尚云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安阳是雄城,有安阳城在,就是楔入冀州的一颗钉子,李叱和唐匹敌毫无办法。” “我军在安阳,能把澹台压境的队伍隔开,让他变成孤军,再拦而灭之......同样的,若我们之前追了出去,澹台压境回军而得安阳,我们也是孤军......” 宇文尚云想明白了这些之后,脸色好看了许多。 “下令,让士兵们在城墙上高呼,多谢宁军表演骑兵队列,从城墙上洒下去一些铜钱。” 宇文尚云笑道:“他们不是要做戏吗,就当他们是戏子......再告诉他么,欢迎他们明日再来,后天也来,大后天还来。” 说完后宇文尚云大笑起来:“这般对手,才算得上是对手,我在扬州与李兄虎对峙时候,可用不了这么多心思。” 宇文英雄笑道:“再难缠的对手,也不是大将军对手。” 宇文尚云道:“我之前说过,与唐匹敌做对手,永远不要轻视了他,谁轻视了他就会吃亏,战局上的事,吃亏则败,败则亡。” 他看向宇文英雄:“速去。” 宇文英雄抱拳:“遵大将军命!” 说完后转身跑下了城墙。 不多时,他带着一队骑兵出东门,朝着东边飞驰而去。 又两个时辰后。 宁军,斥候回报。 “报,大将军,楚军没有被罗将军吸引出城,反而分派了一支骑兵队伍往东去了。” 唐匹敌点了点头。 他看向南边安阳城的方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宇文尚云......确实算个对手,若是只说战场上的思谋手段,他确实很强,可在战场之外的思谋,比起宁王还是差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有三句话早就说过了
接下来的几天,安阳城这边的战局就变得格外诡异起来。 表面上看起来逃走的宁军,每天都来安阳城外挑衅。 一点也没有他们的兵力还不足楚军十分之一的觉悟,也就是没有身为弱者的觉悟。 楚军不是高呼多谢宁军的表演吗,宁军就真的每天都来表演。 但是从出动的兵力上来看,倒是显得有几分敷衍了。 第一天是罗境带着六千纳兰轻骑来的,在城外表演了严整的骑兵队列。 第二天是罗境带着一千骑兵来的,兵力直接缩水到了六分之一,表演了坐地闲聊。 第三天是罗境带着三四百人来的,这次没表演骑兵队列,没表演闲聊,表演了城外马球。 第四天罗境带着几十个人来的,表演了在敌军城外摔跤。 第五天罗境带着三个人来的,在城外表演了打麻将。 第六天罗境带着两个人来的,在城外表演了睡觉。 两个亲兵,一个给他擎伞遮住阳光,一个给他摇扇。 他带了个躺椅,在城墙上数千楚军的注视下,足足睡了一个下午。 安阳城内依然按兵不动,一点都没有理会罗境的意思。 可是罗境却丝毫也没有觉悟,就好像每天到这是上工一样,必须报到。 到了第七天,罗境又带着几个亲兵来了,这次还来了一辆马车,拉来了一个大木桶和几桶水。 罗境表演了一个众目睽睽之下泡澡。 他这种态度,对于城墙上的楚军来说,确实是一种很难忍受的羞辱。 到了第八天,更过分了。 罗境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戏班子,在城外唱起了戏,戏词还被他改了,有一段三猿献宝,被他改成了三臣献头。 唱的是忠心耿耿宇文家,宇文尚云的祖父,他父亲,他大伯三个人。 为了大楚千秋万载,主动向新皇献出人头的胡编乱造的故事。 这一下,宇文尚云就算是脾气再好耐性再好,也终究是忍不住了。 下令开城门击杀罗境,这边城门一开,罗境他们上马就走,一点儿都不来犹豫的。 那些唱戏的人,像是早就被训练过了,上马的速度比起罗境手下的骑兵都不慢。 宇文尚云气的肝儿都疼,想着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唐匹敌让那罗境每天都来,这何尝不是在打击楚军士气? 已经连续八天,这样下去,楚军人人都会多少觉得他们的大将军有些窝囊。 于是到了第九天,宇文尚云提前派人在城北埋伏,准备等罗境来的时候伏击。 奇怪的就是,罗境不来了。 等了足足一天,不见人影。 就好像宁军在城中留了一双眼睛似的,楚军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其实这哪里是看到的,是唐匹敌推测而出。 根据一个人的反应,性格,习惯,来推测一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用长眉道人的话来说,这是江湖术。 可不管是江湖术还是战术,有用就是好东西。 第九天的下午,宇文尚云派去东边搜寻澹台压境所率宁军的队伍回来了。 看得出来,宇文英雄风尘仆仆,一脸的急切。 见了宇文尚云,这个奔波了十来天却一无所获的将军,就恨不得把宁军所有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 “大将军,根本就没有宁军踪迹,我带斥候轻装而行,速度远比大军行进要快得多。” “只五天走了五百多里,按理说理应有宁军的动向才对,他们就算走七八百里而回,也应该回了。” “结果询问沿途村庄,确实知道宁军往东走的事,但不知道宁军回来。” 宇文英雄说到这,看到旁边有水,过去端起来咕嘟咕嘟的就灌了一气。 “不该啊......” 宇文尚云仔细思考了一下。 他假装落水离开宁军的时候,是澹台压境向东开进的第四天。 以宇文英雄的速度,远超步兵为主的宁军,所以早就过了他假装落水的地方。 “对了。” 宇文英雄喝完了水说道:“倒是确实打听到,那个叫澹台压境的人,因为大将军落水而停留了两三日,一直派人在那边搜寻,还派了不少人渡江到对岸搜寻。” “嗯?” 宇文尚云脸色明显变了变,因为这不对劲。 如果李叱和唐匹敌早就知道他是楚军的人,那澹台压境怎么可能会那么在乎? 大军开进,停留两三天,消耗多大的粮草物资,又耽误了多少机会。 澹台压境根本就没有理由,因为一个落水的敌人奸细而停留两三日。 “不对劲......” 宇文尚云走到窗口,双手扶着窗子,眉头紧锁。 “渡江,寻我?” 宇文尚云自言自语了几个字,忽然间眼睛就睁大了! “来人!” 宇文尚云大声喊了一句。 门外的亲兵连忙跑进来,俯身问道:“大将军,请吩咐。” 宇文尚云道:“去把宇文典找来。” 亲兵又连忙跑了出去。 不多时,宇文典急匆匆赶来。 “你带一支队伍,现在就渡江南下,回去看看,在南平江以南有没有宁军踪迹!” 说这句话的时候,宇文尚云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发白,嗓音带着几分沙哑。 明显他已经有些慌了,只是在强迫着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大将军,出了什么事?” 宇文典和宇文英雄同时问了一句,他们俩都看了出来,大将军不对劲。 “先不要问,速去。” 宇文尚云道:“若一旦在江南岸发现宁军踪迹,要立刻回来报我。” “是!” 宇文典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英雄,你跟我去粮仓。” 宇文尚云喊了一声,大步而出。 到了院子里上马,宇文尚云带着亲兵急匆匆的赶到了安阳城的粮仓重地。 这地方有他亲自分派的队伍把守,戒备森严。 见到大将军来了,当值的士兵纷纷俯身行礼。 “快把粮仓打开。” 宇文尚云急切的喊了一声。 粮仓大门还没有完全开,宇文尚云就冲了进去。 这粮仓中的屯粮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巨大的粮囤,下边有插板,把插板拔开粮食就从里边流出来。 一种是粮窖,在阴凉的地窖中,存放着成袋成袋的粮食。 “打开插板!” 宇文尚云喊了一声,嗓音有些微微发抖。 这是最外边的一排粮囤,士兵们挨个打开,从里边流出来的确实是粮食。 没放多一会儿,这第一排粮囤就全都放空了,他们已经用了十来天,都是从这第一排中放粮。 “再放第二排!” 宇文尚云吩咐了一声。 很快士兵们将第二排粮囤打开放粮,流出来的也是粮食。 宇文尚云刚刚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有吐出来,他的眼睛就骤然睁大。 没流多一会儿,从里边流出来的就变成了沙土,石子...... “唐匹敌......他是算计好了,粮囤中的粮食,只够我大军用十天的,快去看看粮窖!” 众人也都跟着慌了,跑到粮窖中看,最上面的一层麻袋确实是粮食,下边的麻袋里也一样都是土石。 所有的粮草,都被唐匹敌掉包了。 “他......他在给澹台压境分粮的时候!” 宇文尚云猛的反应了够来。 借助澹台压境分兵需要领取粮食物资的机会,掉包带走了几乎所有粮草。 而当时澹台压境故意说起来分兵的事,还一脸笑意,说宇文尚云劝不动唐匹敌。 宇文尚云觉得自己若是不去劝说,就显得很虚假,所以还特意去见了唐匹敌。 他在唐匹敌府中几乎一整天,至天黑放回,根本就没有去看澹台压境领取的粮食物资。 就算他去看了,他也一定不会猜到这些真相。 这些事还没有过去多久呢,一幕一幕,在宇文尚云的脑海中飞速的闪过。 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心跳开始加速,人生第一次,有了无边的恐惧。 唐匹敌算到了他的一切反应。 知道他会装作关心宁军,跑去劝说唐匹敌,所以安排换走了粮食。 宇文尚云的手都开始发抖,转身的时候,两条腿里好像也灌进去不少沙子似的,无比沉重。 他木然的抬起头往地窖外边看了看,不理会手下人喊他,他步伐机械的往外走。 一边走,嘴里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宁军不要在江南岸,宁军千万不要在江南岸,千万不要......” “大将军!”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把宇文尚云吓了一跳。 他分派出去的宇文典急匆匆的跑回来,一边跑一边喊:“刚过江没多远就看到了宁军旗帜!” 嗡的一声。 宇文尚云的脑子里好像有一大片乌云猛的飞了过去,脑海里一黑,带的眼睛都跟着黑了一下。 紧接着脑子里就好像有一阵阵闷雷响起,就在耳朵旁边,震的他耳朵里都是回音,也震的他头痛欲裂。 “啊!” 宇文尚云忽然仰天喊了一声,然后喷出来一大口血。 他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四周的楚军将领和亲兵全都惊呼一声,纷纷过来扶他。 半个时辰后,宇文尚云才醒过来,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 “宇文典......宇文典呢?!” 宇文尚云猛的坐起来喊了一声。 宇文典连忙道:“我就在这,大将军你怎么样?” “宇文典,你可看的清楚了?江南岸确实有宁军旗帜?” “回大将军,确实是有,就在江南岸的林子里,我带着人才一过江没走多远就看到了。” “可看得出来有多少兵力?” “看不出,都在林子里呢,好像正要向江岸开拔,所以旗帜飘了出来,我担心被宁军发现,立刻带人回来了。” 听到这几句话,宇文尚云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啊!” 宇文尚云连喊了三声他不是,又喷出来一口血。 众将吓坏了,一个个脸色也一样惨白如纸。 医官连忙过来救治,好一会儿后宇文尚云憋住的那口气才缓过来。 “他不是要引我去攻打冀州,他不是看穿了我要伏击澹台压境......他就是故意让我占了安阳,要困死我们。” 宇文尚云扭头看向北方,那是房子的后墙,又能看到什么。 可他却仿佛看到了李叱就站在那,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第一,我不信你。” “第二,我不信长孙家。” “第三,我要用你。” 一想到这三句话,宇文尚云眼前就又黑了一下,第三次吐血,好大一口血。 ...... ...... 【微星共从号:作者知白】
第六百五十四章 无解之局
宇文尚云很年轻,哪怕如此乱世,他其实最不怕的也是他没有时间。 武亲王杨迹句最怕的,恰恰是宇文尚云最不怕的。 哪怕他没办法让宇文家化家为国,以他的能力,带着宇文家的年轻人成为一方霸主,也绝不是什么问题。 将来谁做了皇帝,最不济,还不是一样要给他封疆大吏。 可他不该来冀州,他去哪儿都行。 以他的能力,在哪儿都不会有什么问题,哪怕是在扬州面对江南大寇李兄虎。 可是吐血三次的宇文尚云,再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次有了一种对时间的恐惧。 如此年轻,却突然开始害怕他时日无多。 “不要传扬出去。” 宇文尚云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他一把拉住身边宇文典的手说道:“绝不可将城中已经没有多少粮食的事说出去,不能让将士们知道。” “是,放心吧大将军。” 宇文典连忙应了一声,可是他的眼睛里也都是恐慌。 他也是第一次,在宇文尚云的脸上看到了无力,甚至是一丝丝绝望。 宁军兜兜转转,看似接连被宇文尚云识破了几次计划,已经对楚军毫无威胁。 可实际上,一切都在宁军的控制之下。 一切都看起来是那么的水到渠成,那么的顺理成章。 唐匹敌狼狈退回安阳城,楚军过江,唐匹敌狼狈逃出安阳城,楚军进城。 现在,澹台压境率领的五万宁军根本就没有去青州,而是截断了楚军回豫州的路。 在这座已经没有多少粮食的雄城之中,再坚固的城池又有多大意义? 能坚守多久?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就算能坚守三个月,宁军只需看着就行了。 如不出意外,宁军从各地调来的队伍,最近一两日就会到达安阳,不然的话江南岸的宁军不会暴露。 趁着还有一些粮食往北猛攻唐匹敌部? 攻打到哪里去呢?攻打到冀州城下吗? 他们还是没有粮食,会被宁军拖死在冀州的大地上。 掉头突围过江? 江南岸的宁军,虎视眈眈,严阵以待。 原来他想的没错,宁军确实是要半渡而击,只不过,不是他来的时候。 那五万善战的宁军有多可怕,宇文尚云是亲眼看到过的。 他在冀州数月之久,难道还不知道宁军战力如何? 此时此刻的宇文尚云,反而倒是希望自己不知道。 他希望自己没有去过冀州,没有见识过宁军的训练,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时间不能倒流,后悔也没有药可医治。 “大将军,现在怎么办?” 性子直接的宇文英雄问了一句,众将都不知道该问不该问,他不想那么多,他只想知道此时大将军有何破敌良策。 在他心中,比他小两岁的宇文尚云就是无敌的存在,没有人可以轻易击败他的大将军。 “现在......” 宇文尚云抬起头看了宇文英雄一眼,却一时之间不能回答出什么。 “大将军你只管说!我率军先打第一战!” 宇文英雄却没有看出来宇文尚云表情中的淡淡绝望,他以为这只是又一场不太好打的仗而已。 在扬州,他们面对拥兵八十万,背后还有犹如流蝗一般百万民众的大寇李兄虎,那一仗又好打了? 可是哪一仗,宇文尚云没有打赢?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 宇文尚云缓缓吐出一口气: “切记,粮草的事绝不可外泄,不管是谁,泄露出去,定斩不赦。” “是!” 所有人俯身应了一声。 宇文尚云无力的摆了摆手,好像连这摆手的力气都不足了。 与此同时,安阳城城北,大概三十里左右的地方。 宁军调集的冀州留守兵马,从冀州各地抽调过来的驻军,总计三万六千余人,已经在此地集结完毕。 算计好了时间,江南江北,两支队伍对安阳城形成了包夹。 但这种事想想看,普通百姓大概也有些难以理解。 南岸宁军五万余人,北岸宁军三万六千,加起来的兵力也不如楚军多。 却形成了包夹,这似乎也是兵家大忌。 然而有些时候其实又不讲道理,比如强大的人。 听罗境把这十来天他都做了些什么说完,李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向罗境笑道:“这是余九龄的事儿,却被你给干了。” 余九龄在旁边笑道:“罗将军干的比我好,我万万是做不出在敌军数千人面前泡澡的,要脸。” 罗境朝着余九龄屁股上给一脚,余九龄噌的一声就跳到远处去了。 “这一口吃下去,能饱一阵子。” 唐匹敌看着南边安阳城的方向,微笑着说道:“十万楚军,不要人的话,十万装备,也是很美的一件事。” “人还是要的。” 李叱笑道:“十万楚军精锐,能留下一半的话,那才是真的美。” 说完后他又摇了摇头:“可是大楚朝廷虽然糜烂,但真正的府兵战力却依然强悍,大楚府兵,投降的可能太小。” 唐匹敌道:“宇文尚云是心高气傲之人,若要他投降,更加没有可能,看得出来,宇文尚云有傲骨,这样的人带出来的队伍,亦有傲骨。” 李叱故意问道:“那人是宇文尚云吗?” 唐匹敌道:“十之七八。” 他看向李叱问道:“你赢了。” 李叱伸手。 唐匹敌摸出来一两银子放在李叱手里,李叱还举起来看了看,检验了一下成色,然后收了起来。 罗境都懵了。 他看向唐匹敌问道:“你之前那般懊恼,说是这次输给宁王了,我以为赌的有多大,一两银子?!” 唐匹敌道:“那又不是银子的事。” 李叱把银子收起来,美滋滋。 能赢唐匹敌一次,确实值得美滋滋。 