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 花开两地
车马行门口。 李叱从马车上下来,看向等在门口的高希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位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凡间的仙子姐姐,请问需要车马服务吗?” 高希宁嘿嘿笑,然后挺了挺胸脯:“怎么,你是要追求仙子姐姐吗?要追求仙子姐姐,光有车马服务可不行。” 李叱道:“我这般凡夫俗子,犹如井底之蛙,蛤蟆会想吃白天鹅吗?” 他一脸谄媚的说道:“会,想吃,特别想吃,死缠烂打的吃。” 说完就一把拉了高希宁的手:“来,蛤蟆带你去领略人间美景。” 高希宁笑着摇头:“不行。” 李叱问道:“为何不行?” 高希宁道:“蛤蟆的心再诚,和白天鹅也是不配的,我是白天鹅,就不能和你走,不然的话就是触犯天条。” 李叱:“唔......” 高希宁笑着上车:“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喊我蛤蟆夫人。” 李叱哈哈大笑。 高希宁上车一半,回头看李叱:“来,看我回眸一笑,好不好看?夸我。” 李叱:“呱呱。” 高希宁噗嗤一声就笑了。 然后:“呱呱。” 在大街上,八百黑衣黑甲,身披红色披风的廷尉军士兵,本是肃穆,此时却只好人人抬头看天空。 马车里。 “呱呱呱?” “呱呱呱呱。” 为了招募谍卫人手,这次余九龄,刚罡和陈大为三人也会随李叱出行。 刚罡压低声音问余九龄道:“你能听懂宁王和都廷尉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余九龄微微一笑,解释道:“呱呱呱?吃了吗?” “呱呱呱呱......我想吃你。” 刚罡和陈大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对余九龄的崇拜。 这崇拜是因为,余九龄是真的不怕死啊,这话都敢说出来...... 马车车窗打开,李叱看向余九龄:“你,离这远点!蛤蟆叫你都能瞎猜......还他么猜的挺准。” 说完把窗子关好,回车里了。 余九龄一捂脸。 片刻后,他对刚罡和陈大人说道:“看到了没有,作为一名合格的谍卫,必须要掌握的就是这两门基本功课。” 刚罡问:“是什么?为何完全没有发现。” 余九龄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要精通各族语言,不管是中原各族,还是关外各族,都要尽力去学,包括呱呱......”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当你学会了各族语言之后,你就能更好的揣摩我王心意了,所以第二就是,一定要能听得懂我王心声。” 刚罡挑了挑大拇指:“真不愧是陈将军。” 就在这时候马车车窗打开,一块土坷垃从车窗里飞出来,正中余九龄脑门。 余九龄吓得一缩脖,还是没有躲过去。 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土,轻叹一声后说道:“我自问,已经是最懂我王和都廷尉大人心意的那个,但实在是没有想到,都廷尉大人出行,车里还装了一筐土坷垃。” 高希宁从车窗里探出头:“两筐。” 余九龄:“那我到后边去了......” 按照李叱的心意,自然还是喜欢坐那种没有车厢的马车,显得开阔通透,亲近自然。 可是有高希宁在,就要为她多考虑一些,李叱不在乎,高希宁是女孩子,虽然还未大婚,但也是王妃身份,所以总不能坐在草料车上。 马车里,李叱往四周找了找:“我没装车里土坷垃啊。” 高希宁道:“我手里的。” 李叱:“噫!” 高希宁道:“掐指一算,用的上,所以随手捡了一个。” “咱们先去哪儿?” 高希宁问李叱。 李叱道:“先往北走,咱们燕山营里虽然已经没有多少兵力,可那才是真正的根基之地,这两年来一直都在重修,先去看看重修的如何了。” “而且冀北地区的地方官更要好好看看,燕山营时候百姓们对我们信服,总不能一离开,百姓们日子就过的不好了。” “去看过燕山营之后,再去北疆走一走,夏侯那边的情况也要多看一看。” 高希宁嗯了一声:“要不然还是把干娘接回冀州吧,北疆那边气候苦寒。” 李叱道:“到了之后问问干娘的心意。” 高希宁问:“那你要不要问问玉立姑娘的心意?” 李叱往后坐了坐,脸色装作严肃起来。 虽然他觉得高希宁的语气之中没有什么异样,但这道题决不能轻易回答。 高希宁哈哈大笑,然后用肩膀撞了撞李叱:“若是矫情婆娘,此时会说什么,你知道吗?” 李叱问:“是什么?” 高希宁道:“你居然犹豫了。” 李叱:“噫!” 高希宁抬手在李叱的肩膀上拍了拍:“小兄弟,你对敌经验还是不够丰富啊,要不要想办法多练习?” 李叱:“宁哥哥,请你不要再这样,大家是好兄弟......” 高希宁一把搂住李叱的肩膀:“既然是好兄弟,那我就直说了,我看玉立那娘们儿不错,你觉得如何。” 李叱:“噫!” 高希宁道:“你要是不要,我可就把她收了啊,以后你再想也就没机会了。” 李叱正义的说道:“你收你收,完全不用考虑我。” 高希宁叹道:“果然还是那个怂货啊。” 李叱道:“果然还是那个媒婆啊。” 高希宁道:“小兄弟,你就不能让我成功一次?身为媒婆,一次都没有成功,还把自己赔进去了,如果被人知道了,我岂不是业界之耻。” 李叱道:“不不不,为了成功你把自己都赔进去了,这是业界楷模。” 高希宁又用肩膀撞了撞李叱:“玉立姑娘不好看吗?” 李叱叹道:“今日这题,一道比一道凶残。” 高希宁掐腰大笑。 李叱忽然好奇的问道:“你掐腰大笑的时候,会不会抖?” 还一脸这没什么,不懂就问的天然无害。 高希宁:“什么?” 李叱扭头看向窗外:“没什么......” 高希宁一把搂住李叱的脖子把他压在自己怀里,两只手在李叱脑袋上揉了个七荤八素。 可怜宁王这一头长发,被揉出了鸟窝的样子。 李叱在被蹂躏中笑着说道:“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是在抖的。” 高希宁:“嗯?!” 远处。 刚罡问余九龄:“大哥,你看宁王的车马,为何有些摇晃。” 余九龄道:“你到我前边来,我再告诉你。” 刚罡催马到了余九龄身前,回头问道:“为何要到你前边来。” 余九龄道:“你问我宁王殿下车马为何摇晃,只是因为我王好学,勤练,正在和都廷尉大人切磋武艺。” 车窗一开,一块土坷垃飞出来,正中刚罡的脑袋瓜子。 余九龄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到我前边来了吗?” 马车里,李叱低头在座位下找了找,没有,然后又伸手到高希宁衣服里翻找。 高希宁一边躲一边笑道:“别找了,真没了,就 带了俩。” 李叱道:“那不行,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我还是多搜搜的好,万一还有俩呢。” 高希宁眼睛微微眯起来:“我怀疑,你在耍流氓。” 李叱道:“何必怀疑。” 高希宁:“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轮到我了吧。” 李叱:“嗯?” 片刻后,车外。 余九龄看到车窗打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然后就看到宁王殿下把头伸出来,那样子真是狼狈。 还没有来得及喊救命,就看到宁王嗖的一下就被拉回去了。 余九龄叹道:“我王辛苦。” 马车里那两小只,闹着闹着,忽然就安静下来,彼此注视,这气氛就一下子变得有些那个起来。 就是......有三分那个,三分那个,还有三分那个。 李叱看着高希宁的眼睛,高希宁也看着他的眼睛。 片刻后,李叱咽了口吐沫,喉结都上下动了动。 高希宁哼了一声,一把搂住李叱脖子:“还等什么!” 一低头,亲了上去。 李叱的四肢,镚儿的一下就伸直了。 与此同时,南平江南边。 宁军在原野中列阵,在阵前,唐匹敌端坐在马背上脸色平静的看着远方。 前边是一座县城,就在此地,武亲王养杨迹句击败了罗境的大军。 这座不知名的小县城外,罗境大军几乎算得上全军覆没。 而如今,前边县城的城门大开,县令等一众官员,手里捧着官印等物鱼贯而出。 他们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到了唐匹敌面前,县令率先跪了下去。 “下官王良栋,叩见大将军,下官代表全城百姓,恭迎大将军入城。” 在他身后,所有官员,随行而来的本地乡绅,全都跪了下来。 唐匹敌抬起手指了指:“取了印信。” 手下亲兵上去,将印信接过来。 唐匹敌催马向前:“入城。” 骑兵队伍从那些跪着的官员和乡绅身边过去,并无理会,大军浩荡。 不久之后,县城之内。 唐匹敌看向手下众将,然后吩咐一声:“取地图来。” 亲兵立刻过来,两个人将一面地图在唐匹敌身前展开。 唐匹敌走到地图前边,用马鞭指了指一个位置:“此地为遨原县,距此二百二十里。” 说完后看向高真:“领你一军兵马前去,你需多久拿下遨原?” 高真俯身:“回大将军,兵到则取。” 唐匹敌点头:“从遨原县,往东,往南,画一个方圆三百里的半圆,十日之内,肃清残敌,可有难处?” 高真道:“七天即可。” 唐匹敌嗯了一声,马鞭在地图上再次点了一下:“此地为登城,是豫州之内的大城之一,估算有数千至万余兵力,澹台,你领兵去登城。” 澹台压境俯身接令。 “遵命。” 唐匹敌道:“向登城内喊话,降则不杀,抵抗屠城。” “是!” 澹台压境再次应了一声。 唐匹敌又看向罗境:“自此往南四百六十里,是豫州大城封城,你领先锋军赶到封城,不用急于攻城,待诸军拿下各地之后,会往封城汇合。” 唐匹敌的马鞭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豫州北境,两个月之内,务必全部拿下。” “呼!” 唐匹敌道:“各军散去,各自为战,一个月内到封城来见,打输了的就不用来了,自己回冀州去宁王面前领罚。” “呼!”
第六百六十七章 北巡
从冀州一路往北走到燕山,这般车马行进要走一个月,沿途经过许多州县。 再从燕山到幽州,夏侯坐镇之地,差不多还要走上一个月左右。 到了幽州之后住上一阵子就要折返,不然的话就赶不回冀州过年。 所以这一趟行程,李叱的目标就是冀北这一片区域,其中两件事最为要紧,一是查看地方官员,二是查看给边军的补给。 如今冀州这场面有些复杂,也有些耐人寻味。 除了夏侯在幽州这边,还有他在北山关的旧部,基本上愿意接受宁王之外。 其他边关各处,都不接受宁王,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是楚军。 因为他们是边军,边军捍卫的不只是国土还有大楚尊严。 如果边军都不认大楚了,那他们的自尊和骄傲都没了。 冀州东西很长,横跨数千里,而接受了李叱,且李叱还有能力供给物资的,其实不足四分之一。 最为要紧的边关,李叱能干预到的,也不过四分之一左右。 “冀北这上百个州县的官员,其中有半数是咱们后来任用,半数是当初的旧官沿用。” 李叱坐在马车上,伸手把车窗打开透透气。 视线很快就回到地图上,图上用炭笔标出来他这次要走的路线。 而这路线是李叱临时定的,除了他之外只有高希宁一人知道。 “我最担心的是这些沿用的旧官。” 李叱接过来高希宁递给他的水壶,喝了一口后问:“怎么水有点甜?” 高希宁指了指自己的小嘴巴:“因为我刚喝过。” 李叱嘿嘿笑了笑,然后在水壶上亲一口,还用一种很挑逗的眼神看了看高希宁。 于是高希宁的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李叱问:“怎么样?有没有被撩到?” 高希宁抬起手在李叱脑袋上一顿乱揉:“我就在这呢,就在你面前呢,你亲个水壶?!” 李叱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高希宁撇嘴,撇嘴的时候下嘴唇就肯定会微微突出一些,样子可爱的一塌糊涂。 李叱这次是没忍住,扑过去堵住了她的嘴。 这气氛,是不是有点旖旎? 然后李叱咬住高希宁的下嘴唇,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你还敢撇嘴?” 高希宁脑海里啊,觉得自己看上的真的是个傻子啊...... 片刻后,李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乖乖巧巧的坐在那,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动也不敢动。 他不动,是因为高希宁的手在他耳朵上。 高希宁看着李叱的眼睛:“你刚才想干什么?” 李叱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回答:“不......不就是咬了你吗......是我的错,我认,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高希宁抬起手李叱脑门上敲了一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你想亲我的事吗?” 李叱道:“这......” 高希宁问:“还学会声东击西了,说,从哪儿学来的?!” 李叱:“这......” 高希宁说着说着脸微微一红,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腰带都被解开了。 “你咬我,我忍了,但是假装咬我,假装是个傻子,却偷偷解我衣服......” 高希宁抬起手又在李叱的脑壳上敲了一下:“这怎么学来的?!” 李叱:“没学没学,真的没学,要怪就都要怪兵书上教的知识多,哪想到兵书这么不正经,居然还教人做坏事,如此龌龊,回去我就都烧了。” 高希宁哼了一声:“你以为一句兵书上学来的, 我就能信了?你非但声东击西,而且手法老到......兵书上教你怎么解人家衣服了?” 李叱:“我......认罚。” 高希宁:“那你说应该如何罚你?” 李叱:“你也解我的吧。” 高希宁:“噫!” 李叱连忙又缩了缩脖子:“真的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也不知道那只手是怎么了,居然就......” 李叱把那只手伸出去:“要不然你废了它吧。” 高希宁道:“那就废了它。” 然后一口咬在李叱的手掌边缘,李叱都准备喊救命了,却发现高希宁并没有用力。 牙齿轻轻咬着掌缘,似乎有什么灵巧而又柔软的小东西,还在掌缘上轻轻的一扫而过。 那种感觉,让李叱瞬间被人点了麻穴一样,小奶袋瓜子嗡的一声就醉了。 高希宁松开嘴,红唇离开掌缘的那一刻,有一根细细的线还在牵连着。 她眯着眼睛看李叱,慢慢靠近。 李叱还在晕眩之中,好像被人下毒了一样的那种晕眩。 高希宁凑到李叱面前,近在咫尺,看着李叱的眼睛问:“下次还敢再这样鬼鬼祟祟解我衣服吗?” 李叱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好一会儿,李叱才回答道:“我.....不敢了。” 高希宁又往前凑了凑,肉嘟嘟的嘴唇贴着李叱的耳垂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就是,下次不用偷偷的。” 李叱的眼睛骤然睁大,眼睛里瞬间就出现了那么一些不争气的血丝。 鼻子里有些干,有些疼,似乎要流血。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在喉结动的那一刻,四肢镚儿的一下子又伸直了。 片刻之后,一缕更为不争气的鼻血,以稍显壮烈的姿态缓缓流了下来。 高希宁坐在对面,轮到她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乖乖巧巧的坐在那,手掌放在膝盖上,一脸的讨好。 她低着头,忍着笑:“我错了,是我错了.....” 李叱用手帕擦了擦鼻子,叹了口气道:“以后不要乱用这样的大杀招,记住了没有!” 高希宁连连点头:“是是是......不敢用了。” 李叱道:“用,还是要用的,只是不能,咳咳......不能在这里用。” 高希宁道:“知错了......” 李叱道:“说吧,怎么罚你?” 高希宁道:“要不然我再给大王舞一曲吧,此刻我就是可令君王不早朝的妖精。” 她手抬起来举高,甩手左扭胯,甩手右扭胯。 李叱叹道:“大哥你这舞一曲,让我感觉刚刚的血都白流了。” 高希宁哼了一声:“赶紧做你的正事,不然小心我又咬你。” 李叱连连点头:“是是是,正事.....” 他低头看了看刚刚在手里捧着的地图,地图上还有他一滴鼻血,是他刚刚不争气的证据。 “刚才说到那些旧官。” 李叱道:“大楚的官员,不管是朝廷的还是地方的,皆深谙窃利之道,我小时候跟着师父走江湖,师父就跟我讲过很多这些官员谋私的手段,五花八门。” 他看向高希宁道:“越是地方上的官员,就可能手段越是凶狠......现在冀州无战事,刚好把地方上的事整顿一下。” 他缓了缓后对高希宁说道:“如果会遇到一些这样的人,你就不要在场了。” 高希宁自然知道李叱的用意,怕血腥场面会吓着她。 她也一样明白,创业之初,若手段不重,就极有可能根基崩坏。 很多叛军 皆是如此败灭,而非败在战阵之上。 叛军最多的时候,在冀州治内就有不止百支,而这些叛军的首领其中,不乏有头脑之人。 其中佼佼者,自然就是当初的燕山营大当家虞朝宗。 虞朝宗保民安民的做法,深得燕山营四周百姓拥护。 而其他叛军不乏有效仿虞朝宗者,占据一地之后,下令要善待百姓,谋求长远发展。 心思是好的,可是却忽略了一件事。 这些叛军首领用的人,只有两种。 其一是沿用旧官,或是当地有威望的富户乡绅,觉得可以起到迅速稳定地方的作用。 其二用的是自己手下的追随者,多是寒苦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那么远的思谋。 李叱道:“咱们用的第一种也是旧官,弊端是他们最精通欺上瞒下之道,只想中饱私囊。” “当初那些叛军首领用的第二种,影响更大,他们是被欺压已久的普通百姓,忽然做了官,就立刻变成了当初欺压他们的那种人。” 李叱叹道:“我还记得,当初在冀北有一支队伍,最初时候几乎与虞大哥齐名。” “那人名为梅无酒,最多时候,手下数万人马,占据十余州县。” “可是他任用的人,在地方上做官后,欺压百姓横行霸道,尤其是对付商人富人,动辄灭族。” “等到梅无酒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其实根基已烂,他把那些手下抓回来,那些手下跪在他面前痛哭,但却不服。” “其中有人哭嚎着说,大哥,我们被那些人欺压,凭什么现在我们做了官,有了权,不能欺压别人了?”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些事,是当初虞大哥讲给我的。” 李叱继续说道:“虞大哥说,梅无酒自己只顾着练兵,只顾着谋求继续攻城略地,忽略了民治。” “等到梅无酒和虞大哥的队伍有了冲突,就要决战之际,梅无酒治下的百姓们纷纷逃亡,跑到了虞大哥那边。” “梅无酒这才知道,他早就已经失去了民心,那时候也才醒悟,多大的地盘都算不上根基之地,民心才是根基。” 高希宁点了点头:“所以后来他败了。” 李叱嗯了一声道:“败了,虞大哥将梅无酒击败,本想留下梅无酒,不顾手下人反对,想让梅无酒做燕山营的一个当家。” 高希宁问道:“后来呢?” “后来梅无酒走了,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他的消息。” 李叱道:“他对虞大哥说,我虽然败给了你,但我也不容的自己在对手之下做随从,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败了只有两条路,一是你杀了我,二是我自此远走,再不与你争比。” 高希宁道:“虞大哥也真是好气度,就这样把他放了?” “嗯。” 李叱道:“就这样把他放了,算起来,此人销声匿迹已有七八年,也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隐居。” 李叱笑了笑:“话题说远了......说地方上的吏治,我打算这一路彻底看一看,本意是所有旧官全都剃掉,且看吧,也许真的会有人不一样。” 就在这时候,前边的队伍派回来一个人,到了马车旁边抱拳道:“殿下,再往前走就是金州,已经不足十里,要不要知会金州官员。” 李叱看向车窗外,摇头道:“不必,直接进金州。” “是!” 车外的人应了一声,拨马向前冲了出去。 “金州。” 李叱道:“我记得金州府治叫周启喜,在此之前,是金州主簿,府治和府丞逃走,他留下来迎接我大军入城,所以被留用为金州府治。” 李叱看向窗外:“希望这第一个遇到的旧官,不要让我失望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臣下认罪
