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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六十六章 花开两地

    车马行门口。
    李叱从马车上下来,看向等在门口的高希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位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凡间的仙子姐姐,请问需要车马服务吗?”
    高希宁嘿嘿笑,然后挺了挺胸脯:“怎么,你是要追求仙子姐姐吗?要追求仙子姐姐,光有车马服务可不行。”
    李叱道:“我这般凡夫俗子,犹如井底之蛙,蛤蟆会想吃白天鹅吗?”
    他一脸谄媚的说道:“会,想吃,特别想吃,死缠烂打的吃。”
    说完就一把拉了高希宁的手:“来,蛤蟆带你去领略人间美景。”
    高希宁笑着摇头:“不行。”
    李叱问道:“为何不行?”
    高希宁道:“蛤蟆的心再诚,和白天鹅也是不配的,我是白天鹅,就不能和你走,不然的话就是触犯天条。”
    李叱:“唔......”
    高希宁笑着上车:“所以你为什么还不喊我蛤蟆夫人。”
    李叱哈哈大笑。
    高希宁上车一半,回头看李叱:“来,看我回眸一笑,好不好看?夸我。”
    李叱:“呱呱。”
    高希宁噗嗤一声就笑了。
    然后:“呱呱。”
    在大街上,八百黑衣黑甲,身披红色披风的廷尉军士兵,本是肃穆,此时却只好人人抬头看天空。
    马车里。
    “呱呱呱?”
    “呱呱呱呱。”
    为了招募谍卫人手,这次余九龄,刚罡和陈大为三人也会随李叱出行。
    刚罡压低声音问余九龄道:“你能听懂宁王和都廷尉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余九龄微微一笑,解释道:“呱呱呱?吃了吗?”
    “呱呱呱呱......我想吃你。”
    刚罡和陈大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对余九龄的崇拜。
    这崇拜是因为,余九龄是真的不怕死啊,这话都敢说出来......
    马车车窗打开,李叱看向余九龄:“你,离这远点!蛤蟆叫你都能瞎猜......还他么猜的挺准。”
    说完把窗子关好,回车里了。
    余九龄一捂脸。
    片刻后,他对刚罡和陈大人说道:“看到了没有,作为一名合格的谍卫,必须要掌握的就是这两门基本功课。”
    刚罡问:“是什么?为何完全没有发现。”
    余九龄伸出一根手指:“第一,要精通各族语言,不管是中原各族,还是关外各族,都要尽力去学,包括呱呱......”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当你学会了各族语言之后,你就能更好的揣摩我王心意了,所以第二就是,一定要能听得懂我王心声。”
    刚罡挑了挑大拇指:“真不愧是陈将军。”
    就在这时候马车车窗打开,一块土坷垃从车窗里飞出来,正中余九龄脑门。
    余九龄吓得一缩脖,还是没有躲过去。
    他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土,轻叹一声后说道:“我自问,已经是最懂我王和都廷尉大人心意的那个,但实在是没有想到,都廷尉大人出行,车里还装了一筐土坷垃。”
    高希宁从车窗里探出头:“两筐。”
    余九龄:“那我到后边去了......”
    按照李叱的心意,自然还是喜欢坐那种没有车厢的马车,显得开阔通透,亲近自然。
    可是有高希宁在,就要为她多考虑一些,李叱不在乎,高希宁是女孩子,虽然还未大婚,但也是王妃身份,所以总不能坐在草料车上。
    马车里,李叱往四周找了找:“我没装车里土坷垃啊。”
    高希宁道:“我手里的。”
    李叱:“噫!”
    高希宁道:“掐指一算,用的上,所以随手捡了一个。”
    “咱们先去哪儿?”
    高希宁问李叱。
    李叱道:“先往北走,咱们燕山营里虽然已经没有多少兵力,可那才是真正的根基之地,这两年来一直都在重修,先去看看重修的如何了。”
    “而且冀北地区的地方官更要好好看看,燕山营时候百姓们对我们信服,总不能一离开,百姓们日子就过的不好了。”
    “去看过燕山营之后,再去北疆走一走,夏侯那边的情况也要多看一看。”
    高希宁嗯了一声:“要不然还是把干娘接回冀州吧,北疆那边气候苦寒。”
    李叱道:“到了之后问问干娘的心意。”
    高希宁问:“那你要不要问问玉立姑娘的心意?”
    李叱往后坐了坐,脸色装作严肃起来。
    虽然他觉得高希宁的语气之中没有什么异样,但这道题决不能轻易回答。
    高希宁哈哈大笑,然后用肩膀撞了撞李叱:“若是矫情婆娘,此时会说什么,你知道吗?”
    李叱问:“是什么?”
    高希宁道:“你居然犹豫了。”
    李叱:“噫!”
    高希宁抬手在李叱的肩膀上拍了拍:“小兄弟,你对敌经验还是不够丰富啊,要不要想办法多练习?”
    李叱:“宁哥哥,请你不要再这样,大家是好兄弟......”
    高希宁一把搂住李叱的肩膀:“既然是好兄弟,那我就直说了,我看玉立那娘们儿不错,你觉得如何。”
    李叱:“噫!”
    高希宁道:“你要是不要,我可就把她收了啊,以后你再想也就没机会了。”
    李叱正义的说道:“你收你收,完全不用考虑我。”
    高希宁叹道:“果然还是那个怂货啊。”
    李叱道:“果然还是那个媒婆啊。”
    高希宁道:“小兄弟,你就不能让我成功一次?身为媒婆,一次都没有成功,还把自己赔进去了,如果被人知道了,我岂不是业界之耻。”
    李叱道:“不不不,为了成功你把自己都赔进去了,这是业界楷模。”
    高希宁又用肩膀撞了撞李叱:“玉立姑娘不好看吗?”
    李叱叹道:“今日这题,一道比一道凶残。”
    高希宁掐腰大笑。
    李叱忽然好奇的问道:“你掐腰大笑的时候,会不会抖?”
    还一脸这没什么,不懂就问的天然无害。
    高希宁:“什么?”
    李叱扭头看向窗外:“没什么......”
    高希宁一把搂住李叱的脖子把他压在自己怀里,两只手在李叱脑袋上揉了个七荤八素。
    可怜宁王这一头长发,被揉出了鸟窝的样子。
    李叱在被蹂躏中笑着说道:“感受到了,感受到了,是在抖的。”
    高希宁:“嗯?!”
    远处。
    刚罡问余九龄:“大哥,你看宁王的车马,为何有些摇晃。”
    余九龄道:“你到我前边来,我再告诉你。”
    刚罡催马到了余九龄身前,回头问道:“为何要到你前边来。”
    余九龄道:“你问我宁王殿下车马为何摇晃,只是因为我王好学,勤练,正在和都廷尉大人切磋武艺。”
    车窗一开,一块土坷垃飞出来,正中刚罡的脑袋瓜子。
    余九龄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到我前边来了吗?”
    马车里,李叱低头在座位下找了找,没有,然后又伸手到高希宁衣服里翻找。
    高希宁一边躲一边笑道:“别找了,真没了,就
    带了俩。”
    李叱道:“那不行,这么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弃,我还是多搜搜的好,万一还有俩呢。”
    高希宁眼睛微微眯起来:“我怀疑,你在耍流氓。”
    李叱道:“何必怀疑。”
    高希宁:“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轮到我了吧。”
    李叱:“嗯?”
    片刻后,车外。
    余九龄看到车窗打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然后就看到宁王殿下把头伸出来,那样子真是狼狈。
    还没有来得及喊救命,就看到宁王嗖的一下就被拉回去了。
    余九龄叹道:“我王辛苦。”
    马车里那两小只,闹着闹着,忽然就安静下来,彼此注视,这气氛就一下子变得有些那个起来。
    就是......有三分那个,三分那个,还有三分那个。
    李叱看着高希宁的眼睛,高希宁也看着他的眼睛。
    片刻后,李叱咽了口吐沫,喉结都上下动了动。
    高希宁哼了一声,一把搂住李叱脖子:“还等什么!”
    一低头,亲了上去。
    李叱的四肢,镚儿的一下就伸直了。
    与此同时,南平江南边。
    宁军在原野中列阵,在阵前,唐匹敌端坐在马背上脸色平静的看着远方。
    前边是一座县城,就在此地,武亲王养杨迹句击败了罗境的大军。
    这座不知名的小县城外,罗境大军几乎算得上全军覆没。
    而如今,前边县城的城门大开,县令等一众官员,手里捧着官印等物鱼贯而出。
    他们脸色发白战战兢兢的到了唐匹敌面前,县令率先跪了下去。
    “下官王良栋,叩见大将军,下官代表全城百姓,恭迎大将军入城。”
    在他身后,所有官员,随行而来的本地乡绅,全都跪了下来。
    唐匹敌抬起手指了指:“取了印信。”
    手下亲兵上去,将印信接过来。
    唐匹敌催马向前:“入城。”
    骑兵队伍从那些跪着的官员和乡绅身边过去,并无理会,大军浩荡。
    不久之后,县城之内。
    唐匹敌看向手下众将,然后吩咐一声:“取地图来。”
    亲兵立刻过来,两个人将一面地图在唐匹敌身前展开。
    唐匹敌走到地图前边,用马鞭指了指一个位置:“此地为遨原县,距此二百二十里。”
    说完后看向高真:“领你一军兵马前去,你需多久拿下遨原?”
    高真俯身:“回大将军,兵到则取。”
    唐匹敌点头:“从遨原县,往东,往南,画一个方圆三百里的半圆,十日之内,肃清残敌,可有难处?”
    高真道:“七天即可。”
    唐匹敌嗯了一声,马鞭在地图上再次点了一下:“此地为登城,是豫州之内的大城之一,估算有数千至万余兵力,澹台,你领兵去登城。”
    澹台压境俯身接令。
    “遵命。”
    唐匹敌道:“向登城内喊话,降则不杀,抵抗屠城。”
    “是!”
    澹台压境再次应了一声。
    唐匹敌又看向罗境:“自此往南四百六十里,是豫州大城封城,你领先锋军赶到封城,不用急于攻城,待诸军拿下各地之后,会往封城汇合。”
    唐匹敌的马鞭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豫州北境,两个月之内,务必全部拿下。”
    “呼!”
    唐匹敌道:“各军散去,各自为战,一个月内到封城来见,打输了的就不用来了,自己回冀州去宁王面前领罚。”
    “呼!”

第六百六十七章 北巡

    从冀州一路往北走到燕山,这般车马行进要走一个月,沿途经过许多州县。
    再从燕山到幽州,夏侯坐镇之地,差不多还要走上一个月左右。
    到了幽州之后住上一阵子就要折返,不然的话就赶不回冀州过年。
    所以这一趟行程,李叱的目标就是冀北这一片区域,其中两件事最为要紧,一是查看地方官员,二是查看给边军的补给。
    如今冀州这场面有些复杂,也有些耐人寻味。
    除了夏侯在幽州这边,还有他在北山关的旧部,基本上愿意接受宁王之外。
    其他边关各处,都不接受宁王,他们依然坚持自己是楚军。
    因为他们是边军,边军捍卫的不只是国土还有大楚尊严。
    如果边军都不认大楚了,那他们的自尊和骄傲都没了。
    冀州东西很长,横跨数千里,而接受了李叱,且李叱还有能力供给物资的,其实不足四分之一。
    最为要紧的边关,李叱能干预到的,也不过四分之一左右。
    “冀北这上百个州县的官员,其中有半数是咱们后来任用,半数是当初的旧官沿用。”
    李叱坐在马车上,伸手把车窗打开透透气。
    视线很快就回到地图上,图上用炭笔标出来他这次要走的路线。
    而这路线是李叱临时定的,除了他之外只有高希宁一人知道。
    “我最担心的是这些沿用的旧官。”
    李叱接过来高希宁递给他的水壶,喝了一口后问:“怎么水有点甜?”
    高希宁指了指自己的小嘴巴:“因为我刚喝过。”
    李叱嘿嘿笑了笑,然后在水壶上亲一口,还用一种很挑逗的眼神看了看高希宁。
    于是高希宁的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李叱问:“怎么样?有没有被撩到?”
    高希宁抬起手在李叱脑袋上一顿乱揉:“我就在这呢,就在你面前呢,你亲个水壶?!”
    李叱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高希宁撇嘴,撇嘴的时候下嘴唇就肯定会微微突出一些,样子可爱的一塌糊涂。
    李叱这次是没忍住,扑过去堵住了她的嘴。
    这气氛,是不是有点旖旎?
    然后李叱咬住高希宁的下嘴唇,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你还敢撇嘴?”
    高希宁脑海里啊,觉得自己看上的真的是个傻子啊......
    片刻后,李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乖乖巧巧的坐在那,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动也不敢动。
    他不动,是因为高希宁的手在他耳朵上。
    高希宁看着李叱的眼睛:“你刚才想干什么?”
    李叱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回答:“不......不就是咬了你吗......是我的错,我认,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高希宁抬起手李叱脑门上敲了一下:“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你想亲我的事吗?”
    李叱道:“这......”
    高希宁问:“还学会声东击西了,说,从哪儿学来的?!”
    李叱:“这......”
    高希宁说着说着脸微微一红,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腰带都被解开了。
    “你咬我,我忍了,但是假装咬我,假装是个傻子,却偷偷解我衣服......”
    高希宁抬起手又在李叱的脑壳上敲了一下:“这怎么学来的?!”
    李叱:“没学没学,真的没学,要怪就都要怪兵书上教的知识多,哪想到兵书这么不正经,居然还教人做坏事,如此龌龊,回去我就都烧了。”
    高希宁哼了一声:“你以为一句兵书上学来的,
    我就能信了?你非但声东击西,而且手法老到......兵书上教你怎么解人家衣服了?”
    李叱:“我......认罚。”
    高希宁:“那你说应该如何罚你?”
    李叱:“你也解我的吧。”
    高希宁:“噫!”
    李叱连忙又缩了缩脖子:“真的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也不知道那只手是怎么了,居然就......”
    李叱把那只手伸出去:“要不然你废了它吧。”
    高希宁道:“那就废了它。”
    然后一口咬在李叱的手掌边缘,李叱都准备喊救命了,却发现高希宁并没有用力。
    牙齿轻轻咬着掌缘,似乎有什么灵巧而又柔软的小东西,还在掌缘上轻轻的一扫而过。
    那种感觉,让李叱瞬间被人点了麻穴一样,小奶袋瓜子嗡的一声就醉了。
    高希宁松开嘴,红唇离开掌缘的那一刻,有一根细细的线还在牵连着。
    她眯着眼睛看李叱,慢慢靠近。
    李叱还在晕眩之中,好像被人下毒了一样的那种晕眩。
    高希宁凑到李叱面前,近在咫尺,看着李叱的眼睛问:“下次还敢再这样鬼鬼祟祟解我衣服吗?”
    李叱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好一会儿,李叱才回答道:“我.....不敢了。”
    高希宁又往前凑了凑,肉嘟嘟的嘴唇贴着李叱的耳垂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就是,下次不用偷偷的。”
    李叱的眼睛骤然睁大,眼睛里瞬间就出现了那么一些不争气的血丝。
    鼻子里有些干,有些疼,似乎要流血。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在喉结动的那一刻,四肢镚儿的一下子又伸直了。
    片刻之后,一缕更为不争气的鼻血,以稍显壮烈的姿态缓缓流了下来。
    高希宁坐在对面,轮到她像是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乖乖巧巧的坐在那,手掌放在膝盖上,一脸的讨好。
    她低着头,忍着笑:“我错了,是我错了.....”
    李叱用手帕擦了擦鼻子,叹了口气道:“以后不要乱用这样的大杀招,记住了没有!”
    高希宁连连点头:“是是是......不敢用了。”
    李叱道:“用,还是要用的,只是不能,咳咳......不能在这里用。”
    高希宁道:“知错了......”
    李叱道:“说吧,怎么罚你?”
    高希宁道:“要不然我再给大王舞一曲吧,此刻我就是可令君王不早朝的妖精。”
    她手抬起来举高,甩手左扭胯,甩手右扭胯。
    李叱叹道:“大哥你这舞一曲,让我感觉刚刚的血都白流了。”
    高希宁哼了一声:“赶紧做你的正事,不然小心我又咬你。”
    李叱连连点头:“是是是,正事.....”
    他低头看了看刚刚在手里捧着的地图,地图上还有他一滴鼻血,是他刚刚不争气的证据。
    “刚才说到那些旧官。”
    李叱道:“大楚的官员,不管是朝廷的还是地方的,皆深谙窃利之道,我小时候跟着师父走江湖,师父就跟我讲过很多这些官员谋私的手段,五花八门。”
    他看向高希宁道:“越是地方上的官员,就可能手段越是凶狠......现在冀州无战事,刚好把地方上的事整顿一下。”
    他缓了缓后对高希宁说道:“如果会遇到一些这样的人,你就不要在场了。”
    高希宁自然知道李叱的用意,怕血腥场面会吓着她。
    她也一样明白,创业之初,若手段不重,就极有可能根基崩坏。
    很多叛军
    皆是如此败灭,而非败在战阵之上。
    叛军最多的时候,在冀州治内就有不止百支,而这些叛军的首领其中,不乏有头脑之人。
    其中佼佼者,自然就是当初的燕山营大当家虞朝宗。
    虞朝宗保民安民的做法,深得燕山营四周百姓拥护。
    而其他叛军不乏有效仿虞朝宗者,占据一地之后,下令要善待百姓,谋求长远发展。
    心思是好的,可是却忽略了一件事。
    这些叛军首领用的人,只有两种。
    其一是沿用旧官,或是当地有威望的富户乡绅,觉得可以起到迅速稳定地方的作用。
    其二用的是自己手下的追随者,多是寒苦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也没有那么远的思谋。
    李叱道:“咱们用的第一种也是旧官,弊端是他们最精通欺上瞒下之道,只想中饱私囊。”
    “当初那些叛军首领用的第二种,影响更大,他们是被欺压已久的普通百姓,忽然做了官,就立刻变成了当初欺压他们的那种人。”
    李叱叹道:“我还记得,当初在冀北有一支队伍,最初时候几乎与虞大哥齐名。”
    “那人名为梅无酒,最多时候,手下数万人马,占据十余州县。”
    “可是他任用的人,在地方上做官后,欺压百姓横行霸道,尤其是对付商人富人,动辄灭族。”
    “等到梅无酒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其实根基已烂,他把那些手下抓回来,那些手下跪在他面前痛哭,但却不服。”
    “其中有人哭嚎着说,大哥,我们被那些人欺压,凭什么现在我们做了官,有了权,不能欺压别人了?”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些事,是当初虞大哥讲给我的。”
    李叱继续说道:“虞大哥说,梅无酒自己只顾着练兵,只顾着谋求继续攻城略地,忽略了民治。”
    “等到梅无酒和虞大哥的队伍有了冲突,就要决战之际,梅无酒治下的百姓们纷纷逃亡,跑到了虞大哥那边。”
    “梅无酒这才知道,他早就已经失去了民心,那时候也才醒悟,多大的地盘都算不上根基之地,民心才是根基。”
    高希宁点了点头:“所以后来他败了。”
    李叱嗯了一声道:“败了,虞大哥将梅无酒击败,本想留下梅无酒,不顾手下人反对,想让梅无酒做燕山营的一个当家。”
    高希宁问道:“后来呢?”
    “后来梅无酒走了,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他的消息。”
    李叱道:“他对虞大哥说,我虽然败给了你,但我也不容的自己在对手之下做随从,于我这样的人来说,败了只有两条路,一是你杀了我,二是我自此远走,再不与你争比。”
    高希宁道:“虞大哥也真是好气度,就这样把他放了?”
    “嗯。”
    李叱道:“就这样把他放了,算起来,此人销声匿迹已有七八年,也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隐居。”
    李叱笑了笑:“话题说远了......说地方上的吏治,我打算这一路彻底看一看,本意是所有旧官全都剃掉,且看吧,也许真的会有人不一样。”
    就在这时候,前边的队伍派回来一个人,到了马车旁边抱拳道:“殿下,再往前走就是金州,已经不足十里,要不要知会金州官员。”
    李叱看向车窗外,摇头道:“不必,直接进金州。”
    “是!”
    车外的人应了一声,拨马向前冲了出去。
    “金州。”
    李叱道:“我记得金州府治叫周启喜,在此之前,是金州主簿,府治和府丞逃走,他留下来迎接我大军入城,所以被留用为金州府治。”
    李叱看向窗外:“希望这第一个遇到的旧官,不要让我失望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 臣下认罪

