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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一十章 零

    马车中。

    沈如盏安然而坐。

    除了她的亲信护卫之外,在她的马车四周,还有无数宁军兵甲守护。

    有几条獒犬确实横冲直撞的不知道方向,闯到了宁军大队人马这边,所以每条狗都得到了箭似暴雨大礼包。

    “东主,没有东西过来。”

    吕青鸾在马车外边低声说了一句。

    马车里的沈如盏放下手里书册,抬起手,动作轻缓的把车窗打开往外看了看。

    山坡上看起来一片狼藉,茶园被毁了不少。

    高处,宁军的黑甲正在来回巡查,能看到不少俘虏被押着往山坡另外一侧走。

    沈如盏知道,这些人是不可能被留下的。

    如果李叱连这一点狠心都没有,那还怎么做宁王。

    “有人逃走?”

    沈如盏问。

    吕青鸾点了点头:“有一批人逃走,数量不详,不过应该是主犯脱逃。”

    沈如盏问:“有人跟上去吗?”

    吕青鸾俯身道:“他亲自跟上去了。”

    吕青鸾说的这个他,无需提起名字,沈如盏就自然知道他是谁。

    在整个沈医堂中,各分号都算上,明里暗里的人加起来,只有不超过三个人让吕青鸾忌惮。

    这三个人中,有一个人,吕青鸾自认可以与他们不相上下。

    还有一人,就是坐在马车里的沈如盏。

    唯有那一人,吕青鸾如此自负之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得他。

    莫说是吕青鸾自认不如,吕青鸾觉得高手如云的廷尉军中,只怕也只有一人能与他相提并论,那就是廷尉军总教习叶先生。

    当然这只是吕青鸾自己的判断,他其实也不了解叶先生。

    “他为什么突然有兴趣了?”

    沈如盏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那样的人,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因为在他眼中,这个世界上大概还没有谁,值得他特意去关注,更不会有谁激起他的好胜之心。

    如果有,也不可能是因为他自己。

    倒也不都是自负,还因为他懒。

    吕青鸾道:“我以为他会安排别人去,可是他自己跟了上去,这一下,连联络的人都安排不上......谁也找不到他,除非他自己回来。”

    沈如盏笑了笑:“那个家伙啊......”

    在马车后边,有六个身穿深灰色长衫的人跟着,他们六个坐在马背上,看向山坡那边,六个人也是脸色都有些异样。

    其中一个人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来了兴致?”

    另一个人道:“可能是因为那个逃走的人很大。”

    他们说的很大,自然指的是裴朗。

    六个人中,年纪最小的那个看起来大概才十六七岁,是个模样秀美的小姑娘。

    她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其他人,然后声音很低的说道:“他追上去,大概是......因为不服气。”

    另外五个人全都看向她,她更觉得自己犯了错,头低的更低了。

    “我怎么知道他会在乎这个......”

    小姑娘道:“我看到那个人投石,我就说好高好大啊,这样的人,天生在力气上就已无敌手。”

    那五个人互相看了看,心说这句话也不该啊,他可不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人。

    “柒。”

    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问她:“你还说什么了?”

    小姑娘怯生生的说道:“我说那个人逃走了,咱们就不用追了吧,追人这种事,我们都不如廷尉军。”

    那五个人又互相看了看,还是觉得不该。

    因为这还是争强好胜的事,让他去争强好胜,而且还是因为不相干的事,谁信。

    “柒,你还说什么了?!”

    “我说......我说,我就是提了一句......廷尉军的都廷尉大人是女人,咱们东主也是女人,都

    是好厉害的女人,不过看起来都廷尉大人的手下似乎更厉害些,比我们厉害些......”

    那五个人立刻明白过来。

    他们看向小姑娘,其中一个挑了挑大拇指:“柒,你厉害,自从贰出事后,零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手了,你能让他......”

    说到这,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提那个名字。

    贰,那个叛徒。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似乎都因为突然提到了那个人,心情一下子变得不好起来。

    马车里,本来还有些笑意的沈如盏,在听到贰这个名字的时候,嘴角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了。

    山坡上。

    李叱坐在那看着山坡另外一侧,所有俘虏都被带到了山坡下边。

    他看到高真举起手,然后往下一压。

    至少一百七八十人的脑袋就几乎在同时落地,宁军士兵收刀,动作迅速的处理尸体。

    坐在他身边的曹猎看着那场面,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以前,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在不经意间就能决定无数人生死吗?”

    李叱摇头:“没有。”

    曹猎又问:“那你现在心里就没有什么波动?”

    他话里的意思是......你这样出身的人,曾经最大的追求只是温饱。

    所以你在那时候肯定想不到,你会做宁王,你会掌握生杀大权。

    而现在,你看着这些人因你而死,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李叱侧头看了曹猎一眼,语气平淡的回答:“如果你要是觉得有人因我而死,那么我就应该有所触动,这几百人又算得什么?”

    他起身,朝着马车那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宁军征战至今,唐匹敌杀的,澹台压境杀的,高真杀的......所有宁军士兵杀的,都应该算在我身上,因为那些被杀的人,都是因我而死。”

    他回头看向曹猎:“你猜,我会不会有什么触动?”

    曹猎摇头:“是我太肤浅了。”

    李叱道:“如果算现在活着的人,谁身上背着的人命多,我应该能在当世前十。”

    曹猎一怔。

    李叱道:“将来可能是第一。”

    曹猎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心里忽然有些冷,然后整个身体都开始冷起来。

    二十天后,豫州城。

    一家商行的后院中,邱伯进门后就快走几步,俯身道:“少主,我回来了。”

    长孙无忧转身看向邱伯,笑了笑道:“辛苦你了。”

    邱伯的身子压的更低了些:“少主,事情办的不利索,可能会有隐患。”

    长孙无忧问:“出了什么意外?”

    邱伯道:“没有想到唐匹敌会派一支骑兵去迎接李叱,而且就在伏击之处,我们的退路被唐匹敌派去的骑兵断了,领军是高真,我们......”

    长孙无忧道:“若是高真去了,你能回来也算万幸,况且高真带着的必是百战凶兵,你们又怎么可能挡得住。”

    她问:“裴朗呢?”

    邱伯道:“他目标太大,我让他暂时在城外等着。”

    长孙无忧道:“他若已经露了相,确实不方便进豫州,谁看到他都会记住。”

    沉思片刻后,她对邱伯说道:“你们去城外山庄住着,我明日带人也出城回山庄,既然已经惊动了李叱,他到豫州后,城里的动作不会太小,我们暂避锋芒,你先回去准备,我们明日就回。”

    “是!”

    邱伯俯身,想了想,提醒了一句:“宁王李叱之武艺,是我生平仅见。”

    长孙无忧一怔。

    宇文尚云曾经说过李叱武艺不俗,可却没有说过到底有几分强。

    邱伯见多识广,行走江湖数十年,他若说李叱强,且是生平仅见,那就说明李叱的武艺可能在当世都排的上号了。

    邱伯道:“另外,咱们的计划也没有奏效,曹猎可能随军一起回来了,若他在军中的话,咱们的谋划就不攻自破。”

    长孙无忧轻叹一声:“知道了......邱伯你

    先回去吧,好好休息。”

    “是。”

    邱伯又应了一声,然后躬身退走。

    他离开商行之后,看到远处有一家卖羊汤火烧的铺子,肚子里饥肠辘辘,此时已近黄昏,他还没有吃过东西。

    想着吃过饭再出城也不会晚了,于是朝着那铺子过去。

    铺子的生意不大好,只有一个客人。

    “老板,给我来一碗羊汤,三个火烧,小菜来一碟。”

    说完后,邱伯就在一个空位上坐下来,不多时他点的东西就全都上来。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正在吃饭的那个年轻人,看着二十六七岁年纪,吃东西的方式有些独特。

    他看到那个年轻人把烧饼掰成小块放进羊汤里,却不急着吃,而是坐在那仔细看着,也不知道是在观察什么。

    实在好奇,邱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年轻人,再不吃就泡烂了。”

    年轻人回头,对他谢意的笑了笑:“多谢,不过我不饿。”

    邱伯问:“不饿?不饿为什么要坐在这吃饭?”

    年轻人道:“因为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下来,看看你会在什么时候出来,若是不买一些东西的话,就会显得很不对劲,在吃饭的地方不吃饭,是不合理的事。”

    邱伯眉头皱起来。

    他看了看商行,距离此处也就是三十丈左右距离,以他的速度冲回商行应该问题不大。

    可若他冲回去了,少主就可能会暴露,他不确定这个年轻人带来多少人。

    “廷尉军?”

    他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年轻人摇头:“不是。”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邱伯却发现自己居然下意识的选择相信这个人的回答。

    “唔......这样确实会很浪费。”

    年轻人拿起筷子,回头看向邱伯歉然的问道:“所以,我们都各自先吃饭,若我吃的慢了,你等等我,因为我吃饭一向很慢。”

    邱伯忽然动了,两只手往前一甩,袖口里各有一把飞刀迅疾而出。

    年轻人像是叹了口气,好像觉得这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他的左手抬起来横着移动,瞬间将两支飞镖全都接住,然后整齐的排放在桌子上。

    他说:“这样不好。”

    邱伯向后掠起来,要从后窗冲出。

    年轻人还是抬起左手指了指邱伯,真的只是指了指,邱伯向后疾掠的身子忽然就僵硬了一下,然后笔直的摔在地上。

    落地之后也一动都不能动,四肢僵硬,除了眼睛之外其他的地方瞬间就失去了控制。

    买羊汤的掌柜吓了一跳,看向年轻人,以为他是个妖怪,或者是个神仙。

    年轻人看了看邱伯,又看了看那碗羊汤,最终还是选择起身离开。

    哪怕是做这样简单的选择,他好像也觉得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他起身后,忍不住,夹了一口泡汤的烧饼吃了,咀嚼了两下,又啐了出来。

    他对掌柜的说:“不好吃。”

    掌柜的吓了一跳,就怕他也指指自己。

    年轻人掏出来钱袋,数了钱出来,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的。”

    然后过去,从邱伯身上掏出来钱袋,数出来一些铜钱,也放在桌子上。

    “这是他的。”

    说完后,又认真的把钱袋给邱伯挂回去。

    他背起来邱伯出门,掌柜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客官慢走,客官下次再来。”

    听到他这句话,年轻人回头看向掌柜的,掌柜的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到那年轻人的脸上是很真诚的歉然。

    年轻人说:“对不起。”

    然后就走了。

    在这一刻,掌柜的忘记了害怕,因为那三个字说的太认真,太郑重。

    那不是对不起三个字。

    那是五个字才对......真的不好吃。

第七百一十一章 同一类人

    从邱伯走进这家卖羊汤的小店,到被那个年轻人背着离开,前后也不到一刻左右。

    卖羊汤的掌柜只看到了这一幕,却没有看到,也不会知道,在他的铺子后边还倒着两个年轻人。

    这两个人是长孙无忧留在商行外边的暗哨,他们倒霉就在于,零并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觉得他们可疑。

    这种可怜和走在大街上,莫名其妙被人给了一个耳光,然后理由是,只是看着不像好人。

    在出城的路上,零背着邱伯往前走。

    邱伯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路过的人也只是看着他们觉得好奇,并不会过问。

    出城也不是多艰难的事,因为出城并不会如进城那样盘查严密。

    背着一个老人出城的年轻人,大概会让人觉得他是一位孝子。

    在城门口,士兵们问询的时候,零很真诚的回答说:“家父得了怪病,所以背他来城里寻医,看过了,回村子里去。”

    于是众人看向他的时候,还多了一些欣赏,来回背着父亲走上很远的路,非孝道之人不能做出。

    就这样,零居然抓了邱伯后又轻而易举的离开了豫州。

    城外,一处林子中。

    零把邱伯放在地上,在邱伯的背囊里翻找出来一捆绳索,把邱伯绑在树上。

    而被绑的时候,邱伯的四肢还是僵硬的,一动不动,所以被绑在树上的姿势就显得有些奔放。

    绑好了他,零伸手往邱伯身上摸了过去,邱伯看着那只手朝着自己过来,他的眼睛随即慢慢睁大。

    然后他感觉到这个年轻人从他身上两处,抽出来两根很细很细的银针,每一根大概都有一寸半左右。

    邱伯是暗器高手,他年轻时候行走江湖就闯下威名,只是后来为了报恩,才进入长孙家做事。

    如果他一直都在江湖中,现在说不得已经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

    又或者,投身在某一只叛军队伍中,以他一身本领,已经做了将军。

    “好强的手段。”

    邱伯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到了血脉在逐渐恢复畅通,四肢从没有知觉到恢复知觉的过程并不舒服,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被针扎一样。

    如果再过一会儿不给让恢复血脉运行的话,四肢可能都会废掉。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人家的心肠还不错,因为这个年轻人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就给他解开封穴。

    零在邱伯对面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邱落生?”

    邱伯怔住,片刻后他问道:“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至少已经有三十年没有人提过这个名字了。”

    零很认真的说道:“我曾经钻研过这江湖中暗器高手,每一个都去研究过,虽然你已经有三十年未曾行走江湖,可还能查得到你的出手,双落梅花镖,天下只你一个,你也是我曾经的目标之一。”

    “目标?”

    邱伯问:“要杀的目标?”

    零摇头:“为什么非要杀人呢......我只是想找到你们,然后一个一个击败你们。”

    邱伯:“我虽然不在江湖,可是前些年听闻,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逐个挑战暗器高手,连败数十人后,忽然就销声匿迹。”

    零看向他:“是不是觉得和你当初的时候一样?”

    邱伯:“你也是为报恩,所以才甘愿跟了宁王?”

    零摇头:“我是为了报恩,但不是跟了宁王,我说过我不是廷尉军的人......你这样的人我不想为难,一个为了报

    恩而愿意放弃自己目标和前途的人,应该不会很差。”

    他看向邱伯:“所以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走。”

    邱伯苦笑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此时的你,就好像三十年前的我,那个时候我也像你一样年轻,我也曾击败过数十个对手......”

    他看着零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可是你现在对我说,只要回答你一个问题就放我走,你要问的,恰恰就是我要保护的,年轻人......你还不如给我一战而死的机会。”

    他看向零的手:“那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出招手法,你对于暗器的使用,远远超过我,可我还是想领教一下。”

    零却还在思考着邱伯刚才的话。

    邱伯和他确实是一类人,他们这类人其实很悲哀,因为在他们心中别人比自己重要。

    哪怕是生死之事,也不是因为自己。

    为了报恩,邱伯可以在长孙家中隐姓埋名三十年,甘愿做一仆从老奴。

    为了报恩,年少有为的零选择归入沈医堂,从此之后他的生命之中再无争强好胜。

    他们本来都各做各的,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的存在,但在此之前并无交集。

    直到有一天,吕青鸾出现在他们面前,手里拿着一块牌子。

    八个人做出了一样的选择,离开自己的生活,进入沈医堂,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们不再有自己的名字,变成了八部众。

    他们都曾是那位在边关战死的将军部下后人,沈如盏去西北的时候,他们的父辈都已战死。

    那个时候,最小的柒才刚刚两三岁,最大的贰也才二十岁出头,他们的人生遇到了巨大的危机。

    是沈如盏帮他们活了下来,还找到一位朋友,传授他们武艺。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当时的零才七八岁,贰是他们中的大哥,贰比那个时候的沈如盏年纪还要大一些。

    他知道贰后来为什么背叛沈如盏离开,那也许说不上是背叛吧,只是承受不住那种煎熬。

    在贰最好的年纪,遇到了最不该遇到的沈如盏。

    “你为什么走神了?”

    邱伯看着零的眼睛说道:“如果我刚才出手的话,应该已经把你杀了,你这样的人,不该有这样的走神。”

    零看了看邱伯的手,绑着的绳索已经被他隔开,这样的暗器大家,在身上藏着刀片之类的东西,轻而易举。

    零问:“那你为什么没有出手?”

    邱伯坐在那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说:“因为我们是一类人......因为你也不愿对我出手,如果你愿意,在卖羊汤的铺子里我就已经被你杀了。”

    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邱伯摘下来腰带上一个布袋,从里边取出来烟斗,塞好烟丝,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看起来他像是没打算走,也没打算打。

    “你欠的恩情大不大?”

    邱伯问。

    零点了点头:“祖父祖母,母亲,妹妹......我自己。”

    邱伯使劲儿的吐出一口烟雾,笑了笑道:“那你不多,我是全族......”

    零一怔,他问:“什么事会牵扯到这么多人。”

    邱伯道:“那时候我还年轻气盛,以为江湖之中已经没什么对手,所以要多骄傲有多骄傲。”

    “在都城时候,喝多了酒,再被人吹捧几句,就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动手之际,打伤了宇文家的人......”

    他再次重重的叹了口气。

    “后来宇文家动用手段,在我住处搜出来一套宫里用的东西,说我是试图刺杀皇帝陛下,盗窃宫中珍贵物品......”

    邱伯道:“我以为,最多是给定个秋后处斩,结果定了个诛九族。”

    零楞了一下,侧头看向邱伯。

    邱伯道:“是啊......他们那样的人,就是可以随随便便的定人生死,不是一人生死,而是九族生死,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句话的事。”

    他看向零:“如果不是恩公说话,觉得我是有用之身,非但我早已成为一捧黄土,我九族也都变成了野草的肥料。”

    “所以后来我就留在恩公家中,至今已有三十年,你呢,你是为何?”

    零道:“西疆边关血战,边关将军带着一千二百边军苦战月余,待援兵至,一千二百人,只有八十人还在。”

    “那是一座小小的边关,那也只是无数次边关战争中的一次,所以中原百姓并不知道,朝廷也并无嘉奖抚恤,或许是有的吧,但不会发到边关。”

    “事实上,在那次大战之前,边关的守军也已经有数年没有收到过来自朝廷的军饷,没有粮草补给,全靠自己。”

    “援军赶到,还不是附近来的,因为附近各城情况都差不多,哪里还能分得出什么援兵过来,援兵是从西北凉州急行军一个月才赶到的同袍。”

    零坐在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下来。

    邱伯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人间疾苦,可值得?”

    零看向他:“你要报恩,不就是因为人间值得。”

    邱伯也沉默下来。

    “所以是你的恩公救助了你全家,所以才活下来的?”

    邱伯问。

    零嗯了一声:“她留在边关许久,照顾我们生活,安排我们的活路,到她离开的时候,其实都没有说过要我们回报什么。”

    “她离开的那天,我们几个人,亲手做了一块牌子,说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们,就让人带着牌子来,千山万水,我们也会到。”

    零看向邱伯:“不说这些了,再说这些的话,我们可还怎么能打的下去。”

    邱伯摇头道:“我现在也已经没办法和你打的下去。”

    零:“那该如何?”

