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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六章 曾经的大毒瘤

    星辰楼的掌柜,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哪怕已经过去了好几年,那时候他还不是星辰楼的掌柜,而是曹猎的随从之一,是账房先生,简单来说就是给曹猎结账的人。

    那时候的小侯爷,比现在的小侯爷要让人畏惧的多,但是也更受欢迎,因为那时候小侯爷挥金如土。

    就比如这星辰楼是如何落在小侯爷手里的,其实草率的让人难以置信。

    那天,曹猎在星辰楼里喝多了酒,随随便便就把星辰楼买了。

    他喜欢在青楼喝酒,但从不会和那些姑娘们有过分的肌肤之亲。

    他只是觉得躺在貌美如花温婉若水的姑娘们腿上喝酒更有滋味,只是觉得女孩子屋子里的香气更让他容易入睡。

    这位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夜宿青楼的小侯爷,若是跟别人说,他从没有真正碰过任何一个青楼女子,怕是没有一个信的。

    喝多了之后,其中一个小姑娘就撒娇说不想留在青楼里了,哪怕给小侯爷做个丫鬟都好。

    然而如果曹猎真的把这姑娘带回家的话,他父亲知道了,能把他一块赶出家门。

    曹家,容不得这样的事发生。

    如果要是往武亲王的妻子知道了,怕是会把曹猎骂个狗血淋头,甚至会直接动用家法。

    武王妃要顾及的可不仅仅是曹家的声誉,还有武亲王的声誉。

    所以曹猎当时就让人把星辰楼的东家喊来,说是给那姑娘赎身了,这姑娘以后还住在星辰楼,但是自由身。

    星辰楼的东家也惹不起啊,连忙应承下来。

    结果这一下可好,那一群姑娘们围着曹猎求了起来,个个都要赎身。

    曹猎想了想,一个都不敢带回去,更何况这么多。

    所以就顺口问了一句:“你这楼子多少钱?”

    星辰楼的东家当时都懵了,可是又不敢不说个价钱,于是曹猎大手一挥:“给你两倍,以后这楼子是我的,她们都是自由身。”

    这句话说完后,账房先生懵了。

    然而,满屋子的姑娘们都欢呼起来。

    星辰楼的原东家本来报价就故意多说了一些,想着的是让小侯爷觉得贵,所以不买了。

    奈何曹猎直接甩出去两倍的银子,星辰楼的东家只好含泪赚了一大笔。

    曹猎酒醒了之后这事他都忘了,当然就算没忘也不当回事。

    买下一座青楼而且花出去两倍的价钱,也不过是曹猎的一些零花钱而已。

    后来他父亲还是知道了这件事,严肃的和曹猎谈了一次。

    他父亲说,罚你一个月不准去青楼喝酒,你可知道,你随便买买买,豫州城的青楼已经有三分之二是咱们家的。

    以至于生意上的伙伴都一脸苦相的跑来问,是不是曹家想把豫州城的这个行业也垄断了。

    曹猎一个月没去青楼是真的,每天都去豫州城外的翠湖边上钓鱼玩。

    每次出门,数百名妙龄少女随行,那些姑娘们听说小侯爷不能去青楼了,一个个的难过极了,于是纷纷跑到城外陪伴。

    有人曾经粗粗的估算过,豫州城里的姑娘们宣称自己是小侯爷女人的,怎么也要有个千八百人。

    然而曹猎当然也不在乎,他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

    松鹤楼。

    星辰楼的掌柜从后门进来,一路上来的格外小心翼翼,唯恐被人看到了。

    他进来后就被引领直接进了松鹤楼后边的独院,曹猎大部分时候都住在这。

    他对松鹤楼不是偏爱,只是那个姑娘和他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这松鹤楼。

    曹猎专用的那一套餐具,就是那姑娘当初用过的。

    那姑娘说不喜欢被打扰,他就真的不去打扰,男人啊,越是在意就越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如果他多去打扰几次的话,也许她就不会一直都住在那个世外桃源中,每日都在炼器。

    星辰楼主事的只是掌柜,因为东家是曹猎啊。

    掌柜的叫宋偲茂,已经快五十岁,性格沉稳谨慎。

    见到曹猎后,宋偲茂连忙俯身行礼。

    曹猎直截了当的问他:“运宝斋有个小伙计去了星辰楼,在楼子里停留了半个多时辰,见了谁?”

    宋偲茂立刻回答道:“楼子里有一位常客,已经有好几年一直住在咱们那,为了住的安生些,还特意自己掏钱在楼子后边的空地上建了一个小院。”

    曹猎微微皱眉:“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宋偲茂看向曹猎,眼神里略微有些委屈。

    这事他早就上报过,可是小侯爷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啊,自从那些姑娘们稍稍年纪大了些,小侯爷就很少去,渣的一塌糊涂。

    小侯爷还说过,他喜欢的只是她们年少的模样,哪怕大上两三岁之后,看着就已经没有什么感觉。

    他大概想看的,只是她年少时候的模样,却不敢去打扰她。

    曹猎看到宋偲茂的样子,笑了笑道:“说这个人吧。”

    宋偲茂连忙继续说道:“人大概是三四年前开始住在星辰楼里的,为了查他的底细,我特意吩咐过姑娘们留心看着,找适当的时机也问问。”

    “后来还真就发现了一些什么,那人姓俞,名字一直都没有说过,后来有姑娘在他喝多了酒后,看到他经常把玩的一块玉佩上的字,告知我后,我推断出是宫里的东西。”

    “在他住的地方,有一口箱子不准任何人碰,那天喝多了酒,他拿出来一样东西跟姑娘们炫耀,说是以前要是有这个东西,莫说是豫州城,就算是大兴城也可以横着走。”

    曹猎问:“是什么?”

    宋偲茂回答:“是一块令牌,但是姑娘们不认得上面的刻纹,又没有字。”

    曹猎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字的令牌,还能在大兴城里横着走都无人敢惹。

    片刻后,曹猎的眼神一亮。

    “姓俞,还有一块只有刻纹没有字的令牌。”

    他看向岑笑笑:“你想到了吗?”

    岑笑笑已经在笑了,在曹猎想到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那是什么。

    有宫里的玉佩,还有一块无字的令牌,符合身份的一共就五个人,其中还有两个人不可能是。

    大太监刘崇信之下,有司礼,掌印,秉笔三位大太监,这三位大太监的腰牌分别是**风。

    岑笑笑道:“掌印太监俞泽恩,在刘崇信被赐死之后也满门抄斩,他是个太监,但他最大的喜好就是收干儿子,传说俞恩泽一共收过十八个义子,没少帮着他做坏事,这十八个干儿子,在缉事司里地位都不低,其中有六个人是千户,十二个百户。”

    曹猎学过的东西岑笑笑都学过,只是曹猎忘的多。

    作为将来结果曹家大权的唯一继承者,曹猎从小就要学习太多太多的东西。

    其中就包括对朝廷各级官员的认知,当然也要包括宫内的太监,毕竟那个时期刘崇信才是权势最大的人。

    当初为了显示出刘崇信和他手下人地位不同,老皇帝下令做了九块腰牌。

    皇帝自己有一块,刻纹是日,刘崇信那块刻纹是月,司礼掌印和秉笔太监分别是风**,四个闻训候的腰牌,则是山川湖海。

    古往今来,热衷于和一群称兄道弟的只有老皇帝一人,他也很自豪是这一群太监们的大哥。

    “在曹家的产业里建了一个小院,在曹家人的眼皮子底下把运宝斋的金银财宝藏起来。”

    曹猎笑了笑道:“这个俞公子倒也是个胆子大的。”

    岑笑笑问道:“我现在就去探一探?”

    曹猎摇头:“等宁王那边的消息,你先亲自去向宁王告知此事,再把宁王的吩咐带回来。”

    岑笑笑点了点头:“我这就去。”

    曹猎看向宋偲茂继续问道:“那个人身边可有什么高手?”

    宋偲茂回答道:“没有,此人白天从不离开那个小院,似乎对外边没有任何**,住了多久,就已经有多久没有离开过,最远的一次,也只是在夜里出小院溜达了一圈又回去了。”

    “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人,之前因为人家没少花银子,所以我白天还派人去问问他需不需要什么,被他骂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

    “到了天黑之后,他就会把小院打开,也不用招呼伙计去点哪个姑娘,哪个姑娘来了都行,谁想去他那就谁去。”

    曹磊沉思片刻后又问了一句:“此人有何特征?”

    宋偲茂回答道:“不会笑,永远都是板着个脸,这么久了,没有一个姑娘见到他笑过,而且他也从不会留人过夜,玩够了就把人轰走。”

    曹猎点了点头,看向岑笑笑:“你怎么还没走?”

    岑笑笑道:“我以为要说到精彩处了,就多听了一会儿。”

    曹猎:“滚蛋......”

    岑笑笑去见李叱,曹猎也让宋偲茂回去。

    他一个人坐在小院里仔细回忆了一下关于缉事司的事,那曾经是大楚最恐怖的庞然大物。

    在刘崇信被赐死之后,缉事司也算是树倒猢狲散,几个掌权大太监接连被杀,那些猢狲跑的到处都是。

    四个闻训候都在地方,北方就一个,也就是雁北城,据说蜀州有一个,但应该早就已经是杨玄机的人了。

    苏州有一个,雍州有一个,如今苏州是大贼李兄虎的地盘,那个人要么死了要么藏了起来。

    至于雍州那边,紧挨着西域,高寒辛苦,贫瘠无趣,反而是还没有叛乱的唯一一个大州,所以雍州的那位闻训候应该日子过的还很舒服呢,和那边的部族土司,据说关系极亲近。

    司礼太监梁集礼,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古玩玉器,传说他的收藏被查封之后又发给了武亲王,武亲王靠着变卖这些东西,装备了六万新军。

    掌印太监俞恩泽,最大的爱好就是收干儿子,尤其是喜欢年轻貌美的,越漂亮的小伙儿就越得他喜欢。

    秉笔太监文秋藤,最大的爱好是给刘崇信做干儿子,所以他是刘崇信死之后紧跟着就被砍头的那个。

    但是,文秋藤手里握着的东西最多,党羽也最多。

    曹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要想天下真正的太平,唐匹敌率军征战是一方面,挖掉如缉事司这样的巨大毒瘤是另外一方面,大的要挖,小的也要挖。

    就从豫州城开始挖吧,狠狠的挖。

    而就在宋偲茂从松鹤楼后院出去的时候,在远处的一棵树上,刘仰公看到了他,然后咧开嘴阴测测的笑了笑。

    “幼稚。”

    刘仰公哼了一声,跳下来迅速离开。

第九百四十七章 彼此试探

    廷尉府。

    余九龄实在是不想再躺下去了,他感觉要是再躺着的话,自己可能会锈住,身体某些功能都会丧失。

    于是他说服了陪护他的廷尉,总算是应允了他可以到院子里转一圈。

    所以他同情的看了一眼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的小张真人,用很热情的语气问了一句:“撒尿吗?”

    松鹤楼一战,小张真人也受了重伤,门主那一脚的力度换做寻常人可能就被踹死了。

    沈医堂的郎中给他诊治之后说,一来是因为小张真人自身的武艺修为很好,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二来是因为他胖,那一击正中胸口,他胸大。

    小张真人对于这样的诊断,想说你闭嘴吧。

    可是余九龄却说你想想看,那位楚先生不也是靠抖胸躲开了致命一击的吗,如此说来你和楚先生应该是不相上下才对。

    唯一不同的是,楚先生那胸肌发力才会抖,而你这胸跺脚就能颤。

    小张真人面对余九龄这样的安慰,并不开心。

    此时听到余九龄问他撒尿吗,他狠狠的瞪了余九龄一眼。

    余九龄道:“唔,忘了,你还不方便下床,那我亲自替你撒去,我多撒一点,后半段是你的。”

    小张真人:“无耻。”

    余九龄:“我替你撒尿,你还骂我无耻?”

    小张真人:“凭什么前半段不能是我的。”

    余九龄:“......”

    就在这时候,蒂克花青带着买来的水果来看余九龄他们,余九龄一看到媳妇儿到了,眼睛立刻就开始放光。

    蒂克花青的肚子已经显得有些大了,余九龄这个家伙,脸上那种得意和满足让小张真人又瞪了他一眼。

    “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水果。”

    蒂克花青把手里的袋子扬起来,脸上带着笑意。

    余九龄连忙一把将袋子接过去:“下次可不能再提重的东西了,你这婆娘怎么就不听话?是不是想让我对你家法从事?!”

    听到家法几个字,蒂克花青的脸忽然就一红。

    余九龄把东西递给身边廷尉:“去给那个没人看望的家伙吃吧。”

    小张真人哼了一声:“我师父昨日才看过我!”

    余九龄:“你师父是女人吗?”

    小张真人:“......”

    余九龄扶着蒂克花青道:“咱们到院子里走走。”

    蒂克花青:“你身上伤还没好,你不用扶着我,我来扶着你。

    余九龄道:“多什么话,你是男人我是男人?我扶着你!”

    蒂克花青嘿嘿笑起来,虽然咱家男人可不算多俊美,可是咱家男人会疼媳妇儿。

    所有的好东西,不管是吃的用的,余九龄全都会给蒂克花青,那张嘴略微有些碎,但是也有乐趣啊,嘴快,乐趣更多不是吗。

    小张真人则躺在床上:“我师父是女人吗......我师父就算是女人,我大概也看不上他。”

    就在这时候,余九龄看到廷尉军千办虞红衣和早云间两个人带队出去,于是喊了一声。

    “你们要去哪儿?”

    虞红衣回了一句:“都廷尉大人让我们去星辰楼。”

    余九龄怔了一下,然后又叹了口气。

    心说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星辰楼他去过,还不错的呢。

    他还有些懊恼,要是自己没受伤的话,这差事应该是他去才对啊。

    两位千

    办带着廷尉军黑骑出了廷尉府大门,一上大街,百姓们就频频侧面。

    不得不说,廷尉军黑骑的队伍炸街,实在是太耀眼夺目。

    街边一家铺子里,易容过的刘仰公看了一眼廷尉军的队伍,心里冷笑了起来。

    那个卖字的人,果然是宁王的人。

    好在是他已经通知了该通知的所有人,不可能会被翻出来什么把柄。

    他起身离开,朝着李叱和夏侯玉立住的那家客栈走过去。

    昨夜里韩画眉一夜没睡,看着那些字越看越迷茫也越看越兴奋。

    实际上,对于字迹来说,他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是真的,只是这内容确实都有些离谱。

    然而他连自己给别人写过那个什么山巅一寺一壶酒都不记得了,又怎么可能会清楚他师父以上的诸位前辈,到底都写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让他不确定师父以及师父以上的那些人字迹对不对的,就是因为那些字不正经。

    让他确定嵩明先生的字是真迹的,恰恰是因为嵩明先生那幅字也不正经。

    然而嵩明先生不正经是出了名的,当年,关于嵩明先生的行为和性格,很多人都不理解。

    说放荡不羁,都不足以形容他老人家。

    老人家最著名的字帖可不是登雀台贴,而是扒窗台贴。

    这名字正经吗?

    那位李大公子留在运宝斋的嵩明先生真迹是两句诗词,可诗词真的是一言难尽。

    邻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说狗屁不通也不为过。

    然而嵩明先生更不正经的东西就是那幅扒窗台贴,要不是嵩明先生写的,绝对会被朝廷列为**之一。

    扒窗台贴的前几句是......十五岁那年之往事,隔壁是一个貌若天仙的女子,但她命苦丈夫没了,也没有子嗣,她说喜欢小孩子,所以整日都哄着我玩,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若是有一天她没来找我,我就要去扒窗台看她......

    这中粗俗的记录,简直不堪入目。

    可就因为是嵩明先生写的,所以被文坛大家誉为不拘一格,打破陈规,等等等等,溢美之词一箩筐。

    如果李叱知道嵩明先生和李先生之间的联系,就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李先生最早最早最早在这个世界赚到的第一笔银子,就是靠着回忆写西游记,卖得最好的一部分就是蟠桃园定住七仙女那段。

    因为李先生不要脸,把这段详细写了一些。

    客栈中。

    夏侯玉立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安排廷尉军的人去星辰楼?如此一来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李叱笑道:“因为运宝斋的人,就在等着我们打草惊蛇。”

    他走到窗口,看着外边的大街,不久之后,黑骑的队伍就会从大街上经过。

    “昨天夜里我仔细想了想,如果运宝斋的东家,就是藏身星辰楼的那位俞公子,那么为何运宝斋的小伙计会如此没有防备的去见他。”

    李叱道:“一个连曹家都翻不出来的人,却被我们这样轻而易举的找到,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运宝斋的人希望我们找到俞公子。”

    夏侯玉立想了想,大概明白过来:“所以那个俞公子不是运宝斋的人,运宝斋的伙计去见他,就是故意引我们去抓这个人,如果我们动手了的话,运宝斋的人就会明白,你和我其实都是宁王安排的人罢了。”

    李叱点了点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廷尉军黑骑的人一出,该躲起来的就会马上躲起来,他们躲起来的地方,才是真正的藏宝的

    地方。”

    夏侯玉立:“你的脑子里是不是藏了一只老狐狸。”

    李叱笑了笑后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曹猎的人也早就已经暴露了,足以说明这个一直都没有现身出来的人,却能看到一切。”

    夏侯玉立:“所以这个人绝没有藏起来,只是让人以为他藏起来了,他有九成的可能就在运宝斋里。”

    李叱嗯了一声:“一个自负的人,会在敌人开始针对他的时候,他还能闲来无事一样的旁观。”

    夏侯玉立问:“现在豫州城已经封闭,只进不出,他就算再自负还能躲的了多久?既然我们猜测那个人必在运宝斋中,直接全部拿下也就好了啊。”

    李叱看向夏侯玉立:“可是运宝斋里都是当今天下的大家。”

    夏侯玉立又仔细想了想,明白了。

    如韩画眉这样的人被李叱抓了的话,别说敌人那边的,就算是豫州城里的文人们都会一片哗然。

    在豫州城里,韩画眉就是名副其实的文坛大家书生领袖,其他人也都一样的举足轻重。

    若是一口气全都抓了的话,城内文人必会被挑唆起来给李叱施压。

    而这件事,一旦被敌人宣扬出去,李叱的名声也会很不好听。

    天下杀人的刀,不仅仅是真的刀,还有文人的笔。

    李叱道:“如果我们动手抓来的,却没有一个真正的缉事司的人,那么这件事就会被人拿出来大为宣扬。”

    夏侯玉立此时才明白过来,做一个成功的上位者,原来真的复杂到让她有些头疼。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李叱就算不顾及自己的名声,李叱手下的文臣武将,也都必须要为李叱顾及名声。

    “所以戏还得接着演。”

    李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咱们去运宝斋。”

    两个人收拾好,带了一枚刻制最好的印章出门,朝着运宝斋那边步行过去,反正也没有多远。

    而在暗中看着他们的刘仰公却忍不住微微皱眉,心说价值十几万两银子的黄金就放在客栈里,两个人全都出门去了,这难道还不足够明显吗?

