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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七十二章 被哄着的人

    天黑之后,徐绩在客栈里用过了晚饭,然后就早早的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他坐下来后就开始思考张汤那样的人,让他去登州的真正含义是什么,难道真的也出于想要保护他的考虑?

    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这寒冬腊月,寒意一下子就钻进了徐绩的脖子里,他冷的哆嗦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起身去关窗,走了两步之后忽然意识到,窗户怎么会开?

    他下楼和手下人一起吃晚饭的之前,绝对没有开过窗子,这么冷的天气还是晚上,他不可能去开窗。

    在这一刻,徐绩的背脊忽然一阵发寒。

    比起刚才冷风灌进脖子里的那股寒意还要冷一万倍的,那风吹的寒只是肌肤之寒,而此时的寒意是从他自己骨髓里往外冒出来的。

    “吓坏了?”

    他背后有人轻声说了句话。

    徐绩立刻喊了一声:“来人!”

    他背后的人叹了口气道:“我都已经进到你房间了,你此时才喊人,不觉得有些迟了?”

    徐绩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从二楼窗户就跳了下去。

    他的武艺算不得有多好,但年轻,体质也不错,所以从二楼窗户跳下去并不会有多大的难度。

    这般当机立断,倒是让屋子里说话的人稍稍有些惊讶。

    “有趣。”

    说话的人没有急着追徐绩,而是缓步走到窗口,两只手扶着窗户往下看着,脸上的表情之中透着几分玩味。

    徐绩跳下来之后借势翻滚了一下卸掉力度,可是在起身的时候,却愣在了那。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楼大堂,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和手下人一起在那吃过了晚饭。

    此时看过去,屋子里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而四周的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都是徐绩的人。

    从徐绩上楼到跳下窗户,根本就没有多长时间,而楼下也没有传来任何呼喊之声。

    所以徐绩心里骤然一紧,他知道自己的手下人在那个年轻人面前,连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甚至连呼喊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大人,走!”

    就在这时候,校尉罗就从黑暗中冲过来,一把拉了徐绩的胳膊。

    徐绩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挣脱开。

    罗就明显楞了一下,再一次伸手去拉徐绩:“大人快随我走啊。”

    徐绩在刚才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反应,是因为他不知道此时还能信任谁。

    虽然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可徐绩还是想到了许多......如果不是有内应的话,贼人怎么可能如此轻而易举的绕开他的护卫?

    “大人,还是回来吧。”

    他手下的那队江湖高手的首领焦俊缓步从客栈里出来,脸上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

    徐绩立刻就明白了。

    焦俊道:“我们只是想请大人坐下来商量一些事,如果大人能看清楚现在的情况,就应该回来。”

    罗就怒道:“焦俊,大人待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焦俊打断,焦俊有些同情的看向罗就道:“你们当兵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傻?大人待我不薄......这种话你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显得你很白痴。”

    罗就高呼一声:“护送大人离开!”

    他手下的精锐士兵在客栈外围组成了防线,可是显然就算是没有焦俊和那些人里应外合,他的人也没能发现进入客栈的人。

    “这样吧,咱们打个赌。”

    焦俊笑着说道:“我赌大人不会跟你

    走。”

    罗就哪里还有什么心情理会他,喊过之后就再次伸手去拉徐绩,想带着徐绩冲出去。

    可就在他们俩刚要跑的时候,从黑暗中走出来一群人。

    那些黑衣人不知不觉间,将罗就手下的老兵全都制服了,就这样被人押着走了出来。

    “大人,你看,他们对你真的忠心耿耿,每一个你也都那么熟悉,你舍得吗?”

    焦俊指了指其中一个士兵,手往下比划了一下,那黑衣人立刻一刀将他控制的士兵捅死。

    这一刻,徐绩惊呼出声。

    “大人,走啊!”

    罗就再次拉了徐绩一下,他嗓子都喊的哑了,把徐绩拉道到自己身后:“我为大人断后!”

    焦俊叹了口气:“果然是傻的。”

    他再次一挥手,另一个黑衣人将他手里按着的士兵砍死,尸体在地上还抽搐了几下。

    “住手吧。”

    徐绩回头看向焦俊:“我不走了,你放我的人走,我知道你们对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兴趣,他们都无足轻重。”

    焦俊点了点头:“确实对他们并无什么兴趣,毕竟也只是勉强算作一群蝼蚁罢了,大人愿意回来和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我答应你,放他们走。”

    徐绩立刻回头看向罗就:“走!”

    罗就摇头:“我是大人的亲兵校尉,我不会离开大人半步。”

    “愚蠢!”

    徐绩道:“性命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不值得尊重吗?你的兵,他们都曾经在刀山血海之中拼杀,能活下来容易?所有人都死在这,又有什么意义!”

    他走到罗就面前,忽然一伸手将罗就的刀夺了过来,罗就没有想到大人会夺他的刀,一时之间愣在那。

    “焦俊!”

    徐绩把长刀放在自己脖子上,大声说道:“只要你说话算话,我就留下来,你若是不肯放他们走,那我就不劳你们动手,我自己了结自己,你们要我还有用,要他们无用。”

    焦俊回头看了一眼客栈那边,那屋子里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于是焦俊大声喊了一句:“放他们走。”

    那些黑衣人随即松开手,一个一个的退回来,把徐绩和罗就围在当中。

    徐绩对罗就压低声音语速很快的说道:“如果你们能活着逃出去,想尽一切办法回封州,告知封州的人,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许轻易开封州城门,哪怕是我在城门外叫喊,也不许开。”

    罗就一怔。

    “速走。”

    徐绩说完这两个字后,转身朝着客栈那边走过去:“我就站在门口看着,若你们耍什么花样的话,我便横刀自刎。”

    焦俊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放他走。”

    那些黑衣人再次把路让开,给罗就打开了一条通道。

    罗就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

    他知道大人刚才说的话有多重要,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话带回封州。

    黑暗中,罗就带着他的手下人迅速的冲向远处,有的士兵已经在一边跑一边哭。

    看到自己的人消失在黑暗之中,徐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然后握刀的手横向一拉。

    当的一声。

    一枚暗器飞来,直接将徐绩的长刀打的掉在地上。

    站在一楼大堂里的那个年轻人一脸不屑的说道:“真的以为你能要挟我们?我只是不想太麻烦罢了。”

    说完后他就转身朝着楼梯那边走了过去,连看都没有再多看一眼。

    焦俊笑

    呵呵的走过来,一把抓了徐绩的衣服往屋子里拉拽。

    “大人,我是真的看不懂你,你治理地方井井有条,安置万民游刃有余,可是有些时候又显得那么白痴。”

    他一甩手将徐绩扔进屋子里,徐绩重重的摔在地上。

    焦俊跟进来,一弯腰,抓了徐绩的腰带把人提起来,就这样走上了二楼。

    二楼窗口,那个一直看着的年轻男人笑了笑,走到一边坐下来后说道:“徐大人好奇吗?我们是谁?”

    另一个年轻人道:“我们只是一直都在暗中关照着,也帮衬着你的人,只是你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我们控制了。”

    之前在二楼的那个是谢行,在楼下的那个是谢止。

    谢行抬起手往窗口指了指:“带徐大人看看夜色美不美。”

    焦俊拎着徐绩到了窗口,把人扔在地上,然后又掐着徐绩的后颈把人提起来。

    他按着徐绩往外看,手上的力气极大,徐绩根本无法挣脱。

    就在这时候徐绩听到了一阵阵的呼喊声,还有战马的嘶鸣声。

    不久之后,黑暗中,数不清的骑兵驱赶着罗就等人又回到了客栈外边。

    黑压压的,到底有多少骑兵在外围封堵已经根本无法计数,他们以一种密集的阵型将罗就等人圈了回来。

    罗就的人被挤压着到了客栈门外,这里有灯火照亮,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大人!”

    罗就抬起头看向窗口。

    徐绩的眼睛已经红的好像血都要往外溢出来似的,眼泪似乎都是淡红色的。

    罗就单膝跪倒:“大人,是属下无能,害大人受苦受辱!”

    噗!

    他的话刚说完,一支羽箭飞来,射穿了他的后背。

    紧跟着,无数的箭矢密密麻麻的射向徐绩手下亲卫,那些曾经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老兵,一个一个的倒了下去。

    当羽箭停下来的时候,地上,门板上,窗户上,柱子上,尸体上......插满了一层白羽。

    焦俊笑了笑道:“大人,看起来是不是有几分壮观?”

    徐绩被按在那,身上的肌肉绷着,牙咬着,眼睛几乎都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嘴角都被牙齿咬出了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早晚会血债血偿。”

    “发狠?”

    焦俊一甩手,把徐绩仍在地板上,徐绩重重落地。

    “徐大人是不是以为,我们要控制你去封州,让你骗开封州城门?”

    谢行摇头道:“哪里需要如此麻烦,我们想拿封州,还至于这么辛苦?在封州也是哄着你玩而已,是你自己把自己太当回事了,你在封州招募来的守城士兵是怎么招募来的?你看看外边那些骑兵,他们的盔甲他们的弓箭眼熟不眼熟?”

    徐绩听到这句话,猛的反应过来。

    他看向说话的人,怒视着对方:“你们是谢家的人还是王家的人?”

    封州城内,王谢两家,平日里可没少巴结徐绩,把徐绩都要捧到天上去了。

    谢行道:“哪家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徐大人还会按照那位张汤张大人的要求去登州,并且由我们一路护送。”

    他看向焦俊:“这一路对徐大人还要客气些,毕竟还要让人看呢。”

    焦俊俯身道:“公子放心,我会办的妥妥当当。”

    徐绩明白了,他们是要在登州杀张汤,还有张汤那一千二百人的廷尉黑骑。

    【今天家里事有些多,忙了很久,所以今天只能两更了,抱歉。】

第八百七十三章 大有可为,为所欲为

    马车里,徐绩坐在那像是在发呆。

    车外边还是他的护卫,那些他亲自挑选出来的江湖客,现在想想,这些人也只是人家当初送到他面前的。

    当初他看似谨慎的挑来挑去,其实只是在人家划出来的圈子里挑罢了,怎么挑都是对手安排的人。

    焦俊骑着马跟着马车往前走,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依然是徐绩忠心耿耿的护卫。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八十名身穿军服的士兵,这些人却已经不再是罗就的人,而是谢行安排的人所假扮。

    他们一路往登州方向走,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而在那个小镇子里,尸体都已经被迅速处理掉,连血迹都擦的干干净净。

    小镇子依然平静,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马车里的徐绩一直都在思考,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首先要想的是,如何才能救张汤。

    徐绩人在马车里,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下巴也被摘了,想自杀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冷静,一定要冷静下来。

    从现在所知的所有消息来分析,必须先揪住其中一个线头,既然是关于张汤,那就从张汤这个线头开始理。

    大概在七八个月之前,徐绩秘密派人往冀州送信,当时宁王李叱并不在冀州。

    所以留守冀州的燕先生收到了徐绩的密报,然后燕先生就找到了廷尉军千办张汤。

    如果是燕先生自己选人的话,他宁愿亲自到豫州查案也不会把张汤派来。

    燕先生很清楚张汤的行事风格,他不敢随意安排张汤这样的人出去做事。

    可是李叱离开冀州之前对燕先生说过一句话,就好像对豫州的情况已经早有察觉似的.....他说,若豫州有事,可派张汤前往。

    就这样,张汤离开了冀州城。

    也就是在他出城的时候,他打开了宁王出行之前留给他的一封信,这封信是高希宁交给他的,给他信的时候还要更早,那是李叱他们决定去青州出发之前。

    高希宁告诉张汤,这封信不要打开,等到什么时候他要去豫州了才能打开。

    那时候张汤也还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去豫州。

    出城之际,马车上的张汤把信打开之后才知道,这信上一共只有八个字。

    大有可为,为所欲为。

    这些事徐绩当然不知道,他那个时候还幻想着自己又一次立下大功。

    徐绩在封州为官,因为出身的缘故,他待百姓再好,也不可能

    真的去和百姓们做朋友。

    他这样恃才自傲的人,交游之众,自然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这是他最大的缺点,善待百姓救治万民,在他看来这是他的工作,仅仅是工作,他交朋友,就不会和百姓打交道。

    他作一首新词,去和百姓说,百姓们听不懂,他书一幅字画,去给百姓们看,百姓们看不懂。

    而这就造成了他身边的人,皆是封州本地的士族乡绅。

    为了避免自己被人左右,被蒙蔽欺骗,徐绩还刻意控制了自己的结交范围,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如今在封州,徐绩最离不开的人,一个是现在的封州府丞谢南居,一个是府衙主簿王开泰。

    而导致封州城出现变故的,正是那次徐绩听了净崖先生的妙计,以十万疑兵救冀州。

    那次,他必须尽快招募更多的人假扮成宁军战兵,这就给了很多人机会。

    以至于后来,封州城扩充的守军兵力,绝大部分都是被人塞进来的。

    徐绩在客栈变故之后醒悟到这一点,他知道封州城根本就不需要如尹家那样

    筹谋才能被夺走。

    谢家和王家的人一句话,封州城墙上的宁军大旗就能被换掉。

    但他们绝对不会打出自己家族的旗号......而是,尹家!

    想到这,徐绩的眼睛猛的亮了一下。

    他总算是想明白,为什么张汤希望他去登州,为什么谢家的人也希望他去登州。

    他到了登州之后,如果张汤也到了,那么谢家的人就会利用尹家的私兵杀掉廷尉黑骑。

    然后再怂恿尹家的人出兵封州,到时候,登州和封州两地,城墙上升起来的都是尹家叛军的大旗,所以这和谢家等家族又有什么关系?

    尹家的人,只不过是谢家和其他各家所利用的一枚棋子罢了。

    豫州那些大家族的人们要反叛宁王,但又不想早早的暴露出来,所以尹家就成了他们的刀。

    而徐绩,就是另一把刀。

    徐绩想到,他们是不会杀了自己的,他们还会把徐绩和尹家勾结反叛宁王的事大肆宣传,搞的人尽皆知。

    这种事一旦宣扬出去,对于宁军士气的打击会有多大?

    宁王的亲信臣下,居然勾结地方家族反叛,占据登州封州两地,进而逼迫唐匹敌回军。

    如果唐匹敌不回的话,那么谢家的人就会怂恿尹家的人继续扩大地盘,向外攻城略地。

    打不下大城,那就去吞噬侵占那些小城和村镇。

    只要一时唐匹敌不回军,尹家的叛军就会一直扩张下去。

    唐匹敌是不可能不回军的,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叛军在他背后越发壮大,最终壮大到他都无法轻易击败。

    越早回军,越有利于剿灭叛军。

    但只要唐匹敌回军,在豫州南边的天命王杨玄机立刻就会大军压境。

    徐绩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竟然被人如此欺瞒而不自知,狂妄和自大,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而他却还以为这是他最大的个性。

    他被委以重任的时候,姐夫曾经派人给他送来一封亲笔信,信中劝他千万要戒律自重,千万不要放浪轻慢,还说他年少欠缺经验,他当时还不以为然。

    现在想起来,又如何能不悔恨。

    徐绩深呼吸,再次调整自己。

    已经想到了谢家和王家等家族的诡计,继续去想张汤会怎么应对。

    张汤让他去登州......但是张汤又没有派人沿途跟随,甚至没有盯梢,这很不正常。

    如果张汤的人跟着的话,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小镇客栈里的惨案。

    他跟本就没来......

    一念至此,徐绩的眼睛骤然睁大。

    张汤就没打算去登州!

    徐绩想到这,心里先是一喜,如此一来的话,就不用再去冥思苦想的找对策救张汤和那支黑骑队伍了。

    然后他就又在心里骂了一句,张汤你个王八蛋,他妈的你就是让老子去登州送死的么?用老子的一条命,换你和你的队伍安全撤走?

    骂了一句之后,徐绩却再次冷静下来,他知道张汤不可能只是想利用敌人的手除掉他。

    张汤一定还有别的想法......张汤,尹家,谢家,这些人这些势力,在徐绩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盘旋,一会儿想到这一会儿想到那,越想越混乱。

    张汤一定是希望自己到登州之后做些什么,而自己要做的肯定是关键。

    时间再往前推移。

    徐绩离开毛阳县之前,张汤手下的百办顾七喜问张汤,真的不派人跟着徐绩吗?

    当时张汤摇头说......就看他自己如何选择了,他犯了错,可犯了错不致死罪,我不喜欢这个人,但我不能以

    我不喜欢他而定他生死。

    徐绩当然不可能知道这句话,如果知道的话大概会对他现在要做什么,能提供一些帮助。

    但那个时候张汤不可能对他推心置腹,因为如此一来,以徐绩的心思,会觉得张汤都是骗他的。

    张汤还有一句话想说而没说,他让徐绩去登州,是去自救的,希望徐绩可以救他自己,所以既然是自救,那就看徐绩能不能醒悟过来了。

    “徐大人。”

    马车外边,焦俊有些戏谑的说道:“看来那位千办大人,真的是想把你送到登州去死。”

    徐绩的下巴被摘了当然不能回话,可他鼻子里却挤出来一声冷哼。

    焦俊似乎也是无聊,一边骑马一边说道:“我早就听闻这个张汤足够狠,不管是对他自己还是对他的对手都足够狠,他放你去登州送死,仔细想想,好像也是好意,如果你被尹家的人杀了,就不是死于张汤的处置,不是死于国法,那么张汤还能在宁王面前给你报功,最起码你不会死了之后连名声也臭了。”

    焦俊笑道:“如此看来的话,这位张大人也不是那么可恶,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然而张大人应该想不到,我们护送你去登州,从没打算过让你死在那。”

    徐绩听到这句话眼神又亮了一下,因为这句话证实了他刚刚作出的推测。

    既然你们不想让我死,想让我去背锅,那我就看看自己还能活多久,做多少。

    徐绩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我本狂才,自有作为。

    在刚才他骂过张汤那一句话后,他忽然间全都想通了。

    与此同时,在往封州的官道上,廷尉军黑骑正在向前进发,张汤的马车就在骑兵队伍的保护之中。

    马车里,张汤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可他的脑海里却一刻都停不下来。

    豫州的案子太大了,大到如果看现在的实力对比,他不可能赢。

    一个张汤,再加上一千二百廷尉军黑骑,无法左右大局。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到了宁王留给他的那封信......大有可为,为所欲为。

    大有可为是对他的期许,为所欲为是给他的命令,为所欲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大人,再往前走就是毕县,咱们是不是得绕开?”