    邱伯又摇头:“我不知道。”

    零沉思片刻后说道:“你走吧。”

    邱伯怔住:“我走?我走之后,你如何交差?”

    零笑了笑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不要再遇到我,我也不想再遇到你,至于我如何交差......你就不用为我考虑了,你还是想想自己回去后如何解释,你被我抓住,应该消息很快就会被你幕后之人知道。”

    邱伯也笑了笑:“那就后会有期。”

    零起身:“还是后会无期吧,我不希望杀你这样的人。”

    邱伯道:“我也不希望杀你这样的人......万一我就赢了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抬起手抱了抱拳。

    看到邱伯远走,零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挠了挠头发:“好麻烦啊......”

    远处,邱伯一边走一边想着......回去以后,确实不好解释了吧。

    ......

    ......

    【河-北-疫-情原因,岳父病重住院,最近写的若有不好还请见谅,都是路上写的。】

第七百一十二章 蠢的人不该活着

    豫州城外。

    车马经过,沈如盏看到了站在路边的零,见他只一人站在那,沈如盏便猜着大概发生了什么复杂的事。

    因为她了解零的实力,所以她确定零不会跟不上人。

    在她眼中,零如果全心全意的想做一件事,那么他做不到的事少之又少。

    相对来说,廷尉军中那大放异彩的四位年轻千办的实力,她觉得也不如零。

    青竹杜颜,洗刀云间。

    她看向零,零也在看她,在他的眼神里,沈如盏看到了一抹愧疚。

    半个时辰之后,豫州,官驿。

    李叱他们被迎接进了豫州节度使府,也是如今唐匹敌住的地方,而沈如盏直接到了官驿这边。

    她本就不喜热闹,节度使府那边必然人来人往,这些需要寒暄的事,她总是能躲就躲。

    等到了官驿才刚要下车,有宁军的人在这等着,说是宁王吩咐,已经给沈先生找了个安静住处,不用住在官驿。

    沈如盏嘴角微微上扬,那个少年总是能把所有事都考虑周全,而且也从不会主动提及。

    他像是个傻子一样,哪有几个他这样为所有人考虑为所有人做安排,却根本不会买好的人。

    车马又离开官驿,走了大概一刻之后到了一处独院,这院子本是豫州一个富户人家,在宁军进城之前就已经全家跑路去了都城。

    这也不是跑了的人犯傻,有能力的,谁愿意接近战争。

    天下有权利有能力发动战争的人,大概都会喊着避免百姓伤亡的口号,可是历次天下大乱,死的最多的难道不是百姓?

    实际上,能提前跑路的也不是普通百姓。

    “遇到了什么难对付的人?”

    沈如盏一边走一边问。

    零跟在她身后,有些愧疚的说道:“没有,只是不想动那个人。”

    “嗯。”

    沈如盏只是嗯了一声,随即进了院子。

    她不问,零也不说,两个人都是很怕麻烦的人,但两个人偏偏还都是很信任彼此的人。

    “回去休息吧,有事我再找你。”

    沈如盏到了住处,回头对零说了一句。

    “东主,有件事我想问。”

    零开口的时候,似乎有些为难。

    “问吧。”

    “为何召集我们来?”

    听到这个问题,沈如盏沉思了一会儿,因为这个问题并不是很好回答。

    当初他们几个制作铁牌,告诉沈如盏说只要需要他们,铁牌出现,他们就会即刻出发。

    现在他们已经跟着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可她却几乎没有用他们做过任何事。

    他们当初来的时候心急如焚,以为沈如盏遇到了麻烦,但并没有什么麻烦,到了沈如盏身边之后,她也没有解释,只说让他们暂时留下来,至于留到什么时候,她说还不确定。

    “因为我自私。”

    许久之后,沈如盏回答了五个字。

    零看着她的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后不见沈如盏再说什么,于是他点头:“明白了。”

    沈如盏脸色依然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可是她心里确实不平静,她给自己肩膀上压了太多的东西。

    有别人的生死,有别人的前途,有别人的未来。

    吕青鸾问:“东主,还不打算告诉他们?”

    沈如盏摇头:“我还没有想好,当初召集他们来,是因为廷尉军在招募人手,以他们的能力,皆有千办之才,一步一步做起,到千办级别,这一辈子便不会再有什么困境......”

    她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可这却也

    是我的自私,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好,却还没有问过他们好不好。”

    吕青鸾道:“他们应该会理解。”

    沈如盏道:“所以我让他们留在这我身边,也只是感受宁王身边的气氛,让他们熟悉,等熟悉之后我再提及,他们若还是不愿意,那我就只能让他们离开,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吕青鸾叹道:“可是他们的心思,都很难猜。”

    他想到零看沈如盏的眼神,也想到了走了的贰看沈如盏的眼神。

    在这条街对面的茶楼二楼,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那,脸色复杂的看着沈如盏进了那大院。

    他的眼神里有着无法描述清楚的感情,有喜悦,有痛苦,有期待,有悔恨,还有恐惧和负罪。

    “你好像认识这个女人?”

    在他身边的人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于是问了一句。

    年轻人摇头:“只是看着像是一位故人。”

    他身边的人说道:“褚絮......我劝你说实话,你看她的眼神明显不对劲,少主用你,是因为你有本事,但少主更看重的是忠诚,这个女人是少主的目标之一,给你这个机会你应该感恩,你若是......”

    这个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褚絮一转身走了。

    他转身的时候长发甩起来,还在说话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头发扫过,这人的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红线,笔直,很浅。

    就在此处杀人,这个叫褚絮的男人似乎毫无顾忌。

    两个手下人上前,默不作声的把尸体扶住,其中一个手下打开鹿皮囊,取出来针线,运针如飞,只片刻居然就把伤口缝合了起来,然后用绷带把脖子缠住。

    被杀的人,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有来得及崩开喷血,就被缝上了。

    然后两个人架着尸体下楼,那人看起来只是脸色很白,身体却还没有僵硬。

    褚絮出门,再次看向那个院子,眼神里的意味越发复杂起来。

    “你若是敢动她,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在不远处有人说话,似乎是凭空出现。

    褚絮回头,看向说话的人。

    “零......你知道我是不会向她下手的,但你也知道,我对你们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褚絮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我允许你靠近,只是因为我离开的时候,是你送了我一程。”

    零语气一样森寒的说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你同样没有什么感情可言,送你只是可怜你。”

    褚絮哈哈大笑,看向零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红:“那样最好,大家动手的时候,不会有什么放不开。”

    零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知道我的性格。”

    褚絮看着他走远,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性格,你看起来懒散,不争,那只是假象......每个人都会给自己做一个标签,你也不例外。”

    又一个时辰之后。

    豫州城外,桂花山庄。

    褚絮进门之后就看到那个叫邱伯的人站在院子里,而那位少主则在阳台上给花浇水。

    “褚絮,你去哪儿了?”

    邱伯见褚絮进来后,立刻就问了一句。

    褚絮看了看邱伯,也不知道为什么,眼神里有一种怜悯,但是这怜悯很淡,因为在他眼中,别人的生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邱伯见褚絮不理会他,有些恼火的问:“我在问你话。”

    褚絮还是没有理会他,在他身边擦肩而过,走到阳台下边微微俯身道:“已经找到了。”

    邱伯怒道:“找到什么了?!”

    长孙无忧浇花的手停在半空,回头看向邱伯问道:“邱伯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邱伯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褚絮笑道:“被人家跟踪了,又被人家生擒,然后又被人放了......你在几十年前也算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难道都是假的?”

    邱伯立刻看向长孙无忧:“少主,那人......那人他并无恶意。”

    “邱伯......你回京州吧。”

    长孙无忧道:“你手里的事,交给褚絮。”

    邱伯眼睛里有些悲愤:“少主,我在长孙家三十年,从来都没有过异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长孙无忧打断:“我知道的邱伯,如果不是因为你对长孙家的忠诚,你该知道,为了更多人能活着,我应该怎么处置你。”

    邱伯缓缓吐出一口气,俯身:“我知道了少主,我明天一早就离开豫州回去。”

    长孙无忧点了点头:“回去也好,替我照看家里,家里也离不开你。”

    邱伯道:“少主,我做错了事,我愿意接受少主的责罚,可是少主,这个人来历不明,不该被重用。”

    褚絮笑道:“你话多了。”

    他笑着,可是笑的声音都显得那么阴森。

    长孙无忧道:“邱伯,这里的事你就不要再多问,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吧。”

    邱伯无奈,一声长叹。

    第二天一早,邱伯收拾好了东西离开山庄,出门后回望一眼,没有人送他。

    这一刻,邱伯心里有些难过。

    好像人与人之间不该这样,又好像这样也没错。

    “嘿!”

    就在这时候,从路边的大石头后边,裴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一样跳出来:“老头儿,我来送你。”

    邱伯嘴角微微上扬,眼睛有些湿。

    “裴朗,保护好少主,我总觉得那个褚絮有问题。”

    “老头儿你放心吧,少主我一定保护好,你回去小心,到了家好好养着,等我们回去了,你给我们做你拿手的红烧鱼。”

    邱伯笑了笑:“好!”

    他在裴朗的肚子上拍了一下:“都交给你了,大家伙。”

    裴朗嘿嘿笑起来,有些傻乎乎的。

    一个时辰后,庄园。

    两个人从外边急匆匆跑进来,一口气跑到书房门口,俯身对屋子里的长孙无忧说道:“少主,邱伯......死了。”

    长孙无忧猛的抬起头。

    “在哪儿!”

    长孙无忧立刻问了一句。

    “人在距离山庄不到十里的地方发现,被人击穿了太阳穴,用的......用的是邱伯自己的梅花镖。”

    长孙无忧的身子都微微摇晃了一下,手扶着桌子才稳下来。

    “把人带回来。”

    “已经带回来了,现在在前院。”

    长孙无忧快步冲出去往前院跑。

    在院子一侧,鱼池边上,拿着一把鱼食的褚絮笑了笑。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样的人,死了又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手里的鱼食全都撒进鱼池中。

    “蠢的人,死了最好,不然会连累人。”

    ......

    ......

    【这几章要写的是两个年轻人的故事,不是李叱和老唐,不是沈如盏,甚至不是零和贰,所以一开始看的会有些云里雾里,再有两三章大概就会写明白,我这几天分心太重,码字环境又不一样,所以可能也写的不好,虽然写的不好可我还想要月票,因为我不要脸。】

第七百一十三章 出门者死

    长孙无忧急匆匆赶到前院,邱伯的尸体就在院子里停着,盖着一块白布。

    她跑到尸体旁边,蹲下来,下意识的想去掀开那块白布,可是手伸出去后又停在半空。

    还在发颤。

    “你们......验过了吗?”

    她声音也微微发颤的问了一句。

    站在她不远处的裴朗红着眼睛回答:“验过了,是邱伯。”

    他说话的时候攥紧了双拳,手背上青筋毕露。

    “杀邱伯的人,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

    裴朗说这句话的时候,咬着的不是牙齿,而是仇恨。

    最终,长孙无忧还是没有敢去掀开那块白布看看,她害怕。

    突然之间她才醒悟过来,她以为自己在宇文尚云死之后已经变得足够强大。

    最在乎的人死了,她还会害怕什么?

    可是再一次有身边亲近的人死去,她发现自己依然无法接受,依然没有做好准备。

    她甚至不敢去看死者的脸。

    因为她知道,自己真的去看了的话,大概心里会疼的根本受不了。

    每个人都有些心疼的看着她,因为他们知道少主为什么反应如此复杂。

    如果不是她让邱伯回京州的话,邱伯也不会被杀。

    杀邱伯的人就监视着这个山庄,她还以为这里很安全很隐秘,却才醒悟,她的自信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邱伯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他的武艺依然很强。”

    长孙无忧缓缓起身:“能在那么快的时间杀了邱伯,而且全身而退......”

    她看向裴朗:“说明我们的敌人也有能力进入山庄杀人,他们只是杀了邱伯,是在警告我们。”

    “会是宁王李叱的人吗?”

    裴朗咬着牙问。

    “不会。”

    长孙无忧道:“宁王李叱没有时间和我们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如果他手里有证据的话,早就已经下令大军围困山庄......”

    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宁王手里握着的,是神器。”

    这神器就是善战的宁军,无敌的宁军。

    要对付长孙无忧她们,只需要调遣一支两千人的宁军过来。

    也根本不用冒险强攻,箭阵不停的往山庄里放箭,山庄里的人要么被射死要么被烧死。

    “不是宁王李叱,还能是谁?”

    裴朗忽然转身看向褚绪:“是你!”

    褚绪看蠢货一样看着裴朗:“你真是拉低了我对白痴的认知。”

    裴朗一把抓向褚绪:“就是你!是你跟踪了邱伯,也是你昨日对邱伯冷嘲热讽,邱伯让我们小心提防你,说你不可靠,所以你就杀了邱伯!”

    褚绪的眉头微微一皱。

    “少主。”

    褚绪看向长孙无忧,语气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也觉得会是我杀了邱伯吗?”

    长孙无忧摇头:“整个上午你都在我书房议事,你没有出门,怎么会是你。”

    裴朗指着褚绪道:“他手下还有别人。”

    说到这的时候,他看向褚绪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人。

    这两个人年纪长相都有很大差距,一个四十几岁一个二十几岁,可是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白......毫无血色的白。

    他们像是长期生活在地下的人,终年不见天日。

    从他们脸上看不到一点血色,更像是两个已经死去很久的人。

    这两个人是褚绪的左膀右臂,一个叫吴罚一个叫吴腆,他们是亲兄弟,哪怕相差二十岁。

    之前褚绪在茶楼里杀了长孙无忧手下一个对他不敬的人,吴罚和吴腆,用一种诡异的无与伦比的手法,将死人的伤口迅速缝合,以至于连血都没有流出来多少。

    “他们俩!”

    裴朗指向那两个人:“妖魔鬼怪一样,就算不是褚绪亲自动手,也可能是指使这两个人下的手。”

    他怒问褚绪:“你没有离开山庄,但他们两个难道也没有离开山庄吗?”

    所有人都看向吴罚和吴腆,因为这两个人确实一早就离开了。

    更巧合的是,他们两个回来之后不久,长孙无忧的人就发现了邱伯的尸体。

    “够了。”

    长孙无忧努叱道:“自己人之间就这样互相怀疑吗?”

    裴朗道:“少主,我不是胡乱怀疑,这两个人若是无辜,为何不敢解释他们一早离开去了何处?”

    长孙无忧道:“他们两个出去做事,是我安排的。”

    她看向裴朗:“你如果要以此怀疑,岂不是连我也要怀疑?!”

    这句话把裴朗问的哑口无言,他又怎么可能会怀疑长孙无忧。

    “少主......邱伯的死,不能这么轻易的就善罢干休,你让我去查,我一定把杀人凶手查出来。”

    裴朗红着眼睛说道:“我发誓,我一定会查出来!”

    长孙无忧一摆手:“你带人去安排邱伯后事,去置办棺木,要厚葬邱伯。”

    裴朗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可是长孙无忧已经转身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书房。

    长孙无忧看向褚绪:“现在山庄里的人,很多人都怀疑吴罚和吴腆,我知道不可能是他们两个,但......”

    褚绪耸了耸肩膀:“我理解少主你的意思,你是想让他们两个暂时离开,避免矛盾激化。”

    长孙无忧点了点头:“正好也需要去盯着别的事,李叱让我失去了最在乎的人,所以他也要失去他最在乎的人......第一目标是高希宁,但是她身边有廷尉军保护,难以下手,另外一个人就是沈如盏。”

    褚绪皱眉:“别动她。”

    长孙无忧也皱眉:“你是什么意思?”

    褚绪道:“我的意思就是......别动她。”

    长孙无忧冷声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褚绪道:“你忘了只是花钱雇我?”

    长孙无忧怒视褚绪,褚绪则脸色平静的看着她。

    片刻后,褚绪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如果你动了她,我会把你长孙家杀一个尸横遍野。”

    长孙无忧的视线离开褚绪的眼神,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就让他们两个去冀州,杀高希宁的爷爷,杀燕青之,杀谁都行,总之不能留在山庄。”

    “可以。”

    褚绪起身:“我去安排。”

    长孙无忧缓缓吐出一口气:“邱伯说的没错,你这样的人不该被信任。”

    褚绪道:“那他有没有说过,你这样的人不值得忠诚?”

    长孙无忧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褚绪道:“没什么意思,有些事,别人看不出,我却看得出,别人没看到,我却可能看到了。”

    长孙无忧猛的起身:“褚绪!”

    褚绪耸了耸肩膀:“别那么义愤填膺的样子,你只是我的雇主,我贪图你的银子,所以你只需要保证能满足我要的银子数额,别动我不让动的人,其他的事我不会管。”

    长孙无忧似乎憋着一股火,但却不能发泄出来。

    褚绪转身往外走:“少主,你其实真的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强,你要斗的,还偏偏是这世上最强的人。”

    走到门口后他停下来,回头看向长孙无忧说道:“如果不是你真的给得起价钱,我都想走了,因为......很可能被你连累。”

    长孙无忧颓然的坐下来,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等褚绪走了之后,她茫然的看向门口。

    “我真的......不行吗?”

    又半个时辰之后,裴朗急匆匆的从外边跑进来,看着还在发呆的长孙无忧说道:“少主,又出事了。”

    长孙无忧看向裴朗:“又出什么事了?”

    “吴罚和吴腆死了。”

    裴朗道:“被人杀了,尸体就吊在距离山庄不到二里的路边树上。”

    长孙无忧猛的看向裴朗。

    裴朗立刻摇头:“不是我,我没有离开过山庄。”

    下一息,裴朗似乎是感受到了危险,立刻往旁边闪身,他虽然身躯庞大,可是速度倒也不慢。

    砰地一声!

    一块磨盘飞过来砸在门框上,把门砸的碎裂。

    裴朗转身看向身后,他看到了杀气森寒的褚绪。

    “与我无关!”

    裴朗大声说道:“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

    见褚绪大步向前,长孙无忧立刻走到门口:“褚绪你冷静些,这件事和裴朗必然没有关系。”

    褚绪看了看她,又看向裴朗:“不是你,还能是谁?!”

    裴朗道:“许多人都见了,我一直都在安排邱伯的后事,没有离开过一刻。”

    褚绪深呼吸了几次,然后转身离开。

    片刻后,前院。

    邱伯的尸体还没有搬走,依然停在院子里,此时此刻,他的尸体旁边多了两具尸体。

    两个死人的脖子上都有一道伤口,伤口很细,也很直。

    最诡异的是,伤口被人缝合了起来,所以脖子上没有多少血迹。

    也就是说,他们两个是被人以一种无比锋利的武器,在极短的时间内杀死,又在更短的时间内将伤口缝合。

    所有人都看向褚绪。

    褚绪的脸色也已经白的有些吓人。

    他怒道:“你们看什么!难道会是我杀了他们?!”

