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一章 各自无奈
这一仗到了此时此刻,双方该怎么打,能怎么打,必须怎么打,都基本已摆在明面上了。
双方手里的牌,对方也都很清楚。
宁军这边最让杨玄机头疼的是那支骑兵,来去如飞神出鬼没,最让宁军头疼的则是杨玄机的重甲。
这两支队伍原本还不是那种势必会碰头死战的兵种,一旦真的碰头了,那其惨烈可想而知。
你让轻骑兵去攻打重甲步兵,傻子才能这么下令,你让重甲步兵去追击轻骑兵?傻子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所以当大家都摆在明面上之后,就看怎么运兵怎么调派。
可毫无疑问的是,杨玄机这边兵力上的巨大优势,还是牢牢占据着主动。
而唐匹敌多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故意让出来百丈距离,反而让杨玄机的雄厚兵力施展不开。
如果宁军紧守河岸,不留余地,天命军的弓箭手可以在船上反击。
让出这百丈之地后,天命军急于登岸,能摆出来的阵列实在是有限。
他们数量庞大的弓箭手,在河道战船上,又没办法攻击到宁军。
“主公。”
荀有疚看向杨玄机道:“之前飞来巨石的事,臣下已经让人在军中散布消息,说是宁军以翘板投掷过来的,但是宁军的翘板都已损坏,不会再有巨石飞来,军心可安。”
又要解释的合理,又不能太打击军心,以荀有疚的学识,能想到翘板这个解释其实已经是最合理的。
杨玄机点了点头,已经有一阵子不见宁军那边再飞来巨石,荀有疚的推测应该没错。
这种事,说起来神乎其神,可若是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倒也不是太难理解。
只是他不信那是翘板,一块木板不可能将巨石扔出来这么远,如果不是什么妖术的话,那只能说宁军那边有更为厉害的武器。
“臣下仔细观察过,宁军那边飞来巨石的时候,最开始一次能飞来大概四十块左右,到后来零零散散,只有三五块,再到后来完全停止。”
荀有疚道:“所以可以推测出,这种武器损坏的极快,之所以一开始不用,就是在等着我军运送器械的船只靠近,攻击大船,让我军无大型的武器可用。”
杨玄机又嗯了一声:“那你可想到了破解宁军骑兵之法?若他们驱使马匹冲撞,该如何应对?”
荀有疚道:“臣下仔细思考过,宁军其实并无什么有把握的办法,他们的步兵无重甲,和黑绦军硬碰的话,必败无疑,而若用骑兵借助地势冲击重甲,胜负是四六之数,我们占优。”
杨玄机看了一眼荀有疚,他给荀有疚一天的时间想出破敌之策,看来荀有疚也想不出什么了。
荀有疚道:“臣下以为,可如此分派队伍。”
他起身,拿起炭笔在地上勾画起来:“以枪兵在重甲之前列阵,枪兵在前,阵列推进,重甲随后,此时就不要再顾及枪兵伤亡,就算是重甲之前的枪兵全部阵亡,可只要能再往前推进三十丈到五十丈,宁军的轻骑就已经失去作用,重甲离开河岸,犹如大山平移一般推进,宁军必退。”
杨玄机眼神中显然犹豫了一下,他问:“那枪兵损失,先生可曾计算?”
荀有疚回答:“大概五千到一万。”
杨玄机又问:“那宁军呢?”