    马车外边,百办顾七喜问了一句。

    张汤缓缓睁开眼睛,沉思片刻后回答道:“从现在开始,不再隐藏行迹,让他们看到就是了,直接进县城。”

    这话把顾七喜说的一怔,从现在开始不隐藏行迹了?

    那在豫州这个地方,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会有多少人想着怎么把这支黑骑队伍揉碎了捏烂了?

    “接下来看徐绩的了,如果他能想明白我让他去登州的目的,他就是关键。”

    张汤再次闭上眼睛:“让人看到我们,让人知道我们目标是去封州,这本来就不是我利用徐绩分散敌人的注意,而是我们为徐绩分散敌人的注意。”

    “是!”

    顾七喜应了一声。

    可是却没能理解这是为什么,因为千办大人之前说过,封州那边应该早就已经是别人暗中把控了,可能连封州的军队都是在别人手里攥着。

    一旦廷尉军黑骑故意暴露出来的话,封州那边的叛军,一定会有所动作。

    顾七喜想到这些的时候,听到千办大人吩咐了一声。

    “安排人去查查。”

    听到这句话,顾七喜立刻打起精神,等着千办大人下令。

    张汤在马车里语气轻松的说道:“查查这一路上要经过的州县,都有什么好吃的,咱们全都尝尝。”

    顾七喜:“?????”

第八百七十四章 谜底用不了多久

    七天后,登州西北方向七十里。

    一支规模庞大的队伍正在此地休息,至少有万余人左右的规模,这支队伍打着的还是宁军旗号。

    大营中。

    谢井然站在那看着士兵们巡视,眉头紧锁。

    手下人正在向他汇报消息,谢井然一边听着一边沉思,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

    “大人。”

    手下人俯身道:“咱们的人紧急送来消息,张汤的那支廷尉军黑骑先是在毕县出现,在县城停留了一夜,直接从县衙府库领取了物资补给,第二天一早离开,看路线是奔封州方向。”

    谢井然皱眉自言自语道:“难道他敢只带着一千二百人的黑骑就去封州?何来的自信?”

    王荡之在旁边说道:“除非他对封州的情况并不是真正的了解,毕竟连徐绩都不知道,真正掌握封州权利的是我们。”

    谢井然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也有道理,张汤所知道的事,都是出自徐绩之口,所以他判断可以直接去封州,对他来说,这算什么?单刀直入?”

    王荡之笑起来:“他的人一定已经察觉到,我们的队伍跟着徐绩在走,所以他以为我们在封州兵力空虚,家族也无人坐镇,他直接跑到封州,是想抄我们的大本营。”

    谢井然道:“如此分析的话,这张汤果然是个人物,只这分胆魄,当世也没几个人及的上他。”

    王荡之道:“比起来,徐绩和他在胆魄上真的相差甚远,徐绩那个人,只会夸夸其谈。”

    他问谢井然:“那我们的计划呢?”

    谢井然道:“计划不变,还是要把尹家从登州逼出来,让他们去占领封州,还要让他们错觉已经有掌控登州封州两地之力。”

    他看向谢行和谢止:“这里已经用不到那么多人手,你们两个赶回封州,既然张汤以为可以在封州大有作为,那你们就去招待一下。”

    谢行和谢止俯身:“遵命!”

    两个人转身离开。

    谢井然看向王宵宵:“你要守在徐绩身边,看好了他,此人能不能让尹家率军往封州去,极为关键。”

    “知道了。”

    王宵宵一脸笑意:“那个家伙已经快吓破胆子了,一路上看他脸色都是白惨惨的。”

    谢井然笑了笑:“他年少成名,还以为自己真的是那般治世大才,这次让他明白过来他到底有多大分量,他心境必然受损。”

    说完后谢井然看向王荡之:“队伍你带着,我要离开这赶去旌阳,从豫州城到封州城,旌阳是必经之路,也是最紧要的关口要塞,我要提前赶过去布置。”

    王荡之抱拳道:“有劳谢兄了。”

    又两天后,登州城。

    尹家的大宅里,王宵宵装扮成一名侍女,扶着徐绩进入客厅之中。

    徐绩装作生了病步履虚浮,需要人搀扶才能走路的样子。

    尹信安的父亲尹客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可眼神闪烁之际,还是对徐绩的来由充满了怀疑。

    “徐大人。”

    尹客笑着说道:“我儿约好与徐大人在毛阳县相见,早就已经出门去等候,为何徐大人独自到了登州?”

    徐绩坐在那,王宵宵就站在他身后,两个人离得很近,一把冰冷的匕首就顶在徐绩的后腰上。

    但他们认为能威胁到徐绩的,并非是徐绩自己的生死,毕竟徐绩之

    前还要横刀自刎。

    他们能要挟徐绩的是另外的安排,谢行告诉徐绩,他派去的杀手已经在盯着徐绩的姐夫,如果徐绩不听话,那么不只是徐绩的姐夫叶策冷叶先生,任何与徐绩有关的人都会死。

    除此之外,他们也已经在封州伪造了大量的书信,这些书信,都是徐绩早就与尹家有所勾结的所谓证据。

    但他们还是不放心,所以让王宵宵盯紧了徐绩,只要徐绩敢在尹家的人面前胡说八道,王宵宵就立刻动手。

    有徐绩,谢井然如此安排,没有徐绩,他会有另外的安排。

    况且他们也明白,人不怕死,并不会一直不怕死,每个人对于活下来的**都不可遗漏。

    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怂恿尹家的人出兵封州。

    听尹客问完,徐绩笑了笑道:“尹兄已经带人先赶去封州了。”

    尹客不信这句话,如果他儿子尹信安已经去了封州的话,一定会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

    “伯父是不是不信我?”

    徐绩从怀里取出来一封信递给尹客:“这是尹兄的亲笔信。”

    这封信当然也是伪造的,谢井然安排人,模仿尹信安的笔迹所写。

    尹客把书信拆开之后看了看,从笔迹上完全看不出来是假的。

    信中对尹客说,他已经带着队伍先以护送铁矿石为名赶去封州,请他父亲立刻带上兵马前去汇合,迟则生变。

    信中还说,徐绩已经被他说服,已经答应了合作。

    尹客放下书信后,沉吟片刻。

    他问徐绩道:“徐大人,为何会答应我儿的请求?”

    徐绩轻轻叹了口气:“伯父或许还不知道,冀州那边已经派人来调查我了,派来的就是廷尉军千办张汤,此人心狠手辣,又与我不和......”

    他看向尹客道:“况且,我在宁王手下也不算什么重用之人,上次我以疑兵之计救了冀州,可宁王对我毫无封赏,这般昏聩之主,我还对他忠心耿耿又有何用?”

    尹客点了点头:“此事我也知晓,那般大功,宁王却没有封赏,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笑了笑道:“但出兵之事,我还需和族人商议,还是先请徐大人到我专门为你安排的住处休息。”

    徐绩起身:“也好,伯父早作决断。”

    说完后回头看了一眼王宵宵:“咱么走吧。”

    他们被引领着到了住处,这里里外外都是尹家的人,他们显然对徐绩并不信任。

    进了屋子之后徐绩就坐下来,看着倒是有些轻松,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嘴:“需要现在就摘了我的下巴吗?”

    王宵宵被他这般反应还逗笑了,她走到徐绩面前坐下来:“怎么,徐大人已认命了吗?”

    徐绩道:“我不认命,但我必须先活着,活着才能想办法打败你们。”

    “哈哈哈哈。”

    王宵宵大笑起来:“这句话倒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只是个废物而已。”

    她起身:“嘴巴就给你留着吧,你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想活着,想活着就不会犯傻。”

    她转身出了屋子,这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下来。

    另外一边,尹客的书房里,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他的另一个儿子尹信英问道:“父亲,你是怀疑徐绩在骗我们?”

    尹客摇了摇头:“你三哥的笔迹

    不会有假,但是徐绩说愿意与我们联手的理由,我却不大相信。”

    他看向儿子问道:“之前见面的时候,你注意到了吗?”

    尹信英问:“注意到了什么?”

    尹客道:“徐绩在和我说话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手从袖口里伸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腕上有血迹。”

    尹信英一怔:“他莫非被什么人抓住过?”

    尹客道:“看来得想办法悄悄接触一下徐绩,若他此时是被挟持,怕是不好接触。”

    尹信英沉思片刻后说道:“我来想办法。”

    住处。

    徐绩把手从袖口里伸出来,手腕上磨破的地方有些疼,这不是绳索勒出来的痕迹,而是他自己在马车上硬磨出来的,就是在去尹家大宅之前。

    他就是故意让尹客看到。

    又二十天后,封州。

    一家客栈中,归元术站在窗口看着外边大街上人来人往,脑海里正在把他的计划重新梳理。

    他们进入封州并不难,因为他们可不是被封州那些人盯着的,也没有人认识他们,没有人了解他们,他们本就是局外人。

    郑顺顺从外边快步进来,走到归元术身边后压低声音说道:“大人,已经查清楚了,徐绩身边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一个是府丞谢南居,一个是主簿王开泰。”

    归元术点了点头:“如果我推测的没错,尹家的人其实只是别人利用的棋子,那么这个拨动棋子的人,就一定是徐绩身边的人。”

    他回头看向郑顺顺道:“暗中盯住了这两个人,每天他们做什么,在什么时候动手机会更大,要摸的清清楚楚。”

    郑顺顺道:“明白,我现在就去分派人手。”

    归元术嘱咐道:“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一切都要小心。”

    正说着,忽然听到大街上传来一阵阵嘈杂之声,然后就看到大批的军队顺着大街网城门方向进发。

    看起来,规模至少有万人左右。

    “调动这么多军队,他们想做什么?”

    郑顺顺疑惑的问了一句。

    “他们是去追那支廷尉军队伍的。”

    归元术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可这不合常理,那支廷尉军黑骑为何会主动暴露出来?我们这一路跟着,他们经过一城就进入一城,直接从府库中获取物资补给,完全也不避讳。”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话,对手不会被他们在毛阳县外杀那么多人,所以只能说,是那支廷尉军是在离开毛阳县之后才故意暴露的。”

    归元术忽然间醒悟过来:“那支廷尉黑骑,是要分散封州城内的叛军兵力。”

    郑顺顺还是不理解:“黑骑之后一千人左右,封州这边调动的队伍是他们的十几倍,还都是宁军的装备配置,一旦被围困,黑骑打不赢。”

    归元术笑道:“他不会打,不管那个领着黑骑的人是谁,他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归元术道:“虽然我还没想明白为何黑骑要分散叛军兵力,不过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

    他回头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那个夜叉面具。

    可他没有直接下令,而是沉思了许久后才说道:“还是暂时不要动手,我怕的是咱们一动手反而打草惊蛇,就先在封州城里住下来。”

    归元术走过去,把夜叉面具收进怀里:“也许用不了多久,谜底就解开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 挑拨

    又十天,已经过了年,可是封州分派出去的队伍还是没能把那支黑骑队伍堵截住。

    但是从登州来的尹家叛军队伍到了,这就让封州城里的人,不得不暂时把黑骑的事放一放。

    前后一个月的时间,那支黑骑队伍在前后都有敌人的情况下,像是一个轻灵的舞者,在繁花丛中来回穿梭,却片叶不沾身。

    队伍今日往东,那边的布置才好,他们又掉头向北,走上三五天,眼看着合围之势已成,他们又换了个方向。

    若是敌人不来追了,他们就原地休整,像是站在那伸着手嘲笑着......你过来啊!

    等到登州来的尹家叛军快到之后,封州这边的人不得不把注意力从那支黑骑队伍上收回来。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黑骑居然主动进攻了。

    撤回封州的队伍被黑骑半路突袭,他们像是一阵风,打了就走,风扫过去,刮下来一层人命。

    封州叛军大怒,转头追击,黑骑队伍却已经跑出去很远了,那是最精锐的廷尉军黑骑,他们追不上。

    无奈之下,封州的叛军只好继续往回走,毕竟封州之事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走了一天,那支黑骑队伍又冲了过来,神出鬼没一样,还是如之前那般打一架就走。

    如此连续骚然三次,从登州过来的尹家叛军都已经进入封州城,而封州的队伍还没有撤回去呢。

    与此同时,豫州城。

    坐镇豫州的武奶鱼武先生刚从府库那边回来,手下人急匆匆的跑到面前:“大人,从封州送来急报。”

    武奶鱼立刻把书信接过来,打开一开,是封州城的府丞谢南居的亲笔信。

    这封信上说,登州府治尹信安突然举兵造反,已经攻入封州城内。

    事实上,信送过来的时候,登州的叛军还远没有到封州呢,谢南居就是想引诱豫州城内的宁军出去。

    信上详细写明了经过,说是也不知道徐绩许大人是被人逼迫,还是已与叛军勾结,竟是主动帮助叛军骗开了封州城门。

    此时叛军已经占据封州和登州两地,治下七八十个州县,人人自危。

    这封信,看的武奶鱼脸色都变了变。

    “豫州城内可用之兵有多少?”

    武奶鱼立刻问了一句。

    手下人回答道:“豫州城内,可用之兵不足五千。”

    武奶鱼点了点头。

    手下人急切问道:“大人,要带兵去封州吗?”

    武奶鱼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手下人:“为什么要去封州?五千人稳守豫州城,不许一兵一卒出去。”

    他这话一出口,手下众人全都愣在那。

    武奶鱼大步向前,一边走一边说道:“传令下去,豫州所属兵马,自即日起皆归我一人调遣,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离开豫州,违令者斩。”

    有亲信手下连忙跟上去,压低声音问道:“大人,可若是不解登州封州之围,贼兵势大,必会攻打豫州城。”

    武奶鱼道:“他们巴不得我率军去出城。”

    手下人听到这话后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才醒悟过来。

    豫州城内留守的队伍只有五千人,若武先生带着这五千精锐赶去封州的话,贼兵就可能趁势攻打豫州城。

    登州封州相对来说不算什么,一旦是豫州城丢了的话,那大将军唐匹敌才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与此同时,封州城大概一百里之外,张汤的廷尉军黑骑在此地休整。

    百办顾七喜快

    步走到张汤面前俯身道:“大人,刚刚斥候送回消息,登州的叛军已经进入封州。”

    张汤听到这句话,非但没有焦虑,反而笑了起来:“徐绩......没有让我失望。”

    他看向自己的马车,沉默片刻后吩咐道:“把马车丢在这吧,给我牵一匹马来,咱们走。”

    顾七喜连忙问道:“大人,咱们去哪儿?”

    张汤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可是他连笑起来都显得阴森森的。

    “咱们去杀人,咱们本就是杀人来的,这里的人,交给徐绩去杀好了。”

    顾七喜实在没有理解,徐绩此时身为阶下囚,他有何能力去杀人?

    张汤被手下人托着上了战马,一挥手:“咱们走!”

    队伍立刻出发,朝着东南方向冲了出去,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但他们知道只要千办大人有了目标,那就是屠戮的开始。

    封州城内。

    府丞谢南居和主簿王开泰两个人,带着封州城的文武官员在府衙门口等着。

    徐绩和尹客两个人带着四万登州叛军进城,这已经是尹家能调动起来的全部兵力。

    虽然看起来这支队伍算不得什么精锐,他们连统一的甲胄和兵器都没有。

    可是四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进城,场面也颇有几分壮观。

    府衙门外,徐绩和尹客两个人并骑而来,那个叫王宵宵的女人,就骑马紧跟在徐绩身后。

    这一路上,她始终死死的盯着徐绩,唯恐徐绩会耍什么花招,可是看起来徐绩却好像真的认命了一样,一路上非但没有捣乱,还给尹客出谋划策。

    因为有了徐绩的配合调度,进入封州治下的沿途州县,没有消耗叛军一兵一卒。

    见了面,府丞谢南居还假惺惺的上前问了一句:“大人,这是为何?你怎么会带着这么多兵马回来?”

    徐绩看向尹客,尹客道:“我来解释吧。”

    谢南居又假惺惺的看向尹客:“你又是何人?”

    “杀!”

    尹客忽然一声暴喝。

    他身边的亲兵护卫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连弩端起来,朝着谢南居等人就不停的点射。

    谢南居根本就没有想到尹客居然会突然动手,包括他在内,府衙门外的官员一个都没能幸免,顷刻之间就被无数羽箭弩箭射翻在地。

    在尹客高呼一声杀的同时,徐绩立刻跳下战马跑到队伍之中。

    骤然生变,王宵宵也没有反应过来,再想动手的时候,徐绩已经跑到那些骑兵后边躲起来了。

    此时尹客已经看向王宵宵:“射死她!”

    手下人随即将弩箭瞄准过来,王宵宵哪里还有机会杀徐绩,只好飞身而起掠上旁边的屋顶。

    徐绩从人群后边过来,对尹客急切说道:“现在就立刻去围剿城中所有世家望族,尤其是王谢两家,不能给他们还手的机会!”

    尹客点了点头,回头吩咐道:“反抗者死!”

    叛军队伍立刻朝着全城蔓延出去,一时之间,封州城里到处都在厮杀。

    在亲兵护卫之下,尹客进入封州府衙。

    徐绩紧随其后,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他在想明白张汤为什么让他去登州之后,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进入府衙,尹客就在正堂坐下来,等着手下人汇报消息。

    他看向徐绩道:“如果这次能成,徐大人功不可没。”

    徐绩道:“我早就已经看破了王谢两家的阴谋,他们想占据封州,却又不敢直接动手,设局让

    你们率军过来,他们却要在暗中控制你们,如果宁王大军来的快,他们就会说与他们无关。”

    他有些得意的说道:“这才是我为什么要和尹兄结盟的原因,我若不答应那些人,他们就会除掉我,如果我非死不可,我也要拉上他们一起死。”

    尹客道:“我儿呢?”

    徐绩假装楞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道:“大概已经遇害了吧。”

    尹客猛的站起来:“传令下去,王谢两家之人,一个不留!”