    然而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清楚,也无法推测出来,到底是什么人杀了吴罚和吴腆。

    用的还是这样的手法。

    就在不久之前,他杀了长孙无忧手下一个傲慢无礼,且无足轻重的手下。

    那人的伤口,和此时吴罚吴腆的伤口一模一样。

    “暂时不要派人出去了。”

    长孙无忧声音微微发颤的吩咐了一声,然后声音突然又提高起来:“去告诉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离开山庄!”

    “是!”

    裴朗立刻应了一声,朝着四周围观的人大声喊了几句。

    所有人都在应承着,可是所有人的心里也都在害怕着。

    从早晨开始,出去了三个人,死了三个人。

    邱伯善用暗器,他死在了自己的暗器梅花镖之下,被人击穿了太阳穴,而这正是邱伯杀人的惯用手法。

    吴罚吴腆死在了他们擅长的杀人方式下,就好像和邱伯一样,让人错觉是他们自己杀了自己。

    “不好!”

    裴朗忽然喊了一声:“我刚刚派人出去采买棺木了!”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到了一阵阵铃声,那是马车上的铃声。

    众人看向大门外,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却没有车夫。

    那是他们的车马,那是裴朗之前派出去的人乘坐的车马。

    这马车没有车厢,因为要拉棺材回来。

    此时马车上拉着东西,但是被帆布盖住了。

    裴朗大步跑到门口,一把帆布拉开,他以为帆布下边会都是死人。

    没有死人。

    也没有棺材。

    帆布下边盖着的是一堆木板做成的墓碑,每一块墓碑上都刻着名字。

    有邱伯,有吴罚,有吴腆。

    也有裴朗,还有长孙无忧。

第七百一十四章 可怜人

    三个惨死的人,一辆归来的马车,让整个山庄里的人全都陷入恐慌。

    他们这些人,一大部分都是从江湖上招募而来,图的钱财。

    所以他们对于长孙无忧来说,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忠诚可言。

    然而忠诚这种事,历来都是相对的。

    往往建立在利益关系上的合作,比所谓的忠诚更加牢靠。

    所以现在山庄里人心惶惶,可是每个人又都会想着,自己不是倒霉的那个。

    人在绝大部分时候都会特别迷信两件事。

    第一点是倒霉的不会是我,第二是坚信第一点。

    “暂时封闭山庄,不许再有人出去。”

    长孙无忧看向手下人吩咐道:“如有人私自外出,就算在外遇到危险,山庄中的人也不可出去救援。”

    “是!”

    她手下人全都应了一声。

    “还有。”

    长孙无忧看了看那辆马车:“把那些牌子都烧了。”

    说完后转身走了。

    没多久院子里就浓烟滚滚,那些马车上拉回来的牌位在院子被堆成一堆焚烧。

    也不知道那些木牌的木头是什么树木,烧起来竟然这么大的烟气。

    而且在烟气之中,隐隐约约还有一种奇怪的香味。

    然而只一刻之后,前院的就有人忽然倒地不起。

    不远处的人看到同伴摔倒,连忙过去想要扶起来,结果才走了几步也摔倒在地。

    陆陆续续,前院不少人都跌坐在地上,无法起身。

    他们的感觉基本相同,都失去了力气,浑身酥软。

    长孙无忧提前回到后院,所以没有什么事。

    她听到有人报信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那些木制的牌子有问题。

    可是这会儿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

    因为她住在后院,所以招募来的那些江湖客,大部分都在前院。

    她立刻抓了一条毛巾过来,用水浸泡后蒙在脸上。

    等赶到前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至少百十个人倒在地上。

    人都有好奇心。

    焚烧这些木制牌位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在附近围观,不少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到底是谁如此狠毒。

    然而用计的人,大概对人心格外的了解。

    利用的就是人的好奇,人的聚集,这一把火烧出来的迷烟,放倒下了前院七八成的人。

    距离稍远些的倒是还能坚持,可也已经头晕目眩。

    “把火灭了。”

    长孙无忧立刻喊了一声。

    脸上同样用湿毛巾蒙住的裴朗拎着两桶水跑过去,水泼在火焰上,烟气一下子又大了起来,像是爆开了一团黑雾似的。

    裴朗吓得连连后退。

    好在是火被浇灭之后,烟气很快也就小了。

    裴朗又来回跑了两趟把火彻底剿灭,冲的院子里到处都死木灰。

    就在这时候,山庄前门外边再次出现了铃声。

    长孙无忧往门外看过去,一辆很奢华的马车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这辆车,是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马车比寻常人家的车要大一圈。

    车厢坚固,隐隐约约可见金属光泽,或许还包了铁皮,寻常弩箭羽箭怕是也难以击穿。

    拉车的四匹马高大神骏,只一眼就能看出来绝非凡品。

    有八名骑士保护着马车到山庄门外,这八个人一样的装束,藏蓝色的衣服,外边有黑色的皮甲。

    八个人头上都带着面具,金属打造,只露出一双眼睛。

    裴朗大步走到门口,看着马车吼道:“什么人!”

    赶车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妙龄女子,身材好的

    不像话。

    细-腰-丰-臀,下车的时候,身材被衣服勾勒出来,令人目眩。

    这女子下车后把车门打开,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等待。

    马车里,两个侍女下车,抬下来一把椅子,这椅子一眼看起来就很值钱,镶金配玉。

    所有的名贵,都是简单粗暴,一眼可以看出。

    一个也带着面具的人从马车上下来,穿一身月牙白的锦衣,身材修长瘦削,但看着并不孱弱。

    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把椅子抬到山庄门口,那锦衣公子迈步走过来,就在门口坐下。

    啪的一声,他手中折扇打开。

    这一把扇子的价值,也许就是一户寻常百姓一辈子都积攒不够的财富。

    偏偏是扇面上的字,就显得有些不搭调。

    那折扇啪的一声打开,长孙无忧就被这个动作吸引了注意力,然后看到扇子上写了三个字。

    可怜人。

    裴朗见这人如此气场派头,也不理会他,立刻就怒了。

    他上前就要动手,却被长孙无忧喊了一声拦住。

    长孙无忧背着手走到前边,再次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面前这个人。

    “你既然是想杀我,为什么连脸都不敢露出来?”

    她问。

    锦衣公子摇头:“不露出来,是因为会吓着你,你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把你吓坏了就显得不君子。”

    长孙无忧问:“山河印?”

    锦衣公子这次点了点头:“猜对了。”

    长孙无忧倒是不生气了,也不害怕了,反而有一种释然。

    “你们真的是胆子大。”

    长孙无忧道:“你们就不怕被宁王的人发现?以他现在对山河印的态度,你们只要露面,就必然没有一个能逃脱。”

    锦衣公子似乎有些不认可,他耸了耸肩膀。

    “无忧公子,你应该了解山河印。”

    听到锦衣公子叫出这个名字,长孙无忧的眉角微微一抬。

    这个称呼,并不是山河印的每个人都如此叫,而是只有特定的几个人会这样称呼。

    因为知道这个称呼的,一共也没几人。

    只是因为当初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那位门主曾经称赞她说,英姿飒爽,尤胜男子。

    还说了一句,你这样的女孩子,稍稍打扮一下,男装出行,世上那些自认为翩翩气度的公子,都会自愧不如。

    所以当时在场的几个人,都笑称她为无忧公子。

    “当时只有那几个人在。”

    长孙无忧道:“你既然知道这个称呼,也必然是当时在场的人,所以又何必要遮着脸?”

    锦衣公子叹道:“你就当我是害羞。”

    长孙无忧道:“我已经和山河印并无关系,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山河印的事,你们何必如此?”

    锦衣公子抬起折扇扇了扇,那扇面上可怜人三个字就好像活了一样,在长孙无忧眼前跳来跳去。

    这三个字,好像针一样刺穿了长孙无忧的自尊。

    “无忧公子,我不是来杀你的。”

    锦衣年轻人道:“我来,是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可怜人的故事。”

    长孙无忧道:“那你就讲好了,我也想看看,这个可怜人到底有多可怜。”

    锦衣公子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就是一声叹息。

    “曾经有一个受万千宠爱的小姑娘,自幼聪慧,又好学,不管是文才武艺,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出类拔萃,远超同龄之人,无论男女。”

    长孙无忧笑了笑:“听起来,说的像我。”

    锦衣公子没理会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她的家族,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是山河印的人,而且身居高位。”

    长孙无忧叹道:“越来越像我了。

    锦衣公子道:“她的父亲在山河印中,位居第三人,手握重权,奈何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他抬头看了看长孙无忧。

    “所以,这个小女孩很早就开始接触山河印,她的父亲,也开始把她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突然有一天,他的父亲对她说,宇文尚云被重新启用,掌握重兵。”

    “他说,女儿啊,为父舍不得你,可是为了家族,需要你做出一些牺牲。”

    “小姑娘觉得,也是该为家族做一些事了,于是她答应了下来。”

    “她被安排和宇文尚云巧遇相识,然后坠入爱河,然后如胶似漆。”

    “再然后,她父亲说,是时候考验一下宇文尚云了,让她回到家中,结果宇文尚云真的跑到她家里,把她从家里偷了出去。”

    “那个时候他父亲确定,宇文尚云对他女儿是真心实意,而那个时候,小姑娘也发现,自己陷进去了。”

    锦衣公子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是一个可怜人。”

    长孙无忧居然还笑了笑:“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似乎还没有什么可怜的,有人能得两情相悦,不可怜。”

    锦衣公子道:“我说的不是她可怜,是另一个年轻人男人,和她从小就有婚约的那个。”

    长孙无忧的眼睛骤然睁大。

    她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了。

    锦衣公子道:“小姑娘的父亲想着,女儿陷进去了就陷进去了,反正宇文尚云可以利用。”

    “谁想到,宇文尚云被调到了冀州,去招惹不该招惹的李叱,被人家打的兵败身亡。”

    说到这,他看向长孙无忧:“到这的时候,小姑娘是不是就开始变成可怜人了?”

    长孙无忧怒视着他,不说话。

    锦衣公子道:“与她有婚约的那个年轻人啊,也是白痴......还特意派人去了一趟长孙家,告诉她不要冲动,也可以解除婚约。”

    “但她啊,已经被仇恨迷住了眼睛,只想着为那个男人报仇,所以无视了这样的好言相劝。”

    锦衣公子道:“她回到家里后,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求家族,倾尽全力支持她。”

    “她的父亲也很为难,也很痛苦,如果不支持,他的女儿就会一辈子被仇恨折磨。”

    “而且就算不支持,小姑娘也会倾尽全力的去做这件事,发动一切她能发动的力量。”

    “如果支持呢?”

    锦衣公子忽然起身,迈步走到长孙无忧身前,看着长孙无忧的眼睛说道:“那么整个家族就可能陷入灭顶之灾中。”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她的父亲一直都是山河印中排名第三的人,他当然知道山河印有多可怕,凭他们家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赢。”

    “就在这个时候,小姑娘请来全族长辈,在祠堂中,要求全族支持她。”

    锦衣公子叹道:“我其实还挺佩服这个小姑娘的。”

    长孙无忧冷哼一声:“谢谢。”

    锦衣公子道:“她的父亲决然的答应了自己女儿,要倾尽全力支持她......然后,让女人带着她能发动的所有力量先去布置,家族的支持随后就到。”

    锦衣公子后撤两步,回到椅子那坐下来。

    “其实,这才是可怜人真正可怜起来的开始。”

    说完这句话,他回头看向马车:“长孙伯伯,你觉得呢?”

    马车里,一个中年男人面沉似水的下来。

    他下车的那一刻,长孙无忧如遭雷劈。

    锦衣公子把扇子合起来,轻轻敲着自己的腿。

    片刻后,他把扇子转了个圈,手指发力,啪的一声扇子再次打开。

    这一面的扇面上是四个字。

    要你狗命。

    ......

    ......

    【我这里,全员核算,全员七天隔离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守护

    长孙无忧看着她的父亲,在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山河印需要我一个态度。”

    她的父亲只说了两句话,这是第一句。

    第二句话是......

    “我很在乎你,但我不能因为你而让家族陷入绝境。”

    说完这两句话后,长孙无忧的父亲转身回到马车上。

    站在这,长孙无忧觉得不仅仅自己已经死了,天也塌了。

    “你看。”

    锦衣公子微笑着说道:“每个人都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如果摆不正,就会出大事。”

    他看着长孙无忧的眼睛说道:“我说过不想杀你,但是因为你却会死很多人,人犯错就一定要有代价。”

    他起身离开座位,那个身材妙曼的年轻女子为他把车门拉开。

    上车之前,锦衣公子回头看了一眼:“你们试着往外冲,也许能冲出去。”

    长孙无忧忽然嘶吼道:“你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

    锦衣公子看着她很认真的说道:“当着一位父亲杀死他的女儿,是很残忍的一件事。”

    他摇头:“对不起,我做不到。”

    然后他登上马车。

    那八个身穿深蓝色衣服的人开始往前迈步。

    虽然山庄里的很多人都被迷倒,可依然还有至少六七十人在。

    这些人都是江湖上的悍勇之辈,此时就算不为了长孙无忧,为了他们自己要活下去,也会拼命。

    “少主!”

    裴朗大步走到长孙无忧身边:“我带你冲出去。”

    长孙无忧抬头看着这个大个子,那张脸上写满了担忧。

    “裴朗,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我不管你可怎么行?”

    “我父亲已经不要我了,你还管我有什么用?你又凭什么管我?”

    “我......”

    裴朗不善言谈,也不善表达,一伸手掐着长孙无忧的细腰把她放在自己肩膀上。

    “少主,抓稳。”

    说完后他朝着后院大步冲出去。

    “喂!”

    在这时候,褚绪朝着马车里喊了一声:“我是被雇佣来的,我很有本事,我可以继续被你雇佣。”

    马车车窗打开,那锦衣公子微笑着说道:“那让我看看。”

    “好!”

    褚绪一转身朝着裴朗追了出去。

    马车里。

    “伯伯,你在山河印的地位不会动摇,这是门主答应的事,你能大义灭亲,门主很欣慰。”

    锦衣公子缓缓吐出一口气:“难为你了。”

    长孙无忧的父亲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闭上眼睛:“其实你本不必如此残忍,非要让我亲自来。”

    锦衣公子笑道:“门主说,事有始终,应该让伯伯亲眼看看的好。”

    后院那边,裴朗正在大步狂奔,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裴朗一回头,就看到四个蓝袍已经追到近处。

    这四个人动作奇快,疾掠之际,犹如鹰隼。

    “中!”

    其中一个蓝袍低呼一声,手中一条铁索飞爪飞出来,直奔裴朗的大腿。

    裴朗目标太大,动作显得不太灵活。

    飞爪来势奇快,噗的一声抓在他大腿上,后边的蓝袍一看中了,立刻双手抓住铁索,双脚踏地。

    刺啦一声,裴朗的裤子被拽开,他大腿上也被撕扯下来一块血肉。

    可是他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大腿上淌着血继续往前跑。

    “中!”

    第二个蓝袍高高跃起,手里的飞爪朝着长孙无忧飞来。

    裴朗看到,一把将长孙无忧从自己肩膀上抱下来,那飞爪就扣住了他的肩膀。

    几根铁爪瞬间刺入血肉,疼的裴朗一皱眉。

    蓝袍落地,双脚踏地急刹,裴朗的肩膀被拉的往后偏,而蓝袍的双脚在地上都搓出来两道痕迹。

    “中!”

    “中!”

    “中!”

    另外三个蓝袍,同时将飞爪朝着裴朗掷过来,其中一个飞爪扣住了裴朗的另外一边肩膀。

    另外两个飞爪,一个扣住了他的肋部,还有一个在大腿。

    四个蓝袍同时发力。

    四个人一声暴喝,四条锁链立刻就绷成了直线。

    裴朗再强壮,剧痛之下也被拉的停下来。

    四个蓝袍见裴朗停住,四人动作一模一样,几乎同时将袍子撩起来,从腰畔摘下连弩。

    裴朗回头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他眼睛骤然睁大。

    下一息,裴朗一把抱住长孙无忧然后蹲下来。

    他粗壮的双臂好像两道铁闸锁住,可是却没有勒紧长孙无忧,每一条肌肉都在小心翼翼。

    他环抱着这个他觉得自己一辈子也得不到,甚至永远也配不上的女人。

    他是那样那样的爱她,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奢求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这样抱住她。

    他身后,无数弩箭激射而来。

    裴朗就这样蹲着,抱着,一动不动。

    他的后背上,弩箭一支一支打进去,没多久,他的整个后背都被血泡透。

    长孙无忧看着他那张脸,每一下皱眉,都是有一支弩箭打进他的身体之中。

    “少主不怕,没事的。”

    裴朗看到长孙无忧落泪,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疼。

    他那只巨大的粗粝的手抬起来,在长孙无忧的脸上轻轻的擦了擦。

    这,是他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

    这,也只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裴朗......你疼不疼。”

    “裴朗不疼。”

    裴朗咧开嘴傻笑。

    “少主放心,裴朗会把你带出去的。”

    裴朗说完这句话之后,他感觉到背后的连弩停了下来,于是他猛的起身。

    在这一瞬间,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肋部。

    裴朗疼的哼了一声。

    然后一把掐住了那个蓝袍的脖子,他巨大手掌朝着那蓝袍的脸上拍了一下......

    砰地一声,那蓝袍的脸都被拍炸开一样。

    “站在我身后。”

    裴朗喊了一声。

    他注意到那几个蓝袍的锁链,都连在他们腰上,应该是防备松脱。

    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抓着的这个蓝袍,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

    裴朗将这个蓝袍扔了出去,两只手抓着锁链,把人当做飞锤使用。

    剩下的三个蓝袍被逼迫的不断后撤。

    可是他们撤不走,因为他们的飞爪还在裴朗身上扣着呢。

    裴朗不断的转圈,锁链在他身上缠绕的越来越多,那三个人被他拉的也越来越近。

    因为要闪躲那具转圈的尸体,三名蓝袍连把锁链从自己腰畔解开的时间都没有。

    终于,三个人距离裴朗已经很近。

    裴朗一松手,那尸体摔在地上。

    他两只大手伸出去,一手一个抓向两名蓝袍的脖子。

    那两个人被绕的有些晕,可还是出手如电。

    两个的人短刀同时刺处,也同时刺穿了裴朗的手掌。

    可是裴朗好像不怕疼一样,手一攥,把那两个蓝袍的手攥住。

    一发力,两声脆响,两只手的腕骨都断了。

    他松开手,两臂张开,然后重重的一拍手......