荀有疚道:“重甲上去之前,宁军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们的床子弩没能运上来,就压制不了宁军的箭阵,枪兵身上没有多少护甲,列阵,即进入宁军羽箭射程,所以伤亡肯定不小。”
杨玄机沉默。
之前右领军卫
一战,已经损失一万余人,而宁军的损失大概只有两千。
五比一的战损,这样打,如何能不让人心疼。
似乎是看破了杨玄机的心思,荀有疚道:“宁军占据地利,又阵列整齐,况且是防御,我军主攻,这样的损失实则还算合理。”
杨玄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想着若此战可胜,五比一的战损也就认了。
拿下河岸一战,宁军背后无险可依,唐匹敌后撤,再能仰仗的不过是一些小城,就算是没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拿下这些小城并不会太难。
豫州是万里平原,尤其是豫南一带,几乎没有山川起伏。
对于宁军来说,兵力上的劣势,又无险要之地,在平原激战,不可能打赢十倍的天命军。
所以河岸这边的损失再大,也只能是认了。
“那就按照先生的布置去打。”
杨玄机看向荀有疚道:“不过,是否可以让盾兵和枪兵混合横列,减少伤亡?如此的话,应该也不会影响阻挡宁军骑兵挤压。”
这一战就是拼命,宁军要靠的不是轻骑对重甲形成杀伤力,而是挤压。
以战马往前顶,把重甲顶回河道那边,身穿重甲的黑绦军一旦落水,救都救不起来。
唐匹敌会算账,以战马换重甲,他是赚的。
打造一支重甲步兵所消耗的钱财,物资,人力,远超于打造一支轻骑兵。
荀有疚思考了一下,地域本来就狭窄,枪兵在重甲之前能横列五排,就已是极限,若再穿插盾兵,对于轻骑兵的阻拦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可是他又不好再反驳,只能点头道:“臣下就按照主公的吩咐去安排。”
杨玄机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
荀有疚没有让他等一天,因为荀有疚很清楚天命军等不起。
此时他们沿河列阵,后续的兵力上不来,到了天黑之后,鬼知道唐匹敌会不会趁夜猛攻。
到时候天黑士兵必然混乱,军心不稳,此战必败。
所以这种仗,能在白天解决,就一定要在白天解决。
宁军这边。
高坡上,唐匹敌吃了几口干粮,再次举起千里眼看向天命军那边。
他看到了天命军的兵力调动,一切都在他的预想之中。
这种仗,你有什么牌我有什么牌,基本上一清二楚,就看打牌的人技巧如何了。
“卓青鳞呢,喊他过来。”
唐匹敌吩咐了一声。
不久之后,负责指挥抛石车的卓青鳞就快步跑过来,俯身道:“大将军。”
唐匹敌问:“抛石车还有多少可用?”
卓青鳞道:“按照大将军吩咐,逐步减少抛石车抛射的石头数量,让敌军以为我们的武器已经不能用,但实际上,现在还可用的抛石车尚有二十一架。”
唐匹敌嗯了一声......
二十一架,确实少了些,相对于对方重甲数量来说,能造成的杀伤其实格外的有限。
而且要抛射出去至少百斤以上的石头,剩下的抛石车能抛射几次,谁也说不好。
二十一架抛石车,就算平均一架再能抛射出去五块石头,也一共才一百多一些。
平均一块石头砸死几个人?往多了说,在河滩之地,本就松软的地面上,石头无法滚动,一次能砸死三四人就是极限。
算起来砸死个几百人,毫无意义。
唯一能让抛石车使用次数增加的办法,就是减少抛石车抛射武
器的重量。
唐匹敌又算计了一下军中储备火油的数量,这种东西极为稀缺,也不足以形成火海对重甲给予致命打击。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片刻后,他起身:“给庄无敌和程无节两位将军传令,此战胜败如何,关键在他们两位了。”
与此同时,京州东南。
武亲王杨迹句巡视前线,举着千里眼看向对面的李兄虎大军营地。
可以看得出来,营地中比以往空荡了许多,可以推算出李兄虎一定是分派出去绝大部分兵力抢收夏粮。
若此时他趁机猛攻,或许可以一把火烧了李兄虎的大营,但其实作用不大。
“我让你们去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武亲王回头问了一声。
手下将领整齐俯身:“都办好了。”
六七天的时间,左武卫的士兵们用稻草扎出来很多草人,然后将军服给草人穿上。
“那就去布置吧。”
武亲王心里有些堵,也很压抑,可他已经无计可施。
再过三天,最多三天,军中粮食就会耗尽,士兵们就要饿着肚子和李兄虎的百万大军决战。
左武卫不会在正面战场上败给任何敌人,却会败给饥饿。
“此次回京州,不管陛下会如何降罪,皆与你等无关,是我一力所为。”
武亲王道:“大军交替掩护撤退,直接退回大兴城,各军将军督导手下队伍,不必一起走,各走各的。”
手下将军杜高猛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大将军,我们军中粮食,着实不足以让士兵们坚持回去的,只剩下大概三天的口粮了。”
武亲王沉默片刻,脸色更加的悲伤起来。
“我之前让你们赶制了不少李兄虎贼兵的大旗,可都已经准备好了?”