    事实上,徐绩在登州根本没有机会和尹客详谈,王宵宵始终都跟在他身边。

    可是徐绩却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趁着王宵宵外出,用擦破了手腕的血,在他的大氅内层写下一些话。

    等到王宵宵第二次陪他去见尹客的时候,徐绩将大氅脱了下来,尹家的下人接过大氅的时候,徐绩故意在那下人的手上使劲捏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大氅。

    尹家的那人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趁着吃饭的时候悄悄退出屋子,把大氅翻转过来看了看。

    自此之后,为了不被怀疑,徐绩再也没有主动和尹家的人接触过。

    等到了封州城之后,徐绩趁着进城混乱的时候,找准机会和尹客说了一句话.....此时不动手,你们都会死。

    尹客才不管王谢两家以及封州城里的诸多家族,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害他们。

    他必须拿下封州。

    要想拿下一座大城,本就要杀人立威,有了徐绩的话,他会杀的更多。

    到处都在厮杀,封州城的守军队伍又被张汤的黑骑牵扯着一部分,城中兵力不如尹家的叛军,很快就陷入被动。

    徐绩站在府衙院子里,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如果此时就算被尹家的叛军杀了,他徐绩至少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

    在那些人严重尹家的叛军不是棋子吗?

    那就让这棋子生出獠牙之口,狠狠的反咬一口。

    张汤就是想让他促使两支叛军队伍打起来,只要这计划成功,接下来如何发展,就看天意了。

    何为天意?

    宁王之。

    徐绩想着,宁王应该会有接下来的计划吧。

    城中的厮杀持续了一天一夜,封州守军不敌,在损失了至少七八千人后,不得不退出封州。

    队伍撤走,尹家的叛军开始在城中大开杀戒。

    客栈中,归元术他们站在二楼窗口往下看着,这般惨烈的厮杀场面,让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沉重。

    “这就是计划吗?”

    归元术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看向手下人:“那接下来就看咱们的了。”

    十天后,登州。

    叛军倾巢而出,这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留守,此时此刻,尹家的大宅中。

    张汤走到院子正中停下,手下人搬了把椅子快步过来,放在张汤身后。

    张汤缓缓吐出一口气,坐下来,手抬起来轻轻的挥了一下。

    “去杀人吧。”

    他轻轻的说道:“明天咱们还要走,今天你们就辛苦些。”

    黑骑分散而出。

    距离登州不到百里。

    王荡之脸色难看至极,他看向手下人说道:“徐绩害我们丢了封州,那我们就去夺登州,那支黑骑不是已经进城了吗,总不能连他们也还敢放肆。”

    他一挥手:“进军登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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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六章 我替你试试

    “报!”

    有廷尉军斥候从外边飞骑而回,人还没到近处,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抱拳对张汤说道:“千办,叛军已经追到城外,不足五十里。”

    张汤微微一怔。

    “来的可真快。”

    张汤自言自语了一句。

    “敌人有多少兵力?”

    张汤问道。

    斥候回答:“从旗号上来判断,应该不少于两万,或许能有三万。”

    张汤点了点头。

    之前从封州派出去一支万余人的队伍拦截他,后边还有一支至少万人的队伍堵截他,这两支队伍汇合的话,最少有两三万人。

    “如果他们在封州城内败了的话,他们还会有从封州撤离出来的军队,所以总计兵力绝对不止两万,差不多会有三万到四万。”

    他看了看手下,这已经奔波多日的一千二百黑骑。

    他的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休息过,每日都在路上,而且几乎每日都可算得上是高强度的行军。

    廷尉军黑骑纵然是精锐中的精锐,可已经这么累,不可能守得住登州城。

    黑骑最擅长的是奔袭,而非守城。

    让这一千二百骑兵下马守城,抵抗三四万叛军,也许坚持不了一天就会消耗殆尽。

    登州是大城,一千二百人,还不够分派到四城分散防守的,就算是强行分散到四城防守,每隔丈余站一个人,又如何能守?

    “咱们走。”

    张汤立刻就下了决定。

    四万人可以围城,一千二百人绝对守不住城。

    张汤道:“叛军从西北方向来,咱们往南门出,让叛军以为我们会往豫州城方向去,他们的目标是重新夺取一座根基之地,已经失去了封州,登州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或许不会追赶,若他们紧追不舍,我们就真的去豫州城。”

    而这让两支叛军互换城池,其实也是张汤计划之内的事,只是没有想到敌人的速度会这么快。

    百办顾七喜道:“大人,我们要处决的人犯还没有处决干净。”

    张汤道:“叛军会帮我们的。”

    他上马之后大声吩咐道:“大家再辛苦几天,绕开敌人之后,咱们就能找地方休整。”

    “呼!”

    廷尉军黑骑整齐的应了一声,跟着张汤往南门方向冲了出去。

    大概两个多时辰之后,叛军的先锋队伍就已经到了登州城外,他们知道黑骑在城里,所以他们已经做好了攻城死战的准备,可到了之后却发现,城墙上并无守军。

    “破城!”

    叛军首领一声令下。

    不少士兵往前疾冲,用砍伐的树木撞击城门,黑骑虽然没有守城,可是把除了南门之外的其他城门都封闭了。

    叛军没有攻城锤,想要靠一棵树撞开城门其实没那么容易。

    好在他们带着攻城的云梯,很快就爬上城墙,站在高处往城内看,确实不见黑骑踪迹。

    王荡之和谢行谢止等人带着叛军入城,进来之后不久,谢行就问王荡之道:“世叔,现在怎么办?”

    王荡之哼了一声:“杀人。”

    他一转身看向手下人吩咐道:“尹家那些贼兵,屠戮你我族人,今日我们到了登州如何能放过他们?只要是与尹家有关之人,都给我屠了!”

    叛军立刻分散出去,登州城内,立刻就迎来了一场血雨腥风,但凡是和尹家有一丁点关系的人,都会被叛军砍杀。

    他们在城中抓了不少百姓询问,谁与尹家有关,打听出来就直接派兵灭门。

    王宵宵看向身边的兄长,有些愧疚的说道:“都怪我,没有看好徐绩。”

    王荡之摇头道:“是我们低估了徐绩,就算你看好了他,此计本来就有弊端,徐绩也可利用......现在不说这些,我们没有时间为过去的事后

    悔。”

    王宵宵问:“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死守登州吗?”

    “不能守。”

    王荡之叹了口气:“我们本来要打的是时间上的差别,为天命王杨玄机争取时间攻入豫州而准备,没想到尹家的人居然脱线......”

    如果是尹家的人死守封州的话,那么绝对伤不到王谢两家,也包括其他各家在内的利益。

    可是现在因为尹家的脱线,封州所有家族都不得不直接面对宁王或是大将军唐匹敌。

    这不是他们的计划,这样的计划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他们本是要坐收渔翁之利,现在自己和尹家却变成了鹬蚌相争。

    “这一切都要怪张汤!”

    王荡之脸色铁青着说道:“徐绩来登州,策划尹家直接与我们翻脸,绝对是出于张汤的授意。”

    他看向谢行和谢止说道:“你们两个,立刻派人往旌阳送信,告知谢兄,让他带人离开旌阳,往东北方向走与我们汇合,咱们要离开豫州了。”

    谢行和谢止连忙安排人去送信。

    王荡之咬着牙说道:“可是我们走之前,绝对不能放过张汤,看他退走的路线应该是想逃往豫州,旌阳就在前边拦着呢,张汤无论如何也算不到,咱们连旌阳都控制在手。”

    他一指城外:“他以为往豫州城方向跑我们就不敢追了?就算是放弃在豫州的一切,也要把张汤碎尸万段!”

    “是!”

    他手下人应了一声,一个个杀气腾腾。

    又六天。

    张汤的队伍已经近乎极限,他们已经奔波了一个多月没有休息,人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战马也是一样。

    他们在走到景县的时候,斥候探来消息,从旌阳方向来了一支队伍,至少也有万余人,已经把前边的路堵死了。

    张汤确实是没有想到连旌阳都已经失守,如此一来,他带着黑骑队伍陷入了两难之地。

    往回走?是身后紧追不舍的数万叛军。

    往前走,是以逸待劳的旌阳叛军。

    黑骑已经人困马乏,这就是绝境。

    “是我连累了你们。”

    张汤看向手下人说道:“如果我再谨慎一些,就会想到旌阳也可能已被叛军占据,我就不会带着你们往豫州城方向走。”

    “大人!”

    顾七喜道:“大人不要这样说,如果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那么黑骑就与大人一同在此与敌人决一死战。”

    “战!”

    黑骑士兵整齐高呼。

    张汤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让人把地图打开。

    景县很小,这里的城低矮而且没有城防器械,想守住景县根本没有可能。

    “我们不再往南走了,往西走。”

    张汤指着地图上说道:“往西走大概一百三十里就是明阳河,只要我们比追兵快半天就能渡河过去,贼兵势众,渡河没有我们快,如果成功的话,我们还能将敌人甩开。”

    顾七喜道:“大人说往哪儿走,我们就往哪儿走。”

    张汤心里一暖,感激的看向众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会被喜欢的人,他做出的选择,本就是永远都不会有人喜欢他的选择。

    可是在这样一个近乎于山穷水尽的时候,廷尉军的黑骑,每一个人都依然站在他身边。

    “我尽我所能,带你们杀出去。”

    张汤上马:“咱们继续走。”

    又两日,他们到了明阳河的东岸,可是到了这之后他们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按照他们的预计进行。

    明阳河冻住了,冻的死死的,冰层之厚,就算是骑兵队伍在河道上纵马狂奔都不会裂开。

    想靠河道来阻拦叛军,计划落空。

    “贼兵!”

    就在这时候,后

    队的斥候飞骑归来,一边纵马一边大声疾呼。

    噗的一声。

    飞驰之中的斥候被羽箭射中,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战马的速度太快,人掉在地上又翻滚出去很远,停下来的斥候直接就不动了。

    在斥候的后边,黑压压的叛军已经追了上来,不是一路,而是两路。

    从左边追来的是王荡之率领的叛军,从右边追来的是谢井然带着的旌阳叛军。

    两支队伍加起来至少有四万多人,犹如两道洪流,很快就到了黑骑队伍的背后。

    “走不了了。”

    顾七喜看向张汤说道:“就算我们冲过河,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叛军追上,与其把背后交给敌人,不如就在此地决战。”

    就算人还有力气跑,战马已经跑不动了。

    事实上,从几天前开始,累死的战马已经越来越多,到明阳河边的时候,黑骑的战马数量已经减少了一半。

    “死战!”

    “死战!”

    “死战!”

    黑骑士兵们抽刀高呼。

    张汤伸手:“给我一把刀。”

    黑骑军将队伍调转过来,在河边列阵。

    他们面前是数不清的敌人,背后就是冰冻的明阳河。

    谢井然催马向前,大军在他身后紧随。

    到了近处,谢井然勒住战马,看向那支孤零零的廷尉军黑骑,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总算是追上了。

    “何人是张汤!”

    谢井然大声喊了一声。

    张汤也催马向前,看向谢井然:“我便是。”

    谢井然居然没有动怒,还抱了抱拳。

    “张大人,虽然你我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但我对你却格外钦佩,豫州之局,以你一人之力绞碎,你很了不起。”

    张汤笑起来,他真正想笑起来的时候,居然没有那么冷了,看着竟然还有一二分的好看。

    他笑道:“来自敌人的夸赞,让我受用无穷。”

    谢井然道:“如果你愿意投降,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张汤道:“是因为你在害怕吗?所以让我们投降做你的人质,以后被宁王大军追上,你们还有一张底牌可用。”

    “哈哈哈哈哈......”

    谢井然哈哈大笑,他指向张汤说道:“你口中的宁王大军应该没这么快来,而且你方向也走反了,冀州在北边呢,我得知消息,豫州城只有五千守军,而且死守不出,以你现在这一千余人的疲惫之军,你挡得住我一击吗?”

    张汤道:“我想试试。”

    谢井然哼了一声,指向身后大军:“我们有五万大军,而你呢,你真的以为能挡住一击?”

    张汤依然那般回答:“我想试试。”

    谢井然微怒,大声下令:“杀过去!”

    叛军号角声响起,黑压压的队伍朝着一千二百黑骑发起了猛攻。

    谢井然催马在前,手持长刀喊道:“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挡得住!”

    就在这一刻,黑骑军忽然从中间分开了。

    一个人从队伍中缓缓骑马而出,他身上穿着黑色铁甲,头戴铁盔,面容冷傲,手中有一杆乌黑铁枪。

    只一人出阵,却有天神之威。

    谢井然看到那人从廷尉军队列后边出来,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的把战马拉住。

    “罗.....罗境!”

    黑骑军左右分开,可以看到在他们背后的明阳河冰层上,宁军踏地而来!

    罗境走到张汤身边,侧头眼神平淡的看了看他,然后伸手把面甲拉下来。

    “靠后看着。”

    罗境一催马。

    他说:“我替你试试。”

第八百七十七章 真巧真巧

    “为什么是我来?”

    罗境回头看了看那满地尸骸,再看向张汤,语气平淡的说道:“因为论杀人,你大概不如我。”

    这一战,一万两千宁军,在这明阳河边,杀叛军三万余,尽皆斩首。

    贼首王荡之,被罗境一枪刺死,此时人头就挂在罗境的战马一侧。

    另一贼首谢井然,带着残兵逃往登州方向,一路溃散,最终身边跟随者不过三五千人。

    此时此刻,每一名宁军士兵的腰带上都挂着至少两三颗人头,这场面,若是被别的敌人见到,怕是会未战先怯。

    庄无敌带着那封信赶去豫州南线见唐匹敌,李叱的信中只有两句话。

    一句是:庄无敌留在你那,换罗境回豫州。

    另一句是:哪支队伍杀气最重,就让罗境带哪支队伍回。

    有这两句话在,唐匹敌自然明白了李叱的意思。

    庄无敌带着的也是宁边军,可是自从与山海军一战之后,东边的边军已经休整很长一段时间,杀气是会散掉的。

    而在豫州南线,宁军一直都在和天命军交战,尤其是就在不久之前,唐匹敌一战血屠天命军七万人。

    论杀气,没有任何一支队伍此时能和唐匹敌的队伍比。

    张汤自然很清楚宁军的作战习惯,而他本身就是一个阴寒且杀气很重的人。

    可是在看到那些宁军战兵将尸体上的人头割下来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狂跳不止。

    那不是和他一样的杀戮之法。

    从尸体上割人头已经很血腥恐怖,在俘虏身上割人头呢?

    罗境把手里的长枪扔给亲兵,亲兵把枪头放在自己胳膊上,手臂弯曲,用皮甲把枪头上的血迹擦掉。

    “你们找地方休整。”

    罗境吩咐手下人道:“把带着的干粮分给廷尉军兄弟,我们去追逃走的叛军。”

    张汤连忙说道:“罗将军,叛军大概要往登州方向退去,登州城墙高大坚固,将军还需小心。”

    罗境淡淡应了一声:“晓得。”

    然后拨马就走。

    一万两千宁军杀三万余人后,居然没有什么损失,这种恐怖的战力,这种恐怖的杀气,如何能不让人震撼。

    他们一路上统计军功,统计之后人头随即丢弃,张汤带着廷尉军黑骑队伍在后边走,一路上看到的场面有多吓人?

    唐匹敌把宁军练成了一群虎狼,只要到了战场上就无比嗜血的虎狼。

    这样的军队,面对任何敌人的时候,都绝对不会输了气势。

    这样的军队,在一战一战的厮杀之中,已经建立起来无比强大的自信。

    天下之军,你强任你强,反正都不行。

    这种自信一旦建立起来,就会产生一种极为可怕的后果......陆上之战,宁军无敌。

    马车里,张汤不停的深呼吸来缓解心情上的起伏,他知道宁王必会有所安排,可没有想到会把那真正的人屠从前线调回来。

    由此可见,这次宁王的杀心会有多重。

    把如今在前线上的将军一个一个拿出来对比,谁能比罗境更狠更强?

    庄无敌已经是个心肠冷硬的人,可是和罗境比起来,确实还差了些。

    从宁王的选人上就能推测出来,这次,宁王没打算在豫州小打小闹。

    两天后,登州。

    宁军到了登州城外,城门紧闭,可以看到城墙上有叛军士兵在戒备。

    罗境抬起手轻轻摆了摆,身后的队伍随即停了下来。

    他独自催马向前,慢悠悠的到了城墙外不远处,城墙上的叛军全都瞄准着他,可却没有一人敢先放出一箭。

    “机会我只给一次。”

    罗境朝着城墙上说道:“叛军贼首必须死,今日之内,城中之人,不管是士兵还是寻常百姓,若放下兵器打开城门,我可不杀,若生擒贼首交给我,我可免罪过往不究,从现在开始算起......”

    罗境停顿了一下后声音骤然一寒。

    “十二个时辰内,城门不开,无论是谁,皆视为叛军,我破城之时,此地不留活人。”

    说完之后唐匹敌拨马回去,再无一言。

    回到宁军队伍中,有人迅速为罗境搭建起来一座帐篷,亲兵动作迅速的寻来干柴,就在帐篷外边为罗境架起铁锅生火做饭。

    在城墙上叛军的注视下,这位杀人无算的宁军将军,坐在那,端着碗吃了一顿火锅。

    不到一个时辰,登州城里就乱了起来。

    不少百姓在得知罗境说的话之后,涌出家门,此时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对叛军的怕,他们更怕那个被人称为不留活口罗蛮子的罗境,也真的在登州城内不留活口。

    百姓们冲击叛军的营地,焚烧了叛军的物资。

    城中巡视的叛军队伍,被百姓们围起来打,本来谢井然他们就带着三五千叛军逃回登州城内,哪里还有那么多兵力分拨出来镇-压-百姓。

    大街上,只要看到叛军,很快就会被百姓们暴打,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这样活生生打死。

    没多久,百姓们又冲上城墙,开始和叛军争夺。

    不少叛军士兵吓得脱掉皮甲,扔掉兵器,唯恐被人看出来他们的叛军士兵。

    罗境给出来的是十二个时辰,可是才两个时辰过去,城内就已经乱作一团。

    守城的叛军士兵四散逃走,到处躲藏。

    谢井然知道兵败已经无法挽回,在一众高手的保护下,从另外一座城门逃了出去。

    罗境自然知道他会逃,可是罗境没打算堵,因为罗境就是要追着他杀。

    那叛军首领逃走的地方,必然都会和他有所关联,如果此时就堵住城门不放他走,那也就是杀这几个人而已,可是放走了他们,不管他们逃到哪儿,宁军就会追杀到哪儿。

    不久之后,登州城门被百姓们打开,罗境带宁军入城。

    百姓们站在大街两侧夹道迎接,其实每个人心里也都有些忐忑,他们害怕真的被定罪成叛贼。

    罗境勒住战马,看了看两侧的百姓后说道:“我希望这次之后你们能记住,有人做恶,就要敢于反抗,你们对待恶人的时候怂了,恶人就会更加凶恶,而你们若全都敢于反抗......”