金州不算大城,可按照大楚规制来说,府治也是正五品的官员。 原本宁军南下的时候,金州官员大多数闻风而逃,不敢留下,唯恐被杀。 只有周启喜一人,身上挂着所有官员的印信,站在城门外迎接大军。 那孤身一人的身影,曾经很多人都看到过,也曾为之唏嘘。 有人就因此而说他,是投机之人,善于钻营。 可无论如何,正因为如此,此人得以被留用,升为金州府治。 金州下辖九个县,从前两年的政绩来看,周启喜在金州应该做的很好。 李叱这次北巡不是他第一次查地方上的官员,暗中已经分派过三批人。 关于周启喜的回报,是此人能力很强,行事稳妥,燕先生给此人的年评也是优。 按照李叱定下的规矩,一个地方官员,如果连续三年的评结都是优,就要着手安排晋升的事。 周启喜已经连续两年评优,再有一年评优,就可报李叱斟酌调任升迁。 可是就在几个月之前,李叱派往各地暗查的人说,问询金州本地百姓,有数人说周启喜有问题,需谨慎使用。 燕先生在几个月前和李叱提到过此人,当时燕先生的原话是...... 此人连续两年评优而无事,今年第三年,突然有事,当慎重处置。 燕先生还说,有些人,是会眼红的。 队伍到了金州城门外,这八百黑甲红披的队伍一到,在城门的百姓们和厢兵就全都吓了一跳。 黑甲廷尉军,一下子出现这么多。 “宁王到了。” 廷尉军的人将令牌取出来,递给守门的厢兵队正:“请去告知府治周大人,就在府治衙门等候。” 队正不敢耽搁,连忙放行,然后一口气跑向府治衙门。 等廷尉军队伍到了府治衙门外边,周启喜带着衙门各级官员,已经紧张的在门外等候了。 马车一停,所有官员立刻上前。 在李叱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整齐的俯身一拜。 “拜见宁王。” 李叱笑道:“都起身吧,突然来了,是不是把你们吓了一跳。” 府治周启喜俯身道:“确实是把臣下等人都吓了一跳,未能远迎......” 他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李叱笑道:“又不是你们的错,是我故意没有让人知会你们,本是要去燕山营看看,只是路过。” 他迈步向前,所有官员纷纷把路让开。 围观的百姓们也都有些害怕,更多的则是好奇。 百姓们习惯了对高位者惧怕,这是根骨里的东西。 更何况还有人皇的传说,所以他们对于宁王李叱,更是又害怕又尊敬,也好奇。 “宁王怎么突然来了?” 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说话。 他身边的一个老者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咱们做的事,有了作用,宁王是来查办高大人的?” 之前说话的中年人沉思片刻,然后说道:“不管是不是起了作用,宁王此来,都是咱们的机会。” 老者点头道:“只要想办法让宁王知道,周启喜就别想调任冀州。” 中年男人拉了他一下:“郭老,咱们现在回去,召集大伙儿商议一下。” 被称为郭老的人随即转身,他们挤出了人群。 走到人群后,两个人同时回望,大街两侧都是人,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希望这次,宁王不要让我们失望 。” 老者轻叹一声:“希望把,咱们回去。” 金州府治衙门。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若是坐在这大堂上,所有官员都站在下边听着,这场面李叱就有些不喜。 “周大人,后院大不大?” 李叱问。 周启喜连忙俯身道:“后院不小,只是......只是没什么地方落脚。” 李叱笑了笑道:“既然不小,又是为什么不能落脚?咱们就去后院吧。” 他迈步走出去,所有人就都弯着腰紧随其后。 李叱回身看了一眼,摇头:“不用弯腰,下级官员见到上级官员,习惯了弯着腰的姿态,那是大楚的遗风,不好。”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规制礼数上的事到了,那就不必再弯着腰驼着背,不心虚,就不用害怕,站直了走,哪怕是在我的面前,亦或我的身后。” “是是是......” 一群人点头哈腰。 周启喜挺直了身子后说道:“遵王命。” 等到了后院,李叱才明白过来周启喜说的后院没什么落脚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这后院虽然不小,可是种满了东西,这边种着韭菜,那边就是豆角,还有其他庄稼。 按照左右划分,左边种的都是蔬菜,右边种的都是粮食。 李叱一下子就想到了在书院的时候,燕先生那个菜园。 他回头看向周启喜笑着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周启喜俯身道:“回宁王,是臣下的主意。” 李叱问道:“怎么想到种这些?” 周启喜道:“当初这后院破败,本想收拾出来,可是请了工匠详细看过,又做了预算,大概要花费上千两银子才能修好,臣下有些心疼银子,所以想着干脆就种菜,又不用花费银子把地面平整重铺,还能解决衙门里的人吃菜。” 李叱嗯了一声,指了指其中一种菜:“这是什么?” 他自然认得。 可是李叱对于这些官员的手段,也早有知晓。 跟着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师父就给他讲过一些这方面的事。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楚早期时候的补丁官衣。 说的是大楚皇帝暗查地方,走到一处,发现此地官员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有补丁,心中有些懊恼。 以为是故意如此,来羞辱朝廷体面。 于是派人探查,才知此人是一等一的好官,俸禄多用来修缮学堂,救济老人。 因为没钱,又不舍得,所以这一身官服缝缝补补的穿。 大楚皇帝回去之后,在朝堂上对此人大加赞赏,并且破格将此人从地方调入京城,直接升为户部侍郎。 户部这个地方,要多重要有多重要。 户部就是一个国家的大管家,钱粮物资进出,都在户部掌握。 一下子从地方官提拔为户部侍郎,二把手,这一下官员们全都惊了。 心说原来这样可行啊,于是纷纷效仿。 结果从那开始,从朝廷到地方,每个为官的人,身上都穿着一件补丁官衣。 以至于到了后来,连那些富户豪绅,虽然没有功名,但只要出门也都要穿补丁套补丁的衣服。 甚至以谁身上的补丁多为荣。 李叱的爱好之一就是种地,这是冀州上下官员很多人都知道的。 李叱为宁王后,大力恢复农产,在冀州不止一次亲自下田,与百姓们一起种田种菜。 再往前说,李叱在燕山 营的时候,山下屯田也是亲力亲为。 在冀州,有官员知道李叱喜欢这样,于是在李叱来的时候,就说这片地里的蔬菜,都是他和手下官员亲手种的。 李叱先是一喜,表扬了几句,然后问那官员这些蔬菜分别叫什么名字。 那官员懵了,一问三不知。 这事,就在出冀州之前不久,所以金州这边的官员,应该还不知情。 李叱问周启喜这些菜的名字,周启喜以为是宁王要考量他,连忙解释。 每一种蔬菜叫什么,最好是在什么时节播种,什么时节收获,一一道来。 李叱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那些蔬菜道:“今天中午就吃这些了。” 他看向周启喜道:“周大人可分派些人手,搬一些桌椅板凳来,就在这菜园中吃午饭,就吃涮锅吧。” 他看向余九龄道:“菜,周大人出了,肉就不用周大人再破费,出去采买一些来。” 余九龄立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李叱就走到一边看着,周启喜安排人搬来桌椅板凳放在菜园里。 这些人,每一步都走的小心,并没有因为这是李叱的命令,就不顾那些蔬菜。 他们尽力挑着可以放下桌椅的地方摆放,出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践踏。 李叱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燕先生说的没错,周启喜连续两年评优,第三年却出了事,显然没那么简单。 从细微处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 如果是为了阿谀逢迎,李叱说要在这菜园子里吃饭,那些手下人一定不会这么在乎菜。 更何况,为了菜园不被践踏,用的都不是大桌高凳,而是用的小桌板凳。 李叱把周启喜叫过来,周启喜连忙到了近前。 李叱道:“我出冀州之前,燕先生特意来找我说过一件事,就与你有关。” 周启喜心里一紧,连忙俯身道:“请宁王示下。” 李叱道:“从几个月前开始,陆陆续续,有大概六七份送到冀州的匿名书信,都是关于你的。” 周启喜的脸色立刻就有些发白,抬头看了李叱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 李叱问道:“周大人,你对此事,可有耳闻。” 周启喜脸色有些变化,头低的更低了些。 “回宁王,臣下不知。” 李叱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周启喜在说谎。 长眉道人对李叱说过,若是要懂人心,就先要学会察言观色。 作为行走江湖大半生的江湖道人,长眉道人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对于人心的解读,长眉道人有着过人之处,而这些过人之处,全都传授给了李叱。 但李叱并没有点破,哪怕他看得出来周启喜一定是在说谎,他也一定知道有人检举他的事。 李叱笑道:“不用紧张,燕先生说,他对你了解,虽未曾谋面,但也知你的能力和品行。” 李叱看了看那些菜,稍稍停顿一下后说道:“这世上没有完人,就像是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无暇美玉。” “如果一个人身上毫无缺点,一点毛病都没有,那一定是拼尽全力在人前装出来的。” 李叱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启喜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宁王殿下,臣下有罪。” 李叱微微皱眉:“你有何罪?” 周启喜抬起头看向李叱,思考了两三息后回答:“不管是什么罪,不管是检举臣下犯了什么错,臣下都认,请宁王责罚。” 李叱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五面埋伏
李叱看着周启喜,这个人的脸上有一种决然,而这,恰恰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决然。 “吃饭。” 李叱伸手把周启喜扶起来:“就算你把罪名都认了,也不影响先吃饭。” 他看了看四周的菜地:“多好的菜。” 周启喜起身,眼神里的东西格外复杂。 吃过午饭,李叱没有住在官府,而是住进了官驿中。 “方洗刀。” 李叱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两名廷尉千办,一个是方洗刀,一个是杜颜。 方洗刀连忙俯身:“殿下。” 李叱道:“在随行带着的卷宗中,把几份关于周启喜的都找出来。” 说完后李叱又看向杜颜说道:“去官驿外边张贴一份告示,告知全城百姓,我将在金州停留三天,自明日起,若有什么冤屈之事,可来官驿找我。” 杜颜俯身:“遵命。” 两个人一前一后转身出去。 高希宁给李叱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问:“可是这周启喜有问题?” 李叱摇头:“我不怕周启喜有问题,我怕的是他没问题。” 他看向高希宁道:“如果他有问题,是他一人的问题,那就办他一人,可若他没问题,却有六七份匿名书信递到冀州,那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了。” “若是一个不合格的官员被人检举,我不觉得是多大的问题,可若是一个合格的官员要被人联手扳倒,这问题就大了。” 李叱看向高希宁道:“三天之内,不管是谁的问题,我都要挖出来。” 当天下午,李叱换了一身衣服,易容之后就和余九龄一起离开了官驿。 这两个人的轻功身法自不必多说,悄悄出去,又岂能是什么问题。 两个人,一个扮作了书生,一个扮作了书童。 余九龄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身上这书童装扮,一边看一边叹气。 李叱白了他一眼。 余九龄道:“廷尉军随行带着的各类装束衣服,当家的你让我扮成什么都没问题,非要是个书童......” 李叱道:“书童怎么了?” 余九龄道:“这......” 他又低头看了看。 书童没怎么,就是衣服太小了。 裤子没能盖住小腿,半截小腿往下都露着。 这也就罢了,裤子还紧,要是裤腿紧也就罢了,是裤裆紧。 上衣也小,余九龄最近这段时间胖了些,这衣服跟绷在身上似的,也是七分袖。 李叱叹道:“行走江湖,扮演什么角色,就要附和人物的特质,你扮演的是个家境不好的书童。” 余九龄看了看李叱身上,这一身漂漂亮亮的锦衣,造价高昂。 手里拿着的折扇是金边湘妃竹扇骨,这金边可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为了保护湘妃竹的扇骨。 刷的一声打开折扇,这扇面上的字是李叱写的,李叱的字值钱不值钱放一边,落款若是嵩明先生就很不要脸了。 余九龄叹道:“当家的,你手里的扇子说值个大几千两都没问题,你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腰间的坠子......你说咱家是家境不好?” 李叱道:“不,是书童家境不好,不然会把你卖给我做书童?” 余九龄想了想,这还真他XX的有道理。 李叱看向余九龄:“刚才你说,扮成什么都行?” 余九龄敏锐的察觉到这话里藏着凶险,连忙坚定的说道:“书童,就书童!扮作什么都不如书童好。” 李叱道:“别勉强。” 余九龄道:“不勉强,心甘情愿。” “前边有个茶楼。” 李叱啪的一声把折扇合上:“走,去那边转转。” 走了几步后他回头问余九龄:“扮作贵妇不好吗?” 到了茶楼之后,李叱让余九龄去找机会打听一下周启喜的口碑。 他自己坐下来在那听曲儿,也想闲的,坐了一会儿就听出来那曲子有三四处弹错了的地方。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几个穿着品味不俗的人,年纪大的有五六十岁,小的也有三四十岁,没有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而那年纪最大的人,在听出小姑娘弹的曲子有错处的时候脚步一停,回头看了那边一眼,摇头叹息。 从掌柜的和伙计的反应来看,显然是老客。 不多时,那掌柜的交代了几句,也跟着上楼去了。 李叱伸手把小伙计叫过来,取了块碎银子给他。 “我是从外乡来做生意的,想结识一下本地的乡绅,刚才那几位器宇不凡,可否愿为我介绍?” 小伙计有些道:“那几位确实都是大生意人,有做绸缎生意的,有做瓷器生意的,这位客人,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李叱道:“我这个人,什么生意都会做,而且只要我想做的生意,基本上别人就没办法再赚钱。” 小伙计笑着应承了几句,但显然不信,眼神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了。 看李叱的时候,偶然露出的含义就是......你这样只会吹牛皮的家伙,我见的多了。 李叱问:“你不信?” 小伙计道:“不敢不敢,看公子也是气度不凡,自然不是吹牛之人。” 心想着的则是,就你还做什么生意都赚钱,还你做什么,被人就没活路,小爷我看你就是小母牛儿飞上天。 李叱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觉得我在吹牛。” 小伙计道:“不敢,不敢,真的不敢。” 李叱道:“不如我们打个赌?我可以让你这茶楼里,有一种生意做不下去。” 小伙计脸色一变:“你是来找事的?” 李叱摇头,起身走到那弹曲儿的小姑娘身前,她怀里抱着个琵琶,身后的老人手里捧着笙。 李叱取了一块银子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有些懵,看了看李叱样貌,莫名其妙的脸一红。 “我想试试你的琴。” 李叱指了指小姑娘怀里的东西。 小姑娘先是回头看了看那老汉,又摇头。 李叱取出来十两银子递给老汉:“只是一时手痒,想自己弹一曲。” 十两银子,老汉的眼睛就亮了,一把接过来:“公子请。” 李叱把琴接过来,见老汉还在,他摇头:“不用你帮我和音。” 他坐下来,略微一沉吟,然后奏了一曲。 这琴曲也是李先生给他的书籍中记载,名为十面埋伏。 第一声起,客人们就忍不住抬起头看过来。 片刻后,所有人就都停止了交谈,有人已经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想看清楚一些。 二楼,门吱呀一声开了,刚刚进去的那几个人,有两人出来,手扶着二楼的围栏往下看。 小伙计站在那,想着这有什么,这还能让人家父女两人没生意做。 这琵琶曲马上到了最精彩的地方,李叱的手猛的一停,琴声戛然而止。 “琴不错。” 李叱起身,把琵琶还给小姑娘,小姑娘的脸就更红了。 “别停啊!” “就是,继续啊!” 有人已经喊了出来,就算他们不通琴律,可也知道这曲子没有奏完。 李叱朝着这些人笑了笑,然后回到自己座位那边。 门口正在拉着另一个小伙计闲聊的余九龄看着李叱,心说当家的你又装波一了...... 跟他聊天的小伙计也看着李叱呢,余九龄拉了他一下:“咱接着聊咱的。” 小伙计道:“你这衣服......” 余九龄:“你懂什么!这是冀州城里如今最流行的款式,要多流行有多流行。” 小伙计:“是......吗?” 大堂中。 “公子,请继续啊。” “公子,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不少人朝着李叱喊话,李叱却只是微笑不答。 那父女二人看了看彼此,坐回去,准备继续表演。 才坐好,就有人喊:“你们下去,请那位公子把刚才的曲子 奏完。” “你们两个先下去。” 有一个人喊,就有跟着的,很快这茶楼里的喊声就此起彼伏。 那小伙计这次是真的傻了,原来真的可以随意断人财路吗? “公子,请问出价几许,你才能把这曲子奏完?” 有人反映过来,不能白白的让人家去演奏。 二楼,看起来已经六十来水的老者看向下边问道:“西流,你认识这位客人吗?” 被称为西流的,正是这茶楼的掌柜,名为元西流。 他摇了摇头道:“郭老,没见过此人,应该是外乡来的。” 郭老道:“你着人去问问,能不能请他把曲子奏完,若是听不得完整的,我这几日怕是都睡不着了,大半生来,我从没有听过如此有意境的曲子,仿若眼前便有金戈铁马......” 元西流连忙应了一声:“郭老稍后,我亲自去。” 掌柜的连忙下了楼,走到李叱面前,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李叱道:“姓三,一二三的三,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的三。” 掌柜的心说这姓虽然奇怪,但你也没有必要说的这么详细吧,还三百两的三。 他笑着问道:“三公子,能否告知,刚刚弹奏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李叱道:“叫五面埋伏。” 掌柜的微微一愣,心说姓的奇怪,曲子名字也奇怪。 一般说起来,要么说四面埋伏,要么说十面埋伏,哪有人说五面埋伏的。 他又冒昧的问道:“公子,楼上有几位贵客,听出来公子的曲子只演奏了一半,实在是心痒难耐,所以让我过来问问,不知如何才能让公子把曲子演奏完?” 李叱道:“你说的是,我刚才弹的那五面埋伏?” 掌柜的连忙点头道:“正是,确实冒昧了,如果有什么条件,公子但说无妨。” 李叱道:“刚才的五面埋伏,不是我吹嘘,这世上只有我一人会的,不只是这首曲子,还有另外一首曲子,也只有我一人会的......” 掌柜的连忙道:“公子大才,请问......” 李叱伸出手:“一百两,刚才的曲子。” 掌柜的回头看向二楼那边,郭老点头。 掌柜的吩咐人去取了一百两银子过来,放在李叱面前:“还请公子收下。” 李叱道:“不用请,我也收下。” 掌柜的等着李叱去演奏,李叱却坐在那喝茶,一点儿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掌柜的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还不去?” 李叱道:“嗯?去什么?” 掌柜的道:“刚才那曲子......” 李叱看了看那一百两银子:“这不是谢礼吗?” 掌柜的道:“不是不是,是请公子再演奏一遍。” 李叱伸出手:“一百两。” 掌柜的再次回头看向二楼,郭老已经脸色稍显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 掌柜叹了口气,又吩咐人去取了一百两银子来。 李叱拿了银子,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到了那边,坐下来,借了那小姑娘的琵琶,又把刚才弹奏的弹了一遍,还是到刚才那个地方,戛然而止。 二楼,郭老听到这,眼睛都眯了起来,手不由自主的在栏杆上轻轻敲着。 马上就要到最精彩的地方,像是有什么情感马上就要喷薄而发。 突然又停了,那感觉,就好像眼看就那啥了,突然那啥了。 “公子!” 这下郭老急了,在二楼喊道:“为何又停了?” 李叱看向他:“不是说刚才的曲子,再奏一遍吗?五面埋伏,就到这里。” 郭老喊道:“这曲子明显不完整,怎么能就此完了呢?绝不可能就这样完了!” 李叱道:“是不完整,完整的曲子名为十面埋伏。” 不等郭老说话,李叱抬起手:“一百两。” 郭老气的身子都晃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忽然有一种若有所悟的表情。