    短刀还在他掌心插着,但他不在乎。

    砰地一声,两掌拍在两个蓝袍的脑袋上,然后两颗头

    颅又撞在一起。

    紧跟着两颗头颅都爆开了。

    剩下的蓝袍想要趁机把腰间的锁链解开,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取下来,裴朗朝着那锁链狠狠的踩了一脚。

    呼的一声,那个蓝袍就被直接拽了过来,翻滚着到了裴朗脚下。

    裴朗把手里的短刀抽出来,随手丢在一边,然后两只手攥住锁链狠狠的一发力。

    锁链变成了铰刀......

    那蓝袍被绑在腰间的锁链直接腰斩。

    血液喷洒。

    裴朗一声暴喝。

    他浑身是血,可却依然稳固如山。

    看到脸色发白的长孙无忧,裴朗立刻就笑起来,小心翼翼的笑。

    “少主,咱们走。”

    他伸手想把长孙无忧抱起来再次放在自己肩膀上,可是他在伸手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双手满是血污。

    长孙无忧的衣裙雪白,真好看啊。

    他不敢去触碰。

    他怕弄脏了长孙无忧的裙子。

    长孙无忧看到了他这样的眼神,所以心里剧痛,她扑过去,双手抱着裴朗的一只手,脸贴在那只手上。

    血染红了她的脸,也染红了她的漂亮白裙。

    “怪不得。”

    就在这时候,褚绪追了上来。

    他站在那,语气有些发寒的说道:“如果我不是知道,是你这个看起来娇滴滴却心肠狠毒的女人,让这个白痴大个子杀了邱伯,我可能真的会被你们现在的样子感动。”

    褚绪迈步往前走,长孙无忧吓了一跳,她立刻躲到了裴朗的身后。

    “别装了。”

    褚绪道:“女人最喜欢伪装,最喜欢示弱,让人错觉毫无威胁......”

    长孙无忧看向褚绪说道:“邱伯可能已经被收买,难道他不该死吗?”

    褚绪抬起手鼓掌:“漂亮。”

    长孙无忧道:“你是拿了我的银子的,你这样的背信弃义!”

    褚绪叹道:“这句话更漂亮。”

    长孙无忧立刻喊了一声:“裴朗,杀了他!”

    “好!”

    浑身是血的裴朗立刻应了一声,然后一脚朝着褚绪的面门踹过来。

    那只脚是那么大,褚绪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到自己面前的仿佛不是一个鞋底,而是一扇门板。

    在这一瞬间,褚绪动了。

    他双手各出现了一把小刀,只有一寸多长的刀锋,而且刀锋还有些弯曲,像是草原人善用的割肉刀。

    一刀,切开裴朗的脚筋。

    褚绪下蹲,另一只手的刀子扫过裴朗的另外一直脚踝后边,切开这根脚筋。

    他身子一转,竟是从裴朗的胯下绕过去,两只手动作犹如疾风扫过。

    从前到后,这一息之内,他在裴朗的腿上一共割了十二刀。

    然后他出现在裴朗的身后。

    裴朗想转身,这时候才出现了问题,他的腿筋被挑断了多处,腿上的动脉也被切开。

    他转身的时候,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裴朗跪下来的那一刻,褚绪人在裴朗背后。

    那两只手,两把小刀,动作犹如行云流水......

    又一息之后,呸褚绪把两把小刀往自己腰间的皮囊里一插,然后一伸手抓住裴朗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裴朗的腰椎。

    “出!”

    他一声低呼。

    血液喷涌。

    他将裴朗的脊椎骨摘了下来。

    拿在手里,像是拿着一条怪物。

    裴朗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他应该是无比努力的想要扭头看向长孙无忧。

    可是他不可能做到了。

    身子倒下去,血流如注。

    像是一座山倒了,山上的瀑布断流。

第七百一十六章 真开心啊

    褚绪杀了裴朗之后,再看时,那个穿着一身白裙,像是仙子一般纯洁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踪迹。

    褚绪并没有急着追,而是站在那笑了起来。

    因为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因为如果那个锦衣公子愿意的话,最先死的确实应该是长孙无忧。

    可是那个家伙没有动手,派来的四个追兵,明显不是奔着灭口来的。

    所以只思考了片刻后,褚绪随即朝着前院那边走过去。

    他居然真的敢回去。

    豫州城内。

    节度使府。

    李叱看了一眼唐匹敌:“你怎么这么丑了?”

    唐匹敌眼睛微微一眯。

    李叱道:“确实是丑了。”

    唐匹敌轻轻吐出一口气:“你从冀州跑到豫州,走了那么久,只为了说我一句你丑了?”

    李叱道:“两句。”

    唐匹敌道:“我以为你原本会准备一些恶心肉麻谄媚而又让人心情愉悦的马屁,想不到你居然会说我丑了。”

    李叱道:“我来的时候翻了好多本书,发现所有与马屁有关的文字,都配不上你。”

    高希宁:“噫!”

    她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李叱,好像在说但凡你泡妞会这些,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唐匹敌道:“可我丑了。”

    李叱道:“这是实话啊......连日征战,太阳晒黑了你的脸庞,风吹皴了你的皮肤,雨打卷了你的长发,而这都是为了我们大家,你啊,怎么能让自己丑了?你这个人,太不知道保护自己了!太过分了!”

    高希宁:“噫!”

    唐匹敌:“此时我是不是该略微有些表示?”

    李叱道:“到提钱那一步了吗?”

    唐匹敌:“......”

    李叱道:“我刚才那些话,难道还没有让你感动到提钱那一步吗?”

    唐匹敌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高希宁道:“宁王在冀州的时候,接触最多的是什么人?”

    高希宁道:“余九龄。”

    唐匹敌:“怪不得。”

    余九龄道:“宁哥你这样......你这样做大哥,挺不好的。”

    高希宁道:“他变成现在这样,你难道能没有责任?”

    李叱看着高希宁认真的说道:“你的责任更大一些。”

    余九龄:“沉冤得雪啊!”

    唐匹敌笑起来,起身走到地图前边,抬起手指了指:“我们已经拿下豫州半数之地,剩下的地方不是拿不下,而是暂时不能拿。”

    李叱点了点头:“兵力难以为继,打下来也守不住,京州那边随时都会有朝廷的人马杀过来,所以咱们的队伍太过分散了不好。”

    唐匹敌道:“谢谢你帮我解释一下。”

    李叱:“客气什么,还没到提钱那一步吗?”

    唐匹敌道:“钱......我拿下豫州,府库里确实比较充盈,大概有存银百万以上,再加上豫州这边集资捐献给我们的犒劳军资,总计差不多已有五万百两。”

    李叱的眼睛逐渐睁大,眼睛里开始往外放光。

    唐匹敌道:“我花了。”

    李叱的眼睛睁的更大了,眼睛里开始放箭。

    唐匹敌道:“犒赏大军,花去其中八成,剩下两成用于采购军需物资,但还是差的太多了些,这两成的银子用于军资,杯水车薪而已,所以......”

    李叱立刻站起来:“余九龄,去安排车马,咱们连夜回冀州。”

    唐匹敌道:“是你非要提钱的,你这次带来多少?”

    李叱看向高希宁道:“其实我在来的半

    路上就后悔了,不该来的......”

    高希宁道:“半路就后悔了,为什么不在半路回去?”

    李叱道:“都怪我算了一下概率,这个家伙每次征战都亏钱,每次都亏钱,我想着总是会有例外的吧,按照概率来说也该赚一次了......”

    唐匹敌道:“你看你,整天胡思乱想,多伤自己。”

    李叱道:“豫州这边要是没有什么好吃的,并且好吃到,能让我觉得可以抵消这样的伤害,我是一个铜钱都不会给你的。”

    唐匹敌:“听说你把曹猎带回来了?”

    李叱点头:“是,怎么了?”

    唐匹敌道:“你把曹猎带回来了,你居然想让我请你吃饭,你有没有一点道德,你心里就没有一丝愧疚?”

    李叱:“?????  ”

    高希宁和余九龄异口同声的对李叱说道:“他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难逃干系。”

    李叱:“想不到,我也有众叛亲离的时候。”

    唐匹敌道:“两件事,你记一下。”

    李叱:“好,你说。”

    然后:“嗯?我是宁王,我才到这,你能不能有一点觉悟。”

    唐匹敌道:“第一,曹猎家族的产业,事关军工的,你要都尽快拿下来,我估计你带曹猎回来就是为的这个,所以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李叱:“好。”

    唐匹敌道:“第二,现在还有大概至少四百万两银子的缺口,搞钱的事你来,但是别拖太久。”

    李叱:“......”

    唐匹敌道:“我说完了,现在你可以去找曹猎吃饭了。”

    李叱:“好......”

    他起身往外走,唐匹敌也在后边跟着。

    李叱道:“你又要做什么?”

    唐匹敌道:“曹猎不会介意多一个人,这两天你都没有去找他,所以算他欠你两天的饭,今天补我一个,还欠你的呢,你记得要。”

    李叱道:“我豁出去我的老脸去蹭饭,你凭什么跟着。”

    唐匹敌俯身一拜:“多谢主上豁出去老脸,为我等臣下蹭饭。”

    高希宁和余九龄同时俯身一拜:“主上英明。”

    李叱仰天一声长叹。

    “你们变成这样,我确实拖离不了干系,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承担......”

    然后李叱开心的说道:“幸好我们是去蹭饭,开心的事情总是比愁人的事情多。”

    四个人,走着不要脸的步伐,出了前厅。

    曹园。

    这是豫州最有名的园林,你随便在大街上拉住一个人问他,豫州最有名的园林是何处,他们都会认真的告诉你是曹园。

    这认真之中,还会有些淡淡的却和他们不相干的骄傲。

    可实际上,豫州城里的寻常百姓们,根本就没有进过曹园。

    曹园是曹家的住处,占地近千亩,如此大的园子却并没有人说什么僭越,是因为曹家可不只是出了一位武王妃。

    先帝最宠爱的一位贵妃,也是出自曹家。

    大楚先帝很少离开都城,他在位这么多年,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

    除了不问朝政之外,他其实还算勤快,比如他发明了很多的小游戏,和妃子们玩的不亦乐乎。

    他做皇帝之后离开都城巡游一共五次,其中四次是来豫州,其中三次是住在曹园。

    第一次来没有住在曹园,是因为曹园还没有建。

    那位贵妃说,陛下这么喜欢豫州,不如在这兴建一座园子,以后每次来都可以住。

    曹家当即表示,要在豫州为陛下修一座大园子,并且不要朝廷一个铜钱的拨款。

    老皇帝当时大概想着的是......这事可以干啊。

    于是,曹家用了九年的时间修建曹园,之后老皇帝连来了三次。

    再后来他不来了,不是因为不想来,而是那位曹贵妃病重去世。

    老皇帝觉得会睹物思人,虽然他在皇宫里也没怎么想那位曹贵妃。

    此时此刻,曹家身份比较高的人,全都在曹园门口等着迎接。

    远远的看到宁王的车马过来,曹家的人连忙上前,整齐的俯身。

    曹猎站在众人最前边,他父亲还没有回豫州,所以他来代表曹家。

    马车中。

    李叱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用很严肃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们是来蹭饭的,但,好歹也都是有身份的人,一会儿不要吃的太多,那样不好。”

    唐匹敌,高希宁,余九龄......

    三个人眯着眼睛看着李叱。

    他们大概都在思考,李叱在告诫别人不要吃的太多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

    但是看起来,李叱没有。

    李叱道:“尤其是你,九妹,你吃饭都没有个样子。”

    余九龄:“当家的,你猜是什么维持着我的忠诚。”

    李叱道:“你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略有不满......我还记得出冀州之前,和谁说过,要考察豫州什么产业来着。”

    余九龄立刻坐直了身子,用最真诚的语气说道:“我王教训的是,吃饭没有样子,吃的多,还不挑食,狼吞虎咽,这确实是我最大的毛病。”

    唐匹敌道:“人就这样被扭曲了。”

    高希宁:“那,是什么产业?”

    李叱扭头看向窗外。

    余九龄道:“人就这样被扭曲了。”

    一个时辰后,曹园,后边的水榭园庭。

    整个后园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真他妈的奢侈啊。

    连建造长廊所用的木材,都十分名贵。

    随随便便看到的一套石桌石凳,都造价不菲。

    曹家的人看到李叱一直都在左看看又看看,难免心里会有些轻视。

    大概想着,这样出身的上位者,就算是已有王位又如何呢?

    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看着就可笑。

    他们又哪里知道,李叱在想些什么。

    那边的一套石桌石凳,看着石材就极为名贵,若是按造价来说,可以装备至少一百名宁军士兵。

    再看那边的山石,形态宛若雄狮,又浑然天成,若是卖了的话,大概可以装备上千宁军。

    曹家的人看着李叱的反应,笑他没见识。

    李叱看着这些东西,想着怎么搞一搞。

    那群人嘴角带笑,他也嘴角带笑,看起来好像都很愉悦的样子。

    如果说曹家的人中还有一个没笑的,那就只能是曹猎。

    因为他大概看出来李叱在想什么了。

    所以他有些头疼。

    并且已经在后悔,不该让李叱来曹园吃饭......

    此时此刻的曹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唉......

    能保多少是多少吧。

    他想到此处的时候看向李叱,却见李叱正在朝着他微笑。

    一看到李叱这人畜无害的笑容,曹猎心中就骤然一紧。

    他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看到曹猎突然就愁眉苦脸起来,李叱的笑容就更加愉悦。

    再看到那些曹家的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轻视笑容,李叱就愉悦加倍。

    啊......人生啊,总是会有那么多的美好。

第七百一十七章 他是真的贪啊

    “曹园之大,让我大开眼界。”

    李叱坐下来之后笑着说道:“不见曹园,不知见识之短缺,怪不得大楚先帝四次巡游三次住在此地,确实令人流连忘返。”

    曹家的一群人连忙应承,虽然在心里觉得李叱是土包子,可是在表面上还要毕恭毕敬。

    反正这种戏,他们熟,表演起来也是浑然天成不露痕迹。

    唯有曹猎坐在那像是发呆,实则是在想着,李叱一会儿会怎么下手。

    江南江北,世家大户,哪个不把李叱骂的狗血淋头?

    江南江北,世家大户,哪个不知道李叱贪得无厌?

    别人举旗,都巴不得能有世家大户支持,可唯有李叱,不停的去搜刮,甚至连面子都不要,贪婪的被人称之为丑态百出。

    正因为大家都知道,曹家的人也知道,所以看李叱,心里都有些怨恨。

    也看不起。

    曹猎的三叔,在曹家地位也颇为重要的曹登科笑了笑道:“殿下若喜欢此地,在豫州时候,便一直住在这里吧。”

    他看向李叱说道:“殿下若能入住曹园,曹家上下也倍感荣幸。”

    李叱道:“还是算了吧,我们举兵反楚,这里是楚国皇帝在豫州的御园,我若住进来......”

    “不是!”

    曹猎立刻说道:“此地虽然曾经接待过大楚先皇,可并非皇族御园,这曹园从兴建到维护,都是曹家出资,没有用过朝廷一文钱,所以算不得朝廷的也算不得皇族的。”

    李叱看向曹猎。

    他在曹猎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么浓的自保**。

    曹猎就是在等着李叱话里有坑。

    李叱一句这里是皇族御园,就可能会直接下令查封......

    虽然他觉得李叱不会用如此直接粗鲁的手段,但还是小心为上。

    李叱笑了笑,坐在他旁边的唐匹敌也笑了起来。

    这个曹猎,在兵法上说,从李叱进曹园开始就步步为营了。

    李叱起身:“如果吃饭还不急的话,我想在园子里走走,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曹猎连忙道:“我陪殿下。”

    李叱点头:“那就有劳了。”

    他一起身,曹家的人也连忙全都起身跟着。

    李叱在曹园里转了起来,越转越有兴致,越转曹猎就越是心惊胆颤。

    李叱一会儿在这幅名画前驻足,一会儿在那件珍玩前停步。

    他似乎一点儿都不急着吃饭了,从开始转到现在,他看过的东西,加起来说价值数十万两也不为过。

    一开始除了曹猎之外,曹家的人倒是还没有多想什么,李叱看的越多,他们越觉得李叱没见识。

    可是看着看着,大部分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因为越看,越觉得李叱有一种......这个我看上了,那个我看上了,这些我都看上了的意思。

    曹猎道:“殿下,饭菜早就已经准备妥当,还是先吃饭吧。”

    李叱道:“吃饭不急,我多学习学习。”

    曹猎心里犯着嘀咕,李叱又不主动索要,又一副无比感兴趣的样子。

    这般反应,让曹猎摸不清路数。

    “余九龄。”

    李叱忽然转身看向余九龄说道:“你说,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如果也修建一座曹园这样的园子,百姓们会不会骂我?”

    余九龄道:“那不会,百姓们怎么会骂殿下,殿下贵为两州之主,修建一座园子也不为过。”

    李叱道:“那就好,我只是怕百姓们说我贪图享乐,追求奢靡。”

    余九龄道:

    “殿下这倒是不必担心,咱们就算是修建这样的园子,也不可能有这些东西啊,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有多穷。”

    李叱:“......”

    他指了指一处玄关位置:“比如这样的摆件,就仿佛天生应该放在玄关处,可是咱们有没有,若是放一件假的,被人看到了还会笑话。”

    曹猎心抽搐了一下。

    李叱道:“也对,园子可以修建,但是东西若放一些假的,必然被人耻笑,我这个人,又最恨造假。”

    这句话说的,连余九龄的良心都痛了起来。

    他心说当家的,你用嵩明先生的字骗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但他却义正辞严的说道:“殿下人品,臣下敬服,臣下最痛恨造假之事,最痛恨造假之人。”

    唐匹敌心说两位,也不知道在长眉道长面前你们敢不敢说。

    曹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殿下,咱们就别兜圈子了吧......”

    李叱道:“咦?小侯爷此话何解?”

    曹猎回头看了看跟随的曹家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我和殿下有要紧事商议。”

    曹家的人随即俯身一拜,然后躬身退走。

    李叱道:“你莫不是以为,我想贪你家曹园里的这些珍玩物品吧。”

    曹猎道:“我怎么会这么想殿下。”

    李叱道:“这就对了。”

    曹猎道:“我只是觉得,殿下连曹园的地皮都想刮走。”

    李叱笑了起来,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曹猎道:“我知道殿下的意思......关于药行,军工,已经和军务事上有关的所有生意,这两天我没有去见殿下,只是在整理,已经全都整理妥当,一会儿所有账目,地契,以及清单列表,都会交给殿下。”

    李叱问道:“直接给吗?”

    曹猎反问道:“不给可以吗?”

    李叱道:“你直接给,反而让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他看向余九龄道:“咱们建园子的事,要不然先放放?”

    余九龄道:“是是是,臣下也觉得确实还不到建园子的时候。”

    曹猎叹了口气。

    李叱看着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如果我要说,这些产业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直接跟你要呢?”