罗境问李叱道:“你又如何猜到,那长孙无忧其实就是宇文尚云?” “没猜到,硬蒙的。” 李叱道:“他初来的时候我看他,那双眼睛就骗不了人,打个比方,你让武亲王杨迹句那样的人,假扮成一个商贩,他能装得像?” 罗境点头:“我虽然恨那老匹夫,但不得不说,他身上的气势,常人学都学不到,而他这气势,自己藏都藏不住。” 李叱道:“宇文尚云也已有几分气势,那不是一个长孙家旁枝末节的年轻人能有的。” “但当时我蒙也不会去蒙他是宇文尚云,我以为是宇文尚云手下一得力战将。” “可是他三天写完方略,三次就通过流云阵图,那时我对老唐说,只能把此人留在我身边了,毕竟那是比老唐也只稍逊一筹的人。” 李叱笑道:“我本来确实是想让他跟着燕先生,但此人太危险,我怕会对燕先生不利,所以就留在我自己身边了。” 罗境道:“那个时候,你就想到了将计就计?” 李叱道:“要算计一个那么优秀的人,并不容易,因为他同样精于算计。” 李叱抬起头看向天空,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也只能是我,啊......不愧是我。” 唐匹敌扭头看向别处,罗境轻叹一声。 李叱笑道:“为何还不见你们这些谄媚之人夸我?” 唐匹敌:“呵......” 罗境:“啐......” 李叱道:“余九龄,这些人连拍马屁都不会,留着还有何用,把他们都拉下去阉了!” 余九龄吓了一跳:“不会拍马屁和那玩意儿有什么关系。” 罗境道:“应该把会拍马屁的都阉了。” 余九龄道:“属下现在就去召集刀斧手,把他们全都拉出去砍了头。” 罗境道:“宁王说的不是阉了吗?” 余九龄道:“意思一样,砍头而已。” 罗境想了想,然后呸了一声。 “大将军。” 李叱看向唐匹敌:“现在可以下令了,此时宇文尚云应该已经发现退路被断,他也该是在谋划出路了。” 唐匹敌道:“还不用急,咱们已经出了招,该轮到人家接招的时候。” 他笑了笑说道:“人家跑来冀州学了数月,总是会学到一些什么的。” 余九龄问:“他能学到什么?” 唐匹敌道:“谄媚之术。” 余九龄道:“他有跟我请教过什么吗?” 唐匹敌道:“他若跟你请教过什么,我们何必如此费力的算计......” 余九龄想着,这话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 安阳城。 宇文尚云在屋子里躺不下去了,让人给他披挂好甲胄,带着亲兵营到了城墙上。 此时此刻的他,不仅仅是因为不想躺着,也是不敢躺着,若让士兵们知道他吐血三次,军心必会受挫。 还没有开战,主帅已经吐血,这仗还怎么打?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往北看,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宁军到了。 就在他昏迷的时候,其实斥候已经回报消息,说是在城北发现宁军主力踪迹。 “李叱......” 宇文尚云低低的自言自语了一声。 “为何我在江南的时候,就没有人知道冀州出了这样几个人......” 他问,可是谁能回答。 江南那边,不管是京州还是扬州,这样的地方,多的是名门望族,多的是世家门阀。 这些达官贵人们,他们议论起来的都是江南的事,因为在他们眼中,冀州是荒蛮之地。 就如同在冀州人眼中,塞北是荒蛮之地一样。 那样的荒蛮之地,又能出什么了不起的人? 说起来,他们连李兄虎都看不起,哪怕李兄虎已经打下来整整两州之地,且越州与扬州,皆为大楚富庶之地。 “大将军。” 宇文典到了他身后,压低声音说道:“军中已有流言,我处死了几个传闲话的士兵。” 宇文尚云点了点头:“尤其是看守粮仓的那些士兵,更要交代清楚,不许胡乱说话。” “已经交代过。” 宇文典不是宇文英雄,他没有那么笨。 他压低声音问道:“若向南突围过江,可有胜算?” 宇文尚云摇了摇头:“没有。” “那......若向东呢?” 宇文典道:“就弃了这安阳城,顺着南平江一路往东撤离......” 宇文尚云猛的看向他:“那豫州呢?” 他问:“一旦我们走了,不仅仅是丢安阳,豫州也会尽入李叱之手,他这个局,无解......” 停顿片刻后,他长叹一声:“不管你想着舍弃什么来换取什么,都会发现,你要舍弃的都是你难以承受的。”
第六百五十五章 猜后手
安阳城这个地方,对于宇文尚云来说,是他既定目标中的第一步。 这里将是他进军冀州的跳板,得安阳,就相当于有了不小的保障,不管是人力物力还是财力。 曾经在他的计划之中,安阳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而在轻易拿下安阳之后,在那一段时间,不管是宇文尚云还是他的部下,都开心的不得了。 他们这次北上冀州之前,其实从上到下,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憋闷,因为他们是被排挤走的。 在扬州对抗大寇李兄虎的时候,他们虽然面临强敌,可是也经营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地盘。 这个地盘位置还很特殊,往东南是扬州,往西北是徐州,往北则是京州重地。 这样一个地方,只要经营得当,大有可为。 然而武亲王杨迹句一到,就把他们赶到了北边来守豫州,千里迢迢的跑过来,人生地不熟,还不见得能有地方上的支持。 这种憋闷,是在宇文尚云决定不再为朝廷不再为皇帝卖命之后,全军上下才有了些缓解。 他的兵马大多数都是从江南招募而来,其中半数是扬州人,背井离乡到了这个地方,若还不能是为自己的前程拼命,谁心里能舒服。 宇文尚云在南平江南岸的时候,通告全军,他们将进军冀州。 在那一刻,士气恢复,甚至更为高涨。 然而在此时此刻,宇文尚云却知道自己可能将面临人生中最艰难的选择,而且怎么选都不对。 若死守安阳,无需两月,宁军就能把他们耗死。 若放弃安阳,如宇文典说的那样往东进军再做图谋,不但丢了安阳也会丢了豫州。 如今豫州兵力空虚,他的队伍在安阳城内被困,豫州之内无兵可守,以唐匹敌的领军之力,拿下豫州全境都不算有多难。 “大将军。” 宇文典看向宇文尚云,压低声音说道:“还请大将军早做决断,已经无粮的消息必然压不住多久,到时候军心必乱。” 宇文尚云点了点头,何须宇文典提醒,他自己难道就不知道吗。 所以宇文典的这提醒,只是让他更加的心烦意乱。 良久之后,宇文尚云的脑子里总算是清醒了些,他开始思考第三个选择。 不逃也不守,因为这两个选择都是认命。 他曾在全军面前说过,他宇文尚云在做的就是逆天争命之事。 “若......” 宇文尚云看向宇文典道:“我让你带兵去投靠李叱,你可愿意?” 宇文典一怔,脸色瞬间就变了:“大将军这是何意?!” 宇文尚云道:“我们此时面临困境,不管是往东往北还是往南,都一样必会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其实唯一能活下来的机会,反而是去拼一把。” 他对宇文典说道:“若你率领一军前去投靠,唐匹敌必不会信任,但只要他接受,就又必须要分派一部分兵力看管。” 宇文典道:“可若是他们不受降呢?” “不会。” 宇文尚云一边思考一边说道:“李叱手下并无多少兵力,他有争雄天下之心,就不可能不谋求发展。” “他要得豫州,是因为豫州乃天下粮仓,得豫州边不愁粮草,有了粮草却无雄兵,他就是只有争雄之心而无争雄之力。” “若你去,唐匹敌可能会将你拒之门外,但李叱不会,因为唐匹敌是要做天下无敌的大将军,而李叱要做的则是 君主。” 宇文尚云一边走动一边说道:“只要你率军去投,李叱心疼这一军善战府兵,必会将你留下,如此一来,唐匹敌分兵看管,宁军在城北的实力就会大打折扣。” “你先去投降,我安排宇文静率军追杀,然后宇文静也假意投降......如此一来,在宁军中就有我们两军兵马。” 宇文典的眼神一亮。 他问宇文尚云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接连安排人去投降,李叱想得善战之兵就会收留,我们的粮草问题也就解决了,去吃李叱的粮草!” 宇文尚云点了点头,因为想到了这个诡异而有神妙的办法,心里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根据斥候回报的消息,宁军在城北的队伍不超过五万人,但根据宇文尚云的推测,宁军甚至连四万人都没有。 先后两支楚军过去投降,三万多宁军就要负责看守两万多近三万人的降兵,如此一来,宁军又要分粮养活楚军,又要分力监管楚军,还想打仗? 拿什么打仗? 宇文典道:“大将军此计匪夷所思......不过恰恰是因为这匪夷所思,那李叱和唐匹敌应该也不会识破。” 宇文尚云道:“就算识破又有何妨,他不接受你们投降,你们便回来,不过是去城外走了一圈。” 宇文典道:“可若是唐匹敌心狠手辣,接受投降,卸掉我们的兵器甲胄,然后痛下杀手......” 宇文尚云皱眉,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 但他觉得不管是李叱还是唐匹敌,都做不出这样的事。 若不问青红皂白的直接杀了数万降兵,李叱和唐匹敌的名声立刻就会臭遍中原。 李叱是有大图谋的人,他又爱惜自己名声,断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且去试试。” 宇文尚云道:“你先派人,假装在暗中与李叱联系,就说我吐血三次,又勃然大怒,胡乱杀了人,看看唐匹敌如何回复......如果李叱此时不在宁军中,唐匹敌不敢私自做主,还要派人往冀州去请示,如此一来一回,也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宇文典点头道:“那我就按照大将军的吩咐去办,先给唐匹敌写一封信,派人明天秘密送过去。” “不要白天送,要夜里送,对唐匹敌说,是趁着你率军当值守城的时候,让你的人出城送信......如此一来,唐匹敌知你有守城之权,也会动一动心思。” 宇文典这才明白过来,大将军的这计策,并非只是一个目标,而是一招多变。 若唐匹敌答应了,他就率军去吃宁军的粮食,这自然是好事。 若唐匹敌觉得可以利用宇文典有权守城当值,而让宇文典开城门放宁军入城,那楚军就可趁机在城中设伏,或许真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去吧。” 宇文尚云道:“城中粮草已经统计过,还够坚持十余日,若是坚持不住,便只能朝那些富户,那些大家伸手要......” 宇文典一惊:“可是大将军,如此一来的话,岂不是要失了民心也失去拥戴?” 宇文尚云苦笑道:“活不下去的时候,还在乎这许多做什么。” 宇文典想了想也对,若大军都无生路,还在乎城中那些大家富户做什么。 他俯身一拜后离开宇文尚云的书房,一边走一边想着,这给唐匹敌的书信该怎么写。 这一招确实是能出乎预料,但这一招也确实是险之又险。 当夜,一封信就离开了安阳城,往宁军大营这边送来。 书信到了之后的半个时辰,宁军中的主要将领们就都已经到了李叱的大帐中。 李叱把书信递给唐匹敌,唐匹敌看完之后微微一笑,并无置评。 武先生看过后也笑了笑,他对李叱说道:“殿下,宇文尚云这已经是走投无路,想用此计策来分散我军兵力,他好寻机决战。” 李叱点了点头道:“武先生说的没错,他唯一的胜算,是在粮草耗尽之前与我决战,若能一战赢了我们,他们就不必在意澹台在江南岸的兵马。” 武先生道:“既然宇文尚云以为此计可行,那就让他来吧。” 让看向唐匹敌,而不是看向李叱。 在他看向唐匹敌那一眼的时候,李叱就知道了武先生心中的想法。 杀。 来多少杀多少。 而他看向唐匹敌不是看向李叱,是因为这个恶名,不该由宁王来背负。 “我来吧。” 唐匹敌点了点头,只说了这三个字。 “不必。” 李叱摇头道:“宇文尚云不敢轻易决战,若他大军尽起攻我,背后就会被澹台杀穿,所以应对这降兵之计,也不一定非要谁来背负滥杀的恶名。” 唐匹敌道:“这也不算背负,我便是如此想的,来多少,杀多少。” 在座的众人都知道,在军事上,唐匹敌向来冷硬无情。 李叱笑道:“可给此人回信,告诉他只来他这一军兵马,实在影响不大,问问他可否有本事,劝更多人来向我投降。” 唐匹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李叱继续说道:“安阳城中楚军兵力不下十万,宇文尚云又自负,这法子如此浅显就被看出来,必然还有后手。” 唐匹敌看向李叱,李叱却摇了摇头:“这后手是什么我还猜不到,就且先如此给宇文典回信。” 说完之后他起身,看向武先生说道:“战争,以杀敌为上,这样的道理我知道,若打的是黑武人,西域人,就按照先生的想法办了,但这是内斗......能少杀一些,就少杀一些。” 武先生抱拳道:“殿下......” 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李叱已经摇头:“今日且先不议此事,明日再谈。” 李叱整理了一下衣服,迈步往外走:“都先去休息吧。” 一刻之后,宁军大营中。 唐匹敌走到李叱身边,两个人并肩而立。 李叱先开口对唐匹敌说道:“我知道你是对的。” 唐匹敌刚刚张开的嘴,连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来。 他看向李叱,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是来劝你的?” 李叱点头。 唐匹敌道:“战争以杀敌为上,这话永远都不会有错,只是看愿不愿意宣扬......周之前诸国混战的年代,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大肆杀戮敌军,杀降兵二十万的事都有。” “毫无疑问,这样做看似残忍,实则最为有效......但。” 唐匹敌看向李叱,笑了笑:“我知道你是对的。” 李叱哈哈大笑起来。 唐匹敌问他:“可想到宇文尚云的后招是什么了吗?” 李叱摇头:“差一壶酒,三斤肉,不然想不出来。” 唐匹敌回头喊了一声:“来!” 余九龄拎着酒肉,小跑着过来了。
第六百五十六章 不会谈判的疯子
余九龄坐在地上,两只手撑在后边,抬着头看着天上那一轮漂亮到不像话的月亮。 他说:“其实我不配做一个将军,军务上的事,我什么都不懂,所以只能是在你们想军国大事的时候,我想想给你们准备些什么,比如这些吃的......”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自责。 李叱笑道:“术业有专攻,你不要去想自己不擅长的事,因为你擅长的事别人也不行。” 余九龄道:“我又能擅长什么。” 唐匹敌淡淡道:“快。” 余九龄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摇头道:“快是逃命的本事,可不能帮助大军取胜。” 他重新坐好,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就在刚才,我还一个劲儿的去想,这宇文尚云到底在搞什么鬼?我还盼着,大家都没有想出来的时候,我想出来了,能为你们分忧,也显得我有用一些,牛-逼一些......” 说完后余九龄自嘲的笑道:“我真是想的多了,脑子里毫无头绪。” “毫无头绪?” 李叱笑道:“宇文尚云若非是毫无头绪,又怎么会用出这样的办法,他现在比咱们要心急,所以你的毫无头绪,最多是暂时什么都不做,而他的毫无头绪,就可能会昏招迭出。” 唐匹敌看向李叱问道:“你是怀疑,这降兵之计,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后招?” 李叱道:“他有没有后招,我都要替他想到后招,他可以没有,但我不能想不到。” 他也抬起头看向那一轮漂亮的不像话的月亮,月亮上的深浅纹理,好像有人不小心洒在银盘上的墨。 “先想想他这样做的目的。” 李叱道:“他想让最少两军左右兵力前来投降,而且猜到了我现在需要善战之兵,对投降过来的兵马会动心。” “一旦我收留兵马,宇文尚云就会寻机出城,我军中夹杂降兵,不可战,战则必败,一旦兵败,他就能擒住我或是杀杀了我,进而驱赶我军败兵进入冀州。” 李叱说完之后,看向唐匹敌道:“敌军出城之际,我们若直接出兵拦截攻打,假意投降的敌军就会立刻退回安阳。” 唐匹敌道:“可派人告知澹台,明日就强行渡江,且看楚军分兵挡不挡,宇文尚云若分兵阻挡澹台,就不可能再分兵来做诈降之计。” 李叱笑着点了点头:“明日可先这样安排,但若宇文尚云真的分兵阻拦,那就退兵回南岸,将宇文尚云一部兵力牵扯在江岸边上,双管齐下,看楚军应对。” 唐匹敌道:“他迫不得已分兵,后招是什么,自然也就没有了意义,因为他的后招已经用不出来。” 余九龄忽然开口道:“当家的刚才说的双管齐下,是不是还要让他们相信,你确实对他们的兵马感兴趣才对。” 他站起来,看向李叱和唐匹敌,无比郑重的说道:“我愿意为使,前往宇文典军中,寻机在城中找办法。” 李叱立刻摇头道:“不可!” 余九龄道:“我刚才一直在想,宇文典是奉宇文尚云之命假意投降,在我们上当之前,他必不会对我怎么样,若是我们假装上了当,却不愿宇文典出城来投降,让他打开城门,放我大军入城......” 唐匹敌眼神一亮。 余九龄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唐匹敌就已经把余九龄给举了起来,叉腰腰举高高...... 