    他伸手指了指那些叛军的尸体:“那这就是恶人的下场。”

    说完之后以催马:“继续追。”

    宁军穿城而过,继续追杀谢井然等人。

    此时此刻,谢井然身边已经只剩下三五百人还跟着,这些都是他的亲信。

    “咱们去哪儿?”

    王宵宵脸色惨白的问。

    她这样对自己武艺极为自负的人,在见识过战场上的杀戮之后,那种自信荡然无存,只剩下恐惧。

    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哥哥王荡之,在那个魔鬼一样的罗境面前连一招都接不住。

    王荡之的武艺也不错,然而却被那一枪直接贯穿了额头,枪在脑袋上戳出来一个血洞。

    谢井然听到这句话

    后沉默了许久,能去哪儿?

    封州肯定是回不去了,尹家的叛军对他们的态度,和罗境对他们的态度应该并无区别。

    “咱们去潦炀城。”

    许久之后,谢井然才想起来有一个地方可去。

    在潦炀城内,山河印有一处暗道钱庄,在那边可以暂时躲藏起来。

    谢家的人,在山河印中也曾有不低的地位,他们能如此迅速组织起来,和山河印本就存在的关联有莫大的关系。

    曹家虽然倒下了,可是山河印在豫州内的实力,其实还不容小觑。

    谢井然想到潦炀城之后,带着队伍狼狈逃离。

    潦炀城位于封州往北大概二百里,距离南平江也有二百多里,算是豫州北境比较大的县城。

    他们从此地赶去潦炀城的话,大概要走上半个月左右,这一路上还要穿过好几个县,也不知道能不能甩开宁军。

    登州外边。

    张汤拦住罗境道:“叛贼谢井然的队伍,逃走的不过区区三五百人,接下来的事,交给廷尉军吧,还有一支叛军,贼首为尹客,聚众数万,已经夺取封州。”

    他看着罗境认真说道:“追查叛贼残党余孽,并非将军所长,还请将军把谢井然交给我。”

    罗境沉思片刻,以一万两千宁军追击三五百叛贼,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点了点头:“也好,我现在率军去封州,谢贼就交给张大人了。”

    就在登州城内,一家酒楼的后院,有三个人坐在那互相看着,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曹猎叹了口气:“才回到豫州就碰见这种事......”

    净崖先生和他的小书童坐在曹猎对面,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如果不是有你的话,可能我们两个也要死于乱军之中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们两个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酒楼,原本也是山河印的产业之一,只是这种小产业对于曹猎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好在他还记得......

    其实在张汤带着廷尉军从登州离开之后不久,曹猎和李善功他们就到了。

    然而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会遇到叛军,他们刚要走的时候,谢井然带着叛军逃回登州,这一下把他们也给堵在城里了。

    曹猎看向净崖先生说道:“我得暂时和你们分开一下了,那故事还没有给你讲完,以后若有机会再讲给你听。”

    净崖先生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曹猎道:“谢井然的叛军队伍往北边逃走,大概是要去潦炀城,我必须得去。”

    净崖先生有些惊讶的问:“莫非这贼首谢井然,也曾是你们曹家的手下?”

    曹猎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整个豫州之内,现在敢造宁王反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我曹家的手下,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吹牛?”

    净崖先生想了想,然后也叹了口气:“那你可真倒霉。”

    曹猎苦笑:“所以我才必须去潦炀城......不然的话,我确实真的很倒霉。”

    他才到豫州,就赶上山河印的人谋反,若是被人知道他在豫州的话,那这个谋反的罪名,十之七八会按在他头上。

    谁叫他是曹猎......

    这种事,别人才不会相信都是巧合。

    曹猎也才不管别人信不信,他在乎的只是李叱信不信,关键在于,如果真的是他谋划的叛乱也就罢了,可不是他所为,若被李叱误会了是他所为,那真的是......太他妈的亏。

第八百七十八章 快刀乱麻黎三州

    潦炀城。

    曹猎坐在一家茶楼里闭目养神,台上有一个小姑娘正在弹着琵琶,声音清脆悦耳,曲子好听,歌声也好听,可是曹猎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他坐在这是等人,而不是消遣。

    潦炀城有一座山河印的暗道钱庄,只要有钱庄的地方,就足以证明山河印在本地的生意会很大也很杂。

    潦炀城这个地方有些特殊,有些地方的特殊可能在外人看起来毫无来由莫名其妙,突然就特殊了。

    那是因为寻常百姓根本就触及不到很高的地方,也触及不到很深的地方。

    潦炀城,在豫州那些有层面的人中,有钱的有势的,将其称之为豫州逍遥地。

    已经无法查究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成了暗道势力的天堂,也是那些有钱人的天堂。

    在这,只要你想玩的,就一定能玩得到。

    表面上来看,潦炀城最大的特色就是赌,在这,只要你能想出来的花样,不愁没人和你赌。

    斗鸡,斗犬,斗牛,甚至斗猪,当然也包括斗人,这些看起来千奇百怪的东西,在潦炀城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里,也是豫州各大家族,以及那些商贾大户家中的少年郎们,心目中的圣地。

    在这,只要你能出的起价格,你可以买到西域王族都不一定能拥有的纯种汗血宝马。

    在这,只要你想出来的花样足够新奇,很快就你会有一群拥趸,他们会在你想出来的花样中挥金如土。

    在这,赌场和青楼都算是最干净的产业,有人说,潦炀城的每一寸土地下边都流着血。

    无数大家族的长辈严令禁止家族中的年轻人来潦炀城,这里让一个人堕落的速度之快,让一个家族毁灭的速度之快,寻常百姓听说了可能都不会相信。

    暗道黑色的产业如此疯狂,可是在潦炀城就只有一家暗道钱庄,这就足以说明曹家在豫州的地位。

    而所有想在潦炀城玩的人,需要用到的银子,都会从这家钱庄经手。

    如果你赢了,需要带着大笔金银离开,把钱存入曹家的钱庄,你就可以一身轻松的离去,等到了任何一家有曹家钱庄的地方,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只要你有存根,就能把银子支取出来。

    如果你输了,在曹家钱庄可以凭钱庄的审核借款,甚至不需要任何抵押,曹家的钱流出来如同浪涌,可如果你还不上,那么不只就不只是借钱的那一个人倒霉。

    谢井然在谢家的地位算不得什么,只能说他在封州谢家的地位不低。

    谢家如此绵延千年的大家族,在各城各地可能都有分支。

    真正的谢家族根不在封州,而是在苏州。

    但是谢井然在山河印中也有一定的地位,不算很高,但也足以让暗道钱庄的人以礼相待。

    所以曹猎推测,谢井然一定会逃到潦炀城,这里只要你肯花钱,你就什么都能买到,包括最好看的女人和最厉害的杀手。

    但曹猎也想到了,谢井然不敢贸然去暗道钱庄,他要找潦炀城别的什么有势力的人寻求庇护,或是来买人保护自己。

    有无数混暗道的人,常年就在潦炀城停留,他们等待着金主撒给他们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然后拿他们的命去拼。

    茶楼的生意不错,不管是谁疯狂之后,总是会想找一个稍微安静些的地方休息。

    这茶楼规模极大,你不愿意花大价钱,可以在前边大堂里听听曲儿听听书,如果你愿意花大价钱,在后边一个一个单独的小院里,只要你能想到的享受,价钱给的足,茶楼的东家就会尽力满足你。

    不要以为在这样一个地方茶楼是最干净的生意,刚刚已经提到了,相对来说赌场和青楼才是。

    小伙计已经盯着曹猎好一会儿,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有问题。

    在潦炀城来景泰茶楼里的客人,没有几个是真的来这听曲儿听书的。

    就算是在这大堂里的人,也都是带着不同寻常的目的而来。

    你可以在这请到

    最厉害的保镖,也可以在这寻来最厉害的杀手,你给出天价,还能让最厉害的保镖和最厉害的杀手当着你的面生死搏杀,看看到底谁更厉害一些。

    但如果你真的这么干了,一出景泰的门,就可能也会马上被干掉。

    景泰茶楼里不准见血,不准死人,这也是规矩。

    掌柜的看起来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他叫李春风,春风十里不如你的春风。

    他看起来气质儒雅,哪怕不听他说话,也会判断他是一个富有诗书的学问人。

    小伙计走到李春风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掌柜的,那个客人不寻常。”

    李春风也注意到了曹猎,这个年轻人从进来之后就没有任何交流,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闭目养神,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半个多时辰。

    “四干四鲜给上去去一份,就说是我送的。”

    李春风觉得那少年不一般,所以想试探一下。

    他吩咐完之后,小伙计立刻把东西准备出来,端着托盘走到曹猎身边。

    “公子是新客吧,瞧着面生。”

    小伙计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曹猎没睁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小伙计把四干四鲜八个碟子一样一样放在桌子上:“这是我们掌柜的送公子的,希望公子以后还能常来。”

    曹猎还是没睁眼,甚至连头都没有再点一次。

    小伙计回头看向掌柜的,掌柜的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他回来。

    回到柜台那边,小伙计有些不解的说道:“来咱们景泰的人,都是带着目的来,掌柜的让我送去四干四鲜,活人事死人事,都在这四干四鲜里边了,他如果一样都不动的话,那就麻烦了。”

    按照潦炀城里不成文的规矩,进了景泰茶楼的客人,只要你点四干四鲜,就说明你要找景泰办事。

    八个碟子放在桌子上,只吃四鲜不动四干的人,要办的是活人事,相反,办的则是死人事。

    如果四干四鲜都动了,那就说明要办的事很大也很难。

    可曹猎坐在那,一样都没动。

    良久之后,小伙计叹了口气道:“八成是官府的人了,完全不懂潦炀城里的规矩,七八成是探子。”

    掌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很快就下结论。

    现在的日子也不是如以往那么好过,潦炀城在过去是豫州没人管的地方,官府的不管,暗道的也不管,这里就是真正的逍遥地。

    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豫州是宁王的了,许多人都在传,一旦宁王从冀州到豫州,如潦炀城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毁掉。

    “确实是有消息,说宁王可能要来豫州了,说不准是宁王手下的人,先来潦炀城里探一探。”

    掌柜的有些为难。

    李春风只是掌柜的,不是这景泰茶楼的东家,甚至他要去汇报的那位东家都不算是真正的东家。

    小伙计有些担忧的说道:“我听闻,宁王手下有一支廷尉军,极为厉害,且阴森可怕,原本冀州的暗道生意也那般繁华,可是十之七八都被廷尉军毁了。”

    就在这时候,掌柜的脸色猛的一变。

    因为他看到那个年轻人,一样一样的把四干四鲜八个碟子里的东西,全都倒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这个举动非但让李春风脸上变色,看到了这一幕的客人们也全都脸上变色。

    这个举动意味着,这个年轻人要见景泰的东主,有无比重大的事要和景泰谈。

    把四干四鲜倒掉,意思是,这茶楼的伙计也好掌柜也罢,你们身份不够,接不了我的生意。

    很快,茶楼大堂里所有人都看向曹猎,很多人已经在窃窃私语了。

    有人压低声音问道:“多少年了,没有人这么干。”

    另一人说道:“至少有三十年以上没有人翻过八碟了。”

    他身边的人声音更轻的说道:“上一次有人翻八碟,我还没出生呢,我今年都已经三十四了.

    .....听我父亲说,上一次来翻八碟的人,是景泰的东家恭恭敬敬请到后院去的,至今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一个月之后,景泰的人全都换了,从东家到掌柜再到小伙计,全都换了新人。”

    客人们都紧张起来,更何况是掌柜李春风。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曹猎身边俯身道:“这位公子,请问可否到后院一叙?”

    曹猎微微点头,似乎是因为等人等的不耐烦了,所以起身在李春风的引领下,朝着后院走过去。

    大堂里的客人们纷纷起身,可是却被景泰的伙计们客客气气但格外坚决的拦下,不准靠近。

    景泰后院一共有十九个独院,其中十八个是用来接待贵客的,最大的那个是景泰东家的住所。

    如今景泰的东家叫黎三州,已经有五十几岁,在这潦炀城里,还没有谁是他必须要见的人,他不想见的人,跪在外边求他都不理会。

    潦炀城里暗道势力发展的如此疯狂,有三个人的地位在近十年来,都不可撼动。

    快刀乱麻黎三州。

    快刀是潦炀城里所有赌场的东主,传闻早年间,他一人一刀从潦炀城西门杀到东门,无人可挡,时至今日,他的名字都没有人敢随意提起,他叫刀钗。

    乱麻,年纪更大,据说已经有八十岁了,近五年没有在任何场合公开露面,但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一半是他的弟子,另外一半见了他也要叫一声前辈。

    此人长相凶狠,面容丑陋,满脸的麻子,有人说他也姓麻,名为麻子午。

    黎三州就是景泰赌场的东家,在潦炀城里还有一句话......快刀乱麻,不过三州。

    不管是那个一刀杀穿潦炀城的刀客,还是那个辈分极高的麻子,都不敢招惹黎三州,虽然按照来潦炀城的时间说,黎三州是最晚来的。

    十年前,景泰茶楼的东家再次换人,说是东家,其实就是掌柜之上的大掌柜,因为没有人知道景泰的真正东家到底是谁。

    黎三州到了潦炀城之后,传闻有人要立威吓唬吓唬他,第二天,潦炀城里的人口少了百分之一。

    百分之一很多吗?

    那时候潦炀城里常住的人口有九万多。

    如果不是因为人多势众的话,为什么乱世之内,大贼横生,叛军遍地,没人敢轻易招惹潦炀城?

    曹猎被引领着到了后院,李春风客客气气的让他在门外稍候,可是曹猎根本不理会,迈步就进了黎三州那个独院的大门。

    曹猎等的人不来,所以他想闹一闹。

    无人敢惹黎三州,那就从黎三州开始吧。

    黎三州就在院子里,坐在藤椅上用小刀在削着一把木剑,看起来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嗯?”

    看到有陌生人进来,黎三州脸色微微一寒。

    他看向李春风:“不管是谁,没有我允许而进门,可以杀了。”

    李春风俯身:“是。”

    他看向曹猎,却见曹猎自顾自的走到黎三州面前,从怀里取出来一块牌子扔在黎三州面前。

    曹猎想看看这景泰和山河印的关系,按理说,应该有关系才对。

    他不喜欢这种地方,从没有来过,所以他也不清楚潦炀城里的暗道势力,有多少和山河印有关。

    黎三州轻蔑的瞥了一眼那牌子,这些年来,他见到的自以为是的年轻人太多了,随随便便一个家族的纨绔子弟,就觉得自己可以在豫州横行无忌。

    这些年,他处理掉的这样的年轻人,尸体摞起来,能把潦炀城外的护城河截断。

    所以他只是瞥了一眼。

    然后猛的站了起来,俯身一拜:“是少主吗?”

    曹猎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果然。

    他看了黎三州一眼:“景泰的东家,到底是谁?是四有的其一吗?”

    黎三州抬头看了曹猎一眼,然后再次俯身:“回少主......是你。”

第八百七十九章 一隅之内有三分

    曹猎眼睛微微眯起来,看向黎三州:“为何说这里是我的产业?”

    黎三州俯身道:“回少主,因为景泰不是山河印的产业,只是曹家的产业。”

    曹猎心里猛的一震,这些事,他根本就不知情。

    想想看,那时候的他,怎么可能对生意上的事上心,他自觉孤独,还不是因为也觉得家里的生意不太光明。

    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下,他尽力不去触碰那些生意,大概就是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黎三州道:“少主,从潦炀城开始有不见光的产业开始,景泰就存在了,曹家所有从景泰获得的收入,都直接归入少主你的开销之内,这是主人在十年前定下的规矩,所以说起来,景泰就是少主的产业。”

    曹猎越发的难以置信,他自言自语道:“我以前所有的开销花费,所有银两都是出自潦炀城这边?”

    黎三州道:“是的,主人十年前派我来潦炀城的时候就说,少主已经十岁了,需要单独建一个账目,所有收入和开销,都只用于少主一人。”

    曹猎心里翻江倒海一样。

    他在以前绝对不会问我花的钱是从哪儿来的,这些钱又是怎么赚来的。

    他是曹家的少侯爷,没必要还去过问一下银子的来处。

    潦炀城这样的地方,每一两银子上面可能都沾着血。

    曹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时之间感觉自己双手也已经沾满了鲜血。

    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如此的虚伪。

    “我问你。”

    曹猎抬起头看向黎三州:“潦炀城里,山河印是谁在做主?”

    黎三州俯身:“也是我。”

    曹猎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就找对地方了。

    他在潦炀城里留下暗号,召山河印的人来相见,可是他在这景泰茶楼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

    曹猎问:“既然也是你,我在城中留下暗记,为何你的人不来见我?”

    黎三州俯身:“因为山河印在这已经没有意义了,主人出事之后,山河印内部分崩离析,想要窃取山河印巨大财富的人比比皆是,潦炀城里的暗道钱庄也是他们的目标,我杀三十九人后,他们才知道这笔银子不好拿,所以退出潦炀城,如今潦炀城里山河印已经没有别人了,只有我。”

    他看向曹猎说道:“少主......今非昔比了。”

    曹猎心里又是一震。

    自己还是低估了人性,父亲出事之后,谁还会对山河印真正的忠心耿耿?

    山河印把控着的大量财富,让这些人贪念横生,山河印分崩离析是必然的结果。

    各地的主事,都会尽力把财产转移到自己身上,也知道宁王对山河印的态度,所以绝大部分人,也都会尽力摆脱自己身上山河印的标签。

    他们会立刻和山河印划清关系,甚至想尽办法除掉知晓自己身份的人。

    他看向黎三州:“辛苦你了。”

    黎三州叹息道:“也只是强撑着,外边的人不知道景泰的实力有一部分来自山河印,所以也不知道,这部分实力已经离开潦炀城,如今景泰能调用的人都是曹家的人,和以前相比差之甚远,如果潦炀城里的人知道的话,大概也会冒险试试能不能挑了景泰。”

    曹猎点了点头,他问:“谢井然你认识吗?”

    黎三州回答:“知道这个人,但没有见过。”

    曹猎问:“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一支三五百人的队伍进入潦炀城。”

    黎三州回头看向李春风:“知道吗?”

    李春风立刻俯身:“我去查。”

    说完后转身离开。

    黎三州道:“因为景泰现在实力大不如前,所以我也只能靠虚张声势撑着,假意不理潦炀城内之事,实则是不敢让人知道虚实......”

    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是如果真的有山河印的人来潦炀城的话,那景泰实力大不如前的事,怕是也瞒不住了。”

    曹猎点了点头,他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我父亲......安葬何处?”