    曹猎道:“殿下何必这样玩儿我。”

    李叱哈哈大笑。

    他看向曹猎道:“我确实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伸手拿过来,是你误会了。”

    曹猎脸色疑惑起来:“那殿下的意思是?”

    李叱道:“从今天开始,曹家的药行,全都转做军药,只供给宁军所需,从今天开始,曹家名下的兵工坊,按照宁军配备标准打造兵器甲械,也只可供给宁军,所有军需物资,我照价收购,绝不拖欠。”

    曹猎脸色变幻不停,沉思了好一会儿后反应过来。

    “然后殿下会昭告天下,说曹家全力支持殿下。”

    李叱问:“这样不好吗?”

    曹猎道:“如此一来,朝廷必然恨透了曹家,不知道多少人会骂曹家忘恩负义。”

    李叱道:“嗯,肯定会有很多人骂你,但是我会很开心。”

    曹猎再次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他看向李叱道:“若我答应了,曹家的人,产业,殿下就都会保全下来?”

    李叱道:“自然。”

    曹猎点头:“我答应了。”

    其实连唐匹敌都没有想到,李叱会是这样的安排。

    “多谢小侯爷了。”

    李叱抱了抱

    拳:“现在可以去吃饭了。”

    他走了几步,在一件碧玉摆件前停下来,摇头叹道:“真想拿啊。”

    曹猎心说你这身份,就不能矜持一些吗?

    “唔......”

    李叱回头看向曹猎道:“我差点忘了一件正事,今天来,主要是也想借你曹家的威望。”

    曹猎心里又紧了一下:“殿下何意?”

    李叱道:“劳烦小侯爷出面召集,我打算七天后,在原豫州节度使府里,和豫州的乡绅父老们见一见。”

    曹猎道:“这不是难事。”

    李叱道:“你可能会破费。”

    曹猎道:“有多破费?”

    李叱道:“到时候再看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那么贪......”

    曹猎问:“殿下,不妨直接告诉我,七天之后在节度使府里相见,所谓何事?”

    李叱伸手:“余九龄,东西给我。”

    余九龄从怀里取出来一张纸,递给李叱。

    李叱打开后递给曹猎:“这是最近清查出来的,如今豫州之内,宁军可控之处,流离失所,需要救治的百姓有数十万人,都在等着安置。”

    “杨河上游有决口,水患危害无穷,我打算用这数十万需要安置的百姓去重修河堤,解决水患,但我没有那么多银子。”

    曹猎看过后,脸色变了变。

    他只知李叱对银子的贪欲仿若无穷无尽,却不知道李叱搞到的银子,全都会花出去。

    冀州内,百姓们现在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

    还不是李叱穷尽心思的搞钱,拼尽全力的改善民生。

    该治理河道就治理河道,该发放粮种就发放粮种,这些事,那些只会放嘴炮的人会说,都是官府应该做的事,没什么可值得赞扬的。

    可是银子从何而来?

    如果李叱不去做那个坏人,这些银子就搞不来。

    百废待兴,若要兴,何其之难。

    做宁王,哪一天不是花钱如流水。

    他确实搞来的很多钱,比如从逍遥国带回来的,比如从地宫中发现的,可是这两地带来的银子,都不够当初冀州治理水患这一样所需。

    李叱道:“实话告诉你也好,我打算拍卖一些东西,豫州的乡绅父老,若有能力的,就可以帮一帮我。”

    他看向曹猎:“我也可以提前告诉你,我都打算拍卖些什么,若你有兴趣,我可以为你预留。”

    “我与宁儿,有两匹宝马,是纳兰草原大埃斤所赠,会在七天后拍卖,你若喜欢,可以提前买了去。”

    曹猎大惊:“草原大埃斤献给你的宝马良驹,殿下若是就这样卖了,岂不是不妥?”

    李叱道:“没有什么不妥的,这宝马良驹,放在我这就是养着而已,若能换来银子,就是至少数千百姓们的口粮。”

    “需要的时候,这两匹马可以换来银子救治难民,再需要的时候,可以杀了它们成为口粮。”

    李叱看向曹猎道:“东西的价值,在我这都不及人命。”

    曹猎道:“可万一将来,这些流民又逃到别的地方去,那就不是殿下的百姓了。”

    “那他们也是中原百姓。”

    他看向外边,一字一句的说道:“这天下纷乱,可只要是宁旗所在之处,百姓们就要吃得饱穿得暖。”

    曹猎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心里翻江倒海一样。

    他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懂了些什么。

    为什么在冀州,在幽州,李叱看起来像个贪婪的野兽一样,从世家大户手里往外抢银子。

    为了养活百姓,他不怕被人骂。

第七百一十八章 你小看我了

    曹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忽然觉得李叱和他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殿下放心,七天之后,我务必会以曹家名义,号召本地乡绅父老到节度使负重议事。”

    曹猎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殿下先去用餐。”

    李叱点了点头:“多谢小侯爷成全。”

    他说完这句话后又看了看那个碧玉摆件,然后转身离开。

    曹猎眼神中有一抹不易察觉的东西一闪即逝,快步跟上李叱。

    两个时辰之后。

    曹猎看了看他三叔曹登科:“三叔,李叱可能发现曹园中或许别有洞天,所以这两天夜里,要多派人手巡查。”

    曹登科问道:“李叱就来了一次,怎么可能会有所发现?”

    曹猎叹道:“你以为他是在贪图曹园中的那些珍玩?他围着曹园仔仔细细的看,在碧玉蟾前数次止步,或许是他看出来什么不对劲。”

    曹登科道:“就算他有所察觉,难道还会直接撕破脸?”

    “曹园之下所藏银款之巨,三叔......”

    曹猎问曹登科:“若你是宁王,见到数以千万计的银子,你会不会直接撕破脸。”

    曹登科长叹一声:“那个家伙,贪财成性,而且还贪得无厌......确实会撕破脸。”

    曹猎道:“他已经把活路给我们点出来了,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吧,大事要紧。”

    曹猎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

    “我父亲还没有回来,任何事都不能大意。”

    他回身看向曹登科:“李叱的意思很明显,曹家若是按照他说的去做,曹家可得以保全,如果我们有一点不配合,他第一个要查的就曹园。”

    曹猎走到桌子旁边,顺手把桌子上的折扇拿起来,最近豫州这边的天气越来越热了。

    “我知道。”

    曹登科道:“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了,在大哥回来之前,一切都听你的。”

    曹猎嗯了一声后说道:“药行的生意,李叱全都交给了沈如盏处置,这个女人很重要,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李叱就可能以此为借口血洗豫州。”

    曹登科看向曹猎:“所以......你才会忍不住出手?”

    啪的一声,曹猎把折扇打开。

    扇面上有四个字。

    要你狗命。

    曹猎道:“原本我不想搭理那个女人,她已经疯了,由着她去闹也就罢了,反正又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谁想到他居然想嫁祸给曹家......”

    “若仅仅如此,我也懒得理会,她那些不入流的把戏,骗不了李叱,可她若真的动了沈如盏,曹家就会出大事。”

    曹登科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她杀了?”

    “人死应该有价值,她死也要有价值的死才行。”

    曹猎笑了笑道:“我是不会相信她爹不救她......父亲的意思是,虽然长孙家给出了一个态度,但是长孙家在山河印里已经没有再留下的必要。”

    曹登科道:“大哥的意思是,借着这次机会,把长孙家抹掉?”

    “长孙家在京州,我现在无力过去,父亲也不会过去。”

    曹猎道:“但是长孙家是大隐患,不能不除。”

    他把折扇递给曹登科:“去问问那个叫褚绪的人,他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曹登科点头:“我现在就去。”

    出了门,曹登科回到自己住处,换了一身衣服,把面具戴好,拿着那把折扇离开。

    一个时辰后,城外的桂花山庄。

    曹登科在门口下车,院子里,数名蓝袍迎接出来。

    “人回来了吗?”

    曹登科问。

    “昨夜回来的,还在睡觉。”

    曹登科听到之后心里微微的惊讶了一下,那个叫褚绪的人还真是心大。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安然入睡。

    “带他来见我。”

    曹登科吩咐了一声,然后快步走向正堂。

    一刻之后,褚绪才睡眼惺忪的到了正堂,看到那锦衣公子坐在那,他这才显得严肃了些。

    “追查到什么了?”

    曹登科问。

    褚绪回答道:“不出东主预料,在后院外边,长孙家确实安排了人接应那个长孙无忧。”

    “人去哪儿了?”

    “就在豫州城里。”

    褚绪道:“我估计东主你也想不到,长孙无忧如今就藏在与曹园只隔了一条街的客栈中。”

    曹登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果然有些本事,我再交给你一件事。”

    他一甩手,一卷纸似的东西飞出去,被褚绪一把攥住。

    褚绪打开看了看,那是一沓银票。

    曹登科道:“这是豫州曹家票号的通兑银票,一共两万两,我知道你有办法让李叱的人,知道是长孙家下的手,但又不能让长孙家说出来其他的事。”

    褚绪啧了一声:“难。”

    曹登科道:“当初你投靠曹家,若不是因为你和沈医堂的关系,你也不会被重用。”

    曹登科笑道:“把我安排到长孙无忧身边,就算是重用了?”

    曹登科哼了一声:“如果不是你去的晚了,长孙家在半路伏击宁王的事,本就可以不发生。”

    “况且你这种人,在乎重用不重用吗?你只在乎银子,事情做完,给你十万两。”

    曹登科问道:“动心吗?”

    褚绪笑道:“十万两,怎么会不动心。”

    他转身往外走:“我本不打算回到那边去,现在看来,为了十万两,回去倒也无妨......十万两啊,好多好多钱。”

    两天后。

    沈如盏的住处。

    褚绪站在门口,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刚才甚至还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应该先迈哪只脚。

    刚要迈步进门,一支弩箭飞过来,啪的一声戳在他身前地上。

    “你不配回来,滚!”

    有人喊了一声。

    “柒。”

    褚绪道:“我回来是有要紧事向先生禀告,事关先生生死,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若不是真的重要,我又怎么可能回来。”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打开。

    小姑娘柒瞪着褚绪:“看到你就讨厌。”

    褚绪耸了耸肩膀:“先生在哪儿?”

    “客厅。”

    柒伸手:“把你身上的兵器全都交出来。”

    褚绪张开双臂:“我是回来见先生的,怎么可能会带兵器。”

    柒不信,上前搜了搜,发现褚绪居然真的没有带兵器。

    褚绪叹道:“你应该信我的。”

    柒摇头道:“从你走开始,不信了。”

    又一个时辰之后,节度使府。

    沈如盏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进入节度使府中。

    两刻之后,一队廷尉军从府中出来,迅速离开,为首的是廷尉军千办方洗刀。

    另外一队廷尉军从后门出,为首的是已经伤愈的早云间。

    半个时辰之后,和风客栈。

    负责在外围戒备的早云间看到方洗刀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这么快?”

    早云间问。

    “人都死了。”

    方洗刀缓缓吐出一口气:

    “全都是一刀毙命,没有活口,在屋子里翻到一些东西有用,好像知道山河印幕后是谁了。”

    再半个时辰后,节度使府。

    李叱看向方洗刀:“长孙无忧?”

    方洗刀点头:“查看过了,那个被杀的女子,是宇文尚云的妻子,就是宇文尚云以长孙无忧之名去冀州时候,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子,平时打扮成书童模样。”

    李叱问:“还勘察出来什么?”

    “死去的人,从身上的东西推断,一个是长孙无忧,还有几名随从,而且不久之前还和长孙家的人联络过。”

    他把现场详细说了一遍,没有遗漏一丝细节。

    高希宁看向李叱道:“听起来是山河印内讧,灭口?”

    李叱点了点头。

    方洗刀说道:“问过客栈的人,说是听到过争吵,没有听仔细,但大概是一位父亲和女儿吵了起来,后来那位父亲摔门而出。”

    李叱笑了笑,看向高希宁。

    高希宁道:“证据这么完整,就好像生怕我们查不清楚。”

    刚说到这,手下人在外边说道:“曹猎求见。”

    李叱嗯了一声:“你们继续查这件事,我去见见他。”

    到了客厅,曹猎正在屋子里看着盆景,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一下一下给自己扇风,看着倒是颇有些风采。

    李叱走过去的时候,看到折扇上有四个字。

    保命要紧。

    所以李叱笑了起来:“字是你自己写的?”

    曹猎回头看向李叱,笑着说道:“随意写着玩的。”

    李叱道:“字不错,回头也给我写个扇面。”

    曹猎问:“殿下想写什么?几个字?”

    李叱道:“写三个字就行......缺钱人。”

    曹猎哈哈大笑道:“殿下很快就不会缺钱了,我今天来就是向殿下复命,我已经联络好城中乡绅父老,到那天,都会来为殿下捧场,这次能用于安顿难民的银款,必会筹齐。”

    他笑道:“等我回去给殿下写两个扇面,见那些人的时候,写的是缺钱人,见过了之后,写的是有钱人。”

    李叱笑道:“你帮了我大忙,不知该如何谢你。”

    曹猎道:“殿下保全我曹氏一族,我这只是回报殿下恩德。”

    李叱笑了笑道:“一会儿留下来吃晚饭?”

    曹猎摇头:“留下来吃......我是断然不会信的,还不是我留下来,然后带你们出去吃。”

    李叱道:“给你做一顿我拿手的饭菜。”

    曹猎笑的眼睛眯起来:“真的?”

    李叱道:“真的。”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你没吃过,不知道我做的饭菜有多好吃......对了。”

    他回头看向跟上来的曹猎:“你了解长孙家吗?”

    曹猎没有任何异样的回答:“还算了解,京州大户,论其实力,应该不弱于曹家。”

    李叱点了点头:“那就对了。”

    与此同时,城外,桂花山庄。

    曹登科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男人,摇了摇头道:“怪得了谁呢,山河印不允许有任何背叛,你作为山河印中位高权重之人,亲手处置过的叛徒也不在少数,你就该明白的,你必须死。”

    长孙无忧的父亲笑了笑,倒是释然。

    “我知道,从我女儿回到长孙家的那天我就知道,我是必然会死的。”

    他笑着对曹登科说道:“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曹登科一怔,忽然间有些害怕。

    再看时,那男人已经咬住了自己的衣领,片刻后,他嘴里就溢出来一股黑色的血。

    这一刻,曹登科心里恐惧起来。

第七百一十九章 万一呢

    曹登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他伸手抓住长孙无忧父亲的衣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孙恒志看起来伤的不轻,应该是刚刚被毒打过,可是他脸上却依然带着轻蔑的笑。

    “十六年前,我父长孙浩对我说,长孙家一日不脱离山河印,长孙家就会一日不得安宁。”

    “他退隐之后,山河印中的位置交由我来继承,只是那时候我贪图权力,又虚荣。”

    长孙恒志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悔不该,那时候没有听从我父亲话,尽早想办法离开山河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过没有关系,我儿在最该做出选择的时候,替我做出了选择。”

    他眼神轻蔑的说道:“山河印完了,你们曹家也完了。”

    曹登科怒道:“你放什么屁!”

    他抬起手就要给长孙恒志一个耳光。

    可是手又停在半空,他必须知道长孙恒志到底做了些什么,此时打下去,怕是会让长孙恒志更加坚决。

    长孙恒志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你们应该以为宁王已经中计了吧。”

    他声音微微发颤,但那是因为激动:“不出意外,宁王此时正在和曹猎见面,曹猎也在宁王面前邀功,而此时此刻,曹猎也大概已经相信了一件事。”

    “他相信,宁王李叱已经中了你们的奸计,以为山河印是我长孙家的东西。”

    “从而转移开李叱对曹家的怀疑,毕竟曹家在豫州如此根深蒂固,又如此势力庞大。”

    “别说有没有证据,不管有没有,宁王都会怀疑山河印与曹家有关。”

    “你们曹家要做的,无非就是让宁王消除怀疑,而长孙家,就是你们最好的替罪羊。”

    “当宁王相信你们的布局之后,将目标定在长孙家,那时候,曹紫萝就该出现在宁王面前了吧,看起来一切都水到渠成。”

    听到这些话,曹登科的脸色已经白的好像纸一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登科抓着长孙恒志的脖子:“你是说宁王已经知情了?”

    “他说的对,而且你最好把手放下来,不然你身上说不定什么地方就会很痛。”

    声音在曹登科身后出现。

    曹登科猛的回头。

    他看到有一个身穿黑色锦衣,肤色发白,像是病了的年轻男人站在山庄门口。

    他胳膊上还吊着绷带,像是有伤,但他只是脸色发白,精神并不差。

    他的脸上还有些笑意,得意的笑意。

    这个人的锦衣干干净净,新的晃眼。

    他应该是在乎极了这身衣服,所以连一点褶皱都没有。

    曹登科看着这个人问道:“你又是谁!”

    那个年轻人笑的弧度大了起来,他难得的会这样笑。

    他说:“我叫张汤。”

    曹登科怔了怔,一时之间没有想到这个名字是谁,可是偏偏还有些熟悉。

    片刻后,他猛的反应过来:“廷尉军张汤!”

    张汤点了点头:“是我。”

    曹登科的第一反应是立刻杀长孙恒志。

    他转身,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朝着长孙恒志的脖子刺了下去。

    噗噗两声。

    两颗石子飞来,其势如电。

    一颗精准的打在曹登科的手腕上,另一颗打在曹登科的脖子上。

    白衣如雪的叶先生从远处疾掠而来,像是一阵风。

    他飘到曹登科身边,左手抓住曹登科的后颈往门口一甩,右手抓着长孙恒志的衣服把他提起来。

    下一息,叶先生出现在张汤身边,而曹登科也刚刚摔倒

    在张汤面前。

    张汤道:“你看,我没有骗你,你身上说不定什么地方会痛。”

    他伸手往前指了指:“翻。”

    在他身后,大批廷尉黑甲涌入。

    张汤在曹登科面前蹲下来,看着这个已经动弹不得的人,仔仔细细的看,然后伸手把曹登科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你们曹家的安排,宁王早有察觉。”

    张汤笑着说道:“你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曹登科怒极,可是被叶先生的石子封住了气血,动不了也骂不出口。

    又被摔了那一下,此时疼的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置。

    张汤缓缓起身道:“你不想说话,那就留到以后,我会有很长的时间陪你说话。”

    叶先生语气平静的说道:“我觉得,他应该不是不想说话,我要是这样打你,你也不能说话。”

    张汤:“......”

    节度使府。

    李叱看向曹猎:“怎么样,我做的饭菜还可口吧。”

    曹猎点了点头:“我以为你只是烤肉烤鱼做的还不错,原来这些家常菜炒的也能做的这么好吃。”

    李叱笑了笑道:“你不是说过吗,我这样的人和你这样的人不一样,我觉得你说的对,比如......你不需要学习的东西,是我需要学习的。”

    曹猎问:“可是据我所知,你在成为宁王之前,似乎饭菜做的也不好吃。”

    李叱笑道:“哪个多嘴的告诉你的。”

    曹猎叹道:“你自己,上次在冀州河边钓鱼的时候,你自己说的。”

    他问:“既然你都已经成为宁王了,为什么还要学做菜?”