杜高猛俯身道:“都已经准备好了。”
武亲王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一路回军,打李兄虎的大旗,所过之处......能......能抢夺多少粮食就抢夺多少。”
杜高猛等人的脸色猛的变了。
左武卫是朝廷的府兵,左武卫是大楚现在唯一的支柱,代表着的大楚最后的一份尊严。
可是现在,回军的路上,难道要靠劫掠百姓来维生?
杜高猛声音很低的劝道:“王爷,若此时被宣扬出去,左武卫的名声,王爷的威望......”
武亲王回头,皱着眉头说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这次回去,不管陛下如何降罪,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你们无关。”
众将全都单膝跪倒下来:“王爷三思啊。”
武亲王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是我对不起这一路上的百姓,可若不如此的话,左武卫必亡,左武卫若亡,大楚必亡。”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若有什么惩罚,只管朝着我来就是了。”
他一摆手:“去吧!”
“是!”
众将整齐的应了一声,可是每个人的脸色都难看的要命。
他们不敢明说,也没办法真的抗拒,因为不这样做的话他们确实都会饿死。
但,如此一来,骄傲的左武卫,和那些叛军有有什么区别呢?
武亲王沉默了片刻,闭上眼:“尽量......不要杀害百姓。”
“是!”
众将又应了一声,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第九百六十二章 战术
“大将军!”
斥候来报:“高真将军派人来报,上游发现敌军试图强渡,已被高将军击退。”
唐匹敌点了点头,这一段大河是最适合横渡的地方,往上游水路虽然狭窄了不少,可是水流太急,两侧又没有河岸缓坡,所以极难渡河。
高真派人送回来消息说,天命军竟是派人以弩车在对岸发射重弩,瞄准河岸这边的树木,重弩上绑着绳索,射中大树之后,他们在对岸拉直了绳索,然后派人爬索过河。
这种操作自然凶险,没有几分保证人能顺利爬过来,十之七八会坠落下去被淹死。
他们派人过来后,在这边用细一些的绳索把对岸准备的粗绳拉过来,然后固定,再在绳索上铺上木板,悬空踩着过来。
被高真发现之后,击杀已经过河的天命军斥候,斩断了绳索。
天命军兵力庞大,他们显然是想把所有渡河的方法都试试。
唐匹敌对上游还有些担忧,所以派高真在上游巡查,但是对下游却好像完全都不担心似的。
然而就在距离宁军阵地大概几十里的下游,还有一处相对来说适合渡河的地方。
这里水流宽度更大,有不少暗涌,极难横渡,但天命军显然没打算放弃。
他们分拨过来的船只一次一次往返,将兵力运送到北岸这边来。
这边指挥队伍的,是杨玄机手下大将,原大楚的正三品大将军裴芳伦。
此人原本为右侯卫大将军,当初被杨玄机收买之后,本打算带着整个右侯卫投靠。
可是却被武亲王杨迹句察觉,武亲王手段雷霆,立刻就要动手。
裴芳伦得到消息后连夜逃走,只带了几十名亲兵随行,连老婆孩子都没能顾得上。
他全家老小,皆被武亲王处死,右侯卫被调入武亲王帐下。
所以这就让裴芳伦更为决绝,投靠了杨玄机之后,对起兵之事十分积极。