    金州不算大城,可按照大楚规制来说,府治也是正五品的官员。
    原本宁军南下的时候,金州官员大多数闻风而逃,不敢留下,唯恐被杀。
    只有周启喜一人,身上挂着所有官员的印信,站在城门外迎接大军。
    那孤身一人的身影,曾经很多人都看到过,也曾为之唏嘘。
    有人就因此而说他,是投机之人,善于钻营。
    可无论如何,正因为如此,此人得以被留用,升为金州府治。
    金州下辖九个县,从前两年的政绩来看,周启喜在金州应该做的很好。
    李叱这次北巡不是他第一次查地方上的官员,暗中已经分派过三批人。
    关于周启喜的回报,是此人能力很强,行事稳妥,燕先生给此人的年评也是优。
    按照李叱定下的规矩,一个地方官员,如果连续三年的评结都是优,就要着手安排晋升的事。
    周启喜已经连续两年评优,再有一年评优,就可报李叱斟酌调任升迁。
    可是就在几个月之前,李叱派往各地暗查的人说,问询金州本地百姓,有数人说周启喜有问题,需谨慎使用。
    燕先生在几个月前和李叱提到过此人,当时燕先生的原话是......
    此人连续两年评优而无事,今年第三年,突然有事,当慎重处置。
    燕先生还说,有些人,是会眼红的。
    队伍到了金州城门外,这八百黑甲红披的队伍一到,在城门的百姓们和厢兵就全都吓了一跳。
    黑甲廷尉军,一下子出现这么多。
    “宁王到了。”
    廷尉军的人将令牌取出来,递给守门的厢兵队正:“请去告知府治周大人,就在府治衙门等候。”
    队正不敢耽搁,连忙放行,然后一口气跑向府治衙门。
    等廷尉军队伍到了府治衙门外边,周启喜带着衙门各级官员,已经紧张的在门外等候了。
    马车一停,所有官员立刻上前。
    在李叱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所有人整齐的俯身一拜。
    “拜见宁王。”
    李叱笑道:“都起身吧,突然来了,是不是把你们吓了一跳。”
    府治周启喜俯身道:“确实是把臣下等人都吓了一跳,未能远迎......”
    他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李叱笑道:“又不是你们的错,是我故意没有让人知会你们,本是要去燕山营看看,只是路过。”
    他迈步向前,所有官员纷纷把路让开。
    围观的百姓们也都有些害怕,更多的则是好奇。
    百姓们习惯了对高位者惧怕,这是根骨里的东西。
    更何况还有人皇的传说,所以他们对于宁王李叱,更是又害怕又尊敬,也好奇。
    “宁王怎么突然来了?”
    人群中有人压低声音说话。
    他身边的一个老者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咱们做的事,有了作用,宁王是来查办高大人的?”
    之前说话的中年人沉思片刻,然后说道:“不管是不是起了作用,宁王此来,都是咱们的机会。”
    老者点头道:“只要想办法让宁王知道,周启喜就别想调任冀州。”
    中年男人拉了他一下:“郭老,咱们现在回去,召集大伙儿商议一下。”
    被称为郭老的人随即转身,他们挤出了人群。
    走到人群后,两个人同时回望,大街两侧都是人,密密麻麻人头攒动。
    “希望这次,宁王不要让我们失望
    。”
    老者轻叹一声:“希望把,咱们回去。”
    金州府治衙门。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若是坐在这大堂上,所有官员都站在下边听着,这场面李叱就有些不喜。
    “周大人,后院大不大?”
    李叱问。
    周启喜连忙俯身道:“后院不小,只是......只是没什么地方落脚。”
    李叱笑了笑道:“既然不小,又是为什么不能落脚?咱们就去后院吧。”
    他迈步走出去,所有人就都弯着腰紧随其后。
    李叱回身看了一眼,摇头:“不用弯腰,下级官员见到上级官员,习惯了弯着腰的姿态,那是大楚的遗风,不好。”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规制礼数上的事到了,那就不必再弯着腰驼着背,不心虚,就不用害怕,站直了走,哪怕是在我的面前,亦或我的身后。”
    “是是是......”
    一群人点头哈腰。
    周启喜挺直了身子后说道:“遵王命。”
    等到了后院,李叱才明白过来周启喜说的后院没什么落脚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这后院虽然不小,可是种满了东西,这边种着韭菜,那边就是豆角,还有其他庄稼。
    按照左右划分,左边种的都是蔬菜,右边种的都是粮食。
    李叱一下子就想到了在书院的时候,燕先生那个菜园。
    他回头看向周启喜笑着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周启喜俯身道:“回宁王,是臣下的主意。”
    李叱问道:“怎么想到种这些?”
    周启喜道:“当初这后院破败,本想收拾出来,可是请了工匠详细看过,又做了预算,大概要花费上千两银子才能修好,臣下有些心疼银子,所以想着干脆就种菜,又不用花费银子把地面平整重铺,还能解决衙门里的人吃菜。”
    李叱嗯了一声,指了指其中一种菜:“这是什么?”
    他自然认得。
    可是李叱对于这些官员的手段,也早有知晓。
    跟着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师父就给他讲过一些这方面的事。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楚早期时候的补丁官衣。
    说的是大楚皇帝暗查地方,走到一处,发现此地官员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有补丁,心中有些懊恼。
    以为是故意如此,来羞辱朝廷体面。
    于是派人探查,才知此人是一等一的好官,俸禄多用来修缮学堂,救济老人。
    因为没钱,又不舍得,所以这一身官服缝缝补补的穿。
    大楚皇帝回去之后,在朝堂上对此人大加赞赏,并且破格将此人从地方调入京城,直接升为户部侍郎。
    户部这个地方,要多重要有多重要。
    户部就是一个国家的大管家,钱粮物资进出,都在户部掌握。
    一下子从地方官提拔为户部侍郎,二把手,这一下官员们全都惊了。
    心说原来这样可行啊,于是纷纷效仿。
    结果从那开始,从朝廷到地方,每个为官的人,身上都穿着一件补丁官衣。
    以至于到了后来,连那些富户豪绅,虽然没有功名,但只要出门也都要穿补丁套补丁的衣服。
    甚至以谁身上的补丁多为荣。
    李叱的爱好之一就是种地,这是冀州上下官员很多人都知道的。
    李叱为宁王后,大力恢复农产,在冀州不止一次亲自下田,与百姓们一起种田种菜。
    再往前说,李叱在燕山
    营的时候,山下屯田也是亲力亲为。
    在冀州,有官员知道李叱喜欢这样,于是在李叱来的时候,就说这片地里的蔬菜,都是他和手下官员亲手种的。
    李叱先是一喜,表扬了几句,然后问那官员这些蔬菜分别叫什么名字。
    那官员懵了,一问三不知。
    这事,就在出冀州之前不久,所以金州这边的官员,应该还不知情。
    李叱问周启喜这些菜的名字,周启喜以为是宁王要考量他,连忙解释。
    每一种蔬菜叫什么,最好是在什么时节播种,什么时节收获,一一道来。
    李叱笑着点了点头,指了指那些蔬菜道:“今天中午就吃这些了。”
    他看向周启喜道:“周大人可分派些人手,搬一些桌椅板凳来,就在这菜园中吃午饭,就吃涮锅吧。”
    他看向余九龄道:“菜,周大人出了,肉就不用周大人再破费,出去采买一些来。”
    余九龄立刻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李叱就走到一边看着,周启喜安排人搬来桌椅板凳放在菜园里。
    这些人,每一步都走的小心,并没有因为这是李叱的命令,就不顾那些蔬菜。
    他们尽力挑着可以放下桌椅的地方摆放,出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践踏。
    李叱在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燕先生说的没错,周启喜连续两年评优,第三年却出了事,显然没那么简单。
    从细微处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
    如果是为了阿谀逢迎,李叱说要在这菜园子里吃饭,那些手下人一定不会这么在乎菜。
    更何况,为了菜园不被践踏,用的都不是大桌高凳,而是用的小桌板凳。
    李叱把周启喜叫过来,周启喜连忙到了近前。
    李叱道:“我出冀州之前,燕先生特意来找我说过一件事,就与你有关。”
    周启喜心里一紧,连忙俯身道:“请宁王示下。”
    李叱道:“从几个月前开始,陆陆续续,有大概六七份送到冀州的匿名书信,都是关于你的。”
    周启喜的脸色立刻就有些发白,抬头看了李叱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
    李叱问道:“周大人,你对此事,可有耳闻。”
    周启喜脸色有些变化,头低的更低了些。
    “回宁王,臣下不知。”
    李叱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周启喜在说谎。
    长眉道人对李叱说过,若是要懂人心,就先要学会察言观色。
    作为行走江湖大半生的江湖道人,长眉道人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对于人心的解读,长眉道人有着过人之处,而这些过人之处,全都传授给了李叱。
    但李叱并没有点破,哪怕他看得出来周启喜一定是在说谎,他也一定知道有人检举他的事。
    李叱笑道:“不用紧张,燕先生说,他对你了解,虽未曾谋面,但也知你的能力和品行。”
    李叱看了看那些菜,稍稍停顿一下后说道:“这世上没有完人,就像是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无暇美玉。”
    “如果一个人身上毫无缺点,一点毛病都没有,那一定是拼尽全力在人前装出来的。”
    李叱的话还没有说完,周启喜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宁王殿下,臣下有罪。”
    李叱微微皱眉:“你有何罪?”
    周启喜抬起头看向李叱,思考了两三息后回答:“不管是什么罪,不管是检举臣下犯了什么错,臣下都认,请宁王责罚。”
    李叱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第六百六十九章 五面埋伏

    李叱看着周启喜,这个人的脸上有一种决然,而这,恰恰不是寻常人能有的决然。
    “吃饭。”
    李叱伸手把周启喜扶起来:“就算你把罪名都认了,也不影响先吃饭。”
    他看了看四周的菜地:“多好的菜。”
    周启喜起身,眼神里的东西格外复杂。
    吃过午饭,李叱没有住在官府,而是住进了官驿中。
    “方洗刀。”
    李叱看了一眼跟进来的两名廷尉千办,一个是方洗刀,一个是杜颜。
    方洗刀连忙俯身:“殿下。”
    李叱道:“在随行带着的卷宗中,把几份关于周启喜的都找出来。”
    说完后李叱又看向杜颜说道:“去官驿外边张贴一份告示,告知全城百姓,我将在金州停留三天,自明日起,若有什么冤屈之事,可来官驿找我。”
    杜颜俯身:“遵命。”
    两个人一前一后转身出去。
    高希宁给李叱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问:“可是这周启喜有问题?”
    李叱摇头:“我不怕周启喜有问题,我怕的是他没问题。”
    他看向高希宁道:“如果他有问题,是他一人的问题,那就办他一人,可若他没问题,却有六七份匿名书信递到冀州,那就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了。”
    “若是一个不合格的官员被人检举,我不觉得是多大的问题,可若是一个合格的官员要被人联手扳倒,这问题就大了。”
    李叱看向高希宁道:“三天之内,不管是谁的问题,我都要挖出来。”
    当天下午,李叱换了一身衣服,易容之后就和余九龄一起离开了官驿。
    这两个人的轻功身法自不必多说,悄悄出去,又岂能是什么问题。
    两个人,一个扮作了书生,一个扮作了书童。
    余九龄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身上这书童装扮,一边看一边叹气。
    李叱白了他一眼。
    余九龄道:“廷尉军随行带着的各类装束衣服,当家的你让我扮成什么都没问题,非要是个书童......”
    李叱道:“书童怎么了?”
    余九龄道:“这......”
    他又低头看了看。
    书童没怎么,就是衣服太小了。
    裤子没能盖住小腿,半截小腿往下都露着。
    这也就罢了,裤子还紧,要是裤腿紧也就罢了,是裤裆紧。
    上衣也小,余九龄最近这段时间胖了些,这衣服跟绷在身上似的,也是七分袖。
    李叱叹道:“行走江湖,扮演什么角色,就要附和人物的特质,你扮演的是个家境不好的书童。”
    余九龄看了看李叱身上,这一身漂漂亮亮的锦衣,造价高昂。
    手里拿着的折扇是金边湘妃竹扇骨,这金边可不是为了装饰,而是为了保护湘妃竹的扇骨。
    刷的一声打开折扇,这扇面上的字是李叱写的,李叱的字值钱不值钱放一边,落款若是嵩明先生就很不要脸了。
    余九龄叹道:“当家的,你手里的扇子说值个大几千两都没问题,你身上的衣服,脚上的鞋,腰间的坠子......你说咱家是家境不好?”
    李叱道:“不,是书童家境不好,不然会把你卖给我做书童?”
    余九龄想了想,这还真他XX的有道理。
    李叱看向余九龄:“刚才你说,扮成什么都行?”
    余九龄敏锐的察觉到这话里藏着凶险,连忙坚定的说道:“书童,就书童!扮作什么都不如书童好。”
    李叱道:“别勉强。”
    余九龄道:“不勉强,心甘情愿。”
    “前边有个茶楼。”
    李叱啪的一声把折扇合上:“走,去那边转转。”
    走了几步后他回头问余九龄:“扮作贵妇不好吗?”
    到了茶楼之后,李叱让余九龄去找机会打听一下周启喜的口碑。
    他自己坐下来在那听曲儿,也想闲的,坐了一会儿就听出来那曲子有三四处弹错了的地方。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几个穿着品味不俗的人,年纪大的有五六十岁,小的也有三四十岁,没有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而那年纪最大的人,在听出小姑娘弹的曲子有错处的时候脚步一停,回头看了那边一眼,摇头叹息。
    从掌柜的和伙计的反应来看,显然是老客。
    不多时,那掌柜的交代了几句,也跟着上楼去了。
    李叱伸手把小伙计叫过来,取了块碎银子给他。
    “我是从外乡来做生意的,想结识一下本地的乡绅,刚才那几位器宇不凡,可否愿为我介绍?”
    小伙计有些道:“那几位确实都是大生意人,有做绸缎生意的,有做瓷器生意的,这位客人,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李叱道:“我这个人,什么生意都会做,而且只要我想做的生意,基本上别人就没办法再赚钱。”
    小伙计笑着应承了几句,但显然不信,眼神里的意思已经足够清楚了。
    看李叱的时候,偶然露出的含义就是......你这样只会吹牛皮的家伙,我见的多了。
    李叱问:“你不信?”
    小伙计道:“不敢不敢,看公子也是气度不凡,自然不是吹牛之人。”
    心想着的则是,就你还做什么生意都赚钱,还你做什么,被人就没活路,小爷我看你就是小母牛儿飞上天。
    李叱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觉得我在吹牛。”
    小伙计道:“不敢,不敢,真的不敢。”
    李叱道:“不如我们打个赌?我可以让你这茶楼里,有一种生意做不下去。”
    小伙计脸色一变:“你是来找事的?”
    李叱摇头,起身走到那弹曲儿的小姑娘身前,她怀里抱着个琵琶,身后的老人手里捧着笙。
    李叱取了一块银子递给小姑娘,小姑娘有些懵,看了看李叱样貌,莫名其妙的脸一红。
    “我想试试你的琴。”
    李叱指了指小姑娘怀里的东西。
    小姑娘先是回头看了看那老汉,又摇头。
    李叱取出来十两银子递给老汉:“只是一时手痒,想自己弹一曲。”
    十两银子,老汉的眼睛就亮了,一把接过来:“公子请。”
    李叱把琴接过来,见老汉还在,他摇头:“不用你帮我和音。”
    他坐下来,略微一沉吟,然后奏了一曲。
    这琴曲也是李先生给他的书籍中记载,名为十面埋伏。
    第一声起,客人们就忍不住抬起头看过来。
    片刻后,所有人就都停止了交谈,有人已经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想看清楚一些。
    二楼,门吱呀一声开了,刚刚进去的那几个人,有两人出来,手扶着二楼的围栏往下看。
    小伙计站在那,想着这有什么,这还能让人家父女两人没生意做。
    这琵琶曲马上到了最精彩的地方,李叱的手猛的一停,琴声戛然而止。
    “琴不错。”
    李叱起身,把琵琶还给小姑娘,小姑娘的脸就更红了。
    “别停啊!”
    “就是,继续啊!”
    有人已经喊了出来,就算他们不通琴律,可也知道这曲子没有奏完。
    李叱朝着这些人笑了笑,然后回到自己座位那边。
    门口正在拉着另一个小伙计闲聊的余九龄看着李叱,心说当家的你又装波一了......
    跟他聊天的小伙计也看着李叱呢,余九龄拉了他一下:“咱接着聊咱的。”
    小伙计道:“你这衣服......”
    余九龄:“你懂什么!这是冀州城里如今最流行的款式,要多流行有多流行。”
    小伙计:“是......吗?”
    大堂中。
    “公子,请继续啊。”
    “公子,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不少人朝着李叱喊话,李叱却只是微笑不答。
    那父女二人看了看彼此,坐回去,准备继续表演。
    才坐好,就有人喊:“你们下去,请那位公子把刚才的曲子
    奏完。”
    “你们两个先下去。”
    有一个人喊,就有跟着的,很快这茶楼里的喊声就此起彼伏。
    那小伙计这次是真的傻了,原来真的可以随意断人财路吗?
    “公子,请问出价几许,你才能把这曲子奏完?”
    有人反映过来,不能白白的让人家去演奏。
    二楼,看起来已经六十来水的老者看向下边问道:“西流,你认识这位客人吗?”
    被称为西流的,正是这茶楼的掌柜,名为元西流。
    他摇了摇头道:“郭老,没见过此人,应该是外乡来的。”
    郭老道:“你着人去问问,能不能请他把曲子奏完,若是听不得完整的,我这几日怕是都睡不着了,大半生来,我从没有听过如此有意境的曲子,仿若眼前便有金戈铁马......”
    元西流连忙应了一声:“郭老稍后,我亲自去。”
    掌柜的连忙下了楼,走到李叱面前,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李叱道:“姓三,一二三的三,一百两二百两三百两的三。”
    掌柜的心说这姓虽然奇怪,但你也没有必要说的这么详细吧,还三百两的三。
    他笑着问道:“三公子,能否告知,刚刚弹奏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李叱道:“叫五面埋伏。”
    掌柜的微微一愣,心说姓的奇怪,曲子名字也奇怪。
    一般说起来,要么说四面埋伏,要么说十面埋伏,哪有人说五面埋伏的。
    他又冒昧的问道:“公子,楼上有几位贵客,听出来公子的曲子只演奏了一半,实在是心痒难耐,所以让我过来问问,不知如何才能让公子把曲子演奏完?”
    李叱道:“你说的是,我刚才弹的那五面埋伏?”
    掌柜的连忙点头道:“正是,确实冒昧了,如果有什么条件,公子但说无妨。”
    李叱道:“刚才的五面埋伏,不是我吹嘘,这世上只有我一人会的,不只是这首曲子,还有另外一首曲子,也只有我一人会的......”
    掌柜的连忙道:“公子大才,请问......”
    李叱伸出手:“一百两,刚才的曲子。”
    掌柜的回头看向二楼那边,郭老点头。
    掌柜的吩咐人去取了一百两银子过来,放在李叱面前:“还请公子收下。”
    李叱道:“不用请,我也收下。”
    掌柜的等着李叱去演奏,李叱却坐在那喝茶,一点儿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掌柜的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还不去?”
    李叱道:“嗯?去什么?”
    掌柜的道:“刚才那曲子......”
    李叱看了看那一百两银子:“这不是谢礼吗?”
    掌柜的道:“不是不是,是请公子再演奏一遍。”
    李叱伸出手:“一百两。”
    掌柜的再次回头看向二楼,郭老已经脸色稍显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
    掌柜叹了口气,又吩咐人去取了一百两银子来。
    李叱拿了银子,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到了那边,坐下来,借了那小姑娘的琵琶,又把刚才弹奏的弹了一遍,还是到刚才那个地方,戛然而止。
    二楼,郭老听到这,眼睛都眯了起来,手不由自主的在栏杆上轻轻敲着。
    马上就要到最精彩的地方,像是有什么情感马上就要喷薄而发。
    突然又停了,那感觉,就好像眼看就那啥了,突然那啥了。
    “公子!”
    这下郭老急了,在二楼喊道:“为何又停了?”
    李叱看向他:“不是说刚才的曲子,再奏一遍吗?五面埋伏,就到这里。”
    郭老喊道:“这曲子明显不完整,怎么能就此完了呢?绝不可能就这样完了!”
    李叱道:“是不完整,完整的曲子名为十面埋伏。”
    不等郭老说话,李叱抬起手:“一百两。”
    郭老气的身子都晃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忽然有一种若有所悟的表情。