    李叱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学习的目的是什么?”

    曹猎想了想,回答:“是为了获得?”

    李叱又问:“获得就会快乐,那获得分成几种?”

    曹猎想也不想的回答:“能让自己快乐的获得当然只有一种,别人的获得关我什么事,我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获得而快乐。”

    李叱撇嘴道:“所以你虽然风流,但没有一个妞儿真的在乎你。”

    曹猎眼睛微微眯起来。

    李叱道:“我学习该学习的一切,如果是能为自己带来获得,自然开心,若能为我在乎的人带来获得,当然也开心。”

    “比如做菜,我喜欢给那个妞儿做,那个妞儿开心,我就开心。”

    曹猎哼了一声:“那有什么......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事,你身为宁王,何必要多在乎这些。”

    李叱问:“那我该在乎什么?”

    曹猎道:“治国平天下。”

    李叱叹道:“可惜噢,我这个人,小满则安,心无大志.....走一步算一步已经成了习惯。”

    曹猎道:“所以你这样的人,需要更多人来你身边规劝。”

    李叱问:“那你有没有兴趣?”

    曹猎的眼神似乎是闪烁了一下,但立刻摇头:“没兴趣,咱俩八字不合,总在一起的话,要么是你气死我,要么是我气死你。”

    李叱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保留曹家现在所有的产业,以后也会遵守这个约定,那你会不会心甘情愿的只做我的朋友?”

    曹猎仔细想了想这句话的意思,可是又一时之间想不出来这话里有没有什么深意。

    他索性直接问:“你的意思是?”

    李叱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做朋友。”

    曹猎眯着眼睛说道:“我怎么有一种,你还在想着怎么霸占我曹家全部产业的心思,你这话隐藏的意思是,以后你变成穷光蛋,你家产业都是我的了,你还能和我做朋友吗?”

    李叱哈哈大笑。

    可是这笑容之中,又似乎有些淡淡的悲伤。

    曹猎道:“你事事处处都在算计我曹家,我还能和你做朋友?你自己想想,从安阳开始,你对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撕破脸,大概只是......”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大概只是,确实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他没有注意到,在这一刻,李叱的眼神里有些很复杂的东西一闪即逝。

    但是还没有等李叱说话,曹猎就继续说道:“可是你到现在为止,还在害曹家。”

    李叱笑问:“我又如何害你们曹家了?”

    曹猎瞪着李叱说道:“你逼迫我答应,曹家的药行和军工生意,全都只能专供宁军,消息传到京州,传到天下各地,谁都会说,我曹家已经是你宁王殿下的忠诚走狗。”

    曹猎缓缓吐出一口气:“而你却还在打压曹家,所以我曹家冤枉不冤枉,憋屈不憋屈?”

    李叱问道:“那你是打算如何?难不成你还要鼓励曹家人,忠心耿耿的为我做事,然后就不是被冤枉了?”

    曹猎笑道:“也不是不行。”

    李叱像是怔住。

    曹猎很认真的说道:“曹家是做生意起家的,所以凡事都会思考利弊,我们背了锅,却没有所得,这就像是做生意投资巨大,却血本无归,不好不好。”

    他看向李叱问道:“要是你,这生意你做吗?”

    李叱问道:“所以呢?”

    曹猎道:“所以你就没打算给曹家一些补偿?”

    李叱也认真的说道:“没有啊。”

    曹猎心说你大爷。

    可是话题到了这,已经可以说是水到渠成的,要提到更重要的事。

    这看似没有什么正经的对话,其实每一句,他都在引导着李叱往这方面转移。

    所以话题才会在不知不觉间,从几天后的拍卖会,转移到了曹家吃了大亏。

    曹猎叹道:“这就是你说的,没有目的的,和你做朋友?你无情的打压曹家,却想让我不计较,还要继续和你做朋友?”

    李叱像是反思了一下,然后有些许歉然的说道:“你这么说的话,确实显得我有些过分了。”

    曹猎:“是有些?”

    李叱道:“不如这样,我想个折中的法子。”

    曹猎问:“又想怎么坑我?”

    李叱道:“不不不,不是坑你,豫州这边官员奇缺,你父亲在生意上人脉之广,整个豫州都没有人可比,别说整个豫州,整个天下都没有人可比,若是你父亲愿意在豫州为官,豫州这边就会尽快安稳下来。”

    曹猎:“你想的美,坑够了我,又要坑我爹?”

    李叱笑道:“我是真诚的......豫州府治,这个官职就是为你爹留着的,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上任,当然我是肯定不给你爹发俸禄,你家又不缺这点钱。”

    曹猎像是吃了一惊,后撤一步,仔仔细细的看着李叱:“你认真的?”

    李叱道:“我认真的,你爹做豫州府治,上上下下,没有人会反对。”

    曹猎又后天了一步:“你到底想怎么坑我曹家?”

    李叱道:“你看你,怎么会把我像的那么坏......你爹要是实在不乐意,可以在帮我顺利稳定豫州之后再辞官不做,我准了就是。”

    曹猎立刻说道:“你想的美!”

    他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你是不是还想让我做什么?”

    李叱摇头,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你啊......如果能一直做我朋友就好了。”

    曹猎笑起来,看似真诚的说道:“万一,能如你所愿呢?”

    李叱看向窗外。

    他在心里说:你也说了,是万一。

第七百二十章 别在我面前得意

    桂花山庄。

    这是一间装饰很奢华的屋子,每一样陈设都极为考究,寻常百姓辛苦一生,可能都赚不来装饰这一间屋子的钱。

    曹登科被绑在柱子上,确切的说应该是挂。

    两条麻绳从他的肩膀位置穿透过去,绳子绑在柱子上,人吊在那。

    张汤回头看了看,桌子上放着一个沙漏,细沙潺潺。

    这个沙漏代表着的,是死神登门的倒计时。

    他回过头看向曹登科,眼神里有些淡淡的厌恶。

    “以前,我看到关于把人吊起来的方法记录,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张汤指了指穿透了曹登科肩膀的麻绳:“大楚刑讯,用的一般都是琵琶钩。”

    他起身,在曹登科肩膀位置比划了一下:“大概就是在这,用一根铁钩穿过去,把人吊起来,人就会无力反抗。”

    他问:“可是你知道这样做有什么不够完美的地方吗?”

    曹登科当然不会理会他,只是怒视。

    他想骂,想狠狠的骂,可是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无力,好像连眼皮都越来越沉重。

    有一种想要睡觉的感觉,而且越来越难以抵抗这种困意。

    张汤问道:“你是不是越来越没力气说话了?”

    他围着曹登科一边走一边说道:“铁器挂着琵琶骨,流血是可以止住的,就算你不处理,血也会自己止住。”

    “人的身体其实也很神奇,总是想拼尽全力的在受伤之后想要自救,虽然多数时候没什么意义。”

    他转了一圈,回到曹登科面前:“铁器不够完美,但是用麻绳不一样,麻绳穿透你的肩膀,一直在吸你的血,我用野物做过试验,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把血吸干。”

    他又看了看那个沙漏:“你距离血液被吸干,似乎也没有多久了。”

    曹登科的眼睛睁大,张了张嘴,嗓子里发出很微弱的声音。

    张汤凑近听了听,曹登科是在骂他。

    张汤叹了口气:“罢了,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转身离开。

    挂在那曹登科脸色惨白,像是涂抹了一层粉似的。

    他努力的扭头,看到了肩膀上穿透过去的麻绳,是一种深褐色。

    眼睛逐渐模糊,似乎看到的不是麻绳,而是一条暴露在外的血管,他自己的血管。

    张汤把门关上离开,屋子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

    安静的不像话,以至于连曹登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都显得刺耳起来。

    曹登科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很轻,但却震了他的耳膜,其实,那是震了他的心。

    滴答......

    那应该是水珠儿掉落的声音吧。

    可是这屋子里,哪里来的水?

    那是他的血吧,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放着一个盆,盆里边已经滴落了不少血液。

    滴答......

    又一声。

    曹登科忽然就忍不住了,他拼尽全力的挣扎起来。

    他被吊在那,身子悬空,挣扎起来的时候,肩膀被穿透的地方剧痛难忍。

    似乎是因为被血液泡的时间太久了,他左边肩膀的麻绳断开......

    可对于曹登科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只剩下一边肩膀吊着,更疼,更痛苦。

    应该是听到了声音,外边的廷尉推开门进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完全没有把他救下来的意思,也没有重新把他挂回去的意思。

    只是那么看着。

    曹登科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了对生命的漠然。

    就在这时候,张汤回来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语气毫无波澜的说道:“换一根新的麻绳穿回去......另外,换个盆吧,血满了。

    “不!”

    曹登科忽然嘶吼起来:“放过我!我求求你放过我!”

    张汤叹道:“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而我只是尊重你的选择,你可能不知道,其实廷尉对于你这样勇敢的人很敬佩,不是谁都可以成为勇士。”

    他走到曹登科身前不远处,一字一句的说道:“廷尉往往都会选择尊重你这样的人做出的选择,成全你这样的人向往的气节。”

    他说话的时候,廷尉找来了新的麻绳。

    这个廷尉默不作声的走到曹登科身后,手抓住肩膀上断开的那根麻绳往外一拉......

    噗的一声,比大拇指还要粗一圈的麻绳从肉里被拽出去。

    曹登科疼的一声惨呼。

    可是接下来,更痛苦的事要发生了。

    他看不到背后的人,哪怕他极力扭头也看不到,但他感觉的到,那个该死的廷尉正在把新的麻绳往他肩膀的血洞里塞。

    “你想知道什么......你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曹登科看向张汤,说话的声音急促且颤抖。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张汤嗯了一声,有些遗憾的说道:“在这一刻之前,我其实真的挺佩服你的,如果换做是我自己被挂在那的话,我可能比你崩溃的快一些。”

    说完这句话后,张汤一摆手:“把人放下来,给他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带到我面前。”

    说完后他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后,另外一个房间中。

    张汤端了一碗肉粥放在曹登科面前,那肉粥的香气,让曹登科的眼睛都稍稍睁大了些。

    “喂他吃。”

    张汤吩咐了一声。

    曹登科的两边肩膀都被穿透,此时想自己吃饭,显然有些艰难。

    一名廷尉端起粥碗,舀了一勺递到曹登科嘴边。

    曹登科扭头。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一丝尊严。

    张汤摆了摆手,那名廷尉随即退了下去。

    “我不明白一件事。”

    曹登科没等张汤问他,而是他先问了一个问题。

    “既然宁王早就已经怀疑小侯爷,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动手。”

    张汤因为这个问题而沉思了许久,他觉得回答这个问题需要很认真的态度。

    良久之后,张汤回答:“因为宁王殿下,曾经真的很想和小侯爷做朋友。”

    他说完后停顿了片刻,又补充了一句:“是从安阳回去之后,因为那时候,小侯爷还不知道宁王李叱是李叱。”

    因为这句话,曹登科的嘴角都抽出了一下。

    许久许久之后,曹登科苦笑道:“所以......如果从那时候起,我们什么都不做,反而会更好?”

    张汤点头:“是。”

    他在曹登科对面坐下来,看着这个脸色凄然的人。

    “宁王殿下说,一切的开始,都是他从安阳回到冀州之后。”

    张汤语气平静的说道:“而那时候,宁王就想着,大概只能是小侯爷曹猎了吧。”

    “因为在安阳发生的事,让曹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王大有可为。”

    张汤问道:“这一点,没有猜错吧。”

    曹登科点头:“没有,那时候李叱......”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自嘲一笑。

    曹登科继续说道:“那时候宁王在安阳表现出来的能力,让小侯爷大为欣赏。”

    “宁王离开安阳用计,说不上精妙绝伦,但就是实用,而且令人防不胜防。”

    “但那个时候如果小侯爷愿意的话,把宁王留下来,还不是什么难题。”

    曹登科长叹一声:“

    或许,小侯爷那时候真的就该把宁王留下来才对。”

    他看向张汤说道:“宁王走了之后,小侯爷就回到了豫州,急着赶回来的。”

    “回来之后,就调整了曹家的布局,要求将一大部分力量转移向冀州。”

    “小侯爷要在冀州布局,要提前在宁王身边大量安插人手,唯有如此,才能在宁王成事之后,迅速的控制局面。”

    “这些事,我们做起来轻车熟路,谁也没有想到会出那么多意外。”

    张汤问:“说说意外吧。”

    曹登科道:“吕无瞒在冀州失手了,其一是因为低估了宁王手下,也就是你们廷尉军。”

    “其二,是因为吕无瞒和梅无酒都没有料到,宁王治下的官员,和大楚的官员不一样,那些旧官很容易收买,可是后来启用的地方官员,他们骨子里有一种执拗,劝不动,买不了,所以......”

    张汤道:“所以只能动手灭口,你们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的所谓意外,杀死那些真正为民做事的好官,然后趁着乱的时候,让当地富商乡绅出面迅速推举出来一个人,临时主理地方事务。”

    “而因为宁王的主要精力要面对征战,所以这些临时推举的地方官员,大部分都会继续留用,就算是有意外你们也不怕,最起码你们除掉了不愿意合作的地方官员。”

    张汤说到这的时候,脸色已经有些发寒。

    那些真真正正的好官,就是被曹家的人,因为私欲而除掉。

    曹登科再次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是现在看来,我们错了......如果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只是由小侯爷亲自出面和宁王维持关系,也许现在反而会更好。”

    他抬起头看向张汤:“我刚刚想问你的是,为什么你们到现在还没有对小侯爷动手?你说宁王想和他做朋友,但到了此时此刻,是该动手的时候了。”

    张汤道:“因为目标并不是曹猎,而是曹猎的父亲,山河印的门主。”

    曹登科忽然间想起来,不久之前张汤说过,也许用不了多久,曹猎的父亲,他的大哥,就会回到豫州城了。

    这才是宁王的计划。

    如果不让曹登科的大哥曹紫萝确信豫州已经安全,确信宁王已经对曹家没有怀疑,他怎么可能回来。

    而这个报信的人,如果是曹猎,那曹紫萝还会怀疑吗?

    曹登科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也许我们最错的,是不该招惹宁王。”

    他看向张汤:“你们赢了,给我一个痛快吧。”

    张汤摇头:“还没有彻底赢,很多事都需要理清楚,比如......”

    他往前压了压身子,看着曹登科的眼睛问道:“慕风流到底是谁,他是怎么从廷尉军中逃出去的,而廷尉军中,你们的内应是谁。”

    曹登科终于有些笑意,得意的笑。

    他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笑的得意。

    他说道:“原来你们并不是神通广大......关于慕风流是谁,他只是慕风流,而关于内应是谁,我不知道。”

    曹登科笑着说道:“因为很多事,并不是谁都能知道的。”

    张汤点了点头:“我信你。”

    然后他问:“那你想活吗?”

    曹登科摇头:“不想。”

    张汤也笑起来,和曹登科刚才的笑意很像。

    他说:“但你一定会活下来,而且会有很多人知道,是你大义灭亲。”

    说完后张汤起身,站在那俯瞰着高曹登科:“想想看,以后会有多少人要来杀你,而我们就需要这样的事发生,用你做鱼饵钓鱼,从今天开始,你就能享受廷尉的严密保护了,开心吗?”

    他的笑容逐渐消失:“别在我面前得意,请你记住这句话。”

    ......

    ......

    【今天可能要第二次核算检测了,如果要去排队的话,会很长时间,也许不用,也可能会进入社区做检测。】

第七百二十一章 狡兔三窟

    曾经的豫州节度使府,如今的宁军大将军府。

    李叱看着曹猎离开走远后,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唐匹敌从外边进来,递给李叱一个他刚刚洗过的苹果:“好吃。”

    李叱接过来看了看,他手里的大,唐匹敌在吃的那个小。

    于是他笑起来。

    唐匹敌绕过他进了屋子:“别瞎想,我一共拿了三个,我吃了俩,那个大的我吃不下了,而且大的那个好像有点坏。”

    李叱:“......”

    唐匹敌坐下来后问道:“什么时候收?”

    李叱回到他的位子那边,蹲在座位上一边啃苹果说道:“看看他爹什么时候回豫州城吧。”

    “他是个聪明人。”

    唐匹敌道:“而且太狡猾。”

    李叱问:“你的意思是,他可能会临时改变主意?”

    唐匹敌道:“大概率是。”

    李叱问:“你为何这样判断?”

    唐匹敌笑了笑说道:“因为在小说里评书里,坏人都是反复无常的,出尔反尔是他们的正常反应,好人才会一诺千金。”

    他说完后看向李叱:“你在小说里评书里,大概就是那种坏人。”

    李叱想了想,居然点头认可:“而且还是坏人中不受坏人待见的那种坏人。”

    唐匹敌道:“如果是我来办,那就不等,从现在的情况分析,曹猎的父亲是那种小心谨慎到了一定地步的人。”

    李叱顺着他的话说道:“所以如果不是曹猎亲自去请他回豫州,就算是派人送一封亲笔信他也不会回来。”

    唐匹敌道:“所以曹猎如果上了你的当,他应该很快就会离开豫州。”

    李叱道:“找个最厉害的人跟上去。”

    说着话,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苹果,确实是坏的。

    而且坏的还很新鲜,因为有半条虫子在。

    刚好走到门口的余九龄听到这句话,忽然就挺起了胸脯,昂首阔步走进来。

    “我隐隐约约好像有人在念叨我。”

    唐匹敌看着他挺胸的样子,忍不住叹道:“你能不能少吃一些,你都快赶上小张真人和彭十七了。”

    余九龄思考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

    片刻后,他对李叱说道:“当家的,要不然请我宁哥哥给大将军说个媒吧,大将军看我都觉得大......”

    唐匹敌嘴里的苹果差一点都喷出来。

    李叱默默的把自己手里的苹果和唐匹敌手里的苹果换了换,唐匹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苹果,嘴里嘀咕了一声:“残忍。”

    李叱叹道:“让你宁哥哥给他说媒,那他这辈子不都毁了吗。”

    余九龄道:“那个,就是那个。”

    李叱这才反应过来,沈珊瑚到了豫州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冀州,也没有回兖州。

    那个性格直爽爱憎分明的妹子,好像一直都没有见到。

    于是李叱看向唐匹敌。

    唐匹敌道:“看我做什么。”

    李叱问道:“人家姑娘去哪儿了?”

    唐匹敌道:“去炊县那边剿匪了。”

    李叱:“你居然让人家姑娘带兵去剿匪?”