攻打荆州,此人居功至伟,率领他亲自训练出来的队伍,一口气打下大大小小数十城。
在打下的这些城池中,但凡和武亲王能有一丝一毫牵连的人,都被他杀了,一个不留。
裴芳伦不过四十岁左右年纪,他深知以自己的能力,杀入大兴城报仇雪恨并非没有可能。
况且杨玄机有明主之姿,若这能开创一个新的帝国,他这开国公的身份必然少不了。
也就是在开战之前,他强烈劝谏,请求杨玄机让他带兵绕路下游。
往下游走五六十里才能有适合的地方,再渡河绕过来,再赶到战场,显然有些来不及。
可是杨玄机并不缺兵少将,万一裴芳伦从下游渡河顺利,就可两面包夹宁军。
所以杨玄机准许了他的请求,让裴芳伦带着四万左右的府兵级精锐绕路过去。
为了不让宁军察觉,绕路的距离短了没有用,一定会被发现,五十几里的路程,差不多便是宁军斥候活动的极限。
他们甚至不是派船顺河而下在此等候,为了隐蔽行动,所有需用的舟船,都是在陆地上运到此处。
此时,裴芳伦手下的队伍,已经有三五千人渡河过来,迅速的在北岸建立防御。
四万人,靠着这些渔船来回接应渡河,速度又怎么可能太快,所以裴芳伦也格外的急切,不停催促手下人加紧渡河。
正面战场这边。
杨玄机亲自到了河岸近处,虽然没有下船,可是上了岸的天命军已经可以看到他的所在。
他让人运来许多战鼓,就在河道船上摆好,各船上随着号令声起,
战鼓齐鸣。
这至少数百面战鼓敲响,确实极有气势。
战鼓声就是军令,一队一队的枪兵开始往前进发,他们将负责为背后的重甲黑绦军挡住宁军的骑兵。
荀有疚预测,唐匹敌可能会舍弃一部分战马。
宁军可能会想办法促使战马冲撞天命军阵列,或是在战马尾巴上点燃爆竹,或是其他什么法子,总之就是想将重甲挤压跌入河道。
枪兵是防御骑兵冲锋的最强利器,多少骑兵过来,陷入枪兵阵列就是送死。
然而他们的枪兵能列阵的区域实在过于狭窄,最多可以有五排,杨玄机又害怕枪兵伤亡过重,所以建议加两排盾兵。
如此一来,这五排队伍,就是一排盾兵,两排枪兵,再一排盾牌,最后一排枪兵。
也是因为区域狭窄,他们的队列还没有完全成型,宁军的弩车就开始发威了。
随着天命军将领们的催促,这些轻装步兵开始往前推进。
一开始是重弩横扫过来,连巨盾都挡不住,那小腿粗的弩箭打在盾牌上,直接将盾牌击碎,连带着把身后的人击穿。
好在是弩车数量毕竟有限,所以队列推进的速度倒是没有受多大影响。
再往前推进,宁军的弓箭手开始放箭,铺天盖地而来的白羽,对没有防御力的枪兵来说,杀伤力极为巨大。
天命军兵力雄厚,死去多少就递补上来多少,尽力保证枪阵的完整。
在枪兵推进了大概有三十丈之后,重甲黑绦军开始列队。
他们穿着极为沉重的甲胄,手持锋利霸气的陌刀,因为不曾有过败绩,所以每个人脸上都有几分倨傲。
与此同时,距离战场大概七八十里外。
李叱他们运送粮草的队伍到了此地,李叱坐起来往四周看了看,脸色有些疑惑。
他看向曹猎:“你可还记得此地?”
曹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片刻后也疑惑起来。
他皱着眉头说道:“我怎么记得之前咱们经过的时候,这里是好大一片竹林,此时竟是光秃秃的,没几根竹子了。”
李叱道:“看来我没有记错,这里原来确实是竹林。”
他从马车上跳下去,跑到官道一侧仔细检查,发现这些青竹都是在不久之前被砍伐的。
这些竹子又高又直,最下边能有大腿粗,更大的甚至有腰那么粗,之前路过的时候李叱还说过,这么大一片竹林,甚至让人有已到江南的错觉。
“你那个败家男人砍的吧?”