第六百七十章 仗势欺人是谁之势

    五面埋伏二百两,十面埋伏三百两,算算看,还是打折了的。
    折扣力度,应该还不算小。
    掌柜的在这一刻也才醒悟过来,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公子,是来消遣他们的。
    这样的家伙最可恶,因为外表容易迷惑人。
    所以有时候想想,小孩子问家里大人,为什么狐狸精都是漂亮的?
    大人们都不知道如何措辞,才能委婉表达,那玩意如果丑是勾引不了人的。
    “这位公子。”
    郭老脸色有些不喜的说道:“老夫最喜音律,而在音律之中最喜琵琶,你可是因为打听知道老夫这喜好,所以故意来要与老夫结识?”
    李叱问:“你是?”
    于是,郭老的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
    李叱道:“我也是个生意人,所以对事情分的比较清楚,这曲子若是想听,便要再给一百两。”
    李叱在刚刚见到此人的时候,就注意到此人在听出琵琶曲有误之后摇头叹息。
    所以才会有接下来的举动,他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在单纯的胡闹。
    而且这也不是李叱第一次见到这个老人,而是第二次。
    在府治衙门外,李叱回望夹道欢迎的人群,大家都在看向他,唯有这老人和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往后退了回去。
    李叱这样的人,从小就习惯了对四周环境的观察。
    但这不代表李叱觉得此人和周启喜的事有关,只是觉得此人当时走了有些不对劲。
    但是廷尉军是做什么的?
    李叱看出这两个人不对劲,对身边跟随的千办方洗刀低声交代了几句。
    那两个人才离开没多久,就有廷尉暗中跟了上去。
    这黑甲红披的八百廷尉军,只是明面上的。
    不久之后,廷尉军就回报消息,此人名为郭绘,是城中富商,极有威望。
    城中商人,推举此人为金州商人正事会的主事。
    又查到这茶楼,就是金州城内众多商人经常聚会议事的地方。
    前前后后,廷尉军查到这些,没用两个时辰。
    李叱在府治衙门吃过饭,回到官驿,还没有易容完,消息就已经上报过来。
    所以李叱才会带着余九龄来这家茶楼,所以才会有现在正在面对这个郭绘的局面。
    郭绘看着李叱,他不在乎几百两银子,他是真的有些气恼。
    “朋友,生意人,没有这般坐地起价的。”
    郭绘道:“既然你是生意人,当明白生意人最重要的,是要诚信。”
    李叱道:“我这哪里是坐地起价,分明是明码标价,听一遍一百两,两遍二百两,你想听完整的,我要你三百两,还是少要了你的。”
    郭绘道:“你就是这样做生意的?”
    李叱道:“一直都是。”
    郭绘冷哼一声:“那你的生意能做的大了?”
    李叱道:“应该比你大。”
    郭绘立刻回头吩咐道:“不管他是从哪儿来的,要来金州做什么,把他轰出金州,自此之后,金州城内永远不许看到此人出现。”
    他身后那些人随即应了一声。
    这茶楼的掌柜元西流朝着楼下喊道:“来几个人,把他们轰出去,一直轰出金州。”
    李叱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把我轰出金州?”
    郭绘道:“凭你做生意没规矩。”
    李叱问:“我求着你做生意了?还是我逼着你做生意了?又或者是因为,你与这金州官府里的
    人有所勾结,你背后有靠山,所以才会行事如此霸道?”
    他看着郭绘的眼睛说道:“就算是金州府的府治大人,也无权随意将我驱赶出金州城,我身上凭证齐全,亦无作奸犯科,可是有哪一条律法可以依据,随意将人驱赶出城?”
    李叱往前迈了一步:“你和府治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勾结?!”
    “你胡说!”
    郭绘脸色大变,怒视着李叱喊道:“府治大人为官清正,你怎么敢如此污蔑!”
    李叱笑道:“为官清正之人,就养出来你们这样霸道的商人?”
    李叱围着郭绘走了一圈,丝毫也不在意那些正在上楼梯的伙计。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这些人,随随便便就能把人轰出金州城,且永远不许人再来,把自己的话当做律法,可见平日里有多跋扈,有多嚣张,若说你们和官府的人没勾结,我是断然不信。”
    他指了指门外:“我听闻,宁王殿下如今就在金州城里,要不要我们一起去宁王面前讲讲道理?去见宁王,快的很。”
    郭绘的脸色再次变了变,眼神都变得有些慌。
    他大半生经商,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人心复杂,他都经历过。
    他知这世上人心利害,百口莫辩,不过是......人言可畏。
    此人这三言两语,就把他置于险地。
    若宁王不在金州,这人打发了就是,可宁王在城中,天晓得会不会稍有动静就把宁王的人招惹来。
    “你不要胡乱说话,坏了周大人清誉,我不与你争吵,你赶紧走。”
    郭绘立刻改口。
    李叱却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
    他看着郭绘的眼睛说道:“你忽然改口,大概是心慌,若心里不怕,又何必心慌。”
    郭绘忽然间反应过来,怒视着李叱问道:“你是故意来找我的?”
    李叱摇头:“不是,我是故意来找你们的。”
    他抬起手指了指那些人,所有人全都看向李叱,眼神里都有了戒备。
    李叱道:“刚刚你张口闭口说要维护周大人清誉,可我看到的却是一个横行霸道的商人,如果周大人的清誉需要你这样的人来维护,怕是周大人他也不是什么好官。”
    “大胆!”
    郭绘立刻怒吼一声。
    “把他赶出去!”
    从楼下冲上来的那些伙计就要动手,李叱心说余九龄你好歹也是将军,怎么没挡一挡?
    再看,余九龄已经在门外了,一脸千万不要溅我一身血的欠揍表情。
    余九龄当然不是怕挨打,也不是不敢管,他是深知这些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李叱。
    又别说他们打不打得过李叱,只说能不能打到都是未知。
    “仗着人多?”
    李叱摇头:“果然还是仗势欺人。”
    第一个上来的伙计,伸手去抓李叱的衣襟。
    手才刚抬起来,忽然一条飞索过来,绕在那伙计的脖子上。
    砰地一声,那伙计被绳索拉拽撞开了围栏,从二楼摔在一楼。
    再看时,余九龄手里多了一条绳子。
    那家伙把人拉下来,又躲到门外去了,一脸大王我已尽力的表情。
    李叱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稳稳落地。
    这茶楼掌柜元西流立刻喊了一声:“不要让他跑了!便在这里把他们拿下。”
    李叱点了点头:“确实不能让我跑了。”
    他看向四周:“那还不封门?”
    呼的一声,整个一楼大厅里
    ,八成以上坐在那的客人全都站了起来。
    这些人朝着李叱俯身一拜。
    李叱随意的摆了摆手,立刻有人过去将门关好,窗户也都关了起来。
    余九龄在关门之前跳进来,那紧身七分裤跳起来的时候,倒也能勾勒出些许轮廓。
    这下余九龄明白了,敢情这里的人,七八成都是廷尉军的人。
    怪不得那么多人在刚才喊,让那弹曲儿的父女二人下去,喊着让李叱把曲子奏完。
    都是托儿啊。
    这一刻,郭绘等人全都变了脸色。
    李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抬头看着楼上那些人,那些人明显已经慌了。
    李叱朝着郭绘招了招手,郭绘没动,他又怎敢轻易下楼。
    楼下数十人都是人家的,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他们却并没有察觉。
    “不来吗?”
    李叱起身:“那咱们开门,到外边去。”
    廷尉将屋门拉开,李叱迈步出门,不明所以的余九龄立刻跟了出来。
    “当家的,什么时候安排的?”
    李叱笑道:“先一会儿再跟你解释这个,先看个壮观的。”
    李叱出了门之后走到大街对面,廷尉在他身后鱼贯而出,有人把椅子放在李叱身后,李叱撩袍坐下来。
    抬起手指了指楼:“拆了。”
    一名廷尉立刻从怀里取出来个响笛,屈指一弹,响笛飞上天空。
    片刻后,大街上传来马蹄踏地之声。
    一队黑甲廷尉军骑马过来,他们将绳索绑在窗口,绑在门梁,绑在门外的柱子上。
    随着一声号令,上百名廷尉军催马往外冲,一瞬间,窗口崩碎,门梁拉断,柱子歪斜。
    整座木楼都在摇晃,屋顶上的瓦片和灰尘不断掉落。
    余九龄咽了口吐沫:“当家的,咱们一开始出来的时候,说的不是微服私访吗?说的不是只打听一下周启喜的口碑吗?”
    李叱道:“主要是以我现在的身份,和他们几个人闹着玩,如果再闹的小了,岂不是显得很没有意思。”
    轰!
    一根柱子被拉倒,木楼一侧都开始倾斜。
    这楼里的人开始疯狂的往外跑,一个个灰头土脸。
    不多时,郭绘等人也狼狈跑了出来,一看到外边都是黑甲廷尉军,他们全都傻在那了。
    李叱把手抬起来,廷尉军立刻停止动作,这木楼已经歪了,吱呀吱呀的声音四处都是,也许下一息就会有倒塌。
    “派个人,去把金州府治周大人请来。”
    李叱看向郭绘:“我请你下楼和我说,你不想说,那就不用你说了,让周大人来和我说。”
    郭绘他们互相看了看,就算再傻,也已经知道这人是谁。
    只是李叱的易容确实厉害,他们完全没有认出那是宁王殿下。
    李叱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看着那几个人道:“你们张口闭口就说把人赶出金州,永远不许再来,是谁给了你们的权力,又或是,你们仗了谁的势?”
    郭绘扑通一声跪下来:“没有,真的没有,都是误会。”
    “唔......”
    李叱缓缓道:“我不知道你们仗的是不是周大人的势,可是并无关系,你们需要仗别人,这个大人也好,那个大人也罢。”
    他看向郭绘说道:“你们仗的势是谁都好,我只是问问你,你仗势之前,问没有问过,你仗势之人,他们是仗的谁的势?”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如果是仗我之势,那你可能运气不大好。”

第六百七十一章 巨富

    手下廷尉军士兵趁着等周启喜的这一会儿,打来水给李叱净面。
    洗了脸,恢复了本来面容,李叱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休息。
    而在这等待的时间,让郭绘等人心中更加的焦虑惶恐。
    他们到现在不只是怕,不只是慌,还有迷茫。
    宁王怎么就突然来了,为什么来?
    想不明白这一点,他们就不好找理由,不好解释。
    如果是有什么把柄已经被宁王抓住了,那么任何理由任何解释似乎都没有意义。
    如果只是巧合,宁王易容来这茶楼是微服私访,那么事情还有转还余地。
    就在这时候,府治周启喜急匆匆的赶来,离着还远就看到了那歪斜的茶楼。
    在看到跪在地上的人,周启喜脚步停了一下,然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他快步走到李叱面前,俯身拜倒。
    “臣周启喜,拜见殿下。”
    “起来吧。”
    李叱看了一眼周启喜,在周启喜的眼神中却没有看到惶恐。
    在府衙的时候,周启喜在他面前跪下来说认罪,那一刻李叱在周启喜眼神里看到的是决然。
    此时此刻,李叱在周启喜眼神里看出来的不只是决然,还有一种释然。
    不是看开了什么的释然,而是那种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如此的释然。
    “不解释了?”
    李叱问。
    周启喜俯身叩首:“臣下认罪。”
    李叱道:“想认罪,也得把罪说清楚。”
    李叱伸手:“卷宗给我。”
    千办方洗刀将卷宗递给李叱,李叱打开第一份看了看:“这份匿名信,说你在去年盛夏水灾时候,至少有七八天的时间没到衙门办理公务,你认吗?”
    周启喜抬头看了李叱一眼,停顿了一下,点头:“认。”
    李叱翻开第二份:“这份匿名信中,说你曾经收受百姓贿赂,在你家门外堆积了许多,你认吗?”
    周启喜这次头也不抬了,只是跪在那:“臣下认罪。”
    “这份,说你刚愎自用,这金州府就是你的一言堂,你认吗?”
    “臣下认罪。”
    剩下的李叱没有继续读,递给方洗刀后,他走到周启喜面前:“我再问你一次,你不解释?”
    周启喜回答:“臣下有罪,不敢解释。”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哼了一声:“你认个屁。”
    他走回去在椅子那边坐下来:“方洗刀,你来说。”
    廷尉军千办方洗刀上前,打开另一份卷宗,他站在周启喜面前读道:“经查,事关金州府府治周启喜七八天不曾办理公务之事,实为去年夏天金州暴雨,周启喜连续四天冒雨抢救灾民,组织人手抢修房屋,至第四日一病不起,高烧不退,昏迷多日方醒。”
    “经查,事关周启喜收受百姓贿赂一事,实为他病重期间,城中百姓自发前来探望,他下令家人闭门不见,百姓们便将所带来的东西放在门外,最珍贵的也只是一篮鸡蛋,这些东西,事后周启喜派人分发给了抢修房屋的民工。”
    “经查......”
    方洗刀的还没有读完,李叱道:“不用读了。”
    他看向周启喜道:“我来之前和人提及你的时候,曾说过一句,希望周启喜不要让我失望......”
    “你可知道,我说的失望是什么?”
    李叱起身,走到周启喜面前伸手把他扶起来。
    “派人暗中调查,不是针对谁,当然也不是针对你,廷尉军调查的目的,是为了不放过任何一个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也不许任何人污蔑欺负一位真正为民办事的好官!”
    “我手下的贪官,我来办了,我手下的好官,我来护着!”
    李叱扶着周启喜的胳膊道:“你是知道谁在污蔑你,你认罪,是想保护他们
    对不对?”
    周启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口,眼睛已经微微发红。
    “你不想说,那我来说。”
    李叱道:“你在金州为官三年,百姓们都不希望你离开,而你三年若都评优,将会调往冀州任职。”
    他看向郭绘:“这些事,有没有你?”
    他指向元西流:“有没有你?”
    郭绘重重叩首:“草民郭绘认罪。”
    “我等认罪。”
    李叱一摆手:“廷尉军!”
    方洗刀等人立刻上前一步:“在!”
    李叱指了指郭绘等人:“全都拿下,仔细调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的犯罪,都是犯罪。”
    方洗刀大步上前,廷尉军立刻跟上去,将郭绘等人绑了。
    “殿下。”
    周启喜扑通一声再次跪下来:“殿下,求殿下开恩,他们本无恶念,求殿下责罚臣下放过他们吧,他们对金州,也实为有功之人。”
    李叱皱眉:“他们是有功之人?就凭随意驱逐外敌商人这一条......”
    周启喜猛的抬起头:“殿下,事出有因!”
    李叱:“嗯?”
    郭绘等人跪在那,脸色惨白。
    半个时辰后,府治衙门。
    衙门外边已经跪满了百姓,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百姓正在赶来。
    金州城内已经流传开,说是宁王要办府治周启喜的消息,所以百姓们蜂拥而至。
    周启喜站在门口,大声劝阻。
    百姓们知道宁王是来维护府治大人的,这才放心,可是又不愿意离开,还是在府治衙门外等待消息。
    又半个时辰后,书房。
    李叱闭着眼睛坐在那,听周启喜等人解释。
    周启喜道:“殿下,郭绘他们对外地客商有所警觉戒备,甚至出言不逊,实是事出有因。”
    他看向李叱说道:“就在年初时候,来了一个外地客商,为了见我,先假意结善,出资修缮了城中学堂。”
    “而后,此人与我相见,一开始并无什么不妥之处,我还觉此人豪爽正直,与他交往渐多。”
    “再后来,他对我说,他可出资,让我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可让我到宁王身边做事,若将来......若将来宁王一统中原,登基称帝,还可帮我为权臣,左右朝局。”
    听到这句话,李叱的脸色一变,眼睛也睁开了。
    李叱问:“他叫什么名字?”
    周启喜道:“他自称吕无瞒,说是冀州甘县人,甘县就在燕山往南不足百里。”
    李叱点了点头,他们要去燕山营的话,必会路过甘县。
    李叱问:“他有何本事,可保你到我身边,且被重用,甚至将来权倾朝野?”
    周启喜抬起头看向李叱回答:“巨富。”
    李叱的眉头又皱了一下:“巨富?”
    周启喜道:“吕无瞒说,他有足够财力帮我打通关系,保我在宁王面前成为重臣。”
    “我对吕无瞒说,无需如此,我只想好好做官为民办事,至于仕途前程,并不强求。”
    “吕无瞒就问我,是不是怀疑他的财富,我说不是,他说要证明一下。”
    周启喜眼神里恍惚了一下,像是还心有余悸。
    “此人离开之前对我说,周大人,不出几日你就会来见我的,我就在城外青稞山庄等你。”
    “结果不出几日,城中三家粮栈就被人买了下来,出的价格是两倍之数,所以难以拒绝。”
    “不只是粮栈,鸡舍,猪场,茶店,所有涉及民生的生意,在短短几天之内,都被人以两到三倍的价格买下。”
    周启喜道:“最初两天,并没有人把消息告知,所以毫无防备,等到第三天......”
    他看向郭绘道:“郭绘急匆匆来找我,说出了大事,
    金州民生大事,可能要被人控制。”
    李叱看向郭绘。
    郭绘连忙俯身道:“草民世代在金州经商,做的是织造生意,虽然算不得多大,但在金州商人中有些好人缘。”
    李叱点了点头,金州商人组建正事会,此人是正事会的主事,可见其威望。
    现在看来这正事会,也是因为当时有事才会组建。
    “正因为是织造生意,所以知道消息是在两三天后,并无人来找我。”
    郭绘道:“是几天后,我和其他人在茶楼闲聊,听人提及,觉得事情不对劲,连忙派人四处问询,才知城中事关民生的生意,除了绸缎布匹,其他的,都已经被买下。”
    李叱问:“吕无瞒把这些生意全都买下来,然后坐地起价,要挟官府?”
    想了想这样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身为金州府治,周启喜就有权利把吕无瞒查办。
    但显然没有,就说明吕无瞒不是这样做的。
    李叱脑子里瞬间想到吕无瞒是怎么做的,所以眼神都变了变。
    李叱自言自语的说道:“不......他是关了所有门店,不做生意?”
    “是!”
    周启喜道:“此人关了所有买下来的生意,我派人去青稞山庄寻他,他说不是不做生意,只是需要重装商铺,所以要等一等。”
    周启喜道:“当时臣下确实大意了,也以为他是要坐地起价,提高民生物价,臣下还想着,若如此,等到时机,臣下就能办了他。”
    “然而这一等就是十几日,十几日后,城中百姓已经有许多人家无粮无米无菜无肉......去年水灾,本就匮乏。”
    他看向李叱道:“臣下急匆匆赶去青稞山庄见吕无瞒,此人却不在,说是游玩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臣下知道要出大事,下令抓了青稞山庄里的人,可都是些无足轻重之人,抓了也毫无意义,吕无瞒也不会在意这些人,况且吕无瞒也知道,臣下根本无法给这些人定罪,他们只是些下人。”
    周启喜道:“于是臣下找来郭绘等人商议,郭绘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看向郭绘道:“你来告知殿下。”
    郭绘道:“此时城中的商人也都知道事情严重,我召集他们商议后做了个决定,各家出资,去其他地方采买民生物资。”
    “可是因为本地物资匮乏,导致四周各处的物资也在涨价,我等又不愿赚百姓们的血汗钱,所以维持原来的物价不变。”
    “就这样坚持了两三个月,我等其实也快坚持不下去了,各家都几乎拿不出钱来。”
    “这时候,吕无瞒出现了,他说想不到金州的人如此团结,看来是他失算,于是要把所有生意卖回给我们。”
    郭绘继续说道:“可他在当初两倍收买这些生意的价钱上,又加了几成。”
    “当时草民想着,若是不买,此人就会明白金州商人已经没钱了,那他就赢了,只要他继续不做生意,金州立刻就会陷入困局。”
    “于是草民和所有商人再次商议,就是耗尽家财也要把生意买回来。”
    “见我等还能拿出银子买回这些生意,吕无瞒赚了一笔就走了。”
    李叱听完后看向周启喜:“此事为何不报?”
    周启喜道:“是......”
    郭绘等人不断磕头:“是我等劝阻大人不要上报,因为若一旦上报,大人就可能被牵连,大人是好官,是金州父母官,我等不舍得大人升迁,亦不舍得大人被处置。”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
    廷尉军不可能监控每一座城,根本没有那样的力量,尤其是最近一年。
    大军南下,廷尉军分派了半数以上的队伍随唐匹敌出征,更加人手不够用。
    所以这个吕无瞒,对冀州的事也了如指掌。
    “吕无瞒,甘县......”
    李叱看向方洗刀。
    方洗刀立刻俯身:“属下这就去查。”