    如果此时他调动人手去客栈把银子运出来的话,怕是立刻就会被按住。

    于是刘仰公悄悄退走。

    他没有回运宝斋,而是转过两条街之后,到了一家卖糕点的铺子门外。

    这铺子的老板是一个妇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原本这店面是夫妻二人经营,几年前丈夫去世之后,便是这妇人一个人撑着。

    因为这妇人有些姿色,所以城中不少泼皮无赖总是来捣乱,但凡有人来,她便握住一把刀,要么杀了想占她便宜的,要么就自杀。

    几次之后,那些泼皮都不得手,于是想趁着晚上下手,结果走到半路上,巧不巧的遇到了暗道势力火拼,这几个泼皮被牵连进去砍死了。

    这条街上的人,都称呼这妇人为梅姑姑,街坊四邻都敬重她刚烈,所以都是能帮就帮。

    刘仰公进了门,笑了笑道:“来二斤二两桂花糕。”

    梅姑姑微微皱眉,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什么人,于是压低声音说道:“你不该来。”

    刘仰公笑道:“没人跟着,放心,你只管装糕就是了。”

    梅姑姑手脚麻利的把桂花糕装好,在她做事的时候,刘仰公道:“咱们得想法走了。”

    梅姑姑点了点头,把桂花糕递给刘仰公:“子时之后再来。”

    刘仰公拎着桂花糕离开。

    梅姑姑站在那,沉默了许久之后,低头看了看脚下踩着的青砖地面。

第九百四十八章 梅姑姑

    运宝斋。

    李叱和夏侯玉立在店门外下车,此时在门外迎客的是一个新面孔的小伙计,看起来大概二十岁上下。

    但他显然认得出李叱,一见李叱出现,就连忙笑呵呵的迎接过来。

    “李公子,知道你会来,韩大家已经在等你了。”

    李叱看了看他,随口问了一句:“之前在门外迎客的那小伙计呢?”

    这个小伙计陪笑着回答道:“李公子问的那个人今日出去办事,尚未归来,估算着还得一阵子呢。”

    李叱嗯了一声,这人貌似毫无破绽的回了一句,可是李叱心里却生出一种警觉。

    那个看起来寻常无奇的小伙计,去星辰楼的时候是他,一出门就被曹猎的人盯上了。

    今日出去办事,曹猎的人没有任何消息,廷尉军的人也没有盯到。

    所以这就可以证明,那个小伙计想被人看到的时候就被人看到,不想被人看到的时候连曹猎的手下和廷尉军都盯不住。

    小伙计问道:“李公子是找他有事吗?待他回来了,我可转告。”

    李叱笑着摇头:“没事,只是觉得他面善亲近。”

    他们进了门之后没多久,韩画眉就从内堂快步出来,看起来脸色有些疲惫,但精神却极为亢奋,眼睛很红又很有神。

    熬了一夜的这位老人家,因为李叱一些假字而兴奋不已。

    李叱看到他这幅样子,甚至有些同情和些许愧疚。

    有那么一个瞬间,李叱甚至想着要不然别太过分了,不能得寸进尺,要有底线,所以再把印章卖给他就算了吧。

    李叱可真是一个好人。

    韩画眉见到李叱之后直截了当的说道:“我一夜没睡,大概得出一个结论,嵩明先生的字应该是真迹,至于其他的......恕我直言,也恕我眼拙,确实是不敢妄下结论,所以我又估算了一下给李公子的定金,虽然那几幅字做不得准,但我还是愿意按照定金的价格收购,而嵩明先生那幅字,我愿意再加五万两,不能让李公子亏了。”

    李叱有些时候其实很不理解他们这些人,一幅字,愿意出十万两来买,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态。

    他不理解归不理解,不妨碍他搞钱。

    “韩大家。”

    李叱道:“我确实是急用钱,所以这个价格我愿意接受,但是还不足够我所需要的银两......”

    韩画眉有些迷茫:“再补给公子五万两银子的话,那可就已经超过二十万两的总价,公子要做什么能用到如此大量的银钱?”

    李叱道:“买运宝斋。”

    韩画眉愣在那。

    李叱哈哈大笑道:“玩笑话,我需要大笔的银子,是想远走他乡。”

    韩画眉点了点头:“中原世道不太平,远走他乡也罢。”

    说话中,眉宇之间还有些羡慕。

    他当初来豫州城是被刘崇信胁迫,他若不来的话,留在大兴城的家眷怕是都难以活命,可是来了之后,心里又觉得愧疚。

    在得知刘崇信被赐死之后,韩画眉确实开心的不得了,然而开心了没多久就又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哪怕刘崇信已死,缉事司在豫州城的人也不会撤走。

    他们能去什么地方呢?

    那时候新皇登基,大肆搜捕刘崇信党羽,回大兴城对他们来说不过

    是死路一条。

    留在豫州反而还有好日子过,何必要回去赌命,而且是必输的赌局。

    韩画眉是运宝斋的金字招牌,只要他还在,运宝斋就不缺生意,财源广进。

    就算是再没有别的什么财路,韩画眉的字也极值钱,靠卖字为生,收入不菲。

    所以缉事司的人怎么可能把他放走,摇钱树要牢牢抓在手里才好。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此时屋子里并无他人,所以李叱想着要不然试探一下。

    于是李叱笑了笑道:“我记得韩大家是大兴人,为何会在豫州定居?家里人也都跟过来了?”

    韩画眉张了张嘴,只能是叹息一声。

    他起身道:“我去派人把银子给李公子送过来,就不多陪了,李公子若要远行,咱们以后怕也再不得见,所以就祝愿李公子此生安乐吧。”

    李叱道:“韩大家,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件嵩明先生的东西,而且是当世唯一的一件,应该比那些字还要珍贵些。”

    他看向夏侯玉立,夏侯玉立从袖口里取出来一个锦囊,打开之后,把印章放在了桌子上。

    韩画眉立刻俯身端详,没多久,脸色就变得发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伸手把印章拿起来看,可是又立刻转身,取了一副手套戴上,这才小心翼翼的把印章拿起来。

    先是看了看底款,然后眼睛就直了。

    “字是对的,字是对的!”

    然后他试着把印章顶部往下按了按,没按动,所以眉头就皱了起来。

    连续试了几次之后,韩画眉长长的叹了口气:“若是不知道这印章秘密的人,怕是一定觉得这印章就是真品了,表面上看无一处破绽,做这个印章的人,是个了不起的人。”

    李叱心说多谢夸奖,可是他又很好奇。

    他看向李叱:“李公子如何得来此物?”

    李叱刚才那一刻心里有些迷茫起来,为何这韩画眉一下子就能看出印章是假的?

    他回答道:“家父云游碰巧遇上,花大价钱买下来的。”

    韩画眉问:“花了多少银子?”

    李叱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韩画眉道:“若是真的印章,莫说三十万两,便是要价五十万两我也倾家荡产的收下,可是李公子,令尊这三十万两银子是被骗了,这印章是假的。”

    李叱伸出三根手指,本来想一边比划一边说三十两来着,硬是被韩画眉这三十万两给堵了回去。

    李叱问:“先生如何得知?”

    韩画眉道:“嵩明先生的印章,并非是单纯的印章,顶部往下按,会触动机括探出来一个极为精巧的石匣。”

    这印章本来就没多大,若还能在内部设置机括的话,确实很了不起了,而且这还是玉石所做,材质松脆,想做到如此巧夺天工改有多难?

    韩画眉叹道:“我师父曾经说过,嵩明先生的印章之中,藏着他的一个巨大的秘密,只有嵩明先生知道的秘密,从没有对谁提及过。”

    李叱心说一会儿回去我就拆了它看看。

    这印章,本来是玉明先生所赠,当时玉明先生被带往大兴城,生死未卜,出行之前把东西赠予李叱,以报答李叱的解救之恩。

    但是玉明先生并没有告诉李叱,这印章中还藏着天大的秘密, 想想看,也许玉明先生都不一定知道。

    韩画眉道:“嵩明先生其实......身份很神秘。”

    他看向李叱问道:“你可知道嵩明先生是何方人士?故居何地?你不知,我不知,连嵩明先生的亲传弟子都不知。”

    缓了一口气后,韩画眉道:“这印章所藏的就是这个秘密。”

    他靠近李叱压低声音说道:“我师父临终之前告诉我说,嵩明先生极有可能......不是人。”

    李叱被这句话都说懵了。

    嵩明先生不是人?

    韩画眉应该是觉得李叱和他有同样的喜好和见解,便犹如知己一般,所以话就多了些。

    他对李叱说道:“师父说,嵩明先生......或许是什么妖精所化。”

    李叱差一点没忍住就笑出声。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妖精,李叱觉得自己最像,是个好厉害的好运精。

    韩画眉道:“你可听闻过,嵩明先生那幅扒窗台贴的故事?”

    李叱摇头。

    韩画眉道:“世人所见,不管明面上把那幅扒窗台贴赞美的多伟大,实则内心之中,都觉得这字帖所叙述之事粗俗不堪,甚至有些......有些逾越世俗。”

    韩画眉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往后靠了靠后继续说道:“在扒窗台贴中,言辞白话,叙事平铺,却有几句诗词在其中就显得格外突兀。”

    李叱仔细回忆了一下:“关山万里无明月,浩荡九州邪风烈,如有一日天地破,我欲重归霓虹界。”

    韩画眉点了点头:“不觉得这几句有些奇怪?”

    李叱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太对劲。

    韩画眉道:“所以我才迫切的想得到嵩明先生的印章,我其实不太相信,有人可以大才如此,天文万物无所不通,那非人力可为。”

    他看向李叱:“万里关山,为何无明月?那夜里挂在我们头顶的,是什么?”

    李叱皱眉。

    韩画眉道:“如果这件印章是真的就好了。”

    李叱沉思片刻,笑了笑道:“以后若我找到了那东西,便再来找韩大家一起看看究竟。”

    他起身道:“五万两银子送到客栈即可,我就先告辞了。”

    韩画眉倒也没多想,起身把李叱送出运宝斋。

    在十字路口有个卖干货的小贩,带着草帽靠坐在墙上像是睡着了,可是眼睛一直盯着李叱他们那边。

    见李叱出门上车,这小贩的嘴角随即勾起一抹阴笑。

    此时已经天快黑,小贩起来收拾了东西,然后挑着担子走了。

    他回到一个很简陋的小院,摘下来草帽就坐在台阶上等时间,子时之后,他要去梅姑姑那。

    没有人知道,被缉事司督主刘崇信亲自选定的,用来监视着雁北城和曹家的那个人,居然会是一个女子,而她来豫州的时候才不过二十几岁年纪。

    她不是梅姑姑,她是刘孤梅,刘崇信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深信不疑的人。

    她不是刘崇信的骨肉,但却是刘崇信把她从小养大。

    刘崇信这个人,可能对孩子全部的善念,都给了她一人。

    而刘崇信让她来豫州,最大的目的也根本就不是监视雁北城,她要做的事很大,甚至真正的目标就不是曹家。

    只是没有想到,她的使命会被宁军所意外破坏。

第九百十九章 俞公子

    李叱和夏侯玉立急匆匆的回到客栈,他确实因为韩画眉的话对那印章无比好奇起来。

    韩画眉说嵩明先生不是人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甚至看得出来他对此深信不疑。

    所以在那时候李叱忽然就想到了李先生,脑子里也就不得不冒出来一个想法。

    夏侯玉立看他如此急切,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神仙鬼怪存在?”

    李叱摇头:“不信。”

    夏侯玉立:“可你表情像是信了。”

    李叱道:“我不信嵩明先生不是人,但我信人和人不一样。”

    夏侯玉立没懂。

    李叱回到客栈后,就立刻把那枚真的印章取了出来,之所以没有随身携带,是怕运宝斋是龙潭虎穴万一出个什么意外。

    而且在行走江湖的时候他师父长眉道人就教过他,做事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侥幸。

    师父说,假如你卖给别人一件假的东西,但是还带着真的,就算只有十万人之一的可能真的那件掉出来了,尴尬不尴尬?

    李叱把印章取出来,坐下后就开始仔细观察。

    这个印章很小,就算真的能打开一个石匣出来,那最多也就拇指肚大小,能藏着什么东西?

    李叱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试一试的好,在满足好奇心还是稳妥保护价值数十万两银子的印章之间做选择,李叱选择满足好奇心,毕竟他是败家子,而且李叱对自己的本事还颇有些自信。

    他取出来工具,准备把印章拆开来看看。

    夏侯玉立见他只是往后一伸手就掏出来东西,下意识的往李叱屁股后边看了看,心说这特么是怎么变出来的?

    再看时,李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来许多蜡烛,在桌子上密密麻麻的立好点燃。

    夏侯玉立眼睛都瞪大了,看起来李叱才像个妖怪。

    在足够明亮的光线下,李叱才开始动手,他先是用很小的镊子把印章所有的刻纹缝隙都刮了一遍,然后又用布仔细的擦拭。

    良久之后,李叱按住印章的顶部轻轻发力......

    咔嚓一声,果然有机括响动。

    李叱眼神一亮,手上稍稍发力,又是咔嚓一声......印章确实是弹出来个东西,但是印章也断了。

    李叱懵了,夏侯玉立也懵了。

    这可是最少价值五十万两的印章啊,真要是拿去卖给韩画眉,韩画眉就真的会买。

    李叱看着断开的印章,一时之间有些心口疼,特别疼,没心的那边也疼,两边都疼。

    印章之中居然只有一件小拇指大小的东西,后边是个别针,翻过来,有字。

    李叱仔细看了看,更加迷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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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什么?

    这东西能代表什么天大的秘密?

    李叱坐在那有些发呆,一时之间像是丢了魂儿似的,他不是因为这件东西看起来就不大值钱而丢了魂儿,而是因为印章碎了而丢了魂儿。

    良久之后,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想着我居然会因为好奇而把银子不当回事,我是真的飘了啊。

    夏侯玉立也发了好一会儿呆,然后转身,李叱见她动了,下意识问道:“你去做什么?”

    夏侯玉立道:“我去熬一些

    浆糊,看看能不能粘起来......”

    李叱苦笑:“浆糊怎么可能粘的起来......熬浆糊熬的浆一些。”

    子时之后,那家小小的糕点铺子里。

    梅姑姑坐在桌子旁边缝补衣衫,她的日子过的不算多好,衣服总是缝缝补补舍不得扔掉。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早忘了在大兴城时候的锦衣玉食。

    老皇帝曾经说过,天下人都恨刘崇信,朕也不可能恨他。

    刘孤梅也是如此,天下人都对刘崇信恨之入骨,可她心里只有对刘崇信的感恩。

    又谁能够想到,刘崇信那样的人,居然会对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儿发了恻隐之心。

    那年刘崇信带着队伍出大兴城狩猎游玩,是他饲养的獒犬把这婴儿叼回来的。

    孩子竟然毫发无损,甚至没有吓哭,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切,她命大如此,刘崇信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恻隐之心。

    他让人把孩子带回去好好照看,不要亏待了,但这件事很快他就忘了。

    这一忘就是十年,真的就是如此扯淡。

    十年后,太监文秋藤被提拔成了刘崇信身边亲信,这才提起来关于刘孤梅的事。

    十年前,文秋藤只是一个小太监,当时就是他把那孩子抱到刘崇信面前的。

    刘崇信说好好照看不能亏待,文秋藤就上了心,安排人抚养,给了最好的生活,还安排人教导。

    然而刘崇信非但把这孩子忘了,把文秋藤也忘了,毕竟那时候文秋藤真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他忘了,但是文秋藤不敢怠慢啊,为了取悦刘崇信,文秋藤一直都让人告诉孩子,是督主刘崇信救了她的命,你现在的一切都是督主给的。

    所以这孩子从小就记住了这一点,刘崇信是她的恩人。

    十岁的刘孤梅被带到刘崇信面前,刘崇信想着这大概就是天意吧,把如此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送给了她。

    于是,刘崇信亲自下令好好培养她。

    这一下,又是十年。

    在刘崇信把刘孤梅派来豫州的时候,对她说的是......等我消息,拿下武王妃和武亲王之子。

    武王妃常年住在曹家,武亲王的独子也是一样,若有朝一日需要控制武亲王,这是唯一的办法,这两个人就是武亲王仅有的软肋。

    可是,刘崇信的命令还没有来,唐匹敌率领宁军打到豫州城了。

    并且,唐匹敌下令派宁军护送武王妃回归京州。

    这一下,刘孤梅的任务就失去了目标。

    屋子里的灯烛有些昏黄,刘孤梅把衣服缝补好之后看向门口,刘仰公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敢打扰她。

    “你是怎么安排的?”

    刘孤梅问了一句。

    刘仰公道:“我已经把宁王的人引向俞公子那边。”

    刘孤梅脸色微微变了变,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刘孤梅沉默了许久,然后说道:“那你小心些。”

    刘仰公嗯了一声,似乎因为这一句关心而受宠若惊,他的眼睛里都是她,只是她却始终那般冰冷。

    刘仰公道:“如果俞公子出了事,那么宁王的人就会同时把运宝斋拿下,如此一来,你就可以安然出城了,这次我们要分开走,我走我的,你走你的,以后怕是难以相见了,所以我想多

    看你一会儿。”

    刘孤梅又嗯了一声,似乎还是不愿意和他多说些什么。

    刘仰公呆呆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道:“你真好看。”

    刘孤梅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依然还没有说话。

    刘仰公转身:“我去安排了。”

    刘孤梅这次连嗯都没有嗯一声,只是点了点头,刘仰公随即转身离开。

    刘孤梅坐在那沉默好久,低头看着自己缝补的衣服......那本就不是她的旧衣服,那是一件新衣服。

    可是,衣服还在她手里。

    星辰楼。

    廷尉军千办早云间看了看这空荡荡的小院,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廷尉们已经把这小院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可却一无所获,确实是找到了一些银子,但绝对算不上巨富,粗粗的统计之后,这里的银子加起来也就三四万两左右。

    若是从别的地方找到几万两银子,当然足以值得开心庆祝,可是在这样一个大目标的家里只搜出来这些,显然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人呢?”

    早云间看向星辰楼的掌柜:“不是说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的吗?”