    黎三州一怔,他看向曹猎道:“少主不知道?”

    曹猎摇头:“不知道,当初我离开豫州后辗转多地,至今方回。”

    黎三州道:“主人还在啊,只是被囚禁在棋盘山中。”

    曹猎脸色一变。

    “知.....知道了。”

    曹猎沉默下来,良久之后他对黎三州说道:“安排住处,我要在潦炀城停一阵子。”

    一个时辰之后。

    李春风从外边快步回来,在曹猎面前俯身道:“少主,查到了,有一支外来的队伍,人数数百,住进了庆园。”

    曹猎问:“庆园是什么地方?”

    李春风看了看黎三州,黎三州对他微微点头。

    李春风道:“庆园是麻子午的产业,在潦炀城东城靠北,占地有几百亩,规模极大,在潦炀城里,有三个地方外人擅入者死从无例外,一是麻子午的庆园,一是刀钗的狮虎楼,还有一个就是咱们景泰后院。”

    曹猎点了点头。

    看来这个谢井然因为找不到山河印的人,所以只能求助于麻子午,住进了庆园。

    这潦炀城实在过于特殊,城中大大小小的暗道势力,为了能拉一面大旗,不管真的假的,都说自己是麻子午的晚辈。

    所以在潦炀城里还有一个传言......不和刀钗论拳脚,别与麻子比人多。

    有人说,你自认为武功再强,也绝不是刀钗的对手,你自认为手下再多,也不可能比麻子人多。

    如今潦炀城虽然已经不如以前兴盛,可是常住在潦炀的人也有七八万,这七八万人,麻子午一声令下能调集起来的,最少有一万。

    庆园作为麻子午的禁地,那里的戒备有多森严可想而知。

    因为宁军并不是十分了解潦炀城,所以罗境的一万两千战兵没有追过来。

    如果来了的话大概也会吃些亏,这里的事,不是攻城略地正面交锋那么简单。

    可是张汤来了,他如果不了解潦炀城的话,大概就会以为他带着一千二百黑骑足够了。

    潦炀城,人人习武,不管男女老幼,这不仅仅是一种生活必须的技能,也是一种赖以谋生的技能。

    大楚的统治崩坏之后,豫州境内叛军也出了不少,来过潦炀城的只有一支叛军队伍。

    自封承天王的大贼廖化带着五万左右的叛军队伍到了潦炀城,他知道潦炀城深不可测,但是他也没觉得有多深不可测。

    五万人的队伍兵临城下,没想到的是,潦炀城居然开门迎接。

    麻子午亲自出城,态度格外的恭谦顺从,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进城中。

    只两天后,城里的人开始一车一车的往外运尸体,五万进城的叛军,就好像进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廖化的尸体被挂在潦炀城的城门上,挂了七七四十九天后才因为麻绳断了而掉落下来。

    想想吧。

    五万叛军队伍进入潦炀城,各家各户都夹道欢迎,

    然后无比热情的把叛军请到自己家里来做客。

    这家来几人那家来几人,每一家都做了丰盛的饭菜招待。

    没多久,这些分散进入各家各户吃饭的叛军士兵,就变成了尸体。

    这是一场全城参与的待客,也是一场全城参与的谋杀。

    自此之后,没有哪支叛军队伍再敢靠近潦炀城。

    这也就造成了潦炀城里暗道势力的极度膨胀,他们觉得,谁来了也不行。

    这种膨胀直到宁王的大军攻入豫州之后才有所减弱,他们也知道宁军和其他队伍不一样。

    可是宁军当时并没有时间理会他们,宁军往前推进的速度极快,潦炀城第一时间在城墙上挂起白旗,这让唐匹敌根本就懒得理会。

    如果当时唐匹敌理会一下的话,可能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事了。

    黎三州道:“不如我出面,约见一下麻子午。”

    曹猎问:“你平日里与他有往来吗?”

    黎三州摇头:“没有。”

    曹猎道:“若你平日里都懒得理他,他江湖辈分再高你也不屑与之为伍,那你突然约见,麻子午就会有所警惕。”

    黎三州嗯了一声,确实如此。

    潦炀城里的人说,不要和刀钗比武功,别与麻子比人多,还有一句话是......招惹黎三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黎三州历来表现高调,他初到潦炀城的时候,就是麻子午想给他个下马威。

    结果麻子午的徒子徒孙,一夜之间被屠近千人,麻子午看起来也就老实了下来。

    但是这个仇当然结下了,表面上看起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谁都知道只要有机会,麻子午必然会把景泰一口气吞下去,嚼碎了咽下去,尸骨无存的那种吞。

    那个老家伙有多阴毒狡猾,看看他在城中的地位就知道了。

    他这样一个纯纯粹粹混江湖出身的人,能在潦炀城内有三分天下的实力,靠的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没有刀钗那样的武艺,也没有黎三州那样的背景,他是靠自己一步一步爬到这个高度的。

    如果不凶狠阴毒,如何能爬的起来?

    “我自己想办法吧。”

    曹猎道:“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们要帮我仔细盯着,廷尉军可能会有一支千余人的队伍到,你们派人出城等着,如果看到了尽快通知我,如果不告诉他们潦炀城是什么样的潦炀城,他们会吃大亏。”

    这话把黎三州听的一怔,他下意识的问:“少主,是要帮宁王的人?”

    曹猎点了点头。

    黎三州不懂,曹家的产业毁于宁王之手,就算是不报仇,难道还要帮?

    看着他疑惑的眼神,曹猎用黎三州刚才说的一句话,送回给黎三州。

    “今非昔比了。”

    与此同时,潦炀城中一家青楼内。

    谢井然看了一眼身边的姑娘,摆了摆手:“出去吧。”

    那几个女人随即起身离开,似乎还有些不太满意谢井然的小气,因为谢井然好像忘了给她们赏银。

    谢井然哪里还会有心情想着这个。

    他看向面前的这位在潦炀城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用一种以他身份本不该有的谦卑态度说话。

    “多谢东主的招待,这次,还要仰仗东主。”

    他面前的人笑了笑,手指敲打着桌面:“可是这世上,哪有不计报酬的付出呢?”

    谢井然立刻就明白过来:“东主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

第八百八十章 翻八碟

    庆园。

    这里对于潦炀城的江湖来说,一部分觉得是禁地,一部分人觉得是圣地。

    江湖从来都不是一批人的江湖,老人会逐渐退场,新人会逐渐进来。

    有的年轻人就会觉得,老一辈就该自觉退场让路,不然的话就是不识时务。

    对于年轻人的这种态度,用麻子午的一句话说就是......我前三十年用命换钱,后二十年点头哈腰逢人便拜,这才有了现在可以让别人为我卖命,可以让那么多人见到我点头哈腰,那么多人逢我就拜。

    凭什么,让给你?

    将庆园视为禁地的人,和将庆园视为圣地的人,大概在年龄上就会有很大差别。

    前者往往已经经历过江湖的毒打,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后者大概年纪都不大,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成为那圣地的主人。

    庆园很大,在潦炀城这样的地方能有几百亩地建一座园子,本身就说明了麻子午的实力。

    城中的老一辈还知道麻子午是怎么崛起的,所以对麻子午更加避之不及。

    一个出生在潦炀城的人,七岁丧父,十一岁丧母,然后靠着小偷小摸生存。

    到了十六岁开始做替人收账的营生,第一次去收钱就被人切掉了一根手指,打的鼻青脸肿扔在大街上。

    当夜,潜入这家之后,麻子午一口气杀了这一家七口人,把打他的那个男人十根手指都切下来,杀那人之前,逼着那人一根一根自己吃下去。

    那户人家有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平日里还经常跟麻子午在一块玩,他哭求麻子午放过自己的时候,麻子午说......我不敢让你长大,不敢让你比我强壮,不敢想象有一天你切掉我的所有手指逼着我吃下去。

    三十岁之前的麻子午,靠着争强斗狠在潦炀城里立足,可也只不过是个小混混罢了,立足于底层。

    不知道为什么他幡然醒悟,拿着自己所有的积蓄去拜见了一位暗道比较有辈分的人,想认对方当义父。

    对方跟他说,你这样不入流的小人物,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做我的干儿子?

    于是麻子午当场朝着那人的干儿子叩首,认了那人的干儿子做义父,也就相当于认了那人做干爷爷,这一下,把那位颇有些辈分的人逗笑了。

    五年后,麻子午送这位老人归西,在切断这位老人脖子的之前,他说......你在我心里住了五年,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以后比你厉害比你强大比你辈分高的人,都不可能在我心里住上五年那么久。

    到麻子午五十岁的时候,在潦炀城里已经成为一方大豪。

    他五十岁生日那天,半个潦炀城的暗道势力都来给他贺寿,在摆宴喝酒的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酒席间来回穿梭,不停的把自己介绍给那些暗道大人物们,恭谦的像个见到了各科先生的小孩子。

    当天晚上,这个人就被麻子午再次请到家里来,这人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上天的青睐,运气到了,麻子午要见他,以后就会前程似锦。

    在麻子午的客厅里,几个人把他按住,用绳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麻子午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的对他说......我十岁开始闯荡江湖,今日来给我贺寿的人,都是我过去四十年间流血流汗建立起来的人脉,你凭什么想在我的寿宴上借我的人脉找机遇?

    你问过我了吗?

    于是那个人被勒死了,尸体被丢到了潦炀城外某处乱葬岗。

    这就是麻子午,他知道怎么让自己爬得越来越高,更可怕的是,他知道怎么不让别人爬的比自己高。

    麻子午在庆园里建了一座花房,每天他都会有半天以上的时间在花房里待着。

    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越来越喜欢摆弄花花草草。

    “老祖宗。”

    一个年轻人快步走到花房门口,俯身道:“听说今天景泰茶楼里,有人翻了八碟。”

    麻子午修建盆景的手一停。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年轻人:“小武,人你看见了吗?”

    叫小武的年轻人依然低着头回答道:“老祖宗,我没有见到那人是什么样子,打听到是个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岁上下,被李春风迎接进了后院。”

    “翻八碟啊......”

    麻子午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见过。

    他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见过那一次了,没想到八十岁了,还能再见到一次。

    “老祖宗,翻八碟,是要出大凶之事吗?”

    小武问。

    麻子午把手里的铁剪放在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躺椅,小武连忙过去把躺椅搬过来,又给麻子午泡了茶。

    麻子午在躺椅上坐下来,一边轻轻的摇晃一边说道:“上一次有人翻八碟,其实是四十多年前,那时候我在这潦炀城里,也还只是个小角色......”

    景泰茶楼的四干四鲜,历来都有讲究。

    你若是吃了四鲜,就说明你要办的事不会涉及到人命,这种事在景泰看来,自然是小事,景泰的小伙计都能接待。

    吃了四干,就说明你要办的事是死人事,就是要杀人,这种事就必须前堂掌柜的亲自接待。

    翻八碟,意思是......除了景泰的东家之外,可能这潦炀城里谁也接不了这么大生意了。

    “那是个书生。”

    麻子午眯着眼睛,像是在仔细回忆。

    “也巧了,那天我就在景泰茶楼里喝茶,因为有人要买我一条腿,所以我去景泰做生意,想请景泰的人帮忙查出来是谁。”

    麻子午缓缓吐出一口气。

    “那个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吧,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风度翩翩。”

    麻子午这样辈分的人,到了现在这个高度,能让他念念不忘而且心有余悸的人,会有多可怕?

    小武蹲在一边听着,抬起手给麻子午捶腿。

    麻子午身边的亲信,小武最机灵,也最勤快,所以麻子午对他很喜欢。

    “那天,他摇着折扇走进景泰,坐下来没多久,就把八碟翻了,当时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麻子午道:“景泰的前堂掌柜连忙过来,请教那人的名字和来历,那人说......姓李,没来历,闲人一个。”

    他看向小武:“景泰的掌柜请他到后院,他说你资格不够,得你们东家亲自来请我,不然的话可能会出大事。”

    “景泰里的人,哪个不是眼高过顶,可是翻了八碟就必须重视,这是景泰的规矩,于是当时景泰的东家杨恩泰亲自出来接人。”

    “一天后......”

    麻子午再次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师父那一辈的,我师爷那一辈的,潦炀城里的暗道势力,被人杀了一个遍,一夜死了一百九十九个人,没有一个小角色。”

    小武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景泰出手?”

    麻子午摇头:“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景泰出手,还是那个书生自己出手,不过话说回来,幸好当时我的辈分资历都不够,不然那天夜里可能我也死了,也幸好是比我辈

    分高的人死的太多了,所以我才能爬起来的更快一些。”

    他看向小武:“但是有这样一个人在,我爬起来的再高也不安心,于是我就想查清楚那书生到底是谁,查了这么多年,也仅仅是知道......景泰当时的东家杨恩泰被人废了,废掉了一身武艺,没撑多久就死了,景泰还损失了什么不知道,可是很快,景泰的人就换了一茬。”

    小武心口都有些紧,那个书生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与此同时,景泰茶楼,后院。

    李春风给曹猎上茶,刚要退出去,曹猎问他:“为何我把那些东西都倒了,你会亲自过来跟我说话?然后我听到那些人说什么翻八碟,翻八碟是什么意思?”

    李春风详细和曹猎解释了一下何为翻八碟,曹猎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茶楼里的客人们那么大反应。

    他完全不知道这个翻八碟的规矩,如果知道的话......他也不会在意。

    听李春风提到近五十年来,只有两次翻八碟的事,于是曹猎好奇起来:“上一个是谁?”

    李春风沉默了许久,摇头:“属下也不尽知,东家应该知道的更多些。”

    曹猎点了点头:“那我就问他。”

    两刻之后,黎三州的书房中,听到曹猎问起来关于几十年前有人翻八碟的往事,他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人就是来挑场子的......不,不是挑场子,他是来挑整个潦炀城的。”

    曹猎听到这话一愣,他问:“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当时最兴盛时期的景泰找事,那应该也是潦炀城最兴盛的时期了。”

    黎三州回答:“卷宗里,只记上了那人姓李,自称为一个江湖闲人,他翻八碟,当时景泰的东家杨恩泰亲自接待,问他想请景泰做什么。”

    “当时那姓李的说,我想请你把潦炀城里最恶的二百个人名字列出来,也可以说是潦炀城里杀人最多的二百个人,列出来名单之后,你们景泰的人按照名单去杀人。”

    曹猎一怔:“好大的口气,他能出得起多大的价钱?”

    黎三州:“杨恩泰也是这样问他的,列出名单不算什么,关键就是你能出得起多大的价钱,那姓李的人回答说,你们去杀这二百人,我就不杀你们,以此为交换。”

    曹猎问:“然后呢?”

    黎三州叹道:“然后杨恩泰就被废掉了武功。”

    曹猎眼神一变,片刻后他问道:“杨恩泰的武艺如何?”

    黎三州回答:“上上优。”

    因为曹家掌管山河印,所以曹家当然可以随意从山河印中调人经营曹家的产业,也能随意调曹家的人经营山河印的产业。

    在山河印的人才评定中分成几个等级,文分三等九级,武也分三等九级。

    上中下是三等,上中下又各分上中下,比如上等人才,还会细分成下上优,中上优,上上优。

    能被评为上上优的人,要多难可想而知。

    在如今的山河印,上上优一共就只有二十几个,四无四有四缺四全这十六个人,都不是全在上上优中,十六个人只有七个有上上优的评级。

    曹猎几年前闲着无聊,也去评了一下,不许人给他放宽条件,最终他的评级也是上上优。

    曹猎问:“杨恩泰是被那姓李的书生废掉的?”

    黎三州点头。

    曹猎又问:“那姓李的人,为何突然对杨恩泰下手?”

    黎三州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不是突然下手,而是杨恩泰问了他一句......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威胁我?”

第八百八十一章 这是一个江湖故事的开始

    庆园。

    麻子午看向小武问道:“咱们客人怎么样?”

    小武连忙回答道:“客人们住进来之后,分派了人手出去,我奉老祖宗的命令去问客人需不需要帮忙,客人拒绝了.....”

    他看向麻子午:“老祖宗,以这些人的来历,我们不该招惹才对,都是祸根啊,外边想这些客人死的,太多了,我猜着不只是潦炀城里,城外也有更多人盼着他们死,所以小武想不明白,老祖宗为什么把他们奉若上宾?”

    麻子午笑了笑道:“你不懂。”

    小武诚恳的说道:“就是因为不懂,所以才想请老祖宗赐教。”

    麻子午看了看小武,良久之后才吐出来几个字。

    “今非昔比了。”

    小武不知道,在景泰茶楼里,景泰的东家黎三州对曹猎也说过这句话,而曹猎很快就把这句话还给了黎三州。

    麻子午问:“客人说要自己想办法?”

    小武嗯了一声:“客人说,既然潦炀城里是龙潭虎穴,那才合适呢。”

    麻子午听完这句话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如果往前推上十年......不,只五年,我又怎么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小武道:“老祖宗,咱们......是不是要离开潦炀城了?”

    麻子午听到这句话脸色猛的一变,眼神都寒了起来,小武看到他这般反应,扑通一声就跪下来。

    “老祖宗,是我不该乱问,不该乱猜。”

    片刻后,麻子午又叹了口气:“如果往前推五年,依着我的性子,你也已经死了......可是现在,我杀心没那么重了,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咱们确实该走了,这个天下去哪儿都离不开钱,咱们不是缺钱,而是能赚一笔是一笔,这次的客人给出的价钱不容拒绝,所以你要把事办好,人招待好。”

    小武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小武知道了,小武下次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麻子午点了点头:“去吧。”

    景泰茶楼。

    李春风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看向曹猎说道:“少主,如果要找的人就在庆园,而以我们景泰现在的实力,直接撕破脸显然力有不逮,我想......对手的对手就可以结盟,我去和刀钗接触一下试试。”

    曹猎道:“潦炀城里的事我并不了解,你们如果觉得可行的话,可以试试。”

    黎三州道:“刀钗想杀麻子午也是人所共知的事,确实可以试试联手刀钗,一同出手。”

    曹猎道:“凡事小心,这城里人心叵测,刀钗也就算答应也未必真心。”

    黎三州道:“那就......给他一个不容拒绝的条件。”

    第二天,燕子楼。

    这里是刀钗的产业之一,燕子楼的前楼是酒楼,后院就是赌场。

    当景泰掌柜李春风的马车在燕子楼外停下来的时候,所有看到的人都楞了一下。

    景泰的人,向来自视甚高,他们不觉得自己是不入流的暗道,所以对潦炀城里的暗道势力,大多看不入眼。

    如果没有大事的话,景泰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来燕子楼?