第六百七十二章 查大案抓小贼

    “这种手段,狠厉,毒辣,不像是中原商人善用的手段,又或者以前并未听闻。”

    郭绘道:“金州本地,还是第一次与这样的商人打交道。”

    李叱回头看向余九龄:“把刚罡和陈大为找来。”

    不多时,刚罡和余九龄两个人过来,向李叱行礼。

    李叱示意他们两个跟过来,到了一边后李叱说道:“江湖上的事,你们现在查起来还方便吗?”

    “方便。”

    刚罡道:“江湖门派,上三下九,我们两个属于下九门,下九门的人遍布各行各业,只要是有下九门的人活动,就能联络的上。”

    李叱道:“去想想办法,从下九门入手,看看有没有这个吕无瞒的消息。”

    “是。”

    刚罡和陈大为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李叱转身走到那卖艺的父女二人面前,笑了笑,取出那二百两银子递给小姑娘。

    “以后你管钱,不要让你爹管。”

    小姑娘脸又红了,你就说这小姑娘豆蔻年华,怎么就那么可可爱爱。

    她心里想着宁王殿下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可以把容貌变幻的如此逼真,而且恢复了本来容貌,居然看起来更漂亮了。

    李叱哪里想到这小姑娘片刻之间,还能想到这些。

    小姑娘见她爹要伸手,把钱袋收进袖口里:“以后我管钱,宁王殿下说的,爹,你难道连宁王殿下的话也不听吗?”

    “听......听的。”

    老汉讪讪的笑了笑,时不时瞥一眼自己姑娘袖口,那可是白花花的二百两银子。

    李叱回头吩咐道:“取纸笔来。”

    他问那小姑娘:“懂曲谱吗?”

    小姑娘点头:“学了一些,不精通。”

    李叱等手下人把纸笔取来,将曲谱认真写好交给那小姑娘:“这曲子送给你们,以后可到冀州生活。”

    “好嘞!”

    小姑娘俯身一拜:“谢谢宁王殿下。”

    李叱看向老汉,那老汉眼神里的贪财,和他师父一模一样。

    他看得出来,老人的这种贪财,也许和师父当年也是一样的,是想攒钱能让女儿安顿下来。

    “这些银子,够你们在冀州买个小院住下。”

    李叱看向老汉道:“今日之事,是我冒犯了两位,所以要还两位一个人情,到了冀州后去永宁通远车马行,若要买宅或是找地方讨生活,会有人照顾。”

    老汉连忙千恩万谢。

    到了第二天,官驿外边来了不少百姓,可却没有一个是来给周启喜告状的,都是来请求李叱开恩,把周大人留在金州。

    官驿中。

    李叱问刚罡:“有消息了吗?”

    刚罡道:“殿下,昨日我和陈大为商量了一下,对方要用到下九门的人,最多的是打探消息。”

    “所以我们猜测,他要想了解金州之内所有生意场上的事,一定会找人买。”

    “查到了一个叫郭酒的家伙,吓唬了一下就把事情都招了,那个吕无瞒手下跟他买了不少消息。”

    “他说也不知道吕无瞒是什么来历,但是那么大笔的银子调用,一定不会是随身带着,可能是附近哪个县内的钱庄。”

    “但一定不是本县的,人都有乡土情分,若是用本地钱庄会有麻烦。”

    李叱点了点头,看向千办方洗刀:“你带一队廷尉军,和他们两个一起去周围查,然后到燕山营找我们会和。”

    方洗刀俯身:“遵命。”

    李叱吩咐完后出门,他一出官驿,外边的百姓们全都拜伏在地。

    他大声说道:“诸位乡亲不要担忧,我已决定,升周启喜为冀北三州巡按,巡按衙门就定在金州,他不走。”

    “万岁!”

    “宁王万岁!”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万岁,百姓们全都跟着喊了起来。

    李叱身后,余九龄轻叹一声道:“看吧,百姓们其实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李叱看向跪在一边的郭绘等人,过去把他们扶起来。

    “你们用了小心思,计算了律法的惩处,觉得以你们匿名检举之事,最多也就是影响周大人升迁,却不至于让周大人被罢免。”

    郭绘等人低着头,满脸愧疚。

    李叱道:“你们钻研了那么久,钻研的是大楚律法,冀州用的可不是楚律,是宁律......费尽心思算计,也不想想办法问问清楚,又是谁告诉你的,周大人升迁一定要调离金州?瞎胡闹。”

    郭绘等人俯身请罪。

    李叱道:“有功有过,在我这,功过从不能相抵,你们犯了错,污蔑地方官员的事,该罚还得罚,就收监三个月,交由周大人亲自处置。”

    这处置,基本上就算是放了水,滔滔大河的水。

    “至于你们为金州百姓做的事,金州百姓要谢你们,我也要谢你们。”

    李叱后撤一步,抱拳,朝着那几人微微俯身。

    这可把郭绘等人吓了一跳,连忙再次跪倒。

    李叱道:“郭老,从今日起,你领廷尉军百办俸禄,无廷尉军官职,但也算是廷尉军的人,金州的事,大大小小,若你觉得必要,都可派人往冀州送信。”

    李叱转身道:“周大人,你为三州巡按,三州数十县,我以后就交给你了。”

    “臣下,拜谢我王。”

    周启喜俯身拜倒。

    两日后,李叱的队伍离开金州,朝着燕山营继续进发。

    距离金州二百二十里,惯县。

    刚罡在惯县大街上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他们暂时住下的地方,惯县有沈医堂的分号,他们就直接进了沈医堂后院。

    他才回来,陈大为也回来了。

    方洗刀问:“两位有何发现?”

    刚罡道:“发现了雀门标记,千办就在官驿里稍候,我们夜里再出去溜达一圈。”

    方洗刀点了点头:“若有需要,尽管和我说。”

    陈大为笑道:“江湖上的小事,我们俩就足够了,动用廷尉军,那也太给他们面子了。”

    方洗刀笑道:“万一呢。”

    当夜。

    惯县城内,小贼王贤和何小川,还有赵克三个人聚在一起。

    王贤压低声音说道:“今天快天黑的时候,李掌柜进的货到了,不出意外,他那铺子里的人,绝大部分都会到库房那边卸货清点,他铺子里一定没几个人。”

    何小川道:“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他回头指了指,那是一辆独轮小车。

    何小川笑道:“一辆车,三个麻袋,到时候人手一个麻袋,进去装东西,各自为战,速战速决,装满了就撤,推车就跑。”

    “好嘞!”

    另外两个应了一声。

    到了后半夜,这三个人悄悄推着独轮小车到了那家铺子后边,把小车放好,三个人一人一个口袋翻墙进去。

    这李掌柜经营的是粮栈,三个人要来偷米,要是装满了一袋米扛着跑,显然不切实际。

    一辆独轮小车就能解决,车轴还特意加了些菜油,唯恐推车的时候吱呀吱呀响。

    三个人都是惯偷,手脚麻利,趁着粮栈里没有多少人看守,进去每人灌满了一袋米。

    冀州

    这边,少见大米,也算是金贵的东西,不好出手,但可以自己吃啊。

    何小川第一个跳出来,出来后就忍不住松了口气。

    按理说,三人行窃,必须留一个人在外边放风,可是他们贪心,就想多搞一袋米,所以就把小车藏在暗影处,没有留人。

    何小川一出来,身后两个人也跟着跳了出来。

    “我凑!车呢?”

    何小川问。

    那俩人也懵了。

    赵克道:“我就放在那边拐角暗影处了啊,我去看看,你们俩检查一下口袋绑的紧不紧,我把车推过来。”

    赵克出去了,那俩人检查了一下。

    就一弯腰再起身的时候,再看时,赵克不见了。

    何小川:“我凑!赵克呢?”

    王贤摇了摇头:“我没看着啊,刚刚不久在那吗......”

    他和何小川都紧张起来,何小川嗓音有些微微发颤:“咱俩数一二三同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王贤道:“那为什么不是你看我这边,我看你那边?”

    何小川想了想,有道理啊。

    于是他说道:“咱俩背对背。”

    两个人错身背对背,何小川觉得后背的王贤闷哼了一声,很轻,他吓得立刻回头。

    “我凑!王贤呢?”

    就一错身的功夫,王贤也没了。

    紧跟着何小川头上一黑,被什么东西罩住。

    “我凑,我也要没......”

    两刻之后。

    何小川他们三个觉得眼前一亮,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他们在一间屋子里,灯火还很亮。

    “好汉,好汉饶命,我们都是好人。”

    何小川立刻求饶,管他是谁呢,先求饶再说。

    “你们是好人?”

    刚罡抬起手就在何小川脑袋上给了一下:“好人偷人家大米?”

    陈大为看了看那仨人,然后严肃的说道:“我们是从冀州来的,听闻惯县有大盗三人,奉宁王之命前来捉拿。”

    何小川眼睛眯了起来,他心说兄弟你这个牛皮就吹的大了,大的还有点多。

    因为我们仨,宁王派人从冀州来,你怎么不说宁王从冀州派来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廷尉军呢。

    刚罡道:“人抓到了,就没必要和他们废话了,直接宣判吧。”

    陈大为点了点头:“此罪犯三人,盗窃大米三袋,按照宁王颁布的律例,判为骑兵践踏而死。”

    何小川这下不害怕了,反而笑了起来。

    “兄弟,你们是同行吧,要想分东西就直说,还判刑......盗窃三袋大米就被骑兵践踏而死,你想笑死我吗?”

    王贤也冷笑道:“外来的吧,得罪本地同行不知道是大忌吗?”

    赵克道:“装的都不像,你有本事给我把骑兵找来,大爷我就认栽。”

    陈大为叹了口气,拎着人给扔到外边去了。

    三个小贼被扔到院子里,他们爬起来就要骂街。

    那俩人转身看向陈大为他们,还没有骂呢,何小川拉了拉他们俩。

    那俩人一回头,就看到院子里是密密麻麻队列整齐的廷尉军骑兵。

    黑甲黑马戴鬼面,阴森森的可怕。

    “谁说认栽来着?”

    陈大为看了看赵克:“是你吧,那就从你先来。”

    赵克扑通一声就跪下来了。

    刚罡抽了抽鼻子,问:“谁他妈吓尿了。”

    何小川颤抖着抬起手:“我......”

第六百七十三章 这并不新鲜的套路

    何小川被拎过来往马蹄子前边放,他一个劲儿的喊,一个劲儿的挣扎,奈何论本事比起刚罡来差得远了。

    “明明说是先踩死他啊,不是我啊。”

    何小川情急之下,指着赵克喊:“是他啊。”

    刚罡道:“嗯,刚才说的是他,谁教你尿了呢,先尿者死。”

    何小川:“求求你饶命,求求你们别杀我,我给你们当牛做马都行。”

    刚罡道:“你看我们是缺牛还是缺马?”

    何小川跪在那一边磕头一边说道:“什么都行,当什么都行。”

    陈大为道:“态度倒是还行,好歹说起来也算同门,就这么处置了,确实有些残忍......”

    刚罡取出来一块牌子晃了晃:“认识吗?”

    何小川看了一眼,然后眼睛就亮了:“这是门主的令牌?只听说过,没有见过。”

    刚罡道:“我都可以为宁王效力,你们若是有心自然也可以,但谁教你们犯了罪呢,犯罪就得死。”

    “我们可以将功折罪,可以赎罪!”

    何小川哀求道:“不管宁王殿下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吩咐。”

    刚罡道:“那得看你们真心不真心了。”

    几个人跪在那磕头喊:“真心真心,都是真心的。”

    陈大为道:“那问你个事,先看看你们态度如何?”

    他坐下来,指了指何小川:“你过来。”

    何小川爬跪着到了陈大为面前:“大人你只管问,只要是我知道的,我绝无隐瞒。”

    陈大为问道:“这惯县城内,可否有地下-钱庄。”

    何小川猛的抬起头,眼睛里明显有些惧怕。

    “没有!”

    何小川立刻摇头:“我们惯县是个小地方,哪里会有这种东西。”

    陈大为轻轻叹了口气,一把揪住何小川的衣领把人扔了出去。

    人落在马队前边,方洗刀催马向前,战马人立而起,然后两个蹄子落下的时候,重重的踩在何小川的腿上。

    这一下,直接踩断了骨头。

    何小川一声哀嚎。

    陈大为看向赵克:“你愿意说吗?”

    赵克吓得一直都在哆嗦,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看着旁边哀嚎的何小川,他好像吓傻了似的。

    “我问你话呢,你要想好了回答。”

    陈大为道:“如果我们不是得到了消息的话,你们以为会凭空问这些?又或是你们真的觉得,凭你们三个小毛贼,值得宁王出动大军?”

    这种套话的江湖话术,对于陈大为他们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说,我知道。”

    赵克立刻回答道:“惯县这边确实有个地下-钱庄,我只是有所耳闻,不知道钱庄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钱庄到底是谁的。”

    陈大为又问道:“有个叫吕无瞒的商人,你可听闻过这个名字?”

    赵克想了想,摇头:“惯县没听过这个人,不过,好像听说......地下-钱庄的老板,就姓吕。”

    陈大为扭头看向刚罡,刚罡立刻过来,一把揪住赵克的衣服:“你们几个小毛贼,连地下-钱庄在哪儿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的,居然知道人家掌柜的姓什么?”

    “都是许雷说的!”

    赵克立刻喊了一声。

    陈大为问:“许雷又是谁?”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几个人把事情就差不多搞清楚了。

    许雷曾是惯县之内一个

    泼皮无赖,没什么大本事,但是自幼习武,能打。

    许雷和赵克他们几个从小就一起长大,又都是一样的人渣,所以关系挺好。

    许雷家里原本条件不错,家中经商,日子富足,所以身边不缺狐朋狗友,后来不知道怎么家道就败了。

    传闻他父亲欠了许多钱,最后投河自尽。

    许雷日子一下子就变得拮据起来,再也不能如以往那样开销,身边的酒肉朋友也就没了。

    赵克和他从小认识,所以在许雷最落魄的时候还帮过他,许雷说等他以后混好了,一定会报答赵克。

    又过了几个月,许雷失踪了,这一失踪就是一年多。

    等到许雷回来,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给了赵克一袋银子,说是报答。

    “他变了,变得少言寡语,眼神都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赵克道:“那张脸是我熟悉的,可是那个眼神让我害怕,他看我一眼,我就感觉下一息他会杀了我......”

    陈大为问道:“既然他少言寡语,为何你能知道地下-钱庄的事?”