    掌柜的也很纳闷,从曹猎那边回来之后,他加派了人手在暗中盯着,是真的一直都没有见到那俞公子出门。

    然而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只能说明他安排的人确实无能。

    这让他有些羞愧,想解释,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虞红衣拉了拉早云间,用眼神示意不要说话太过分,毕竟这是曹猎的地方,人是曹猎的人。

    早云间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说是白天从不出门,也不见人,到了晚上就打开门任由姑娘们进来,今夜人没在,门还是我们开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有些姑娘好奇的看着这边。

    他苦笑道:“唯一对的,是姑娘真来了。”

    星辰楼的掌柜说道:“我确实是没有一句虚言,今日也确实没见到他出门,昨夜里姑娘们还来过这,他如以往一样喝了一些酒,后半夜把姑娘们赶出来。”

    早云间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虞红衣道:“看来人是已经跑了,那天运宝斋的小伙计来,就是来给他通风报信的,而不是来请示。”

    早云间嗯了一声,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收队回去吧。”

    虞红衣道:“应该是没有什么收获了,好在还是有一点银子能带回去。”

    星辰楼的掌柜心说,几万两银子你们说是一点儿?

    怎么宁王手下的人这心大的,都和小侯爷似的,几万两都看不到眼里了。

    就在廷尉军的人准备收队回去的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年轻男人。

    这人看起来好像鬼魅一样到了门口,外边布置的廷尉居然没有察觉。

    由此可见,最起码此人的轻功身份极为强悍。

    紫袍可不是谁都能穿的,那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大楚朝廷正三品以上的大员才能身穿紫袍。

    这个年轻人脸色阴沉的站在门口,看向廷尉们问:“你们这些贼,为何闯入我家?”

    早云间笑起来,虞红衣也笑了起来。

    可是没过多久之后,他们就发现,这事没那么好笑。

第九百五十章 男人啊

    “你们这些人,在我面前何敢放肆?”

    俞公子脸色阴沉的说了一句。

    “只是这世道多变,大楚朝权,崩于己人,若数年前是我在大兴城时候,尔等为我提鞋都不配。”

    他身上的紫袍,是他最后的眷恋。

    俞公子这样的人,在几年前的大楚,便是权力巅峰阶层的那一群人之一。

    他的义父是大太监俞泽恩,地位仅次于刘崇信之人,连百姓们都知道,刘崇信才是那时候大楚的真正帝王。

    皇帝不出宫,诸事问督公。

    朝政军权,大多在刘崇信手里,别说三品以下的官员,就算是一二品的大员在刘崇信面前也要下跪行礼。

    缉事司的一个百户带着走在大街上,迎面而来的四品将军都要立刻下马行礼。

    缉事司的一个插旗官,就能在地方上私自做主一刀剁了县令,甚至可以把整个县衙的人全都关起来问罪。

    如果在大街上百姓们看到缉事司的番旗,要么立刻躲起来要么立刻跪倒在路边。

    缉事司所到之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作为俞恩泽最看重的义子,这位俞公子曾是缉事司千户,而缉事司的千户也是大楚朝廷唯一的特例,以正四品的官职可穿紫袍。

    早云间被俞公子这样的话气的几乎笑出来,他看着那面沉似水的人,笑着说了一句:“既然你也知道那是过去的事,现在又何来的骄傲?”

    俞公子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缉事司不敬者,杀!”

    然后迈步向前。

    这里可是有数百廷尉军在,还有两位千办,他竟然没有一丝惧意。

    早云间和虞红衣在这个时候,还都没有反应过来此人的不对劲。

    一个藏了那么久的人忽然自己冒出来,而且还是如此张扬的冒出来,当然不对劲。

    可此时早云间和虞红衣两人的心思都只有一个......尽快将此人拿下。

    早云间长刀出鞘,一刀划向俞公子的胸口。

    俞公子身子往后一仰,他的腰居然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身子没有倒下去可是往后弯腰却能与地面平行。

    若是双腿尽力弯曲,这样的难度也就不算大了,寻常的舞者都可做到,关键就在于他的双腿几乎没有弯。

    闪开这一刀之后,俞公子手里翻出来一把短刃切向早云间的小腹。

    早云间身子转动也避开了这一击,然后跨步回来一刀斩向俞公子的后背。

    俞公子压低身子,头几乎都顶着地面了,脚向后抬起来精准的踹在早云间的手腕上。

    他仿佛脑后还有一双眼睛似的,竟是把早云间的招式猜的那么准确。

    早云间被踢中手腕,几乎握不住刀,胳膊向上扬了起来。

    按照小张真人的说法,若高手有等级排名,廷尉军的千办们最不济也都是在二之内的强者。

    早云间,虞红衣,方洗刀和尚青竹他们四个还很年轻,上升空间巨大,现在都已经在二上的高度,将来极有可能步入一品。

    可是这个人间啊太大了,大楚亿万臣民百姓,其中隐藏不出的高手又有多少?

    世上那么多诱惑,而可以满足这些诱惑的捷径就是有钱有权。

    所以缉事司中聚集了大量的高手,远超廷尉军。

    只要能在缉事司中有一官半职,那么人生就走上了一个更高的

    层面,脚底下踩着的就是芸芸众生。

    所以江湖中人,格外热衷于加入缉事司。

    如果不能加入,那就想破头皮的也要表达对缉事司的忠诚,来换取缉事司颁发的驾帖。

    有驾帖的加护门派,地位也水涨船高。

    俞公子本就是缉事司中的翘楚,能被俞恩泽收为义子的十八个人,哪一个是真的靠小白脸上位?

    没有本事的人,终究会被淘汰。

    作为十八义子之中的最强者,俞公子的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所以他当然也有自负的资本。

    早云间的手腕被踢开,身子往后晃了一下,而这么大的破绽,俞公子如何会放过?

    他身子本来压的极低,手掌在地面上行撑了一下后身子向后爆射而出,双脚在早云间胸口连环踢中。

    早云间反应神速,前两脚被踢中之后左臂就已经抬起来挡在胸口,右手一刀朝着俞公子的后腰剁下来。

    俞公子又像是已经提前猜到了他的招式,借助一踹之力往前翻滚出去。

    虞红衣迈步向前,早云间一摆手:“不用!”

    年轻人,谁还没有傲骨?

    虞红衣举起手示意,四周围着的廷尉军士兵随即也把早就瞄准好了的连弩放下去。

    廷尉军的连弩,可比大楚府兵装备的制式连弩好的多。

    李叱根据李先生的图纸,将大楚府兵的连弩加以改进,让宁军装备的连弩射速更快而且装填换箭更为简单。

    李先生的全才在这一点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早云间被俞公子接连占了上风而挑起斗志,他的长刀一扫,泼出去一片银芒,再次攻向俞公子。

    俞公子依然那副鬼一样的表情,病态的白色皮肤,让他显得有几分阴森。

    他在那把长刀扫到自己身前的时候,身子转了一周,手中段刃划向早云间的手腕。

    早云间握刀的手竟是松开后撤,那短刃就划了个空,这瞬息之间,早云间一把抓住了俞公子的手腕,同时抬脚在刀柄上踢了一下,长刀旋转过来斩向俞公子的胳膊。

    俞公子皱眉,总算是有了些表情。

    他膝盖抬起来横着一拨,膝盖顶着刀身将长刀拨开,然后膝盖摆动回来撞向早云间的小腹。

    早云间的左手往下一压按住俞公子膝盖,一脚侧踹直奔俞公子的小腹。

    俞公子手腕一翻从早云间掌中挣脱出来,短刃在早云间的腿上刺了一下。

    早云间脸色一变,右腿还在半空呢,左脚也弹跳而起,用了一个跳腿踢毽的动作踹开俞公子。

    这样的动作,让俞公子也没能预判到。

    早云间一把将他腿上的短刃抽出来刺向俞公子的胸膛,俞公子脚下一点向后飘了出去。

    “你这样的人,在缉事司做不到千户。”

    俞公子又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可正是这面无表情才是最大的轻蔑。

    早云间如此傲气的年轻人,又怎么可能受了他这般轻蔑。

    于是跨步向前,不管腿上的刀伤再次近身,他以俞公子的短刃进攻,一刀一刀快如闪电。

    俞公子的一直用左手格挡,每一次都精准的拍在早云间的手腕上。

    等机会,右手一把抓住早云间的衣襟,然后一脚踹在早云间的小腿上,单臂一个侧摔把早云间扔了出去。

    早云间在半空之中强行扭身,

    一刀划在俞公子的肩膀上,直接切开一条血口。

    俞公子侧头看了看肩膀上的伤,脸色似乎是有了些怒意。

    虞红衣喊道:“他在故意拖延时间,尽快拿下。”

    早云间嗯了一声,单手在地上撑住,双脚横扫俞公子的下盘。

    俞公子哼了一声:“现在才明白?”

    他一跃而起,人朝着院墙那边飞掠过去,虞红衣腾空而起,在半空之中一刀拦截。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跑进来:“运宝斋起火!”

    俞公子单掌拍开虞红衣的刀,借助反震之力转向跳往院墙外边。

    可就在这时候一道白影闪过。

    两袖在半空之中卷起狂澜,砰地一声命中俞公子的胸膛,俞公子人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击在墙壁上,紧跟着院墙就被撞出来一个洞。

    俞公子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眼睛里却出现了惧意。

    刚才那白衣人出现,他没办法挡住,甚至躲不开,所以他知道是谁来了。

    挣扎着起身从破洞里钻出去,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可是跑了没多远,就看到大街上并排着挡在那的,是黑暗中犹如地府阴兵的廷尉军黑骑。

    黑色的皮甲黑色的披风,黑色的战马,在黑暗中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场。

    俞公子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才转身跑出去没多远,忽然身边炸开一团气浪一般,无数砖石砸在他身上,把他砸的横着飞了出去。

    一息之前,叶先生站在院墙里边,似乎是感知到了俞公子的位置,单手按在了院墙上。

    发力之下,院墙崩塌,碎砖横飞。

    俞公子被砸的倒在地上,刚才胸口被击中的那一击此时才真正发作起来,胸口里剧痛无比,实在压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

    李叱的人已经冲进运宝斋中,速度快的让运宝斋的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运宝斋的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之间涌出来这么多人。

    他们又怎么可能知道,早在几天之前,运宝斋四周的民宅中,都已经进入了大量的廷尉军。

    火才烧起来没多久,竟是被廷尉军用一种令人目瞪口呆的方式给灭了。

    他们冲进来的时候一人就拎着一袋土,进来之后一人一袋砸过去,烧起来的房子居然被硬生生的压住了火势。

    看来,廷尉军的人早就已经料到了运宝斋会着火。

    李叱推开门,在那间烧掉了一小半的屋子里,看到了被捆绑起来的韩画眉等人。

    这些文坛大家一个个已经吓得面无血色,恐惧而无助。

    如果廷尉军没能及时灭火的话,将来说不定就会有人到处散播是宁王一把火烧死了韩大家等人。

    缉事司做事,从来都不留余地,人命在缉事司的人眼中也本就不值一提。

    韩大家也好,平民百姓也罢,都是一样的草民。

    当韩画眉颤抖着看到李叱进门那一刻,竟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星辰楼那边。

    叶先生迈步上前,看了一会儿俞公子那张脸,伸手抓了一下,竟是抓下来一张人-皮-面具。

    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依然惨白,他受伤极重,可却没有丝毫惧意,眼神里反而还有淡淡的满足。

    刘仰公。

第九百五十一章 魔鬼最可怕的地方是聪明

    梅园,廷尉府。

    李叱坐在那看着面前的小伙计,没有说话,似乎是想在他这样一个沉稳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浮躁。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面前这个人就是个妖,妖人办妖事正常,妖人突然愚蠢了一定不正常。

    他不问,刘仰公也不说,两个人就这样如此安静的对视着沉默。

    许久之后,反而是刘仰公先忍不住,他笑着问了一句:“宁王是在想,审与不审?”

    李叱把椅子往前拉了拉,往前压低身子问了一句:“你真的是在星辰楼里夜夜都......那么放纵?”

    这句话把刘仰公问的一愣。

    他是万万都没有想到,宁王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他刚才已经想过,宁王最好奇的可能会是他的身份,到底是小伙计刘仰公还是俞公子,也许还会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一边在星辰楼做俞公子一边在运宝斋做小伙计。

    还没等刘仰公回答,李叱又紧跟着抛出第二个问题:“你是有什么药吗?”

    刘仰公:“......”

    良久之后,刘仰公叹了口气道:“我以为宁王会问我,怎么做到双重身份的。”

    李叱道:“那又不是什么难事,三重身份四重身份,这都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你夜夜都放纵,如果你想说是天赋的话就不用回答我了,如果是有药的话可以把配方告诉我,我还能去搞一些银子来。”

    刘仰公瞪大了眼睛看着李叱,李叱的话非但颠覆了他对宁王的认知,甚至颠覆了世界观。

    他能做到双重身份确实不难,白天在运宝斋做小伙计,晚上在星辰楼做俞公子,并不矛盾。

    只需要在一开始立个规矩就好,或者是让人养成习惯,最初的时候有人白天登门,他破口大骂。

    几次之后,都知道他几乎整夜整夜的不睡觉,白天会睡上一整天,也就没有人来打扰了。

    至于他到底在不在那个独院里,星辰楼里的人也会觉得他在那个独院里,只不过利用的是人的一种惯性思维。

    以他的轻功身法,夜里进出星辰楼并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在星辰楼没被关注之前,这里可没有什么绝顶高手。

    李叱道:“这个世上有几种钱比较好赚,一种是女人的胭脂水粉和衣裳,一种就是药,药行的生意算是暴利了吧。”

    “但是药行从男人手里赚钱其实不太容易,能赚钱的点就那么一两个。”

    “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其实不大好,但只要有能更好的法子为什么不花点钱试试呢,不好的万一好了呢,好的万一更好了呢。”

    刘仰公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宁王这样,如果是在大楚繁时期,应该也会是个成功的商人。”

    李叱道:“我现在也是。”

    李叱坐直了身子,忽然笑起来:“我刚才说的话,最起码让你放松了戒备,而你在某个瞬间还会不由自主的想着,万一你真的有配方,万一你真的告诉我了,会不会换来活命机会。”

    刘仰公沉默,他确实在某个瞬间想到这个了。

    李叱道:“所以你有没有?”

    刘仰公摇头:“没有。”

    李叱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他起身道:“那我就不在你这里浪费时间了。”

    因为李叱亲自来,就是想问问这个。

    这个问题比较尴尬,如果李叱吩咐张汤说你去问问那个家伙是不是有药,张汤的反应都会很精彩。

    懂李叱的人会觉得他可能要以此搞钱,不懂李叱的人会想着宁王是不是......不大行。

    然而想搞钱和不大行,又他妈的不矛盾

    ,你说尴尬不。

    刘仰公忍不住问了一句:“宁王,你已是宁王,为何......”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叱打断,李叱道:“我为何要搞钱?只要是能在不伤天害理的情况下搞到钱,你知道我能救多少人吗?”

    刘仰公愣住。

    李叱笑着说道:“搞钱不卑贱,不管是以什么身份搞钱都不卑贱,只要是像我这样搞钱是为了百姓就好。”

    刘仰公沉默片刻后说道:“还不是为了赢?”

    李叱点了点头:“不然为什么?”

    说完后转身离开。

    刘仰公坐在那再次陷入了沉默,李叱的话让他有些震撼,但还不足以因此就让他折服,那是幼稚的话本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主人公三言两语大道理,敌人就会跪下来归顺,并且以后都忠心耿耿。

    廷尉府,都廷尉书房。

    李叱进门后看了看正在煮面的高希宁,忍不住笑起来:“你是算准了时间我要回来了?”

    高希宁坦荡的说道:“没算啊,是我饿了煮点面吃。”

    李叱看了一眼高希宁放进锅里的面条:“这放进去的面条,十个你也吃不完,还说不是给我煮的?”

    高希宁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神雕大人正趴在地上睡觉呢,哼哼唧唧的。

    高希宁道:“尴尬不尴尬?我是想着,如果我煮的好吃,我就自己吃一些,剩下的给神雕,如果煮的不好吃,那就都给神雕。”

    李叱:“你其实不用解释的这么详细。”

    高希宁一脸认真的说道:“我是怕解释的不详细,你一会儿会抢神雕的。”

    李叱叹道:“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

    高希宁更认真的说道:“我是对自己有信心啊,我煮的还能好吃到哪儿去。”

    李叱:“别瞎说,你看我一会儿吃不吃。”

    高希宁:“你果然还是要抢神雕的。”

    神雕似乎都不想再沉默下去了,站起来朝着李叱叫了几声,似乎是在说你这个人能不能做个人,和猪抢饭吃你还是不是个人。

    李叱看着神雕这么丑的一头猪,再看看神雕拒绝的表情,也就理解了什么叫做丑拒。

    别人丑拒是对不起你太丑了,神雕是我这么丑我还能拒绝你,你不反思一下?

    “你说奇怪不奇怪。”

    高希宁把桌子上刚刚送来的卷宗拿起来:“咱们的人在星辰楼的小院里,挖开地面,发现大量的金银财宝,不下五十万两之巨。”

    这确实奇怪。

    李叱点了点头道:“除非他就是想死,除非他就是想把东西都让咱们发现,不然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以俞公子的身份回到星辰楼。”

    高希宁坐下来:“既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犯傻,那就索性不去想他为什么犯傻,换个方向想一想。”

    李叱问:“换个什么方向?”

    高希宁问:“你是男人,那你想想你会为了什么而犯傻?”

    李叱道:“为了得到你。”

    高希宁撇嘴:“说点难的。”

    李叱道:“这还不难?”

    高希宁道:“你得到我,比你搞定那三个老的容易的多。”

    李叱:“......”

    高希宁道:“一个精明的男人会突然犯傻,就像你说的,要么他想死,要么他就是有所图,一是金钱权利,二是家眷亲朋,三是女人?”

    李叱道:“他如果是为金钱权利的话,何必送死,他在豫州城里也没有什么家眷亲人。”

    高希宁:“女人呗。”

    李叱:“他是个太监。”

    高希宁:“我凑?!我给忘了。”

    李叱:“你矜持点。”

    高希宁嘿嘿笑了笑后:“人家给忘了啦。”

    李叱:“你还是说我凑那句吧。”

    高希宁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太监就不能有喜欢的女人了吗?而且你说过的,我们以为的坏人,是站在我们这边来看他是个坏人,而站在坏人那边,坏人当然觉得自己是正常人。”

    他看向李叱:“所以他们也会有忠诚,有信念,有自己喜欢在乎的人,有要守护的东西。”

    李叱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这样做的唯一目的就是想保护谁,可如果这么容易猜到的话,那他是不是又显得很幼稚?他是曹家都挖不出来的人,不可能如此幼稚。”

    高希宁:“除非他自信,我们不可能找到他想保护的那个人。”

    与此同时,刑房。

    此时坐在刘仰公面前的人是张汤。

    “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刘仰公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张汤,我也知道你有一万种法子折磨人,好在我没打算让你折磨。”

    他居然很坦然。

    “我的身份是缉事司千办,应该叫俞越,掌印太监俞恩泽的义子,不过我本名就叫刘仰公,是我拜俞恩泽为义父之前的名字。”

    张汤点了点头:“继续。”

    刘仰公道:“我不想玩了,所以打算用自己的命来换宁王一个臭名声,烧死韩画眉等人,宁王解释不清楚,那些文人不会相信当权者说的话。”

    张汤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因为这句话而有些触动。

    刘仰公道:“其实你也明白,读书人都觉得自己聪明,对人生毫无理解的人是寻常百姓,对人生大彻大悟的是圣人,对人生一知半解的是读书人。”

    张汤没有说话。

    刘仰公道:“质疑当权者的任何话,就是读书人觉得自己聪明的反应,他们不会质疑百姓说屎是臭的,但如果当权者说屎是臭的,他们就算不明面上敢问出口,心里也会想着,你说是臭的就是臭的,你吃过吗?就算你吃过中原人的屎,你吃过外国人的屎吗?你没吃过,所以你的话并没有依据。”

    “韩画眉韩大家他们被烧死在运宝斋,你们去告诉满城里的文人说韩画眉是缉事司的人烧死的,他们会信吗?他们不会的,他们会说宁王是想贪图运宝斋里的那些宝贝。只需要有人稍微引导一下舆情即可,你放心,我的人已经在做这件事了,遗憾的是韩画眉他们没有被烧死。”

    张汤还是没有说话,但却点了点头。

    刘仰公道:“好了,下一个问题吧。”

    张汤道:“你为什么这样做?”