第六百七十章 仗势欺人是谁之势
五面埋伏二百两,十面埋伏三百两,算算看,还是打折了的。 折扣力度,应该还不算小。 掌柜的在这一刻也才醒悟过来,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公子,是来消遣他们的。 这样的家伙最可恶,因为外表容易迷惑人。 所以有时候想想,小孩子问家里大人,为什么狐狸精都是漂亮的? 大人们都不知道如何措辞,才能委婉表达,那玩意如果丑是勾引不了人的。 “这位公子。” 郭老脸色有些不喜的说道:“老夫最喜音律,而在音律之中最喜琵琶,你可是因为打听知道老夫这喜好,所以故意来要与老夫结识?” 李叱问:“你是?” 于是,郭老的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 李叱道:“我也是个生意人,所以对事情分的比较清楚,这曲子若是想听,便要再给一百两。” 李叱在刚刚见到此人的时候,就注意到此人在听出琵琶曲有误之后摇头叹息。 所以才会有接下来的举动,他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在单纯的胡闹。 而且这也不是李叱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而是第二次。 在府治衙门外,李叱回望夹道欢迎的人群,大家都在看向他,唯有这老人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往后退了回去。 李叱这样的人,从小就习惯了对四周环境的观察。 但这不代表李叱觉得此人和周启喜的事有关,只是觉得此人当时走了有些不对劲。 但是廷尉军是做什么的? 李叱看出这两个人不对劲,对身边跟随的千办方洗刀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两个人才离开没多久,就有廷尉暗中跟了上去。 这黑甲红披的八百廷尉军,只是明面上的。 不久之后,廷尉军就回报消息,此人名为郭绘,是城中富商,极有威望。 城中商人,推举此人为金州商人正事会的主事。 又查到这茶楼,就是金州城内众多商人经常聚会议事的地方。 前前后后,廷尉军查到这些,没用两个时辰。 李叱在府治衙门吃过饭,回到官驿,还没有易容完,消息就已经上报过来。 所以李叱才会带着余九龄来这家茶楼,所以才会有现在正在面对这个郭绘的局面。 郭绘看着李叱,他不在乎几百两银子,他是真的有些气恼。 “朋友,生意人,没有这般坐地起价的。” 郭绘道:“既然你是生意人,当明白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要诚信。” 李叱道:“我这哪里是坐地起价,分明是明码标价,听一遍一百两,两遍二百两,你想听完整的,我要你三百两,还是少要了你的。” 郭绘道:“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李叱道:“一直都是。” 郭绘冷哼一声:“那你的生意能做的大了?” 李叱道:“应该比你大。” 郭绘立刻回头吩咐道:“不管他是从哪儿来的,要来金州做什么,把他轰出金州,自此之后,金州城内永远不许看到此人出现。” 他身后那些人随即应了一声。 这茶楼的掌柜元西流朝着楼下喊道:“来几个人,把他们轰出去,一直轰出金州。” 李叱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把我轰出金州?” 郭绘道:“凭你做生意没规矩。” 李叱问:“我求着你做生意了?还是我逼着你做生意了?又或者是因为,你与这金州官府里的 人有所勾结,你背后有靠山,所以才会行事如此霸道?” 他看着郭绘的眼睛说道:“就算是金州府的府治大人,也无权随意将我驱赶出金州城,我身上凭证齐全,亦无作奸犯科,可是有哪一条律法可以依据,随意将人驱赶出城?” 李叱往前迈了一步:“你和府治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勾结?!” “你胡说!” 郭绘脸色大变,怒视着李叱喊道:“府治大人为官清正,你怎么敢如此污蔑!” 李叱笑道:“为官清正之人,就养出来你们这样霸道的商人?” 李叱围着郭绘走了一圈,丝毫也不在意那些正在上楼梯的伙计。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能把人轰出金州城,且永远不许人再来,把自己的话当做律法,可见平日里有多跋扈,有多嚣张,若说你们和官府的人没勾结,我是断然不信。” 他指了指门外:“我听闻,宁王殿下如今就在金州城里,要不要我们一起去宁王面前讲讲道理?去见宁王,快的很。” 郭绘的脸色再次变了变,眼神都变得有些慌。 他大半生经商,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人心复杂,他都经历过。 他知这世上人心利害,百口莫辩,不过是......人言可畏。 此人这三言两语,就把他置于险地。 若宁王不在金州,这人打发了就是,可宁王在城中,天晓得会不会稍有动静就把宁王的人招惹来。 “你不要胡乱说话,坏了周大人清誉,我不与你争吵,你赶紧走。” 郭绘立刻改口。 李叱却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 他看着郭绘的眼睛说道:“你忽然改口,大概是心慌,若心里不怕,又何必心慌。” 郭绘忽然间反应过来,怒视着李叱问道:“你是故意来找我的?” 李叱摇头:“不是,我是故意来找你们的。”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些人,所有人全都看向李叱,眼神里都有了戒备。 李叱道:“刚刚你张口闭口说要维护周大人清誉,可我看到的却是一个横行霸道的商人,如果周大人的清誉需要你这样的人来维护,怕是周大人他也不是什么好官。” “大胆!” 郭绘立刻怒吼一声。 “把他赶出去!” 从楼下冲上来的那些伙计就要动手,李叱心说余九龄你好歹也是将军,怎么没挡一挡? 再看,余九龄已经在门外了,一脸千万不要溅我一身血的欠揍表情。 余九龄当然不是怕挨打,也不是不敢管,他是深知这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李叱。 又别说他们打不打得过李叱,只说能不能打到都是未知。 “仗着人多?” 李叱摇头:“果然还是仗势欺人。” 第一个上来的伙计,伸手去抓李叱的衣襟。 手才刚抬起来,忽然一条飞索过来,绕在那伙计的脖子上。 砰地一声,那伙计被绳索拉拽撞开了围栏,从二楼摔在一楼。 再看时,余九龄手里多了一条绳子。 那家伙把人拉下来,又躲到门外去了,一脸大王我已尽力的表情。 李叱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这茶楼掌柜元西流立刻喊了一声:“不要让他跑了!便在这里把他们拿下。” 李叱点了点头:“确实不能让我跑了。” 他看向四周:“那还不封门?” 呼的一声,整个一楼大厅里 ,八成以上坐在那的客人全都站了起来。 这些人朝着李叱俯身一拜。 李叱随意的摆了摆手,立刻有人过去将门关好,窗户也都关了起来。 余九龄在关门之前跳进来,那紧身七分裤跳起来的时候,倒也能勾勒出些许轮廓。 这下余九龄明白了,敢情这里的人,七八成都是廷尉军的人。 怪不得那么多人在刚才喊,让那弹曲儿的父女二人下去,喊着让李叱把曲子奏完。 都是托儿啊。 这一刻,郭绘等人全都变了脸色。 李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抬头看着楼上那些人,那些人明显已经慌了。 李叱朝着郭绘招了招手,郭绘没动,他又怎敢轻易下楼。 楼下数十人都是人家的,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他们却并没有察觉。 “不来吗?” 李叱起身:“那咱们开门,到外边去。” 廷尉将屋门拉开,李叱迈步出门,不明所以的余九龄立刻跟了出来。 “当家的,什么时候安排的?” 李叱笑道:“先一会儿再跟你解释这个,先看个壮观的。” 李叱出了门之后走到大街对面,廷尉在他身后鱼贯而出,有人把椅子放在李叱身后,李叱撩袍坐下来。 抬起手指了指楼:“拆了。” 一名廷尉立刻从怀里取出来个响笛,屈指一弹,响笛飞上天空。 片刻后,大街上传来马蹄踏地之声。 一队黑甲廷尉军骑马过来,他们将绳索绑在窗口,绑在门梁,绑在门外的柱子上。 随着一声号令,上百名廷尉军催马往外冲,一瞬间,窗口崩碎,门梁拉断,柱子歪斜。 整座木楼都在摇晃,屋顶上的瓦片和灰尘不断掉落。 余九龄咽了口吐沫:“当家的,咱们一开始出来的时候,说的不是微服私访吗?说的不是只打听一下周启喜的口碑吗?” 李叱道:“主要是以我现在的身份,和他们几个人闹着玩,如果再闹的小了,岂不是显得很没有意思。” 轰! 一根柱子被拉倒,木楼一侧都开始倾斜。 这楼里的人开始疯狂的往外跑,一个个灰头土脸。 不多时,郭绘等人也狼狈跑了出来,一看到外边都是黑甲廷尉军,他们全都傻在那了。 李叱把手抬起来,廷尉军立刻停止动作,这木楼已经歪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四处都是,也许下一息就会有倒塌。 “派个人,去把金州府治周大人请来。” 李叱看向郭绘:“我请你下楼和我说,你不想说,那就不用你说了,让周大人来和我说。” 郭绘他们互相看了看,就算再傻,也已经知道这人是谁。 只是李叱的易容确实厉害,他们完全没有认出那是宁王殿下。 李叱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那几个人道:“你们张口闭口就说把人赶出金州,永远不许再来,是谁给了你们的权力,又或是,你们仗了谁的势?” 郭绘扑通一声跪下来:“没有,真的没有,都是误会。” “唔......” 李叱缓缓道:“我不知道你们仗的是不是周大人的势,可是并无关系,你们需要仗别人,这个大人也好,那个大人也罢。” 他看向郭绘说道:“你们仗的势是谁都好,我只是问问你,你仗势之前,问没有问过,你仗势之人,他们是仗的谁的势?”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如果是仗我之势,那你可能运气不大好。”
第六百七十一章 巨富
手下廷尉军士兵趁着等周启喜的这一会儿,打来水给李叱净面。 洗了脸,恢复了本来面容,李叱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休息。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让郭绘等人心中更加的焦虑惶恐。 他们到现在不只是怕,不只是慌,还有迷茫。 宁王怎么就突然来了,为什么来? 想不明白这一点,他们就不好找理由,不好解释。 如果是有什么把柄已经被宁王抓住了,那么任何理由任何解释似乎都没有意义。 如果只是巧合,宁王易容来这茶楼是微服私访,那么事情还有转还余地。 就在这时候,府治周启喜急匆匆的赶来,离着还远就看到了那歪斜的茶楼。 在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周启喜脚步停了一下,然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他快步走到李叱面前,俯身拜倒。 “臣周启喜,拜见殿下。” “起来吧。” 李叱看了一眼周启喜,在周启喜的眼神中却没有看到惶恐。 在府衙的时候,周启喜在他面前跪下来说认罪,那一刻李叱在周启喜眼神里看到的是决然。 此时此刻,李叱在周启喜眼神里看出来的不只是决然,还有一种释然。 不是看开了什么的释然,而是那种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如此的释然。 “不解释了?” 李叱问。 周启喜俯身叩首:“臣下认罪。” 李叱道:“想认罪,也得把罪说清楚。” 李叱伸手:“卷宗给我。” 千办方洗刀将卷宗递给李叱,李叱打开第一份看了看:“这份匿名信,说你在去年盛夏水灾时候,至少有七八天的时间没到衙门办理公务,你认吗?” 周启喜抬头看了李叱一眼,停顿了一下,点头:“认。” 李叱翻开第二份:“这份匿名信中,说你曾经收受百姓贿赂,在你家门外堆积了许多,你认吗?” 周启喜这次头也不抬了,只是跪在那:“臣下认罪。” “这份,说你刚愎自用,这金州府就是你的一言堂,你认吗?” “臣下认罪。” 剩下的李叱没有继续读,递给方洗刀后,他走到周启喜面前:“我再问你一次,你不解释?” 周启喜回答:“臣下有罪,不敢解释。”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哼了一声:“你认个屁。” 他走回去在椅子那边坐下来:“方洗刀,你来说。” 廷尉军千办方洗刀上前,打开另一份卷宗,他站在周启喜面前读道:“经查,事关金州府府治周启喜七八天不曾办理公务之事,实为去年夏天金州暴雨,周启喜连续四天冒雨抢救灾民,组织人手抢修房屋,至第四日一病不起,高烧不退,昏迷多日方醒。” “经查,事关周启喜收受百姓贿赂一事,实为他病重期间,城中百姓自发前来探望,他下令家人闭门不见,百姓们便将所带来的东西放在门外,最珍贵的也只是一篮鸡蛋,这些东西,事后周启喜派人分发给了抢修房屋的民工。” “经查......” 方洗刀的还没有读完,李叱道:“不用读了。” 他看向周启喜道:“我来之前和人提及你的时候,曾说过一句,希望周启喜不要让我失望......” “你可知道,我说的失望是什么?” 李叱起身,走到周启喜面前伸手把他扶起来。 “派人暗中调查,不是针对谁,当然也不是针对你,廷尉军调查的目的,是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也不许任何人污蔑欺负一位真正为民办事的好官!” “我手下的贪官,我来办了,我手下的好官,我来护着!” 李叱扶着周启喜的胳膊道:“你是知道谁在污蔑你,你认罪,是想保护他们 对不对?” 周启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口,眼睛已经微微发红。 “你不想说,那我来说。” 李叱道:“你在金州为官三年,百姓们都不希望你离开,而你三年若都评优,将会调往冀州任职。” 他看向郭绘:“这些事,有没有你?” 他指向元西流:“有没有你?” 郭绘重重叩首:“草民郭绘认罪。” “我等认罪。” 李叱一摆手:“廷尉军!” 方洗刀等人立刻上前一步:“在!” 李叱指了指郭绘等人:“全都拿下,仔细调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的犯罪,都是犯罪。” 方洗刀大步上前,廷尉军立刻跟上去,将郭绘等人绑了。 “殿下。” 周启喜扑通一声再次跪下来:“殿下,求殿下开恩,他们本无恶念,求殿下责罚臣下放过他们吧,他们对金州,也实为有功之人。” 李叱皱眉:“他们是有功之人?就凭随意驱逐外敌商人这一条......” 周启喜猛的抬起头:“殿下,事出有因!” 李叱:“嗯?” 郭绘等人跪在那,脸色惨白。 半个时辰后,府治衙门。 衙门外边已经跪满了百姓,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正在赶来。 金州城内已经流传开,说是宁王要办府治周启喜的消息,所以百姓们蜂拥而至。 周启喜站在门口,大声劝阻。 百姓们知道宁王是来维护府治大人的,这才放心,可是又不愿意离开,还是在府治衙门外等待消息。 又半个时辰后,书房。 李叱闭着眼睛坐在那,听周启喜等人解释。 周启喜道:“殿下,郭绘他们对外地客商有所警觉戒备,甚至出言不逊,实是事出有因。” 他看向李叱说道:“就在年初时候,来了一个外地客商,为了见我,先假意结善,出资修缮了城中学堂。” “而后,此人与我相见,一开始并无什么不妥之处,我还觉此人豪爽正直,与他交往渐多。” “再后来,他对我说,他可出资,让我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可让我到宁王身边做事,若将来......若将来宁王一统中原,登基称帝,还可帮我为权臣,左右朝局。” 听到这句话,李叱的脸色一变,眼睛也睁开了。 李叱问:“他叫什么名字?” 周启喜道:“他自称吕无瞒,说是冀州甘县人,甘县就在燕山往南不足百里。” 李叱点了点头,他们要去燕山营的话,必会路过甘县。 李叱问:“他有何本事,可保你到我身边,且被重用,甚至将来权倾朝野?” 周启喜抬起头看向李叱回答:“巨富。” 李叱的眉头又皱了一下:“巨富?” 周启喜道:“吕无瞒说,他有足够财力帮我打通关系,保我在宁王面前成为重臣。” “我对吕无瞒说,无需如此,我只想好好做官为民办事,至于仕途前程,并不强求。” “吕无瞒就问我,是不是怀疑他的财富,我说不是,他说要证明一下。” 周启喜眼神里恍惚了一下,像是还心有余悸。 “此人离开之前对我说,周大人,不出几日你就会来见我的,我就在城外青稞山庄等你。” “结果不出几日,城中三家粮栈就被人买了下来,出的价格是两倍之数,所以难以拒绝。” “不只是粮栈,鸡舍,猪场,茶店,所有涉及民生的生意,在短短几天之内,都被人以两到三倍的价格买下。” 周启喜道:“最初两天,并没有人把消息告知,所以毫无防备,等到第三天......” 他看向郭绘道:“郭绘急匆匆来找我,说出了大事, 金州民生大事,可能要被人控制。” 李叱看向郭绘。 郭绘连忙俯身道:“草民世代在金州经商,做的是织造生意,虽然算不得多大,但在金州商人中有些好人缘。” 李叱点了点头,金州商人组建正事会,此人是正事会的主事,可见其威望。 现在看来这正事会,也是因为当时有事才会组建。 “正因为是织造生意,所以知道消息是在两三天后,并无人来找我。” 郭绘道:“是几天后,我和其他人在茶楼闲聊,听人提及,觉得事情不对劲,连忙派人四处问询,才知城中事关民生的生意,除了绸缎布匹,其他的,都已经被买下。” 李叱问:“吕无瞒把这些生意全都买下来,然后坐地起价,要挟官府?” 想了想这样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身为金州府治,周启喜就有权利把吕无瞒查办。 但显然没有,就说明吕无瞒不是这样做的。 李叱脑子里瞬间想到吕无瞒是怎么做的,所以眼神都变了变。 李叱自言自语的说道:“不......他是关了所有门店,不做生意?” “是!” 周启喜道:“此人关了所有买下来的生意,我派人去青稞山庄寻他,他说不是不做生意,只是需要重装商铺,所以要等一等。” 周启喜道:“当时臣下确实大意了,也以为他是要坐地起价,提高民生物价,臣下还想着,若如此,等到时机,臣下就能办了他。” “然而这一等就是十几日,十几日后,城中百姓已经有许多人家无粮无米无菜无肉......去年水灾,本就匮乏。” 他看向李叱道:“臣下急匆匆赶去青稞山庄见吕无瞒,此人却不在,说是游玩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臣下知道要出大事,下令抓了青稞山庄里的人,可都是些无足轻重之人,抓了也毫无意义,吕无瞒也不会在意这些人,况且吕无瞒也知道,臣下根本无法给这些人定罪,他们只是些下人。” 周启喜道:“于是臣下找来郭绘等人商议,郭绘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看向郭绘道:“你来告知殿下。” 郭绘道:“此时城中的商人也都知道事情严重,我召集他们商议后做了个决定,各家出资,去其他地方采买民生物资。” “可是因为本地物资匮乏,导致四周各处的物资也在涨价,我等又不愿赚百姓们的血汗钱,所以维持原来的物价不变。” “就这样坚持了两三个月,我等其实也快坚持不下去了,各家都几乎拿不出钱来。” “这时候,吕无瞒出现了,他说想不到金州的人如此团结,看来是他失算,于是要把所有生意卖回给我们。” 郭绘继续说道:“可他在当初两倍收买这些生意的价钱上,又加了几成。” “当时草民想着,若是不买,此人就会明白金州商人已经没钱了,那他就赢了,只要他继续不做生意,金州立刻就会陷入困局。” “于是草民和所有商人再次商议,就是耗尽家财也要把生意买回来。” “见我等还能拿出银子买回这些生意,吕无瞒赚了一笔就走了。” 李叱听完后看向周启喜:“此事为何不报?” 周启喜道:“是......” 郭绘等人不断磕头:“是我等劝阻大人不要上报,因为若一旦上报,大人就可能被牵连,大人是好官,是金州父母官,我等不舍得大人升迁,亦不舍得大人被处置。”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 廷尉军不可能监控每一座城,根本没有那样的力量,尤其是最近一年。 大军南下,廷尉军分派了半数以上的队伍随唐匹敌出征,更加人手不够用。 所以这个吕无瞒,对冀州的事也了如指掌。 “吕无瞒,甘县......” 李叱看向方洗刀。 方洗刀立刻俯身:“属下这就去查。”
第六百七十二章 查大案抓小贼
“这种手段,狠厉,毒辣,不像是中原商人善用的手段,又或者以前并未听闻。”
郭绘道:“金州本地,还是第一次与这样的商人打交道。”
李叱回头看向余九龄:“把刚罡和陈大为找来。”
不多时,刚罡和余九龄两个人过来,向李叱行礼。
李叱示意他们两个跟过来,到了一边后李叱说道:“江湖上的事,你们现在查起来还方便吗?”