    赵克道:“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去看看原来的家,我就跟他去了。”

    “结果去了之后,他跪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后来和我喝多了酒,酒后说了一些。”

    “他说他现在给地下-钱庄做事,那个掌柜的姓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我没敢等他醒就跑了,后来他又找到我,问我,他喝多了酒可是说了些什么。”

    “我就装傻说我哪儿知道,你醉了,我就去青楼消遣了,那天我真的去了,估计他查了一下,又念及我和他的情分,就没动手。”

    赵克咽了口吐沫:“但我肯定,他是想杀我的,最起码有那么一个瞬间是要杀我的。”

    陈大为问:“在哪儿能找到许雷?”

    赵克道:“每个月他回来五六天,在城里开了一家铺子,但我怀疑那铺子只是掩人耳目用的,不过他前几日刚回来过,下次回来还有阵子呢。”

    刚罡压低声音对陈大为道:“我们等不及。”

    方洗刀忽然问了一句:“你们惯县,有赌场吗,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一种赌场。”

    赵克立刻点头:“有!我知道在哪儿。”

    第二天。

    惯县城西有一家鸡场,表面上是这样,但是鸡场地窖里就是惯县最大的地下赌场。

    因为养鸡场味道大,所以都建在城郊,这倒是没人会怀疑。

    一般的养鸡场,其实表面看,见不到什么生意,因为生意都是出去做的。

    城中店铺,饭馆酒楼,需要的,都是养鸡场送货上门。

    你若是看到城郊野外,哪一家养鸡场车水马龙,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

    那不用问,绝对有问题。

    这又不只是养鸡场,可延伸为养鸭场,养鹅场,养猪场......

    赵克和王贤两个人,带着方洗刀和陈大为来,这赵克也是这赌场的熟客了。

    若非是有熟人带着,外人怎么可能轻易进来。

    接下来,方洗刀展现出来的江湖手段,连陈大为都觉得不简单。

    方洗刀在赌场里以一个菜鸟的手法,接连赢了大几百两银子。

    不用怀疑,若你是被朋友或是什么人,新拉去赌场的,不管你玩的多菜,第一次都会赢钱。

    方洗刀显然上瘾,陈大为劝他,他都不想走,好说歹说才离开。

    到了兑换的地方,顺利兑换出来银子,这赌场的人还客气和善的祝贺老板赢钱。

    看起来

    ,简直不能更好。

    但是当天夜里,赵克和王贤就被堵在了一条街上。

    一群汉子把赵克和王贤围住,连拉带拽的装上马车,然后拉回了城郊养鸡场。

    养鸡场的掌柜被人称之为八爷,是因为他脸上有一道伤疤,一开始混的不好被人叫疤脸。

    混得好了就是八爷,因为没人再敢提伤疤的事。

    八爷看着赵克说道:“你知道规矩吗?”

    赵克立刻点头道:“八爷放心,规矩我都懂,明天我就再把那菜鸟拉过来,保证让他陷在这。”

    八爷随即笑起来,抬起手在赵克的脸上拍了拍:“既然规矩懂,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这个菜鸟今儿拿走了五百多两银子,明天不来,我就只好拿你们俩的脑袋来抵了这银子。”

    他这只是寻常手段,其实连方洗刀和陈大为住的客栈,也被他们盯上了。

    他们又怎么可能让外乡人在这赢了银子就走的,那些幻想着不是第一次去能赢吗,大不了赢一次就再也不去的人,是多么的幼稚天真。

    沾上这种东西,不到家破人亡,他们如何会放手。

    第二天一早,赵克和王贤就跑来找,把昨夜的事说了一遍。

    这些手段,方洗刀和陈大为都熟悉。

    到了下午,他们几个又去了赌场,结果不出意外,一开始怎么玩怎么赢,只半个时辰就赢了上千两银子。

    可是接下来就是怎么玩怎么输的时候到了。

    之前的好手气再也不见了,变得要多差有多差。

    而方洗刀则把一个新手赌徒的样子,演绎的淋漓尽致。

    昨天夜里的时候陈大为问他,你是如何知道这些手段的,又是如何演的那般像?

    方洗刀的回答是......你不知道吧,长眉道长的课,我每一次都是全优。

    方洗刀的说法是,这些小手段,在长眉道长的课里,根本算不上有多厉害,更厉害的比这多的是。

    今天这一场,方洗刀非但把今天赢的和昨天赢的都输了回去,还输了三四百两的本金。

    然后红了眼睛的方洗刀就开始拽着陈大为,让他掏钱。

    现在到了陈大为飙演技的时候,他哭丧着脸说道:“少爷,咱们输了的可都是老爷给咱们进货的钱,剩下的银子都是货款,不能再动了。”

    “不行!”

    方洗刀道:“你信我,我都能赢回来,只要给我一把好牌,我把这里通杀!”

    陈大为一个劲儿的哭求,方洗刀只是不答应,逼着陈大为回去拿钱。

    他不肯走,陈大为只好回去取。

    不多时,带着大概两千两银子回来。

    毫无意外,这两千两银子很快就又被方洗刀输进去了。

    还不如石头扔进河水里,因为这两千两银子扔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八爷出现了。

    八爷笑呵呵的说道:“手气确实差了些,但我看着差不多要转运了,前两日我这里也是一个新来的朋友,一开始输了上万两,结果最后几把转运,赢了三四万两银子走的。”

    方洗刀叹道:“我没钱了。”

    八爷道:“在赌场里,怎么能说没钱呢?在座各位的钱,都可能是你的,就看你能不能拿的走。”

    他招了招手,手下人端着一盘银子过来。

    他笑着问道:“这些银子,你可以先拿去用,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方洗刀看了看那些银子,就知道自己方向对了。

    因为那些银锭上,没有官府的刻印。

第六百七十四章 都很了不起

    方洗刀看了看那一盘银子,都是五十两一个的大锭,这么大这么齐整,按理说必然是官银。

    可是方洗刀假装贪心的拿起来一个看了看,这银锭上并无铸造留印。

    所以方洗刀在这一刻心里都忍不住惊了一下。

    如果说一家暗道钱庄积累巨富,那完全不值得他惊讶,这是从古至今最来钱的行业,也是来钱最快的行业。

    但能自己随意铸造银钱,这就有些恐怖了。

    暗道钱庄,大部分都会和不见光的赌场有关联,因为出入这种赌场,自然没有穷苦百姓。

    大多数都是富商,其中又以年轻人居多,没有多少阅历,一旦陷进去就难以自拔。

    而他们赌钱的那一点银子,并非钱庄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是吞并这些人家中的生意。

    利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诱使那些富户家里的公子哥陷入泥潭。

    最终的目标是把这家族生意全盘拿下,只要成功一次,就是最少几万两起步的收入。

    “这银子......”

    方洗刀看向八爷:“怎么看着别扭?”

    八爷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想要发火,他本就是阴狠嚣张之人,却还是暂时忍了下来。

    “这位公子,银子看着别扭不别扭有什么关系吗?只要是银子就行。”

    方洗刀笑了笑道:“那不行,万一被官府查到了怎么办?这银子一旦拿出去用,就可能被查到。”

    “官府?”

    八爷哈哈大笑:“你觉得我在这做生意,还怕什么官府吗?再说这银子只在赌场里流通,出去就给你换了。”

    方洗刀摇头道:“我从冀州来,家中体面,与冀州不少官员都有来往,若是因为这事让我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被你们当地官府拿了,我脸面没地方放,家里的脸面也没地方放。”

    八爷一听此人说起和冀州不少官员认识,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他回身,在一个亲信耳边压低声音交代了几句什么,那亲信随即快步跑了出去。

    八爷笑道:“公子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方洗刀回答:“我姓刘,家父刘二河,做些散碎生意,家中伯父就是冀州府治大人刘善文。”

    八爷的脸色再次变了变,顿时客气了不少。

    “刘公子,来,咱们到里边说话。”

    八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洗刀看向陈大为,陈大为连忙说道:“公子,还是回去吧,也不早了。”

    方洗刀点了点头,似乎是变得冷静下来不少,对陈大为说道:“也好,回去就回去。”

    “刘公子留步。”

    就在这时候,从包间里出来大概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面容亲善。

    此人笑着对方洗刀抱拳:“可否稍留片刻,我想向公子请教几个问题。”

    方洗刀抱拳回礼:“请问你是?”

    八爷笑着说道;“这位,就是咱们惯县的县丞王大人。”

    方洗刀心里又微微一震。

    果然......这种赌场,暗道的钱庄,都会和地方官府有所勾结。

    县丞王学冠走到方洗刀面前,温和的笑着说道:“刘公子,回去也不急于一时,已经到了这惯县,我理应为刘公子接风洗尘。”

    他板起脸语气有些生气的说道:“老八,刚刚刘公子是不是手气不好?”

    “哪有!”

    八爷连忙指了指那一盘银子:“这些都是刘公子刚才赢的,刘公子的本金在后边存放,一会儿就把本金和这些一起送到刘公子的客栈。”

    王学冠嗯了一声:“我就说,看刘公子这一脸贵气,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怎么看都是一生好运的面相,不可能会输钱。”

    他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刘公子,请。”

    方洗刀对陈大为说道:“我就稍坐片刻,你在外边等我。”

    陈大为连忙俯身:“公子,切勿太久。”

    方洗刀装作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知道了,外边等我去吧。”

    他跟着王学冠和八爷没有进刚才的那个包间,而是出了大厅到了养鸡场后院。

    穿过鸡舍,再一出去,方洗刀才知道这里原来别有洞天。

    再往后居然是一片果树地,从远处看应该看不出什么,但是这园子里边,犹如仙境。

    况且四周有高墙围着,墙看起来还颇为坚固。

    一个个的小院坐落其中,每一个小院都极为精致。

    房子不算高,茅草屋顶,木制围墙,小院是篱笆院,但看着就是不粗糙。

    随意进了一个小院里边,才知道这又何止是不粗糙。

    院子里铺着的都是白色鹅卵石,每一颗都几乎一样大小。

    连院子里的石桌石凳,都不是普通石材。

    到了屋子里,这屋子里的装饰可谓奢华至极。

    墙上挂着的字画是大家手笔,待客的桌椅皆为檀木,茶台看着像是整块的黄花梨。

    在不远处的条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每一件都简直不菲。

    这屋子里的气氛和装饰,与前边乌烟瘴气的赌场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刘公子请坐。”

    王学冠笑了笑:“给刘公子上茶。”

    几个人坐下来后,王学冠笑着说道:“刘公子的伯父,就是如今冀州府的府治大人?”

    王学冠点了点头:“正是,我堂妹年少时候,女扮男装,在冀州四页书院里求学,与宁王是同窗好友。”

    王学冠立刻笑起来:“那可真是一段佳话......来,刘公子请喝茶。”

    就在这时候,外边又有一个人进来,步履从容。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宽袍布衣,看起来并不名贵,脚上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身上也无什么值钱的饰品。

    头发随意束在脑后,似乎也有几日忘记刮胡子,胡茬有些浓密。

    他一进门,县丞王学冠和八爷连忙起身,两个人同时俯身一拜。

    这八爷俯身一拜也就罢了,连堂堂县丞大人态度也如此谄媚,这让方洗刀心里的惊讶越来越重。

    再想到金州城的事,方洗刀就猜到,恐怕事情远不止那么简单。

    金州,绝非是那些人的第一站。

    这惯县上上下下的官员,应该早就已经被人控制。

    若是再多想想的话,冀北这边,也不知道有多少州县官员,沦为这些地下巨商的走狗。

    那进来的中年男人甚至都没有理会王学冠和八爷,径直走到方洗刀面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丝毫也不怕显得失礼。

    “刘公子。”

    看了一会儿后,中年男人抱拳。

    方洗刀抱拳回礼:“你是?”

    “我是......”

    中年男人笑了笑,说了这两个字后却没了下文。

    他走到主位那边坐下来,看了看王学冠和八爷。

    “还记得不记得,我与你们说过,如果一个人脑子不够聪明,那就要多学多记?”

    王学冠和八爷连忙垂首:“记得。”

    记得......”

    中年男人回身,伸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卷宗过来,卷宗上还封着火漆。

    将火漆挑开,再把卷宗上绕着的线一圈一圈解了,他从卷宗中抽出来几张纸。

    “这是昨天我派人分发冀北各处的卷宗,昨天中午就已经给了你们,今日却还没有打开看过。”

    中年男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如果你们看过就会知道,今日犯了多大的错。”

    他看向方洗刀:“抱歉,刘公子,我先处理一下家事,然后再与你详谈。”

    扑通扑通......

    县丞王学冠和八爷居然同时跪了下来,而且两个人都在发抖,那绝不是装出来的害怕。

    “我动用了那么多人手,费了那么多心思,请来那么多人才,花费那么多银钱......”

    中年男人缓缓说道:“就是为了让好日子能过的久一些,就是为了你们这些蠢货能不出那么多纰漏,我从不相信除了我之外的人有多大才能,所以才会事无巨细都自己操心费力。”

    他把抽出来的纸往前一扔,那张纸飘在跪地的两个人面前。

    中年男人道:“自己看看。”

    那是一张画像,方洗刀离着稍远,又被那两人挡住,只是那张纸一晃而过的时候,看出来是画像。

    那两个人爬跪着到了画像前边低头看,而此时,中年男人已经起身缓步走到他们面前。

    他手里拿着卷宗的封皮,卷成了一个锥形的纸筒。

    在那两个人看清楚画像,猛的抬头那一瞬间,中年男人手里的锥形纸筒在一息之内连刺两下。

    第一下刺穿了王学冠的咽喉,第二下刺穿了八爷的咽喉。

    不同的是,刺完第二下,锥形的纸筒留在八爷的脖子里,所以那血就顺着锥形纸筒往外喷涌。

    中年男人闪身,一滴血都没有沾染,而且顺手还把地上的画像捡了起来。

    他朝着方洗刀歉然的笑了笑:“实在抱歉,家里人总是太笨,做事又不谨慎,还懒,我说过无数次,我不怕人笨,就怕笨还不努力,我事无巨细都已经替他们想到了,他们只需要死记硬背就能掌握这些,可偏偏他们连死记硬背都懒得去做,这样的人百无一用......我想,这样的手下,廷尉军中应该也不会留着吧......千办大人。”

    在说到千办大人四个字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画像举起来,展现在方洗刀面前。

    而那画像上,正是方洗刀。

    方洗刀没有走,也没有立刻动手。

    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有些自信,哪怕刚才中年男人用卷宗封皮杀人的手段,着实有些可怕。

    方洗刀赞道:“好手段。”

    他问:“你是如何得知的?”

    中年男人倒是也不急,很耐心的解释道:“宁王殿下进金州的时候,我的人就在金州,当时千办大人就在宁王身侧。”

    “当时在府治衙门对面的酒楼里,就有我们的画师,他们都是水平极强之人,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画出人物特征,回去之后再细加润色。”

    中年男人笑了笑道:“当天夜里,这几张画像就已经画好,第二天一早送到了我这里。”

    “在我这,一共有六十八位画师,接到画之后,再照着画出来,犹如墨印一样,几乎一模一样。”

    “画出来之后,再立刻分发到我在冀北各处的生意......唔,我说了这么多,千办大人难道不该感谢我?”

    方洗刀笑道:“若是你觉得我能走得了,你还会说这么多吗?对吧......吕无瞒,吕先生。”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果然了不起,宁王帐下的人,都了不起。”

第六百七十五章 我们已有千年

    方洗刀看着吕无瞒问道:“吕先生为何还不动手?”

    吕无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千办大人又是为何还不动手?”

    方洗刀笑了笑说道:“我不知你这里的情况,所以还在想脱身的办法,暂时没有想到万全之策。”

    吕无瞒道:“既然你没有把握,为何要来?”

    方洗刀指了指地上那两具尸体:“没见到这两人如何被杀之前,把握还是有一些的。”

    吕无瞒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听闻宁王帐下廷尉军,个个骁勇善战,能到千办之位,更是不可小觑,这也是为什么我愿意和你聊一聊的原因。”

    方洗刀走到一侧坐下来,端起刚刚给他泡好的茶喝了一口。

    “看起来就很贵,不喝浪费。”

    他问吕无瞒道:“吕先生还没说,你为何还不动手?”

    吕无瞒回答:“想试试。”

    方洗刀问:“试什么?”

    吕无瞒走到方洗刀对面的位置坐下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他一边倒茶一边说道:“茶确实很贵,这是江南扬州运来的,大战内乱,运来不算容易。”

    喝茶,轻轻吐出一口气。

    吕无瞒道:“给千办大人讲个故事吧,你不急,我不急,所以时间倒是宽裕。”

    方洗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吕无瞒道:“在讲故事之前,可否先问千办大人两个问题。”

    方洗刀笑道:“知无不言。”

    吕无瞒欣赏的看了方洗刀一眼:“宁王麾下的人才,若都如千办大人这般气度,确实很可了不起。”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第一个问题,千办大人是因为金州府治周启喜的事查过来的?”

    方洗刀道:“光我回答吕先生的问题,显得有些不公平了,不如我回答你一个,你也回答我一个?也为公平,你问我几个问题,我就问你几个问题。”

    吕无瞒道:“也曾听闻宁王帐下的人都有一个特质,那就是从不吃亏,现在倒是略有领教。”

    他笑道:“可以,就一对一个好了,请千办大人先答。”

    方洗刀回答道:“确实是因为金州府治周大人的事查过来的,我王交代,要从金州周边查起,从暗道钱庄查起。”

    吕无瞒满意的点了点头:“该千办大人问了。”

    方洗刀问道:“我想起来廷尉军中的卷宗,北行之前我还特意查过,大概从一年前开始,冀北这数十个州县,有六七位官员意外身亡,有的是不小心溺水,有的是病死,有的是天灾**......”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吕无瞒就点了点头:“是我,但确切的说是从一年半之前开始。”

    方洗刀嗯了一声后说道:“又该吕先生提问了。”

    吕无瞒道:“刚才本想问的是,千办大人觉得我只去了金州一地吗,可是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问了,所以......又轮到千办大人提问了。”

    方洗刀心说此人倒是也有几分气度。

    他嗯了一声后问道:“你们试图控制冀北州县,是要挖空宁王根基?那你们是谁的人?朝廷的?武亲王的?还是其他叛军的?”

    吕无瞒道:“这可不是一个问题,千办大人有些狡猾了,不过我还是会如实回答......一,我们控制冀北州县不是为了挖空宁王根基,相反,是想辅佐宁王,二我们谁的人都不是,江北之地能入我们眼的也就宁王一个,江南之地能入我们眼的,也就一个李兄虎。”

    方洗刀微微皱眉:“江南大贼多如牛毛,又何止一个李兄虎,虽然他看起来势力最大,却不一定最强,为何只有他一人?”

    吕无瞒语气平淡的回答:“因

    为他还没被控制。”

    方洗刀这般经过了严格训练的人,还是没能忍住,他脸色一变。

    吕无瞒的这句话里,似乎有很深的含义。

    在江南之地,与李兄虎齐名者,最起码还有一个杨玄机。

    可是他却说因为李兄虎还没有被控制,这言下之意,莫非连杨玄机都在他们控制之下?

    方洗刀问:“莫不是吹牛?”

    吕无瞒叹道:“这个问题浪费的可惜了,可以不算,许你再问一个。”

    方洗刀笑着说道:“确实,那我问一个有用的,为何你说想试试,到底是要试试什么?”