    刘仰公一怔:“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而且说了那么多。”

    张汤道:“你说过了,但我不信。”

    刘仰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你信不信与我何关?要不然你用刑试试吧。”

    张汤看着他,沉默了大概四五息时间后又问了一句:“你觉得你外边的人都说我是魔鬼,是为什么?”

    刘仰公:“心狠手辣。”

    张汤道:“心狠手辣只是手段,魔鬼又不是没有目标的心狠手辣,我来告诉你,他们说我心狠手辣,是因为我很聪明。”

    他伸手在刘仰公身上捏了一点什么残渣,举起来在眼前看了看:“你喜欢吃什么糕点?”

    刘仰公心里一震!

    张汤道:“不说也没关系,豫州城里卖糕点的地方,还能有多少。”

第九百五十二章 你犯错了

    刘仰公沉默下来,他这次是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张汤的敏锐让他有些震撼,也害怕了。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成为张汤发现问题的线索。

    而他身上那一粒很小的食物残渣,则给了张汤一个方向。

    “你应该是个对别人下手很凶狠的人。”

    张汤在刘仰公大军的肩膀上拍了拍:“但你这次的选择不是对别人凶狠,是对你自己。”

    张汤转身离开。

    在张汤出门的那个瞬间,刘仰公有一句话几乎破口而出,可他还是赌了一把,他赌张汤找不到他要保护的人。

    他想求张汤放过那个人,只放过她一个人就好。

    那个女人。

    刘仰公觉得自己很无能,在她面前,自己连勇气都没有,有些时候刘仰公还想着,若自己直接表明心迹,她未必会不答应。

    就算是不答应,此生也了无遗憾了不是吗。

    可他不敢,因为他是个太监。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自卑之后,他才开始恨俞恩泽,恨刘崇信,很缉事司恨这个楚国。

    但他不敢把这恨意发泄在这些人身上,甚至连一丝违抗都不敢表现出来。

    他的恨意,只能发泄在那些平民百姓身上,因为那些人才不敢反抗,就如同他在刘崇信俞恩泽面前一样的不敢反抗。

    然而,依然不能让他自信。

    缉事司曾经给他的所有的高贵,都在这自卑面前败下阵来,而且败的体无完肤。

    李叱问他你真的有药吗?

    这句话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是李叱凶残,是因为李叱对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好态度和容忍。

    李叱并不厌恶宦官,因为李叱很清楚,很多人净身入宫都是因为生活所迫。

    有些家庭实在没办法保证孩子会不被饿死,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试图让孩子活下去。

    也许每个人都没有去想过这样一个问题......即便是在大楚繁华的时候,即便是在大兴城,也一样有很多家庭连饭都吃不上。

    每个人也不会去想,那些父母在做出决定后,有多少孩子会死于非命。

    百姓们并不了解宫里的规矩,他们很多人都以为,只要把孩子阉了送过去,宫里就会收下。

    大兴城世元宫后边的西山上,每年都会有死于伤口感染的孩子被丢弃在那。

    有的是死于宫里人之手,有的是死于父母之手。

    在那最繁华锦绣之处的一墙之外,那些孩子临死前的哀嚎声像是被一层结界给挡住了一样。

    穷苦百姓手里哪有什么药来止血,他们连饭都吃不上,又怎么会有药物?

    李叱痛恨缉事司的人,在大楚最后这糜烂且疯狂的时代,最糜烂最疯狂的就是那些太监。

    他们折磨起人来就不把人当人看。

    当一个群体都开始变态之后,这个群体又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可以想象的出来他们对于社会的报复会有多大。

    而他们又不会随随便便对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展开报复,他们报复的是与他们一样的穷苦人。

    药?

    有药就可以让一个太监能在青楼里夜夜风流了吗?

    李叱说,如果你有药的话可以把配方给我,他话里的意思,让刘仰公感受到了绝望。

    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但你接得住吗?

    李叱还说,为了

    搞钱不用觉得卑贱,只要搞钱是为了这个天下的百姓。

    刘仰公想到了缉事司,缉事司的人也拼了命的搞钱,为了钱他们可以什么都做。

    所以他才会反问李叱一句,你不就是为了赢吗?

    李叱说,不然是为了什么?

    刘仰公没有再说些什么,为了赢天下,确实不卑贱。

    李叱没说的话是......我赢,就是为了要把你们都踩进地狱里,一直踩着,连转世轮回都不行。

    缉事司是一个特定时代出现的东西,而刘崇信把这个东西变成了一台机器,一台让江山更为摇摇晃晃的机器,因为这台机器看似是在不停的镇压百姓,实则是在不停的挖掘大楚的根基。

    即便如此,刘崇信矛盾到还觉得自己是大楚的忠臣。

    刘仰公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屋顶,屋顶上忽然间冒出来一张脸,那么大,那么清楚,把刘仰公吓了一跳。

    那是他义父俞恩泽的老脸。

    “孩子你记住,我们这些人身子不完整,所以被人瞧不起,那就让那些完整的人看看,他们还不是要跪在我们面前摇尾乞怜?”

    那张脸逐渐扭曲起来,有些可怕。

    “他们口口声声的骂咱们是阉狗,可是他们才是真的狗,你可以让他摇尾巴,不摇就把他剁碎了喂给其他的狗,那些狗儿抢着吃的时候可撒欢了呢。”

    刘仰公吓得一哆嗦,使劲摇晃着脑袋,屋顶上的人脸消失不见。

    那张脸其实一直都没有在屋顶,而是在他心里。

    廷尉府,副都廷尉的书房。

    张汤把那粒食物的残渣放在自己鼻子前边闻了闻,闭上眼睛仔细的分辨。

    “像是桂花糕,有些蜂蜜的味道。”

    张汤看向千办方洗刀:“方千办,去找找。”

    方洗刀点头:“我这就去。”

    张汤嗯了一声,在方洗刀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张汤又多说了一句:“如果拿到那个女人,尽量把她活着带回来,让她和刘仰公见一面。”

    这一刻,他好像不是那个魔鬼张汤了。

    方洗刀沉默片刻,再次点了点头:“知道了。”

    一个时辰之后,廷尉快步走到高希宁的书房外边,俯身道:“大人,那个犯人想求见宁王,已经大喊大叫有一会儿了。”

    高希宁看向李叱,李叱起身:“那就再见见。”

    不久之后,刑房中,刘仰公看到李叱出现的那一刻不再喊叫了,他的眼睛已经血红一片,好像眼球随时都要爆开似的。

    李叱拉了椅子坐在刘仰公对面,不说话,等着刘仰公说话。

    “我只是想让她活。”

    刘仰公说。

    李叱点了点头,示意你继续。

    刘仰公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然后低下头,像是在整理着他想要说的那些话,或许是太多太复杂,所以他沉默了好久。

    “她......也是个可怜人。”

    李叱还是没说话。

    刘仰公道:“她被人遗弃的时候尚且在襁褓之中,是督公的恶犬把她叼回来的,却没有咬死她,宁王你可能不知道,督公的恶犬是用犯人的人肉喂食,有些时候甚至会用活人喂食,所以那些恶犬才会那么凶狠。”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李叱:“宁王也有自己心爱的女人吧,我听闻宁王对她很好。”

    李叱不答。

    刘仰公道:“我的本意是,我可以现身出来,我可以把藏在星辰楼的数十万两银子交

    出来,她什么都不带走,人走了就好。”

    李叱问:“你是想告诉我什么?告诉我,你痴情,所以她该被恕罪?”

    刘仰公抬起头,眼神里有些凶:“她做的事,都是刘崇信授意的!即便不是,她也只是为了取悦刘崇信!”

    李叱只是看着他。

    只是,为了,取悦?

    刘仰公道:“她......她确实杀过人,杀过很多人,因为她以为那样刘崇信才会更喜欢她,她把刘崇信当自己的父亲看,可是我知道,她只是刘崇信养的......另外一种恶犬。”

    李叱起身:“那就好。”

    刘仰公一怔:“宁王是觉得她可以饶恕?”

    李叱道:“我知道她是吃人的恶犬就够了,恶犬都该死。”

    刘仰公的眼睛骤然睁大。

    李叱道:“你以为我会原谅一个吃人的可怜人?我唯一的权力就是把她送下去,让她看看她杀的那些人会不会原谅她。”

    李叱指了指刘仰公的眼睛:“我没兴趣听你讲故事,故事可以博得人的同情,但故事如果能博得律法的同情,那我也可以讲着故事吃了你,你应该相信我,真到了那样的时候,我吃你们这样的人,一定下得去口。”

    李叱从怀里取出来个玉瓶扔在刘仰公身上:“这是药,你吃了它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的药,你们缉事司的药。”

    刘仰公被绑在那,拿不到那药,李叱没有离开,因为他生气了。

    他把玉瓶打开,倒出来几粒药:“缉事司的人为了炼制毒药,随意抓人喂食来测试药效,不管是女人还是孩子,老人还是青年,连婴儿都被你们用来测试致死的剂量......”

    他捏开刘仰公的嘴把那几粒药塞进去,刘仰公剧烈的挣扎着,可是却挣扎不开。

    要被李叱硬生生塞进他嘴里,刘仰公就立刻把药啐了出来,然后他就看到李叱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不怕死,不是吗?”

    李叱把药瓶收起来:“这不是你们缉事司的毒药,是治失眠症的药,我吃的,但是没什么用,我还是会经常睡不着,我只是没有告诉太多人,我每天看起来都笑呵呵的很快乐,是因为我知道我若整天都不快乐我会杀多少人,这个世上,罪轻者我赦免他们的死罪了,这已是我的妥协。”

    他俯身看着刘仰公的脸:“你知道我为什么睡不着吗?我整夜整夜想的都是怎么搞死你们,从上到下,一个不留的搞死你们。”

    李叱站直了身子,看着刘仰公的那惨白惨白的脸。

    “从玉明先生被你们杀了之后,我就想着有朝一日要把缉事司人一个不留的抹掉。”

    李叱转身往外离开。

    刘仰公呆坐在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像是刚刚从鬼门关那转了一圈似的。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宁王是什么样的人,宁王只是看起来那么随和那么快乐,但宁王的满脑子里都是杀戮。

    宁王他只是很清楚的知道他要杀戮的人是谁,且不会动摇。

    故事?

    这个人间的凄惨故事太多了,什么时候轮得到缉事司的人讲凄惨故事了。

    李叱走出刑房,张汤已经站在外边候着了。

    见李叱出门,张汤俯身:“主公。”

    李叱冷冷淡淡的看了张汤一眼:“你犯错了。”

    张汤脸色立刻变了,撩袍跪倒在地。

    李叱迈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仁慈不该是你要做的事吗。”

    张汤叩首在地:“臣,知错了。”

第九百五十三章 搞到了钱

    张汤跪在那好久都没能站起来,可是相对于漫长的人生来说,这只是很短的时间,却一定是对张汤影响最大的一段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张汤想了很多事,脑子里千回百转,最终只有两个字深深的烙刻在脑海之中。

    位置。

    每个人都应该深切知道自己的位置。

    张汤缓缓起身,回头看了一眼刘仰公所在的那间刑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副都廷尉锦衣。

    后背有些凉,才醒悟,已是汗流浃背。

    李叱回到高希宁的书房,看到神雕已经把那一大锅面条都快吃完了,嘴巴吃的吧唧吧唧的。

    于是李叱哼了一声,有些小矫情的样子。

    回到高希宁身边的李叱,才不是宁王李叱,再不快乐的李叱,回到高希宁身边的时候,也是天下最快乐的李叱。

    “你果然趁着我不在把面条都给了神雕。”

    李叱哼了一声。

    高希宁很认真的说道:“没有都给它,我还吃了一口呢,实在是不好吃。”

    话刚说完,神雕忽然呕了一下,它懂事的让人心疼,看了看高希宁后小跑着到了门外院子里才开始吐。

    李叱看着这一幕,又看高希宁。

    高希宁已经开始感慨:“难为它了,我吃一口就吐了......”

    李叱在椅子上坐下来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高希宁就知道李叱心情不好。

    她走到李叱身后,抬起手放在李叱的肩膀上,李叱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回头一脸温柔的看向高希宁,高希宁也满眼温柔的与他对视。

    下一息,高希宁抬起手在李叱后脑勺上敲了一下:“让开,想什么呢!你给我捏肩。”

    李叱:“噫!”

    然后李叱就乖乖起身,扶着高希宁的手让高希宁坐下,换了他站在高希宁背后温柔的捏起来。

    或许,在这一个瞬间,李叱的心情就突然好了起来。

    “豫州这边的事比较复杂,曹家虽然已经不会再翻起来什么波澜,可是当初在豫州城里汇聚的各方势力,其实都在看着呢,而几乎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是廷尉军盯着,也就都是你在安排调度。”

    李叱一边捏肩一边说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高希宁咬了咬嘴唇,因为李叱的这句话,险些哭出来。

    明明是该她来安慰他的,可是他却先做了该做的事。

    “我们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

    高希宁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李叱嗯了一声:“我比原来更帅了些,你也没比原来丑到哪里去。”

    高希宁:“我呸你大爷。”

    李叱嘿嘿笑起来,那双在捏肩的手,略微有些不老实的开始往下走。

    高希宁抬起头瞪向李叱,李叱的手就在肩膀稍微往下一丢丢的地方戛然而止,那一丢丢的位置也就是刚刚有弧线起伏的地方。

    当然往下一丢丢肯定到不了这个起伏,可不妨碍李叱觉得自己就是得寸进了一小尺啊,那就是一丢丢。

    然而被一眼制止,再不敢冒进。

    高希宁:“嘁......我还以为你胆子大了呢。”

    李叱叹了口气:“我现在何止是胆子大了些......”

    高希宁没理解。

    李叱也不好解释。

    他也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现在都快有心理阴影了,每次想和高希宁亲密一下下的时候,就仿佛在窗户缝里看到外边有三个老

    头儿在那盯着呢。

    这阴影怕是不到大婚那日都消除不了。

    高希宁抬起手握住李叱的手,然后用很真诚的语气说道:“你要是实在有想法,要不然就去花点钱。”

    李叱噗的一声就笑了。

    高希宁也笑:“想什么呢,你以为我是鼓励你去那种地方花点钱?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收买那三老头儿啊。”

    李叱笑道:“还好忍住了,刚才差一点我就要去请教九妹该怎么做才不像是一个新手,进门就让人觉得我是经常来的样子。”

    高希宁呸了一声:“你这么多年守身如玉,要是糟蹋在那个地方的话,老娘岂不是亏大了。”

    李叱:“是是是,肯定是亏大了。”

    高希宁道:“我让你带着玉立出去的时候,你们俩住了一家客栈?”

    李叱连忙道:“两间屋子。”

    高希宁抬起手就在李叱脑壳上敲了一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觉得你不行?!”

    李叱:“我行!”

    高希宁:“你行个屁。”

    李叱道:“这我就不能忍了,来来来,我让你看看我行不行,不管那仨老头儿了,我今天就得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行。”

    高希宁立刻站起来:“谁怂谁是小狗。”

    话刚说完,外边响起了敲门声,李叱一瞬间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高希宁也叹了口气:“我赌一个铜钱是,是我爷爷。”

    李叱道:“赌了,我赌是我师父。”

    门一开,俩人都在。

    高院长和长眉道人一块来的,以至于李叱和高希宁怀疑,他们俩是不是跟老张真人求了什么符咒之类的东西,只要李叱和她有什么举动,那符咒就嗡嗡的响,还滋啦滋啦的放光。

    然后这俩老头儿就踩着风火轮赶来,神兵天降一样。

    李叱和高希宁把两位老人家请到屋子里,李叱又连忙去泡茶。

    高院长看着孙女婿如此乖巧懂事的样子,忍不住满意的点了点头,曾经的曾经,他对李叱可没有现在这么满意。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看这傻小子就越觉得顺眼,以至于后来看高希宁都没有看李叱顺眼。

    有人曾经说过,岳父大人看姑爷,越看越不顺眼,岳母大人看姑爷,倒是越看越顺眼。

    这岳丈丈大人看孙女婿,可能是时而顺眼时而不顺眼。

    “运宝斋的事我听说了。”

    高院长接过来李叱递给他的茶,笑了笑道:“我和韩画眉在大兴城里的时候,关系不算疏远,算起来,他还应该叫我一声先生。”

    他微笑着说道:“所以这事我听说之后,就和你师父商量一下,我们俩能出些什么力,你师父想到了个法子,让我来出面,邀请韩画眉和豫州城内的文人学子们见个面。”

    李叱眼睛一亮。

    这着实是个好法子。

    高院长是谁?

    高院长可是当世大儒,当初在大兴城的时候,有多少人打破头皮的想投入高院长门下。

    就连韩画眉这样的人,当初也以曾在高院长门下求学为荣,以韩画眉之高傲,能有如此想法,就足以证明高院长在文人之中的地位。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羽亲王杨迹形非要要挟高院长的原因,高院长若是亲笔写一份檄文,天下文人就会有不少愿意追随羽亲王的。

    可惜的是,羽亲王那点心思被李叱给破了。

    “我打算明日去见见韩画眉,然后让他出面,在豫州城里选个地方,

    广邀读书人前来相见。”

    高院长道:“我们年纪大了,能做的事情也不多,也只能做些擅长的事。”

    李叱连忙致谢。

    高院长道:“说了这么多,大概意思你也知道了,地方你们两个选......”

    长眉道人:“经费你们出。”

    李叱看向他师父,他师父一脸你看我难道我就会不好意思的表情,你再看我,连出场费你也得给。

    高希宁笑道:“就在梅园如何?”