曹猎看向李叱问了一句。
李叱点了点头,心说除了他还能是谁,只是老唐为什么要把这么大一片竹林都砍了。
“速度快一些。”
李叱回到队伍里,大声喊了一句。
战场上。
天命军已经往前推进了有五十丈,这五十丈的距离是付出了无数士兵的生命才得来的。
后边的重甲黑绦军开始整齐向前,横向来看,如同一堵一堵铜墙铁壁在整体前移。
这种场面,无比的震撼人心。
能成为重甲步兵,对于人的要求格外严苛,必须有足够的身高,必须足够强壮。
为了打造这支重甲,杨玄机所耗费的钱粮物资,几乎相当于他在蜀州五年的收入之和。
大船上,看到重甲已经往前推进,杨玄机的眼神里出现了几分喜色。
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唐匹敌派出骑兵,显然是惧怕他安排的枪阵。
说起来也是,轻骑兵冲击枪阵,那不就是自己往枪尖上撞么。
一想到唐匹敌都无计可施,杨玄机的心里就多了几分快意。
可就在时候,天空上又出现了一个一个的黑点,杨玄机在看到之后,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又他妈的来?!
荀有疚的眼睛也骤然睁大,他推测宁军那可以发射巨石的武器已经没有了,此时又来,他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然而这次落下来的,并不是巨石,而是木桶。
木桶从高处落下,砰地一声砸在一名重甲士兵的身上,直接把人砸倒在地,木桶也随即碎裂。
在看到这一幕之后,荀有疚的心再次咯噔了一下子。
他知道宁军擅长火攻,有一种火油,可以迅速形成火海,如果宁军用这样的方式进攻,确实有逼退重甲的可能。
可是在这样的地方,火攻似乎又不太现实。
背后就是大河,脚下的土地也不干燥,河岸上多是湿土,又松软,火油意义不大。
“是水!”
有重甲士兵喊了一声。
“水桶?”
这一下,荀有疚更加疑惑起来。
水桶有什么用?
一个水桶几十斤重,砸中一名重甲,一次最多也就是杀伤一人,甚至还可能杀不死人。
一瞬间荀有疚就反应过来,宁军那种可以抛石的武器数量有限,而且一定是极容易损耗,若是再抛射几百斤沉重的巨石,那种武器可能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唐匹敌才会让他的人把石头换成了水桶,然而这种程度的打击,确实意义不大啊。
水桶还在一个一个的飞来,一次大概有二十来个,砸进了重甲队伍里后,已经很少还有人被击中。
“哈哈哈哈!”
杨玄机在船上大声笑起来,他笑道:“唐匹敌确实已经无计可施,吹角,下令加速进攻!”
号角声立刻就响了起来,前边的五排轻装步兵开始跑起来,顶着箭雨往前跑。
而宁军那边,还在做着似乎毫无意义的事,把一个一个水桶抛射到天命军的阵列之中。
“将军!”
斥候飞骑来报,朝着庄无敌抱拳:“敌军重甲,已经行进至中军前五十丈远,大将军还没有下令出击。”
庄无敌脸色焦急,可是没有大将军信号,他和程无节都不能轻易行动。
“报!”
又一名斥候飞骑而来:“将军,敌军重甲开始往两翼分列阵型!”
庄无敌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兵,心里对唐匹敌敬佩的无以复加。
就在大将军唐匹敌让他和程无节在左右两翼布防的时候,唐匹敌告诉他们俩,到了天命军重甲进攻的时候,因为地域受限,必会往两翼延伸。
唯有如此,才能给后续的重甲腾出来地方。
所以那信号不是大将军那边发出什么烟花之类的东西,而就是在等敌军重甲左右分列。
“此战胜负,皆在我等!”
庄无敌从战马上下来,一弯腰抓起来一根至少有三丈长的竹竿,咆哮一声,朝着敌军冲了过去。
他们之所以在百丈距离列阵,不只是为了给天命军一个狭长地域排兵布阵,还是为了隐藏他们的武器。
没有横刀,没有弓箭,没有枪矛,只有几丈长的竹竿。
一个人没办法抱起来跑,那就两个人抬着一根跑。
他们的目标,冲撞重甲!
第九百六十三章 我的,你也敢抢?