    吕无瞒道:“试试能不能拉拢你,毕竟若是拉拢了你,比拉拢一个金州府治要有用的多。”

    方洗刀皱眉。

    吕无瞒继续说道:“我可以给你个保证,我们的力量是你想象不出的大。”

    “如果我说大到可以在整个中原翻云覆雨,你可能会觉得是吹嘘......”

    他看着方洗刀说道:“那我若说,连楚国江山都是我们给的,你会觉得是吹嘘吗?”

    方洗刀回答:“当然是。”

    吕无瞒认真的说道:“以你现在的高度,应该还没有能力也没有眼界去察觉到,这个天下,不管是什么朝代,不管是谁人做皇帝,其实都是被控制的。”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但是被控制的人,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谁该知道谁不该知道,我们定。”

    “比如刚才我打的比方,大楚开国皇帝陛下,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被控制的吗?他知道他能开创大楚,他能登基称帝,是别人暗中左右的吗?”

    吕无瞒微笑着说道:“这些话,我可以对千办大人说,但不会对宁王说。”

    “因为宁王将来可能会做皇帝,做皇帝的人若是知道自己背后有人左右,他只是个提线木偶,那会很伤自尊,脾气大的,可能还会想着拼个鱼死网破,想着把我们挖出来......”

    他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不妨和千办大人直说,我们已经存在千年,起于周之前,连周皇都是我们选的。”

    方洗刀装作轻蔑的哈哈大笑道:“吕先生真的会讲故事。”

    吕无瞒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道:“果然,和一个地位眼界都不够的人说这些,很难被理解。”

    他走到窗口,看着外边的精致庭院,缓缓吐出一口气。

    “给你举个例子吧。”

    吕无瞒道:“大周开国皇帝是谁?是赵平生,但他并非开国之人,开国之人是他大哥赵平洲。”

    “赵平洲开疆扩土击败群雄,可就在要立国的时候,一病不起,年仅三十岁,又无子嗣,只好把位子传给了他弟弟赵平生。”

    “那是因为......”

    吕无瞒回头看了方洗刀一眼后说道:“赵平洲知道了我们,他想挣扎,想摆脱,所以不能容他,于是他死了。”

    他语气温和平淡,却让人听了无比震撼。

    “再给你举个例子。”

    吕无瞒道:“大楚的每一代皇帝,每一个继位者,都真的是先一代皇帝自己选好的?”

    方洗刀哼了一声:“你的牛皮,倒是越吹越大。”

    吕无瞒笑了笑:“你不理解,我就给你解释的透彻一些......大楚皇族,立太子即位的规矩是什么?是立嫡长子。”

    “可是啊......每一个嫡长子都活到了能继承皇位的时候吗?千办大人熟悉大楚的过往吗?”

    他继续说道:“长子不合适,那就是死,换次子,次子不合适,那就再死,换三子......”

    “皇帝若是举棋不定的

    时候会怎么办?自然是问满朝文武,问权臣......那若这满朝文武,但凡权臣,都是我们控制的人呢?”

    吕无瞒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是不痛快,而是有些自豪得意。

    “千办大人,许多事你想都想不到,是因为你没有到那个高度,而不是不存在。”

    吕无瞒道:“大楚历代皇帝都以为,他们做的主,他们颁布的法令,都是以他们自己的意愿做出的决定,可实际上,他们才都是可怜人......”

    吕无瞒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喝茶,停顿片刻。

    “千办大人,自大楚立国至今数百年来,只有一位皇帝陛下不是我们选的。”

    他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就是当今皇帝杨竞......他是个意外,本来他就不该做皇帝,大楚到了他父亲那一代,就该亡了。”

    方洗刀心中已经如同惊涛骇浪一样,可还是装作不信。

    他问道:“你这话说的难道不觉得自相矛盾?如果你们得利,为何要一步一步把大楚送到灭亡。”

    吕无瞒道:“因为觉得大楚不行,所以就送大楚一程,我们也有无奈的时候,大楚前一百五十年怎么样?强盛,富足,安康......”

    “后来呢?后来杨家人自己把自己废了,后人多是不学无术之辈,我们也是拼尽全力,才又保大楚延续二百年,再往后,选不出人了,那就干脆灭了吧。”

    吕无瞒道:“千办大人,我不妨再说的直白一些,宁王现在是个备选,所以由我来着手安排宁王身边的事,在一年半之前宁王还不是备选,那时候他确实有些弱小。”

    “宁王啊......其实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李兄虎也不是,但没办法,总是要都顾及。”

    “最合适的人选是杨玄机,此人背后所谓宗族势力靠山,都是我们的。”

    “但我不占杨玄机,我战宁王,可知为何?因为我们自己人之间,也是真刀真枪的竞争。”

    “我辅佐宁王赢了,那其他人自然要被我压下去,为了我可能成为幕后那个人。”

    “既然把我分到这里来,我就要真心实意且拼尽全力,不然被淘汰则死。”

    “千办大人是不是觉得宁王麾下人才济济?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如我这样的人,一共有十六个,我只是十六个其中之一。”

    吕无瞒问道:“现在千办大人信了吗?”

    不等方洗刀回答,吕无瞒继续说道:“千办大人也可以假装信了,假装被我们收买,然后回去向宁王告知这一切。”

    方洗刀眯着眼睛问道:“所以你们有办法阻止?”

    吕无瞒笑起来,笑容无比的自信。

    “我们非但有办法阻止你,也有办法阻止宁王,还记得我刚刚给你讲过大周开国皇帝的故事吗?”

    吕无瞒道:“宁王现在还是个备选,好歹是个备选,你回去说了,宁王连个备选都做不成。”

    方洗刀轻蔑一笑道:“我倒是很好奇,既然你们已有千年积累,怎么威胁人的手段还这么低级。”

    吕无瞒摇头道:“千办大人你错了,这不是威胁,这是告知。”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接下来跟你要说的,要给你看的,才是让你改变心意的事。”

    方洗刀起身:“那就随你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历代诸多贤才能人,都做了你们的傀儡。”

    “千办大人你又错了。”

    吕无瞒一边在前边带路,一边说道:“权臣不是傀儡,皇帝才是,权臣是手段。”

    他回头看向方洗刀:“千办大人一会儿如果答应了,你就是未来的权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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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六章 动摇

    方洗刀不是没有想过,跟在吕无瞒身后的时候动手,他有自信动手则成。

    可是他又真的太想知道吕无瞒到底要带他去看什么,吕无瞒的自信究竟因何。

    两个人出了小院后一直往后走,又走过三排这样的院落,到了后边的单独一个小院。

    吕无瞒一边走一边说道:“刚刚千办大人问我,我们既然已经存在千年,为何手段还这么低级,你问这样的话,一是低估了我们,二是低估了你口中的那些贤才能人。”

    吕无瞒回头看了方洗刀一眼,笑了笑道:“古往今来,有多少具备治国之才的大能,他们真的就能被威胁?”

    “有忠臣为劝谏撞阶而亡,有权臣为治国呕心沥血,威胁他们?岂不是太小瞧了他们。”

    他推开这独院的门,入眼就看到了院子里那一棵正好开着的桃树。

    这院子里的粉红,让人觉得有些不搭调。

    “请进。”

    吕无瞒说了一声,方洗刀随即迈步进院。

    吕无瞒在他后边进的门,回身把院门关好。

    “千办大人刚才在我身后的时候,为何不动手?”

    “现在吕先生也在我身后,为何不动手?”

    吕无瞒因为这句话而笑起来。

    “千办大人,确实令我刮目相看,所以我更想说服你。”

    吕无瞒再次到了前边,推开屋门。

    “千办大人不动手,是想看看我到底有什么本事,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吹嘘,也想为宁王打探更多消息。”

    吕无瞒道:“而我不动手,是因为千办大人这样的勇气忠诚,让我折服。”

    他进门之后指了指地板:“就在下边......就正如金州府治大人周启喜,我本可杀他,却没杀,只是因为不杀他,他还能造福一方百姓。”

    方洗刀笑道:“吕先生这样的人,还能想到造福一方百姓的事,不容易。”

    吕无瞒道:“你低估我了,也低估了我们。”

    他在地上踩了一下,地板随即震动起来,紧跟着一扇暗门打开。

    这居然是一条暗道,只是还不知通向何处。

    吕无瞒似乎也不怕方洗刀真的在他背后动手,先顺着木梯下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暗道中,又走了二十几步,面前便是一道封门。

    吕无瞒取了钥匙把封门打开,那门似乎格外沉重。

    “我才来了一年半,千办大人认为,一年半之内我可造出这种地方吗?”

    他问。

    方洗刀摇头道:“这样的工程,没有数年之功不可能建造的出来。”

    吕无瞒道:“建造这里,其实用了十二年。”

    方洗刀一怔。

    吕无瞒笑道:“而这里,已经存在了数百年,建于大楚立国之前。”

    他迈步前行,方洗刀紧随其后。

    进了门之后,一股干燥的灰尘的气味就涌进鼻子里,方洗刀有些不适的咳嗽了几声。

    吕无瞒进来之后,指向四周:“千办大人,自己看吧。”

    方洗刀快走几步,往四周看去,瞬间眼睛就睁大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库,在这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石台,每一座石台上都堆放着巨大的银砖。

    之前在外边见到的五十两一锭的银子,和这些银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每一块银砖,都和建造城墙的那种城砖一样大小,所以这一块有多重可想而知。

    吕无瞒道:“这里的财富,只是我们手中的九牛一毛。”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千办大人请随我继续向前。”

    方洗刀下意识的跟着吕无瞒往前走,两个人穿过一座一座的石台,也是穿过了一座一座的银山。

    方洗刀都不知道走了多远,才看到前边居然还有一道门,吕无瞒打开之后,两个人进入另一间地库。

    在这地库里存放的,都是黄金。

    和那些银子比起来,这里黄金的数量自然是差了些,可是带给人的震撼比外边的银山还要大。

    “请看。”

    吕无瞒指向对面的墙壁。

    方洗刀快步过去,站在那抬头看着。

    墙壁上挂着许多画像,上下一共有七排,每一排都有几十幅,有的已经很古旧,有的则看起来像是前些年的东西。

    吕无瞒指向高处:“大周第一代宰相杨纯刚,我们的人,第二代,第三代,之后的每一代,都是我们的人。”

    “这边,大楚的宰相,将军,大将军......千办大人自己看看,有多少名字是你熟知的?”

    吕无瞒走到墙的一端,指了指最后一幅画像:“这个人是谁,千办大人应该知道。”

    方洗刀快步过去,看到画像上的名字,他的眼睛骤然睁大,那画像居然是大楚权阉刘崇信。

    如他这样的人,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也是你们的人?”

    “是。”

    吕无瞒道:“之前我对千办大人说,当今皇帝杨竞是个变数......其实说的不准确,变数是他,刘崇信。”

    “刘崇信入宫是我们安排的,和先帝交好也是我们安排的,只是没有想到,他却真的把先帝当做了自己最好的兄弟。”

    “更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欺骗了我们。”

    吕无瞒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似乎有些遗憾。

    他轻叹一声后说道:“按照我们最初的计划,太子杀老皇帝,然后刘崇信杀太子,这样一来,大楚就亡了,我们会立刻辅佐杨玄机继位,迅速平定地方,恢复中原秩序。”

    吕无瞒缓了缓后,语气中有些无奈,有些遗憾,还有一些敬佩。

    “刘崇信派人告知,他率军回京之后,已有里应外合之策,杀太子杨竞轻而易举。”

    “以刘崇信在都城经营数十年的根基,他说杀太子轻而易举,并不会令人怀疑。”

    “但是他骗了我们,他回去之后根本没想动手,而是回去送死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意外的话,大楚现在已经落在杨玄机手里,哪有这般麻烦。”

    吕无瞒道:“刘崇信违抗了门会意愿做了错的决定,但我个人很佩服他,他是一个忠诚的兄弟,也是一个忠诚的叔父。”

    他回头看向方洗刀说道:“千办大人应该懂人心,所以知道其实没有几个人,能在那种时候选择赴死。”

    方洗刀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问:“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当然离不开钱权。”

    吕无瞒的回答很直接。

    他笑了笑说道:“但这只是表象,钱权只是手段,而非目标......千办大人,我们门会叫做山河印,我们彼此自称印门传人。”

    “从千年之前起,我们就开始着手控制局面,先是商业,然后是朝权。”

    吕无瞒道:“你以为我们是要造反吗?你以为我们是以控制时局为乐吗?”

    “都不是,我们都是中原人,我们曾历经无数次灾难,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昏庸无道之人,毁了中原江山。”

    “山河印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中原的传承得以延续,是为了让

    正确的人在正确的位置。”

    他起身,走到方洗刀面前,看着方洗刀的眼睛认真说道:“所以我来了,而我来是要帮宁王。”

    他指向外边:“一旦我的布置开始实施,宁王将会有取之不尽的钱财,用之不完的人才。”

    “我的同门,有人在李兄虎那边,有人在杨玄机那边,但我觉得那都不是圣明之人,宁王才是。”

    吕无瞒提高声音,看起来有些激动的说道:“唯有宁王,才能再创中原帝国之辉煌,才能再造中原帝国之霸业。”

    “李兄虎?不过一粗人耳,毫无远见,又无气度,若他得了江山,江山更乱。”

    “杨玄机?不过一小人耳,他毫无主见却又疑心重重,这样的人得了江山,亦不会长久。”

    “千办大人!”

    吕无瞒大声说道:“你是宁王的部下,你应该知道,宁王才是最正确的人!”

    他嗓音似乎都有些发颤。

    “宁王在冀州之地的治理,已经让我看到了圣明君主之相,让我看到了中原崛起之机。”

    他迈步向前,在这地库中的金子中来回走动。

    “你看到了吗?这些,都是宁王成就霸业的所需!”

    吕无瞒道:“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贤才能人愿意为山河印所用?是因为他们知道山河印的存在,就是要力保中原!”

    方洗刀听到这,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中震撼的无以复加。

    外边的银子,何止百万之巨?

    这里的金子,亦何止百万之巨?

    宁王若能得这些金银,就能很快组建起来更为庞大的军队。

    不用担心军费,不用发愁后方的吃穿用度,宁王能一争天下的信心就会更足。

    他知道吕无瞒说的没错,宁王才是最正确的人,才是中原天下的未来。

    方洗刀看着那些金银,仿佛看到了百万大军。

    “千办大人,你不是背叛宁王,你只是向宁王隐瞒了一些,而这是罪过吗?”

    吕无瞒跨步走回到方洗刀身前,指着外边说道:“你也看到,我不杀周启喜那样的官员,是因为我知道他是好官,可以造福一方百姓。”

    “我杀王学冠那样的官员,是因为他除了贪之外一无是处,我只是利用他而已,这样的官员也死不足惜,便是宁王要用这样的官员,山河印都不答应。”

    “千办大人,我们也不会害了宁王,相反,我们会不遗余力的辅佐宁王成为天下共主。”

    “大楚已经崩了,中原江山,国之不国民不聊生,唯尽快有一位雄主站起来,才能稳定局面。”

    “千办大人,你想想那些为了中原江山而呕心沥血的圣贤,他们会觉得自己是背叛吗?”

    “不!”

    吕无瞒道:“正因为他们心怀家国,才知道山河印的存在,是在稳固江山,而非破坏中原。”

    吕无瞒张开双臂,大声说道:“千办大人,难道我们需要收买你来刺杀宁王吗?难道我们需要你来怂恿宁王做错事吗?”

    他看着方洗刀的眼睛说道:“我们绝不会干涉你在宁王身边的一举一动,我要用你,只是想知道宁王会在什么时候犯错,而在他犯错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告知这是错的,你换一个方式去想,你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山河印,而是为了宁王能每一步全都走对!”

    方洗刀猛的看向吕无瞒。

    在方洗刀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犹豫。

    这些话,似乎......确实都对。

    吕无瞒重重的说道:“得山河印之助,宁王可省十年之功。”

第六百七十七章 你不该这样

    当方洗刀表情复杂的看向吕无瞒的时候,吕无瞒就知道他已经快要说服这位千办大人了。

    就像是以往成功的时候一样,这只是又一次成功,其实也好像不太值得欣喜。

    但又不一样,因为这一次,他面对的可是宁王身边的亲近之人,是廷尉军的千办。

    对于他要做的大事来说,得方洗刀这样的人,是巨大的帮助。

    “千办大人,你自己思考一下我说的是否有理。”

    吕无瞒道:“这并非是对谁有害对谁有利的事,而是两利之事。”

    方洗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吕无瞒眼神一喜。

    方洗刀问道:“可我如何确定,你会不会对宁王殿下有异心?”

    吕无瞒道:“千办大人,我不会干涉你日常行事,也不会时常与你见面,除非必要,我们之间甚至可以长期不联络。”

    “没有千办大人的允许,我不会靠近宁王,哪怕是冀州我都可以不去。”

    方洗刀再次点头:“你都能为宁王做什么?”

    吕无瞒道:“宁王若需金银,你只管派人与我联络,至于如何联络,以后我会告知。”

    “我会用看起来完全不需要怀疑的方法把金银送到宁王手里,绝不会有纰漏,这些事,我们拿手。”

    “我会为宁王物色人选,但也会先交给你过目,你若是觉得可用,就举荐给宁王。”

    吕无瞒笑道:“若是你需要我为宁王打探敌情消息,我也会不遗余力。”

    方洗刀这次沉默下来,许久许久之后,他问:“那你要什么?”

    吕无瞒道:“宁王一统中原之前,我无所求,竭尽全力辅佐宁王。”

    方洗刀又问:“若他日宁王一统中原呢?”

    吕无瞒道:“那时候,我在山河印中地位,应该已经很高了吧......所以我应该亦无所求,千办大人懂我的意思吧。”

    方洗刀缓缓吐气后说道:“懂了。”

    吕无瞒问:“那千办大人的意思是?”

    方洗刀道:“我回去之后可以暂时不向宁王提及,看合适时机,再把你引荐给宁王,前提条件是我必须确认你对宁王无异心。”

    “多谢千办大人!”

    吕无瞒俯身一拜:“自此之后,我这性命,便与宁王,与千办大人,与宁军,与万千拥护宁王的百姓系于一身。”

    方洗刀在此时深呼吸,然后转身:“我回去之后还要好好想想,我暂时不回离开惯县,你肯定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所以你只管找我就是。”

    他迈步就走,吕无瞒跟在他身后送他。

    两个人出了地库,回到地面,在那小院子里,吕无瞒俯身道:“就等千办大人的好消息。”

    方洗刀应了一声,转身而行。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大袖飘了一下,吕无瞒抬头看他,本还是挂满了笑意的脸忽然就僵了一下。

    “差一点......”