    李叱道:“不只是读书人可以来,百姓们都可以来,以往的梅园是他们的禁地,他们敬而远之,现在也可以让他们也进来看看。”

    高院长道:“如此一来,梅园怕是都放不下。”

    李叱道:“放不下才好,若是来着寥寥无几就不好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高院长比任何人都清楚,文人的嘴就是风向的道理。

    有他在,韩画眉再站出来痛斥缉事司和大楚朝廷,百姓们就会把事情迅速的传播出去。

    古往今来,战场的胜负从来都不是唯一决定最终归属的地方。

    与此同时,那家店面不大的糕点铺子门外。

    廷尉军千办方洗刀抬头看了看,这铺子的屋顶上已经有不少荒草。

    副都廷尉张汤推断,能让刘仰公如此在意的人,必定是个女人。

    有人说刘仰公是个太监,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甘愿付出性命,可是再想想看,刘仰公一个太监,怎么会为了一个男人而甘愿付出性命。

    所以张汤给方洗刀的命令就是,去查查看,豫州城里哪家卖糕点的铺子只有一个女人,而这推断,是李叱第二次去见刘仰公之前就做出的,那时候刘仰公可没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就是张汤的可怕之处。

    打听到这些对于廷尉军来说就不是什么难事,在离开廷尉府不到一个时辰后,方洗刀就到了这铺子门外。

    店门紧闭,此时才刚到清晨,店门不开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方洗刀却不敢大意,能在缉事司中位居高位的人,就没有一个是酒囊饭袋。

    这也是缉事司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大楚糜烂如此,各衙门里位居高位的大多是酒囊饭袋。

    可缉事司就不是,尤其是百户往上的级别,都有一身的本事。

    方洗刀抬手指了指店门,七八名廷尉随即上前,他们将铁标枪摘下来,绑上绳索,然后七八人同时将铁标枪掷了出去。

    砰砰砰的声音中,铁标枪贯穿店门,这些廷尉同时发力一拉,店门就被拽的飞了出来。

    廷尉们交替掩护进入铺子,屋子里尘烟飞扬,不见人影。

    方洗刀迈步进门,一名廷尉将在桌子上发现的纸递给他,方洗刀看了看,眉头随即皱起来。

    纸上只有一行字。

    你们杀了他,我余生只为杀你们而活。

    方洗刀吩咐人搜查这家铺子,连地面都要挖起来看,然后转身离开。

    不久之后,这张纸就到了高希宁手里,她看了看后,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递给方洗刀:“贴回去。”

    方洗刀看到那几个字,眼神里就多了几分骄傲。

    又没多久后,这张纸就贴回了那铺子的墙壁上。

    你们杀了他,我余生只为杀你们而活。

    下边:知道了。

    就在这时候,有廷尉惊喜的喊了一声:“找到了!”

    他们挖开了地面,地下露出了淡淡金光。

第九百五十四章 都在赌

    李叱贪财,但是现在的李叱,一点小钱已经不可能值得他亲自过目,最起码三两银子以下不可能。

    三两以上,那就是大笔资金了。

    所以他屁颠屁颠的来了。

    这铺子的地下起出来的金银财宝之重,用三个我凑都不足以形容出李叱此时的心情。

    多,是真的多到李叱都快要流哈喇子了。

    李叱现在已经不是随随便便几万两银子就能勾搭出来哈喇子的人了,可是今天的哈喇子确实有点控制不住。

    馋,真馋人。

    这地面之下没有什么暗室,只有一个大坑,地基之下全都是成堆的金银,豪阔到连个箱子都没有,就是直接埋进地下的。

    所以这种往外挖掘的过程,就显得那么刺激。

    扒拉开一层土,下边就是金灿灿的东西,一筐一筐的往外装。

    李叱坐在院墙上晃荡着腿看着手下人成筐的把金银抬出去,嘴都合不拢。

    高希宁略显笨拙的爬上墙头,从衣服里翻出来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打开,里边竟然是两张烙饼,还热乎着。

    她递给李叱一张,自己一张。

    这宁王啊,这都廷尉啊,两个人居然就这样坐在墙头上啃起了烙饼,还吃的格外有滋味。

    高希宁:“看着面前的这一堆金银财宝,我就好像吃的不是烙饼,而是山珍海味。”

    李叱道:“别那么小家子气,旁边那堆也看看。”

    高希宁嘿嘿笑起来。

    “有了银子,灾民们的安置就算是有着落了。”

    李叱咬下来一大口饼,腮帮子鼓鼓囊囊的。

    “青州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回来。”

    高希宁道:“但是我们只要有银子就可以去其他地方采买,冀州西北,甚至是雍州,来回就算走上一年的时间,只要粮食能运回来,正好能把明年夏天之前的这个饥荒度过去。”

    李叱也开心,起出来的银子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但即便是已经装筐运出去的,就已经有上百万两之巨。

    李叱叹道:“缉事司的人,果然都是恶龙。”

    这些年来,刘仰公其实不断的在搜刮银子,目的就是想给刘孤梅未来一个保证。

    只要手里有钱,将来脱离了缉事司也能过安生富足的日子。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搜刮来的脏银就源源不断的送到这里来,而事实上,那个装作是刘孤梅丈夫的人,自然也是刘仰公的亲信。

    刘仰公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口口声声对自己忠心不二的手下,居然对这笔银子起了贪念。

    他想毒死刘孤梅,却被刘孤梅发现后反杀,所以就只能对外宣称丈夫病死了。

    张汤在墙头下边喊:“主公,发现了不少玉器珍玩,其中不乏有周之前的奇宝,臣下想,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卖出去。”

    这些珍玩玉器甚至是更久远的青铜古物,都不能直接换成粮食,所以先要把它们换成钱。

    李叱笑道:“过阵子高院长要在梅园办事,就在那天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拍卖。”

    张汤立刻应了一声,吩咐人把那些珍玩玉器之类的东西单独挑出来,保护好送回梅园。

    “得找个稳妥的人来办这件事。”

    李叱看向高希宁:“派人给在冀州西北的连先生送信,告诉他做好准备提前收购粮草,等银子送到之后就尽快结算。”

    高希宁嗯了一声:“是不是请柳戈将军回来?”

    李叱想了想,西北那边暂时没有战事,冀州也太平,等粮食采买的差不多了,让柳戈亲自率军护送回来也好。

    边在挖银子,李叱脑袋里已经在算计另外一件事了。

    这件事本来是要先办的,可是因为圣刀门门主来冀州而耽搁,再加上现在案子基本上已经办好,就差一个刘孤梅还没有归案,已经不足以让李叱亲自劳心费力。

    “你皱眉头了。”

    高希宁说。

    李叱楞了一下:“有么?”

    高希宁:“你只要皱眉头就肯定没想好事。”

    李叱:“有么?”

    高希宁:“你是不是要去大河南边搞事情。”

    李叱笑起来,那双眼睛里就透着一股子坏劲儿。

    高希宁道:“这次说什么我也要跟着一起,就当是你给我放假了,之前你不是还说心疼我劳心费力,这次就是散心游玩。”

    李叱摇头:“那边太危险,过了河就是杨玄机的地盘,他现在援兵已到,总计兵力至少七八十万人,过去就可能会有危险。”

    高希宁也摇头。

    李叱想着这个丫头不好劝啊......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物降一物。

    所以一个时辰之后,接到消息的高院长就急匆匆的赶来,吹胡子瞪眼就的把高希宁给带回去了。

    李叱看到了高希宁那瞪着他的眼神,心说瞪吧,瞪我也是爱我。

    与此同时,大河之南,天命军大营。

    天命王杨玄机最近心情还算不错,一个月来,他分派手下去做渡河准备,船只和粮草物资,都已经筹集妥当。

    此时又是盛夏时节南风最多,到时候渡河北上,算是占尽了天时地利。

    荀有疚最近一直都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的张扬,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怠慢。

    他现在不确定天命王对他的态度,诸葛先生的死让他得以继续在天命王手下做事,可宁王那边的人在临走之前留下的字,就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害怕的是,这也一样是扎在天命王心里的一根刺。

    好在是天命王对他的态度倒是没有什么异样,总体来看,比以往对他更为言听计从。

    这就是天命王杨玄机的过人之处,在没有人替代荀有疚之前,他断然不会动这个得力助手。

    就像是若没有荀有疚在,他也不会那么轻易的去动诸葛井瞻。

    “荀先生?”

    杨玄机叫了两声,荀有疚这才缓过神来,连忙道歉。

    “臣下刚才在思考渡江的事,一时之间有些走神,请主公勿怪。”

    “无妨,先生也是为我筹谋。”

    杨玄机笑着说道:“先生觉得,何时渡河最好?”

    荀有疚道:“宜早不宜晚,宁王李叱素有决断,为人多谋,若是再拖延下去的话,难保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杨玄机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先生以为,何人可做先锋?”

    荀有疚沉思片刻后回答:“大将军景扬絮不管是谋虑武功,都可堪重任。”

    杨玄机随即回头笑着对景扬絮说道:“景将军你可听到了,这可是荀先生点名让你做先锋。”

    景扬絮连忙起身抱拳道:“多谢主公,多谢荀先生。”

    荀有疚吓了一跳,杨玄机这句话可不单纯。

    此时当众说,是他荀有疚举荐景扬絮为先锋将军,如果这一仗打好了的话,那自然是杨玄机有识人之明而非他举荐之功。

    如果打输了呢?

    那也当然不是天命王的过错,而是荀有疚举荐之人不行,将来这就可能是杨玄机处置他的把柄。

    可是荀有疚又能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样。”

    杨玄机道:“看这几日天气阴沉不适合渡河作战,就再等几日,何时天气放晴道路不再泥泞,大军即可渡河北上,先锋将军的重担,我就交给景将军了。”

    他看向景扬絮笑道:“若是以后你有攻占豫州的大功,可不要忘记,是荀先生举荐的你。”

    景扬絮心里正开心着,不曾去想这话里其实有坑。

    他连忙又向荀有疚致谢,荀有疚越发觉得自己可能要提前做些准备了,这一战如果景扬絮打输了,第一个死的怕不是景扬絮而是他荀有疚。

    但是他又不甘心,他想赌一把,想平平淡淡一生的人才不会去赌,安于现状即可。

    想有大作为大成就的人,哪一天哪一件事不是在赌?

    赌自己,赌明主,赌胜负,赌前程性命。

    杨玄机道:“我亲自坐镇中军,荀先生为行军佥事,诸事可问我也可问他,出兵之事就算定下来了。”

    他起身,所有将军们也全都站了起来。

    杨玄机道:“自古以来,取势于从南往北都不长久,但取势于从北往南,皆得大利,荀先生告诉我说,先拿下北方再反攻江南,必可大成。”

    他扫了众人一眼:“你们可都要记住了,这是荀先生的功劳,他日大功告成,我必会再重提此事。”

    “是!”

    众将俯身:“主公远见,荀先生远见。”

    杨玄机看向荀有疚,拉了他手:“来来来,你我与诸位将军共饮几杯,今日这场酒喝过之后,诸位都要尽心尽力准备决战,不可饮酒误事,下一场酒,便是攻灭宁王李叱的庆功宴!”

    “主公威武!”

    一群人高盛呼喊起来。

    距离此地数千里之遥,京州与苏州交界之地。

    大楚府兵的营地中,武亲王杨迹句站在太阳下,抬头看着天空已经发呆好一会儿了。

    “在想什么?”

    武王妃曹晴荔走到他身边,把手里的茶递给武亲王。

    “昨夜里观天象,气如斗牛冲撞中宫......”

    武亲王侧头看向他妻子:“大楚......大楚我怕是,撑不住了。”

    武王妃看向丈夫,眼睛里都是心疼。

    已经十年之久,丈夫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过,大楚南北各地,哪里有叛乱他就带兵去那里。

    人人都说他是大楚武神,却忘了他也已经年迈。

    武亲王沉默良久后说道:“现在夏粮已熟,李兄虎收粮之后,必会猛攻,而我们这边已经粮草告急,昨日军需告知,已无十天之粮,这一仗打下去,也是必输无疑。”

    武王妃脸色一变:“那怎么办?”

    武亲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我想赌一把。”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天空:“若是赌赢了,大楚还可最少续命十年,看陛下英武,用这十年可否力挽狂澜,若是赌输了的话......我就是大楚的千古罪人。”

    武王妃的手放在丈夫肩膀上:“如果你赌输了,大楚哪里还有什么千古之说,普天之下,谁都可以说自己是大楚的罪人,唯独你不能。”

    她看向丈夫的眼睛:“不管你要怎么赌,我都会跟着你。”

    武亲王重重的点了点头:“我打算趁着李兄虎全力抢收夏粮之际,无心与我交战,我趁机率军返回大兴城。”

    武王妃脸色一变,她没有想到丈夫说的赌,竟是如此的凶险。

    那可是放李兄虎百万之众杀入京州。

    “南方有虎北方有狼,驱虎吞狼......”

    武亲王道:“这是我唯一能想到再救大楚一次的办法了。”

第九百五十五章 世上只有那几人

    春风过十里,满目桃花不如你。

    但是没有人说夏风多好,因为夏风吹的都是热气。

    可是夏风更得劲儿啊,比春风得劲儿多了,夏风一吹起来满大街都是比桃花美十倍的纱裙。

    李叱坐在大街边上的茶摊上如此悠闲,是因为他被按住了。

    这个以为自己很聪明的家伙,用一招一物降一物的办法把高希宁给按在豫州城里出不去,高院长一发话,高希宁也只能乖乖听话。

    可是李叱没有想到,高院长也没打算让他离开豫州。

    一句身为宁王却多次以身犯险,实乃不自重之举,甚至请长眉道长创立家法,若宁王再如此,那就以家法代王法,你说怎打就怎打。

    不只是高院长如此说,连武先生也燕先生也如此劝阻,李叱就知道自己这一趟南行怕是要变成难行。

    其实李叱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份,次次都亲自跑去敌人背后做是,着实不像话。

    可是留在豫州城里,李叱就觉得自己是个闲人。

    所有的职权都已经分派出去,所有的事都井然有序,他要是想插手什么,反而还会被嫌弃。

    这可能是除了李叱手下之外,任何地方都没有出现的局面,但这也是本该出现的局面。

    身为王者,若事事处处亲力亲为,那要这么多手下人做什么?要天下贤才做什么?

    结果李叱还在没理力争在时候,唐匹敌派人送来一封信,说是天命军大概在不久之后就会倾力北上,所以劝阻李叱不要再去。

    唐匹敌的话意思更直接,你此时去,大概也没有什么意义,不管天命军背后发生什么大事,只要战争开始,天命军就绝不会回头。

    其实老唐的意思也是一样,敌军大军八十万,宁王跑到那边去,万一出事这仗都不用打了,直接就败了。

    所以李叱就真的成了李闲人。

    唐匹敌说,等粮草筹集好之后,请李叱亲自率军押送至军前,如此一来也可振奋军心。

    现在从安阳城那边筹集来的粮草还有数日才能抵达,李叱就只好虚度这数日光阴。

    实在没什么可做的,李叱就找了一辆小推车,推着余九龄出来散心。

    余九龄觉得李叱是想卖了他,可是他又觉得自己不怎么值钱。

    李叱坐在茶摊上看着大街上的行人经过,脑子里其实还是在盘算着如何到敌后去捣乱。

    正面对敌,唐匹敌以不足十万人的兵力,要硬刚杨玄机七八十万大军。

    这种战局,就算老唐是战神转世也没那么容易打。

    最好的办法还是在敌人背后做点什么,让敌人不得不分心,既然李叱不能亲自去,也得安排人去搞一搞。

    余九龄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就觉得这大街上的风景比梅园的风景要好看一万倍。

    梅园里都是一群黑衣廷尉,大街上都是纱裙大长腿。

    “当家的,你真懂我。”

    余九龄斜靠在椅子上,品着茶,还能品头论足。

    李叱侧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问你件事,如果我们只有十个人,对面有一百个人,这种架应该怎么打?”

    余九龄道:“下黑手啊,这种架就得下黑手,对方人多,我们务必要做到招招有用,黑虎掏裆啊,绝户脚啊,该用就得用。”

    李叱瞥了他一眼。

    余九龄道:“平均下来一打十,那第一脚就得让人知道你多狠,就照着裆踹,当家的我和你说,没有什么比第一脚就踹人裆更让人害怕的。”

    李叱心说八十万人的裆,不好踹。

    余九龄问:“当家的你是在发愁老唐不好打对不对?这种仗谁都不好打,你和老唐要是都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我也想不出,但我寻思着,唯一能让对方忌惮的就是粮草物资啊,若能想办法搞掉他们的粮草,这一仗还有的打。”

    他想了想后继续说道:“他们不是决堤放水吗,我们也把大河决堤了,让他过不来,淹死这群狗-日-的。”

    李叱摇头道:“杨玄机必然会派人严密巡守上游。”

    余九龄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差劲了些,在关键的时候总是不能为当家的分忧。

    良久之后,李叱也缓缓吐出一口气。

    面对来势汹汹的近百万大军,又不可能去堵塞上游,在敌军渡河的时候放水去冲,不可借天时地利,那就只能靠人力图之。

    正面交战,还是要看老唐如何对敌。

    “如果老唐能挡住他们一阵子。”

    余九龄看向李叱:“那我们派去的人,能不能绕后断其粮道?八十万大军就算全都渡河过来,到了这边之后,不可能抢到咱们的粮食,他们的后勤补给就还是要一次一次的渡河送过来......”

    李叱听到这句话,眼神亮了。

    “九妹了不起。”

    李叱笑起来:“咱们回去。”

    他把余九龄抱起来放在小推车上,大街上这么多人,余九龄都忍不住有些羞涩。

    梅园。

    李叱把叶先生请来,还有廷尉军的两位年轻千办,一位是方洗刀一位是尚青竹。

    李叱把自己的想法仔细说了一遍之后,叶先生点头道:“我觉得可行,这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李叱又看向坐在一边的燕青之和武先生,这两个人,缜密谨慎,若他们两个也觉得可行,这件事就能立刻去办。

    燕青之道:“这件事若是能成的话,见效也在一月之后,所以还是要看唐匹敌那边可否挡住天命军的猛攻。”

    武先生道:“我已经安排纳兰骑兵回去,以唐匹敌用兵,一月自然不成问题。”

    李叱道:“那就去捣捣乱。”

    他看向叶杖竹:“拜托叶先生了。”

    叶杖竹起身抱拳道:“力所能及,不负重托。”

    与此同时,宁军大营。

    唐匹敌站在大河边上,看着对岸已经云集而至的天命军,看起来他并没有太多的担忧。

    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好,接下来就是一步一步的走,一仗一仗的打,再无取巧,却可看天意。

    在河岸这边,宁军挖掘了大量的陷坑,用以减缓敌军冲锋的速度。

    而且在岸边还摆放安置了很多拒马桩,这样就会造成敌军在河道边缘处拥堵淤积。

    “大将军。”

    小将高真抱拳道:“属下愿率军在河岸阻敌。”

    唐匹敌摆了摆手,示意稍后再说。

    他的注意力从河面上,转移到了一侧的稀疏的树木上。

    片刻后,唐匹敌眼神微微发亮:“河岸阻敌我亲自指挥,交给你一件也很重要的事。”

    高真立刻问道:“大将军,是什么事?”