唐匹敌连着转了好几圈,把余九龄转的都懵了。 “老唐,你疯了么。” 余九龄喊了一声。 唐匹敌把余九龄往地上一戳,笑了笑道:“谁说你这脑子不好用,这简直是天才的脑袋。” 余九龄觉得这话不该信,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定想不出什么天才的办法,或许只是胡乱蒙对了一句什么话。 “宇文尚云唯一取胜的机会,是在安阳城中与我决战。” 唐匹敌道:“我若假意接受投降,让宇文典打开城门放我军入城,宇文尚云知道后,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叱道:“凶险。” 唐匹敌道:“只要我能撑住一天一夜,澹台大军就能渡江过来。” 李叱摇头:“不可。” 唐匹敌道:“这是良机,宇文尚云时间不多,我们的时间其实也不多,若天长日久耗在此地,南下豫州何时才能成行?” 他看向李叱说道:“若真的耗在这三四个月,又到了初冬时候,不可南下,一个冬天,武亲王杨迹句就有足够的时间,重新调派人马来填补豫州的兵力空缺,到时候我们明年春天再进军豫州,便会比现在难许多许多。” 余九龄道:“那,意思是我的办法可行?” 唐匹敌道:“可行!” 余九龄道:“可我还没有说完啊。” 唐匹敌笑道:“怪我怪我,把你的话打断了,你且继续说完。” 余九龄道:“他若打开城门,必会调集近乎全部兵力在城中设伏,这一战着实难打,但我若在这之前,去办一些坏事......” 他贼兮兮的笑了笑,这一笑,像是已经把宇文尚云按在地上摩擦。 当夜,唐匹敌就写了一封信,让宇文典派来的人送回安阳城内。 此时已经天快亮了,宇文典也是等了一夜没能睡,就算是想睡也睡不着。 听闻他派去的人回来,连忙把人叫进来询问。 又半个时辰后,宇文尚云的书房中,宇文典已经把经过说了一遍。 “唐匹敌说,若要投降,他需先派人来与我接洽,不能光靠几封书信就定下来如此重要的大事。” 宇文尚云眉头紧皱,思考了片刻后点头:“准他派人来。” 宇文典道:“该如何应对他派来的人?” 宇文尚云道:“要做出一副你想投降,但李叱必须委以重任的样子,要在谈判之中寸步不让,越是坚持,越是能让唐匹敌派来的人确定你是真心想投降。” 宇文典道:“那我现在就去给唐匹敌回信。” “不可。” 宇文尚云道:“守城当值,你今夜已经在,又立刻给他回信,就会暴露......按照当值轮换,你三天后再给他回信。” 宇文典:“可我军粮草......” 宇文尚云道:“就因为粮草不济,而你又不能立刻回信,才更能取信于人。” 宇文典俯身:“都听大将军的。” 宇文尚云道:“若能引唐匹敌率军进城,这一战就算是有眉目了,所以对这派来的使者,一定要认真对待。” 三天后。 宇文典夜里再次派人给宁军送信,很快就到了宁军大营。 听闻宇文典已经答应唐匹敌派遣使者,李叱看向余九龄说道:“我把身边亲卫安排给你,这其中也有廷尉军的人,当初廷尉军潜伏安阳之后,并没有立刻撤走全部人马,还有我们的人在。” “一旦你察觉宇文尚云对你有 了杀心,你就去城中廷尉府的暗处躲藏,廷尉军在城中的人不多,无力夺取城门,但应还有办法护你周全。” 余九龄笑道:“放心,你莫不是忘了我最大的本事啊......想杀我的人,他们的刀追不上我的脚后跟。” 于是在这天夜里,余九龄带着数十名护卫,跟随宇文典派来的人进入安阳城。 宇文典军中。 见到余九龄到了,宇文典亲自把余九龄迎接了进去。 他对余九龄抱拳道:“请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余九龄回了他,然后分宾主落座。 余九龄道:“大将军派我来做什么,将军你应该也明白,这事事关两军生死,不得不小心。” 宇文典道:“我本来劝说宇文尚云离开安阳,向东退走,让了这安阳也让了豫州,却被宇文尚云骂了一顿,又要夺我兵权,若非一些相好之人替我求情,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 余九龄道:“这样的人,确实寒了人心,我既然来了,将军自然明白我大将军唐匹敌的诚意,所以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出来。” 宇文典道:“第一,我的兵马还要归我,不准分割出去,也不准安插人进来......第二,我要有与宁军一军将军同等的地位,不可受歧视,不可区别对待。” 余九龄点头:“这些都是情理之中,可以答应。” 宇文典道:“第三,我若归降大将军,两年之内,我的兵马不能去征战,可留守冀州。” 余九龄看着宇文典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替我们大将军做主,把他大将军之位让给你如何?” 宇文典脸色一变:“余将军这话说的,未免有些刻薄。” 余九龄道:“你既然做了宁王臣下,不想被区别对待,又不想率军征战,那给你大将军都委屈你了,应该给你宁王之位,不如这样,我回去之后把宁王和大将军都干掉,解决了你的后顾之忧,你就可诚心投靠了,你投靠你自己,你就是宁王。” 说完这句话后余九龄起身:“笑话一样,你真是让我白来一趟。” “白来一趟?” 宇文典有些恼火的说道:“我大军之中,你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余九龄走了几步,把自己的脑袋往桌案上一趴,抬起手把衣领拉了拉露出来脖子。 “来来来,现在就剁了我,你们楚军的人可会剁人头?” 他回头看向带来的亲卫大声说道:“谅他们也不会,更加不敢,我亲兵过来,将我人头剁下留在此地,且看我宁王会不会让这安阳城里寸草不生!” 一瞬间,宇文典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宇文典手下亲信刘伯然讪讪笑了笑,连忙过去把余九龄扶起来:“余将军,你看,何必如此激恼?” 余九龄道:“我不激恼,我只办实事。” 他回头喊道:“宁军何在?!” 手下人上前一步:“呼!” 余九龄道:“杀我!” 那几名跟进来的亲兵,立刻将长刀抽了出来。 宇文典一看,这尼玛都是疯子...... 他连忙软了下来:“余将军,不要生气,好好谈,两年不战之事是我过分了,可以不提,咱们再聊聊其他的事。” 余九龄哼了一声,坐下来后说道:“我这颗人头,暂时替你保管下来。” 宇文典:“?????”
第六百五十七章 胆大包天余九龄
余九龄的反应实在不是正常人的反应,这要剁自己脑袋的操作,着实是把宇文典给唬住了。 本来宇文典就觉得,宁军中的作风有些不对劲,此时再看余九龄,心说病成这样的,在宁军中也不知道算什么水平。 似乎是看破了他的想法,余九龄给了他一个我这样的在宁军中都不算病人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宁军中病的比我厉害的,多如牛毛啊...... 宇文典道:“那......那我继续说?” 余九龄道:“你只管说。” 言下之意,你只管说,听不听是我的事。 宇文典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只要大将军能善待我,善待我部下将士,其实其他的都好商量。” 余九龄道:“你所说的善待,又要看如何定义,既然为我宁王之臣,就要与我等相同,我们该有的你都会有,我们该做的你也要做。” 宇文典知道接下来就该这位余将军提条件了,于是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余九龄道:“但若要在宁军中有超人一等的地位,还需宇文将军立些功劳。” 宇文典道:“难道我率军投诚还不算功劳?我若率先投靠宁王殿下,必会有人效仿,这安阳城,宁王便唾手可得。” “既然说到了安阳城。” 余九龄笑着说道:“那不妨坦率一些,我奉大将军之命前来商讨的,最主要的便是这破城之事......若宇文将军可协助大将军破城,你的功劳才是真的排在首位,宁王得知,必有厚赏。” 宇文典装作沉思片刻后说道:“莫非,大将军是想让我打开城门?” 余九龄笑了笑道:“这样最好。” 宇文典道:“如此一来,我便是宇文家的罪人!” 余九龄道:“如此一来,你便是宁王的功臣!” 宇文典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片刻后,他看向余九龄道:“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可一人做决定,需和我部下商议,余将军可去我为你安排的住处稍候,等商议出结果,我便立刻来告知余将军。” 余九龄起身:“那就带路吧,正好我也乏了。” 宇文典随即命人带着余九龄等人去休息,住处就在宇文典的这将军府里。 进了门,余九龄就把房门关好,看向手下几个亲卫说道:“宇文典此时必会赶去见宇文尚云,我要出去一趟,你们正常换防,其他人不要走动。” 说完后,余九龄算计着了一下如何出去,他知道这地方四下里说不得多少人监视着,将自己计划想了一遍,确定可行。 片刻后,余九龄和他的亲卫互换了衣服,他在屋子里说了一声:“你们都先出去守着,我要先休息一会儿。” 说完后,他和其他几个亲兵出了屋子,就在门外站好。 而与他换了衣服的亲卫,则在房间中上床休息。 等了一会儿,余九龄道:“轮换当值,你们在此严守。 ” 其他人应了一声,余九龄便转身走了,他带来的数十名亲兵被安排在这院子的两侧厢房中,监视着这些宁军士兵的人,应该要比监视着余九龄那个房间的人少。 到这些士兵的住处后,等了没多久,余九龄让人去茅厕,他身材精瘦,将外边的盔甲脱了,只穿内衣,抱在一个雄壮士兵背后,又用披风挡住。 这般深夜,灯火不明,再加上有几人走在四周掩护,便不容易被发现。 到了茅厕后,余九龄从亲兵背后下来,本来要走,又回头:“此事你们 若是说出去,我就罚你们十年军饷,十年不够,罚二十年。” 那几个亲兵看了看他,都忍着笑。 他为了隐藏好自己,只能是把衣服能不穿的都脱掉,此时只剩下一条裤衩,光着膀子,确实有些不雅。 余九龄从茅厕后边翻出去,压低身子,尽量捡着暗影地方移动,悄悄出了宇文典的将军府。 在大街上潜行的时候,余九龄心里还想着,自己光溜溜夜游安阳城这件事,决不可泄露,不然的话,当家的他们会笑话自己二十年才是真的。 在黑暗中,按照李叱派给他的廷尉军士兵说的,他在城中找到了一处秘密藏身点。 当初廷尉军的人撤出安阳,并非是敌人会有威胁,而是罗境入主安阳城之后,李叱还留有太多廷尉军在安阳城里就不太妥当。 后来设计把安阳给了宇文尚云,廷尉军的人本是要多留一些人手,可是李叱担心宇文尚云知道廷尉军的事,严加搜捕。 所以如今城内的这秘密藏身之处,也只有三四个,廷尉军人数只有二三十人。 等到了地方,余九龄借着月光,在门口看到挂着两盏灯笼,灯笼上下两侧的纹理,是廷尉军的暗号。 找对了地方,余九龄就要轻轻敲门,然后觉得不太对劲,回头看了看,见是两个黑衣人,正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余......余将军?” 其中一个黑衣人低声问了一句。 这是廷尉军设置的暗哨,余九龄才靠近他们就发现了,只是没有贸然出手。 等认出来余九龄,这俩人最大的辛苦是如何才能憋着笑,最起码不能笑出声。 “将军这身打扮......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别人夜里出行,穿夜行衣,他是夜行没衣。 “余将军怎么会如此出现在这......” 其中一人问了一句,还没问完,余九龄就瞪了他一眼:“闭嘴,进门。” 又一刻之后,余九龄已经打听清楚了他要去的地方,这些廷尉军却不敢让他去。 “余将军,实在过于凶险,一旦有什么不妥之处,根本无法脱身。”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余九龄摇头道:“城外大军都在等我消息,我一人之危险又算的什么,你们安排两人随我前去,其他人不必跟随,你们商议一下,随我去的人,若我被杀,也一样不得活命。” 廷尉军的人商量了一下,选出身手最强的两人跟随余九龄出门,一个叫车拓,一个叫安青黍。 三人离开之后,直奔城中一处高宅大院而来。 这是安阳城本地极为富庶,但并不在官府中任职的崔阔元的家。 崔家是大户,不管是中原何处的崔姓之人,大抵都会说自己是陇西崔家之后。 三个人也没有敲门,直接就翻墙进了院子,才一进来就听到犬吠之声,几条恶犬朝着他们三个冲了过来。 那两名廷尉立刻抽刀在手,他们要把余九龄护在身后,可是余九龄的反应,把这俩人也吓着了。 那几条恶犬扑来,余九龄立刻就往下一趴,朝着那几条恶犬叫唤起来,恶犬汪汪汪,余九龄也汪汪汪。 想来,那几条恶犬大概也懵了。 比汪汪汪,它们居然落了下风。 这可是它们的母语,被一个学外语的家伙给占了上风! 不多时,有家丁护院冲过来,将他们三个团团围住。 “哪里来的小贼,居然敢来崔家行窃,打死勿论!”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吩咐一声,那些护院拿着棍棒兵器就要往前冲。 余九龄站起来,朝着那管事说道:“你最好别让他们动手,我是来救崔家上下数百人性命的,我从城外来,从宁军来。” 这话一说完,那些人明显吓了一跳,又将信将疑。 不久之后,客厅中。 余九龄看了看崔阔元,这个他精挑细选的目标。 崔阔元,富有但并无功名在身,可这个人绝不仅仅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 安阳城数易其主,这个人都能活的好好的,而且家族产业几乎没有被影响,此人的能量和此人的思谋,就可见一斑。 他在看崔阔元,崔阔元也在看他。 片刻后,崔阔元问道:“你说你是从城外宁军中来,是宁军将军,有何为证?” 余九龄将宁军将军铁牌递过去,看着崔阔元说道:“其实崔先生应该也明白,我若是假的,何必来你府上。” 崔阔元接过铁牌看了看,其实他也不认识宁军铁牌。 他问道:“那将军此来,到底为何?” “说过了,救你一家老小数百口的性命。” 余九龄道:“我只有今夜一夜的时间,所以给你思考的时间也不多,我只说一次,你若答应了,就即刻带我去别处。” 他看着崔阔元的眼睛,极认真的说道:“宁王要得安阳不难,但宁王要灭宇文尚云的楚军,就需要你们配合。” 崔阔元刚要接话,余九龄摇头道:“我说过,我时间不多。” “宇文尚云的队伍已经没有粮草,我宁军大将军唐匹敌前阵子在安阳,已经把粮仓里的粮食尽数转移出去,所以如不出意外,这几日,宇文尚云必会向你们这些城中富户征收粮草。” 崔阔元的脸色一变。 余九龄道:“接下来的这句话,是重中之重,你要谨记。” “宇文尚云逼迫你们交出粮食,你们便是楚军协同,城破之后,宁王不赦......若你今夜带我去劝说其他各家,我保城破之后,凡是愿意归顺宁王,且今夜与我相见之人,尽数平安,非但平安,宁王还有厚赏。” 崔阔元的脸色变幻不停,这短短几句话就让他投靠宁王,似乎有些草率。 可是以他的能量,自然也知道楚军已经没有粮草的事。 他只是稍稍犹豫片刻,随即问余九龄道:“我若帮了将军,便是帮了宁王,我该有何等奖赏?” 余九龄问:“你想要什么?” 崔阔元道:“我不求官职,不要封爵,我要我崔家上下所有人,免死一次......除此之外,宁王重得安阳后,崔家生意不能有所损害。” 余九龄道:“应了!” 崔阔元眯着眼睛问道:“余将军应的,可算数?” 余九龄道:“我来之前宁王说过,我答应的事,皆是他答应的事。” 崔阔元起身:“走,我带你去求见高大人,他在城中颇有威望,深夜召集其他人相见,需他出面。” 余九龄立刻起身:“我天亮之前就要回到宇文典营中,还请从速办事。” 接下来崔阔元所表现出来的能力,确实让余九龄刮目相看。 没用余九龄说什么,崔阔元请了城中一位朝廷退养在此的老大人高峰来出面,派人请城中富户大家的人来他府里,只一个多时辰,就悄悄来了三四十家。
第六百五十八章 我只是个粗俗莽撞人