    在景泰的人看来,任何人主动和他们打交道都是高攀,他们主动和任何人打交道......他们就从没有主动和别人打过交道,这是第一次。

    更让人吃惊的是,李春风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不久,刀钗手下的第二号人物,快刀门吴三绝就亲自迎接出门。

    这种事,放眼潦炀城过去十年都不曾发生过。

    很快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潦炀城,各家暗道势力都不得不紧

    急派人观望。

    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庆园,小武跑到花房将此事详细告知麻子午。

    麻子午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敲山震虎吗?”

    小武问:“景泰没有必要和快刀门的人联手做什么,除非是对付咱们。”

    麻子午嗯了一声:“恰好说明,景泰大不如前了。”

    小武一怔,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要是放在以前,就算是要正面和庆园开战,景泰那边也不屑于和快刀门的人联手。

    想想看,十年前黎三州初到潦炀城的时候,就敢一夜之间几乎荡平暗道势力的首脑,那是何等的魄力和威势。

    小武问:“老祖宗,是不是和咱们的客人有关?”

    麻子午道:“九成九是......可是他们啊,大概都要失算了。”

    小武又问:“老祖宗,那咱们怎么应对?”

    麻子午笑起来:“景泰的人不是去见了快刀门吗?你拿我的拜帖去景泰,就说我要约见黎三州。”

    小武这次又不懂了。

    麻子午笑着说道:“论武功,我不如刀钗,论背景,我不如黎三州,攻心计......他们两个加起来都不行。”

    小武再问:“那客人那边?”

    麻子午想了想,起身道:“我亲自去说。”

    小武不明白,老祖宗对那些客人,似乎是太过上心了些。

    又一天后。

    曹猎正在思考如何进庆园去探一探究竟,李春风从外边快步进来,看脸色就知道他心情不错。

    “少主,快刀门那边已经答应了。”

    曹猎听到这句话后有些疑惑,他问道:“昨日麻子午亲自来了咱们这,今天快刀门的人就答应了?”

    李春风道:“快刀门的人,大概是害怕咱们和庆园联手。”

    曹猎皱眉,自言自语的说道:“可是麻子午为什么要来?”

    李春风道:“无非是想亲自现身到咱们景泰来露露面,他已经快五年没有出过庆园了,亲自来这,是给快刀门施压。”

    曹猎还是觉得不对劲。

    是景泰这边主动去接触了快刀门,如果麻子午感觉到了危险,应该也去快刀门才对。

    可是麻子午选择来了景泰茶楼,和黎三州见面的时候也没有说些什么具体的事,只是说,如果黎三州真的需要帮助的话,那他比刀钗更合适。

    黎三州如实对曹猎汇报了这些,曹猎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快刀门的人怎么说?”

    曹猎问。

    李春风道:“东家给的条件,刀钗拒绝不了......他说考虑了一夜之后,答应了我们的请求,三方在鸿宾楼会面,如果麻子午不愿意把人交出来的话,刀钗会和我们一起在鸿宾楼动手。”

    曹猎问:“鸿宾楼是谁的地盘?”

    李春风道:“鸿宾楼不属于咱们,也不属于另外两家,鸿宾楼的东主马庆之在潦炀城里的实力,勉强可以排到第四。”

    曹猎沉思片刻,起身道:“随我去见黎三州。”

    不久之后,黎三州把茶杯放在曹猎面前,脸色有些深沉的说道:“我给刀钗开出的条件是,这次帮景泰灭了麻子午,景泰也退出潦炀城,自此之后,潦炀城里,刀钗一家独大。”

    这是曹猎本来就提出的要求,潦炀城这种地方赚来的银子,他一个铜钱都不想要。

    以前不知道,以后不能干。

    如果要想让曹家的产业还能保留几分,那么接下来要面临的选择只能是在宁王李叱的规矩内做事。

    曹猎南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些,这次回豫州,他也正有如此打算。

    以前不知道景泰是曹家的产业,现在知道了,就必须再想办法拯救一下。

    既然早晚都要退出潦炀城,那不如趁着现在这个机会。

    黎三州道:“而且,我们的计划,不会有问题。”

    他看向曹猎问道:“属下只想问少主一句......是不是这次帮了廷尉军,我们有更多的人就可得以保存,少主未来就不必东躲西藏?”

    曹猎点了点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所有人,以后能有个好出路。”

    黎三州道:“那就好.....请少主按照约定好的,后天鸿宾楼,我去见刀钗和麻子午,少主带咱们人突袭庆园。”

    曹猎道:“如果他们有诈的话,你会出事。”

    黎三州笑了笑道:“这潦炀城里想留下我的人,不多。”

    燕子楼。

    刀钗也已经不再年轻了,两鬓隐约可见斑白。

    他身上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不管外面的江湖如何,在这潦炀城的江湖中,他无敌。

    他无敌已经不是一年两年,因为他一人无敌,快刀门能和另外两家三分天下。

    可如果你是第一次见到刀钗这个人一定会略微有些失望,他实在不算是个样貌不俗的人,主要是......矮。

    如果只听说过刀钗的故事,那么在幻想中刀钗一定是一个很高大魁梧健壮的人。

    事实上,他比起绝大部分男人都要矮,哪怕就是站在已经老迈的麻子午身边,他也矮半个头以上,要知道现在的麻子午都已经直不起腰了。

    别人不知道他是快刀的话,走在大街上,可能还会有人上去欺负他。

    “我少年时便立志,要做潦炀城的第一人。”

    刀钗坐在椅子上,两只脚都不能完全着地,脚尖能踮着地面,一个成年男人是这个样子就显得有几分可笑,可是他坐在这说话,就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音。

    他扫视手下人,眼神里有一种令人畏惧的睥睨。

    “那时候我想着,以我的本事,做潦炀城的第一人并不会很难,也不会很久,但是我错了......”

    快刀从椅子上下来,需要先往前挪一下屁股,才能让双脚稳当的接触地面。

    他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后天鸿宾楼,就是我能不能成为潦炀城第一人的最好机会,所以谁如果坏了这件事,我就一定让谁死的很难看。”

    手下人立刻俯身:“我等谨记!”

    刀钗走到门口,站在那看着外边。

    “潦炀城从没有人做到过一家独大,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就是那个唯一......传令下去,所有快刀门弟子在明天中午之前全都回到燕子楼,不得有误。”

    “是!”

    手下人又应了一声。

    与此同时,庆园。

    麻子午想着,自己这辈子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危机,靠着狠厉果决这四个字,他才有现在的江湖地位。

    可是这次他的果决,不知道能不能还会带来一个好的结果。

    “潦炀城很小,真的很小,天下很大,真的很大。”

    麻子午看向小武,说话的时候有些悲凉之意。

    “我这点地位,在整个天下中,屁都不算......这么多年来,我挡得住明枪暗箭,我可扭转败局,可有一样东西我挡不住也扭转不了。”

    小武问:“老祖宗,是什么?”

    麻子午回答:“是什么......后天,鸿宾楼,你就看到了。”

第八百八十二章 这该怎么解释呢

    鸿宾楼。

    在潦炀城这样一个地方,有三家实力几乎旗鼓相当,还有一个人能稳居第四,那这个人有多厉害?

    一大早鸿宾楼外边就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四面都是人,除了让开大街之外,几乎堵的水泄不通。

    整个潦炀城里的暗道势力全都知道了,三大巨头今日要在鸿宾楼会面。

    这是有史以来都不曾发生过的事,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庆园里住进来一批客人。

    暗道势力都在猜测这些客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居然能让三大巨头为之翻脸。

    从现在各方势力打听出来的消息看,快刀门和景泰应该已经联手,准备向庆园宣战。

    潦炀城有史以来都不曾有过的飓风,正在鸿宾楼里逐渐形成风眼。

    围观的人群中都是在窃窃私语的,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紧张又期待。

    第一个到场的,居然是往日看起来最为高冷的景泰的人,掌柜李春风从马车上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四周围着的人群,心里只有一个感慨......原来最不怕死的人,是看热闹的人。

    鸿宾楼的东家马庆之一直都在门外等候,看到李春风到了,连忙笑脸相迎。

    按理说,马庆之是鸿宾楼的东主,潦炀城里第四大势力的老大,而李春风只是景泰的一个掌柜,一个高级打工者,马庆之身份应该与黎三州对等才对,可是从马庆之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是真的对景泰格外敬畏。

    “李先生。”

    马庆之俯身一拜。

    李春风把马庆之扶住,笑了笑道:“马兄,许久未见了。”

    马庆之客气了几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先生还请先进去休息,我在这恭迎其他几位贵客。”

    李春风道:“我还是和你一起等吧。”

    马庆之一怔。

    景泰的掌柜,会站在门外等人?

    哪怕要等的是刀钗和麻子午这样的大人物,可是景泰什么时候给这样的大人物面子了?

    就在马庆之有些诧异的时候,一大群身穿深蓝色衣服的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到了。

    浩浩荡荡,从人数上来看,至少有一两千人,他们一出现,大街两侧的人纷纷退避,哪怕是人挤人,也不愿意多靠近大街。

    “庆园的人到了。”

    马庆之看向李春风,李春风只是嗯了一声。

    麻子午这边,把人多势众的其实完全展现了出来,看过去,大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过来,场面极为壮观。

    这些身穿统一蓝色衣服的人,都是麻子午的徒子徒孙们,有人说过,麻子午一句话能让潦炀城里一万人为之效力,虽然可能夸张了些,可也不会夸张太多。

    “快刀门的人来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低呼一声。

    在大街另外一侧,一群人大步走了过来。

    这边过来的人在数量上远不如庆园的人多,只有五六百左右,但看起来却更为精悍。

    六百名身穿灰色衣服的快刀门弟子抱刀前行,他们自然也看到了对面浩浩荡荡的庆园队伍,可是每个人脸上都颇为不屑。

    在他们看来,庆园的人再多,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论打架,快刀门的人在潦炀城里就没有输过。

    马车停下来,麻子午在小武的搀扶下出了马车,看起来他真的是已经很苍老了,头发有七八成都变成了白色,腰也早已经直不起来。

    可是他从马车上一下来,大街两侧围观的人还是不由自主的俯身。

    “拜见老祖宗!”

    围观的人中,竟是有六七

    成的人俯身参拜,这等场面,就更加让人震撼。

    “好好好。”

    麻子午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另外一边,快刀门门主刀钗从马车上下来,这个小个子的人却有一种强大的气场。

    他看了一眼麻子午,漫不经心的拱手抱拳:“麻爷。”

    麻子午对他点了点头:“你怎么又矮了?”

    刀钗脸色微微一变,矮......是他的逆鳞,换做别人当面说他矮,他已经下令把人大卸八块了。

    可此时,刀钗也仅仅是皮笑肉不笑的应承了一下,然后转身朝着鸿宾楼走过来。

    到了门口,刀钗看了一眼李春风:“怎么是你来了,你们景泰的东家呢?”

    李春风道:“东家稍后就到。”

    刀钗哼了一声:“还是一样的酸腐,摆什么臭架子。”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大步走进鸿宾楼。

    麻子午经过李春风身边的时候,对他若有深意的笑了笑,这种笑容很复杂,似乎是在讥讽,又像是在无奈,还有些同情。

    走了几步,麻子午回头看了一眼李春风:“我和黎三州说过了,如果他真的需要人帮忙,应该是来找我才对,可惜......他没懂。”

    李春风笑了笑道:“东家的事,我也不敢过问。”

    麻子午没再理会他,迈步进入鸿宾楼。

    围观的人是不可能散去的,一是黎三州还没有来,二,就算来了他们也不会走,他们要看看今日这鸿宾楼里到底会有多精彩的事发生。

    庆园。

    庆园的大,不仅仅是这占地几百亩的范围,还有庆园周围的几条街。

    进入这几条街,就算是进入了麻子午势力的中心范围,这几条街上的人,当然都是麻子午的徒子徒孙。

    大街上,一群黑衣人快步而行,人数大概在六七百左右。

    “景泰的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好像是平地起了惊雷。

    大街两侧的铺子里,不管是什么铺子,人纷纷冲出来,手里拿着乱七八糟的兵器。

    很快,景泰的队伍就被这些人团团围住。

    有人眼尖,居然在景泰的队伍里看到了黎三州,他们知道麻爷被骗了,于是立刻派人往鸿宾楼送信。

    景泰的队伍这边,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精壮汉子迈步向前,看了看堵住路的那些人,语气冰冷的说道:“要么让开,要么我们踩着尸体过去。”

    对面有人骂了起来,然后锅碗瓢盆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朝着景泰队伍砸过来。

    那中年汉子刷地一声抽出长刀:“杀!”

    六七百景泰的汉子将长刀抽出来,发力向前,混战开始的似乎格外突然也理应必然。

    可是这些店铺里的人,哪里是景泰的对手,景泰的这支队伍,战斗力格外强悍。

    一刻之后,大街上已经遍地都是尸体,绝大部分都是麻子午那些徒子徒孙的。

    这时候,从对面涌过来一大群身穿蓝色衣服的,都是从庆园里冲出来的人,看起来比景泰的人还要多不少。

    围观的人群中,曹猎看到庆园里的队伍潮水一样往外涌,他一闪身离开。

    不多时,曹猎出现在庆园的后院外边,稍一发力,人已经飞了起来,轻飘飘落在庆园后院。

    李春风之前想办法搞到了庆园的地图,曹猎看过,地图已经烙刻在脑海之中。

    他知道客房在什么地方,也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是哪儿。

    可是他没有想到,有人在后院等他,而且人数

    不少。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等他的人,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他人才落进后院,一张网迎面而来,曹猎眼神一变,手中长刀一扫,在电光火石之间将那张网切开一条口子,人从口子里冲了出来。

    人还没有站稳,无数支弩箭迎面而来。

    曹猎大惊。

    庆园的后院,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队伍?!

    他的长刀在身前一转,刀芒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光幕,弩箭打在刀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火星就在曹猎眼前迸射。

    “等一下!”

    曹猎一声嘶吼。

    他脚下发力向一侧冲了出去,脚底踩炸了大地。

    身形一闪横移到了丈余之外,而他对面那群人已经随着他的动作转身,无数连弩依然瞄准着他。

    曹猎喘息着,侧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有一处被弩箭擦出来的血痕。

    在刚才那一瞬间,曹猎似乎都已经看到了地狱什么样子。

    哪怕他的反应慢上十分之一息,他也已经挂了,被乱箭射挂的。

    曹猎一甩手把长刀扔在地上,看着对面那些人说道:“如果现在解释说这都是误会,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信。”

    在他对面,数百廷尉。

    队伍后边,坐在椅子上的张汤看了看面前这个孤身闯入庆园的这个年轻人,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说:“潦炀城里,没有误会。”

    然后缓缓举起手,廷尉军士兵把连弩端平,手指放在了机括上,只等张汤的手往下一放,他们就会乱箭齐射。

    曹猎看着他们,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倒霉的?

    鸿宾楼。

    麻子午坐在那闭目养神,小武站在他身后,距离很近。

    另外一边,刀钗抱着刀盘膝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春风冷笑。

    因为到现在黎三州还没有来,所以景泰就成了最没有诚意的那一方。

    良久之后,麻子午缓缓睁开眼睛:“既然黎三州瞧不起我们,那我就不拿热脸贴他的冷屁股了,小武......扶我起来。”

    小武俯身,扶着麻子午站起来。

    就在这时候鸿宾楼外边有人大声喊起来:“老祖宗小心,黎三州带人去攻打庆园了!亲眼所见,黎三州带着景泰的队伍去攻打庆园了!”

    麻子午脸色一变。

    小武立刻搀扶他胳膊往外走,在这一刻,刀钗在椅子上一跃而起。

    “走不了了!”

    凌空一刀,可断山河。

    这一刀,在潦炀城里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劈的出来,这一刀,在潦炀城大概也不应该有人能接得住。

    当!

    小武接住了。

    在刀钗凌空而起的那一瞬间,小武左手将麻子午推开,右手从背后将刀抽出来,下一息,一道半圆形的匹练泼洒出去,硬生生接住了刀钗这不可一世的一刀。

    当的一声之后,小武脸色瞬间发白,握刀的右手虎口裂开,脚底把地板都踩碎了。

    刀钗也被这一刀的反震之力震的右臂发麻,脸色不由自主的变得难看起来。

    这么多年了,潦炀城里谁能正面接他一刀?

    就在这一刻,不远处的柜子忽然碎裂,一人从柜子里跨步而出,在小武身边过去,一掌拍向麻子午的心口。

    在这一刻,小武的眼睛骤然睁大,麻子午的眼睛也骤然睁大。

    黎三州!

第八百八十二章 其实并不复杂

    小武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居然能与刀钗正面硬刚一刀,非但把刀钗惊着了,也把李春风惊着了,同样把在一边作陪的鸿宾楼东主马庆之惊着了。

    已经有很多年了,还没有人敢正面与刀钗交手。

    哪怕就是景泰也没有过如此打算,虽然李春风知道,真要是到了必要的时候,东家黎三州的实力绝对不逊色于刀钗。

    然而这还不是更惊讶的,更令人惊讶的是黎三州。

    他不在攻打庆园的队伍里,而是早早的就到了这鸿宾楼里藏着。

    可这不符合他的身份,也不符合他的气质。

    他虽然在潦炀城,可在他眼里潦炀城的所有人都是下等人,不如他的鞋底高贵。

    黎三州,可是一个高傲的如同孔雀一般的男人,他怎么会藏起来做偷袭之事?