    唐匹敌道:“我从纳兰骑兵中分拨五千人给你,你带骑兵往上游巡守,虽然上游水流湍急渡河艰难,也不可不防,另外......”

    唐匹敌在高真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高真的眼睛也立刻就亮了。

    “属下遵命!”

    高真应了一声,立刻转身离开。

    唐匹敌又看向庄无敌和程无节。

    “庄将军带本部兵力,在左翼设防,切记,要在距离河道百丈之外列阵。”

    庄无敌一怔:“大将军,百丈之外列阵,弓箭不可覆盖河道,难以阻挡敌军渡河,况且给敌军如此宽的登陆区域,敌军就可形成阵列冲锋。”

    唐匹敌笑道:“只管按我安排去做,另外,敌人若猛攻我中军,不见信号,你不可分兵来救援,哪怕中军被敌人攻破,你也不可擅动。”

    庄无敌抱拳:“遵命。”

    虽然满心疑惑,可是庄无敌却知道唐匹敌用兵如神,大将军的军令又如山般不可撼动,所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程无节,你率一军在右翼布防,也与庄将军一样,距离河道百丈远列阵,不见号令,不可擅动。”

    “是!”

    程无节立刻就应了一声。

    唐匹敌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那些抛石车,李叱在研究出这东西之后,就派人从冀州用最快的速度送来豫州。

    可是毕竟时间有限,而且这东西打造起来也不那么省事,所以如今可用的抛石车,大概也就有四十架左右。

    “敌人不知我们有利器,我留着有大用。”

    唐匹敌看向手下将军卓青鳞:“后边抛石车交给你,什么时候见我信号方可动用,如他们两个一样,不见信号,决不可抛出一块石头。”

    卓青鳞是唐匹敌亲自培养的人,这个年轻人头脑好用武艺不俗,如今已经是正五品将军。

    这个年轻人原本是唐匹敌的亲兵,唐匹敌在发现这个年轻人有将才之后,立刻就调离了亲兵营。

    当时卓青鳞还很不开心,他更想留在大将军身边做事。

    唐匹敌都安排妥当之后,再次举起千里眼看向河对岸。

    天命军搜集来了大量的船只,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如今都已经在南岸准备。

    这几日都是阴天,虽然没有大雨,可偶尔有细雨蒙蒙,所以可以推断出天命军还没有动作,只是在等晴天。

    万一渡河之际暴雨来临,河道上涨水流加急,那就相当于给宁军加了十成天助。

    “该来的会来,该打的要打。”

    唐匹敌道:“放眼天下,值得我们认真打一打的人也不多了,这条河往南,没有人觉得我们行,他们始终还觉得我们是草寇。”

    唐匹敌笑起来:“我很喜欢敌人会轻视我们......那样赢的时候,会加倍爽。”

    河对岸。

    杨玄机催马到了河边,他的战马是万里无一的宝马良驹,是重金买来,性子极烈,杨玄机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将其驯服。

    驯服,但不是完全驯服,它野性上来依然不好控制。

    这马产自西域,比草原马要高大的多,通体漆黑,马鬃如瀑,人倨傲会有睥睨眼神,这马倨傲,也有睥睨的姿态。

    这匹马,被杨玄机取名为乌麟。

    卖给杨玄机这匹宝马的人说,在西域有四大名马,这乌麟就是其中之一,在西域被称之为黑云。

    除了它之外,四大名驹还有一匹也在中原,是几年前西域使者带到大楚都城,敬献给了大楚皇帝,名为绝影。

    当时那人说,中原之地,能比得上黑云的,只有绝影一匹。

    此时此刻,骑在乌麟背上,杨玄机心中豪气纵横。

    他伸手指了指河对岸:“孤,百万大军过江北,他们还想宁?孤说不宁连天都不宁,何况是人宁!”

第九百五十六章 临河而战

    晴空万里不见风云,大河奔流难断雄军。

    杨玄机的天命军,绝非乌合之众。

    这支队伍,几乎集合了大楚陈旧的贵族阶层所有名将,除了武亲王那边的人杨玄机挖不过来之外,其他各处的府兵将军,十之七八在其帐下。

    杨玄机也绝非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他比李叱遇到的任何对手都更懂得如何取胜,如何收拢民心,如何逐鹿天下。

    为了求得这些名将,他或是许以重利和高官显爵,或是帮忙安顿家人让其没有后顾之忧,或是不惜以身犯险亲自去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如此一来,大楚诸卫府兵之中的善战之人,皆愿意为他效力。

    杨玄机只是在攻打到豫州的时候运气不大好,遇到了唐匹敌。

    不然以他麾下这群战将,以他这支以府兵为根基发展起来的军队,确有横扫中原之力。

    大楚府兵的战力,纵然已经不及过往,可依然远远超过其他各路叛军。

    大河之上,无数船只像是风摇桃树落在水面上的花瓣一样,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了心中震撼。

    为了这次渡河之战,杨玄机也算是倾尽全力。

    大大小小的船只借南风北渡,小船上号角声起,大船上战鼓齐鸣,如此气场声势,也足以令人畏惧。

    为了振奋军心,连杨玄机都亲自登上了战船。

    大楚最薄弱的便是水军,在建国之初还曾有过打造水军的计划,可是随着大楚的发展重心逐渐稳定在内陆,水师的计划也就无限期搁置下来。

    不能说没有战船,只是不管数量还是质量都没什么能值得吹嘘的。

    有的地方战船无人打理保养,放在一边数年后就成了残废,毫不夸张的说,就连大楚皇帝的龙船都已经因为放置太久而破破烂烂。

    此时杨玄机乘坐的这艘战船还算坚固,船身长有二十丈左右,这已经是大楚战船中规模最大的一种,名为江鹞。

    “主公。”

    荀有疚站在杨玄机身边,以千里眼观察对岸宁军的布防,看了一会儿后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生有话直说就是。”

    杨玄机看了荀有疚一眼,一脸温和。

    荀有疚指了指对岸:“唐匹敌领军向来极有章法,但此时布阵却显然有些不合道理,左右两翼的宁军,列阵防御距离岸边太远了些。”

    杨玄机也看到了,他点了点头道:“我先说说看唐匹敌的计策,说的对与不对,先生再来点评。”

    他也指向对岸:“距离岸边那么远列阵,我怀疑唐匹敌其计策有二,其一,唐匹敌手中最锋利的刀便是那支草原人的骑兵,他们把阵列放在距离岸边较远的地方,是为了给骑兵冲锋留出余地,所以这两翼的布防之后,或有伏兵,看似留出这般空地于我军有利,可使我军有足以列阵冲锋之地,可实则是为了让骑兵加速,以骑兵冲撞,将我登岸士卒挤压回河道之内。”

    荀有疚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杨玄机这个人,生于大楚皇族,父亲那一代就被分封到了蜀州,说早就已经远离权力巅峰不为过。

    到了他这一代,继承了他父亲的爵位,封地也是在蜀州。

    而在京州大兴城的那些贵族们眼里,蜀州是什么地方?

    在他们看来,蜀州都是荒蛮之地,十万大山豺狼虎豹,丛林之中山野之内,还有数不清的未开化的部族。

    也许这些人都想象不出,杨玄机和他父亲,前后两代人,怎么就经营出了如此雄厚的实力。

    杨玄机继续说道:“其二,唐匹敌兵

    力不足,这样做是无奈之举,实为疑兵之计,如此明显,他自然知道我与先生皆能看出奇诡之处,故意如此是让我军担心有伏兵而不敢攻其两翼,只能主攻其中军。”

    荀有疚听完之后俯身一拜:“主攻明睿,臣不可及。”

    “哈哈哈哈。”

    杨玄机大笑起来,看向荀有疚道:“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荀有疚道:“主公兵力远超唐匹敌,兵精粮足士气如虹,无需理会唐匹敌有何诡计,只是猛攻其中军,若其中军一乱,两翼必来相救,到时候主公令下,大军猛压,他无不败之道理。”

    杨玄机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有理。”

    如此巨大的优势之下,确实不用去理会什么阴谋诡计,排山倒海之势压过去,什么诡计能有用。

    杨玄机看向身边亲兵:“去给先锋景将军传令,让其只攻唐匹敌中军,不必理会两翼。”

    “是!”

    亲兵连忙应了一声,下了大船跳上小舟,小船上十余人奋力划桨追赶前边渡河队伍。

    在这艘江鹞战船的两侧,有上百艘小船在护卫,看似也在渡河,实则船速极慢。

    有些时候,身先士卒与军同在,只是必须要做出来的样子。

    岸边。

    唐匹敌看到敌人大量的船只距离河岸已经没多远,抬起手,却没有下一步动作,传令兵紧盯着唐匹敌那只手,握着号角的手都微微出汗。

    当第一艘船靠在河岸上的那一刻,唐匹敌的手往下一压。

    呜呜呜......

    号角声立刻就响了起来。

    阵前,一排重弩和排弩便同时发威。

    平着激射出去的重弩,带着一种凛然的气势扑向天命军......刚刚才下船的天命军士兵,立刻就被打的血肉横飞。

    这般重弩扫过,别说是人,就算是战马也可能被成两截。

    一船的天命军士兵正在从船舷两侧往下跳,其中一人还在半空中,重弩扫了过来,从他的腰部击穿过去,整个人在半空中被切断。

    血液和内脏掉下来,下边的士兵被淋了一身,一名士兵的脸上被掉落的肠子砸中,黏糊糊的滑落下去。

    相对于重弩的这种力度,排弩的力度相对小一些,但是杀伤力更大。

    一架排弩,可以同时激发六支手臂粗的重弩,横向扫过去,哪有人可以抵挡。

    很快靠近岸边的河水都开始变了颜色,尸体漂浮在水面上互相碰撞。

    可这是预料之中的局面,天命军不会因为这样的抵抗就放弃进攻。

    大船上。

    杨玄机看向战局,纵然是在预料之中,杨玄机对于宁军的装备还是懊恼愤恨不已。

    明明是一群草寇出身的家伙,为什么就拥有如此威力的武器,而且数量还如此庞大。

    他从不曾为了钱而发愁,所以理解不了李叱为了钱发愁,却因为这发愁而带给宁军强大装备的那种自豪。

    李叱这些年都在做什么?

    搞钱,搞钱,还是搞钱。

    他不惜得罪冀州豫州两地几乎所有的世家大户,放弃大家族的支持,得来的钱财只用在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用于民治,一个用于宁军。

    李叱曾经说过,如果靠武器能让宁军减少损失,那么损失再多的武器也值得。

    李叱还说过,所有的武器装备在士兵的生死面前,都一文不值。

    而他却为了这些

    一文不值的东西,穷尽心思。

    一个抠门到了极致,已经身为宁王却舍不得乱花一两银子的主公,在对于自己手下军队的态度上却是......你们不要舍不得打,有多少打多少,如果因为武器装备不够用而导致战败,那不是你们的责任,而是我一人的责任。

    不熟悉李叱的人,永远都不会明白他到底有多抠门。

    他身上看似华美的锦衣,却都是从缴获中挑出来加以改制而成。

    绝大部分时候,他身上一直都是布衣布鞋,也是绝大部分时候,他连吃饭都去蹭别人的。

    他从来都不会为自己买什么奢侈的物品,若看到有什么奢侈的物品大概也只想卖掉。

    身为宁王,一双袜子破了都不会丢弃,而是自己动手缝补之后接着穿。

    就是这样的宁王,给了宁军士兵们战无不胜的底气。

    弩箭横扫,一层又一层,这种不必心疼装备的打法,是李叱抠门抠出来的!

    唐匹敌举着千里眼,看到越来越多的船只已经快到岸边,于是看向传令兵:“点信号,给高真传令。”

    随着唐匹敌一声令下,一团一团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

    虽然在白天这烟花看起来没有那么炫美夺目,可是高度足够,用于传令也就足够。

    上游,高真看到了信号之后立刻下令。

    他的士兵们将砍伐的大树推进河水之中,这些大树都被削掉了枝杈,树干两断也用刀砍出锥形。

    大的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细的一人也未必能抱的过来,这些巨木被扔进水里,朝着下游漂浮过去。

    下游这边,天命军的先锋将军景扬絮看到前边队伍受阻,不断的催促士兵向前。

    宁军在河道边上设置了大量的拒马桩,以至于小船不能直接冲岸,而士兵们也被这些拒马桩堵塞在那。

    狠毒的唐匹敌为了大量击杀敌军,故意把拒马桩摆放的留出一个一个空荡,大概有几丈宽,天命军士兵登陆往前冲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会选择在空当处冲出来,这就成了宁军重弩横扫屠戮之地。

    淤积在河岸边上的天命军士兵就越来越多,人群密集的程度让人瞠目结舌。

    就在这时候,上游放下来的撞木也到了。

    有小船上的天命军士兵看到了,眼睛骤然睁大。

    “小心!”

    “木头,有木头!”

    一声声急切的呼喊声响起,每个人都惊慌失措,可是他们根本就阻挡不了,也躲不开。

    因为船只在水面上的密集程度,比岸边的士兵们也差不到哪儿去。

    巨大的撞木直接将一艘小船洞穿,小船摇晃,士兵们纷纷落水。

    那些运兵的船只,一艘一艘的被撞沉,士兵们跳入河水之中抱着船的碎片或者是那些撞木求生。

    这样一来,整个战局一下子就乱了。

    景扬絮知道再这样下去,淤积在此的士兵就只能是宁军的靶子,堵塞的时间越久战局越不利。

    于是他大声下令:“放箭!”

    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逼迫他的队伍加速离开河岸往前冲。

    河流中,尸体一具一具的旋转着漂流下去,有的尸体趴着有的尸体仰躺,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停下来,最终腐烂。

    战争一旦开始,地狱就会狂欢。

    ......

    ......

    【昨天实在实在是累了,所以睡的比较早,以至于只有一更,对不起大家,我今天试试能不能补上一些。】

第九百五十七章 与敌拼锋芒

    景扬絮看到船队被撞木袭击,越发急切起来。

    杨玄机把先锋主攻的事交给他,这一战打好了,他以后在军中地位自然会比其他人高出来一些。

    因为面对的可是唐匹敌,从两军对垒以来,就没有人能在唐匹敌身上占到便宜,那是从没有战败过一次的唐匹敌。

    只要拿下这一战,他景扬絮便是天命军大大小小数百名将军中的第一人。

    “传令侧翼白开府白将军,让他的船队上去阻拦撞木!”

    景扬絮回头大声嘶吼了一句。

    景扬絮原本为大楚右领军卫大将军,而白开府为左弋卫大将军,两人军职品级连爵位都相同。

    这次他为先锋主将,白开府为副将,要听从他的号令。

    军令传达过去,在后边的白开府立刻就怒了。

    “让我的人去当替死鬼?!”

    白开府怒道:“景扬絮是失心疯了吗!”

    两人所率领的队伍,皆为大楚府兵,也都是两人安身立命的根本。

    此时景扬絮让白开府去挡住上游冲下来的撞木,这等事,还不如让白开府率军第一批冲锋上去来的更干脆一些。

    “大将军。”

    有人劝道:“如不去的话,景扬絮若是首战失利,必会在主公面前搬弄是非,说是大将军你不肯听从号令。”

    白开府哼了一声,满脸愤懑,可无奈之下,也只好下令他的队伍往右翼靠过去。

    景扬絮见左弋卫上来,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他伸手把陌刀抓过来大声喊道:“我等军人,临战受命,若不可取胜,有辱右领军卫威名,我当身先士卒,尔等随我杀上河岸,直取唐匹敌中军!”

    喊过之后,抓了陌刀从战船上一跃而下。

    景扬絮一人在前,陌刀往前一探将拒马桩挑起来甩到一边,左右劈砍,两边的拒马桩也被砍断。

    他亲兵持盾在左右护持,若见有羽箭袭来,便以盾牌为将军挡住。

    府兵向来强悍,临战不会轻退。

    在这之前,很多人都已经在说,宁军战力其实已超越了曾经的大楚府兵,府兵也已不是人人畏惧的天下第一雄兵。

    这种话,对于府兵来说终究是的难以忍受。

    此次进攻之前,景扬絮就对手下众将说过,若不能打出府兵的威风来,以后更会被人看不起。

    当初杨玄机为了拉拢府兵队伍,给出的军费军饷都远远超过杨玄机招募来的其他队伍。

    这也让其他队伍都不服气,尤其是在和唐匹敌接连交战之后,这种不服气就越发激烈起来。

    同样是打不过唐匹敌,凭什么府兵那边就可以拿着三倍军饷?

    所以这一战,景扬絮的人憋着劲要为自己正名,也憋着劲儿让那些人闭嘴。

    即便如此混乱的局面下,景扬絮身先士卒,迅速就把队伍重新整合起来。

    列阵向前冲锋的府兵,依然能给任何敌人巨大的压力。

    唐匹敌站在高处看着,见那支府兵队伍已经冲过滩头靠近宁军阵列,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种正面交战,无需他去发号施令。

    在宁军阵列前边,横着好几排拒马桩,府兵冲锋至此再次受阻。

    “箭!”

    阵前指挥的宁军将军,其中之一就是才十七岁的少年沐缓之。

    唐匹敌军中将领,其中大半数都不足二十岁,这种事,也就唐匹敌能毫无顾忌的做出来。

    这种事,也就李叱能毫无顾忌的支持唐匹敌做出来。

    这些被重用的年轻将军,其中十六七岁的少年就有十余人,而这些少年郎,满腔热血,

    不仅仅将唐匹敌视为大将军,也视为门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匹敌就是这些少年郎的大哥,他们的才华得以施展,全都要归功于唐匹敌的用人不疑。

    这些年轻人,胸腹之中的热血,令人畏惧。

    世上锋芒,皆在少年郎。

    李叱善用年轻人,唐匹敌也善用年轻人,在其他各大势力还在均衡用人之道的时候,李叱已经摒弃了那种左右逢源。

    沐缓之还有一个身份,他是徐绩的同窗,甚至是同窗好友。

    但是他从兖州过来,未曾告知徐绩,也未曾对任何人提及过自己是徐绩的好友。

    听闻大将军唐匹敌盖世无双,便来投靠。

    他直接到唐匹敌军中投靠,以他一身本领,被分派到新兵营里也没有任何争辩和怨言。

    在新兵营训练中,迅速就被领兵的校尉发现了此人的不寻常,这校尉拉着沐缓之去见新兵营的将军,恳请将沐缓之举荐至大将军面前。

    后来,沐缓之被直接提升为五品将军,从新兵至将军,这种毫无顾忌的任命,也唯有唐匹敌才做的出来。

    与沐缓之同时被提拔为五品将军的,还有那位新兵营的校尉谭直。

    此时此刻,正面对敌的宁军队伍,就是沐缓之和谭直指挥。

    随着一声箭字高呼,宁军弓箭手立刻将羽箭释放出去。

    往前疾冲的府兵一个一个倒下,但冲锋速度不减。

    这些训练有素的精锐府兵都知道,从冲锋开始,到冲杀到敌人阵前,再强的弓箭手其实也放不出几箭。

    冲锋的速度越快,伤亡反而越低。

    想想看,若是冲锋至半路,觉得敌人羽箭密集而不敢再冲,这样犹犹豫豫之下,死伤会有多大。

    每一名府兵也都知道,身子压低了往前冲,步兵盾放在身前只挡住要害,剩下的就交给天意。

    沐缓之看向谭直喊道:“我去后队准备,你留在前阵指挥。”

    谭直喊道:“你小心些。”

    沐缓之笑道:“大哥你一会儿且看我如何杀敌。”

    此时府兵已经冲锋到最外边那一排拒马桩的位置,距离宁军阵列还有大概五十丈左右。

    “平射!”