只一个多时辰,陆陆续续从后门悄悄进入高家的人已经有数十位之多。 这位高老曾在朝廷为官,做过太子少傅,很有威望。 杨竞登基之后,这位高老担心朝廷会有大变,随即告老还乡。 回到安阳城之后,这里许多官员都曾是他的门生,这拜门师的地方,就成为许多人彼此结交的好场所。 久而久之,回来养老的高峰来在安阳反而更加被人追捧。 高峰来看了一眼余九龄,觉得此人面相着实不算好,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实在人。 可是他也不敢瞧不起,因为余九龄代表的是宁王。 “你说楚军无粮?” 高峰来问余九龄道:“如何证明?” 余九龄道:“我不能证明,有个人可以证明。” 高峰来问:“谁?” 余九龄笑道:“宇文尚云。” 此话一出,在座的这些大人物们全都楞了一下,片刻后有人嗤之以鼻。 “你的意思是,你代表宁王而来,却要宇文尚云来给你作证他无粮可用?” 有人讥讽道:“那不如我们去把宇文尚云请来这里,或是你与我们一起到宇文尚云的将军府中,当面问问反而还显得好一些。” 余九龄笑道:“可以啊。” 他过去拉了那说话的人衣袖:“走走走,咱们现在一起去!” 那人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一样,连忙甩开袖子:“你这人怎么如此粗俗,好无礼数!” 余九龄道:“你以为我是和你们这些人来讲道理的?” 他扫了扫这些衣冠楚楚的大人物们,冷笑一声。 “宁王需要你们帮忙不假,你们若以为宁王必须靠你们帮忙,那今日之事不说也罢。” 他一边扫视一边说道:“我不是什么名门出身,我也没读过几年书,大字都认不全。” “你们要是觉得我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便错了......我找你们来,其实只一句话。” 余九龄道:“就借用罗境罗将军一句话吧......看来这安阳城里,死的人还不够多。” 说完后余九龄象征性的拱了拱手:“告辞。” 说完大步而出。 其他人面面相觑,有的人慌,有的人愣,有的人则看余九龄更为轻蔑。 但崔阔元却连忙追了几步,拉住余九龄道:“余将军,总是要给人说话的机会,大家心里不明,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余九龄笑道:“你以为我是来哄孩子的?乖乖听话给糖吃,不听话打屁股。” 他呸了一声:“我哪有那般性子,哪有那般闲暇。” 说完挣脱开崔阔元的手,又往外走。 这些人本来的意思也不是真的逼他走,更不是真的看不起他,不然这些人为何要来? 这只是他们这些人一贯的伎俩,压一压余九龄的气焰,好为自己争取条件。 若一开始就点头哈腰的同意了,就显得低人一等,再要条件便不好开口。 高峰来咳嗽了一声后说道:“余将军,稍安勿躁,既然大家都来了,足以说明大家还是愿意听一听宁王有何示下。” 余九龄转身看向高峰来道:“高老,我便说一句此时我最想说的话,与宁王无关,但也可代表宁王。”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今日之事,崔阔元崔先生奔走帮忙,我视崔先生为朋友,城破之后,崔先生家中 必得保全,哪怕是家中圈养牲畜,也不会有丝毫损失。” “高老愿意出面,召集这些人来,所以在我看来,高老也是愿意为宁王效力,城破之后,高老府中上上下下,自会安全无忧。” 余九龄再次扫视全场,哼了一声:“至于其他人,咱们过几日再说。” 之前被余九龄拉拽之人喊道:“你这般威胁我们,还想求我们帮忙!” 余九龄哈哈大笑:“求你们?” 他看向说话的人:“你叫什么名字,敢告诉我吗?” 那人被余九龄的话吓了一跳,本想壮着胆子再说几句什么,可是张了张嘴,没敢说。 余九龄大步走到此人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又退后一步,不看余九龄的眼睛,也不回答。 余九龄回身问崔阔元道:“崔先生可愿意告知此人姓名?” 崔阔元显然为难起来,下意识的看向高峰来,却见高峰来不易察觉的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崔阔元立刻就明白了高峰来的意思,总是要有人倒霉,才会让其他人明白。 于是崔阔元回答道:“这位是刘茂繁刘大人。” 余九龄抱拳:“多谢。” 然后转头看向刘茂繁道:“你知道我出身吗?我就是一店小二出身,最是恨你这样的富人,我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给你在宁王面前告状,当然会添油加醋,说你挑拨众人不愿配合,还说你当着我的面就敢痛骂宁王......” 余九龄道:“你是斯文人,读书人,还是体面人,官大人......我确实是一个实打实的小人,我今日就把话放在你面前,城破之日,你不死全家,算我没本事。” 那叫刘茂繁的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先是变得发白,然后又憋的的通红。 想说些什么不敢,不说些什么又被如此羞辱难以忍受,但更怕的是这般小人物出身的家伙,真的就敢做出来。 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我没有!在场诸位都可作证,我何时骂过宁王殿下?!” 余九龄再次扫视全场:“你们谁要给他作证的?” 他看一个人,这人便连忙低头,再看一人,那人便连忙扭头。 扫了一圈,这些体面有身份,满嘴要有礼数讲道理的人,却都不敢与余九龄对视。 这是余九龄从来都没有过的时刻,他小时候在酒楼做伙计,也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那些瞧不起他的锦衣大人物,会在他的注视下吓成这样。 气势这种东西,一旦有了,且压住了别人,那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余九龄见无人敢接话,回头看向刘茂繁道:“你真可怜,没人愿意给你在宁王面前作证,可是就算有,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宁王必会信我的,而不信你们的,你们见不到宁王,想见宁王就绕不开我。” “我在宁王面前说,高老和崔先生是有功之人,宁王就会知道高老和崔先生的名字,我在宁王面前说刘茂繁该死全家,宁王就会灭你全家。” 他转身往外走:“我就是个泼皮,我就是个无赖,你们瞧不起就瞧不起。” “余将军!” 崔阔元知道意思差不多了,连忙拉住余九龄道:“大家都不是这个意思,余将军总不能断了大家的生路。” “对对对,他刘茂繁一人之事,何必牵连我们,我们对余将军哪敢有丝毫轻视。” “余将军切勿生气,有话好好说,咱们都愿意听着。” 高峰来故意板着脸 说道:“刘大人,你也是我门生,难道这就是我教你的礼数?若真如此的话,我也不敢认你这个门生了。” 刘茂繁看向高峰来,眼睛里都是不可思议。 “还不给余将军道歉?” 高峰来道:“若因你一人而牵连了大伙儿,你确实是罪人,非但是诸家的罪人,也是整个安阳的罪人。” 崔阔元过去,背对着余九龄,给刘茂繁使了个眼神,然后说道:“余将军是有大气量之人,是宁王帐下得力的将军,你还不快给余将军道歉,余将军自不会跟你计较。” 刘茂繁在心里骂了一圈。 没奈何,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余九龄面前俯身一拜道:“余将军请见谅,是我太过无礼,我向余将军郑重道歉,还望余将军海涵......” 余九龄道:“不涵。” 刘茂繁楞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余九龄,心说不涵是个什么。 崔阔元走到刘茂繁背后,抬脚在刘茂繁的腿弯处踢了一下。 刘茂繁顺势就跪在余九龄面前:“余将军,我已知错,请求余将军给我全家老小一条生路。” 余九龄也知道差不多了,咳嗽了一声后说道:“功过之事,其实只在一念之间,刘大人的过错,只要有功就可抵消,若功劳巨大,我在宁王面前提及,自会有你的重赏。” 刘茂繁只好再叩首:“多谢余将军,多谢余将军!” “我有一个计划。” 余九龄看向众人道:“若此计成功,诸位都是宁王重得安阳的功臣,保全诸位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高峰来道:“还请余将军明言示下。” 余九龄在心里狂笑。 啊哈哈哈哈哈......老子真牛皮。 超级大牛皮。 与此同时,楚军大营。 宇文尚云看向宇文典说道:“你回去之后,假意答应了那余九龄的话,不要对他有任何约束,他若要回去,你就安排人护送他回去,如此才显诚意。” 宇文典道:“若唐匹敌真能亲自率军进城,这一战便是转机。” 宇文尚云道:“你尽快赶回去,莫要让余九龄猜到你来找我。” 宇文典俯身:“那我现在就回去找他。” 宇文尚云点了点头:“此战危急存亡,胜则为以后大业奠定基石,败......” 他看向宇文典道:“你我皆到穷途末路。” 宇文典再次俯身一拜,他又如何不知这一战的关键。 急匆匆赶回他的将军府里,没有去见余九龄,而是把手下人叫来问了问,余九龄可有什么动静。 手下人回答说余九龄回去就睡了,还有鼾声传出。 宇文典心说此人也是真的心大,居然还能睡得安稳。 忽然间醒悟过来,如此做作,莫非是故意掩饰什么?余九龄不该睡的如此安稳。 一念至此,宇文典连忙跑了出去,他带着人到了余九龄住处,不顾门外宁军亲兵阻拦,一把将房门推开。 床上,余九龄像是吓了一跳,猛的坐起来:“宇文将军,你这急匆匆的,是来喊我起床撒尿的吗?” 宇文典一怔,脸色尴尬起来。 余九龄从床上下来,光溜溜的,只有一条裤衩在身。 宇文典连忙转身:“实在是心急,还请余将军见谅,确实是冒犯了。” 余九龄道:“无妨,正好要去尿尿,宇文将军,一起啊。”
第六百五十九章 决战在即
正在大帐里谋划这一战的宇文尚云听到亲兵喊他,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事?” 门外亲兵急切说道:“宇文静将军派人从南城送来急报,斥候探知,宁军已经在准备渡江。” “嗯?!” 宇文尚云脸色顿时变了变,他以为宁军是要留在南平江以南,目的是截断他的归程。 因为在这个地方,在这一战,双方都很清楚,谁先渡江谁吃亏,谁先渡江谁就可能全军覆没。 宁军突然准备渡江,这出乎了他的预料,也不符合常理。 他知道澹台压境所率宁军有多少人马,只五万宁军战兵。 纵然善战,若强渡南平江,必然损失惨重,宁军这是突然就等不及了? “我现在就去。” 宇文尚云把手里的炭笔扔了,转身跑出大帐。 不多时,宇文尚云已经到了南城的城墙上,站在这举着千里眼远眺南平江。 可以看到,在南平江南岸,大批的宁军正在搜集船只。 “大将军,似乎不大对劲。” 宇文静道:“宁军只需在江南岸严防死守断我归路,就占据了绝对主动,为何突然要渡江了?” 宇文尚云沉思片刻后回答道:“宁军是在作势。” 他一边观察宁军动向一边说道:“宇文典在与宁军暗中接触,假意投降,唐匹敌下令江南宁军做渡江的态势,就能分散我军......” “唐匹敌是担心我军有诈,借此迫使我军分兵,此举有些高明。” 宇文静想了想,点头道:“不管宁军是真的渡江还是还假的,我们都不得不分兵防备,五万宁军渡江,必然会吸引我军半数以上兵力,再抽调一军两军去假意投靠,城中所余下的兵力就严重不足。” 他看向宇文尚云道:“这个唐匹敌,出手确实不同凡响,怪不得武亲王对他如此重视。” 宇文尚云道:“可是如今的想法,已不是宇文典带军去投,而是引唐匹敌进城。” 宇文静再次思考起来,片刻后他说道:“如此一来,若我军在城中设伏,所能用的兵力就只有五万左右。” 宇文尚云道:“唐匹敌所率兵力不会超过四万,且他领军入城,兵力不会超过半数,一开始他不会赌上全部,也就是两万人......” “而且,他绝不会是在这两万人都进城之后,他才最后一个进城,所以被困城中的宁军兵力,必不会多,不是五万人打四万人,而是五万人围困几千人,最多万余人。” 他看向宇文静:“我给你半数兵力,你率军出南门,沿江戒备,逼迫澹台压境的宁军回撤,他必不敢强渡。” 宇文静道:“遵命。” 宇文尚云道:“唐匹敌此举,并不是为了让澹台压境真的渡江,目的就是分散我军兵力,一旦他的斥候看到你率军出城,唐匹敌亲自率军攻城之事,几乎可以确定。” “既然他想冒险,我就给他冒险的机会,就随了他的心愿,让他看到我们分兵。” 宇文尚云道:“你无需猛攻,只摆好阵势,保存兵力,若城中激战有变,你还能分兵支援。” 宇文静再次抱拳:“是!” 半日后,宇文典军中。 宇文典对余九龄说道:“非我不信任余将军,也非我不信任唐大将军,若我打开城门,如何保我安全,如何保我全军安全?” 余九龄道:“我既然代表宁王前来,当然会给你保证,这样,我自会留在你军中,若有变,你直接杀了我即可。” 宇文典想了想,点头:“那就得罪余将军了。” 余九龄指向他带来的亲兵,一共数十人。 “我所有亲信随从,皆我兄弟,是我诊视在乎之人,以前曾经对他们说过生死与共,但今日之事,还请宇文将军也有个通融,留我一人在此,其他人都送出城外,让他们将我与将军约定好之事,禀告宁王......” 宇文典心里一震,心说李叱果然已经到了城北。 那这一战,非但可能杀了唐匹敌,还可能连李叱也一锅端了。 他假装没有听出来,笑了笑道:“余将军重情重义,我敬佩余将军为人,我会将余将军部下都安全送回宁军大营。” 余九龄道:“我留在你这就是,不过......还有个不情之请,和此战无关......” 宇文典道:“不知余将军是有什么事为难?” 余九龄压低声音说道:“久随军中,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女人......” “哈哈哈哈!” 宇文典大笑道:“我还当是多大的事,这些许小事好办的很,余将军只管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派人给你送来。” 余九龄顿时欣喜起来,大笑道:“多谢宇文将军,等宁王和大将军入城之后,我自会在宁王和大将军面前为你说话。” 宇文典心说这个匹夫,这般情形,昨夜里还能安然入睡,鼾声如雷,今天居然还想要女人...... 宁王李叱和大将军唐匹敌派来这样一个人,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他心里觉得好笑,又不好表现出来,可对余九龄,哪里还有什么忌惮。 这种人,根本不值得有所忌惮。 没多久,宇文典的人就找来数名女子,送到了余九龄的住处。 只见那余九龄,丝毫也不掩饰急色之情,迎接出门,上上下下打量那几个女子的姿色,满脸荡笑。 漾漾荡荡。 宇文典在暗中看着,见余九龄这般模样,心里愈加轻视。 没多久,就听到那屋子里有调笑之声,宇文典摇头叹息,心说这样的人在宁王手下居然还能得以重用。 又不多时,宇文典已经到了宇文尚云军中,将此事详细说了一遍。 “我知那余九龄。” 宇文尚云听闻后,点了点头:“我在冀州时候就知道,此人在宁王李叱手下,就是靠的溜须拍马,宁军中不乏英才,但此人确实酒囊饭袋。” 他看向宇文典道:“我曾听闻,只是因为在李叱还落魄时候,便与此人认识,所以对他照顾,这人荒唐至极,好色贪财......” 他笑了笑道:“如此最好,让他且在温柔乡里享受,我们也好布置埋伏。” 宇文典道:“已经约好,三天后夜里又是我当值守城,子时一到,我就打开城门放唐匹敌率军进城,那李叱也在军中,必迫不及待一同进来。” 宇文尚云道:“宁军进城之后不放火,我们也要在城中点起来一些火光,让江南宁军看到。” 宇文典立刻反应过来:“如此一来,江南岸的宁军必会以为城中激战,澹台压境就会推测宇文静的队伍无心死守岸边,会抽调兵力回援安阳城内,他就会率军强渡南平江。” 宇文尚云道:“若真如此,城内的宁军我们杀了,江南岸的宁军我们也要灭。” 宇文典领命回去,下令派人悄悄把宁军数十人送出城外,向宁王李叱和大将军唐匹敌告知约定好的事。 宁军大营。 李叱听那些亲兵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让他们回去休息。 他看向唐匹敌道:“宇文尚云急于决战,又不敢出城决战,所以他会将所有赌注都押在城内,你......” 唐匹敌淡淡道:“我去城中把他赌注都收了就是。” 李叱笑着摇头:“从不见你有何担忧。” 唐匹敌道:“此战,已与澹台做好约定,哪里需要担心什么,况且这几日我的准备你也看到了,虽然会有些损失,然而这损失并不值得太在意......” 他看向李叱道:“钱能解决的事,就不用发愁。” 李叱叹道:“那是你不发愁。” 唐匹敌哈哈大笑道:“你说过了,搞钱的事,全都交给你就是。” 李叱道:“败家孩子!” 唐匹敌:“噫!” 江南岸,澹台压境军中。 听信使将李叱的口信传达后,澹台压境点头道:“前两日已经得大将军的军令,做好准备,回去之后你告知宁王殿下,我军中已经准备得当,不会有失。” 信使俯身一拜:“那卑职就赶回江北复命。” 如今安阳城以南,宇文静的大军沿江防御,信使要想渡江,就得绕路出去,装扮成渔民模样,悄悄过江。 只要避开楚军的巡江游骑,倒也还好。 信使身上没有任何书信,传达的皆为口信。 澹台压境把信使送出门,然后大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再多派人沿江搜集船只,无论大小,尽数寻来。” 手下人应了一声,立刻分派人马去办。 澹台压境道:“召各军将领,来我大帐议事。” 不多时,各军将领就都赶到了澹台军帐中。 澹台压境把事情说了一遍,起身,在大帐中边走边说道:“此战,若能拿下安阳,破楚军十万,豫州便唾手可得。” 他看向众人:“所以三天后渡江之战,诸位还需尽心。” 他抱拳道:“大将军那边只有三万多兵力,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我本部兵马会在在三天后夜里先行渡江,诸位......后续之事,全靠你们,你们也只有这三天时间。” 三天后。 入夜之前。 唐匹敌站在高坡上远望安阳城方向,罗境站在他身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此战,依然我为先锋。” 唐匹敌看向罗境,摇头道:“你留在后军,打起来之后,你再率军驰援。” 罗境撇嘴道:“要么你罢免我的先锋将军,要么你就让我一起去。” 他对唐匹敌说道:“有宁王率领后军人马,我留在后军无用,还是在阵前杀敌来的爽快。” 唐匹敌笑着说道:“果然是罗疯子。” 罗境道:“我是罗疯子,你又是什么。” 唐匹敌道:“我是什么,难道你还不知道......” 他看着安阳城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是......博弈王啊。”
第六百六十章 开战!