“方便。”
刚罡道:“江湖门派,上三下九,我们两个属于下九门,下九门的人遍布各行各业,只要是有下九门的人活动,就能联络的上。”
李叱道:“去想想办法,从下九门入手,看看有没有这个吕无瞒的消息。”
“是。”
刚罡和陈大为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李叱转身走到那卖艺的父女二人面前,笑了笑,取出那二百两银子递给小姑娘。
“以后你管钱,不要让你爹管。”
小姑娘脸又红了,你就说这小姑娘豆蔻年华,怎么就那么可可爱爱。
她心里想着宁王殿下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可以把容貌变幻的如此逼真,而且恢复了本来容貌,居然看起来更漂亮了。
李叱哪里想到这小姑娘片刻之间,还能想到这些。
小姑娘见她爹要伸手,把钱袋收进袖口里:“以后我管钱,宁王殿下说的,爹,你难道连宁王殿下的话也不听吗?”
“听......听的。”
老汉讪讪的笑了笑,时不时瞥一眼自己姑娘袖口,那可是白花花的二百两银子。
李叱回头吩咐道:“取纸笔来。”
他问那小姑娘:“懂曲谱吗?”
小姑娘点头:“学了一些,不精通。”
李叱等手下人把纸笔取来,将曲谱认真写好交给那小姑娘:“这曲子送给你们,以后可到冀州生活。”
“好嘞!”
小姑娘俯身一拜:“谢谢宁王殿下。”
李叱看向老汉,那老汉眼神里的贪财,和他师父一模一样。
他看得出来,老人的这种贪财,也许和师父当年也是一样的,是想攒钱能让女儿安顿下来。
“这些银子,够你们在冀州买个小院住下。”
李叱看向老汉道:“今日之事,是我冒犯了两位,所以要还两位一个人情,到了冀州后去永宁通远车马行,若要买宅或是找地方讨生活,会有人照顾。”
老汉连忙千恩万谢。
到了第二天,官驿外边来了不少百姓,可却没有一个是来给周启喜告状的,都是来请求李叱开恩,把周大人留在金州。
官驿中。
李叱问刚罡:“有消息了吗?”
刚罡道:“殿下,昨日我和陈大为商量了一下,对方要用到下九门的人,最多的是打探消息。”
“所以我们猜测,他要想了解金州之内所有生意场上的事,一定会找人买。”
“查到了一个叫郭酒的家伙,吓唬了一下就把事情都招了,那个吕无瞒手下跟他买了不少消息。”
“他说也不知道吕无瞒是什么来历,但是那么大笔的银子调用,一定不会是随身带着,可能是附近哪个县内的钱庄。”
“但一定不是本县的,人都有乡土情分,若是用本地钱庄会有麻烦。”
李叱点了点头,看向千办方洗刀:“你带一队廷尉军,和他们两个一起去周围查,然后到燕山营找我们会和。”
方洗刀俯身:“遵命。”
李叱吩咐完后出门,他一出官驿,外边的百姓们全都拜伏在地。
他大声说道:“诸位乡亲不要担忧,我已决定,升周启喜为冀北三州巡按,巡按衙门就定在金州,他不走。”
“万岁!”
“宁王万岁!”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万岁,百姓们全都跟着喊了起来。
李叱身后,余九龄轻叹一声道:“看吧,百姓们其实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李叱看向跪在一边的郭绘等人,过去把他们扶起来。
“你们用了小心思,计算了律法的惩处,觉得以你们匿名检举之事,最多也就是影响周大人升迁,却不至于让周大人被罢免。”
郭绘等人低着头,满脸愧疚。
李叱道:“你们钻研了那么久,钻研的是大楚律法,冀州用的可不是楚律,是宁律......费尽心思算计,也不想想办法问问清楚,又是谁告诉你的,周大人升迁一定要调离金州?瞎胡闹。”
郭绘等人俯身请罪。
李叱道:“有功有过,在我这,功过从不能相抵,你们犯了错,污蔑地方官员的事,该罚还得罚,就收监三个月,交由周大人亲自处置。”
这处置,基本上就算是放了水,滔滔大河的水。
“至于你们为金州百姓做的事,金州百姓要谢你们,我也要谢你们。”
李叱后撤一步,抱拳,朝着那几人微微俯身。
这可把郭绘等人吓了一跳,连忙再次跪倒。
李叱道:“郭老,从今日起,你领廷尉军百办俸禄,无廷尉军官职,但也算是廷尉军的人,金州的事,大大小小,若你觉得必要,都可派人往冀州送信。”
李叱转身道:“周大人,你为三州巡按,三州数十县,我以后就交给你了。”
“臣下,拜谢我王。”
周启喜俯身拜倒。
两日后,李叱的队伍离开金州,朝着燕山营继续进发。
距离金州二百二十里,惯县。
刚罡在惯县大街上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他们暂时住下的地方,惯县有沈医堂的分号,他们就直接进了沈医堂后院。
他才回来,陈大为也回来了。
方洗刀问:“两位有何发现?”
刚罡道:“发现了雀门标记,千办就在官驿里稍候,我们夜里再出去溜达一圈。”
方洗刀点了点头:“若有需要,尽管和我说。”
陈大为笑道:“江湖上的小事,我们俩就足够了,动用廷尉军,那也太给他们面子了。”
方洗刀笑道:“万一呢。”
当夜。
惯县城内,小贼王贤和何小川,还有赵克三个人聚在一起。
王贤压低声音说道:“今天快天黑的时候,李掌柜进的货到了,不出意外,他那铺子里的人,绝大部分都会到库房那边卸货清点,他铺子里一定没几个人。”
何小川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他回头指了指,那是一辆独轮小车。
何小川笑道:“一辆车,三个麻袋,到时候人手一个麻袋,进去装东西,各自为战,速战速决,装满了就撤,推车就跑。”
“好嘞!”
另外两个应了一声。
到了后半夜,这三个人悄悄推着独轮小车到了那家铺子后边,把小车放好,三个人一人一个口袋翻墙进去。
这李掌柜经营的是粮栈,三个人要来偷米,要是装满了一袋米扛着跑,显然不切实际。
一辆独轮小车就能解决,车轴还特意加了些菜油,唯恐推车的时候吱呀吱呀响。
三个人都是惯偷,手脚麻利,趁着粮栈里没有多少人看守,进去每人灌满了一袋米。
冀州
这边,少见大米,也算是金贵的东西,不好出手,但可以自己吃啊。
何小川第一个跳出来,出来后就忍不住松了口气。
按理说,三人行窃,必须留一个人在外边放风,可是他们贪心,就想多搞一袋米,所以就把小车藏在暗影处,没有留人。
何小川一出来,身后两个人也跟着跳了出来。
“我凑!车呢?”
何小川问。
那俩人也懵了。
赵克道:“我就放在那边拐角暗影处了啊,我去看看,你们俩检查一下口袋绑的紧不紧,我把车推过来。”
赵克出去了,那俩人检查了一下。
就一弯腰再起身的时候,再看时,赵克不见了。
何小川:“我凑!赵克呢?”
王贤摇了摇头:“我没看着啊,刚刚不久在那吗......”
他和何小川都紧张起来,何小川嗓音有些微微发颤:“咱俩数一二三同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贤道:“那为什么不是你看我这边,我看你那边?”
何小川想了想,有道理啊。
于是他说道:“咱俩背对背。”
两个人错身背对背,何小川觉得后背的王贤闷哼了一声,很轻,他吓得立刻回头。
“我凑!王贤呢?”
就一错身的功夫,王贤也没了。
紧跟着何小川头上一黑,被什么东西罩住。
“我凑,我也要没......”
两刻之后。
何小川他们三个觉得眼前一亮,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他们在一间屋子里,灯火还很亮。
“好汉,好汉饶命,我们都是好人。”
何小川立刻求饶,管他是谁呢,先求饶再说。
“你们是好人?”
刚罡抬起手就在何小川脑袋上给了一下:“好人偷人家大米?”
陈大为看了看那仨人,然后严肃的说道:“我们是从冀州来的,听闻惯县有大盗三人,奉宁王之命前来捉拿。”
何小川眼睛眯了起来,他心说兄弟你这个牛皮就吹的大了,大的还有点多。
因为我们仨,宁王派人从冀州来,你怎么不说宁王从冀州派来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廷尉军呢。
刚罡道:“人抓到了,就没必要和他们废话了,直接宣判吧。”
陈大为点了点头:“此罪犯三人,盗窃大米三袋,按照宁王颁布的律例,判为骑兵践踏而死。”
何小川这下不害怕了,反而笑了起来。
“兄弟,你们是同行吧,要想分东西就直说,还判刑......盗窃三袋大米就被骑兵践踏而死,你想笑死我吗?”
王贤也冷笑道:“外来的吧,得罪本地同行不知道是大忌吗?”
赵克道:“装的都不像,你有本事给我把骑兵找来,大爷我就认栽。”
陈大为叹了口气,拎着人给扔到外边去了。
三个小贼被扔到院子里,他们爬起来就要骂街。
那俩人转身看向陈大为他们,还没有骂呢,何小川拉了拉他们俩。
那俩人一回头,就看到院子里是密密麻麻队列整齐的廷尉军骑兵。
黑甲黑马戴鬼面,阴森森的可怕。
“谁说认栽来着?”
陈大为看了看赵克:“是你吧,那就从你先来。”
赵克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
刚罡抽了抽鼻子,问:“谁他妈吓尿了。”
何小川颤抖着抬起手:“我......”
第六百七十三章 这并不新鲜的套路
何小川被拎过来往马蹄子前边放,他一个劲儿的喊,一个劲儿的挣扎,奈何论本事比起刚罡来差得远了。
“明明说是先踩死他啊,不是我啊。”
何小川情急之下,指着赵克喊:“是他啊。”
刚罡道:“嗯,刚才说的是他,谁教你尿了呢,先尿者死。”
何小川:“求求你饶命,求求你们别杀我,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都行。”
刚罡道:“你看我们是缺牛还是缺马?”
何小川跪在那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什么都行,当什么都行。”
陈大为道:“态度倒是还行,好歹说起来也算同门,就这么处置了,确实有些残忍......”
刚罡取出来一块牌子晃了晃:“认识吗?”
何小川看了一眼,然后眼睛就亮了:“这是门主的令牌?只听说过,没有见过。”
刚罡道:“我都可以为宁王效力,你们若是有心自然也可以,但谁教你们犯了罪呢,犯罪就得死。”
“我们可以将功折罪,可以赎罪!”
何小川哀求道:“不管宁王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
刚罡道:“那得看你们真心不真心了。”
几个人跪在那磕头喊:“真心真心,都是真心的。”
陈大为道:“那问你个事,先看看你们态度如何?”
他坐下来,指了指何小川:“你过来。”
何小川爬跪着到了陈大为面前:“大人你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绝无隐瞒。”
陈大为问道:“这惯县城内,可否有地下-钱庄。”
何小川猛的抬起头,眼睛里明显有些惧怕。
“没有!”
何小川立刻摇头:“我们惯县是个小地方,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陈大为轻轻叹了口气,一把揪住何小川的衣领把人扔了出去。
人落在马队前边,方洗刀催马向前,战马人立而起,然后两个蹄子落下的时候,重重的踩在何小川的腿上。
这一下,直接踩断了骨头。
何小川一声哀嚎。
陈大为看向赵克:“你愿意说吗?”
赵克吓得一直都在哆嗦,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看着旁边哀嚎的何小川,他好像吓傻了似的。
“我问你话呢,你要想好了回答。”
陈大为道:“如果我们不是得到了消息的话,你们以为会凭空问这些?又或是你们真的觉得,凭你们三个小毛贼,值得宁王出动大军?”
这种套话的江湖话术,对于陈大为他们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说,我知道。”
赵克立刻回答道:“惯县这边确实有个地下-钱庄,我只是有所耳闻,不知道钱庄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钱庄到底是谁的。”
陈大为又问道:“有个叫吕无瞒的商人,你可听闻过这个名字?”
赵克想了想,摇头:“惯县没听过这个人,不过,好像听说......地下-钱庄的老板,就姓吕。”
陈大为扭头看向刚罡,刚罡立刻过来,一把揪住赵克的衣服:“你们几个小毛贼,连地下-钱庄在哪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的,居然知道人家掌柜的姓什么?”
“都是许雷说的!”
赵克立刻喊了一声。
陈大为问:“许雷又是谁?”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几个人把事情就差不多搞清楚了。
许雷曾是惯县之内一个
泼皮无赖,没什么大本事,但是自幼习武,能打。
许雷和赵克他们几个从小就一起长大,又都是一样的人渣,所以关系挺好。
许雷家里原本条件不错,家中经商,日子富足,所以身边不缺狐朋狗友,后来不知道怎么家道就败了。
传闻他父亲欠了许多钱,最后投河自尽。
许雷日子一下子就变得拮据起来,再也不能如以往那样开销,身边的酒肉朋友也就没了。
赵克和他从小认识,所以在许雷最落魄的时候还帮过他,许雷说等他以后混好了,一定会报答赵克。
又过了几个月,许雷失踪了,这一失踪就是一年多。
等到许雷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给了赵克一袋银子,说是报答。
“他变了,变得少言寡语,眼神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赵克道:“那张脸是我熟悉的,可是那个眼神让我害怕,他看我一眼,我就感觉下一息他会杀了我......”
陈大为问道:“既然他少言寡语,为何你能知道地下-钱庄的事?”
赵克道:“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去看看原来的家,我就跟他去了。”
“结果去了之后,他跪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后来和我喝多了酒,酒后说了一些。”
“他说他现在给地下-钱庄做事,那个掌柜的姓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我没敢等他醒就跑了,后来他又找到我,问我,他喝多了酒可是说了些什么。”
“我就装傻说我哪儿知道,你醉了,我就去青楼消遣了,那天我真的去了,估计他查了一下,又念及我和他的情分,就没动手。”
赵克咽了口吐沫:“但我肯定,他是想杀我的,最起码有那么一个瞬间是要杀我的。”
陈大为问:“在哪儿能找到许雷?”