    唐匹敌抬起头,用一种稍显忧郁的角度看着窗外的天空:“她说我和她级别差的太多,不般配,所以先去打仗,什么时候实打实的按照军功她也是将军了,那还差不多......”

    他没好意思说全。

    沈珊瑚的原话是:“你是大将军,我什么都不是,不般配,等我也干到将军那个位子,你就配得上我了。”

    李叱觉得这姑娘可真飒。

    唐匹敌也是这么觉得。

    “说到跟上曹猎。”

    李叱看向余九龄道:“他若是离开豫州,身边必然不会少了高手。”

    余九龄道:“高手

    也得能打的到我啊......当家的你就放心吧,长眉道长教的本事,我也是认真学了的。”

    唐匹敌问:“为何不调廷尉军的人去?廷尉军中那四个年轻人,都很不错。”

    李叱摇头:“不能用他们,最起码现在不是时候。”

    他对唐匹敌解释道:“廷尉军中有山河印的人,甚至可能不是一个,但最起码有一个身居高位,且武艺高强。”

    “我连受了伤的早云间都带来了,没有留在冀州,就是为了方便张汤行事。”

    唐匹敌点了点头。

    如果那四个人之中就有一个是山河印的人,留在张汤身边,张汤就没办法悄然离开冀州。

    张汤不到豫州,就没办法和李叱完成两线配合,一明一暗。

    唐匹敌道:“他们四个......罢了,到时候再说吧。”

    他起身道:“我去从我军中挑一队精锐的斥候跟着九妹。”

    余九龄摆手道:“不用,大将军未免太小看我们谍卫了,我们上战场杀敌不行,可是这种事,我们才擅长。”

    说完后余九龄一抱拳:“走了。”

    李叱道:“小心些。”

    余九龄摆了摆手:“麻烦当家的给老余我准备好银子,回来之后我要......哈哈哈哈......征服豫州!”

    唐匹敌问李叱道:“带他去沈医堂看过了吗?”

    李叱道:“看过了,身体没事。”

    唐匹敌道:“那是心理上的病?”

    李叱道:“不好说。”

    唐匹敌道:“好在是这病倒也不难治......”

    李叱问:“你呢?”

    唐匹敌瞪了李叱一眼:“我怎么了!”

    李叱道:“你在豫州,难道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唐匹敌从怀里取出来个东西递给李叱:“看看吧。”

    李叱接过来:“什么东西?”

    唐匹敌道:“平安符。”

    李叱的眼神一亮:“可以啊,是沈姑娘给你求来的吗?这姑娘对你真的好。”

    唐匹敌:“求来的......这是她自己写的,而且这可不是一般的平安符。”

    李叱把那个叠成一个心形的平安符翻过来看了看,上面有一行小字。

    字体娟秀,但是带着些许杀气。

    鬼混烂根符。

    下边还有个括号,括号里边是:烂一整根。

    唐匹敌伸手把平安符拿回来:“知道什么叫平安符了吗?就是你不听话就保证你不平安的符。”

    李叱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不该啊,你可是桀骜不驯的唐匹敌,你可是自诩为天下第一风流人。”

    唐匹敌再次看向窗外。

    还是那种斜着大概四十五度的看着天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她......有点意思。”

    李叱:“噫!”

    他连忙起身。

    唐匹敌问:“你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干嘛?”

    李叱道:“我赶紧去告诉高希宁,让她给你俩保媒,你俩都到这一步了,如果她还保不成的话,那高希宁就是没这个命。”

    唐匹敌立刻起身:“你住嘴!”

    李叱:“啊?”

    唐匹敌道:“她能保成?你找她,岂不是给我下咒的么......那是保分。”

    李叱想了想,有些犹豫不决的说道:“应该,不至于吧。”

    与此同时,曹园。

    回到家里,曹猎在书房中来来回回的踱步。

    他问身边亲信:“三叔回来了吗?”

    手下人回答道:“三爷去了桂花山庄处置长孙恒志,然后还要赶去京州布置,小侯爷你忘了么?”

    曹猎缓缓吐出一口气:“派个人,沿路去追......我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他本想是让曹登科回来,继续假扮他。

    这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曹猎和他的父亲只有三五分相似,但是和他三叔曹登科有七八分相似。

    曹登科又不显得那么老,假扮曹猎,稍稍易容,就能有九分神似。

    “算了,来不及了。”

    曹猎道:“去把别的替身找来,我随便挑一个......另外,问问褚绪回来了没有。”

    “是。”

    手下人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大概两刻之后,从外边进来六七个人,每个人的身高体型都几乎一模一样。

    他们身上也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脸上带着面具,手里拿着折扇,若是猛的看起来,还以为是一个人分身出来这么多。

    “把你们面具都摘了。”

    曹猎吩咐了一声。

    那六七人连忙把脸上面具摘下来,曹猎走到这些人面前,逐个的仔细看了看。

    “你叫什么?”

    曹猎指了指其中一个。

    那人连忙俯身:“回小侯爷,我叫何志。”

    曹猎又看向另外一个:“你呢?”

    另一个俯身道:“回小侯爷,我叫高禄为。”

    曹猎点了点头:“你们两个留下,我交代你们一些事,其他人去后院等着,我也有事交代你们,一会儿我会过去。”

    剩下的人俯身一拜,然后躬身退出。

    这些人,都是曹猎亲自物色来的替身,他这样的人,深知狡兔三窟的用处。

    “你们两个要出门,何志,你半个时辰之后离开曹园,出豫州,往京州方向走,走五天,五天之后就回来。”

    何止俯身:“是。”

    曹猎又看向高禄为:“你明天一早出门,往封州方向走,一路上尽力不要下车,从这里赶路到封州最少要七天时间,你要走五天,五天到不了我就杀了你。”

    高禄为吓得脸色一白,连忙点头:“小侯爷放心,我昼夜兼程的赶路。”

    曹猎道:“不能低于五天,不能多于五天,你自己把握。”

    “是。”

    高禄为又应了一声。

    曹猎回头看向门外:“问到褚绪的消息了吗?”

    门外的侍从连忙进来:“回小侯爷,褚绪一直都没有回桂花山庄,我们的人盯着他,说是进了沈如盏的住处后,一直都没有出来。”

    曹猎眉头皱了皱,点头道:“也罢,他想做长线就由着他。”

    他说完之后又仔细思考了一下,确定这样做足以扰乱李叱的视线。

    “我一会儿就出门,给我换装,我在何志出门后出发。”

    “是!”

    手下人又应了一声,连忙出门安排。

    距离豫州城七天路程的封州,是豫州治下一座雄城,地理位置极为紧要。

    所以在封州城里主事的人,就必须是李叱的亲信之人。

    如今的封州府治,是年纪十几岁的少年徐绩。

    此时此刻,徐绩坐在书房里翻看卷宗,门外的侍从俯身道:“大人,有客人求见。”

    徐绩微微皱眉:“不见客。”

    那侍从随即跑了出去。

    不多时,侍从手里多了一封信,他进门后递给徐绩:“来人留下一封信,说是大人看过之后,便会见他了。”

    徐绩把信接过来,随手扔在一边。

    “赶走他,我说过,不见客。”

    徐绩的视线回到卷宗上,那是廷尉军派人送来的协查档案,里边有不少关于山河印的事。

    ......

    ......

    【今天编辑通知我,《长宁帝军》中有两个章节重复了,是671和672,重复了671的内容,我翻回去看了看,是2019年4月的事,已经把正确的672上传,大家有时间可以看看,为了弥补大家,我会在《不让江山》的书评区发一个订阅红包,大家领了红包再去看。】

第七百二十二章 你比我勇敢

    豫州城,城墙上。

    李叱站在这看着城外远去的人们,那其中就有一支队伍是从曹家出发的。

    “你猜是真的还是假的?”

    唐匹敌问。

    李叱道:“看到的,大概都不会是真的,曹猎那样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看破。”

    唐匹敌道:“可是看到的,我们却都要跟。”

    李叱道:“所以看到的未必都是好消息,而现在我们就剩下一个还没来的好消息了。”

    唐匹敌回头看向城内。

    张汤还没有回来。

    唐匹敌的手扶着城墙,手指轻轻的敲打着。

    “如果我们现在就强行收网的话,算是赢了还是输了?”

    “不管我们什么时候收网,都不算输了。”

    李叱道:“毕竟还有曹园。”

    唐匹敌问道:“你断定曹园藏着银子?”

    李叱笑道:“我鼻子有些敏感,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又或是草灰还是香粉,这些我都没什么感觉,唯独是银子是气味......”

    李叱指了指自己鼻子:“再淡我也闻的到。”

    唐匹敌有些自责的说道:“你鼻子坏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就在这时候,城下有人快步跑上来,离着还远就听到脚步声和喘息声。

    唐匹敌问:“不回头,赌一把是谁?”

    李叱叹道:“还用赌吗,除了张汤跑几步就喘之外,还能是谁。”

    不得不说,张汤的身体真的说不上好。

    他从小日子就过的苦,又一直都在茶楼做小伙计,营养上就没跟上。

    身子骨不好,跑几步就喘,也别想着让他练成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他这样的体质,连练功都难,搞不好练功就会把自己练没了。

    听着那粗重的喘息声,唐匹敌叹道:“真是个命运多喘的汉子。”

    “殿下,有好消息。”

    张汤呼哧带喘的跑到李叱不远处,俯身一拜道:“臣下把曹登科给诈了!”

    李叱问:“炮药炸的?”

    张汤:“不是......是骗的,把他的话给炸出来了,我跟他说宁王早已洞察一切,他已经招供,他大哥曹紫萝就藏身在棋山。”

    他喘着粗气说道:“长孙恒志虽然是山河印的第三号人物,但他并不知道曹紫萝的行踪,也不知道在棋山中有山河印修建的坚固堡垒。”

    “曹登科知道,不小心说漏了嘴,咱们只要拿下曹紫萝,山河印就被毁了一大半。”

    李叱转身看向唐匹敌。

    唐匹敌立刻点头:“我现在就去点兵。”

    李叱道:“我去找曹猎。”

    两个人不分先后跑了出去,把张汤丢在城墙上。

    他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一想到自己还要跑到城墙下边去,顿时觉得难受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如盏住的院子。

    她看着面前这个一脸真诚的男人,越看越觉得陌生。

    褚绪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下,他刚刚把自己要做的事都说了一遍。

    他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他还说自己会站在万峰之巅。

    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说那么多话。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我。”

    褚绪看向沈如盏道:“你心中的那个男人,必须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就像将军那样。”

    站在不远处的零怒视他:“你闭嘴,你没资格提将军。”

    褚绪道:“我为什么没有资格?”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没有被你们所谓的道德绑

    架住,我就没资格提将军了?”

    他冷哼一声:“凭什么,我们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凭什么要被别人安排?!”

    零怒道:“当初我们做那块铁牌的时候,是你提议的!”

    褚绪一甩手:“不要再说那该死的牌子了,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做了那牌子。”

    他看向沈如盏:“你若是真的在乎我们,就不会让我们去冀州,就不会假惺惺的做好人,实则是想让我们帮你讨好那个男人!”

    沈如盏的眼睛微微眯起来。

    她轻叹道:“你已经疯了。”

    褚绪大声道:“你现在还敢说你不是为了讨好李叱?你们女人,天生就都是这样,当初你喜欢将军,还不是因为他是将军,现在你讨好李叱,还不是因为他是宁王?”

    零一怒,往前疾冲:“你给我闭嘴!”

    褚绪见他过来,一甩手,手心里一片银芒激射而出。

    零在疾冲之中,手里一洒,也是一片银芒飞了出来。

    半空之中,细微的火星密密麻麻的出现,数不清的银针撞在一起。

    他们都是一个先生教出来的本事。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褚绪没有迎向零,而是朝着沈如盏冲了过去。

    他袖口里滑下来一把短刀,人如疾风,那刀朝着沈如盏的心口刺了下来。

    而沈如盏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站在那,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在刀尖即将触碰到沈如盏的那一刻,褚绪忽然笑了。

    “你不躲?”

    他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想让我杀了你,然后让我痛苦一辈子吗!”

    沈如盏依然那么阴冷的看着他,眼神里只有看不起。

    “我怎么可能会杀你......”

    褚绪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零:“你那时候还小,我挺羡慕你那时候还小的,你没有在刚刚学会喜欢一个人的年纪,遇到了那个让你没办法不喜欢的女人。”

    他手腕猛的一翻,刀尖朝着自己的心口刺了进去。

    褚绪爹坐在地上,血从心口往外流淌。

    被刺中心脏的人,大概还有两息时间活着。

    “先生......现在轮到你,会难过一辈子了。”

    他往后一躺,喘息着,看着天空。

    “你从来都没有忘了将军,我从来都没有忘了你......这个世界上 的爱而不得,都一样。”

    零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看着倒下去的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褚绪没有闭上眼睛,但停止了呼吸。

    他不是为了十万两银子回来的,而是为了和沈如盏告别而回来的。

    他回来后发现,因为自己的离开,这里的人已经对他没有了信任。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哪怕是零他们。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走的那么潇洒。

    在零追他的时候,他只是说了一句......待我站在万人头顶,我会回来娶她。

    沈如盏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

    她转身回到屋子里,在转身的那一刻,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

    零蹲在褚绪的尸体旁边,抬起手把褚绪的眼睛抚合。

    他回头看,柒已经泪流满面。

    零忽然想到,褚绪回来,难道就是为了死在沈先生面前?

    几天前,客栈。

    长孙无忧看着褚绪,在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

    她看着那双眼睛,仿佛是在自己对着镜子的时候,无数次的看到的,自己的眼睛。

    “你似乎不怕?”

    褚绪问她。

    长孙无忧摇了摇头:“他死了之后,我就没什么怕的了,从我那天船上孝衣开始,其实我也死了,只是没有和他一起入葬。”

    褚绪沉默下来。

    许久后,褚绪问:“你就是为了他,才要对付山河印的?”

    长孙无忧笑了笑,抬起手理了理额前垂落下来的发丝,在那一刻,她美的不可方物。

    因为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何止是山河印呢,害死他的所有人,我都要报复,包括我自己,所以我也要死。”

    长孙无忧看着褚绪,脸色出气的平静。

    “李叱是没办法把山河印铲除干净的,哪怕他最终抓到了门主,毁掉了山河印在豫州的根基,可是山河印已经存在千年,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抹除?”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认真听着的褚绪懂了。

    他问:“所以你从一开始的布局,就是牺牲你自己的命,来换山河印和李叱的不死不休?”

    长孙无忧嗯了一声,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凭我......杀不了李叱,毁不了山河印,但是我可以让李叱和山河印永远纠缠在一起,要么是李叱最终灭了山河印,要么是山河印最终杀了李叱。”

    她再一次笑起来,完全无惧生死。

    她释然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从一开始就打算用我自己的命做诱饵。”

    褚绪坐在那,低头看着手里的小刀。

    良久之后,他有些沉重的说道:“女人,真的是很可怕。”

    长孙无忧道:“你也有自己在乎的女人吧,我在你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如果你没有,你也不会问我这么多其实无关的话。”

    褚绪嗯了一声,他忽然抬起头看向长孙无忧问:“死,是解脱吗?”

    长孙无忧道:“对我来说是,他不在了,我也不该在,做完了这一切,让山河印和李叱去争斗吧,如果有一天李叱最终得到了天下,那么他的子子孙孙,都会和山河印继续斗下去,所以我倒是愿意祝福李叱,得天下,子子孙孙厄运不断。”

    “这些事做完之后,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所以对我来说,死不仅仅是解脱,还是团聚。”

    听完这些话,褚绪自嘲的笑了笑:“若我死了,对我来说是解脱,对她来说也是解脱,可是却永远不会如你们那样团聚,哪怕是死后团聚。”

    他看着手里的小刀,那小刀反射出来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长孙无忧道:“你比我痛苦,最起码,我和他,曾经有一段时间那么美好,而你......看起来,是爱而不得。”

    褚绪嗯了一声:“是......也不是。”

    他说:“是我爱而不得,而她爱的也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长孙无忧理解。

    或许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比她更理解。

    她也看向那把小刀:“动手吧,成全我......”

    褚绪起身:“我忽然不想杀你了。”

    长孙无忧摇头道:“我活着才是痛苦,你杀了我,完成你的任务,我也走完了这最后一步棋......挺好。”

    褚绪再次沉默下来。

    长孙无忧走到褚绪面前,伸手抓住褚绪的手,用那把小刀对准她自己的心口。

    “临死之前,我劝你一句。”

    她笑着说:“我是一个放不下的人,你若也放不下,那你也和我一样,每天都假装不想他,可是每天都会想起来,每次想起来就会心如刀割。”

    她一发力,把刀子送进自己的心口。

    她说:“这样心里疼一下,就不用以后每天都疼了。”

    褚绪颤抖了一下。

    他杀过很多人,第一次被杀人吓到。

    “你比我勇敢。”

    褚绪起身,朝着地上的尸体俯身一拜。

第七百二十三章 用枪的人

    棋山

    从外边往里看,从远处往前看,面前的大山都好像是一座屏障,难以翻越。

    可是因为有了曹登科的口供,唐匹敌带着的宁军找到了藏于山中的道路。

    山中本来有一条峡谷,远处可见。

    但是曹家动用人力,在那么长的年月中不断的改造,已经让这条峡谷变成了一座要塞。

    他们在峡谷前边人工搭建起来一座类似于进门影壁墙似的高坡,在峡谷口前边大概十丈左右硬生生堆积起来。

    又种植树木,堆积石块,让这座高坡看起来便如天然而成。

    从正面看,高坡正好将峡谷口挡住,完全看不见。

    但是在左右两侧,各有通道,只是也用大量的藤蔓植物攀爬覆盖。

    原本修建的栅栏门,爬满了野草藤蔓,若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

    在峡谷口往里边大概三里处,就是曹家私兵驻守的要塞。

    峡谷口。

    唐匹敌停下来,看了看手中按照曹登科口供而绘制出来的草图。

    “再往前就是城关,据说有数百名曹家的私兵镇守,虽然数量不多,可是倚仗地形和城防,极难攻破。”

    唐匹敌看向手下人,轻笑着问道:“哪个愿意打第一阵。”

    少年将军高真跨前一步:“末将愿往。”

    程无节也抱拳道:“大将军,末将也愿意去。”

    高真道:“大将军,给我两千兵,一个时辰,我必攻破要塞。”

    程无节道:“大将军,给我一千兵,一个时辰我来攻破要塞。”

    高真哼了一声:“大将军,给我一千兵,半个时辰我攻破此地。”

    程无节:“给我五百兵即可!”