    他轻轻说了三个字。

    忽然往前一冲,一掌拍向方洗刀的后背。

    方洗刀似乎有所戒备,听到身后声音立刻往前加速,同时回身,左边袖口里,一条锁链甩了出去。

    锁链在半空之中一抖,缠住了吕无瞒的手腕。

    在这一刻方洗刀脸色一喜,手掌发力,将锁链往回收,与此同时,右边袖口里,一条铁钎刺了出来。

    “断。”

    啪的一声,精工打造的锁链,瞬间崩断。

    吕无瞒一甩手,绕在他手腕上的锁链被他随意丢在一边,几环断开的锁链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千办大人好演技。”

    吕无瞒微微眯着眼睛说道:“差一点就被

    你骗了。”

    方洗刀眼神里有些疑惑,也有些失望。

    吕无瞒指了指方洗刀的手:“你在有一刻,一定已经被我说动,所以你强行抓破自己的手心,以疼痛来恢复心智。”

    他叹息道:“所以是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说服了你,也差一点就被你骗了。”

    方洗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掌边缘处有些血迹。

    他在心里也轻叹了一声,确实是差一点。

    吕无瞒道:“其实你这又何必?难道我说的就错了吗?”

    方洗刀回答:“有那么一刻,我确实已经被你说动,那真的是难以抵挡的诱惑,不得不说,你手段高明。”

    “你选了一个好地方,在金银库房,那地方会让任何人心里的**滋生。”

    “用大量的金银先来松懈我的心防,然后再说一些貌似极有道理的话。”

    方洗刀看着吕无瞒的眼睛说道:“然而归根结底,你们求的是把持中原!”

    “什么辅佐宁王,什么毫无私念?咱们还是换一个说法吧。”

    方洗刀肃然道:“你们控制一个朝廷,费尽心思的挖空朝廷,挖空国家,当这个国家的利益几乎都被你们窃取之后,你们也已毁了这个国家,那就再选一个,然后再来吸血。”

    “大周被你们蛀空了,你们就顺势而为加速了大周灭亡,吃饱了战争财。”

    “大楚新立,你们又开始把持商业,朝政,不停的在大楚身上吸血,喝饱了盛世的血。”

    “你刚刚跟我说什么?不正确的人就不配当皇帝?”

    “你说的没错,只是在你们眼里,所有合格的皇子才不是你们认为的正确。”

    方洗刀用铁钎指向吕无瞒:“大楚的皇子中,难道没有一个优秀之人?”

    “是你们,暗中操控,只有让昏庸之人即位,你们才能想怎么吸国家的血就怎么吸,想怎么吸百姓的血就怎么吸。”

    “等到大楚这样的国家被你们吸干了,你们觉得无利可图,那就再去找新的机会。”

    方洗刀说道:“如果所料不差,你们根本就没打算去扶植杨玄机那样的人。”

    “你们觉得,杨玄机背后的世家大族,其实已经具备和你们抗衡之力。”

    “就好像金州那边的商人,他们站在府治大人身边,你就控制不了府治大人。”

    方洗刀冷冷的说道:“说什么力保中原?如果没有你们山河印,大周还会延续一些年,大楚也不会如此糜烂。”

    “真到了我王一统中原,我王的后人,也会被你们荼毒残害,我王的江山,也会被你们吸干榨净。”

    吕无瞒摇头,长叹一声。

    “你太聪明了。”

    他迈步向前:“聪明到误了自己的性命。”

    方洗刀哼了一声:“又岂会如你说的那般容易。”

    他手里的半条锁链一甩,砸向吕无瞒的脖子。

    吕无瞒左手抬起来,一把将锁链抓住,手掌一发力,锁链便瞬间在半空中绷直。

    啪的一声,锁链再断。

    这一息,方洗刀的铁钎也已经刺到吕无瞒咽喉前边。

    吕无瞒右手抬起来,双指一夹。

    啪的一声轻响,铁钎居然被他夹住,犹如没入山石之中,再难寸进。

    吕无瞒放旁边一甩,铁钎被甩开,他左手一掌拍向方洗刀心口。

    方洗刀脚下发力向后急退,只一息,人已经在数步之外。

    刚站稳,面前迅疾飞来两个黑影,其势如电。

    方洗刀的铁钎扫开一个,又横在胸前挡住了另外一个。

    当当两声,铁钎上火星四溅。

    那飞来的东西,竟是被吕无瞒踢过来的铁环,之前锁链碎裂落地,

    被他踢起。

    这片刻,吕无瞒已经追到近前,一把抓向方洗刀的咽喉。

    与此同时,他左手抬起来,手指尖捏着一个响笛,屈指一弹......

    一声尖锐的哨声飞上天空,传出去很远。

    方洗刀侧身避开,一脚踹向吕无瞒的肚子,吕无瞒居然不躲不闪。

    一脚正中。

    可是在脚踢在吕无瞒肚子上的瞬间,吕无瞒肚子猛的一吸,然后又猛的往外一弹。

    方洗刀无法稳住身形,向后摔了出去。

    刚稳住身形,一枚铁环再次飞来。

    这次不是吕无瞒用脚踢的,而是他手里捏着一枚。

    铁环直接击穿了方洗刀的右肩,这又不是锐器,可见这一甩之力有多恐怖。

    噗的一声,方洗刀后肩爆开一团血雾,那铁环去势不减,又打在旁边院墙上。

    墙砖被打碎了一块,碎屑飞扬。

    吕无瞒看了一眼受伤的方洗刀,有些遗憾的说道:“千办大人,何必呢?”

    方洗刀回头看了看院墙,距离已经不远,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可就在这一刻,从院墙外边飞进来两个黑影。

    方洗刀脸色一变,立刻闪身避开。

    可是飞进来的两个黑影居然笔直的摔在地上,落地之后动也不动。

    方洗刀这才看清楚,那是两个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人,一个是王贤一个是赵克。

    小院的院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穿长袍的中年男人缓步进来。

    这个人蒙着脸,手里拎着一个昏迷过去的人,像是什么都没提着一样,一点儿都不显得吃力。

    方洗刀看清楚那人手里提着的人,眼睛骤然睁大。

    “千办大人,认识吗?”

    蒙面的男人把手里拎着的人往上提了提:“这好像是千办大人的同伴?”

    “放开他!”

    方洗刀一声嘶吼。

    蒙面男人将手里的人又举高了些,眼神带笑的说道:“这人叫什么来着?刚罡是吧?真是一个......很破很破的名字啊。”

    他一松手,被举高了的刚罡就重重摔落在地。

    蒙面男人笑道:“如你所愿,我放开他了。”

    方洗刀一声怒吼,手中铁钎朝着那人刺了过去。

    那人抬起脚放在刚罡的头上:“你动,他死。”

    方洗刀的脚步戛然而止,他怒视着那人,眼睛里已经满是血丝。

    噗的一声......

    刚罡的头颅,竟是被那人一脚踩瘪!

    脑壳瘪了下去,裂开,血液和脑浆往四周喷涌。

    “啊!”

    方洗刀一声悲鸣。

    蒙面的人笑了笑道:“你不动,他也死。”

    他往后撤了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似乎有些懊恼:“来的时候,特意换了一双新鞋。”

    他抬起头看向方洗刀:“你是在想,刚罡这样有戒心的人,为什么会轻而易举被我擒住?”

    那人抬起手,把脸上蒙着的面巾摘下来。

    在那一瞬间,方洗刀的表情僵硬住,脸色白的好像瞬间就被抽空了所有血液。

    吕无瞒皱眉道:“你不该!”

    那人对吕无瞒笑了笑道:“是不该,可我确实很想看看千办大人惊讶的样子。”

    他转身看向方洗刀:“千办大人,我如今是三州巡按,正四品,你似乎......应该对我行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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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你走慢些我来了

    方洗刀右肩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被铁环击穿的伤口看起来格外恐怖。

    他身后是吕无瞒,身前是周启喜,在这一刻,方洗刀有些淡淡的悔意。

    不是后悔来了此地,而是后悔自己应该更稳妥一些。

    刚罡已经死了,可以想象的出来是如何被抓住的。

    如果周启喜找到刚罡,假意说是宁王担心他们应付不来,派人传信,让周启喜带人过来支援。

    一个刚刚被宁王提拔为三州巡按的人,一个和本案有直接关系的人呢。

    在那么一个瞬间,刚罡绝对会有所松懈。

    对于这样的高手来说,刚罡一个瞬间的松懈,就足够他出手了。

    “千办大人。”

    吕无瞒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其实到了现在,你依然有两条路可以走。”

    方洗刀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仔细的思考了前因后果。

    希望陈大为没事,刚刚在前边赌场里的时候,他示意陈大为先走,去外边等。

    以陈大为的机灵,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在那个时候方洗刀就预料到了事情会变得复杂起来,他让陈大为出去等,就是不想两个人都陷在这。

    如果陈大为能脱身回到县城,有两百廷尉军黑甲铁骑在,最起码可以保他退出惯县。

    这一刻方洗刀也明白过来,其实之前吕无瞒还是说了不少谎话。

    比如画像的事,画像应该不是什么所谓的画工在酒楼里以极短的时间绘制。

    而是周启喜,谁也没有想到周启喜居然会是山河印的人。

    还有就是,看周启喜的行事,和吕无瞒说话的态度,再加上他的武艺,此人在山河印中的地位,应该不低于吕无瞒。

    这就是吕无瞒说的第二个谎话,他说他一年半之前才来,山河印在冀州的布置,一年半之前才实施。

    周启喜是三年前孤身一人带着金州府衙门所有的印信,跪在城门口迎接宁军入城。

    如此推算,最起码三年多之前山河印就已经开始在冀北地区布置。

    这个周启喜到底是不是真的周启喜,怕是都要值得怀疑了。

    吕无瞒的又一个谎言是......他不杀周启喜的原因是什么为了造福一方百姓。

    这是一个连环计,目的是为了帮助周启喜确立身份,取得宁王信任。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成功了,宁王也被骗了。

    这种连环手段,让人防不胜防。

    如果不是吕无瞒有些贪心,还想拉拢方洗刀,方洗刀现在不可能知道这一切,因为吕无瞒只需要藏着不现身就足够了。

    而周启喜,他若是今日不来,又有谁能知晓这一些?

    吕无瞒对周启喜的出现应该也很恼火,这应该是计划之外的事。

    “你们两个,似乎没有商量好。”

    方洗刀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吕无瞒道:“周大人突然到了,应该是不想让吕先生一个人掌握全局。”

    “哈哈哈哈......”

    周启喜大笑起来:“你居然还想挑拨离间?这种手段,确实不怎么高明。”

    他笑道:“千办大人不要枉费心机了,我今日出现在这,是计划之内的事。”

    吕无瞒道:“你不应该露面。”

    周启喜道:“是我错了,可是......事情有变,我不得不这样做。”

    “为何?”

    “先杀了这个人,再和你解释吧。”

    周启喜看向方洗刀:“千办大人,走好。”

    他一把抓向方洗刀的脖子,方洗刀立刻后撤。

    在他后撤的瞬间,吕无瞒一掌拍向他身后。

    瞬息之间,方洗刀立刻下蹲,哪里还管什么风度不风度,顺势一滚往旁边避开。

    那两个人都落空,一前一后,还险些出手打到彼此。

    周启喜见方洗刀翻滚着到了墙边,他在

    地上扫了一脚,地上都是白色鹅卵石,犹如炸开了一样打向方洗刀。

    方洗刀将铁钎抬起来格挡,却们全部挡开,一块石头打在他胸口。

    巨力之下,方洗刀都窒息了一瞬。

    他咬着牙起身,想掠出院墙,身子才拔高就被周启喜追上,脚踝被周启喜一把抓住。

    周启喜冷哼一声,甩了一圈把方洗刀摔在地上。

    半空中就有咔嚓一声轻响,方洗刀的小腿骨头被扭断。

    方洗刀硬撑着站起来,铁钎支着地,手扶着旁边的桃树慢慢起身。

    桃花正开。

    他脸上身上血迹斑斑,仿佛桃花落满身。

    “何必?”

    吕无瞒道:“任命了吧,不要再挣扎反抗,最起码死的痛快些。”

    他一掌朝着方洗刀的心口印了下去。

    方洗刀此时重伤,后背是桃树,躲无可躲。

    可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东西从吕无瞒背后打过来,其势如电。

    而且那东西并不大,又尖锐,所以连破空之声都很小。

    像是一根飞钉。

    吕无瞒没察觉,周启喜却有察觉,一把将吕无瞒推开。

    噗的一声,这飞钉打进了方洗刀的右肩,巧合的是,从他本来的伤口打穿过去。

    方洗刀站不直身子,若是站得直,这飞钉就正中要害了。

    就在三个人都有些茫然的时候,院子里忽然爆开了几团烟雾。

    砰砰砰......

    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东西,整个小院瞬间就被浓烟遮挡。

    “死!”

    吕无瞒在烟雾一出现的时候,就立刻回身一掌拍向那棵桃树。

    他知道烟雾起,有人要救方洗刀。

    砰地一声,他手掌击中了什么,紧跟就是一声闷哼。

    烟雾动了一下,有什么从烟雾之中闪过。

    见到烟雾飘动的轨迹,周启喜立刻一脚踹了出去,也是砰地一声,有东西被他踹飞了出去,应该是又重重的撞在墙上。

    烟雾迅速的飘动起来,可是这小院里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起!”

    吕无瞒身子转起来,双臂张开,两条大袖转动起来,像是巨大的风扇。

    烟雾很快就被搅动,逐渐能看的清楚一些。

    片刻后,吕无瞒停下来,他走到桃树边看了看,桃树上有血迹,应该是方洗刀的。

    可是方洗刀不见了。

    在另外一边,周启喜走到院墙边上,院墙上镶嵌着一具尸体,是被他一脚踹飞出去的人。

    这人身子撞穿了院墙卡在那,正是之前被绑着的小贼赵克。

    “有些心机。”

    周启喜道:“动作也很快,应该是方洗刀另一个同伙,吕无瞒,你疏忽了,居然没有盯住。”

    “梅无酒!”

    吕无瞒怒吼一声:“你就不该来,更不该露面!门主大计,很可能就因此毁在你手中!”

    周启喜叹道:“你也不该叫我这个名字......不过,好在他也跑不远。”

    说完后他纵身一掠,人已经到了院外。

    吕无瞒无奈的叹了口气,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跟着跳出了院子。

    院外,陈大为扛着方洗刀大步飞奔。

    “千办,你要撑住。”

    陈大为一边跑一边说话。

    “你让我出去的时候,我偷了他们一匹马,我手可快了,比刚罡还快呢......我把马藏在前边了,很快就到,你再撑一会儿。”

    方洗刀咳嗽了几声,吐了口血:“你不该回来的,你应该先走。”

    “先走......走不动啊,心里有个人拽着我,不让我先走。”

    陈大为一边飞奔一边说道:“如果是千办的话,你应该也不会先走的吧。”

    方洗刀沉默,片刻后回答:“我会,我是廷尉军千办,我当以任务为重,我......”

    说到这,他又咳嗽了几声,嘴里往外流出来不少血,血又流在了陈大为身上。

    陈大为道:“我才不信你的话,你若是能放得下同袍兄弟,那你也进不了廷尉军。”

    方洗刀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很认真的说道:“大为,你下次一定要记住,不要这样任性,你能出去传递消息,宁王就会有所准备,就能剿灭此地贼人......”

    陈大为脚步像是笑了笑。

    “下次啊......好的,下次一定。”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像是绊了什么东西,但很快调整好。

    陈大为奔跑速度奇快,毕竟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他和刚罡从小一起长大,刚罡学的本事他也都学过。

    其中盗门的很多本事,都是刚罡亲手教他的。

    轻身功夫,在宁军之中,他们两个比起余九龄来说应该也不会差了许多。

    冲过前边赌场,在一群人诧异的注视下,陈大为像是一阵风掠过。

    一直又冲出养鸡场,对面就是一片林子,也是果木,不过应该是荒废了,无人打理。

    陈大为跳进那林子里把方洗刀放下,手脚麻利的把绑在树上的马缰绳解开。

    然后咬着牙把方洗刀抱上马:“千办速走。”

    方洗刀:“为何你不一起......”

    话没说完,这才看到陈大为的下巴上全都是血,粘稠的血液在下巴那往下掉落,整个胸前的衣服也都被血泡透了。

    这一路狂奔回来,他一边跑一边吐血,也不知道怎么就坚持到了藏马的地方。

    陈大为跌坐在地:“走不了啊......千办快走吧,那个家伙......”

    在烟雾起的那一刻,吕无瞒一掌拍向桃树。

    陈大为转身,用后背为方洗刀挡了一击。

    “千办大人......快走吧,让宁王给我和刚罡报仇,咳咳......”

    陈大为坐在那,一张嘴,血就往外淌,或是五脏六腑都已经受了伤。

    “宁王可是答应了我们的,将来给我们封侯拜将,将来给我们造大宅子,将来还让我们做一件大事......”

    “大事办不了了,替我和刚罡告知宁王,我们俩,先走一步了......”

    远处,重新蒙了面的周启喜和吕无瞒大步赶来。

    “走啊!”

    陈大为嘶吼一声。

    方洗刀眼睛里是血泪,咬的牙齿都已经溢血。

    “啊!”

    他一声嘶吼,然后想俯身把陈大为拉到马上,陈大为手里一甩,一根飞钉打在马屁股上,那马疼的往前一冲,飞奔出去。

    不多时,吕无瞒第一个追了过来,看到陈大为的时候,眼睛里都是杀意。

    “原来你也是个毛贼!”

    他努叱一声。

    陈大为声音很轻的说道:“老子......是大贼。”

    吕无瞒俯身,一把抓向陈大为胸前衣服,陈大为的嘴里动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如何能在舍下藏了一个小小的刀片,牙咬着刀片一扫,就想切开吕无瞒的咽喉。

    吕无瞒大惊,一把将陈大为推开。

    陈大为张嘴啐了一口,那刀片刺入了吕无瞒的眼睛,吕无瞒疼的哀嚎一声。

    陈大为看着那暴退出去的人,心里想着......刚罡,你看我牛-逼吗?

    你教的。

    陈大为摔倒在地,躺在那,看着天空,天空都是红色的。

    “刚罡......走慢一点,你什么时候丢下过我,慢一点,慢一点,我来了......”

    缓缓闭目。

    ......

    ......

    【今天是2020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在这一年经历了许多许多,明天就是新一年的到来,明天一切都会更加美好。】

第六百七十九章 自破之局隐患之事

    林子里,周启喜追到近前,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吕无瞒,却只是稍一停顿就朝着方洗刀追了出去。

    吕无瞒的一只眼睛被刀片击中,血流不止,自己捂着脸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那种疼痛,几乎无法忍受。

    快走进赌场的时候,两个赌场的护卫跑了过来,吕无瞒问了一句:“赌场里的人呢?”

    “还在玩。”

    一名护卫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虽然看到了有人冲出去,但没有影响,依然在赌着,他们这些赌徒,只要不是和他们有关的事,他们哪里有心情去管,他们在乎手里的牌,超过在乎任何事任何人。”

    吕无瞒嗯了一声:“去把药箱取来。”

    那护卫连忙跑了出去,不多时把药箱取了过来。

    吕无瞒深呼吸了几次,抬起手捏住那刀片猛的往外一拔,吓得那两个护卫都哆嗦了一下。

    忍着疼,吕无瞒取了药酒往自己脸上倒,血和药酒流了一身一地。

    冲洗一会儿,他抓了一把药粉,再次深呼吸,然后一把将手里的药粉按在眼窝上。

    “给我包扎!”