赵克道:“每个月他回来五六天,在城里开了一家铺子,但我怀疑那铺子只是掩人耳目用的,不过他前几日刚回来过,下次回来还有阵子呢。”
刚罡压低声音对陈大为道:“我们等不及。”
方洗刀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惯县,有赌场吗,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种赌场。”
赵克立刻点头:“有!我知道在哪儿。”
第二天。
惯县城西有一家鸡场,表面上是这样,但是鸡场地窖里就是惯县最大的地下赌场。
因为养鸡场味道大,所以都建在城郊,这倒是没人会怀疑。
一般的养鸡场,其实表面看,见不到什么生意,因为生意都是出去做的。
城中店铺,饭馆酒楼,需要的,都是养鸡场送货上门。
你若是看到城郊野外,哪一家养鸡场车水马龙,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
那不用问,绝对有问题。
这又不只是养鸡场,可延伸为养鸭场,养鹅场,养猪场......
赵克和王贤两个人,带着方洗刀和陈大为来,这赵克也是这赌场的熟客了。
若非是有熟人带着,外人怎么可能轻易进来。
接下来,方洗刀展现出来的江湖手段,连陈大为都觉得不简单。
方洗刀在赌场里以一个菜鸟的手法,接连赢了大几百两银子。
不用怀疑,若你是被朋友或是什么人,新拉去赌场的,不管你玩的多菜,第一次都会赢钱。
方洗刀显然上瘾,陈大为劝他,他都不想走,好说歹说才离开。
到了兑换的地方,顺利兑换出来银子,这赌场的人还客气和善的祝贺老板赢钱。
看起来
,简直不能更好。
但是当天夜里,赵克和王贤就被堵在了一条街上。
一群汉子把赵克和王贤围住,连拉带拽的装上马车,然后拉回了城郊养鸡场。
养鸡场的掌柜被人称之为八爷,是因为他脸上有一道伤疤,一开始混的不好被人叫疤脸。
混得好了就是八爷,因为没人再敢提伤疤的事。
八爷看着赵克说道:“你知道规矩吗?”
赵克立刻点头道:“八爷放心,规矩我都懂,明天我就再把那菜鸟拉过来,保证让他陷在这。”
八爷随即笑起来,抬起手在赵克的脸上拍了拍:“既然规矩懂,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个菜鸟今儿拿走了五百多两银子,明天不来,我就只好拿你们俩的脑袋来抵了这银子。”
他这只是寻常手段,其实连方洗刀和陈大为住的客栈,也被他们盯上了。
他们又怎么可能让外乡人在这赢了银子就走的,那些幻想着不是第一次去能赢吗,大不了赢一次就再也不去的人,是多么的幼稚天真。
沾上这种东西,不到家破人亡,他们如何会放手。
第二天一早,赵克和王贤就跑来找,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
这些手段,方洗刀和陈大为都熟悉。
到了下午,他们几个又去了赌场,结果不出意外,一开始怎么玩怎么赢,只半个时辰就赢了上千两银子。
可是接下来就是怎么玩怎么输的时候到了。
之前的好手气再也不见了,变得要多差有多差。
而方洗刀则把一个新手赌徒的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昨天夜里的时候陈大为问他,你是如何知道这些手段的,又是如何演的那般像?
方洗刀的回答是......你不知道吧,长眉道长的课,我每一次都是全优。
方洗刀的说法是,这些小手段,在长眉道长的课里,根本算不上有多厉害,更厉害的比这多的是。
今天这一场,方洗刀非但把今天赢的和昨天赢的都输了回去,还输了三四百两的本金。
然后红了眼睛的方洗刀就开始拽着陈大为,让他掏钱。
现在到了陈大为飙演技的时候,他哭丧着脸说道:“少爷,咱们输了的可都是老爷给咱们进货的钱,剩下的银子都是货款,不能再动了。”
“不行!”
方洗刀道:“你信我,我都能赢回来,只要给我一把好牌,我把这里通杀!”
陈大为一个劲儿的哭求,方洗刀只是不答应,逼着陈大为回去拿钱。
他不肯走,陈大为只好回去取。
不多时,带着大概两千两银子回来。
毫无意外,这两千两银子很快就又被方洗刀输进去了。
还不如石头扔进河水里,因为这两千两银子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八爷出现了。
八爷笑呵呵的说道:“手气确实差了些,但我看着差不多要转运了,前两日我这里也是一个新来的朋友,一开始输了上万两,结果最后几把转运,赢了三四万两银子走的。”
方洗刀叹道:“我没钱了。”
八爷道:“在赌场里,怎么能说没钱呢?在座各位的钱,都可能是你的,就看你能不能拿的走。”
他招了招手,手下人端着一盘银子过来。
他笑着问道:“这些银子,你可以先拿去用,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方洗刀看了看那些银子,就知道自己方向对了。
因为那些银锭上,没有官府的刻印。
第六百七十四章 都很了不起
方洗刀看了看那一盘银子,都是五十两一个的大锭,这么大这么齐整,按理说必然是官银。
可是方洗刀假装贪心的拿起来一个看了看,这银锭上并无铸造留印。
所以方洗刀在这一刻心里都忍不住惊了一下。
如果说一家暗道钱庄积累巨富,那完全不值得他惊讶,这是从古至今最来钱的行业,也是来钱最快的行业。
但能自己随意铸造银钱,这就有些恐怖了。
暗道钱庄,大部分都会和不见光的赌场有关联,因为出入这种赌场,自然没有穷苦百姓。
大多数都是富商,其中又以年轻人居多,没有多少阅历,一旦陷进去就难以自拔。
而他们赌钱的那一点银子,并非钱庄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是吞并这些人家中的生意。
利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诱使那些富户家里的公子哥陷入泥潭。
最终的目标是把这家族生意全盘拿下,只要成功一次,就是最少几万两起步的收入。
“这银子......”
方洗刀看向八爷:“怎么看着别扭?”
八爷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想要发火,他本就是阴狠嚣张之人,却还是暂时忍了下来。
“这位公子,银子看着别扭不别扭有什么关系吗?只要是银子就行。”
方洗刀笑了笑道:“那不行,万一被官府查到了怎么办?这银子一旦拿出去用,就可能被查到。”
“官府?”
八爷哈哈大笑:“你觉得我在这做生意,还怕什么官府吗?再说这银子只在赌场里流通,出去就给你换了。”
方洗刀摇头道:“我从冀州来,家中体面,与冀州不少官员都有来往,若是因为这事让我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被你们当地官府拿了,我脸面没地方放,家里的脸面也没地方放。”
八爷一听此人说起和冀州不少官员认识,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他回身,在一个亲信耳边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什么,那亲信随即快步跑了出去。
八爷笑道:“公子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方洗刀回答:“我姓刘,家父刘二河,做些散碎生意,家中伯父就是冀州府治大人刘善文。”
八爷的脸色再次变了变,顿时客气了不少。
“刘公子,来,咱们到里边说话。”
八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洗刀看向陈大为,陈大为连忙说道:“公子,还是回去吧,也不早了。”
方洗刀点了点头,似乎是变得冷静下来不少,对陈大为说道:“也好,回去就回去。”
“刘公子留步。”
就在这时候,从包间里出来大概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面容亲善。
此人笑着对方洗刀抱拳:“可否稍留片刻,我想向公子请教几个问题。”
方洗刀抱拳回礼:“请问你是?”
八爷笑着说道;“这位,就是咱们惯县的县丞王大人。”
方洗刀心里又微微一震。
果然......这种赌场,暗道的钱庄,都会和地方官府有所勾结。
县丞王学冠走到方洗刀面前,温和的笑着说道:“刘公子,回去也不急于一时,已经到了这惯县,我理应为刘公子接风洗尘。”
他板起脸语气有些生气的说道:“老八,刚刚刘公子是不是手气不好?”
“哪有!”
八爷连忙指了指那一盘银子:“这些都是刘公子刚才赢的,刘公子的本金在后边存放,一会儿就把本金和这些一起送到刘公子的客栈。”
王学冠嗯了一声:“我就说,看刘公子这一脸贵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怎么看都是一生好运的面相,不可能会输钱。”
他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公子,请。”
方洗刀对陈大为说道:“我就稍坐片刻,你在外边等我。”
陈大为连忙俯身:“公子,切勿太久。”
方洗刀装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知道了,外边等我去吧。”
他跟着王学冠和八爷没有进刚才的那个包间,而是出了大厅到了养鸡场后院。
穿过鸡舍,再一出去,方洗刀才知道这里原来别有洞天。
再往后居然是一片果树地,从远处看应该看不出什么,但是这园子里边,犹如仙境。
况且四周有高墙围着,墙看起来还颇为坚固。
一个个的小院坐落其中,每一个小院都极为精致。
房子不算高,茅草屋顶,木制围墙,小院是篱笆院,但看着就是不粗糙。
随意进了一个小院里边,才知道这又何止是不粗糙。
院子里铺着的都是白色鹅卵石,每一颗都几乎一样大小。
连院子里的石桌石凳,都不是普通石材。
到了屋子里,这屋子里的装饰可谓奢华至极。
墙上挂着的字画是大家手笔,待客的桌椅皆为檀木,茶台看着像是整块的黄花梨。
在不远处的条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每一件都简直不菲。
这屋子里的气氛和装饰,与前边乌烟瘴气的赌场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刘公子请坐。”
王学冠笑了笑:“给刘公子上茶。”
几个人坐下来后,王学冠笑着说道:“刘公子的伯父,就是如今冀州府的府治大人?”
王学冠点了点头:“正是,我堂妹年少时候,女扮男装,在冀州四页书院里求学,与宁王是同窗好友。”
王学冠立刻笑起来:“那可真是一段佳话......来,刘公子请喝茶。”
就在这时候,外边又有一个人进来,步履从容。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宽袍布衣,看起来并不名贵,脚上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身上也无什么值钱的饰品。
头发随意束在脑后,似乎也有几日忘记刮胡子,胡茬有些浓密。
他一进门,县丞王学冠和八爷连忙起身,两个人同时俯身一拜。
这八爷俯身一拜也就罢了,连堂堂县丞大人态度也如此谄媚,这让方洗刀心里的惊讶越来越重。
再想到金州城的事,方洗刀就猜到,恐怕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
金州,绝非是那些人的第一站。
这惯县上上下下的官员,应该早就已经被人控制。
若是再多想想的话,冀北这边,也不知道有多少州县官员,沦为这些地下巨商的走狗。
那进来的中年男人甚至都没有理会王学冠和八爷,径直走到方洗刀面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丝毫也不怕显得失礼。
“刘公子。”
看了一会儿后,中年男人抱拳。
方洗刀抱拳回礼:“你是?”
“我是......”
中年男人笑了笑,说了这两个字后却没了下文。
他走到主位那边坐下来,看了看王学冠和八爷。
“还记得不记得,我与你们说过,如果一个人脑子不够聪明,那就要多学多记?”
王学冠和八爷连忙垂首:“记得。”
记得......”
中年男人回身,伸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卷宗过来,卷宗上还封着火漆。
将火漆挑开,再把卷宗上绕着的线一圈一圈解了,他从卷宗中抽出来几张纸。
“这是昨天我派人分发冀北各处的卷宗,昨天中午就已经给了你们,今日却还没有打开看过。”
中年男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如果你们看过就会知道,今日犯了多大的错。”
他看向方洗刀:“抱歉,刘公子,我先处理一下家事,然后再与你详谈。”
扑通扑通......
县丞王学冠和八爷居然同时跪了下来,而且两个人都在发抖,那绝不是装出来的害怕。
“我动用了那么多人手,费了那么多心思,请来那么多人才,花费那么多银钱......”
中年男人缓缓说道:“就是为了让好日子能过的久一些,就是为了你们这些蠢货能不出那么多纰漏,我从不相信除了我之外的人有多大才能,所以才会事无巨细都自己操心费力。”
他把抽出来的纸往前一扔,那张纸飘在跪地的两个人面前。
中年男人道:“自己看看。”
那是一张画像,方洗刀离着稍远,又被那两人挡住,只是那张纸一晃而过的时候,看出来是画像。
那两个人爬跪着到了画像前边低头看,而此时,中年男人已经起身缓步走到他们面前。
他手里拿着卷宗的封皮,卷成了一个锥形的纸筒。
在那两个人看清楚画像,猛的抬头那一瞬间,中年男人手里的锥形纸筒在一息之内连刺两下。
第一下刺穿了王学冠的咽喉,第二下刺穿了八爷的咽喉。
不同的是,刺完第二下,锥形的纸筒留在八爷的脖子里,所以那血就顺着锥形纸筒往外喷涌。
中年男人闪身,一滴血都没有沾染,而且顺手还把地上的画像捡了起来。
他朝着方洗刀歉然的笑了笑:“实在抱歉,家里人总是太笨,做事又不谨慎,还懒,我说过无数次,我不怕人笨,就怕笨还不努力,我事无巨细都已经替他们想到了,他们只需要死记硬背就能掌握这些,可偏偏他们连死记硬背都懒得去做,这样的人百无一用......我想,这样的手下,廷尉军中应该也不会留着吧......千办大人。”
在说到千办大人四个字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画像举起来,展现在方洗刀面前。
而那画像上,正是方洗刀。
方洗刀没有走,也没有立刻动手。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有些自信,哪怕刚才中年男人用卷宗封皮杀人的手段,着实有些可怕。
方洗刀赞道:“好手段。”
他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中年男人倒是也不急,很耐心的解释道:“宁王殿下进金州的时候,我的人就在金州,当时千办大人就在宁王身侧。”
“当时在府治衙门对面的酒楼里,就有我们的画师,他们都是水平极强之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画出人物特征,回去之后再细加润色。”
中年男人笑了笑道:“当天夜里,这几张画像就已经画好,第二天一早送到了我这里。”
“在我这,一共有六十八位画师,接到画之后,再照着画出来,犹如墨印一样,几乎一模一样。”
“画出来之后,再立刻分发到我在冀北各处的生意......唔,我说了这么多,千办大人难道不该感谢我?”
方洗刀笑道:“若是你觉得我能走得了,你还会说这么多吗?对吧......吕无瞒,吕先生。”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果然了不起,宁王帐下的人,都了不起。”
第六百七十五章 我们已有千年
方洗刀看着吕无瞒问道:“吕先生为何还不动手?”
吕无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千办大人又是为何还不动手?”
方洗刀笑了笑说道:“我不知你这里的情况,所以还在想脱身的办法,暂时没有想到万全之策。”
吕无瞒道:“既然你没有把握,为何要来?”
方洗刀指了指地上那两具尸体:“没见到这两人如何被杀之前,把握还是有一些的。”
吕无瞒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听闻宁王帐下廷尉军,个个骁勇善战,能到千办之位,更是不可小觑,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和你聊一聊的原因。”
方洗刀走到一侧坐下来,端起刚刚给他泡好的茶喝了一口。
“看起来就很贵,不喝浪费。”
他问吕无瞒道:“吕先生还没说,你为何还不动手?”
吕无瞒回答:“想试试。”
方洗刀问:“试什么?”
吕无瞒走到方洗刀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他一边倒茶一边说道:“茶确实很贵,这是江南扬州运来的,大战内乱,运来不算容易。”
喝茶,轻轻吐出一口气。
吕无瞒道:“给千办大人讲个故事吧,你不急,我不急,所以时间倒是宽裕。”
方洗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吕无瞒道:“在讲故事之前,可否先问千办大人两个问题。”
方洗刀笑道:“知无不言。”
吕无瞒欣赏的看了方洗刀一眼:“宁王麾下的人才,若都如千办大人这般气度,确实很可了不起。”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第一个问题,千办大人是因为金州府治周启喜的事查过来的?”
方洗刀道:“光我回答吕先生的问题,显得有些不公平了,不如我回答你一个,你也回答我一个?也为公平,你问我几个问题,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吕无瞒道:“也曾听闻宁王帐下的人都有一个特质,那就是从不吃亏,现在倒是略有领教。”
他笑道:“可以,就一对一个好了,请千办大人先答。”
方洗刀回答道:“确实是因为金州府治周大人的事查过来的,我王交代,要从金州周边查起,从暗道钱庄查起。”
吕无瞒满意的点了点头:“该千办大人问了。”
方洗刀问道:“我想起来廷尉军中的卷宗,北行之前我还特意查过,大概从一年前开始,冀北这数十个州县,有六七位官员意外身亡,有的是不小心溺水,有的是病死,有的是天灾**......”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吕无瞒就点了点头:“是我,但确切的说是从一年半之前开始。”
方洗刀嗯了一声后说道:“又该吕先生提问了。”
吕无瞒道:“刚才本想问的是,千办大人觉得我只去了金州一地吗,可是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问了,所以......又轮到千办大人提问了。”
方洗刀心说此人倒是也有几分气度。
他嗯了一声后问道:“你们试图控制冀北州县,是要挖空宁王根基?那你们是谁的人?朝廷的?武亲王的?还是其他叛军的?”
吕无瞒道:“这可不是一个问题,千办大人有些狡猾了,不过我还是会如实回答......一,我们控制冀北州县不是为了挖空宁王根基,相反,是想辅佐宁王,二我们谁的人都不是,江北之地能入我们眼的也就宁王一个,江南之地能入我们眼的,也就一个李兄虎。”
方洗刀微微皱眉:“江南大贼多如牛毛,又何止一个李兄虎,虽然他看起来势力最大,却不一定最强,为何只有他一人?”
吕无瞒语气平淡的回答:“因
为他还没被控制。”
方洗刀这般经过了严格训练的人,还是没能忍住,他脸色一变。
吕无瞒的这句话里,似乎有很深的含义。
在江南之地,与李兄虎齐名者,最起码还有一个杨玄机。
可是他却说因为李兄虎还没有被控制,这言下之意,莫非连杨玄机都在他们控制之下?
方洗刀问:“莫不是吹牛?”
吕无瞒叹道:“这个问题浪费的可惜了,可以不算,许你再问一个。”
方洗刀笑着说道:“确实,那我问一个有用的,为何你说想试试,到底是要试试什么?”
吕无瞒道:“试试能不能拉拢你,毕竟若是拉拢了你,比拉拢一个金州府治要有用的多。”
方洗刀皱眉。
吕无瞒继续说道:“我可以给你个保证,我们的力量是你想象不出的大。”
“如果我说大到可以在整个中原翻云覆雨,你可能会觉得是吹嘘......”