    唐匹敌哈哈大笑:“给你们两个每人五百兵,你们同去,谁能第一个拿下来,这功劳就是谁的。”

    高真看向程无节道:“老哥哥,你还是小心些腿脚,山路不好走。”

    程无节道:“小弟弟,可莫要迷路了,我看你眼神也不怎么好用。”

    高真道:“老哥哥,你若先拿下,我给你斟酒。”

    程无节道:“若你先拿下,我为你脱靴。”

    两刻之后,程无节和高真两个人各自带了五百宁军,一左一右顺着峡谷两侧崖壁进入。

    唐匹敌迈步登上峡谷口的那座高坡,站在上边,以千里眼往前边观看。

    峡谷这一段并不是直的,曲曲折折,所以也看不到三里外的城关如何。

    他在高坡上坐下来,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那两人拿不下要塞。

    过了好一会儿,算算时间,已有半个时辰,唐匹敌起身下令。

    “进。”

    宁军随即犹如潮水一样涌入峡谷之中。

    按照曹登科的口供来看,面前这座山,被称之为屏风山,是群山的门面。

    过了之后便是环峰,起起伏伏,周而复始。

    在环峰之中也有一条峡谷,不过就没有遮掩了,但还有一座城关。

    曹登科说,棋山城堡,足可驻军十万,易守难攻。

    易守难攻唐匹敌相信,但驻军十万那是开玩笑。

    要说有一两万人或许还有可能,十万大军所需之粮草物资,消耗何其之巨。

    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往山中运送物资补给,被人察觉的可能就很大。

    但若队伍控制在一两万人左右,棋山如此之大,内部又别有洞天,所以自给自足问题不大。

    环峰内外皆有空地可以种植,足可做屯田之用。

    而事实上,宁军过了屏风山之后,确实看到了大片的庄稼。

    正在往前走着,前边的宁军派人回来禀告,说是两位将军已经攻破要塞,正在

    漫山遍野的追杀逃走的曹家私兵。

    唐匹敌忍不住笑了笑,那两个家伙,是天生虎将。

    一个时辰后,环峰下。

    面前的峡谷比起刚刚打进来的要宽阔不少,队列可以展开进攻。

    但是相对来说,环峰峡谷中的这座城关,更高大,更坚固,而且居然还配备了城防弩。

    与此同时,环峰内,棋山主峰。

    那座巨大的城堡上,山河印门主,曹猎的父亲曹紫萝站在那座凌空一样的平台上,举着千里眼看向环峰峡谷那边。

    “门主,宁军突然攻入!”

    有人急匆匆的跑进来。

    曹紫萝点了点头:“可探知宁军来了多少人马?”

    那人回答道:“环峰城关那边上报消息说,从宁军旗帜队伍规模推断,大概有一万人。”

    “一万人?”

    曹紫萝像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就忍不住冷笑起来。

    “虽然还不知道为何会暴露,豫州那边,我儿或许出了意外,但唐匹敌如此托大,倒是让我吃惊。”

    “要么,是唐匹敌还不知道这棋山之内,我有两万四千兵力,要么是他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曹紫萝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个年轻人,打了一些胜仗,就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吗。”

    他身边一名手下说道:“门主,宁军再善战也只有一万人,还是攻城,我们有两万四千劲卒,不管是武器装备还是训练配合,都不输于宁军,让他来打就是了。”

    曹紫萝沉思片刻后说道:“若是就这样让他堵着,也不是好事。”

    他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若久攻不下,他就会明白靠他那一万人根本无济于事,所以他会派人回去继续调集大军。”

    手下人反应过来:“所以,咱们应该趁着宁军此时兵少,以优势兵力一举将其击溃,然后撤离出去。”

    曹紫萝点了点头:“李叱想在豫州之内轻而易举的赢了我,也是天真了些。”

    他自豪的笑了笑:“在我手中,山河印的力量,借助天下乱势,已又有壮大,对付一万宁军,死守的话,也显得我们怕了他。”

    山河印中,他扩充军队,训练战将,把这棋山经营成了根基之地。

    此时若非担心唐匹敌久攻不下会调集援兵过来,他也不想离开。

    可他本就是杀伐果断之人,知道时机一闪即逝。

    若真的死守,宁军调集来的队伍越来越多,堵住出山之路,这里纵然有粮草物资储备,可是他出不去了,还有何用处?

    天长日久之后,唐匹敌若发现这里确实不好攻打。

    只需调遣三五千人,守住那出山的峡谷,加固工事,以那道城关为防,曹家的私兵想杀出去也难。

    所以曹紫萝沉思片刻,就下令突围出去。

    在他手下,有十六惊才。

    这十六个人,要么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要么是他亲自发掘。

    这十六惊才,是四无四有,四缺四全。

    其中四无四有,分散各地,掌管山河印在各地的势力,保障山河印的运行。

    而四缺四全,则是曹家私兵中的战将。

    曹紫萝指了指环峰峡谷那边:“传令四缺四全,准备好,一会儿就杀出去。”

    “是!”

    手下人立刻应了一声。

    城堡之中,号角声响了起来。

    一队一队兵甲整齐的曹家私兵开始往环峰峡谷那边支援过去,从各门出,像是几条长龙。

    曹家私兵的武器装备,人员配置,训练配合,都是严格按照大楚府兵的方式构成。

    而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武亲王杨迹句的功劳。

    负责给曹紫萝练兵的人,就有四缺之中的两个,这两个人原本都是左武卫的

    将军。

    一名钟缺旭,一名王君缺。

    而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还有武亲王当初特意留在豫州的一员虎将。

    原本是为镇守豫州,可是后来武亲王杨迹句被曹紫萝说的动了心。

    让此人来为曹家训练私兵,教导四缺四全,以此保护曹家产业。

    并且,也能成为武亲王的后盾。

    若万一......若万一这天下武亲王守不住了,还有曹家的私兵可用,最起码能保全家族。

    武亲王对大楚忠心不二,可是他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考虑。

    于是便答应了曹紫萝的请求,将此人调给曹家,为曹家训练兵马。

    四缺四全之中,钟缺旭和王君缺两个人,本来就是此人手下的将军。

    此人,就是当世勇将,被誉为战阵枪法近乎无敌的张屹。

    当初曾经有人给这世上用枪的武将排名,定出六大枪法神将。

    一杨二罗三宇文,四张五左六夏侯。

    可是曹紫萝却很清楚,张屹排名在第四,只是因为出身。

    一杨,指的是武亲王杨迹句,不管怎么排名,谁都不敢把他老人家排到后边去。

    二罗,罗境,少年时候就被誉为北境第一年轻高手,幽州将军罗耿之子。

    三宇文,做此排名的时候,宇文家还没有完全倒台呢,以宇文家的影响,谁敢放在太靠后的位置。

    当然,宇文尚云的枪法,确实一绝。

    当初他被围困的时候,人们还都期待着一场天下第二枪和天下第三枪之间的生死对决。

    只是没有想到,宇文尚云会兵败的那么快。

    张屹被排名第四,其实足以说明他的武艺之强。

    不是什么名门出身,没有什么靠山背景,靠的就是实打实的军功,一步一步成为从三品将军。

    要知道的是,大楚的军制,武将的最高级别就是正三品。

    更要知道的是,张屹所在的队伍,是楚军府兵精锐中的精锐......左武卫。

    虽然到了大楚崩乱之际,皇帝为了收揽人才,为了嘉奖武亲王,将武将品级提升。

    可是张屹实打实拼到从三品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乱呢。

    所以很多人都推测,其实宇文尚云的枪法,远不如张屹。

    甚至被誉为天下第二枪的罗境,可能比起张屹来也要略逊一筹,毕竟他有罗家这出身的加持。

    当然,品头论足者,其实也不可能都见过这些人出手。

    这种臆测,本就没有那么精准。

    此时此刻,曹紫萝之所以有那么大的自信,其中原因之一,就是张屹就在山中。

    他回头吩咐道:“去后山,请张将军过来,就说要有硬仗要打了。”

    手下人立刻应了一声。

    不多时,后山一座独院。

    正在看着手下亲兵角力嬉戏的张屹看到有人跑过来,眉头皱了皱。

    他其实不喜欢这里,甚至厌恶曹家。

    他原本是好端端的左武卫从三品将军,就是因为曹家的影响,才不得不跑到这里来。

    他是天生就属于战场的人。

    “张将军!”

    来人跑到近前,俯身一拜:“宁军攻山!”

    张屹的眼睛骤然睁大,那是一种已经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战意。

    他立刻问道:“可知,是何人领兵?”

    “回将军,是宁军大将军唐匹敌亲自率军来攻。”

    “好!”

    张屹大笑:“为我披甲!”

    “是!”

    手下亲兵整齐应了一声,这些百战老兵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难掩的激动。

第七百二十四章 防守?

    “大将军。”

    高真从阵前回来,抱拳道:“城墙坚固,山口险要,而且看起来守军充沛,要不要回去调集人马?”

    他看向唐匹敌说道:“我们进来的太快,攻城器械还在后队,一时半会儿也运不过来。”

    唐匹敌举着千里眼观察那山关,本来也确实是想等等攻城器械。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注意到了城墙上的兵马调动。

    于是,博弈王嘴角微微一勾:“下令,大军后撤五里。”

    高真和程无节对视一眼,两个人都以为大将军是要暂时后撤,等待援兵。

    毕竟这对面的峡谷城关高大坚固,而且城防武器齐备。

    纵然峡谷不算窄小,能施展兵力,可毕竟围攻这样一片群山,一万人着实少了些。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了敌人的号角声。

    “呦呵!”

    程无节当场就笑了。

    “贼兵居然还敢出来打。”

    高真笑道:“他们可能自以为兵多,所以想趁着咱们兵少杀出去。”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这才明白过来唐匹敌为何突然下令后撤五里。

    既然人家要出来打,那就把地方给他们腾出来,让他们出来打。

    “这样的山地,敌军并不会有太多骑兵。”

    唐匹敌吩咐道:“分列三阵,品字形布置。”

    程无节和高真立刻应了一声,分别率军往左右分开。

    城墙上,刚刚赶到的楚国将军张屹举着千里眼看着,越看越不明白。

    “宁军为何要如此布阵?”

    宁军兵力少,只有一万人,环峰外地势开阔,便于大军集团冲锋。

    所以,宁军应该集中兵力组成阵列,抵挡曹家私兵的冲击。

    张屹看的出来,宁军装备精良,一万人列阵防御,抵挡两万多人猛攻,也不是没有胜算。

    然而此时,他不得不怀疑唐匹敌的领兵能力。

    他们本来就只有万余人,却又把队伍一分为三......如此分散兵力的做法,明显不合常理。

    这品字阵,虽然说是可以互为犄角互为支援,可那也要看是在什么时候用。

    一旦这三个犄角,其中一个被攻破,剩下的两个便难以相顾。

    原本有十分力,却分散成各三分多些,这样防守岂不是儿戏。

    “唐匹敌领兵还不曾败过。”

    曹紫萝道:“张将军还是小心为上,虽然我也觉得此人过于自负,但不败的名声也非吹嘘出来的。”

    张屹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看向左右:“四缺,你们率军攻打宁军座椅,四全,你们率军攻打宁军右翼。”

    他抓了铁枪在手,转身往城下大步而行:“我亲自去攻打唐匹敌中军。”

    快到下城坡道的时候,张屹回头,对曹紫萝笑了笑道:“侯爷,可派人准备些饭菜,再热两壶酒,我们中午还没有吃饭,打过这一仗,全灭宁军之后,还有时间回来吃个饭再走不迟。”

    曹紫萝哈哈大笑:“就按照将军说的准备,我亲自去准备,取我珍藏多年的好酒,在城墙上等将军归来。”

    张屹点了点头:“侯爷那好酒,我可是馋了许久了。”

    说完后转身下城。

    曹紫萝回到城门楼里,吩咐手下人去准备酒菜。

    他对张屹的本领自然了解,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苦求武亲王把人调过来。

    和武亲王打交道,谈何容易。

    武亲王,非但是当世第一名将,也是当世第一忠臣。

    如果不是因为他力挽狂澜,大楚可能早就已经如大厦崩塌,再难挽救。

    能有武亲王杨迹句这样的人力保大楚,这是大楚之幸,也是皇族之幸。

    奈何,就因为武亲王做人太过强势,又太过刻板,曹紫萝想要说服武亲王,并不容易。

    好在,武亲王也不是铜墙铁壁一样毫无弱点。

    武亲王的儿子杨振庭如今也在武亲王帐下领兵,杨振庭的妻子也是曹家人。

    他妻子为他育有两子一女,一直也都是住在豫州,而非住在都城。

    武亲王深知这天下有多少人要害他,害不了他,就害他的家人后代。

    如今这中原之内,想夺江山的人太多,而那么多人,却谁都不敢直面武亲王的左武卫大军。

    尤其是现在,不得不与武亲王对抗的江南大寇李兄虎。

    他可是恨不得想尽一切办法除掉武亲王,或者是让武亲王无暇领兵。

    武亲王只有一个儿子,他儿子有三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就是武亲王最大的软肋。

    一旦这三个孩子出了事,那么他这一脉就算是断了传承。

    曹紫萝说服武亲王用的就是这个理由,把曹家的三个孩子接到豫州,秘密保护起来。

    这样一来,那些想要以此来威胁武亲王的人,也就无从下手。

    前几年在都城的时候,每年都会有人潜伏都城,试图将这三个孩子抓走。

    曹紫萝对武亲王说,孩子放在豫州,虽然万无一失,可却不得不多做考虑,所以曹家最好能训练私兵。

    曹紫萝说的再多,也不敢把山河印的事告诉武亲王。

    以那位老人的冷硬霸道,真要是让武亲王知道了山河印左右朝局,甚至不止一次的杀害皇族子嗣,武亲王一怒之下,就敢把曹家夷为平地。

    还会马踏残尸,寸草不留。

    武亲王也许只是觉得,曹紫萝一个生意人,还能有多大的图谋。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顾得不过是眼前蝇头小利,所以这些年来,曹紫萝在武亲王眼皮子底下,做了太多事,而武亲王却完全不知情。

    就算是张屹等人,也不知道曹家其实操控着山河印这样的庞然大物。

    他们一直认为,来这里,只是为曹家训练私兵的。

    而训练私兵的目的,是为了保住武亲王的血脉传人。

    他们都深受武亲王大恩,所以纵然不愿,可做事还是尽心尽力。

    这曹家两万四千私兵,和大楚正规府兵的战力完全可以相提并论。

    而且,可能还要比寻常的府兵更加强悍,因为练兵的人出自左武卫。

    纵然不及左武卫,应该也差不了许多。

    正因为对张屹的信任,曹紫萝知道这一战其实并无多大悬念。

    唐匹敌再强,兵力有限。

    论智谋,武艺,张屹绝对不会输给唐匹敌,兵力又占优势,至少两倍于宁军,怎么可能会输。

    他坐在椅子上,让人泡了茶,等着消息。

    厨子们忙活起来,在这个时候,还在准备着精致的菜品。

    有人跑到城堡那边,搬运过来窖藏美酒。

    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张屹归来。

    “报!”

    一名亲信随从急匆匆跑进来,脸色有些发白的说道:“大战出现变故。”

    曹紫萝端着茶杯正在休息,听到这句话猛的站起来:“怎么了?”

    “张将军......预料错了。”

    亲信回答道:“张将军本来以为,宁军分兵,是品字形防守,可是他率军出城之后,宁军居然是进攻。”

    “进攻?!”

    曹紫萝的脸色立刻一变,他急匆匆跑到了外边城墙上往外看。

    只看了片刻,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起来。

    这是不合道理的事。

    宁军只有一万人,还分成了三队。

    曹家大军两万余朝着宁军进攻,结果没有想到的是,宁军突然发

    起了进攻。

    而且是......三翼齐飞。

    宁军左翼,程无节率军向前疾冲中,哈哈大笑。

    大将军用兵,就是这般不按常理。

    曹军以为宁军是要防守,偏偏就不是,而是三军齐上,别管怎么样,反正一开始就吓他娘的一大跳。

    “杀穿敌阵,不要输给高真那个臭小子!”

    程无节嗷嗷的叫唤着往前冲。

    另外一边,高真催马向前,往侧面看了看,远处,三支宁军队伍呼啸而出,齐头并进。

    “再快一些,不要输给程大胖子!”

    高真大声喊了一句。

    程无节这些天,已经胖回来了......

    他骑马,对于马来说也是考验。

    正因为胖,出征之际,程无节很少会穿铁甲,觉得麻烦。

    胸前挂了一块护心镜,就算是防护了。

    远远看着,好像一个超大号的大胖小子,胸前挂着一把长命锁似的。

    城墙上,曹紫萝都罕见的紧张起来。

    他为山河印门主,这半生来手握地下世界,主宰沉浮,心境远非一般人可比。

    然而此时此刻所见到的场面,他也无法不紧张。

    “不好!”

    有人喊了一声。

    抬起手指向一边:“四缺将军们领着的兵马,被杀穿了!”

    四缺率领七千曹军,与三千宁军对攻,结果一个回合被宁军直接从正中杀穿了。

    “门主,你看那边,另一边!”

    他亲信惊恐的喊着:“四全将军率领的队伍,也被宁军杀穿了。”

    “没事,没事!”

    曹紫萝大声道:“中军交战,势均力敌,张屹将军兵多,无需多久就能灭了唐匹敌,况且我军两翼兵多,展开之后必然薄弱,被宁军从正中打过来也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四全四缺,还能重新整顿队伍。”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有人急匆匆跑到城墙上,嗓音颤抖的厉害。

    “报......门主,四缺将军,尽皆......尽皆阵亡!”

    “报......”

    这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城下又有一人狂奔而来,因为跑的太快,到了城墙上还摔了一下。

    跌跌撞撞的跑到曹紫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门主......四全将军......全都死了。”

    城下,战场上。

    程无节看了一眼四周的尸体,哈哈大笑道:“有点意思,这四个人有点意思。”

    四位被曹紫萝视为战将的得力手下,就这样被程无节把手里的大锤砸死。

    他掂量了一下双锤,看着那四具尸体说道:“每个人都能挡我一锤,那个家伙还能挡我两锤,吓我一跳。”

    他心说老子就会三锤,第二锤都没砸死你,留给我的招式可不多了。

    剩下的,可谓是屈指可数啊。

    全心全意第三锤,这要是打不死那就有些尬了。

    另外一边。

    高真停住战马,回头再看,地上全都是曹军尸体,其中那四个领兵的将军,每个人心口上都有一个枪洞。

    他本来就喜欢用枪,又得罗境的指点,再加上年少好学,天赋极强,高真的枪法,绝对不可小觑。

    “回去,从边包夹敌军,吹角通知程大胖子,让他从另外一边动手。”

    高真吩咐一声,这少年将军催马向前。

    听到远处的号角声响起来,程无节心说那臭小子居然也这么快。

    他一拨马:“走了,咱们去给大将军助威!”

    这两个莽撞人,各领三千军,各破曹军七千,各杀战将无数。

    但是都觉得,其中有四个人吧......有那么点意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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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