    谭直一声令下。

    弓箭手把手中长弓的角度放低,羽箭呼的一声飞了出去,那最前边一层拒马桩上瞬间就长满了一层白羽,而拒马桩前边的府兵也在瞬间就在地上铺了一层。

    那些府兵咬着牙将拒马桩搬开,然后发力继续向前。

    羽箭的角度放平了不少,激射而来的箭大部分在人上半身的高度,冲在最前边的府兵,每个人手里的圆盾上也一样的插满了羽箭。

    每一步向前,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倒下去。

    一个士兵小腹中箭后摔倒在地,挣扎起身之际,眼睛里就看到一个鞋底落下来,躲无可躲,被同袍一脚踩了下去。

    脸被踩进河沙中,眼睛里,鼻子里,嘴里,全都是沙子。

    眼皮在粗粝的沙子和碎石上摩擦过后,眼角都被豁开,沙子黏在血液上,一擦,伤口就更疼。

    府兵冲开了第一层拒马桩,疾冲了大概十几丈之后就是第二层,此时的羽箭更为密集。

    朝着人脸直接怼过来一样的密集。

    付出了无数生命之后,景扬絮带着人把第二层拒马桩也冲开了,第三层拒马桩就在宁军阵列身前十丈左右。

    “杀敌!”

    景扬絮一声咆哮,大步往前疾冲。

    一支流箭飞来,噗的一声戳进他身边亲兵的咽喉,那士兵猛的往后仰倒。

    又一名亲兵迅速

    上前,持盾补上位置。

    主将冲锋,亲兵效死。

    到了第三层拒马桩的位置,府兵的伤亡到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宁军的弓箭手根本就不用担心箭的损耗,只管用最快的速度把箭一支一支送出去。

    许多府兵要搬开拒马桩,手才放在上面,身上已经戳进去一层白羽。

    后边的人把爬伏在拒马桩上的尸体搬开,然后也变成了一身白羽的尸体。

    仅仅是为了搬开这一层阻碍,府兵付出的生命就不计其数。

    最前边的人中箭速度之快,难以用任何文字说明,那箭就几乎不分先后,一层一层的放出去。

    景扬絮一刀将身前的拒马桩挑开,大声嘶吼着下令疾冲。

    宁军将军谭直看到第三层拒马桩已经被破坏,他立刻喊了一声:“盾阵!”

    弓箭手迅速后撤,手持一人高巨盾的士兵开始向前,迅速的在阵前形成三成盾阵。

    每一层盾阵后边的,都是手持长枪的士兵。

    而在三层盾阵之后,弓箭手把长弓全都放下,换了连弩在手。

    十丈之内,连弩无敌。

    说羽箭密集恐怖,可到了十几丈范围,连弩激发出去的弩箭之密集,更为恐怖。

    一层倒下去后边的跨过同袍的尸体上来,又一层倒了下去。

    就在这巨大的消耗中,景扬絮终于带着人冲到了盾阵前边五六丈左右。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片黑云。

    标枪飞来。

    呼的一声,黑云压顶。

    如果说羽箭和连弩的攻击,虽然是一层一层的击杀,但终究不是每个人都会倒下。

    那么这一层标枪飞出来,就是对府兵阵列的整齐切割。

    整整齐齐,前边的人全都被戳翻在地。

    景扬絮的眼睛都已经血红,身边的亲兵,从渡河开始到冲锋至此,已经死伤数十人。

    刚刚一轮标枪投掷过来,他左右两名护卫全都被戳死。

    “杀进去!”

    景扬絮又是一声嘶吼,第一个冲到盾阵前边,可是手中陌刀还来不及砍下来,盾阵后边的长枪就捅了出来。

    盾阵后边的枪兵根本就不管捅的中还是捅不中,他们只管将长枪刺出去收回来,再刺出去再收回来。

    枪尖穿透皮甲又穿透人身体的声音,被硬塞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枪洞中,血液喷涌而出。

    后阵的连弩还在不停激射,前排的枪兵还在不停的直刺,战争带给人的有对死亡的理解,也有对死亡的不在乎。

    冲锋的人挤压在盾阵外边,以至于长枪已经无法再收回来,被府兵抓住夺走,或是来不及抽回来就被挤压倒下去的尸体压住。

    第一层盾阵迅速被攻破,府兵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水一样又迅速的拍击在第二层盾阵上。

    到了这种近身肉搏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阵列可言,就是人挤着人的往前硬顶。

    便在此时,第三层盾阵忽然自己开了。

    盾阵打开了一条一条通道,一群身上连皮甲都没有的宁军汉子嘶吼着杀出阵列。

    无甲胄,无盾牌,双手之内,唯有一刀。

    为首者,正是沐缓之。

    这些士兵皆来自兖州,是得大将军唐匹敌应允,沐缓之挑选兖州悍卒亲自训练出来的刀兵。

    他们用的不是横刀,而是更为宽大厚重的环首刀。

    “与敌拼锋芒,唯我刀营可往!”

    沐缓之伸手一指,三千六百名环首刀兵开闸而出,逆流洪峰!

第九百五十八章 以刀之名

    这一片环首刀落下的刀幕,像极了来自天穹的审判。

    比横刀更重,更锋利,更霸道,更令人畏惧。

    而比环首刀还要令人畏惧的这些来自兖州的汉子们,这群握刀的汉子们。

    在此战之前,沐缓之站在他亲自挑选出来的这些汉子们面前,用以鼓舞士气的话却并没有多少。

    “兖州历来被人称之为关外,我们历来被称之为蛮子,无数人说过,兖州的男人们贪财怕死又重利忘义,还说我们粗鄙无礼缺乏教化,而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你们单独挑出来组建刀营!”

    他看着这些汉子大声说道:“今日就让那些府兵看清楚,天下重义者,莫过于兖州男人,天下致锐者,也莫过于兖州男人!”

    “刀!”

    沐缓之暴喝一声。

    “刀!”

    “刀!”

    “刀!”

    声如雷鸣。

    三千六百兖州汉子,持环首刀反杀冲进府兵人群。

    那些环首刀像是符上了魔鬼之威,这些汉子像是被赋予了战神之力。

    “北疆边军,对抗黑武的善战勇士,原本有十之七八出自兖州,唯有兖州的汉子可与黑武人角力拼杀不落下风,怎么现在就可以被人看不起了?!”

    沐缓之一刀落下,面前府兵身首分离。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这是刀林,这是刀幕,这是刀瀑!

    刀营的汉子们,平均身高就算是比起来对面的大楚府兵也要高半个头左右。

    曾经在对抗黑武人的战场上,唯有兖州汉子们组成的重甲营,能让黑武人为之退避。

    可是大楚崩乱,兖州那边匪患最多,以至于人们提及兖州就只有荒蛮和无礼。

    “宁王要杀出来一个新天下,开天下之功,冲锋最前者,必须是我刀营,必须是我兖州的壮士!”

    沐缓之疯了一样的冲杀劈砍,疯了一样的大声咆哮。

    他的疯狂,他的嘶吼,带动着这些兖州的汉子们都变成了下山的兖州虎。

    几乎没有在战场上正面对敌害怕过的府兵,真的是怕了。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刀兵被人劈砍掉了半边肩膀,一边喷血一边红着眼睛继续劈砍,直到倒下去的时候,他都没有因为疼而退缩。

    一名被长枪捅穿了心口的兖州刀兵,竟是发力往前疾冲,让枪杆在自己身体里穿过,然后一刀扫掉了府兵的人头。

    还有刀兵被撞翻在地后,顺势抱住敌人的双腿扑上去,背后被敌人一刀一刀砍落,而他还死死的掐着敌人的脖子,来不及掐死,那就一口咬住府兵的脖子不松开。

    如此凶悍的打法,如此凶悍的气势,曾经号称天下致锐的大楚府兵,这一次不得不被人正面刚的节节败退。

    右领军卫三万余人主攻,第一阵被压下去后,竟是足足损耗了八千人以上。

    府兵像是潮水一样退下去,地上的尸体覆盖了整个河岸。

    那群连甲胄都没有穿的兖州汉子们,抓着他们的环首刀振臂高呼。

    一声一声嘶吼,像是山虎的咆哮。

    然而才退下去片刻,后边的督军队开始放箭,下去的府兵又被逼迫着重新杀回来。

    他们耗费了八千士兵的生命才攻破了三层拒马桩和盾阵,如果此时撤下去的话,这些全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所以景扬絮不允许他的人这样退下去,不管是身为领军将领的职责,还是右领军卫大将军的骄傲,都不允许他这样放

    弃。

    “跟我杀上去!”

    浑身是血的景扬絮发力向前,身后的士兵再次犹如回潮的浪一样扑上来。

    看到右领军卫再次上来,沐缓之用环首刀往前一指:“贼人非但不降,居然还敢再来,随我破之!”

    刀兵迎着右领军卫又冲了上去。

    一刀落,断臂飞,一刀落,人头起,一刀落,身分离,一刀落血成河。

    高坡上,唐匹敌放下千里眼吩咐道:“所有弓箭手抛射,截断敌军后队,给刀营机会。”

    随着号角声响起来,宁军弓箭手整齐的把长弓抬高,呼的一声,羽箭密集如暴雨倒飞一样铺盖出去。

    不停的抛射之下,就把右领军卫的后队阻拦住,前边冲锋在前的几千人就失去了后援。

    可是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睛,敌人不退,谁也不退。

    景扬絮陌刀沉重,一刀将扑过来的兖州汉子懒腰扫断,半截上半身就摔在他身前。

    再一刀从下往上扫出去,对面的宁军士兵被开膛破肚,血液和肠子一瞬间就被挤压出来。

    可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在宁军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将军嘶吼着朝他冲了过来。

    那把环首刀从高处落下,狠狠的斩向景扬絮的头颅。

    景扬絮双手举起陌刀,当的一声,环首刀斩在陌刀的刀柄上,声音震的人耳朵里都一阵阵发麻。

    一刀被挡住,可是沐缓之却根本没有停下来,双手握着环首刀的刀柄,就那么一刀一刀的往刀杆上劈砍。

    “你挡!挡!挡!挡!”

    每一声挡字,就是一刀斩落。

    如此凶猛之下,景扬絮根本就抽不出手来反击,被一刀一刀震的不断后撤。

    沐缓之一刀落下,他就举着刀杆往上一迎,两个人的双臂上肌肉都已经暴起。

    景扬絮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猛的往下一蹲后灌足了力气起身,双手架着陌刀硬顶上去。

    当的一声,这一下果然将环首刀弹开。

    景扬絮抓住机会,一脚踹向沐缓之的胸口,却没有想到沐缓之也在同一时间一脚踹来。

    两个人全都被踹中,同时往后仰倒。

    可是景扬絮身上有重甲,起身的时候显然比不过身上只有一件单衣的沐缓之。

    “你挡的住吗!”

    沐缓之双手握刀抡起来就劈,这一刀吓得景扬絮脸上变色,起不来只能往一侧翻滚。

    稍稍慢了一些,这一刀就劈砍在他的肩甲上,刀落,肩甲被劈开,还有肩膀靠后位置的一层血肉也被劈了下来。

    “你再挡啊!”

    沐缓之咆哮之中一脚踹在景扬絮的后腰上,景扬絮扑倒在地。

    沐缓之跨步上前,挥刀就要斩落,为救主将,后边的几名府兵连发数箭,沐缓之挥刀劈砍其中两支,还有一支射穿了他的肩膀。

    沐缓之左手抬起来一把将羽箭拔出,甩手将这支箭掷了出去,那箭正中不远处发箭之人的脖子。

    沐缓之看了一眼正在挣扎起身的景扬絮,又是一脚踹在其后背上。

    景扬絮身上甲胄沉重,又受了伤,被踹的跪倒,愤怒之下也是一声咆哮。

    “逆贼!”

    “喊你-妈!”

    沐缓之冲过去一刀横扫,环首刀化作一道白芒从景扬絮的脖子里横扫而过。

    沐缓之一把将人头抓住仰头高呼:“刀营沐缓之,斩敌大将军一人!”

    “呼!”

    四周的兖州刀兵整齐的呼喊,像是雷瀑到了人间。

    沐缓之提着那颗人头再次向前,他看到被掷了一箭的那个楚军士兵并没有死,毕竟手掷出去的羽箭力度也差了些,而且距离并不是那么近,只是那人已经吓得腿软。

    他过去一脚将人踹翻:“下次朝着老子的头放箭!听见没有!”

    一刀斩落。

    他帐下的那些士兵们,全都振臂高呼。

    被截断在这的数千名府兵,被追杀着全都砍死。

    这一场厮杀,三千六百刀兵,损失九百余人,却砍死了四千多右领军卫府兵,还包括大将军景扬絮。

    高坡上的唐匹敌看到这一幕,只是微微颔首。

    如果不是他下令所有弓箭手抛射,阻止了右领军卫后续的队伍上来,这三千六百刀兵的损失绝对不止九百多人。

    他知道那些兖州的汉子们心里都憋着一股火,需要一场厮杀把这股火放出去。

    所以他创造了一个战场,让刀营的兄弟们杀的酣畅淋漓,也将损失降到最低。

    杀红了眼睛的刀兵一旦冲的太狠陷入右领军卫的队伍里,这三千六百人,纵然砍死一万人,纵然砍死两万人,可又有什么意义。

    大将军景扬絮战死,右领军卫只好撤了下去,在地上丢下了无数尸体。

    刀兵的汉子们,一个个的用他们的环首刀敲打着胸膛,他们没有穿着甲胄,刀子拍打在胸膛上啪啪响。

    沐缓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那颗人头,然后缓缓把人头举高:“从这一战开始,刀兵营,要杀出来所向无敌的威名!”

    “呼!”

    “呼!”

    一声声高呼,震撼天地。

    河道上,那艘江鹞战船的船头,举着千里眼的杨玄机看到了右领军卫退下来,也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宁军将领举起了景扬絮的人头。

    他脸色铁青,气的嘴唇都在微微发颤。

    “传令。”

    杨玄机大声说道:“白开府接任先锋大将军,今日拿不下滩头,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荀有疚连忙劝道:“主公,此时宁军士气正盛,白将军上去也一样会损失惨重,不如增派兵力,在河岸上列阵,先稳住一片地方,把攻城所用的器械运上去,在河道边上搭建起来楼车,弓箭手于高处压制宁军箭阵,再以弩车击碎宁军盾阵,如此方可破敌。”

    杨玄机缓缓吐出一口气:“就按照荀先生的办法去安排。”

    他转身走回船楼那边:“一群草寇出身的家伙,竟然连右领军卫都被打成这样,如何能有道理?”

    荀有疚本想再劝几句,可是看看杨玄机那阴沉的脸色,终究还是选择沉默。

    宁军以逸待劳,阵列完整,而且武器装备极为充沛,这样的情况下,一次进攻失利并不能说明什么。

    杨玄机只是因为筹谋了这么久,未能一战而胜,所以才会恼羞成怒。

    但是杨玄机这个人,绝非庸才。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此时自己只顾着恼羞成怒,反而会影响士气。

    于是杨玄机立刻转身看向荀有疚道:“荀先生,你代我去河边队伍里,告诉他们,我已看到他们的勇武,我以有他们这样的将士为傲,我将厚葬景将军,并且,所有阵亡将士,都发放三倍抚恤,右领军卫的所有士兵,皆领三倍军饷,再告诉他们,我等着他们破敌的捷报。”

    荀有疚心里松了口气。

    他俯身道:“臣下即可前往。”

第九百五十九章 天降陨石雨

    高坡上,唐匹敌看到天命军的船队开始逐渐恢复秩序,上游冲下来的撞木造成的混乱和拥堵已经疏导开,后续的大船正在往前上。

    唐匹敌就是在等大船。

    撞木对于船队的影响其实没有那么大,宁军没有能力在上游源源不断的把撞木放下来,所以谈对敌人的杀伤力有多大那就是扯淡。

    撞木的主要作用就是让敌船混乱,河道上拥堵,从而让敌人的后续援兵跟不上来。

    这个主要作用的目的,也不是混乱本身,而是让敌人不得不提前把大船往前压。

    大船上运载的必然是大量的攻城器械和威力巨大的床子弩,而敌人没有再继续猛攻,显然是想依靠武器扳回颓势。

    “给卓青鳞传令。”

    唐匹敌语气平淡的吩咐道:“见烟花起,便进攻。”

    “是!”

    传令兵立刻应了一声,上马朝着后队方向冲了出去。

    江鹞战船上,杨玄机举着千里眼仔细观察宁军的防御,在宁军阵列之后,依稀看看到木墙,他心里有些不祥之感。

    昨日隔河观察的时候,还不见宁军在河岸修建木墙,一夜之间却出现了木墙,这是宁军的一种震慑吗?

    他哪里知道,那些木墙只是为了挡住抛石车。

    “传令,让大船靠岸再快一些。”

    杨玄机回身吩咐。

    不久之后,运载着大量攻城器械的船只开始逐渐靠岸,这些船都是能搜罗来的渔船中体型最大的,勉强可用。

    刚刚要到岸边,就看到宁军阵地的高坡上腾起来几团烟花,很快就在天空炸开。

    “小心!”

    天命军这边立刻就有人喊起来,宁军无缘无故的放烟花,绝对不是为了欢迎他们。

    所有人都加快了动作,已经有人跳到河水中,抓住船上抛下来的绳索奋力的拉船靠岸。

    “那是什么?”

    有人抬起头看着宁军那边,天空中出现的黑点让人疑惑。

    “跑啊!”

    大船上一名士兵看清楚飞来的是什么东西后嘶吼一声,随即从船上跳了下去。

    砰!