    可是他做了。

    柜子距离麻子午并不远,黎三州破柜而出,在一片纷飞的木屑之中跨步到了麻子午身前,一掌朝着麻子午的心口印了下去。

    在这一刻,小武的眼睛睁大了。

    啊的一声,小武奋力横移,身子斜着飘了出去挡在麻子午身前,他的长刀来不及劈砍,只来得及挡在自己胸前。

    黎三州的这一掌就重重的拍在小武的长刀上,下一息,小武双臂支撑不住,长刀往后撞在他胸口,他向后翻倒又把麻子午撞翻在地。

    麻子午的年纪确实太大了,纵然他的武艺算不得有多惊奇,可若是年轻时候,断然不至于被飞过来的小武再撞翻。

    人要服老,这话不虚。

    小武胸口被自己的长刀撞上,巨力之下也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疼得要命,却还是第一时间想把麻子午扶起来,可是才一动就喷出来一口血。

    黎三州快步走过来,一脚踹在小武身上,将小武踹的横着飞了出去。

    他低头看着麻子午,麻子午也在看他。

    忽然间,麻子午长长叹了口气:“你让我失望了,你不该是这样的黎三州。”

    黎三州笑起来:“你却应该是这样的麻子午。”

    说完这句话之后,黎三州抬起脚,没有马上踩下去,脚停在半空中说道:“你不该收留那些人。”

    麻子午却没有丝毫惧意,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居然也有笑意,他说:“是你不该。”

    黎三州道:“你死了之后,就不用再去想到底谁该还是谁不该。”

    麻子午道:“不用想,就是你不该,我本以为这潦炀城里看的最远的人应该是你,想不到......是我自己。”

    黎三州点了点头:“你那么好,你去死好了。”

    然后一脚落下。

    就在这一瞬间,他背后有人瞬息而至。

    那是一把在潦炀城里谁都不能轻易挡住的刀,在这之前,他曾经劈出了不可一世的一刀,可是那一刀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挡住了。

    他有些吃惊,但仅仅是有些吃惊。

    因为他知道那一刀并不是他最强的一刀,因为他要砍的那个人也并不是他第一目标。

    刀钗的刀。

    黎三州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威胁,那是一种在感觉到威胁就似乎已经到地狱门口的威胁。

    黎三州这一脚踩下去,麻子午必死无疑。

    可是他这一脚踩下去,他也必死无疑,刀钗就是在等他杀麻子午,因为在这一刻不管是谁都会分神。

    刀来。

    噗!

    黎三州那一脚没有踩下去,而是以支撑的腿强行转了半圈,脚底在地板上摩擦出声,那本该踩下去的一脚在转身之后朝着刀钗踹了出去。

    这一刀还是劈砍在了黎三州身上,

    一刀将黎三州的半边肩膀卸了下来,血液喷洒,黎三州的左臂飞上了半空。

    而黎三州的脚也踹在刀钗的小腹上,这一脚之力,把刀钗踹的往后倒飞出去。

    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黎三州这边,血液很快就把地板染红了很大一片,血液从地板缝隙里往下流淌,又滴到了一楼。

    一楼有人抬头看着,横移一步,避开了掉下来的血珠。

    李春风一个大跨步冲到黎三州身边,迅速的撕开衣服,连成一条布绳把黎三州的肩膀勒住。

    断臂处,依然血流如注。

    黎三州脸色白的吓人,他看向同样倒在地上同样脸色惨白的刀钗,眼睛里的怒意几乎要化作火焰燃烧出来。

    “刀钗!”

    黎三州咆哮道:“你竟然敢偷袭我!”

    那一脚极重,刀钗落地之后就坐在那,一口气好一会儿才喘过来。

    他小腹里剧痛无比,可是他却在冷笑。

    “你真的是太天真了,黎三州,你为什么要如此愚蠢?”

    刀钗一脸轻蔑,他看着黎三州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真心和你联手?”

    黎三州伤的那么重,又被刀钗气的怒火攻心,没能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刀钗坐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你是不是觉得,为了杀麻子午,我必然会答应你?你是不是觉得,做潦炀城的第一能让我疯狂?”

    他看向已经起身走到一侧的麻子午,他对麻子午微微点头。

    麻子午也对他点了点头。

    黎三州看到他们两个这般反应,终于醒悟过来,麻子午和刀钗已经联络好了,就是要在今天除掉他。

    可是麻子午和刀钗也没有想到,黎三州居然会藏在柜子里......

    因为这不是景泰的地盘,而是鸿宾楼。

    再加上之前有人来报信,说黎三州带着景泰的人已经去攻打庆园了,所以麻子午和刀钗都有些放松了警惕。

    在这一刻,暴怒的黎三州脑海里也透彻起来,他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让李春风去见刀钗结盟,刀钗亲自接见,然后第二天麻子午就来了景泰求见他。

    当时麻子午对黎三州说,如果你真的需要人帮忙的话,应该找我才对。

    那时候,黎三州以为这只是一句威胁,或者是一句示好。

    但这只是假象,麻子午暗中已经找过了刀钗,并且两个人达成了某种约定。

    在鸿宾楼,两个人的目标,就是杀黎三州。

    此时,小武重伤,麻子午已经不能打,黎三州重伤,刀钗也重伤......

    场间还剩下两个人能动手杀人,但实际上,似乎只有一个李春风可以动手。

    鸿宾楼的东主马庆之是事外之人,潦炀城三大巨头只是谁也不相信谁,所以才把地方选在了鸿宾楼而已。

    马庆之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早早表态?

    对于马庆之来说,他们都死了才好呢。

    而且在动起手之后,马庆之就第一时间悄然后退,退到了靠门的那边。

    “春风!”

    黎三州喊道:“杀了他们!”

    李春风立刻起身,抓起地上小武掉落的刀,一转身,一刀朝着麻子午劈了下去。

    能在景泰做掌柜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一个凡夫俗子?

    他的这一刀,纵然没有刀钗那一刀的威势,可也已经足以让麻子午必死无疑。

    看到这一刀,黎三州哈哈大笑:“输的还是你们!”

    嗖!

    一道黑影瞬息之间从黎三州的眼前飞了过去,快到黎三州

    根本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然后看到了李春风的后背上多了一把刀。

    跌在地上靠墙而坐的刀钗,拼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的刀掷了出去。

    刀正中李春风的后心,李春风劈出去的那一刀也就骤然失去了力气。

    刀从背后入,从他的心脏位置刺穿出来。

    李春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刀尖上,他的血往下掉落。

    砰地一声,李春风扑倒在地,他劈出去的那一刀速度就慢了许多,小武拼尽全力把麻子午推开,那一刀在小武身上划出来一刀口子,然后又剁在地板上。

    地板上有很多血,这一刀将血液震了一下,一层血珠儿被震的跳起来,一层血珠儿被震的掉下去。

    一楼,抬头看着的人再次避开一步,血在他面前掉落。

    刀钗坐在那,哈哈大笑起来:“你再骄傲,还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

    马庆之忽然往前一跨步,袖口里滑出来一把短刀,只是一道白芒闪过,短刀就切开了刀钗的咽喉。

    刀钗靠墙而坐,马庆之在门口,两个人距离本来就不远。

    刀钗艰难的扭头想看看是谁,可是头还没有扭过去,马庆之的膝盖就到了......

    一刀切开刀钗咽喉,紧跟着膝盖重重撞击在刀钗脸上,刀钗的脑袋往后猛的一仰,脖子的断口处,血喷涌而出。

    马庆之立刻避开,没有一滴血喷到他身上。

    “哈哈哈哈......”

    黎三州大笑起来,他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发白,也或许还因为之前被气的,所以那张脸白的好像鬼一样。

    可是他此时却在放肆的大笑。

    “你们都没有想到吧,马庆之也是我的人。”

    黎三州笑够了,看向马庆之:“杀了麻子午,杀了他们所有人。”

    黎三州用另一只手撑着坐起来,靠在那看向麻子午说道:“你是不是猜道了些什么?”

    麻子午点了点头:“知道,所以我才说你不该。”

    黎三州一脸讥讽的问:“那现在你觉得,是你不该还是我不该?”

    一楼看着的人此时已经迈步走上楼梯,片刻之后,屋门被他推开。

    所有人看向门口,那个人一脸笑意。

    谢井然。

    谢井然走到黎三州身边,取出伤药给黎三州包扎,黎三州看着他笑道:“他们是不是蠢货?那老狐狸猜到了什么,却还是显得很蠢。”

    谢井然点了点头:“确实有些愚蠢,我来潦炀城里避难,我除了能找你之外,还能找谁?毕竟我们都是山河印的人,对其他人,我一点都不信任。”

    黎三州点了点头:“大概......那个以为我会为了他而拼命的少主,现在也已经死在了庆园。”

    谢井然一边包扎纱布一边叹道:“我也没有想到曹猎会来,这事真的是巧了......可是他也活该,是他自己想找死的。”

    黎三州看向麻子午:“老东西,你想用这样的办法给自己换一个出路?我们是什么人,我们能和廷尉军混到一起去?”

    麻子午仰天一声长叹。

    这确实是意外,曹猎是山河印的少主,黎三州没去庆园是曹猎去的,麻子午甚至不到曹猎是谁。

    但他知道,那个被称为少主的人也被黎三州算计了,成了黎三州的替死鬼。

    只要曹猎一进庆园,就会被埋伏在那的廷尉军击杀,而他们埋伏着准备要杀的,是黎三州。

    黎三州道:“你死了之后,我会告诉你的徒子徒孙,是廷尉军的人杀了你,牵连了你......那些廷尉别想活着走出潦炀城。”

第八百八十三章 好在,好在

    黎三州伤口被勒住后过了一会儿,总算是看起来没有那么多血流出来,而得意,让他的脸色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这一次,他又赢了。

    就像是他十年前初来潦炀城的时候,他就知道怎么才能赢,怎么才能让潦炀城里的人对他只有敬畏。

    他看向麻子午,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个世上的人啊,都是那么虚伪,没有人会把自己的本来面目轻易露出来,也没有人会让自己的秘密那么快被人猜到......就像我不知道你和刀钗的关系,你不知道我和马庆之的关系。”

    十年前,就是在这家鸿宾楼,麻子午和徒子徒孙们喝酒的时候,想要给新来的景泰东家黎三州一点下马威。

    麻子午那样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当然不会当着马庆之的面说这些。

    可是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喝多了之后就难免会有人说漏嘴,难免会有人吹嘘说,我们老祖宗要给黎三州一点颜色看看。

    但是马庆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不会让麻子午猜到是他向黎三州告密的。

    他把一个喝多了的人送到了刀钗的赌场,在赌场上,这个喝多了的人又和另外一个人提起庆园要对付景泰的事。

    这个人,就是当时燕子楼的掌柜张挺,再后来,一个夜里,不少庆园的弟子被人闯进家门屠杀,一夜死了近千人。

    因为这件事,麻子午下令把那个喝醉了的家伙满门都杀了,一个都没留。

    又过了一天,燕子楼的掌柜张挺出门办事,拉车的马不知道为什么就惊了,马车翻倒,一辆对面过来的马车正好轧过张挺的脑袋,人当场就死了。

    不过也有人说,张挺上马车之前就被人灌多了酒,所以才会反应不过来。

    再过了一天,刀钗带着人去庆园讨要一个说法,麻子午亲自见了他,当时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可是后来,据说是动手杀张挺的人被灭门,然后这件事才算过去。

    这潦炀城里,哪一天没有罪恶。

    谢井然看向马庆之,这个在潦炀城里做了至少二十年老四的人,已经提着刀走到麻子午身前。

    马庆之创办鸿宾楼的时候,就是当时的景泰东家授意,马庆之本来就是山河印的人。

    麻子午看着马庆之问:“这些年,我开出的条件都没有打动过你?”

    马庆之没回答,因为不能说。

    答案是......

    打动过,可是如果我帮你对付景泰的话,以你的为人,除掉景泰之后下一个就会除掉我。

    还有就是,那时候的山河印,太可怕。

    啪的一声轻响,马庆之感觉脚上一紧,低头看了看,于是就看到一只手穿透了地板抓住了他的脚踝。

    没等他有任何反应,就被人直接隔着地板拽了下来,二楼的地板碎裂,马庆之消失在洞口。

    下一息,轰的一声,二楼的地板整个都被什么力量给击碎了似的,开始大面积的坍塌。

    身负重伤的小武还是在第一时间冲过去抱住了麻子午,两个人从二楼跌落下来,小武拼尽全力翻身,他被砸在下边,剧痛之下又喷了一口血。

    麻子午拼尽全力的翻身躲开,看小武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都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八十岁的麻子午抓着小武的衣服把他往外拖拽,还有碎裂的楼板不断掉落,一老一少,看起来如此狼狈。

    马庆之掉下来的时候尽力保持着平衡,他知道楼下一定危机重重,这是他的鸿宾楼,在他的地盘,却毫无察觉的被人潜入进来,到了一楼他的手下居然都没有示警。

    烟尘很重,

    像是大雾弥漫。

    他依稀看到个身影在自己身前闪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马庆之一刀劈落。

    噗的一声,这一刀精准的命中,刀砍在那人的肩膀上,还切开了半截脖子。

    然后他才看清楚,被他砍中的人居然是已经死了的李春风。

    下一息,李春风的尸体朝着他扑过来,在那个瞬间,马庆之还错觉已经死去的李春风朝着他诡异的笑了笑。

    情急之下,马庆之一脚将李春风的尸体踹开,然后他看到了一只手。

    手在李春风尸体后边伸过来,一把掐住了马庆之的脖子,五指发力来回摆了两下,看似毫不费力,可是这两下,马庆之的脑袋就分别在他自己的肩膀左右各撞了一下。

    如此大的幅度,可想而知脖子应该是已经断的透透的了。

    那只手松开,马庆之的尸体掉落在地上,然后他手里的刀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尘烟散尽。

    麻子午还在一声一声呼喊着小武的名字,希望这个孩子不要睡过去。

    “帮帮我吧,你们谁来帮帮我吧......”

    这个穷凶极恶的老人,在这一刻无助的呼唤着。

    他抬起头,想求人帮忙救救小武,于是他在尘烟落下之后,看到了那一群身穿黑色锦衣的廷尉。

    在这些廷尉的前边,有一个一身白衣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这个人身前倒着死了的马庆之,身后倒着没死但已经昏迷的黎三州。

    半个时辰之后,庆园。

    麻子午看向面前的人,语气有些哀求的意味。

    “小武是干净的,干干净净的。”

    坐在他面前的张汤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麻子午此时哪里还像是那个跺跺脚就能让潦炀城颤三颤的暗道大豪,更像是一个寻常之极的无助老人。

    他端着茶杯,两手端着,可是杯子还是在剧烈的颤抖着,茶水都抖了出来。

    良久之后,张汤问他:“你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让自己身边有一个干干净净的小武,为什么会把他培养成一个忠义之人?又为什么会愿意抛掉自己这么多年的积累,给他换一个前程?”

    一连三问。

    麻子午沉默了许久,摇头。

    “我不知道。”

    他说。

    这个已经失去了所有气势的无恶不作的老人,看向张汤,眼神里有些迷茫,也有些恐惧。

    麻子午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热茶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我把他当做自己的孙子了吧。”

    他这样的人啊,哪里敢有妻儿,他不是没有过,在潦炀城里他悄悄的和几个女人先后生过孩子,那时候他地位还不算那么高,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仇家若知道他已有妻儿,那么就一定不会放过他的妻儿。

    他知道,也猜到,可是避不了躲不开。

    几个女人和孩子先后被杀,这让麻子午绝望。

    到了他快六十岁的时候,他终于成了这潦炀城里暗道势力人人惧怕麻爷,他希望还来得及。

    他建造庆园,找来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想尽办法去求药,让自己恢复几分雄风。

    可是他不行。

    没有一个女人怀上他的孩子,他想着,大概这就是天意了......

    于是,他想着一定要收养一个孩子,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让他变成这潦炀城里最大的恶人。

    然而当有人把还在襁褓之中的小武递到他面前的时候,麻子午却害怕了。

    看着这个孩子,莫名其妙的他脑海里就出现了他第一次杀人时候的画面。

    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跪在他面前求他说,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保证不会找你报仇的。

    “我怎么能留下你呢?我不敢看着你长大,我不敢看着你变得比我强壮,我害怕有一天你也会切掉我所有的手指塞进我嘴里,杀我之前还要逼着我都吃下去。”

    抱着小武的麻子午使劲儿晃了晃脑袋,想让这些话从自己脑袋里滚出去。

    这些话消失了那么一回儿,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番话出现在脑海里,声音同样那么大,那么刺耳。

    “我前三十年拿命换钱,后二十年逢人便拜点头哈腰,这才有了我现在可以让人为我卖命的资格,可以让其他人逢我便拜对我点头哈腰,我十岁开始行走江湖,这些人都是我过去四十年积累下的人脉,我凭什么给你?”

    那一刻,脸色惨白的麻子午,在看着小武的时候,曾经他说过的这些话,在他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出现。

    他甚至依稀看到了,他培养出来的最恶的小武,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切下来,一边往他嘴里塞这些手指一边狞笑着说道:“老东西......你早就该让位了,你为什么不肯主动些?”

    这个画面,把麻子午吓得汗流浃背。

    他最终还是收下了小武,找最好的人教他练刀.....这最好的人,自然就是刀钗。

    没有几个人知道,麻子午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过命交情的朋友,虽然刀钗和他差了四十岁。

    也许不能算是过命的矫情,只是最坚固的合作关系。

    那一年,快六十岁的麻子午出潦炀城办事,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身材很矮的年轻人。

    年轻人拦住他的马车,问......你是有钱人吗?

    麻子午回答说,我是。

    矮子问,那我可以为你卖命吗?我很能打,我的刀很快,没几个人接得住。

    麻子午问,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要为别人卖命?

    矮子说......穷怕了。

    麻子午看过他的刀法之后对他说,我有一个想法,你若是答应我,我就捧你起来,捧的很高,捧到你和我在潦炀城里可以平起平坐的那么高。

    于是,第二天,潦炀城里来了一位快刀,从潦炀城的西门杀到了东门,无人可敌。

    十几年后的一天,看着小武在练刀,刀钗忍不住问麻子午:“为什么你会养出来这么干净的一个孩子?”

    麻子午笑了笑,没回答,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你会这么认真的教一个干净的孩子?”

    这两个无恶不作的人,杀人无数的人,对视笑了笑。

    此时此刻,麻子午看向张汤哀求道:“求求你了大人,给他一条路吧。”

    张汤沉默了许久,起身:“我会考虑,但我不知道他的恨会有多重,一个太干净的人,被什么涂黑的时候,会很快。”

    麻子午也起身:“他不会有恨的。”

    然后取出一个药瓶,扒开塞子,药瓶对着嘴,把里边的毒药全都倒了进去。

    “我是自己死的,和大人无关,和廷尉军无关。”

    麻子午说。

    张汤沉默片刻,转身迈步出门,出门后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有些遗憾:“真的是......太便宜你了。”

    另外一间屋子里,曹猎坐在那看着面前被挂在墙上的两个人,忽然笑了。

    “好在......我那时候真的懒。”

    曹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然的话,我会不会变成和你们一样的人?”