    他哑着嗓子吩咐一声,嗓音都像是被刀子劈开了似的。

    其中一名护卫哆嗦着给他把眼睛包好,吓得脸上已经没了几分血色。

    吕无瞒咬着牙忍受疼痛,嘴唇都在一下一下不由自主的抽搐。

    大概这样坐了半刻左右,吕无瞒伸手:“把刀给我。”

    那护卫连忙将他的佩刀摘下来递给吕无瞒,吕无瞒起身,再次深呼吸,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疼的他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因为疼,连脚趾都在用力抓着鞋底。

    忽然间一转身,他一刀将那护卫劈死。

    另一个吓得嗷的叫唤一声,没来得及跑,也被吕无瞒一刀劈死。

    吕无瞒拎着那把长刀进了赌场。

    大概两刻之后,浑身是血的吕无瞒从赌场里出来,又回到刚才坐着的地方坐下来。

    他大口喘息,身上的血顺着衣角往下滴,很快就在把土都泡湿了一小片。

    他等了大概有不到半个时辰,周启喜从院外回来,脸色难看。

    看他脸色就知道怎么回事,吕无瞒怒问:“没有追上?”

    周启喜点了点头:“没有。”

    吕无瞒猛的起身:“你该死!”

    周启喜看向他,本想也喊几声,可是忍了下来。

    “老吕,你还不明白我为何回来?”

    他拉了吕无瞒一把,进了赌场,一进门,浓烈到刺鼻的血腥味就让周启喜愣了一下。

    到处都是死人,皆为一刀毙命。

    “你可真狠。”

    周启喜回头看向吕无瞒:“你现在怕是连我也想杀。”

    吕无瞒压着怒火说道:“没错,你坏了门主大计,我现在确实应该杀了你。”

    “去他妈的门主吧。”

    周启喜扶着吕无瞒进了门,两个人穿过赌场,又穿过鸡舍,回到了后边那些精致的小院。

    随便进了一个,周启喜找出来一个药箱,打开之后取了一个玉瓶出来。

    这玉瓶里,是极为昂贵的伤药保险子。

    取出来两粒递给吕无瞒,吕无瞒看着他,最终也只是长叹一声,把药接过来吃了。

    “虽然计划成功,我已经得李叱重用,但并不会长久。”

    周启喜叹道:“我的身份,可能没有你和门主以为的那么牢靠。”

    吕无瞒问:“为何?”

    周启喜把脸上的围巾摘下来

    ,随手扔在一边。

    自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金州府府治大人,也不再是三州巡按,而是梅无酒。

    梅无酒说道:“这个李叱,远比我们以为的难对付,他收买人心的手段很强。”

    “郭绘等金州本地商人,经过此事之后,会对李叱忠心耿耿,金州这边大事小事,说不得就会向李叱密报。”

    “因为李叱给了他们这随时暗中传递消息的权利,而且归属于廷尉军,我以后还怎么用他们?”

    梅无酒起身,打开旁边的柜子,拿出来两壶酒,一壶递给吕无瞒。

    他自己灌了一口酒后说道:“李叱走了之后,我越想此事越不对劲。”

    “我怀疑,李叱其实并没有对我放心,他一定也在暗中还对郭绘等人交代了些什么。”

    “我若以三州巡按身份继续留下,身边全都是李叱的眼线,一点儿藏身之处都没有。”

    梅无酒长叹一声:“所以看起来是成功了,却因为李叱发动了一些蝼蚁般的商人,让我身份随时可能被怀疑。”

    “郭绘等人,本来是我可利用之人,现在却成了李叱可利用之人。”

    梅无酒道:“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若仅仅是因为这个,我还有心去拼一把。”

    吕无瞒问:“什么是最主要的?”

    梅无酒道:“你知道李叱是来做什么的吗?他就是来清理冀北地区的地方官员的!”

    他抬起头看向吕无瞒道:“你这一年多来在冀北各州县的布置,极有可能因为李叱这次北巡而功亏一篑,我是真的不敢继续留在那了。”

    吕无瞒沉默许久,然后举起酒壶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气。

    又是许久之后,吕无瞒道:“你这样,怎么回去见门主?门主一定会杀了你。”

    “我为什么还要回去?”

    梅无酒道:“你,我,其他人都算上,四无四有,四全四缺......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

    “他如今在豫州博望山的隐秘山庄里,每日做什么?喝酒垂钓,吟诗作对......”

    “我们呢?做什么他都不满意,都要被训斥,就算我成功了,不再是梅无酒,而是周启喜。”

    “五年后,十年后,我成了当朝宰相,我有权臣之位,可我也一样不是为了我自己而劳心费力......”

    “任何东西,和我们都没有关系,全都门主一人得利,不如趁此机会摆脱。”

    梅无酒往前凑了凑,有些急促的说道:“以你我的本事,进可自己起事,退可辅佐他人。”

    “你这一年多来的经营,我这数年来的筹备,若是我们自己用了,难道不比给李叱用了的好?”

    吕无瞒猛的抬头看向梅无酒,张了张嘴,本想努叱,又忍住。

    “以我们现在手里的力量,可以去兖州,青州,徐州......将来回冀州,也是处处有内援,城城有接应。”

    吕无瞒摇头道:“门主若知道了,不会放过你我,你知道他有多狠。”

    梅无酒一甩手:“狠?狠谁不会?!”

    吕无瞒道:“其实你闹成现在这样,我们也已无路可走,回去,你我都必死无疑,不回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梅无酒接话道:“不回去反而还有一线生机。”

    他往后靠了靠,深吸一口气。

    “老吕,你应该知道,我们自己成功的机会很大。”

    吕无瞒愤懑道:“又能有多大?”

    梅无酒道:“难道你忘了当初我为何要败给虞朝宗?”

    吕无瞒一怔。

    梅无酒道:“当初我奉门主之位来冀州,假意自己起兵,

    实则是为了控制虞朝宗。”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发展队伍,装作不理民治之事,任由手下人糟蹋成果。”

    “然后再故意兵败给虞朝宗,目的,就是为了把大批人手送进虞朝宗的燕山营,这是最不可能被虞朝宗察觉的手段。”

    “就算虞朝宗会怀疑什么,也只能怀疑他们是我梅无酒的人,不可能怀疑他们是山河印的人。”

    “况且我故意送进去的人,那会儿都是普通士兵,连一个首领都没有,虞朝宗会怀疑士兵?”

    梅无酒有些激动的说道:“老吕,有这些人在,咱们以后击败李叱大有机会。”

    吕无瞒道:“可是燕山营一场惨败,你当初送进燕山营的人,也剩不下多少了吧。”

    梅无酒笑道:“那你是低估了我们亲手训练出来的那些人,他们保命的手段比谁不强?”

    “这些人,如今在李叱的宁军之中,有人已经做了团率,有人甚至做了校尉,将来难道不能做将军?”

    梅无酒道:“任何一个,都可能在关键时候起到作用,决战之际,他们就是蛀空宁军大坝的蚂蚁。”

    吕无瞒再次沉默下来。

    过了足足一刻之后,吕无瞒才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想自己做了?”

    梅无酒点了点头:“这冀北之地,藏着大量财富,我们却要亲手送给别人用,我不甘心。”

    他问:“老吕,难道你就甘心?”

    吕无瞒道:“那你这是已有详细计划?”

    “有。”

    梅无酒道:“你我先暂时离开冀州,趁着李叱还没办法立刻赶来,我们一路往东北走,进兖州。”

    “李叱将来必会南下,我们到时候夺取冀州......当我们是一方诸侯的时候,门主也要忌惮我们几分。”

    他一把拉住吕无瞒的手说道:“要想摆脱山河印,要想不被门主追杀,唯一的机会,就是让他不敢轻易下手。”

    吕无瞒又沉思了一会儿,点头:“暂时就听你的,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他起身叹道:“好端端的一个局,就被你这样毁了。”

    梅无酒笑道:“这局,不要也罢,咱们自己去做一个更大的局,可纳山河的大局。”

    他伸手扶着吕无瞒:“你我相识已有二十年,你了解我,我了解你,我们两个联手......大有可为。”

    吕无瞒无奈的叹息一声:“走吧,先离开这再说。”

    他们两个出门之后,看了看这些精致的院子,吕无瞒有些心疼的说道:“可惜了。”

    梅无酒劝道:“有什么可惜的,一把火烧了,以后咱们建更大的。”

    他让吕无瞒休息片刻,自己去取了火把火油,将这些房子一座一座的点燃。

    出了后院,又一把火将前边的鸡舍和赌场都烧了。

    没多久,熊熊大火就燃烧起来,鸡舍那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悲鸣。

    “咱们走吧。”

    梅无酒扶着吕无瞒道:“就别去惯县城里了,一路往东去奇石县,在那整顿队伍,然后-进兖州。”

    “也好。”

    吕无瞒道:“但有一样,我经营的人,明面上的没了就没了,暗线一定要保住。”

    他格外认真的说道:“你当初送入燕山营的人可能会有大用,我的暗线也可能会有大用。”

    梅无酒点头:“我知道。”

    两个人离开赌场,消失在远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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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章 天涯海角

    七天后。

    黑色铁骑从北方驰来,荡起尘烟,踏着风雷。

    肩膀上绑着绷带的方洗刀第一个冲进来,可是看到的,却只有满目焦黑。

    在那一瞬间,他眼睛里看到的,仿佛是地狱。

    赌场被付之一炬,后边的小院也大多被焚毁。

    李叱脸色有些白,他下马往前走,快步进了那个荒废的果园。

    在这,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陈大为,尸体还在,只是已经有些肿胀。

    不多时,赶去后院的人找到了刚罡的尸体,侥幸的是这是个独院,没有被大火烧毁。

    他们将刚罡的尸体运回来,停在陈大为的尸体旁边。

    李叱感觉自己的双腿好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兄弟被杀,李叱的心口如同被刀子连着猛捅了几下。

    昼夜兼程的赶来,这一刻的心痛到了极致。

    他扶着一棵树才能坐下来,看着那两位兄弟的尸体,眼睛里的血红越来越重。

    就在北巡之前,他还和这两个人说,以后有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交给你们。

    刚罡当时笑着问:“当家的,多大的事?”

    李叱道:“等到这次北巡之后,剔除那些不合格的官员,你们俩就要辛苦些,在冀州诸城巡查,作为谍卫的首领,有两件大事是目前要做的。”

    “一,是要继续巡查官员,发现不妥,你们两个有临机处置的权利。”

    “二,继续招募人手,扩充谍卫队伍,将来不只是要巡查冀州,还要巡查到更远的地方去。”

    李叱笑着说道:“可这不是将来要交给你们两个大事,将来啊......”

    他看向刚罡说道:“将来你们俩,就要找到那些当初不得不为盗贼的人,能劝就劝,能阻就阻,下九门的人,却不是下贱的人,帮助更多的人回到正常的日子里......”

    刚罡笑道:“那当家的你可得给我封个贼王,不然的话,这天下之贼,哪里会听我的。”

    陈大为笑道:“凭什么你是贼王,我本事又不比你小。”

    刚罡哼了一声:“你的本事,还不都是我教的,手里藏针,舌下藏刃,这般绝技不是我教你,你又能会?”

    陈大为呸了一声:“你教的,但你还没我用的好呢。”

    此时此地。

    李叱看着那并排躺在地上的尸体,心口的那种剧痛越来越重。

    余九龄跪在地上,一只手拉着陈大为的手,一只手拉着刚罡的手,嚎啕大哭。

    一开始还能哭出声,到后来嗓子都已经哭哑了,发不出声音,却更为悲怆。

    “殿下!”

    方洗刀跪倒在地:“都是我的疏忽,都是我的错,请殿下重重处罚。”

    李叱摇了摇头:“不是你的事。”

    最自责的人,是李叱。

    如果他能够发现周启喜的不对劲,能够重视起来,也许刚罡和陈大为就不会死。

    天空上飞过来的云朵,一下一下的遮挡着阳光。

    果树疯长的枝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

    “调集人手,查他们下落。”

    李叱扶着果树站起来,手都是白的,所以那绷起来的青筋就显得那么狰狞。

    “方洗刀,你带着人去,查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们。”

    方洗刀咬着牙垂首:“是!”

    李叱步伐沉重的走到两具尸体旁边,单膝跪下来,抱起来一具尸体:“走,带兄弟们回家。”

    数天后,冀州。

    李叱坐在车马行的台阶上发呆,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也很久没有说话。

    他身上穿着白衣,袖子上缝着黑纱。

    兄弟们正在准备着刚罡和陈大为的后事,昨

    日刚刚到冀州,就不得不尽快下葬。

    已经是秋天,虽然不似酷暑那样难以保护好尸体,但过了十来天的时间,已经有些变形。

    “当家的。”

    余九龄在李叱身边坐下来,眼睛红肿红肿的。

    “怎么了?”

    李叱问。

    “我知道这会儿,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可那是刚罡和陈大为拼死去查的事,总是要向你汇报......”

    余九龄低着头说道:“清查了那个赌场,找到了后院,打开了封门......”

    “可是地库中的金银,多数都是假的,只有靠近过道两侧的金银才是真的。”

    说这些的时候,余九龄攥紧了拳头。

    “呼......”

    余九龄长长吐出一口气:“当家的,让我去吧。”

    李叱摇头:“你知道,那两个人的武艺有多强,如果一个不小心我就又失去一个兄弟。”

    余九龄:“可是......可是......”

    李叱道:“不用再说了,我已经让叶先生带着人赶去支援方洗刀。”

    余九龄抬起手抱着头,两只手紧紧的抓着头发,疼痛却不能让他冷静下来。

    “明日送殡。”

    李叱拍了拍余九龄的肩膀,起身:“后天继续北巡,把吕无瞒的同伙,一个一个揪出来。”

    “嗯!”

    余九龄重重的点了点头:“一个一个揪出来!”

    两天后,一队数千人的骑兵离开冀州,朝着北方快速进发。

    一个月后,燕山。

    李叱站在山脚下,看着远处的百姓们收粮,秋高气爽的燕山让人心里的阴郁也稍稍好了些。

    高希宁走到他身边停下来,额头上的汗发丝都黏住了。

    李叱抬手把她头发上的干叶子摘下来,然后注意到高希宁把手背到了身后。

    他往后一仰身子,侧头看,就见高希宁的手上缠着些纱布。

    “哎呀别看了,我把我笨的事都尽力藏好了,哪有你这样歪着脖子看的。”

    高希宁道:“就去掰了一会儿玉米,手就被刮破......唔,这样的笨人,以后可怎么养活。”

    李叱道:“唔,那就不养了吧。”

    高希宁叹道:“是因为我手伤了,就抓不起土坷垃了吗?”

    她抬起手往前一指:“看到了吗,这面前的万亩良田,就是我取之不尽的武器库。”

    李叱笑了起来。

    高希宁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自从刚罡和陈大为被杀之后,李叱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笑容了。

    一个多月,方洗刀还没有查到那些人的下落,前天派人送回来消息,方洗刀已经向东往兖州方向继续追查。

    “当家的。”

    余九龄从远处跑过来,看了一眼高希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没说话,李叱却点了点头:“知道了。”

    李叱看向高希宁笑了笑:“我去处理一些军务事,你不要再去掰玉米了,我怕你把乡亲们都吓跑了,怕你讹他们。”

    高希宁撇嘴:“乡亲们手里才几个钱,讹他们的我良心痛,讹你的就开心。”

    李叱笑着摇头,在高希宁脑袋上揉了揉:“回去歇着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高希宁嗯了一声,看着李叱和余九龄走远,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抓不到那些人,不能为刚罡和陈大为报仇,她知道李叱心里的那种痛就缓解不了。

    她看着李叱的背影,心里只想到一句话。

    她的李叱,心肠会变得多冷硬,都是拜敌人所赐。

    所以李叱将来的敌人会有多惨,也不用怪别人。

    李叱和余九龄上马,带着亲兵朝着村外飞驰而去。

    不久之后,燕山峡一片空地。

    黑压压的宁军骑兵停在这,兵甲如林。

    李叱和余九龄一到,所有骑兵抬起右手行军礼。

    李叱下马,大步走过去。

    在空地上,跪着数十人。

    廷尉军千办杜颜俯身道:“殿下,彻查了附近三个县的官员,这些人都和山河印有关。”

    李叱问:“确定吗?”

    杜颜道:“确定,他们都已经招供,每个人都拿了山河印不少银子。”

    李叱嗯了一声后迈步向前,那些官员看到李叱过来,全都低下头。

    李叱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来,眼神扫过那些人:“我年少的时候和我师父行走江湖,见过不少贪官污吏。”

    “我师父告诉我说,其实百姓们对做官的人没有那么多奢求,奢求每个做官的人都是两袖清风?”

    “不是这样的......百姓们会觉得,做官的,拿一些占一些,不奇怪,但一定要为百姓们做事。”

    “只要认真做事,为百姓们排忧解难,正正经经的把民治的事做好,百姓们就不恨。”

    他看向那些官员:“你们告诉我,百姓们宽容不宽容?”

    那些人俯身跪在那,没人敢回答。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

    “师父还说,其实百姓们真的最好骗了,只要真的为百姓们做事了,吃拿贪占,这些事百姓们都可以假装看不到......”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人。

    “我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能达到我两个要求的,就不杀你们。”

    李叱伸出手:“第一,你们自己逐个过来和我说,为官这近三年来,你们为百姓做了些什么,如果真的是实事,官你们做不成,但命我给你们留下。”

    “第二,凡是能把收买你们的人提供出来的,我也可以看情况对你们减免处置。”

    他指向跪在最前边的那个:“你,先来说。”

    大概半刻之后,李叱看着那支支吾吾的官员,皱了皱眉:“杀了。”

    亲兵立刻上前,将这官员拉到一边,当着其他官员的面,一刀把脑袋剁了下来。

    李叱又看向第二个官员:“现在你来和我说。”

    片刻之后,李叱点了点头:“还算是做了实事,放他回去,银子给他留着吧,举家离开冀州,不许再回来。”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数十官员,已经被李叱砍了一多半。

    “殿下,殿下我愿意说,我愿意招!”

    一个官员被吓得脸色惨白,爬跪着过来:“我知道他们的消息,我知道。”

    李叱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那官员跪在那,磕磕巴巴的说道:“我见过那个叫吕无瞒的人,他亲自到县衙见的臣下,他和臣下提起过一件事。”

    “是什么?”

    那官员道:“他说各州县的官员,有无数在他监视之下,但凡有人不听话,就一定会被他的人处置。”

    他抬起头看向李叱,紧张的咽了口吐沫。

    “臣下当时就想,万一臣下以后得罪了他们,可该怎么逃......臣下思来想去,他们如何能监视各州县的官员?”

    停顿片刻,他看着李叱说道:“臣下就想到了,他们的人,可能在各州县的捕快,厢兵......”

    李叱微微皱眉。

    “还有还有。”

    见李叱皱眉,那官员吓得哆嗦了一下。

    “臣下猜着,商业繁盛的地方,一定有他们的钱庄。”

    ......

    ......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三个小愿望,第一是世界和平,第二是中国牛逼,第三是每一个国人,包括我们每一个人,都健康快乐无灾无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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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