他看着方洗刀说道:“那我若说,连楚国江山都是我们给的,你会觉得是吹嘘吗?”
方洗刀回答:“当然是。”
吕无瞒认真的说道:“以你现在的高度,应该还没有能力也没有眼界去察觉到,这个天下,不管是什么朝代,不管是谁人做皇帝,其实都是被控制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但是被控制的人,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谁该知道谁不该知道,我们定。”
“比如刚才我打的比方,大楚开国皇帝陛下,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被控制的吗?他知道他能开创大楚,他能登基称帝,是别人暗中左右的吗?”
吕无瞒微笑着说道:“这些话,我可以对千办大人说,但不会对宁王说。”
“因为宁王将来可能会做皇帝,做皇帝的人若是知道自己背后有人左右,他只是个提线木偶,那会很伤自尊,脾气大的,可能还会想着拼个鱼死网破,想着把我们挖出来......”
他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不妨和千办大人直说,我们已经存在千年,起于周之前,连周皇都是我们选的。”
方洗刀装作轻蔑的哈哈大笑道:“吕先生真的会讲故事。”
吕无瞒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道:“果然,和一个地位眼界都不够的人说这些,很难被理解。”
他走到窗口,看着外边的精致庭院,缓缓吐出一口气。
“给你举个例子吧。”
吕无瞒道:“大周开国皇帝是谁?是赵平生,但他并非开国之人,开国之人是他大哥赵平洲。”
“赵平洲开疆扩土击败群雄,可就在要立国的时候,一病不起,年仅三十岁,又无子嗣,只好把位子传给了他弟弟赵平生。”
“那是因为......”
吕无瞒回头看了方洗刀一眼后说道:“赵平洲知道了我们,他想挣扎,想摆脱,所以不能容他,于是他死了。”
他语气温和平淡,却让人听了无比震撼。
“再给你举个例子。”
吕无瞒道:“大楚的每一代皇帝,每一个继位者,都真的是先一代皇帝自己选好的?”
方洗刀哼了一声:“你的牛皮,倒是越吹越大。”
吕无瞒笑了笑:“你不理解,我就给你解释的透彻一些......大楚皇族,立太子即位的规矩是什么?是立嫡长子。”
“可是啊......每一个嫡长子都活到了能继承皇位的时候吗?千办大人熟悉大楚的过往吗?”
他继续说道:“长子不合适,那就是死,换次子,次子不合适,那就再死,换三子......”
“皇帝若是举棋不定的
时候会怎么办?自然是问满朝文武,问权臣......那若这满朝文武,但凡权臣,都是我们控制的人呢?”
吕无瞒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是不痛快,而是有些自豪得意。
“千办大人,许多事你想都想不到,是因为你没有到那个高度,而不是不存在。”
吕无瞒道:“大楚历代皇帝都以为,他们做的主,他们颁布的法令,都是以他们自己的意愿做出的决定,可实际上,他们才都是可怜人......”
吕无瞒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喝茶,停顿片刻。
“千办大人,自大楚立国至今数百年来,只有一位皇帝陛下不是我们选的。”
他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就是当今皇帝杨竞......他是个意外,本来他就不该做皇帝,大楚到了他父亲那一代,就该亡了。”
方洗刀心中已经如同惊涛骇浪一样,可还是装作不信。
他问道:“你这话说的难道不觉得自相矛盾?如果你们得利,为何要一步一步把大楚送到灭亡。”
吕无瞒道:“因为觉得大楚不行,所以就送大楚一程,我们也有无奈的时候,大楚前一百五十年怎么样?强盛,富足,安康......”
“后来呢?后来杨家人自己把自己废了,后人多是不学无术之辈,我们也是拼尽全力,才又保大楚延续二百年,再往后,选不出人了,那就干脆灭了吧。”
吕无瞒道:“千办大人,我不妨再说的直白一些,宁王现在是个备选,所以由我来着手安排宁王身边的事,在一年半之前宁王还不是备选,那时候他确实有些弱小。”
“宁王啊......其实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李兄虎也不是,但没办法,总是要都顾及。”
“最合适的人选是杨玄机,此人背后所谓宗族势力靠山,都是我们的。”
“但我不占杨玄机,我战宁王,可知为何?因为我们自己人之间,也是真刀真枪的竞争。”
“我辅佐宁王赢了,那其他人自然要被我压下去,为了我可能成为幕后那个人。”
“既然把我分到这里来,我就要真心实意且拼尽全力,不然被淘汰则死。”
“千办大人是不是觉得宁王麾下人才济济?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我这样的人,一共有十六个,我只是十六个其中之一。”
吕无瞒问道:“现在千办大人信了吗?”
不等方洗刀回答,吕无瞒继续说道:“千办大人也可以假装信了,假装被我们收买,然后回去向宁王告知这一切。”
方洗刀眯着眼睛问道:“所以你们有办法阻止?”
吕无瞒笑起来,笑容无比的自信。
“我们非但有办法阻止你,也有办法阻止宁王,还记得我刚刚给你讲过大周开国皇帝的故事吗?”
吕无瞒道:“宁王现在还是个备选,好歹是个备选,你回去说了,宁王连个备选都做不成。”
方洗刀轻蔑一笑道:“我倒是很好奇,既然你们已有千年积累,怎么威胁人的手段还这么低级。”
吕无瞒摇头道:“千办大人你错了,这不是威胁,这是告知。”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接下来跟你要说的,要给你看的,才是让你改变心意的事。”
方洗刀起身:“那就随你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历代诸多贤才能人,都做了你们的傀儡。”
“千办大人你又错了。”
吕无瞒一边在前边带路,一边说道:“权臣不是傀儡,皇帝才是,权臣是手段。”
他回头看向方洗刀:“千办大人一会儿如果答应了,你就是未来的权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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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动摇
方洗刀不是没有想过,跟在吕无瞒身后的时候动手,他有自信动手则成。
可是他又真的太想知道吕无瞒到底要带他去看什么,吕无瞒的自信究竟因何。
两个人出了小院后一直往后走,又走过三排这样的院落,到了后边的单独一个小院。
吕无瞒一边走一边说道:“刚刚千办大人问我,我们既然已经存在千年,为何手段还这么低级,你问这样的话,一是低估了我们,二是低估了你口中的那些贤才能人。”
吕无瞒回头看了方洗刀一眼,笑了笑道:“古往今来,有多少具备治国之才的大能,他们真的就能被威胁?”
“有忠臣为劝谏撞阶而亡,有权臣为治国呕心沥血,威胁他们?岂不是太小瞧了他们。”
他推开这独院的门,入眼就看到了院子里那一棵正好开着的桃树。
这院子里的粉红,让人觉得有些不搭调。
“请进。”
吕无瞒说了一声,方洗刀随即迈步进院。
吕无瞒在他后边进的门,回身把院门关好。
“千办大人刚才在我身后的时候,为何不动手?”
“现在吕先生也在我身后,为何不动手?”
吕无瞒因为这句话而笑起来。
“千办大人,确实令我刮目相看,所以我更想说服你。”
吕无瞒再次到了前边,推开屋门。
“千办大人不动手,是想看看我到底有什么本事,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吹嘘,也想为宁王打探更多消息。”
吕无瞒道:“而我不动手,是因为千办大人这样的勇气忠诚,让我折服。”
他进门之后指了指地板:“就在下边......就正如金州府治大人周启喜,我本可杀他,却没杀,只是因为不杀他,他还能造福一方百姓。”
方洗刀笑道:“吕先生这样的人,还能想到造福一方百姓的事,不容易。”
吕无瞒道:“你低估我了,也低估了我们。”
他在地上踩了一下,地板随即震动起来,紧跟着一扇暗门打开。
这居然是一条暗道,只是还不知通向何处。
吕无瞒似乎也不怕方洗刀真的在他背后动手,先顺着木梯下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暗道中,又走了二十几步,面前便是一道封门。
吕无瞒取了钥匙把封门打开,那门似乎格外沉重。
“我才来了一年半,千办大人认为,一年半之内我可造出这种地方吗?”
他问。
方洗刀摇头道:“这样的工程,没有数年之功不可能建造的出来。”
吕无瞒道:“建造这里,其实用了十二年。”
方洗刀一怔。
吕无瞒笑道:“而这里,已经存在了数百年,建于大楚立国之前。”
他迈步前行,方洗刀紧随其后。
进了门之后,一股干燥的灰尘的气味就涌进鼻子里,方洗刀有些不适的咳嗽了几声。
吕无瞒进来之后,指向四周:“千办大人,自己看吧。”
方洗刀快走几步,往四周看去,瞬间眼睛就睁大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库,在这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石台,每一座石台上都堆放着巨大的银砖。
之前在外边见到的五十两一锭的银子,和这些银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每一块银砖,都和建造城墙的那种城砖一样大小,所以这一块有多重可想而知。
吕无瞒道:“这里的财富,只是我们手中的九牛一毛。”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千办大人请随我继续向前。”
方洗刀下意识的跟着吕无瞒往前走,两个人穿过一座一座的石台,也是穿过了一座一座的银山。
方洗刀都不知道走了多远,才看到前边居然还有一道门,吕无瞒打开之后,两个人进入另一间地库。
在这地库里存放的,都是黄金。
和那些银子比起来,这里黄金的数量自然是差了些,可是带给人的震撼比外边的银山还要大。
“请看。”
吕无瞒指向对面的墙壁。
方洗刀快步过去,站在那抬头看着。
墙壁上挂着许多画像,上下一共有七排,每一排都有几十幅,有的已经很古旧,有的则看起来像是前些年的东西。
吕无瞒指向高处:“大周第一代宰相杨纯刚,我们的人,第二代,第三代,之后的每一代,都是我们的人。”
“这边,大楚的宰相,将军,大将军......千办大人自己看看,有多少名字是你熟知的?”
吕无瞒走到墙的一端,指了指最后一幅画像:“这个人是谁,千办大人应该知道。”
方洗刀快步过去,看到画像上的名字,他的眼睛骤然睁大,那画像居然是大楚权阉刘崇信。
如他这样的人,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也是你们的人?”
“是。”
吕无瞒道:“之前我对千办大人说,当今皇帝杨竞是个变数......其实说的不准确,变数是他,刘崇信。”
“刘崇信入宫是我们安排的,和先帝交好也是我们安排的,只是没有想到,他却真的把先帝当做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更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欺骗了我们。”
吕无瞒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似乎有些遗憾。
他轻叹一声后说道:“按照我们最初的计划,太子杀老皇帝,然后刘崇信杀太子,这样一来,大楚就亡了,我们会立刻辅佐杨玄机继位,迅速平定地方,恢复中原秩序。”
吕无瞒缓了缓后,语气中有些无奈,有些遗憾,还有一些敬佩。
“刘崇信派人告知,他率军回京之后,已有里应外合之策,杀太子杨竞轻而易举。”
“以刘崇信在都城经营数十年的根基,他说杀太子轻而易举,并不会令人怀疑。”
“但是他骗了我们,他回去之后根本没想动手,而是回去送死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的话,大楚现在已经落在杨玄机手里,哪有这般麻烦。”
吕无瞒道:“刘崇信违抗了门会意愿做了错的决定,但我个人很佩服他,他是一个忠诚的兄弟,也是一个忠诚的叔父。”
他回头看向方洗刀说道:“千办大人应该懂人心,所以知道其实没有几个人,能在那种时候选择赴死。”
方洗刀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问:“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离不开钱权。”
吕无瞒的回答很直接。
他笑了笑说道:“但这只是表象,钱权只是手段,而非目标......千办大人,我们门会叫做山河印,我们彼此自称印门传人。”
“从千年之前起,我们就开始着手控制局面,先是商业,然后是朝权。”
吕无瞒道:“你以为我们是要造反吗?你以为我们是以控制时局为乐吗?”
“都不是,我们都是中原人,我们曾历经无数次灾难,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昏庸无道之人,毁了中原江山。”
“山河印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中原的传承得以延续,是为了让
正确的人在正确的位置。”
他起身,走到方洗刀面前,看着方洗刀的眼睛认真说道:“所以我来了,而我来是要帮宁王。”
他指向外边:“一旦我的布置开始实施,宁王将会有取之不尽的钱财,用之不完的人才。”
“我的同门,有人在李兄虎那边,有人在杨玄机那边,但我觉得那都不是圣明之人,宁王才是。”
吕无瞒提高声音,看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唯有宁王,才能再创中原帝国之辉煌,才能再造中原帝国之霸业。”
“李兄虎?不过一粗人耳,毫无远见,又无气度,若他得了江山,江山更乱。”
“杨玄机?不过一小人耳,他毫无主见却又疑心重重,这样的人得了江山,亦不会长久。”
“千办大人!”
吕无瞒大声说道:“你是宁王的部下,你应该知道,宁王才是最正确的人!”
他嗓音似乎都有些发颤。
“宁王在冀州之地的治理,已经让我看到了圣明君主之相,让我看到了中原崛起之机。”
他迈步向前,在这地库中的金子中来回走动。
“你看到了吗?这些,都是宁王成就霸业的所需!”
吕无瞒道:“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贤才能人愿意为山河印所用?是因为他们知道山河印的存在,就是要力保中原!”
方洗刀听到这,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
外边的银子,何止百万之巨?
这里的金子,亦何止百万之巨?
宁王若能得这些金银,就能很快组建起来更为庞大的军队。
不用担心军费,不用发愁后方的吃穿用度,宁王能一争天下的信心就会更足。
他知道吕无瞒说的没错,宁王才是最正确的人,才是中原天下的未来。
方洗刀看着那些金银,仿佛看到了百万大军。
“千办大人,你不是背叛宁王,你只是向宁王隐瞒了一些,而这是罪过吗?”
吕无瞒跨步走回到方洗刀身前,指着外边说道:“你也看到,我不杀周启喜那样的官员,是因为我知道他是好官,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我杀王学冠那样的官员,是因为他除了贪之外一无是处,我只是利用他而已,这样的官员也死不足惜,便是宁王要用这样的官员,山河印都不答应。”
“千办大人,我们也不会害了宁王,相反,我们会不遗余力的辅佐宁王成为天下共主。”
“大楚已经崩了,中原江山,国之不国民不聊生,唯尽快有一位雄主站起来,才能稳定局面。”
“千办大人,你想想那些为了中原江山而呕心沥血的圣贤,他们会觉得自己是背叛吗?”
“不!”
吕无瞒道:“正因为他们心怀家国,才知道山河印的存在,是在稳固江山,而非破坏中原。”
吕无瞒张开双臂,大声说道:“千办大人,难道我们需要收买你来刺杀宁王吗?难道我们需要你来怂恿宁王做错事吗?”
他看着方洗刀的眼睛说道:“我们绝不会干涉你在宁王身边的一举一动,我要用你,只是想知道宁王会在什么时候犯错,而在他犯错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告知这是错的,你换一个方式去想,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山河印,而是为了宁王能每一步全都走对!”
方洗刀猛的看向吕无瞒。
在方洗刀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犹豫。
这些话,似乎......确实都对。
吕无瞒重重的说道:“得山河印之助,宁王可省十年之功。”
第六百七十七章 你不该这样
当方洗刀表情复杂的看向吕无瞒的时候,吕无瞒就知道他已经快要说服这位千办大人了。
就像是以往成功的时候一样,这只是又一次成功,其实也好像不太值得欣喜。
但又不一样,因为这一次,他面对的可是宁王身边的亲近之人,是廷尉军的千办。
对于他要做的大事来说,得方洗刀这样的人,是巨大的帮助。
“千办大人,你自己思考一下我说的是否有理。”
吕无瞒道:“这并非是对谁有害对谁有利的事,而是两利之事。”
方洗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吕无瞒眼神一喜。
方洗刀问道:“可我如何确定,你会不会对宁王殿下有异心?”
吕无瞒道:“千办大人,我不会干涉你日常行事,也不会时常与你见面,除非必要,我们之间甚至可以长期不联络。”
“没有千办大人的允许,我不会靠近宁王,哪怕是冀州我都可以不去。”
方洗刀再次点头:“你都能为宁王做什么?”
吕无瞒道:“宁王若需金银,你只管派人与我联络,至于如何联络,以后我会告知。”
“我会用看起来完全不需要怀疑的方法把金银送到宁王手里,绝不会有纰漏,这些事,我们拿手。”
“我会为宁王物色人选,但也会先交给你过目,你若是觉得可用,就举荐给宁王。”
吕无瞒笑道:“若是你需要我为宁王打探敌情消息,我也会不遗余力。”
方洗刀这次沉默下来,许久许久之后,他问:“那你要什么?”
吕无瞒道:“宁王一统中原之前,我无所求,竭尽全力辅佐宁王。”
方洗刀又问:“若他日宁王一统中原呢?”
吕无瞒道:“那时候,我在山河印中地位,应该已经很高了吧......所以我应该亦无所求,千办大人懂我的意思吧。”
方洗刀缓缓吐气后说道:“懂了。”
吕无瞒问:“那千办大人的意思是?”
方洗刀道:“我回去之后可以暂时不向宁王提及,看合适时机,再把你引荐给宁王,前提条件是我必须确认你对宁王无异心。”
“多谢千办大人!”
吕无瞒俯身一拜:“自此之后,我这性命,便与宁王,与千办大人,与宁军,与万千拥护宁王的百姓系于一身。”
方洗刀在此时深呼吸,然后转身:“我回去之后还要好好想想,我暂时不回离开惯县,你肯定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所以你只管找我就是。”
他迈步就走,吕无瞒跟在他身后送他。
两个人出了地库,回到地面,在那小院子里,吕无瞒俯身道:“就等千办大人的好消息。”
方洗刀应了一声,转身而行。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大袖飘了一下,吕无瞒抬头看他,本还是挂满了笑意的脸忽然就僵了一下。
“差一点......”