重甲列阵,阵列移动速度比起轻装步兵来说自然要慢的多了,而且河滩上的地面又比较松软,所以速度会更迟缓一些。 凡事皆有利弊,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只是有些时候利更大而弊端却少见。 说句有些俗气的话,也算是观念有些重利的话......钱多的弊一定少于利。 这个利,不一定单独指的是利益,还有便利,还有顺利。 有人会发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的感慨,也有人会为了我孩子可不能这样而继续拼争。 重甲的利在于近战无敌,弊在于笨重。 就在重甲往两翼分列阵型的时候,庄无敌和程无节这两人带着他们的队伍到了。 密密麻麻的大竹竿,像是一片竹海平着飞过来。 “放箭!” 战船上的杨玄机眼睛都瞪圆了,瞬间嗓子也哑了,喊话的声音中还有些微微发颤。 在岸边的天命军弓箭手开始疯狂的把羽箭送出去,宁军这边冲锋的勇士们直面羽箭的洗礼。 他们为了抱住这竹竿而放弃了兵器,他们为了更快的速度而放弃了甲胄。 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可没有人退缩。 这些悍勇的宁军战兵,用生命奔跑。 当那些黑绦重甲看到宁军战兵如此冲来的时候,一个个也脸上变色。 有人抓住陌刀,状如野兽一样朝着宁军嘶吼,可是他们却吓不退那群真正的汉子。 一片竹竿戳进重甲队伍里,按照唐匹敌的要求,竹竿就往重甲的下盘撞。 竹竿足够长,只是足够长,然而长就够了,重甲锋利霸气的陌刀在长面前几乎失去作用。 他们身上的甲胄羽箭不可破,刀剑亦不可破,可是唐匹敌就没打算破他们的防御。 破的是他们的阵。 重甲最厉害的,就是列阵前行。 这些大竹竿朝着腿上撞,外围的重甲纷纷跌倒,没有跌倒的人开始往后退。 而这个时候,以一个点撬动整个面的契机出现了。 这个契机,就是宁军抛石车不停抛射过来的水桶。 后队的重甲被挤压着继续移动,本就松软潮湿的地,因为那些水桶砸落而变得泥泞。 一个人滑倒,对于如此密集的重甲队形来说,就不可能只是一个人滑倒。 前边的重甲疯狂的用陌刀劈砍,竹竿被他们斩断了无数,然而却并不能阻挡宁军用这样的方式继续挤压。 那么长的竹竿顶在重甲士兵的身上,宁军战兵咬着牙发力向前。 像是被推翻的骨牌,倒下去的重甲越来越多。 而宁军把更多的竹竿穿插在重甲士兵的腿下,被绊倒的,踩在竹竿上摔倒的,不计其数。 而此时,宁军战兵开始抢夺倒地者的陌刀。 身披重甲的人起身都艰难,动作又慢,只要倒下去,就只有被敲打的份。 “放箭!” 荀有疚的嗓子也哑了,却还在疯了一样的嘶吼着:“放箭!宁军没有甲胄,不要顾及黑绦军,只管放箭!” 后队的天命军弓箭手其实一直都在不停的放箭,然而当宁军战兵和重甲混合在一起之后,羽箭对宁军的杀伤力也降了一个层次。 高坡上,唐匹敌看到这一幕之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河岸以北,就是宁军打下来的地方,凡是打下来的地方,便没有一寸会轻易舍弃。 没有打下来的地方等着宁军的双脚踏上去,已经打下来的地方容不得外人一只脚落下来。 宁军踩过的地方,就是宁军的。 宁军踩过的地方,谁再来踩都不行。 想从宁军手里抢地盘,那就要做好被宁军按着打的准备。 如果没有准备好,对不起,我们也不会因为你没准备好而打的轻一些。 自始至终,杨玄机和荀有疚防备的那支草原骑兵,根本就没在这里。 自始至终,唐匹敌就没打算让纳兰骑兵参与防守,那本就不是骑兵该干的事。 骑兵,为进攻而生。 带风而来,为战而生。 下游。 裴芳伦的四万天命军已经有一半多渡河过来,此时的裴芳伦也已经等不及队伍完全渡河再赶去战场那边了。 已经过来半数队伍,两万人的规模,足以对宁军侧翼形成威胁。 