    一块巨石正中船头,直接把船头砸了个细碎。

    如此沉重的巨石落下来,甲板根本就阻挡不住,船尾都被砸的翘了起来。

    第二块巨石落在船中间的位置,直接砸出来一个大洞,水迅速的从破洞往上冒。

    江鹞战船上,看到这一幕的杨玄机直接吓得脸上变色,有一句wqnmd这是什么东西脱口而出。

    可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宁人为何能让那么大的石头飞起来?

    此时在中原战场上,抛石车才算是第一次正式的参战,以前从没有过如此威力的武器。

    在一个还如此迷信的时代,看到巨大的石头飞天而来,那种冲击力有多恐怖?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大楚府兵,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一样被吓得腿软。

    他们无法想象的出来,这陨石飞落为何是只砸在他们这边,难道说宁军那边真的有天神相助?

    抛石车的巨大威力之下,逐渐靠岸的大船一艘一艘的被击沉,这带给天命军在心理上的压力实在是大的离谱。

    然而唐匹敌也是有些无奈,如果这抛石车可以随便用,何必要等到现在?

    因为工艺上的不完善,李叱他们设计出来的抛石车自损率也着实是高的离谱。

    一架抛石车,有时候连一块石头都抛不出去就会自损,大臂折断的,绞索失灵的,各种各样的损坏无法阻止。

    就算是运气好,一架抛石车在连续抛射几次之后,也会不堪重负的出现问题。

    所以唐匹敌只能把这

    些抛石车用来轰击敌人的大船,阻止敌人的攻城器械和威力巨大的床子弩登岸。

    以天命军的装备,一旦床子弩靠岸,就能在数量上压制住宁军。

    毕竟,杨玄机才是真的不缺钱不缺装备。

    李叱是靠他自己去搞钱,去抠门,而杨玄机背后有无数人上赶着送钱。

    他背后有诸多大家族出钱出力,银子像是花不完一样,再加上他收拢的多为大楚府兵,装备本就远远超过寻常的叛军队伍。

    如刚刚进攻宁军的右领军卫,这一卫府兵配备的床子弩就有上百架。

    所以对于唐匹敌来说,打掉敌人的重武器,才能更有效的把敌人压制在河道上。

    轰的一声。

    后队那边,一家抛石车的大臂折断,险些把下边的人砸死,人群纷纷避开。

    几十架抛石车,在连续抛射了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竟然有三分之一以上自损。

    这种质量,就让抛石车根本不可能大规模的装备宁军战兵。

    笨重,巨大,运输困难,自损率又如此之高,别说维护,就连运输都成问题。

    可就是这不到半个时辰的轰击,把天命军靠近北岸的大船几乎砸了一个遍。

    一艘一艘破损的战船沉了下去,水深的地方已经看不到战船模样,水浅的地方还能看到翘起来的船头。

    荀有疚就在已经登岸的天命军队伍里,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天外飞石将船队砸的七零八落,他的恐惧和震撼也一样的无以复加。

    此时此刻,连他都不得不生出来几分无力感。

    在豫州的时候,他就没少听闻关于宁王是人皇的传说,他其实一点儿都不信。

    为了营造威望拉拢民心,这种事简直不能更多见,历史上搞出来大名头的人多的是,李叱说他是人皇转世这都不算离谱的,不说远的,大楚开国皇帝那会造出来的名头,就比李叱这人皇传说要离谱的多。

    那时候为了造出声势名望,谋士为大楚开国皇帝献计献策,就说他是天帝下凡。

    说人间战乱纷苦,百姓受苦受难,天帝看到了之后大为心痛,于是亲自化身人间,救苦救难。

    这种扯淡的事,以荀有疚的学识能信?

    可是这一次,荀有疚开始信了。

    如果这不是天降陨石,这又是什么?

    一瞬间,整个天命军队伍都被笼罩了一层阴影,这阴影也迅速的侵蚀了每个人的内心。

    对抗人力,尚有可为,对抗天道,何力可为?

    迷信,有些时候其实也管用。

    此时此刻,天命军更加不敢再往前压,只能勉强在已经占领的河岸上集结兵力。

    好在是那天降陨石也没有再出现,若是再来几次的话,说不定军心直接就碎了。

    唐匹敌也是如此感慨的。

    他站在高坡处,有些遗憾的自言自语道:“我并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我要的也不过分,若是这抛石车能有三千架就差不多了。”

    李叱要是听到这句话,只怕会吐血。

    李叱此时就在赶来的路上。

    从安阳城那边募集来的粮草物资已经到了,李叱亲自率军护送往前线。

    唐匹敌有一件事说的极对,身为宁王,李叱若带人跑到敌人背后去捣乱,带来的作用,绝对比不上他亲自护送粮草到宁军大营里更重大。

    宁王亲自护送粮草而来,对于宁军士兵们来说,这是一种绝对的鼓舞。

    还是那拉着草料的马车上,躺在上面的李叱看着天空上的白云飘过,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一战打过之后又该如何。

    这是宁军南下以来所面对的最艰难的一战,也是宁军的一道劫数,如果连拥兵近百万,实力雄厚的杨玄机都挡不住宁军的话,那么李叱都不得不怀疑,他确实是被上天选中的人。

    可是李叱也知道,战场上的事,不可能都托付给运气。

    运气再好,难道还能随随便便朝着天命军扔两块石头过去,杨玄机的人就以为那是天降陨石?

    想到这,李叱忽然就想起来李先生的书里提到的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什么穿越者和天命之子的故事,李叱不知道什么叫穿越者,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是天命之子,但是那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那故事里,姓刘的那家伙运气好到爆棚,爆天棚都不止。

    姓刘的只有区区几万人,还是疲惫之师,面对那姓王的派来的百万大军,当时已经无计可施。

    这时候忽然天降陨石雨,直接把那百万大军砸的全军覆没了。

    最神奇的是,石头还长了眼睛一样,一块都没有掉在姓刘的队伍这边。

    这事如果你将其编成故事,让说书先生在茶楼里讲出来,听书的人都会怀疑这是个神话故事,玄幻小说,绝对跟人没关系,人不可能有这事。

    李叱忽然间想到了这个,也只是路上放松一下脑子,很快就又去思谋接下来的策略。

    而此时此刻,在西域一座小城里,气候已经炎热的让人难以在外边坚持多久。

    这小城距离中原的边关并不是很远,大概三四百里之外就是凉州。

    在这小城里有人开了一家小小的酒肆,开业没多久就生意火爆的不像话。

    因为这里,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泡泡酒,那种滋味怎么形容呢,西域人大概没有泔水这种词汇,这泡泡酒的气味闻起来就跟泔水差不太多,但是喝起来确实能让人很上瘾。

    这小小的酒肆里,气氛热烈的不像话。

    一群大胡子西域人,同时举杯,然后咕嘟咕嘟的把杯子里的泡泡酒灌进去,然后同时仰着脖子......嗝~

    再然后就是哄堂大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就觉得那么好笑,快乐会这么简单。

    在酒肆的柜台后边,老板正在用洁白的毛巾擦拭着酒杯,穿着一件以往没见过的洁白上衣,他身材修长,姿势优雅,主要是人帅,所以在柜台边上,那五六个烈焰红唇的西域妙龄少女,都靠着柜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老板瞥了她们一眼,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一句。

    “啥是秋波啊,秋波我知道,就是秋天的菠菜......秋天的菠菜没意思......”

    他又瞥了一眼那些火辣的西域女郎,自言自语道:“夏天的波才有意思。”

    “老板。”

    一个少女一脸痴迷的问:“上次你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你说那个姓刘的和姓王的,怎么样了?”

    这些中原话说的很蹩脚,可她们为了博取老板的好感,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的在学了。

    李先生则用纯正的西域话说道:“姓王的被抓回去了,姓刘的做了皇帝,那个姓刘的各种运气好,他运气最好的地方在于,做了皇帝,后宫居然都一派祥和,这个女人做几年皇后,就让给别的女人,从没有争宠的事情发生,和和睦睦,这个说哎呀我儿子不适合当太子,还是让你儿子来吧,那个就说那怎么行呢,我儿子比你儿子可差远了。”

    说到这他又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种事拍宫斗剧,一集都拍不出来。”

    而那些西域女郎听到这番话之后,却感觉老板是在暗示她们。

    其中一个夏天的波浪最汹涌的女郎朝着老板眨眼睛:“我们其实,也能在你身边很和睦。”

    李先生打了个寒颤,心说幸好我是个老腰精,不然还真怕了你们这群小妖精。

    另一个少女痴痴的问:“老板,那你说的天降陨石雨,是真的吗?”

    李先生楞了一下,然后继续擦他的酒杯。

    他没回答,可是心里想着......就算是真的......老子也觉得那他妈的是喀秋莎。

第九百六十章 给你一天时间

    这次往大营运送粮草物资,李叱身边没带着余九龄还颇有些不适应,虽然他带着高希宁。

    余九龄和高希宁的区别就在于,在这样的行军队伍中,余九龄就可以和李叱并排躺在那拉草料的马车上,而高希宁不行。

    年少无知的李叱并不知道,未来如果能经常和高希宁躺在一起之后,可能是他不行。

    难得出门的神雕和狗子这次倒是格外的欢畅活跃,尤其是狗子,在天空翱翔起来的样子,才让人想起来它是天空的霸主。

    神雕一开始还好,随着队伍跑动,可是跑了一会儿之后就跳上马车趴在那睡觉。

    所以神雕又被誉为每次出行的最大累赘,因为还要专门有一辆车来拉它。

    马儿只是吃草,还要拉着猪跑。

    好在是,曹猎也来了。

    人生的路上啊,总是要有几个有意思的朋友才行,不然你犯二的时候都会觉得孤独。

    当有一天你突然想矫情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没有听你矫情话的人。

    还是有的好,一脸嫌弃的听你矫情完,然后骂你一声傻批,再举起酒杯说:“来吧,干了。”

    有些时候,你和朋友之间的疏远,就在于他看到了,假装没看到。

    有些时候你对朋友的热情,却变成了一厢情愿,然后还要安慰自己说......每个人都会长大。

    人生肆意之年,屈指可数。

    成年之后的男人们,嘲笑着女孩子的塑料姐妹情,却忘了自己身边连塑料都没有了。

    狐朋狗友皆过客,可又好像不可或缺,这才是真矫情。

    曹猎坐不惯这样的草料马车,他的马车宽敞舒适奢华的让人怀疑那是魔法做出来的。

    他说自己不习惯坐在没有车厢的马车里吃土,李叱却觉得车厢里的憋闷他适应不来。

    于是,这官道上两辆马车并排着向前,曹猎坐在奢华的马车里安安静静的看书,身边还放着名贵的酒和精致的糕点。

    李叱身边没有酒也没有糕点,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看着天空想事情。

    良久之后,曹猎放下手里的书册,看向车窗外,然后咳嗽了一声。

    李叱看了看他,没说话。

    于是曹猎往一边挪了挪,手在身边位置上拍了拍。

    李叱撇嘴,也用手在他身边的位置拍了拍,轮到曹猎撇嘴了。

    李叱觉得这车上的干草香味很舒服,曹猎觉得那草里是一股子土味,他鼻子受不了。

    于是,下一刻,曹猎翻出来一块华美的手帕蒙住口鼻,跳上了李叱那辆马车。

    坐在草料上,看着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曹猎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嫌弃的把草料往李叱那边扒拉了几下,李叱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伸手把曹猎脸上华美的手帕揪过来,放在鼻子前边使劲儿擤了擤鼻涕。

    曹猎的眼睛都睁大了,在他的注视下,李叱很自然的又把手帕递给他。

    “你既然如此嫌弃,为何上来?”

    李叱问。

    曹猎道:“我要是比你官儿大,我就让你进我马车,而不是我上来巴结你。”

    李叱撇嘴道:“你脸上的嫌弃比直接说出来都明显,这是拍我马屁?”

    曹猎道:“如果觉得我马屁拍的不好,你找找自己的问题,以后尽力适应一下。”

    李叱:“嘁......”

    曹猎问:“去大河南边的事,我跟你说过应该让我去,毕竟我去过一次比较熟悉,为什么还是选了叶先生?”

    李叱回答:“因为你不

    如他啊,不是哪个方面不如他,而是全面的不如他。”

    曹猎:“......”

    李叱:“以前是不是没有人这样当面直接的告诉你,其实你没有你自己以为的那么厉害?”

    曹猎:“......”

    李叱笑起来:“开玩笑而已,我之所以没有让你去敌后那边搞事情,而是带着你一起运送粮草去大营,是因为我有事需要你帮忙。”

    曹猎:“说。”

    李叱道:“现在已经有人在散布消息说,我们不只是粮草物资匮乏,而且也没什么钱,如果这消息传到大营那边,势必影响军心。”

    曹猎懂了,李叱带着他,就和带着一个存钱罐没什么区别,不......区别还是有的,因为这个存钱罐里,没有李叱存进来的钱。

    李叱笑道:“我如果当着大营里将士们的面说,你们不用担心钱粮物资的问题,因为有曹公子在,你猜他们开心不开心。”

    曹猎:“我猜我不开心。”

    李叱:“我又不真要你的,难道我还能逼着你往外掏钱?”

    曹猎:“谢谢。”

    李叱:“不客气,但你想过自愿这种事没有?”

    曹猎要下车。

    李叱笑起来,视线再次回到天空上:“其实是想让你干点大事。”

    曹猎眼睛微微眯起来,他觉得李叱说的大事,可能是大坑。

    李叱道:“曹家的关系之宽广,就算是整个中原之内所有的世家大户都算上,能比肩的也不多。”

    曹猎侧头看着李叱,李叱笑道:“不是想坑你,而是想让你坑人,不一定有用,但只要能恶心一下杨玄机,你的作用就到了。”

    曹猎叹了口气:“你是说我恶心吗?”

    李叱:“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那么矫情。”

    曹猎:“我现在理解余九龄了。”

    李叱哈哈大笑,宁军第一反贼余九龄。

    李叱继续说道:“你只要到了前线,和老唐打听一下杨玄机身边的人都有谁,大概就可以猜测到都是哪家的人,叶先生南下会先到大营,你就多写几封信,叶先生会想办法把信交给正确的人。”

    曹猎眼睛亮起来。

    这种低级的甚至可以说上不得台面的离间计......最大的作用确实是恶心人。

    曹猎:“按量计费吧。”

    李叱:“一封信一两银子。”

    曹猎:“从你这开价来看,你似乎也没打算让我写超过三封信,毕竟过了三两银子你就肉疼。”

    李叱道:“一两我都肉疼,二两是两边疼,三两是三处疼,再多我就受不了了。”

    曹猎:“你只能三处疼,你选的地方那么敏感吗?那你是不是在这痛觉之中寻求快意?”

    这次轮到李叱的眼睛眯起来了:“我觉得你在不要脸,证据异常明显。”

    曹猎笑起来:“三两银子的打包价吧,不管我写多少,你只出三两银子。”

    李叱:“好人一生平安。”

    曹猎:“另外我再送你个礼物。”

    李叱:“好人世世平安!”

    曹猎道:“曹家在荆州也有不少产业,我可以试着联络一下,若可能的话,最起码还可以让杨玄机恶心一下。”

    李叱:“就这?”

    曹猎:“曹家在荆州的所有产业,我可以都送给你。”

    李叱沉默下来,曹猎以为他是感动了,侧头看向李叱,发现他憋着笑憋的嘴角都在抽搐,下一息就可能嘴唇抽筋。

    曹猎叹道:“笑出声来也没事,反正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

    李叱:“那多不好意思啊hiahiahiahiahiahia.....”

    曹猎道:“你贪婪的样子真丑。”

    李叱:“多谢你把京州的生意都送给我。”

    曹猎皱眉:“等等,你说的是京州还是荆州?”

    李叱:“还选什么,我都行,俩也行。”

    曹猎躺在那看着天空,沉默片刻后语气沉重的说道:“我现在两边都疼。”

    宁军大营。

    天命军的攻势被压下去一次之后,显然就已经改变了进攻的策略,没有再贸然向前。

    他们试图在岸边集结大量的队伍,成阵列的挤压宁军防线。

    可是,宁军留给他们的地方并不是很大,在宁军中军之前,能形成阵列的区域不超过七十丈,再往前就要被宁军重弩横扫。

    而在宁军两翼的阵地之前,留给天命军登陆的区域大概有百丈范围,最让人觉得生疑的则是,两翼的宁军好像都没有配备威力巨大的弩车和排弩。

    所以,天命军就不得不往宁军两翼分派兵力。

    虽然杨玄机和荀有疚都觉得唐匹敌如此布阵肯定有问题,然而地域决定了他们只能如此,不然的话,登岸的队伍数量就不足以对宁军形成压制。

    高坡上,唐匹敌看到天命军的阵列已经在往两翼延伸,他的眼神里有些笑意。

    他知道杨玄机和荀有疚那样的人,一定可以猜到他如此布阵的目的。

    但是杨玄机没得选,这就是借助地利的作用,给敌人唯一的选择,哪怕明知道这个选择可能有问题,也只能这么选。

    接下来怎么打都双方也都很清楚,宁军就是要把天命军挤压回河道里。

    阵列如此密集的队伍,挤压回去一丈,就会有数不清的人落水。

    战船上,荀有疚俯身对杨玄机说道:“主公的猜测应该没错,唐匹敌就是在等着我军向两翼展开,地域狭窄,只有数十丈宽度,两翼展开之后,阵列就相对薄弱,然后唐匹敌下令他的骑兵冲锋挤压,逼迫我军后队跌入河道。”

    杨玄机点了点头:“虽然猜到了,可是我们也只能如此安排。”

    他看向荀有疚:“所以......只能让破甲黑绦军上去。”

    杨玄机手中最锋利也最沉稳的武器,就是他的重甲步兵黑绦军。

    也唯有让黑绦军上去列阵,才能让宁军的轻骑兵失去作用。

    轻骑冲阵重甲,和送死并无差别。

    荀有疚沉思片刻,点头:“黑绦军确实可以让宁军的轻骑无用武之地,但黑绦军行动缓慢,一旦列阵,再想撤回船上就难了,所以要防备宁军还有别的图谋。”

    杨玄机看向荀有疚:“别的图谋,先生现在不应该已经在想了吗?”

    荀有疚一怔,连忙俯身道:“臣下有愧,臣下现在就去仔细想想宁军还会如何应对。”

    杨玄机看起来依然平和,语气也并无锋芒的说道:“先生,这一战的意义之大,先生应该知道,而若不能尽快破宁军阵列,后续的队伍就上不来,若是旷日持久,夏天多雨,所以......”

    荀有疚道:“请主公给臣下一天时间。”

    杨玄机点了点头:“那好,明日午后,我等先生妙计。”

    荀有疚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心说曹家的人啊,终究是给杨玄机心里留下了一根刺。

    ......

    ......

    【五更,从早晨七点起来码字到现在,除了吃饭去厕所之外,没有离开电脑前,腰酸背痛抽烟多了还咳嗽,我滚去睡觉了,爱你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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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