他轻轻说了三个字。
忽然往前一冲,一掌拍向方洗刀的后背。
方洗刀似乎有所戒备,听到身后声音立刻往前加速,同时回身,左边袖口里,一条锁链甩了出去。
锁链在半空之中一抖,缠住了吕无瞒的手腕。
在这一刻方洗刀脸色一喜,手掌发力,将锁链往回收,与此同时,右边袖口里,一条铁钎刺了出来。
“断。”
啪的一声,精工打造的锁链,瞬间崩断。
吕无瞒一甩手,绕在他手腕上的锁链被他随意丢在一边,几环断开的锁链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千办大人好演技。”
吕无瞒微微眯着眼睛说道:“差一点就被
你骗了。”
方洗刀眼神里有些疑惑,也有些失望。
吕无瞒指了指方洗刀的手:“你在有一刻,一定已经被我说动,所以你强行抓破自己的手心,以疼痛来恢复心智。”
他叹息道:“所以是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说服了你,也差一点就被你骗了。”
方洗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掌边缘处有些血迹。
他在心里也轻叹了一声,确实是差一点。
吕无瞒道:“其实你这又何必?难道我说的就错了吗?”
方洗刀回答:“有那么一刻,我确实已经被你说动,那真的是难以抵挡的诱惑,不得不说,你手段高明。”
“你选了一个好地方,在金银库房,那地方会让任何人心里的**滋生。”
“用大量的金银先来松懈我的心防,然后再说一些貌似极有道理的话。”
方洗刀看着吕无瞒的眼睛说道:“然而归根结底,你们求的是把持中原!”
“什么辅佐宁王,什么毫无私念?咱们还是换一个说法吧。”
方洗刀肃然道:“你们控制一个朝廷,费尽心思的挖空朝廷,挖空国家,当这个国家的利益几乎都被你们窃取之后,你们也已毁了这个国家,那就再选一个,然后再来吸血。”
“大周被你们蛀空了,你们就顺势而为加速了大周灭亡,吃饱了战争财。”
“大楚新立,你们又开始把持商业,朝政,不停的在大楚身上吸血,喝饱了盛世的血。”
“你刚刚跟我说什么?不正确的人就不配当皇帝?”
“你说的没错,只是在你们眼里,所有合格的皇子才不是你们认为的正确。”
方洗刀用铁钎指向吕无瞒:“大楚的皇子中,难道没有一个优秀之人?”
“是你们,暗中操控,只有让昏庸之人即位,你们才能想怎么吸国家的血就怎么吸,想怎么吸百姓的血就怎么吸。”
“等到大楚这样的国家被你们吸干了,你们觉得无利可图,那就再去找新的机会。”
方洗刀说道:“如果所料不差,你们根本就没打算去扶植杨玄机那样的人。”
“你们觉得,杨玄机背后的世家大族,其实已经具备和你们抗衡之力。”
“就好像金州那边的商人,他们站在府治大人身边,你就控制不了府治大人。”
方洗刀冷冷的说道:“说什么力保中原?如果没有你们山河印,大周还会延续一些年,大楚也不会如此糜烂。”
“真到了我王一统中原,我王的后人,也会被你们荼毒残害,我王的江山,也会被你们吸干榨净。”
吕无瞒摇头,长叹一声。
“你太聪明了。”
他迈步向前:“聪明到误了自己的性命。”
方洗刀哼了一声:“又岂会如你说的那般容易。”
他手里的半条锁链一甩,砸向吕无瞒的脖子。
吕无瞒左手抬起来,一把将锁链抓住,手掌一发力,锁链便瞬间在半空中绷直。
啪的一声,锁链再断。
这一息,方洗刀的铁钎也已经刺到吕无瞒咽喉前边。
吕无瞒右手抬起来,双指一夹。
啪的一声轻响,铁钎居然被他夹住,犹如没入山石之中,再难寸进。
吕无瞒放旁边一甩,铁钎被甩开,他左手一掌拍向方洗刀心口。
方洗刀脚下发力向后急退,只一息,人已经在数步之外。
刚站稳,面前迅疾飞来两个黑影,其势如电。
方洗刀的铁钎扫开一个,又横在胸前挡住了另外一个。
当当两声,铁钎上火星四溅。
那飞来的东西,竟是被吕无瞒踢过来的铁环,之前锁链碎裂落地,
被他踢起。
这片刻,吕无瞒已经追到近前,一把抓向方洗刀的咽喉。
与此同时,他左手抬起来,手指尖捏着一个响笛,屈指一弹......
一声尖锐的哨声飞上天空,传出去很远。
方洗刀侧身避开,一脚踹向吕无瞒的肚子,吕无瞒居然不躲不闪。
一脚正中。
可是在脚踢在吕无瞒肚子上的瞬间,吕无瞒肚子猛的一吸,然后又猛的往外一弹。
方洗刀无法稳住身形,向后摔了出去。
刚稳住身形,一枚铁环再次飞来。
这次不是吕无瞒用脚踢的,而是他手里捏着一枚。
铁环直接击穿了方洗刀的右肩,这又不是锐器,可见这一甩之力有多恐怖。
噗的一声,方洗刀后肩爆开一团血雾,那铁环去势不减,又打在旁边院墙上。
墙砖被打碎了一块,碎屑飞扬。
吕无瞒看了一眼受伤的方洗刀,有些遗憾的说道:“千办大人,何必呢?”
方洗刀回头看了看院墙,距离已经不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可就在这一刻,从院墙外边飞进来两个黑影。
方洗刀脸色一变,立刻闪身避开。
可是飞进来的两个黑影居然笔直的摔在地上,落地之后动也不动。
方洗刀这才看清楚,那是两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人,一个是王贤一个是赵克。
小院的院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缓步进来。
这个人蒙着脸,手里拎着一个昏迷过去的人,像是什么都没提着一样,一点儿都不显得吃力。
方洗刀看清楚那人手里提着的人,眼睛骤然睁大。
“千办大人,认识吗?”
蒙面的男人把手里拎着的人往上提了提:“这好像是千办大人的同伴?”
“放开他!”
方洗刀一声嘶吼。
蒙面男人将手里的人又举高了些,眼神带笑的说道:“这人叫什么来着?刚罡是吧?真是一个......很破很破的名字啊。”
他一松手,被举高了的刚罡就重重摔落在地。
蒙面男人笑道:“如你所愿,我放开他了。”
方洗刀一声怒吼,手中铁钎朝着那人刺了过去。
那人抬起脚放在刚罡的头上:“你动,他死。”
方洗刀的脚步戛然而止,他怒视着那人,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
噗的一声......
刚罡的头颅,竟是被那人一脚踩瘪!
脑壳瘪了下去,裂开,血液和脑浆往四周喷涌。
“啊!”
方洗刀一声悲鸣。
蒙面的人笑了笑道:“你不动,他也死。”
他往后撤了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似乎有些懊恼:“来的时候,特意换了一双新鞋。”
他抬起头看向方洗刀:“你是在想,刚罡这样有戒心的人,为什么会轻而易举被我擒住?”
那人抬起手,把脸上蒙着的面巾摘下来。
在那一瞬间,方洗刀的表情僵硬住,脸色白的好像瞬间就被抽空了所有血液。
吕无瞒皱眉道:“你不该!”
那人对吕无瞒笑了笑道:“是不该,可我确实很想看看千办大人惊讶的样子。”
他转身看向方洗刀:“千办大人,我如今是三州巡按,正四品,你似乎......应该对我行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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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你走慢些我来了
方洗刀右肩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被铁环击穿的伤口看起来格外恐怖。
他身后是吕无瞒,身前是周启喜,在这一刻,方洗刀有些淡淡的悔意。
不是后悔来了此地,而是后悔自己应该更稳妥一些。
刚罡已经死了,可以想象的出来是如何被抓住的。
如果周启喜找到刚罡,假意说是宁王担心他们应付不来,派人传信,让周启喜带人过来支援。
一个刚刚被宁王提拔为三州巡按的人,一个和本案有直接关系的人呢。
在那么一个瞬间,刚罡绝对会有所松懈。
对于这样的高手来说,刚罡一个瞬间的松懈,就足够他出手了。
“千办大人。”
吕无瞒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其实到了现在,你依然有两条路可以走。”
方洗刀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仔细的思考了前因后果。
希望陈大为没事,刚刚在前边赌场里的时候,他示意陈大为先走,去外边等。
以陈大为的机灵,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在那个时候方洗刀就预料到了事情会变得复杂起来,他让陈大为出去等,就是不想两个人都陷在这。
如果陈大为能脱身回到县城,有两百廷尉军黑甲铁骑在,最起码可以保他退出惯县。
这一刻方洗刀也明白过来,其实之前吕无瞒还是说了不少谎话。
比如画像的事,画像应该不是什么所谓的画工在酒楼里以极短的时间绘制。
而是周启喜,谁也没有想到周启喜居然会是山河印的人。
还有就是,看周启喜的行事,和吕无瞒说话的态度,再加上他的武艺,此人在山河印中的地位,应该不低于吕无瞒。
这就是吕无瞒说的第二个谎话,他说他一年半之前才来,山河印在冀州的布置,一年半之前才实施。
周启喜是三年前孤身一人带着金州府衙门所有的印信,跪在城门口迎接宁军入城。
如此推算,最起码三年多之前山河印就已经开始在冀北地区布置。
这个周启喜到底是不是真的周启喜,怕是都要值得怀疑了。
吕无瞒的又一个谎言是......他不杀周启喜的原因是什么为了造福一方百姓。
这是一个连环计,目的是为了帮助周启喜确立身份,取得宁王信任。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成功了,宁王也被骗了。
这种连环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不是吕无瞒有些贪心,还想拉拢方洗刀,方洗刀现在不可能知道这一切,因为吕无瞒只需要藏着不现身就足够了。
而周启喜,他若是今日不来,又有谁能知晓这一些?
吕无瞒对周启喜的出现应该也很恼火,这应该是计划之外的事。
“你们两个,似乎没有商量好。”
方洗刀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吕无瞒道:“周大人突然到了,应该是不想让吕先生一个人掌握全局。”
“哈哈哈哈......”
周启喜大笑起来:“你居然还想挑拨离间?这种手段,确实不怎么高明。”
他笑道:“千办大人不要枉费心机了,我今日出现在这,是计划之内的事。”
吕无瞒道:“你不应该露面。”
周启喜道:“是我错了,可是......事情有变,我不得不这样做。”
“为何?”
“先杀了这个人,再和你解释吧。”
周启喜看向方洗刀:“千办大人,走好。”
他一把抓向方洗刀的脖子,方洗刀立刻后撤。
在他后撤的瞬间,吕无瞒一掌拍向他身后。
瞬息之间,方洗刀立刻下蹲,哪里还管什么风度不风度,顺势一滚往旁边避开。
那两个人都落空,一前一后,还险些出手打到彼此。
周启喜见方洗刀翻滚着到了墙边,他在
地上扫了一脚,地上都是白色鹅卵石,犹如炸开了一样打向方洗刀。
方洗刀将铁钎抬起来格挡,却们全部挡开,一块石头打在他胸口。
巨力之下,方洗刀都窒息了一瞬。
他咬着牙起身,想掠出院墙,身子才拔高就被周启喜追上,脚踝被周启喜一把抓住。
周启喜冷哼一声,甩了一圈把方洗刀摔在地上。
半空中就有咔嚓一声轻响,方洗刀的小腿骨头被扭断。
方洗刀硬撑着站起来,铁钎支着地,手扶着旁边的桃树慢慢起身。
桃花正开。
他脸上身上血迹斑斑,仿佛桃花落满身。
“何必?”
吕无瞒道:“任命了吧,不要再挣扎反抗,最起码死的痛快些。”
他一掌朝着方洗刀的心口印了下去。
方洗刀此时重伤,后背是桃树,躲无可躲。
可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东西从吕无瞒背后打过来,其势如电。
而且那东西并不大,又尖锐,所以连破空之声都很小。
像是一根飞钉。
吕无瞒没察觉,周启喜却有察觉,一把将吕无瞒推开。
噗的一声,这飞钉打进了方洗刀的右肩,巧合的是,从他本来的伤口打穿过去。
方洗刀站不直身子,若是站得直,这飞钉就正中要害了。
就在三个人都有些茫然的时候,院子里忽然爆开了几团烟雾。
砰砰砰......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东西,整个小院瞬间就被浓烟遮挡。
“死!”
吕无瞒在烟雾一出现的时候,就立刻回身一掌拍向那棵桃树。
他知道烟雾起,有人要救方洗刀。
砰地一声,他手掌击中了什么,紧跟就是一声闷哼。
烟雾动了一下,有什么从烟雾之中闪过。
见到烟雾飘动的轨迹,周启喜立刻一脚踹了出去,也是砰地一声,有东西被他踹飞了出去,应该是又重重的撞在墙上。
烟雾迅速的飘动起来,可是这小院里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起!”
吕无瞒身子转起来,双臂张开,两条大袖转动起来,像是巨大的风扇。
烟雾很快就被搅动,逐渐能看的清楚一些。
片刻后,吕无瞒停下来,他走到桃树边看了看,桃树上有血迹,应该是方洗刀的。
可是方洗刀不见了。
在另外一边,周启喜走到院墙边上,院墙上镶嵌着一具尸体,是被他一脚踹飞出去的人。
这人身子撞穿了院墙卡在那,正是之前被绑着的小贼赵克。
“有些心机。”
周启喜道:“动作也很快,应该是方洗刀另一个同伙,吕无瞒,你疏忽了,居然没有盯住。”
“梅无酒!”
吕无瞒怒吼一声:“你就不该来,更不该露面!门主大计,很可能就因此毁在你手中!”
周启喜叹道:“你也不该叫我这个名字......不过,好在他也跑不远。”
说完后他纵身一掠,人已经到了院外。
吕无瞒无奈的叹了口气,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跟着跳出了院子。
院外,陈大为扛着方洗刀大步飞奔。
“千办,你要撑住。”
陈大为一边跑一边说话。
“你让我出去的时候,我偷了他们一匹马,我手可快了,比刚罡还快呢......我把马藏在前边了,很快就到,你再撑一会儿。”
方洗刀咳嗽了几声,吐了口血:“你不该回来的,你应该先走。”
“先走......走不动啊,心里有个人拽着我,不让我先走。”
陈大为一边飞奔一边说道:“如果是千办的话,你应该也不会先走的吧。”
方洗刀沉默,片刻后回答:“我会,我是廷尉军千办,我当以任务为重,我......”
说到这,他又咳嗽了几声,嘴里往外流出来不少血,血又流在了陈大为身上。
陈大为道:“我才不信你的话,你若是能放得下同袍兄弟,那你也进不了廷尉军。”
方洗刀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很认真的说道:“大为,你下次一定要记住,不要这样任性,你能出去传递消息,宁王就会有所准备,就能剿灭此地贼人......”
陈大为脚步像是笑了笑。
“下次啊......好的,下次一定。”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像是绊了什么东西,但很快调整好。
陈大为奔跑速度奇快,毕竟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他和刚罡从小一起长大,刚罡学的本事他也都学过。
其中盗门的很多本事,都是刚罡亲手教他的。
轻身功夫,在宁军之中,他们两个比起余九龄来说应该也不会差了许多。
冲过前边赌场,在一群人诧异的注视下,陈大为像是一阵风掠过。
一直又冲出养鸡场,对面就是一片林子,也是果木,不过应该是荒废了,无人打理。
陈大为跳进那林子里把方洗刀放下,手脚麻利的把绑在树上的马缰绳解开。
然后咬着牙把方洗刀抱上马:“千办速走。”
方洗刀:“为何你不一起......”
话没说完,这才看到陈大为的下巴上全都是血,粘稠的血液在下巴那往下掉落,整个胸前的衣服也都被血泡透了。
这一路狂奔回来,他一边跑一边吐血,也不知道怎么就坚持到了藏马的地方。
陈大为跌坐在地:“走不了啊......千办快走吧,那个家伙......”
在烟雾起的那一刻,吕无瞒一掌拍向桃树。
陈大为转身,用后背为方洗刀挡了一击。
“千办大人......快走吧,让宁王给我和刚罡报仇,咳咳......”
陈大为坐在那,一张嘴,血就往外淌,或是五脏六腑都已经受了伤。
“宁王可是答应了我们的,将来给我们封侯拜将,将来给我们造大宅子,将来还让我们做一件大事......”
“大事办不了了,替我和刚罡告知宁王,我们俩,先走一步了......”
远处,重新蒙了面的周启喜和吕无瞒大步赶来。
“走啊!”
陈大为嘶吼一声。
方洗刀眼睛里是血泪,咬的牙齿都已经溢血。
“啊!”
他一声嘶吼,然后想俯身把陈大为拉到马上,陈大为手里一甩,一根飞钉打在马屁股上,那马疼的往前一冲,飞奔出去。
不多时,吕无瞒第一个追了过来,看到陈大为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杀意。
“原来你也是个毛贼!”
他努叱一声。
陈大为声音很轻的说道:“老子......是大贼。”
吕无瞒俯身,一把抓向陈大为胸前衣服,陈大为的嘴里动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如何能在舍下藏了一个小小的刀片,牙咬着刀片一扫,就想切开吕无瞒的咽喉。
吕无瞒大惊,一把将陈大为推开。
陈大为张嘴啐了一口,那刀片刺入了吕无瞒的眼睛,吕无瞒疼的哀嚎一声。
陈大为看着那暴退出去的人,心里想着......刚罡,你看我牛-逼吗?
你教的。
陈大为摔倒在地,躺在那,看着天空,天空都是红色的。
“刚罡......走慢一点,你什么时候丢下过我,慢一点,慢一点,我来了......”
缓缓闭目。
......
......
【今天是2020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在这一年经历了许多许多,明天就是新一年的到来,明天一切都会更加美好。】
第六百七十九章 自破之局隐患之事
林子里,周启喜追到近前,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吕无瞒,却只是稍一停顿就朝着方洗刀追了出去。
吕无瞒的一只眼睛被刀片击中,血流不止,自己捂着脸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那种疼痛,几乎无法忍受。
快走进赌场的时候,两个赌场的护卫跑了过来,吕无瞒问了一句:“赌场里的人呢?”
“还在玩。”
一名护卫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虽然看到了有人冲出去,但没有影响,依然在赌着,他们这些赌徒,只要不是和他们有关的事,他们哪里有心情去管,他们在乎手里的牌,超过在乎任何事任何人。”
吕无瞒嗯了一声:“去把药箱取来。”
那护卫连忙跑了出去,不多时把药箱取了过来。
吕无瞒深呼吸了几次,抬起手捏住那刀片猛的往外一拔,吓得那两个护卫都哆嗦了一下。
忍着疼,吕无瞒取了药酒往自己脸上倒,血和药酒流了一身一地。
冲洗一会儿,他抓了一把药粉,再次深呼吸,然后一把将手里的药粉按在眼窝上。
“给我包扎!”