临近子时。 宇文典一直都在看着漏刻,每一息对他来说似乎都有些煎熬,这种等待着实难受。 而余九龄却好像很放松,坐在军帐中,一左一右还搂着两个女子。 左边的给他端着酒,右边的给他往嘴里放水果。 靠近江边物产丰富,这边的水果味道也都很甜美。 余九龄觉得这里真是美好,什么都甜美。 让人看着,都以为因他在安阳城里的这几天日子过的极舒服,舒服到有些不想回宁军大营的意思。 宇文典侧头看了看他,在心里骂了几句。 这余九龄在这个时候还在与那两个女子调笑,如此作风,如何能担当重任。 这要是他的手下,早就一刀砍了。 现在他也想砍了余九龄,只是强忍着,还不到时候而已。 “你且放心就是了。” 余九龄笑着对宇文典说道:“此时,大将军的兵马,应该已经在城外候着,只要你点起火光打开城门,大军立刻进城。” 他看向宇文典道:“你不知我大将军有多威武,战场上从无败绩,手下亦无一合之将,你可知那罗境,号称北境第一战将,但罗境亦不是大将军对手。” 宇文典心说放你牛爷爷的八卦屁,吹你牛奶奶的罗圈皮。 罗境的武艺谁人不知? 武亲王都曾亲口承认,虽然武亲王看不起罗境领兵作战的能力,但对罗境练兵和其武艺赞不绝口。 武亲王还曾说过,罗境的枪法,在中原天下都可排在第一位了。 虽然这样说,是为了让宇文尚云领兵北上的时候足够重视自己的敌人。 可能得武亲王如此盛赞,就足以说明罗境的本事。 若没本事的,武亲王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夸的出口。 宇文典虽然在心里又把余九龄骂了好几句,但表面上却点了点头道:“我知唐大将军的武艺,只是心中忐忑......” “将军,时间到了。” 有人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宇文典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点火,待唐大将军到了城下,就立刻打开城门!” 随着他一声令下,手下的将军们立刻转身离开大帐。 城中。 大街两侧的每一座房子屋顶上,都趴着楚军弓箭手。 在每一条巷子里,都是已经队列密集的楚军士兵。 若是能在空中俯瞰的话,就能看到就连每一户百姓家的院子里,都密密麻麻皆为兵甲。 只要宁军入城,放过先头队伍,看到唐匹敌进入大街之后,楚军就会蜂拥而上,拼尽全力将城门封堵,将唐匹敌截留在城中击杀。 一座木楼高处,宇文尚云也很紧张,他领兵以来都没有如此紧张过。 面对江南大寇李兄虎,有百万大军,他也没有紧张过。 可是这次面对的是唐匹敌,是李叱,是那种可以把计划算计到人心深处的变态,是那种谁有一丝一毫轻视都会输的体无完肤的对手。 在遇到李叱和唐匹敌之前,宇文尚云自觉世上之人,没有人比他更精于战局谋略。 可是现在,这种自信已经没有了。 “再次传令下去,所有士兵不准发出一点儿声音,也不准轻举妄动,不见我这里有号令出,谁也不许离开自己位置。” “是!” 宇文英雄应了一声,急匆匆下了木楼,分派人手去各军传令。 “南平江那边局势如何?” 宇文尚云问了一句。 他手下将军宋德经俯身道:“一直都在看着,宁军今夜似乎倒是安静,还未见有所举动。 ” 宇文尚云道:“他们绝不可能没有举动,只是在等机会,江南岸怕是已经兵甲如林,只等城中火起。” 他看向宋德经道:“你不用去管其他的事,只派人盯住南线,负责联络宇文静。” “是。” 宋德经立刻应了一声。 “大将军!” 亲兵指向北门方向:“宇文典将军已经点起火光,宁军应该快要进城了。” 宇文尚云嗯了一声,双手握紧了面前的栏杆,两只手发力,握着栏杆的时候有些滑,才察觉他自己手心里都是汗。 这一战打赢了,他就可能坐拥冀州豫州两州之地,成为这争雄天下的霸主之一。 若是败了...... “城门开了!” 负责观察的士兵在他身边低且急促的提醒了一声。 宇文尚云立刻举起千里眼往北门处观看,宇文典的队伍已经将城门拉开。 城门楼上,宇文典同样是手心出汗,他扶着城墙往下看,城下是密密麻麻的马队。 可是城门开了,成为的宁军骑兵队伍却没有急着进城。 “这......” 宇文典看向余九龄道:“大将军为何还不进城?” 余九龄道:“唔!看我这记性,大将军与我约定,我要到城门口迎接,若不见我,大将军不会入城。” 宇文典立刻喊道:“你这人,怎么不早说!” 余九龄道:“日日享乐,忘了。” 宇文典恨不得一刀把余九龄的脑袋剁下来,但也庆幸自己刚才压着冲动,没有提前砍了余九龄。 余九龄道:“我这就下城去迎接大将军。” 宇文典道:“你不用下城,在这里呼喊。” 余九龄道:“喊?你真是幼稚,大将军不见我面是不会进城的。” 宇文典咬了咬牙:“我跟你下去。” 余九龄道:“你随意。” 他在这城墙上,居然还带着那两个青楼女子,抬起手在两个女子屁股上拍了一下,啪啪两声还挺响亮。 “你们等大爷归来。” 余九龄哈哈大笑,迈步下城。 到了城门口,宇文典却不敢跟着他出城门,外边黑暗之中,那些带着面具的宁军骑兵沉默的令人害怕。 没有一个人说话,甚至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余九龄走到城门口喊道:“大将军,我是余九龄,城门已开,城内安全,可立刻夺取安阳!” 他喊了之后回头朝着宇文典喊道:“让开,大军要入城了。” 宇文典连忙带着他的人把过道让开,再看时,余九龄不见了。 变没了。 余九龄一口气冲出城外,两只脚跑的犹如风火轮一样。 就在宇文典这一惊愕之际,那支沉默着的宁军骑兵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冲进城去!” 然后听到了马鞭响动。 那还不是寻常的马鞭,听声音那么响亮,就猜到是很长的甩鞭。 啪的一声脆响,马群开始往城门里边冲。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马队里就冒出来火光,好像马尾巴被人点燃了。 一下子,马队开始疯狂的往城中冲入,犹如洪水灌进城里似的。 与此同时,在另外一座木楼高处。 高峰来和崔阔元两个人站在那,看到马队冲进城内,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高峰来对崔阔元点了点头,崔阔元随即喊道:“发信号,传令各家的人都动起来!” 一时之间,城内四处火起。 宁军骑兵冲进城内,埋 伏着的楚军全都紧张起来。 这马队进城,浩浩荡荡,冲锋进来的人依然保持着沉默,居然没有人喊。 “不对劲!” 站在高处的宇文尚云立刻就反应过来。 “传令弓箭手,射杀骑兵!” 随着他一声令下,埋伏在房顶上的弓箭手全都站了起来。 他们纷纷拉弓搭箭,朝着那些宁军骑兵开始放箭,奇怪的是,无数宁军士兵中箭,但竟然无一人落马。 只有战马嘶鸣,不闻有人呼喊。 按理说,中箭的人疼痛难忍,怎么会不喊叫? 而且中箭的人又怎么可能还如此牢牢的坐在马背上,没有一个掉下来的?! “这是什么味道!” 房顶上,有人闻到了些刺鼻味道。 “火油?!” “那些宁军士兵身上流的不是血,是火油!” “妖怪!” “什么妖怪,都是假人!” 这时楚军士兵才发现,冲进城内的骑兵,都是稻草人,在其中藏了火油,楚军射中稻草人,火油开始往外流淌。 “箭!” 城墙上有人高呼了一声。 嗓子都劈了,沙哑中透着一股恐惧。 城外。 唐匹敌抽刀往前一指。 宁军箭阵,所有弓箭手将羽箭点燃,然后抛射入城。 漫天火雨,顷刻间就落了下来。 而在城中各处,那些被余九龄说动的家族,都分派了家中人手在城里放火。 站在高处的崔阔元发号施令,按照约定好的,第一把火先把安阳府衙门给点了。 然后他们趁着楚军大营里几乎空无一人,又把楚军大营给点了。 他们四处大声呼喊,说是宁军已经入城,攻破了府衙,攻破了楚军大营。 城中,数千匹战马被烧的四处乱窜,对于普通人来说,如看到这样的场面,必然觉得此举格外残忍。 那些战马无辜,战马的身上,本就被油都涂抹过,见火就着,而且马鞍下边,都压了一层油布。 几千匹火马在城中到处冲撞,藏在巷子里的楚军被冲击,队形很快就乱了。 到处都在着火,没多久,城中的起火的地方就密集的好像满天繁星。 火海如星河。 站在高处看,城中这场面令人恐惧。 高峰来对崔阔元道:“如此一来,城中百姓得知后,怕是要骂死你了。” 崔阔元道:“要有取舍,若一直陪着楚军坚守,先饿死的是城中百姓而非楚军,百姓们想不到的,我又何必费口舌解释,恨就恨吧。” 高峰来点了点头道:“你其实早就又投宁王之意了,对吧。” 崔阔元道:“我虽然与冀州崔家是本家,应该记恨李叱他们才对,可是我早有听闻,冀州那般被战乱摧残之地,如今都已重新富庶起来......这李叱,当为明主。” 高峰来嗯了一声后说道:“你是我得意门生,我曾问你多次为何不愿出仕,你说不想浪费自己的本事,不愿与他人同流......” 他拍了拍崔阔元的肩膀:“希望这一次,你选的对了。” 与此同时,南平江。 宇文静回头看,城中火光冲天,就知道打了起来,他心中自然无比的急切,这种心慌意乱,有些控制不住。 可是他奉命在此阻挡宁军,他又不敢擅自离开,更不敢胡乱分兵。 就在这时候,前边的人喊道:“敌袭!敌袭!宁军渡江了!” 宇文静连忙举起千里眼看向南平江上,江面上,一艘一艘船只划了过来,密密麻麻。
第六百六十一章 血战
南平江北岸。 楚军明显紧张起来,江面上密密麻麻出现的大小船只,犹如踩着江面过来的无数妖魔鬼怪。 “弓箭手!” 宇文静一声高呼。 楚军江边箭阵随着号令之声,整齐的把羽箭送了出去,密如飞蝗。 在楚军箭阵之前,则是一排弩车。 大楚虽然已经糜烂,可楚军之装备依然不可小觑,即便到了今日,大楚造的弓箭弩车,依然是战阵上的最强杀器。 楚国力雄厚的时候,在兵部武库之中存放的各种兵器甲械,可以装备至少一百五十万人,且是随时。 各地战事吃紧,而在宇文尚云奉旨组建新军,前去兵部报备的时候。 大楚兵部的人一直都在说,国库空虚,兵部也没钱,没办法出资帮他组建新军。 宇文尚云随兵部的人到武库的时候才发现,库房里堆积如山的弓箭。 很多都已经因为保养不善而坏掉,箭簇掉落,枪杆干裂。 而那一架一架大楚精工打造的弩车,也一样被堆积在那,落满了灰尘。 这边兵部的人还在发着牢骚,说户部已经很久没有拨款了。 另外一边则是这满库无人管理的府兵装备,如何能让人心里不难过? 岸边楚军箭阵,弩车激发出去的巨大弩箭,带着横扫一切的威势。 可是在这样的月色之中,江面上又有一层薄雾,弩车能不能命中也只看运气。 抵御宁军渡江的最大依仗,还是弓箭弩箭。 可是令人震撼的是,这边羽箭密集到在半空之中碰撞,而宁军那边向北岸靠近的船只居然没有减速。 宇文静举着千里眼看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等到那些船只到了再近一些的时候,宇文静才看出来,不管羽箭射在船上多少,中箭的那些宁军士兵居然都不倒下。 被重弩击中的宁军士兵,拦腰穿透都不倒! “是假人!” 宇文静立刻喊了一声。 可是就算知道是假人又如何? 他们不敢不放箭,不敢让宁军船只靠岸。 所以弓箭手还在不停的把箭送出去,犹如泼洒的水一样。 宁军的船上,船头堆的都是穿着宁军战服的稻草人,每艘船都是。 羽箭射在稻草人身上,很快就几乎扎满。 每艘船上的宁军数量其实都不多,只是够撑船过来。 船头,船尾,船体两侧,全都是稻草人。 到江南岸的时候澹台压境就下令,每个士兵最少要做出来一个稻草人。 箭留在船上越来越多,船身也就越来越重。 在一艘比较大的战船上,这也是为数不多的战船之一,澹台压境站在盾兵后边看着,越看越是欣喜。 “我王真神人也!” 澹台压境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他心说宁王这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啊,这草人借箭的办法都想的出来。 他又哪里知道,这办法是李先生给李叱的兵书中记载。 如今澹台压境的宁军之中虽然不缺羽箭,可是谁还嫌多了。 宁王说人家是没有去借,咱们这是越多越好。 楚军这边不敢放宁军靠近,船只一时还在江面上,他们的箭就一时不停。 “吹角,下令船只调转方向!” 随着号角声响起,江面上的战船开始缓缓转动。 这边插满了换另一边,这每一艘船啊,都是满身大箭。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宇文静手下一人急切的说道:“宁军船只在距离岸边几十丈外停了下来,我们的箭都被他们收了。” 宇文静沉思片刻,觉得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于是喊了一声:“传令下去,弓箭手停止放箭,若宁军船只不靠近,就不要再发箭了。” 军令很快就传达了下去,楚军这边的弓箭手逐渐停了下来。 而在宁军的船上,澹台压境都笑出声了。 “啊......” 澹台压境一声感慨:“跟着宁王打仗,是如此快活的一件事。” “报!” 有人喊道:“前面船只传来消息,楚军已经不再放箭!” 澹台压境道:“不再放箭就往前压,不要压的太狠,逼迫楚军继续放箭。” 于是宁军大小船只再次往前移动,楚军这边一看宁军还真敢再往前,于是弓箭手再次发箭。 “吹角收军!” 澹台压境见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卸货了。 收兵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宁军船只一艘一艘的回转过来,逐渐消失在江面的薄雾中。 “宁军退了!” 楚军这边立刻传来一片欢呼声。 澹台压境站在大船上,离着很远,都听到了楚军的欢呼。 他笑了笑道:“也不知道他们欢呼个什么,好像已经打赢了一样。” 楚军这边。 从城中赶来的宋德经急匆匆到了宇文静面前:“大将军让我来问,这边战事如何?” 宇文静把宁军的进攻简略说了一遍,这一下,又多了一个头疼的人。 宋德经心说这宁军打仗,怎么还能如此不要脸的。 打仗归打仗,你骗我们的箭这就过分了。 宇文静又问宋德经城中现在情况怎么样,宋德经却是一脸的担忧。 宋德经摇头道:“不好打,所以大将军派我来问问,是否可以分兵回去支援。” 宇文静道:“这边的宁军不像是真的要强行渡江,只是为了牵扯我们兵力,我分给你一支队伍,你带回去驰援大将军。” 宋德经连忙应了一声,跟着宇文静去分兵。 澹台压境这边估算了一下时间,下令道:“让第二批船上去!” 号角声再次呜呜的响了起来,第二批宁军船队开始往北岸这边压。 宋德经和宇文静还没有来得及分兵呢,就听到宁军再次渡江过来的消息。 于是两人又赶回江边前线,却见宁军与刚才如出一辙,船只在距离岸边几十丈外停下。 楚军弓箭手只要不再放箭,他们就往前动一动。 宁军这般打法,既难缠又很贱。 “你无需管江边的事,立刻带兵回去支援大将军。” 宇文静对宋德经说完,又吩咐手下人,调出两军兵力。 他留下三万人看守,两万人交给宋德经回去从后路包抄唐匹敌所率领的宁军。 黑暗中,在楚军阵地的不远处,草丛里,几名宁军斥候看到了楚军分兵。 “速速回报,告诉将军楚军分兵回安阳城了!” 队正吩咐一声,两名斥候立刻起身,跑出去一段距离后,在沟里把藏着的战马牵出来,上马飞驰而去。 不多时,距离楚军江边大营大概三十里外。 斥候飞骑回来,到了两个将军面前抱拳道:“两位将军,楚军已经分兵回援安阳城!”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笑起来。 “大将军神机妙算!” 程无节道:“我带一军去冲击楚军江边阵列,你带一军去断了楚军的退路。” 高真大笑道:“你比我大,还是我带兵去攻打敌军阵地,你去断他退路吧。” 说完后不等程无节说话,高真往前催马:“跟我杀过去!” 程无节心说我比你大,我比你大我还有错了? 你小,你小你还有理了? 宁军根本就没有都在江南岸。 楚军宇文英雄带兵探查的时候得知,宇文尚云假装落水之后,宁军在此地曾搜寻了两三日。 其实那是澹台压境按照唐匹敌的军令,趁机在此地分兵。 他带着过江的队伍是不到三万人,另外两军都留在了江北。 一军高真带着,一军程无节带着,两军在南平江边向北移动,行军数十里后找地方潜藏起来。 宇文英雄带着人搜查宁军踪迹,只是一路往东搜寻,并没有往北找。 哪里知道,这两军宁军已经在这埋伏多日。 黑暗中,随着程无节一声暴喝,他所带的一支宁军也朝着楚军发起猛攻。 正在江边防御的宇文静,怎么可能会想到在江北其实还有宁军的队伍在。 楚军阵列,猝不及防。 两支宁军,一左一右从侧翼杀进楚军队伍中。 一支杀向江边,一支杀想楚军队尾,前后夹击。 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宁军杀来,楚军的防御阵列又都是针对江南岸,顿时就崩了。 程无节和高真那两个家伙,杀的兴起,哪里还去管之前商量好的各自往什么方向冲杀。 趁着楚军被突袭之下大乱,两个人一鼓作气来回的杀。 像是两把尖刀在楚军队伍里来回切割,杀透了一阵之后不过瘾,就调头回来再杀一阵。 只不到一个时辰,宇文静率领的楚军大败。 这边一看楚军江边防御已经崩乱,澹台压境立刻下令渡江。 两万多宁军从南岸过来,又是一群猛虎杀入。 一座高坡上,宇文静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队伍越来越少,最终被困在这的,只剩下数百人。 四周都是宁军,将这座高坡团团围住。 高真见剩下的这些楚军还在坚持,不免有些敬意,于是吩咐人大喊只要投降就可不死。 围着高坡一圈,宁军士兵整齐高呼。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宇文静站在最高处,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血迹,一甩手,血珠飞了出去。 “楚军,不降!” 数百人也血气上涌,跟着一起高呼:“楚军,不降!” 宇文静分开人群,大步走到了他的队伍前边。 他身上战甲已经被血泡透,也不知道是宁军的血还是他身边楚军士兵的血。 他拎着横刀走到阵前,看向高真大声喊道:“两军厮杀,各为其主!” 他停顿了一下后喊道:“我敬重宁军善战,望你们也敬重我等同为军人,宇文将军麾下的军人,死战不降!” 他抱拳:“请宁军兄弟们成全!” 高真大步向前:“成全了你们,攻!” “呼!” 宁军应了一声,朝着高坡上冲杀。 高真到了高坡下边,伸手拿过来一面盾,另一手持刀率先向前,一边冲一边喊道:“不许放箭!送楚军兄弟们一程!” “将军传令,不许放箭!” 游骑在四周飞骑呼喊。 “送楚军兄弟们一程,杀!” 高坡上,宇文静握紧横刀,回头看向这几百楚军,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向高坡下边杀上来的宁军。 “大楚府兵,冲锋!” “杀!” 数百楚军士兵跟着他,居高临下的冲了下来。 一片云飞过,遮住了明月。 等到云过之后,月光重新洒满大地。 高坡上,都是尸体。 高真站在宇文静的尸体前,蹲下来,给宇文静整理了一下铁盔。 他直起身子,抬手在胸甲上敲了敲。 四周的宁军士兵,全都抬起手敲响胸甲。 砰!砰砰! 这是对他们的对手,最大的尊重。 “杀向安阳城!” 高真转身上马:“宁军战兵,冲锋!” “呼!” “呼!” “呼!”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天亮
安阳城中。 宇文尚云站在木楼高处调度全军,可是这仗,越打越觉得有些奇怪的无力。 他领兵这几年来,从没有过的无力。 所有本该完全占据上风的部署,在打起来之后就全都失去了作用。 那些埋伏在大街两侧的人马,还没有见到真正的宁军,就被数千匹火马冲撞。 这样一来,就从伏击战变成了明面上的厮杀。 唐匹敌先以火马阵冲散了楚军伏兵,然后才率领宁军攻入城内。 此时此刻,态势就在突然之间变了。 原本楚军的计划是把唐匹敌引进来,然后切断后续宁军,封堵城门,将入城的宁军困死。 然而现在变成了唐匹敌的宁军在死守城门,楚军不得不发力往前猛攻。 一旦让宁军守住城门,虽然宇文尚云不觉得江南的澹台压境所部能过来,可身为大将军不能不多做考虑。 好在是宁军的兵力确实不如楚军。 然而,宁军三万余兵力硬生生堵住北门,而且不向城内猛攻,只是死守。 利用宇文静之前答应了让开城门的机会,顺着城门两侧坡道登上城墙,并且牢牢守住这一段。 “不计代价!” 宇文尚云大声喊道:“务必此战歼灭宁军,传令各军各尽其力!” 在他军中,最好战之人便是他堂兄宇文英雄。 此时宇文英雄带着队伍正在猛攻北门,眼见着队伍几次上去几次被押回来,宇文英雄的眼睛都红了。 “都他妈的是废物吗!” 宇文英雄大声喊道:“给我把所有弩车都运上来,对着城门射!” 弩车从后边运过来,可是队伍淤积在各条街道上,哪有那么容易。 原本是要打伏击的,现在改为进攻,街道上拥堵的都是楚军士兵。 城外。 李叱看着头顶城墙上,那里有旗手在传递信号。 这是李叱根据李先生书中提及的事,又自创出来的旗语。 除了宁军之外,其他人自然谁也看不懂。 “楚军在我军阵前二十丈。” 李叱回身喊道:“弓箭手!” 在他身后,组成密密麻麻方阵的都是弓箭手。 “抛射!” 随着李叱一声令下,弓箭手将羽箭整齐的送了出去。 那些羽箭飞上天空,抛物线越过了城墙,落在楚军队伍中。 城墙上的旗手立刻再次挥动旗子。 李叱回头喊道:“比刚才稍稍再高一些,放箭!” 第二轮羽箭又一次飞上天空,黑色暴雨一样飞进安阳城里。 冲向宁军的楚军队伍,瞬间就被这黑色暴雨覆盖。 “报!” 后边的斥候回来,飞骑到李叱身边,下马后抱拳道:“殿下,楚军在城南的队伍果然分兵过来,已经快到城北。” 李叱点了点头,回头喊道:“后军队伍,准备御敌。” 宁军在城外的队伍,后军立刻调转方向。 只三刻左右,便听到了楚军的喊杀声,队伍还没有到,喊杀声已经飘进耳朵里。 楚军将领宋德经不断的催马向前,长刀往前一指:“杀过去,把宁军困死在这!” 他从宇文家手里分来的两万楚军,在月色下,好像洪水一样朝着宁军扑过来。 “抛射!” 一轮。 “平射!” 两轮。 “攒射!” 三轮! 只三轮羽箭之后,楚军的骑兵就已经快到近前了。 “变阵!” 随着将军们的号令声,弓箭手开始迅速后 撤,在他们身后,一列一列的枪兵开始往前压。 这些士兵手里的长枪,每一杆的长度都有一丈左右。 长枪兵组成严密的防御阵列,这是对付轻骑兵冲阵的不二利器。 如密林一般的枪阵成型,所有长枪都斜指向外。 宋德经当然知道这一战的重要,所以发了狠,只顾带着骑兵发力向前。 其实说起来,这一战,才是代表着冀州军最高战力的李叱宁军,和代表着大楚府兵战力的宇文尚云所部,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锋。 要说对彼此的了解,宁军对楚军的了解看起来应该更少一些。 毕竟宇文尚云曾经在冀州住过几个月的时间,对于宁军的训练颇为熟悉。 但实际上,宁军对于楚军作战的方式,了如指掌。 大楚立国至今数百年,楚军训练的方式一直沿用。 而最初的时候,李叱训练宁军战阵,用的就是大楚府兵的训练方式。 后来唐匹敌改进楚军府兵训练,让宁军有了自己独一无二的战术。 宋德经看到三轮箭雨,以为要冲撞的是宁军箭阵。 等轻骑兵快要到近前的时候才发现,那是枪阵。 噗噗噗噗...... 声音不绝于耳。 骑兵冲过来,瞬间就被四五杆长枪戳死。 马蹄踏在前边的宁军士兵身上,也将宁军士兵撞翻。 双方队伍刚一接触的瞬间,宁军枪阵最前边两三排,被撞的七零八落。 然而损失只在此时,前边几排给撞开后,楚军的骑兵队伍就被挡了下来。 没有了速度,又在马背上,他们的横刀还比宁军长枪短的多。 这些马背上的骑士,就是枪兵的靶子。 那一杆一杆长枪戳过去,楚军士兵一个一个被戳落下马。 枪头戳进人肉里的那种感觉,那种视觉上的冲击,普通人看到了一定会吓得瑟瑟发抖。 有新兵在刚刚开始训练的时候,并不知道为什么枪头下边会有一簇红缨。 老兵告诉他真相的时候,这新兵仔细一想,脑海里出现了画面,于是吓得哆嗦了一下。 枪头戳进人的身体里,如果没有红缨堵着的话血液就会喷涌,枪杆上都是血,手就会变得滑腻,无法握紧。 那红缨可不仅仅是为了装饰,是为了堵血。 很多士兵还没有落马其实就死了,每个人身上都不止中了一枪。 后边的楚军队伍被挡下来,没有了速度上的优势,骑兵变的毫无还手之力。 停下来的骑兵在枪兵面前,只有悲哀。 可是宋德经发了狠,就不下令后撤,急于将宁军堵死在这。 所以大批精锐轻骑只好下马步战,然而步战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们的武器短。 这种兵线和兵线对撞在一处的厮杀,最为惨烈,血液泼洒中,很快这激战之处的土地都变泥泞起来。 “报!” 城门口,有士兵朝着唐匹敌大声喊道:“后军被楚军攻击,是否要抽调兵力回援?” 唐匹敌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去管李叱挡不挡得住,也根本没有分兵往后军支援的打算。 “吹角,向城内进五十步!” 唐匹敌一声令下。 号角声响起来,城墙上的旗手连忙挥舞令旗,城外的宁军弓箭手随即停止抛射。 宁军开始往前挤压,每一步,都有数不清的人倒下,地面上铺满了尸体,宁军的和楚军的交织在一起。 高楼上,宇文尚云看到宁军突然开始反击,立刻就明白过来。 “下令猛攻,宋德经已经带着队伍回来了,宁军城内扩充阵地,是为了给他们的后军腾出来地方。” 随着楚军的号角声响起,从每一条街道上都好像洪流一样涌来的楚军士兵,再次发狠 。 “有战鼓声!”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宇文尚云侧耳倾听,隐隐约约的听到城外确实传来一阵阵整齐的战鼓声音。 可是这不可能,他的队伍从城南急速调过来围堵宁军,怎么可能会带着战鼓。 因为那不是战鼓。 是宁军。 在宋德经的楚军后边,宁军援兵到了。 雄壮无比的队列向前碾压前进,阔步而行的宁军士兵,在进军之中敲响胸甲。 那不是战鼓,但比战鼓声更能提振士气,更能鼓舞勇气。 这一声一声的敲击,便是天雷之威。 而这一声一声的敲击,带给了城外楚军巨大的压力。 “左翼出现宁军!” “正后方出现宁军!” “将军,右翼也有宁军!” 随着报信的人那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宋德经的脸色很快就变得惨白无比。 “这不可能!” 宋德经嘶吼道:“宇文静将军已经把宁军死死挡在南平江了,哪里还有宁军!” 然而不承认又有什么意义呢。 砰!砰砰! 砰!砰砰!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给楚军的压力实在太大。 在黑暗中,宁军战兵出现在楚军背后的宁军队伍,没有呐喊声,只有胸甲敲击声。 却比呐喊,更加令人畏惧。 “报!” 一名骑兵飞驰而来,到了澹台压境中军前:“报澹台将军,程将军命我前来禀告将军,左翼人马,到位!” “报!高将军派我来禀告将军,右翼人马,到位!” 澹台压境点了点头,看向身后队伍,以长槊往前一指。 “攻!” “呼!” 三路宁军,铺天盖地,排山倒海。 东方的天空逐渐发亮,很快,一轮红彤彤的太阳就升上了天空。 天亮的速度似乎在某个瞬间都超过了黑暗退去的速度,以至于所有的暗影,都像是来不及逃走的黑暗,只能藏在房后,墙后,树下这样的地方,瑟瑟发抖。 这光明之下的暗影,也是无所遁形的黑暗。 “大将军!” 有人跑到宇文尚云面前,嗓音干哑的说道:“大将军......宇文英雄将军败了,他......他已战死。” 宇文尚云的身子猛的摇晃了一下,双手扶着木楼的栏杆,这才勉强稳住。 “怎么会败?!” “有大批宁军从城外支援而来,在城外的宋将军好像也败了.....” 听到这句话,宇文尚云的心口里猛的疼了一下,像是被一只手突然攥紧了心脏。 难以跳动,而挣扎的跳动每一下都那么疼。 “报!” 楼下有几个骑兵跑来,在楼下喊道:“大将军,宁军已经占领整个北城,请大将军速退。” “退?” 宇文尚云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能退到哪儿......” 北城。 孛儿帖腾哥跑到唐匹敌面前,拍打着自己胸甲说道:“唐匹哥哥,纳兰的勇士们请战!” 唐匹敌笑道:“攻城巷战,可不是骑兵该打的,你现在带纳兰勇士们在城外巡查,有要逃走的楚军就拦截击杀。” “是!” 孛儿帖腾哥立刻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唐匹敌把面甲拉下来,提枪向前。 他脚踩过的地方,有一面残缺不全的楚旗。 ...... ...... 【小可爱们,记得关注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这是个大可爱啊。】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不低头