第八百八十四章 唯一的办法

    黎三州的肩膀上伤口处理过了,不是想让他活,只是想让他晚死一些。

    曹猎看着这个脸色惨白无比的人,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容中是他看开了什么的释然。

    他问道:“也就是说,你跟我没有说一句实话。”

    黎三州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视线移开:“你爹没死那句是真的。”

    曹猎道:“已经有人也和我说过了。”

    黎三州问:“你的新伙伴吗?”

    曹猎又笑起来:“谢谢你。”

    这三个字把黎三州说的怔住,以至于黎三州以为曹猎是被气的到了极致才会这样说,才会这样笑。

    他当然不会知道,就因为这潦炀城里发生的事,让曹猎彻底放弃了对山河印最后的期待。

    哪怕是曹猎刚来潦炀城的时候他还想着,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要尽力的保护下来更多人。

    在景泰茶楼后院,黎三州问他说,少主,我只问你,你的决定会不会救更多我们的人,如果是的话,那么就放手去做。

    当时的曹猎还深受感动,他在黎三州的身上看到了什么是同伴该有的样子。

    他说谢谢......是谢谢你,让我看清了你们。

    曹猎起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张汤站在外边等他,于是他释然的笑了笑道:“该你了。”

    张汤问:“没有更多话和他们说了?毕竟是告别,多说一些也好,反正又不是说给他们听的,是说给你自己。”

    曹猎道:“说给我们自己听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听,他们也没资格算作是我要告别的......我告别的也是我自己。”

    张汤点了点头:“明白。”

    曹猎忽然好奇,他问张汤:“在庆园后院,我被你们堵住的时候,为什么我喊了一声我是曹猎,你就下令不准杀我了?是宁王李叱给你们的命令?”

    张汤道:“宁王说,如果遇到了一个叫曹猎的人,可以骂他,打他,朝他吐口水,还可以把他倒吊起来朝他吐口水,但不要杀他。”

    曹猎怔了怔,然后像个傻子一样哈哈大笑。

    好一会儿后,曹猎又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骂我打我,没有把我倒吊起来朝我吐口水?”

    张汤道:“我又不傻。”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笑了笑:“还因为我感觉......你马上就是我们的人了。”

    曹猎:“呸!”

    他迈步向前,步伐很大,却很轻快。

    一边走一边说道:“请你告诉我,做你们的人都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比如不能泡妞不能喝酒之类的,我现在先去把你们需要注意的都破一个遍,然后再做你们的人。”

    张汤笑着说道:“我们只有两件事需要注意。”

    曹猎驻足,回头问:“是什么?”

    张汤回答:“忠诚于宁王......自己和同伴的生命。”

    曹猎沉默片刻,似乎是有些不相信,他眯着眼睛问道:“就这两件事?”

    张汤道:“就这两件事,因为其他的是会不会被砍头,要看情节严重不严重了。”

    曹猎:“呸!”

    他转身就走:“果然不要脸。”

    张汤叹道:“你还不适应么?”

    他看着曹猎走向远处,想着这次最大的收获原来不是抓住了谢井然等人,而是抓住了曹猎,那和抓住谢井然他们的抓住,是不一样

    的抓住。

    他迈步走进那间屋子,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那两个人,然后抬起手指了指谢井然:“这个没用了,架出去砍了吧。”

    谢井然的眼睛骤然睁大,下意识的喊道:“你他妈的追了我那么久,费尽心思的抓我,抓住我就说我没用了?!”

    张汤问:“你为什么还要矫情这个?”

    这话把谢井然问的楞了一下。

    张汤道:“虽然觉得你问的问题格外白痴,但我今天心情特别好,所以和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没用了,其一,你只是丧家之犬,没有更多的利益可以挖掘,至于你手下的人没有都在城中他们去了哪儿,我问不问你都没有关系,其二......你钱多吗?”

    谢井然睁大了眼睛看着张汤,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张汤看向黎三州道:“他钱多,我喜欢钱多的......我们都喜欢钱多的。”

    如果曹猎听到这句话,一定会骂一句......他妈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潦炀城中。

    廷尉军千办顾七喜看向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这些人没有一个算得上好人,有一个算一个,被冤枉的人可能都屈指可数。

    “麻子午死了,刀钗死了,黎三州死了,马庆之死了,李春风也死了。”

    顾七喜道:“他们这些大的都死了,你们这些小的呢?”

    人群立刻躁动起来,已经有人准备好了拼死一搏,他们人多,这里还是他们的潦炀城。

    顾七喜却没有在乎他们的反应,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可是你们的运气就在于,你们真的人多,不是法不责众,而是廷尉军杀不光你们,所以准备给你们两个忠告。”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一,从今天开始想想以后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未来的中原会是宁王的中原,会是安定的有法纪的中原,你们可以逃走隐姓埋名,一旦你们身份被查出来,你们的子孙后代,子子孙孙,身上都会有洗不掉的烙印。”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他们听着顾七喜说话。

    “第二。”

    顾七喜继续说道:“这城中我们要抓的人还没有完全抓到,如果你们把这些人全都翻出来,廷尉军可以在未来替你们说一句,你们曾经协助廷尉军办案......接下来这句话至关重要,如果我是你们的话,在听完之后就会认真考虑一下。”

    他扫视众人,提高嗓音说道:“如今大将军唐匹敌在豫州南线和杨玄机交战,大将军缺少兵将,你们这些人啊,不怕杀人又个个武艺在身,如果能在一战一战厮杀之中侥幸活下来,也许未来可期。”

    说完后他转身走下高台,在那些人的注视下离开。

    曹猎正好看到这一幕,他问顾七喜:“为什么这样做?”

    顾七喜叹了口气后说道:“我们这次进城只有几百人。”

    曹猎问:“所以呢?”

    顾七喜认真的回答:“是真的杀不完。”

    曹猎想了想,好像确实有道理。

    与此同时,封州。

    将军罗境的一万两千宁军已经陈兵在封州城外,虽然只有一万两千人,可是封州城里的叛军一个个紧张的不得了。

    他们当然知道罗境是谁,那个在豫州杀出了凶名的罗蛮子,才是真正的人屠。

    封州府衙。

    徐绩坐在那看着尹客,尹客也在看他。

    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后,尹客怒了,他大声说道:“现在这个局面,都是因

    为你!”

    徐绩没有回话,他猜着距离自己的死期应该很近了,从回到封州城开始,徐绩就知道这次死是必然的结局。

    可是就这样死了的话,那名声实在是不好。

    总是要留下一些什么的才行,没能在以后有个让别人对他高山仰止的地位,那就在历史上留下一个可以被人记住的名字。

    所以徐绩忽然间就想到了什么,毕竟他确实是个很少有人能比的聪明人。

    “开城投降。”

    徐绩说。

    尹客的脸色大怒,大步走到徐绩面前,一把抓住徐绩的衣服前襟质问道:“你引我们来封州,就是故意让我们来向宁军投降的?”

    徐绩淡然的看着他,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愤怒和不知所措,能让你击败宁军吗?”

    尹客道:“所以你要投降?!”

    徐绩道:“投降只是一种手段......你手下的军队还有三万多人,将近四万人,我是封州的府治,我在这里有足够的威望,如果我出去游说的话,可以让更多人成为我们的人,我再发动几万人绝对不是问题。”

    尹客忽然间明白过来,他松开徐绩的衣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假意投降迎接罗境入城?”

    徐绩点了点头:“宁军最强的是什么?是平原野战,但是巷战就不一样了,他们只要进了城,被分割在这大街小巷之中,我们人多势众,将他们分散包围,然后各个击破,这才是唯一的取胜之法。”

    尹客的眼神闪烁不定,他沉思了好一会儿后问徐绩道:“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徐绩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宁王的大军从冀州过来,用不了多久了,你猜为什么罗境不急于攻城?他就是在等。”

    徐绩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他可以等但我们不能等,你问我有几分胜算,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唯一有胜算的办法。”

    尹客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显然已经被说动了。

    徐绩道:“以我在封州城的威望,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如果你不敢试试的话,那么倒是不如真的直接投降好了。”

    尹客立刻问他:“你能招募多少人来?”

    徐绩道:“我也不知道,但总是要试试才行,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赢,不比十分不能赢好吗?”

    尹客犹豫再三,也知道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了,现在他们骑虎难下,守城?万一宁王大军真的来了,他们守得住?

    杀出去决战?一万两千宁军战兵足以把他们杀的尸横遍野死无全尸。

    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先把罗境这支队伍解决掉,然后立刻逃离封州。

    “你去吧。”

    尹客看向徐绩说道:“但如果你想耍花招,我一定会让你碎尸万段。”

    徐绩叹道:“你觉得如果现在宁军攻入城中的话,那宁军会不会把我碎尸万段?”

    一天后,封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接到了徐绩派人送出的邀请。

    徐绩打算在两天后宴请他们,就在徐绩的家中,因为邀请的人实在太多,没有一家酒楼能够放得下。

    在他家里也方便商量事情,比在酒楼安全。

    这消息一传出来,封州城里的人全都迷茫了,他们不知道徐大人到底要干什么。

    客栈中。

    归元术听郑顺顺汇报完之后笑了笑,别人猜不到,他好像猜到了。

    毕竟,他也是个少有人比得上的聪明人。

第八百八十五章 指日可待

    潦炀城里的暗道钱庄一直都在,黎三州已经把控了这里和山河印有关的所有储备。

    他对曹猎说,山河印的人都想贪图那些金银,他不得已杀了三十九个人才把剩下的人震慑住。

    这些话,他也原原本本的和张汤说了一遍,不同的是,张汤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也许是因为黎三州心里还有些盼望,盼望着自己能等来一个奇迹。

    可是他也知道,面前的张汤和曹猎不是一样的人。

    “你供述的这些,我帮你整理了一下。”

    张汤坐在那,语气犹如古井不波。

    “当你得知山河印出事,你们的门主曹紫萝被囚禁在棋盘山,你就动了独吞潦炀城里山河印财产的心思。”

    张汤看着黎三州的眼睛说话,语气平淡可却直指人心。

    “可是景泰是曹家的私产,不算是山河印的产业,你要想独吞掉这里的所有财产又害怕曹家的人告密,所以你杀了许多人,就是那三十九个?”

    黎三州哼了一声,到了现在他已经不想在说什么了。

    张汤继续说道:“但是这些事我不感兴趣,可以说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我感兴趣的只是钱都在哪儿?”

    黎三州问:“从你的态度我就看得出来,你杀我之心已定,我为何要告诉你?”

    张汤道:“你可以试试问我,因为那些钱我会不会饶你一命,毕竟钱比你重要的多。”

    黎三州思考了片刻,他居然真的问了:“如果我把潦炀城里山河印的所有财产都献给宁王,能不能买我一条命?”

    张汤居然真的点了点头:“可以。”

    黎三州不敢相信,他质疑的看着张汤,张汤却已经起身往外走:“你应该听说过,廷尉军从不说谎。”

    这句话让黎三州心里一动。

    不久之后,张汤就真的从黎三州嘴里得知了那大笔的金银财宝都藏在什么地方。

    百办顾七喜问:“挖出来吗?”

    张汤摇头:“不挖。”

    顾七喜道:“可是夜长梦多。”

    张汤道:“没有狼多......你看看这潦炀城里的人,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如果山河印的存银一旦露面,为了这些银子,潦炀城里的人会变成狼,几万头狼,在银子面前,他们才不管我们是宁王的人还是谁的人。”

    顾七喜明白过来,点头道:“等宁王大军到了再挖。”

    张汤嗯了一声,回头看向坐在一边愣神的黎三州,沉默片刻后吩咐道:“给他一餐饭,丰盛一些,然后就送他上路吧。”

    黎三州听到这句话脸色猛的一边,他立刻站起来:“张汤!你答应我的,我可以用这些金银买我的一条命!”

    张汤点了点头:“是的,你可以买,但我不卖。”

    黎三州怒道:“宁王李叱也如此不讲信义吗!”

    张汤道:“是我不卖,与宁王何干?”

    黎三州骂道:“张汤,你这样的人不得好死,你死后也必定会下地狱,你就是个卑鄙小人!”

    张汤轻叹一声后转身往外走:“不用给他准备饭菜了,卑鄙小人总要有些卑鄙小人的样子才对。”

    过了年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出了正月后气温回暖的速度很快,冀州城这边很多爱漂亮的姑娘已经脱去厚厚的棉服,换上了更美的裙装。

    宁王府。

    燕先生已经先一步离开冀州赶往豫州,与燕先生一同

    去的,还有青牛山大营的四万新兵,他们将一路南下,在安阳城汇合那边训练的新兵,总计兵力大概会有九万人左右,这些新兵将如数交到大将军唐匹敌手里。

    李叱不急着去豫州,等他到豫州的时候,必须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稳稳当当的豫州。

    “连夕雾连大人在西边。”

    李叱看向高希宁:“我已经把长安那边的事交给连大人去办了。”

    高希宁问:“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地方。”

    李叱笑了笑道:“名字好听。”

    高希宁撇了撇嘴:“我才不信。”

    李叱抬起手在高希宁的脑袋上揉了揉:“如果我要说,是因为和你的名字特别配,你信不信?”

    高希宁想了想,问李叱:“宁长安?长安宁?”

    李叱点了点头:“你看,多好。”

    高希宁嘿嘿笑起来。

    有个男人啊,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和夏侯琢聊天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

    夏侯琢告诉他,你看到那些大家族了吗,都有自己的家族标徽,把家族标徽再配上家族姓氏,就是族旗。

    那个小男人说,这算什么,将来有一天,我就把我女人的名字写在大旗上。

    李叱抬起头看了看冀州城墙上飘扬着的宁字大旗,忽然笑了起来,想着原来我真是有那么一丢丢牛皮。

    男人啊,最得意,还不是一样一样把吹过的牛皮都实现了?

    而更牛皮的则是,一直都有一个女人和一群兄弟在他身边见证。

    “报!”

    有亲兵从远处跑过来,俯身说道:“夏侯将军派人从幽州送信过来。”

    亲兵双手把信呈递给李叱,李叱拆开看了看后就笑起来:“那个家伙,要回冀州了。”

    高希宁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你才能不是一提到某个男人的名字就两眼冒光?”

    李叱问她:“你是想让我提到某个女人的名字的时候,两眼冒光?”

    高希宁道:“你试试。”

    李叱:“高希宁。”

    高希宁:“怎么了?”

    李叱:“我提了。”

    于是,高希宁的那一双漂亮至极的大眼睛里,开始往外冒光。

    半个月后,冀州城。

    李叱站在城门口迎接夏侯琢的队伍,看到车马到了,李叱连忙过去,在车边等候,扶着夏侯夫人从马车上下来。

    夏侯夫人看到李叱的时候,眼睛里也在冒光,如果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可能会两手齐用把宝贝儿子的脑袋揉一个乱七八糟。

    夏侯琢在旁边叹道:“娘......我才是亲的。”

    夏侯夫人瞥了他一眼:“滚蛋。”

    夏侯琢:“......”

    夏侯玉立嘿嘿笑着,嘚瑟着对她哥说道:“娘眼里你早就不是亲的了,一把年纪了连个儿媳妇都没给咱娘找着,你算什么亲的。”

    她看向夏侯夫人:“娘,我才是亲的对吧。”

    夏侯夫人:“你也滚蛋。”

    夏侯玉立:“......”

    一个时辰之后,宁王府,李叱的书房。

    夏侯琢听李叱把南下的计划说完之后,他沉思片刻说道:“我留在冀州吧,最多两三年豫州就会稳定下来,到时候你再派人来换我。”

    李叱道:“

    可是咱娘这次回来,本以为是大团圆的,若是我们南下了你留在冀州,咱娘也必会跟你留下,她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遗憾。”

    夏侯琢问:“你是想让我也跟你去豫州?那冀州和幽州怎么办。”

    李叱道:“本来确实是有别的想法,现在豫州那边出了些变故,所以我的想法也换了,有个人.....年少有才但是小聪明太多,犯了错,但又错不致死,可若是再把他留在豫州的话,难免还会出问题,只要他这次没死,我就想把他调回冀州留守大本营了。”

    夏侯琢猜:“你说的,是那个十几岁就才名远播的徐绩?”

    李叱点头道:“是他......他的疑兵之计救冀州,确实是大功,我本来就是要把封赏留到南下的时候,可是现在看来,得重新给他选个位置了......他最拿手的是民治,冀州这边需要这样一个人,最主要的是,他犯了错,留在豫州会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

    夏侯琢问:“你似乎对他倒是颇为宽容。”

    李叱笑了笑道:“因为他确实太年轻......他十五岁就做了封州府治,是我,把一州之地交给了一个十五岁的年轻人。”

    李叱没有多解释,可是夏侯琢懂了。

    十五岁就去做了封州府治,这个人是李叱用的,李叱就要想到用这个人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夏侯琢道:“希望等到他再大一些,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

    李叱道:“不理解也没关系,好好做官就是了。”

    他问夏侯琢:“我先带上咱娘和玉立一起南下,等徐绩回到冀州之后,你再出发可以吗?”

    夏侯琢道:“你是在跟我商量吗?”

    李叱道:“是啊。”

    夏侯琢抬起手在李叱脑壳上敲了一下:“你是宁王,你在和我商量?”

    李叱抬起手揉了揉脑壳:“你这像是把我当宁王看的?”

    夏侯琢道:“是你先和我商量的,是你先不把自己当宁王的。”

    李叱道:“不该啊。”

    夏侯琢问:“什么不该?”

    李叱道:“你在北疆那么多年,又在幽州好几年,已经远离我这么久了,不该还这样不要脸啊。”

    夏侯琢叹道:“你听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句话吗?我是一朝被感染,百年不要脸。”

    李叱噗嗤一声就笑了。

    大事基本上都已经商议定了,李叱的决定就是如果徐绩这次不死,那就把他调回冀州。

    徐绩确实太年轻了,十五岁做到了正四品的封州府治,一个五十岁的人如果在同样的位置上,犯的错可能会比他还要多的多。

    与此同时,封州。

    在徐绩的家宅中摆了上百桌酒席,此时已经来了很多人,城中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想借着这次机会看看徐绩到底是什么态度。

    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其实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徐绩会和叛军勾结到一处。

    徐绩扫视人群,他当然知道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把计划说出来,四周必然有不少尹客的眼线。

    但是只要人来了,那么计划就一定能行。

    今天他请来了上千人,一人一张嘴,一传十十传百......这个很大很大的计划,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成。

    之所以想到了这个计划,是因为徐绩忽然间想起来一个故事,一个距今并不是很远的故事。

    就发生在那座罪恶之城潦炀城的故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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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