他哑着嗓子吩咐一声,嗓音都像是被刀子劈开了似的。
其中一名护卫哆嗦着给他把眼睛包好,吓得脸上已经没了几分血色。
吕无瞒咬着牙忍受疼痛,嘴唇都在一下一下不由自主的抽搐。
大概这样坐了半刻左右,吕无瞒伸手:“把刀给我。”
那护卫连忙将他的佩刀摘下来递给吕无瞒,吕无瞒起身,再次深呼吸,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疼的他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因为疼,连脚趾都在用力抓着鞋底。
忽然间一转身,他一刀将那护卫劈死。
另一个吓得嗷的叫唤一声,没来得及跑,也被吕无瞒一刀劈死。
吕无瞒拎着那把长刀进了赌场。
大概两刻之后,浑身是血的吕无瞒从赌场里出来,又回到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下来。
他大口喘息,身上的血顺着衣角往下滴,很快就在把土都泡湿了一小片。
他等了大概有不到半个时辰,周启喜从院外回来,脸色难看。
看他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吕无瞒怒问:“没有追上?”
周启喜点了点头:“没有。”
吕无瞒猛的起身:“你该死!”
周启喜看向他,本想也喊几声,可是忍了下来。
“老吕,你还不明白我为何回来?”
他拉了吕无瞒一把,进了赌场,一进门,浓烈到刺鼻的血腥味就让周启喜愣了一下。
到处都是死人,皆为一刀毙命。
“你可真狠。”
周启喜回头看向吕无瞒:“你现在怕是连我也想杀。”
吕无瞒压着怒火说道:“没错,你坏了门主大计,我现在确实应该杀了你。”
“去他妈的门主吧。”
周启喜扶着吕无瞒进了门,两个人穿过赌场,又穿过鸡舍,回到了后边那些精致的小院。
随便进了一个,周启喜找出来一个药箱,打开之后取了一个玉瓶出来。
这玉瓶里,是极为昂贵的伤药保险子。
取出来两粒递给吕无瞒,吕无瞒看着他,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把药接过来吃了。
“虽然计划成功,我已经得李叱重用,但并不会长久。”
周启喜叹道:“我的身份,可能没有你和门主以为的那么牢靠。”
吕无瞒问:“为何?”
周启喜把脸上的围巾摘下来
,随手扔在一边。
自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金州府府治大人,也不再是三州巡按,而是梅无酒。
梅无酒说道:“这个李叱,远比我们以为的难对付,他收买人心的手段很强。”
“郭绘等金州本地商人,经过此事之后,会对李叱忠心耿耿,金州这边大事小事,说不得就会向李叱密报。”
“因为李叱给了他们这随时暗中传递消息的权利,而且归属于廷尉军,我以后还怎么用他们?”
梅无酒起身,打开旁边的柜子,拿出来两壶酒,一壶递给吕无瞒。
他自己灌了一口酒后说道:“李叱走了之后,我越想此事越不对劲。”
“我怀疑,李叱其实并没有对我放心,他一定也在暗中还对郭绘等人交代了些什么。”
“我若以三州巡按身份继续留下,身边全都是李叱的眼线,一点儿藏身之处都没有。”
梅无酒长叹一声:“所以看起来是成功了,却因为李叱发动了一些蝼蚁般的商人,让我身份随时可能被怀疑。”
“郭绘等人,本来是我可利用之人,现在却成了李叱可利用之人。”
梅无酒道:“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若仅仅是因为这个,我还有心去拼一把。”
吕无瞒问:“什么是最主要的?”
梅无酒道:“你知道李叱是来做什么的吗?他就是来清理冀北地区的地方官员的!”
他抬起头看向吕无瞒道:“你这一年多来在冀北各州县的布置,极有可能因为李叱这次北巡而功亏一篑,我是真的不敢继续留在那了。”
吕无瞒沉默许久,然后举起酒壶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气。
又是许久之后,吕无瞒道:“你这样,怎么回去见门主?门主一定会杀了你。”
“我为什么还要回去?”
梅无酒道:“你,我,其他人都算上,四无四有,四全四缺......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
“他如今在豫州博望山的隐秘山庄里,每日做什么?喝酒垂钓,吟诗作对......”
“我们呢?做什么他都不满意,都要被训斥,就算我成功了,不再是梅无酒,而是周启喜。”
“五年后,十年后,我成了当朝宰相,我有权臣之位,可我也一样不是为了我自己而劳心费力......”
“任何东西,和我们都没有关系,全都门主一人得利,不如趁此机会摆脱。”
梅无酒往前凑了凑,有些急促的说道:“以你我的本事,进可自己起事,退可辅佐他人。”
“你这一年多来的经营,我这数年来的筹备,若是我们自己用了,难道不比给李叱用了的好?”
吕无瞒猛的抬头看向梅无酒,张了张嘴,本想努叱,又忍住。
“以我们现在手里的力量,可以去兖州,青州,徐州......将来回冀州,也是处处有内援,城城有接应。”
吕无瞒摇头道:“门主若知道了,不会放过你我,你知道他有多狠。”
梅无酒一甩手:“狠?狠谁不会?!”
吕无瞒道:“其实你闹成现在这样,我们也已无路可走,回去,你我都必死无疑,不回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梅无酒接话道:“不回去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他往后靠了靠,深吸一口气。
“老吕,你应该知道,我们自己成功的机会很大。”
吕无瞒愤懑道:“又能有多大?”
梅无酒道:“难道你忘了当初我为何要败给虞朝宗?”
吕无瞒一怔。
梅无酒道:“当初我奉门主之位来冀州,假意自己起兵,
实则是为了控制虞朝宗。”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发展队伍,装作不理民治之事,任由手下人糟蹋成果。”
“然后再故意兵败给虞朝宗,目的,就是为了把大批人手送进虞朝宗的燕山营,这是最不可能被虞朝宗察觉的手段。”
“就算虞朝宗会怀疑什么,也只能怀疑他们是我梅无酒的人,不可能怀疑他们是山河印的人。”
“况且我故意送进去的人,那会儿都是普通士兵,连一个首领都没有,虞朝宗会怀疑士兵?”
梅无酒有些激动的说道:“老吕,有这些人在,咱们以后击败李叱大有机会。”
吕无瞒道:“可是燕山营一场惨败,你当初送进燕山营的人,也剩不下多少了吧。”
梅无酒笑道:“那你是低估了我们亲手训练出来的那些人,他们保命的手段比谁不强?”
“这些人,如今在李叱的宁军之中,有人已经做了团率,有人甚至做了校尉,将来难道不能做将军?”
梅无酒道:“任何一个,都可能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决战之际,他们就是蛀空宁军大坝的蚂蚁。”
吕无瞒再次沉默下来。
过了足足一刻之后,吕无瞒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想自己做了?”
梅无酒点了点头:“这冀北之地,藏着大量财富,我们却要亲手送给别人用,我不甘心。”
他问:“老吕,难道你就甘心?”
吕无瞒道:“那你这是已有详细计划?”
“有。”
梅无酒道:“你我先暂时离开冀州,趁着李叱还没办法立刻赶来,我们一路往东北走,进兖州。”
“李叱将来必会南下,我们到时候夺取冀州......当我们是一方诸侯的时候,门主也要忌惮我们几分。”
他一把拉住吕无瞒的手说道:“要想摆脱山河印,要想不被门主追杀,唯一的机会,就是让他不敢轻易下手。”
吕无瞒又沉思了一会儿,点头:“暂时就听你的,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他起身叹道:“好端端的一个局,就被你这样毁了。”
梅无酒笑道:“这局,不要也罢,咱们自己去做一个更大的局,可纳山河的大局。”
他伸手扶着吕无瞒:“你我相识已有二十年,你了解我,我了解你,我们两个联手......大有可为。”
吕无瞒无奈的叹息一声:“走吧,先离开这再说。”
他们两个出门之后,看了看这些精致的院子,吕无瞒有些心疼的说道:“可惜了。”
梅无酒劝道:“有什么可惜的,一把火烧了,以后咱们建更大的。”
他让吕无瞒休息片刻,自己去取了火把火油,将这些房子一座一座的点燃。
出了后院,又一把火将前边的鸡舍和赌场都烧了。
没多久,熊熊大火就燃烧起来,鸡舍那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悲鸣。
“咱们走吧。”
梅无酒扶着吕无瞒道:“就别去惯县城里了,一路往东去奇石县,在那整顿队伍,然后-进兖州。”
“也好。”
吕无瞒道:“但有一样,我经营的人,明面上的没了就没了,暗线一定要保住。”
他格外认真的说道:“你当初送入燕山营的人可能会有大用,我的暗线也可能会有大用。”
梅无酒点头:“我知道。”
两个人离开赌场,消失在远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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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 天涯海角
七天后。
黑色铁骑从北方驰来,荡起尘烟,踏着风雷。
肩膀上绑着绷带的方洗刀第一个冲进来,可是看到的,却只有满目焦黑。
在那一瞬间,他眼睛里看到的,仿佛是地狱。
赌场被付之一炬,后边的小院也大多被焚毁。
李叱脸色有些白,他下马往前走,快步进了那个荒废的果园。
在这,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陈大为,尸体还在,只是已经有些肿胀。
不多时,赶去后院的人找到了刚罡的尸体,侥幸的是这是个独院,没有被大火烧毁。
他们将刚罡的尸体运回来,停在陈大为的尸体旁边。
李叱感觉自己的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兄弟被杀,李叱的心口如同被刀子连着猛捅了几下。
昼夜兼程的赶来,这一刻的心痛到了极致。
他扶着一棵树才能坐下来,看着那两位兄弟的尸体,眼睛里的血红越来越重。
就在北巡之前,他还和这两个人说,以后有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交给你们。
刚罡当时笑着问:“当家的,多大的事?”
李叱道:“等到这次北巡之后,剔除那些不合格的官员,你们俩就要辛苦些,在冀州诸城巡查,作为谍卫的首领,有两件大事是目前要做的。”
“一,是要继续巡查官员,发现不妥,你们两个有临机处置的权利。”
“二,继续招募人手,扩充谍卫队伍,将来不只是要巡查冀州,还要巡查到更远的地方去。”
李叱笑着说道:“可这不是将来要交给你们两个大事,将来啊......”
他看向刚罡说道:“将来你们俩,就要找到那些当初不得不为盗贼的人,能劝就劝,能阻就阻,下九门的人,却不是下贱的人,帮助更多的人回到正常的日子里......”
刚罡笑道:“那当家的你可得给我封个贼王,不然的话,这天下之贼,哪里会听我的。”
陈大为笑道:“凭什么你是贼王,我本事又不比你小。”
刚罡哼了一声:“你的本事,还不都是我教的,手里藏针,舌下藏刃,这般绝技不是我教你,你又能会?”
陈大为呸了一声:“你教的,但你还没我用的好呢。”
此时此地。
李叱看着那并排躺在地上的尸体,心口的那种剧痛越来越重。
余九龄跪在地上,一只手拉着陈大为的手,一只手拉着刚罡的手,嚎啕大哭。
一开始还能哭出声,到后来嗓子都已经哭哑了,发不出声音,却更为悲怆。
“殿下!”
方洗刀跪倒在地:“都是我的疏忽,都是我的错,请殿下重重处罚。”
李叱摇了摇头:“不是你的事。”
最自责的人,是李叱。
如果他能够发现周启喜的不对劲,能够重视起来,也许刚罡和陈大为就不会死。
天空上飞过来的云朵,一下一下的遮挡着阳光。
果树疯长的枝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调集人手,查他们下落。”
李叱扶着果树站起来,手都是白的,所以那绷起来的青筋就显得那么狰狞。
“方洗刀,你带着人去,查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们。”
方洗刀咬着牙垂首:“是!”
李叱步伐沉重的走到两具尸体旁边,单膝跪下来,抱起来一具尸体:“走,带兄弟们回家。”
数天后,冀州。
李叱坐在车马行的台阶上发呆,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也很久没有说话。
他身上穿着白衣,袖子上缝着黑纱。
兄弟们正在准备着刚罡和陈大为的后事,昨
日刚刚到冀州,就不得不尽快下葬。
已经是秋天,虽然不似酷暑那样难以保护好尸体,但过了十来天的时间,已经有些变形。
“当家的。”
余九龄在李叱身边坐下来,眼睛红肿红肿的。
“怎么了?”
李叱问。
“我知道这会儿,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可那是刚罡和陈大为拼死去查的事,总是要向你汇报......”
余九龄低着头说道:“清查了那个赌场,找到了后院,打开了封门......”
“可是地库中的金银,多数都是假的,只有靠近过道两侧的金银才是真的。”
说这些的时候,余九龄攥紧了拳头。
“呼......”
余九龄长长吐出一口气:“当家的,让我去吧。”
李叱摇头:“你知道,那两个人的武艺有多强,如果一个不小心我就又失去一个兄弟。”
余九龄:“可是......可是......”
李叱道:“不用再说了,我已经让叶先生带着人赶去支援方洗刀。”
余九龄抬起手抱着头,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头发,疼痛却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明日送殡。”
李叱拍了拍余九龄的肩膀,起身:“后天继续北巡,把吕无瞒的同伙,一个一个揪出来。”
“嗯!”
余九龄重重的点了点头:“一个一个揪出来!”
两天后,一队数千人的骑兵离开冀州,朝着北方快速进发。
一个月后,燕山。
李叱站在山脚下,看着远处的百姓们收粮,秋高气爽的燕山让人心里的阴郁也稍稍好了些。
高希宁走到他身边停下来,额头上的汗发丝都黏住了。
李叱抬手把她头发上的干叶子摘下来,然后注意到高希宁把手背到了身后。
他往后一仰身子,侧头看,就见高希宁的手上缠着些纱布。
“哎呀别看了,我把我笨的事都尽力藏好了,哪有你这样歪着脖子看的。”
高希宁道:“就去掰了一会儿玉米,手就被刮破......唔,这样的笨人,以后可怎么养活。”
李叱道:“唔,那就不养了吧。”
高希宁叹道:“是因为我手伤了,就抓不起土坷垃了吗?”
她抬起手往前一指:“看到了吗,这面前的万亩良田,就是我取之不尽的武器库。”
李叱笑了起来。
高希宁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自从刚罡和陈大为被杀之后,李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笑容了。
一个多月,方洗刀还没有查到那些人的下落,前天派人送回来消息,方洗刀已经向东往兖州方向继续追查。
“当家的。”
余九龄从远处跑过来,看了一眼高希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没说话,李叱却点了点头:“知道了。”
李叱看向高希宁笑了笑:“我去处理一些军务事,你不要再去掰玉米了,我怕你把乡亲们都吓跑了,怕你讹他们。”
高希宁撇嘴:“乡亲们手里才几个钱,讹他们的我良心痛,讹你的就开心。”
李叱笑着摇头,在高希宁脑袋上揉了揉:“回去歇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高希宁嗯了一声,看着李叱和余九龄走远,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抓不到那些人,不能为刚罡和陈大为报仇,她知道李叱心里的那种痛就缓解不了。
她看着李叱的背影,心里只想到一句话。
她的李叱,心肠会变得多冷硬,都是拜敌人所赐。
所以李叱将来的敌人会有多惨,也不用怪别人。
李叱和余九龄上马,带着亲兵朝着村外飞驰而去。
不久之后,燕山峡一片空地。
黑压压的宁军骑兵停在这,兵甲如林。
李叱和余九龄一到,所有骑兵抬起右手行军礼。
李叱下马,大步走过去。
在空地上,跪着数十人。
廷尉军千办杜颜俯身道:“殿下,彻查了附近三个县的官员,这些人都和山河印有关。”
李叱问:“确定吗?”
杜颜道:“确定,他们都已经招供,每个人都拿了山河印不少银子。”
李叱嗯了一声后迈步向前,那些官员看到李叱过来,全都低下头。
李叱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来,眼神扫过那些人:“我年少的时候和我师父行走江湖,见过不少贪官污吏。”
“我师父告诉我说,其实百姓们对做官的人没有那么多奢求,奢求每个做官的人都是两袖清风?”
“不是这样的......百姓们会觉得,做官的,拿一些占一些,不奇怪,但一定要为百姓们做事。”
“只要认真做事,为百姓们排忧解难,正正经经的把民治的事做好,百姓们就不恨。”
他看向那些官员:“你们告诉我,百姓们宽容不宽容?”
那些人俯身跪在那,没人敢回答。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还说,其实百姓们真的最好骗了,只要真的为百姓们做事了,吃拿贪占,这些事百姓们都可以假装看不到......”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人。
“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能达到我两个要求的,就不杀你们。”
李叱伸出手:“第一,你们自己逐个过来和我说,为官这近三年来,你们为百姓做了些什么,如果真的是实事,官你们做不成,但命我给你们留下。”
“第二,凡是能把收买你们的人提供出来的,我也可以看情况对你们减免处置。”
他指向跪在最前边的那个:“你,先来说。”
大概半刻之后,李叱看着那支支吾吾的官员,皱了皱眉:“杀了。”
亲兵立刻上前,将这官员拉到一边,当着其他官员的面,一刀把脑袋剁了下来。
李叱又看向第二个官员:“现在你来和我说。”
片刻之后,李叱点了点头:“还算是做了实事,放他回去,银子给他留着吧,举家离开冀州,不许再回来。”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数十官员,已经被李叱砍了一多半。
“殿下,殿下我愿意说,我愿意招!”
一个官员被吓得脸色惨白,爬跪着过来:“我知道他们的消息,我知道。”
李叱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那官员跪在那,磕磕巴巴的说道:“我见过那个叫吕无瞒的人,他亲自到县衙见的臣下,他和臣下提起过一件事。”
“是什么?”
那官员道:“他说各州县的官员,有无数在他监视之下,但凡有人不听话,就一定会被他的人处置。”
他抬起头看向李叱,紧张的咽了口吐沫。
“臣下当时就想,万一臣下以后得罪了他们,可该怎么逃......臣下思来想去,他们如何能监视各州县的官员?”
停顿片刻,他看着李叱说道:“臣下就想到了,他们的人,可能在各州县的捕快,厢兵......”
李叱微微皱眉。
“还有还有。”
见李叱皱眉,那官员吓得哆嗦了一下。
“臣下猜着,商业繁盛的地方,一定有他们的钱庄。”
......
......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三个小愿望,第一是世界和平,第二是中国牛逼,第三是每一个国人,包括我们每一个人,都健康快乐无灾无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