安阳城,地势最高的地方是亭山。 亭山其实算不上是一座山,只是一座占地很大的高坡,在安阳城里位置独特。 在这,可俯瞰整个安阳城,还可看到城外的景色。 亭山上有一座已经废弃了的寺庙,原本的名字就叫做亭山庙。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来过,这里的殿宇楼阁还在,却早已破败。 有人说,家里的房子再老旧,只要有人住着就没问题。 可哪怕是新房,只要没有人住的时间久了,房子的寿命也会迅速的缩短。 这里也曾经辉煌,现在只剩荒凉。 因为安阳富庶,大楚又包容万象,所以在很久之前,来自西域的传道之人,在安阳城建造了亭山庙。 因为有因果关系的说法,所以很多做生意的人,很多达官贵人,都心里有点发毛。 如果花点钱就能化解罪业,当然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所以这里曾经香火旺盛,后来大楚内乱,亭山庙的人便离开安阳,也不知去往何处。 如今,这安阳城里的制高点,这破败的庙宇,是楚军最后的阵地了。 北城丢了之后,宁军开始沿街巷战。 这是善战楚军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对手,因为这样的对手完全打击了楚军的自信。 楚军都自负,可这次不得不说的是,他们的对手更为善战。 在大街上向前推进的时候,宁军之间配合之默契,已经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 如果楚军被逼迫在一条死巷子里,宁军也绝对不会贸然的从巷子口往里强攻。 如果兵力足够,能用羽箭覆盖,绝不牺牲人命。 如果可以调来弩车,哪怕稍稍耽误一些,也会把弩车调过来对准巷子里放箭。 如果兵力不足,也调用不来弩车,那么宁军的战术才会展现出可怕的地方。 一排盾兵,手持步兵盾,盾兵后边是手持连弩的宁军战兵,再后边一排又是盾兵,再后边还是弩手,各有三排叠加。 巷子口狭窄,一般能有三四人并肩而过的宽度。 正常的步兵盾不似巨盾那样有一人多高,在宁军配备中,步兵盾牌一共分成三种。 一种是步兵冲锋盾,大概有三尺左右长度,不到两尺的宽度,分量也不是很重。 一种是步兵战阵防御盾,大概与人等高,厚重,寻常羽箭根本没法击破。 还有一种是更为巨大的墙盾,一面盾牌,就需要七八人才能移动。 这种墙盾,可以在平原上迅速组建成堡垒一样的防御阵地,应对敌军冲锋。 但是墙盾造价高昂,而且极不方便运输,所以在宁军中的配置也很少。 除非是大规模出动的战斗,有强大的运输能力,墙盾才会在辎重营的名单中出现。 进入巷子的宁军士兵,手里没有防御用的巨盾,用的是正常的冲锋盾。 所以他们进入巷子的时候全都猫着腰,盾牌举在前边,身后的弩手压低身子跟着。 进入之后,弩手立刻起身朝着楚军点射,迅速打空弩匣下蹲。 后边一排弩手则立刻起身,再把他们的弩匣打空,然后是第三排。 基本上三排连弩打完之后,被堵在巷子里的楚军已经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了。 楚军的战术训练很强,这是得到公认的强,然而这种战术训练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 有改进战术职权的大楚兵部,几百年都没有人想过要去改进。 或许有人想到过,但是在位的官员会觉得麻烦。 改好了,大楚府兵战力得到了提升,但这种事他们未必能等到的。 改进训练方式,要见成效最起码需要数年时间,还需要用战争来检验。 兵部的大人们,谁愿意干这种劳心费力,而且完全没有奖赏 的事。 那要是改不好呢...... 万一突然出现一场大战,结果因为改了战术训练,楚军惨败,那兵部的大人们是要掉脑袋的。 无利有害,所以不干。 然而宁军这边的战术配合,是李叱和唐匹敌两个人,基于大楚府兵训练的方式,不断的推敲,不断的改善,最终才有了如今模样。 高处。 宇文尚云坐在那,脸上很脏,身上更脏。 一夜的厮杀之后,楚军已经败退到了这最后的阵地。 借助地势,将宁军的攻势压下去两次,可是这两次又能代表什么呢。 只是暂时击退,又不是击败,所以宁军的下一次攻势也许很快就会上来。 在有机会退出安阳的时候,宇文尚云却觉得还有一争之力,所以放弃了出城。 现在连出城的机会都没了,除了死战之外,似乎再无其他选择。 “大将军,喝口水吧。” 一名亲兵把水壶递给宇文尚云,水壶里剩下的水大概也只有两口了。 宇文尚云把水壶接过来,晃了晃就知道还有多少,所以没喝。 他沉默了片刻后,看向这个亲兵:“你们会怪我吗?” 这句话把亲兵吓了一跳,连忙俯身道:“大将军,属下不敢。” 宇文尚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昨夜里厮杀,其实我们有机会从东门杀出,但我不想认输......你们都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易认输的人,而逃,对我来说是无法忍受的耻辱。” 他看向四周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已经累到了极限似的,可依然没有人松开手里的兵器。 鏖战一夜,又累又困,又渴又饿,可他们依然是战士。 这是宇文尚云亲手打造出来的一支雄兵,如今似乎也要被他亲手毁掉了。 “你们都是我的亲兵,如果你们想走,就偷偷的离开,不要声张,脱掉身上的军服......” 宇文尚云看向那个亲兵:“走吧,我们败了。” 亲兵摇头:“大将军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大将军要战我们就陪着大将军一起战,我们当初都发过誓的,要誓死追随大将军。” 就在这时候,从下边有士兵跑上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将军,宁王李叱要见大将军。” 宇文尚云脸色猛的一变,下意识的握紧了刀柄。 “在何处?!” “就在我军阵列之外,没带护卫,只身一人。” 听到这句话,宇文尚云的脸色再次变了变,他犹豫了片刻,把刀挂回腰畔,然后迈步往下走。 到了最外围的防御阵列处,宇文尚云一眼就看到了李叱一人站在那,没带兵器。 “宁王!” 宇文尚云抱拳。 李叱抱拳回礼。 “宁王是亲自来做说客的吗?!” 宇文尚云大声问了一句。 李叱回答道:“是。” 宇文尚云冷笑道:“我看不然,如今宁王占尽上风,这一战打到现在,宁王已经算是赢了,此时来做说客,大概也只是来羞辱我的吧。” “我曾到冀州,在宁王身边做事,如今想想,本以为是值得骄傲之事,我也曾说过这是平生得意事,回想一下,着实像是个白痴一样。” “宁王,不必来羞辱我了,我自己知羞,请宁王回去好好布置,这最后一战还是要认真的与我打过。” 他再次抱拳:“宁王,我对你尊敬,所以就请你不要再说什么了。” 李叱道:“你为何不降?” 宇文尚云一怔,他只想着李叱是来羞辱他的,没有想到李叱是来劝降的。 片刻后,他摇头道:“我是领军之人,我也是骄傲自负之人,宁王应该知道,我也不是只为了大楚而战 。” “我心中有江山,眼前有天下,我练兵领军,是要争雄天下,宁王问我降不降,我心中骄傲告诉我说,不准降。” “我这样的人,假意投靠你的时候,身为臣下也就罢了,真说到要我为人臣......以后要听从调遣,要被指使,日日俯首揖礼,看人脸色......” “宁王,如果非要做这样的选择,非要选一个人投降,非要选一个人为主公,我在当世,只会选你。” “但!” 宇文尚云道:“我的高傲告诉我,战死可以继续高傲,我祖辈父辈,姓宇文的人弯腰习惯了,到了我这,不弯腰。” 他看着李叱的眼睛说道:“宁王请回吧,这最后一战,还请不要轻视。” 李叱沉默片刻,抬起手指了指那些楚军士兵:“他们呢?” 宇文尚云道:“他们都是我的兵,自然同生共死。” “呸。” 李叱呸了一声后说道:“他们可以生,是你非要带着他们一起死,你觉得自己宁死也不低头,那是你的骄傲,却要为这骄傲带上所有人的生死,为你的骄傲加一份重量。” 宇文尚云道:“他们可以骂我,可以恨我,他们是我的兵,就是这般的命。” 李叱道:“你见不到以后这个天下会有多好了,但是我希望你手下这些人,他们中有人还能见到以后这中原繁华锦绣。” “宇文尚云,你若要求死,我给你与我一战的机会,若你赢了,我放走你手下士兵,但我不会放你走。” 他看着宇文尚云的眼睛说道:“你不是想赢我吗,这是唯一的机会。” 宇文尚云回头看了看,士兵们都在看他。 在这一刻,宇文尚云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宁王。” 宇文尚云看向李叱道:“你为何要以身冒险?” 李叱回答:“心疼这些善战之兵,若能归我,我将带着他们重整山河,你若一心求死我不劝阻,但是这些兵我确实想要。” 宇文尚云叹道:“你倒是直白。” 李叱道:“又何必遮掩?” 宇文尚云沉默了许久,再次回头看向这些士兵,他知道只要他一声令下,士兵们还是会陪着他打完这最后一战。 这高坡上,将会铺满勇士的尸体。 “宁王!” 宇文尚云大声喊了一句:“你会善待他们吗!” 李叱回答:“会。” 宇文尚云忽然抽刀:“那就善待他们,带他们看看你说的,将来这中原有多繁华锦绣,你称霸中原的路,我宇文尚云......送你一程!” 他回身看向楚军将士,大声喊道:“我现在给你们最后一道军令,楚大将军宇文尚云下令......你们,你们......降了吧。” 说完之后,一刀抹过自己的脖子,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片刻后,尸体倒了下去。 他的亲兵们一拥而上,想把宇文尚云救回去,可是宇文尚云已经气绝身亡。 “大将军去了!” 之前递给宇文尚云水壶的那个亲兵站起来,猛的把长到抽出:“你等可降,遵从大将军军令,我们是大将军的亲兵,大将军何在,我们何在。” 他们都发过誓的,誓死追随。 说完之后同样一刀抹了脖子。 数百亲兵,皆抽刀在手,一个一个的自杀身亡。 “姓宇文的!” 有一名将军抽出长刀放在自己脖子上,仰天高呼一声:“我们败了,但姓宇文的不低头!大将军说,我们这一代不弯腰,我们随大将军去吧!” 一刀抹过。 那些领军将军中,姓宇文的人一个一个的抽刀在手,一个一个的自杀而死。 李叱站在那沉默了许久,抬起手行了个军礼。
第六百六十四章 我说的
亭山多了很多新坟,每一座新坟里都埋着两种东西,一种是死亡,一种是野望。 李叱和唐匹敌站在宇文尚云的坟前,两个人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匹敌看向李叱:“该回去了,在这里再多待一会儿,咱们的庆功酒怕是都喝不下去,心里不欢快。” 李叱嗯了一声:“回去......回去之后若你不欢快,我给你舞一曲?” 唐匹敌:“.......” 片刻后,唐匹敌问李叱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忽然就想到了,其实宇文尚云就是另外一个我......” 唐匹敌没觉得这是很荒唐的想法,而恰巧的是,他刚才也想到了这个。 “这在乱世之中争雄的每一个年轻人,不管出身如何,不管姓什么叫什么,都是我们。” 唐匹敌道:“只是我们还活着。” 李叱道:“武亲王杨迹句调宇文尚云北上的时候,应该想着的是用宇文尚云这个年轻人,把我们这些年轻人送进坟墓中。” 唐匹敌道:“我的坟可不在这。” 他笑了笑:“在百年后。” 李叱也笑了起来。 唐匹敌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微笑着说道:“这个世界上能杀我的只有两种可能。” 李叱问:“哪两种?” 唐匹敌看了李叱一眼:“你与时间。” 李叱笑道:“原来是只有一种......只有在我面前,你才会自觉处处不如,羞愧而死啊。” 唐匹敌:“很生硬。” 李叱道:“我不改,就硬。” 唐匹敌道:“天赋上的事,倒也不用强求。” 李叱撇嘴:“那你天赋是不硬?” 唐匹敌:“噫!” 李叱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也有破绽!” 这是一场值得庆贺的大胜,有了这一战的胜利,豫州的大门已经向宁军敞开。 回去的路上,唐匹敌坐在马车里,因为一夜征战,似乎是有些困了,闭着眼睛休息。 而李叱则双眼瞪得像铜铃,也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不久之后,唐匹敌叹道:“你瞪着眼睛看着我......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叱道:“我忽然想到,你是不是就要与我分别一阵子了。” 唐匹敌道:“为何感受到了一丢丢怨妇般的情绪?” 李叱道:“还真是一丢丢的......” 唐匹敌笑道:“得安阳,灭楚军,南下大门已经打开,若此时我们不趁虚而入,会有人比我更想趁虚而入。” 他看向李叱道:“总不能咱们辛辛苦苦,牺牲无数,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李叱道:“我就是抒发一下情感,你不用在意。” 唐匹敌道:“抒发的很随意。” 李叱道:“怎么也得表现出一些不舍是吧,要不然显得我多不好。” 唐匹敌撇嘴:“呸。” 李叱大笑,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此去豫州,就真的是陌生之地了。” 唐匹敌道:“等你来的时候便不陌生。” 他闭上眼睛,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豫州大小三百八十六城,遍插宁旗之后,你再看的时候就不觉陌生。” 李叱道:“那我得尽快让人多做大旗,我怕做旗子的都没有你快。” 唐匹敌道:“我觉得这句话里,不都是夸我的。” 李叱道:“怎么可能不都是夸你的,根本就没有夸你的。” 三天后。 距离安阳城大概二十几里外有一个小村子,村子里的人并不多。 因为害怕被战乱波及,很多人都选择暂时逃离以保全性命。 留在村子里的人大概只有两种,一种是无处可去的人,没地方可躲。 一种是走到这不得不停下来的人,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算不错。 在村口有一处篱笆小院,原本院子的主人已经走了,不知去向何处。 如今住在这的人都是前两日刚到村子里的人,还留在村子里的村民也不敢去问。 有上百人的护卫,看起来都凶神恶煞一样。 而这些护卫保护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子。 “长孙姑娘。” 有人从外边快步跑进来,到了门外俯身道:“出......出事了。” 长孙无忧连忙把屋门拉开,急切的问道:“是,是......是有大将军的消息了?” 来报信的人叫宇文昭朝,是宇文尚云麾下一员大将。 他前些日子奉命带人赶往冀州,接应出城的长孙无忧。 那时候为了能将长孙无忧护送出来,宇文尚云也是煞费苦心。 但不得不说,确实起了作用。 护卫展离只带着两三人,悄悄护送长孙无忧出城,一路上按照约定好的路线走,在走了几天后遇到了宇文昭朝。 宇文昭朝道:“大将军他......败了,宁军已经攻占安阳城,传闻大将军已经战死,姑娘,我们现在就保护你过江回京州。” 长孙无忧的脸色白的吓人,可是却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的眼睛也是红的,两只眼睛都已经看不到了白色的部分,都是红色。 “不急,劳烦你们再想办法确认一下吧,等确认了之后再说走不走。” “是......” 宇文昭朝心里的难过都快承受不住,他当然明白长孙无忧心里的难过有多重。 他抱拳道:“我尽快想办法派人进入安阳查证。” “有劳了。” 长孙无忧俯身一拜。 又两日后,宇文昭朝派去的人回来,告知长孙无忧,大将军确实已经在安阳城亭山战死。 长孙无忧听完后还是看起来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俯身行礼。 她转身回到屋子里,坐在镜子前,把自己的发式改成了妇人样式,取出这两日她自己亲手做好的白衣换上。 她起身走到门口,院子里的楚军士兵们,在看到她这衣服和发式后,全都楞了一下。 片刻后,宇文昭朝单膝跪倒:“拜见大将军夫人!” 所有人都单膝跪倒在地,抱拳:“拜见大将军夫人!” “我不会求死,不会随大将军而去,我此生余年,只会做一件事......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也要杀李叱为大将军报仇。” 长孙无忧俯身一拜:“你们今日称呼我为夫人,就请以后留下来帮我。” 宇文昭朝道:“夫人,我等愿意!” 长孙无忧道:“送我回京州吧,我们需要筹谋,我在京州才有力量。” 与此同时,安阳城。 李叱看向崔阔元:“此战破安阳,崔先生是有大功之人,请问崔先生,可有什么需求?” 崔阔元俯身道:“草民只有一件事要求宁王殿下。” 李叱问:“何时?” 崔阔元道:“愿为宁王效力。” 李叱立刻说道:“多谢崔先生,这也是安阳百姓之福,崔先生可有什么打算?只管说,我来安排。” 崔阔元道:“愿意听从殿下调遣。” 李叱沉思片刻后说道:“大将军不日就要南下,安阳城就是大将军的后援之地,崔先生就留在安阳如何?” 崔阔元道:“殿下信任,我定不负殿下所托。” 李叱嗯了一声,扫了众人一眼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此宣布,崔先生自今日起,便为安阳府治。” 众人纷纷俯身。 虽然也有人觉得直接启用这样一个新人不妥当,但宁王已经做了决定,也不好当面直接提出来。 这崔阔元刚刚投靠,就把安阳城这样重要的地方交给他,难免有些担忧。 “徐绩。” 李叱看向才十几岁的少年徐绩。 徐绩连忙上前,俯身一拜:“臣下在。” 李叱道:“崔先生为府治,我若留你在安阳辅佐崔先生,你可有信心?” 徐绩一怔,其他人也都一怔。 如果说,李叱用崔阔元为府治管理安阳,是出于尽快让安阳稳定之考虑,那么就可以理解。 毕竟崔阔元是安阳人,在城中颇有影响,百姓们也容易接受一个本地人为父母官。 可徐绩呢? 徐绩才十四五岁,难道宁王居然也要委以重任了吗? “殿下。” 叶策冷连忙上前一步,俯身道:“殿下三思,徐绩尚且年幼无知,不能委以重任。” 徐绩看了他姐夫一眼,倒是并没有什么反应。 “人的能力如果因为年纪而被轻视,那本就是偏见之举,你们知我年纪吗?” 众人互相看了看,没敢随便回话。 李叱又问:“你们知大将军年纪吗?” 唐匹敌微微笑了笑。 李叱道:“如果因为年少就不行,那我这个宁王第一个不行,大将军唐匹敌第二个不行。” 他转身看向徐绩问道:“你自己觉得行不行?” 徐绩俯身:“臣下觉得,行。” 李叱哈哈大笑,片刻后对徐绩说道:“那就行,崔先生为安阳府治,为安阳主官,你为安阳府丞,两位齐心协力,治理地方,以民治为先,保证大将军后路无忧。” 他看向崔阔元道:“崔先生,这安阳城治下之地,非军机大事,可有专断之权。” 崔阔元眼睛骤然睁大,撩袍跪倒在地:“臣下崔阔元,叩谢我王知遇之恩,叩谢我王信任之恩。” 李叱伸手把崔阔元扶起来,拉着他到徐绩面前说道:“徐绩还不足十五岁,但他有足够的能力,也有足够的智慧,我把安阳交给你们两个了。” 崔阔元与徐绩同时俯身再拜。 这一日,李叱宣布了安阳城的官员任命。 也宣布了宁军要进军豫州的决定。 唐匹敌为兵马统帅,所有事都可决断,不必派人再往冀州请示。 不仅仅是兵马军务,只要是唐匹敌在的地方,任何事他都有权做主。 南下大军,先锋将军为罗境,高真调回罗境手下,为先锋副将。 程无节等人,也都调归唐匹敌手下听令。 李叱宣布完之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道:“我不在的地方,大将军的话便是决定,不容置疑。” “我在的地方,军务事,我也要听大将军的,这是我和大将军早就已经约定好的事,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 他加重了语气:“不管以后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在这一天,众人再次把李叱的这句话深深刻入心中。 李叱帮唐匹敌在宁军中树立起来的地位,独一无二,他就是要让每个人都知道唐匹敌的独一无二。 唐匹丢,绝配。 而唐匹敌却没有丝毫推辞,一脸淡然的站在那。 等到都已经宣布完之后,李叱和唐匹敌登上安阳城,眺望南平江。 李叱侧头看了看唐匹敌:“就没有什么要夸夸我的话?” 唐匹敌道:“宁王做的都对,都是你应该做的。” 李叱:“......” 唐匹敌笑了笑,抬起手指向江南岸:“你说,你不在的地方,都听我的,你在的地方是你的,你不在的地方也是你的。” 他的手指扫过:“都是你的,我说的。”
第六百六十五章 出去转转啊
安阳城一战后,盛夏才刚刚到来。 对于宁军来说,此时进军豫州是最好时节,豫州是中原粮仓,现在这粮仓正在丰收。 正因为如此,唐匹敌没有耽搁,大战之后几天就率领大军离开安阳。 出发前,唐匹敌在城门口对李叱说道:“这次南下,最大的障碍不是敌人,是什么你知道吗?” 李叱叹道:“是什么都好,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继续去搞钱了。” 唐匹敌哈哈大笑,他手指着南平江方向说道:“大军渡江,靠的还都是渔船,我看那安阳船坞虽小,但可造战船,虽然一年也造不出两艘,也没必要让它闲着。” 他对李叱说道:“豫州水路不多,我宁军战兵还没有多大阻碍,将来若打到京州,水路纵横,没有船不行,光靠那些小船也不行。” 李叱道:“造大船,还是要到江南的大船坞里才行,安阳船坞太小了,我先造着,以后到了江南再造。” 唐匹敌点了点头道:“如果楚军在南平江上有一支舰队的话......” 李叱楞了一下。 因为楚军并没有舰队,所以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此时唐匹敌提起来,他才醒悟。 若楚军真有一支大规模的水师在南平江上,宁军不可能随意渡江。 “楚军几乎没有水师,尤其是在北方。” 唐匹敌道:“能造几艘就造几艘,也许用不到,用到的时候就有奇效。” 李叱点头:“听你的。” 说完之后唐匹敌率军渡过南平江,目标豫州大地。 李叱分派了一支队伍留守安阳,然后带着其他队伍返回冀州。 如今冀州是宁军根基之地,必须先稳下来,所以南下的事,李叱和唐匹敌不能同去。 手下猛将,全都给了唐匹敌,澹台压境,高真,程无节,还有武先生等人。 所以李叱回冀州城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余九龄。 马车上,余九龄坐在那,这家伙找了个口袋,装满了葡萄,把口袋挂在脖子上吃。 吃了这一路过来,葡萄几乎吃完了,口袋里都是葡萄籽。 余九龄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唔......爆汁,很美。” “九妹。” “在呢。” “夺安阳你有大功,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还真没想过。” 余九龄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想要的,就觉得我有用,这感觉就美滋滋。” 李叱道:“要不然回到冀州之后,我把双星楼给你买下来吧。” 余九龄道:“当家的你这是什么话,好像我满脑子都是这些事,这样显得我多不正经......你还是考虑一下别的吧。” 李叱问:“那考虑什么?” 余九龄道:“考虑一下建个新的,大的,就好像当初崔家的那楼子一样,咱们也从西域各国搜寻美女,还要去那个老唐说过的桑国找,再想办法让夏侯搞一些黑武大妞儿过来,想想就带劲儿......” 他说的眉飞色舞,看到李叱眯起了眼睛,余九龄随即讪讪的笑了笑。 “当我没说......” 余九龄扭过头,继续吃葡萄。 李叱道:“我听安阳城的商人们说,顺着大河南下,会经过一个叫鹿城的地方。” 余九龄问:“那地方怎么了?是战略要地吗?” 李叱道:“对你来说是。” 余九龄道:“对我来说......噫!当家的果然是当家的,就是不同凡响。” 李叱道:“我就随口一说,怎么就不同凡响了。” 余九龄道:“我以为当家的意思 是,要想在冀州建造一座全中原一流的青楼,就要去各地实地看一看,尝试一下,学习各地的经验......” 李叱道:“我知道给你什么奖励了。” 余九龄眼睛一亮:“是什么?” 李叱道:“回冀州之后,我让人到沈医堂,帮你配一些补身子的药,我怕你把自己祸祸死。” 余九龄一摆手:“那不能,我虽然年少时候很单纯,比我小的都知道男女之事是什么,我却不知,但我现在绝对是此中强者,风流小郎君,急速小马驹,所以说,大器晚成指的就是我。” 李叱道:“你小时候,特别小?” 余九龄楞了一下,然后表情都变了:“噫!” 余九龄道:“当家的莫吹牛,谁小时候还不小了。” 李叱道:“我啊,我大器天成。” 余九龄沉默片刻,默默的伸出一根中指。 “不过确实有件事要交给你。” 李叱道:“老唐率军南下,如今冀州兵力空虚,青州,徐州,兖州,乃至于北境之外,无数人就会觊觎冀州。” 余九龄道:“当家的你只管吩咐。” 李叱道:“我想让你扩大咱们的密谍队伍,刚罡和陈大为帮你,不要管出身,只要适合去做密谍的,都可以吸纳,但这样的队伍不好带,还要约束纪律......” 余九龄道:“这没问题,交给我!” 李叱道:“我以后会拨给你一大笔钱。” 余九龄眼睛都亮了:“真的要在冀州建青楼吗?” 李叱抬起手在余九龄脑壳上敲了一下:“建你个大贱人......” 他笑了笑道:“建,确实是要建,但不是在冀州,也不只是青楼。” “酒楼,青楼,赌场,茶馆,这些地方,这些身份,都可作为掩饰。” “往兖州,青州,徐州,这些地方的战略要地,分派得力人手,我会让你宁哥从廷尉军分派人手协助你。” 李叱看向余九龄道:“但可说好了,钱拨给你,建起来之后的经营不能不当回事,还是要赚钱的。” 余九龄拍了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李叱道:“还有一件事,你千万要认真对待。” “当家的你只管说。” “分派出去的人手,所有名单都必须保存好,你保留一份,交廷尉军保留一份,要尽力保证我们的人安全,他们在外边提心吊胆,也不能回来之后连个身份都没有。” 李叱看着天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孩子放出去了,辛辛苦苦,甚至拼了命,名单没了的话,回家娘不认他,多寒心,所以名单必须保密,且必须保留。” “知道!” 余九龄应了一声,把李叱的话记在心里。 一个月后,冀州。 宁王府。 连夕雾等官员呈递上来一份条陈,仔细规划了冀州这边的民治诸事。 李叱看过之后,略作修改,就下令颁发下去。 “民心所向,才是根基所在,大家都说现在冀州是根基之地,那是因为冀州百姓们认我们。” 李叱看向诸多官员,稍稍停顿后继续说道:“如果以后能做到各地百姓都认我们,那各地都是我们的根基之地。” “前边看军事,后边看民治,军事打不好寸步难行,民治做不好风雨飘摇。” 李叱说到这,忽然冒出来个想法,这事应该也会比较好玩。 最初的时候,冀州各地州县的官员其实用的并不都妥当。 大部分都是留用以前的,或是选了当地威望较大的人,是为了保证尽快控制整个冀州。 如今冀州安稳,从各地慕名而来的贤才也不少,燕先生门下现在就已经聚集不少人。 所以是时候整顿一下冀州吏治了。 大楚的旧官,表面上顺从,但根骨里还是那样。 “我过阵子可能要离开冀州城一段时间,为期四五个月,年前回来。” 李叱看向众人道:“冀州城里的事,高院长,燕先生,刘大人和连大人四位商议着处置。” 如今在冀州治内,燕青之的身份是冀州节度使,刘英媛的父亲是冀州府治,连夕雾也被委以重任。 燕青之一怔,连忙问了一句:“宁王刚刚回到冀州,又要出去?” 李叱点了点头:“老唐南下,需要大批钱财,我得去想想办法,另外......” 李叱又看了看众人后说道:“我带廷尉军出巡,不定路线,不定方向,你们也不可向下各州县告知,我就是想看看这冀州之内的吏治,到底和以往有没有区别。” 燕青之看向高院长,高院长欣赏的点了点头。 以高院长识人之明,对李叱的做法格外欣赏,也知道这是真的明君风范。 从一开始对李叱的轻视,到现在对李叱的欣赏,高院长的转变也不算慢。 “燕先生。” 李叱对燕青之说道:“你尽快拟定出来一份贤才的名单,做储才录,把这些人优缺之处都要写明,我出行之前,最好就能把这份储才录给我。” 燕青之道:“三天即可。” 李叱点头:“那就这样,民治上的事,有劳诸位了。” 李叱起身抱拳。 所有官员全都俯身一拜。 从宁王府出来,李叱回到了车马行。 似乎这里才让他更舒服些,不管是气氛还是人。 一进门,神雕就扭着那肥嘟嘟的大屁股跑了过来,围着李叱转圈。 这从狗身上学来的习惯和动作,比狗还狗。 如果你在一只小狗面前蹲下来,你伸出手,小狗也会把爪子放在你手里。 如果你在神雕面前蹲下来,你伸出手,神雕就会把大猪蹄子怼你脸上。 那意思是来,赏你舔舔。 狗子从高空落下来,却没有落在李叱身上。 高希宁手臂上套着厚实的皮套,狗子落在高希宁的胳膊上。 李叱笑了笑道:“过两天出去玩,要不要去?” 高希宁嘿嘿笑,走到李叱身边,先是肩并肩站着,然后用屁股撞了撞李叱。 “嘿,大王。” 高希宁眨了眨眼睛:“大王要带我出去玩,要不要我谄媚一下下?” 李叱:“噫!” 高希宁道:“大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会谄媚了,最近还学了个舞呢。” 李叱:“你乱学什么......” 高希宁一抬手,狗子随即飞了起来,落在不远处的架子上。 她往左边顶了顶胯,往右边在顶顶胯,又转了几个圈,还差点晕乎乎的坐地上。 她问:“怎么样?” 李叱叹道:“别人跳舞,可让君王不早朝,你这舞,可让君王不退朝......就不回来,说什么都不回来。” 高希宁道:“嘁......难道我跳的不好?” 她看向神雕:“神雕,我要是跳的好,你就张嘴哼哼两声。” 神雕抬着头看着她,又看看李叱,然后跑到一边拱地玩去了。 高希宁看向李叱。 李叱摇头劝道:“忍忍......” 高希宁道:“还是吃了吧。” ...... ...... 【再次预告,本月底,31号,在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抽取读者送周边,发布博弈王的原创图,另外这次的周边礼物是,廷尉府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