所以裴芳伦找来副将,让他在河岸边上督促剩下的人马渡河,他亲自带着两万人往战场那边赶过去。 就在这时候,他们看到了在远处的高坡上出现了一条黑线。 有人抬起手指向那边,可是嗓子里却因为恐惧而发不出声音。 片刻之后,那高坡上的黑线开始往下移动,像是拉下来一大片黑色的幕布缓缓将高坡盖住一样。 骑兵如浪涌,顺着高坡冲锋而下。 “骑兵!” “敌袭!” 喊声响起来,声音中都是惶恐,号角声也响了起来,声音中都是颤栗。 纳兰部族埃斤孛儿帖赤那将弯刀指向那些天命军,没有军令,只是指了过去,纳兰骑兵却开始整齐的加速。 裴芳伦大声喊着:“列阵防御!列阵防御!” 然而慌乱中,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渺小。 主战场这边,宁军已经不断的把天命军往后挤压,就算是之前冲上来的枪兵,在宁军大竹竿面前也显得那么无力。 他们以为他们的兵器足够长了,枪兵本来就该是兵器最长的兵种。 然而他们又怎么能料到,宁军除了有一招从天而降的大石头,还有一招从天而降的大竹竿。 三丈多长的竹竿,两三个人抬着一根往前冲,这种对比之下,那些枪兵手里的兵器像是牙签一样。 没有别的打法,就是冲撞。 天命军后队,被挤压的纷纷落水,寻常的轻装步兵还好一些,落水后还能自救。 而那些重甲落水,救无可救。 一身那么沉重的装备,落水就往下沉,越挣扎沉的越快。 别说落水,岸边的湿泥他们一脚踩下去,再想把脚拔出来都费劲。 杨玄机的眼睛都红了:“快!快让船只靠近河岸,把黑绦军接上船!” 可是船只靠岸,往船上爬的更快的可不是黑绦军,而是那些轻装步兵。 杨玄机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若是重甲全军覆没,这个损失他根本承受不起。 所以杨玄机疯了一样的下令:“弓箭手放箭!” 后边船队上的弓箭手全都懵了,他们是要向自己的同袍放箭吗? 为了救那些重甲,其他人的命就都可以不要了? 他们迟疑的时候,将领们却不得不嘶吼着命令他们放箭,于是羽箭朝着自己人激射过去,那些抢船的天命军士兵纷纷落水。 重甲士兵笨拙的往船上爬,羽箭也有不少打在他们身上,打出来一串一串的火星。 站在高坡上的唐匹敌知道,又一次胜利到来。 他伸手将铁枪拿过来,大步走下高坡,亲兵营紧随其后,他们顺着高坡下来,从走变成跑,加速冲进战局之中。 杀吧,这是战场的本该有的样子。 泥泞下的重甲移动更为艰难,原本骄傲的他们,知道只要摔倒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就算是爬,也要爬出这泥泞。 从宁军反攻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天命军已经溃败的不成样子。 厮杀从午后到天黑,再到宁军打着火把在河岸上割人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下的地已经全都是泥泞的,而不是最初时候的一片一片。 而这泥泞并非来自于抛石车的攻击,是血。 脚底踩在地上,血泥被挤压的声音,魔鬼听过了之后会觉得无比美妙。 等李叱和曹猎他们赶到战场上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七八十里的路他们把粮草队伍甩在了后边。 不然的话,以运粮车的行进速度,走七八十里,到这必然会在第二天下午。 李叱没有看到最为惨烈的厮杀,也没有看到大胜之后,他的宁军战兵在河岸上成群成群仰天咆哮的样子。 河道北侧,大量的宁军士兵来回巡视查看,补刀杀人,再割人头。 这种场面,寻常百姓若是见到了的话,怕是会成为一辈子都无法抹掉的梦魇。 “宁王来了!” 唐匹敌让手下人用最大的声音喊出来。 这一声大喊之后,河岸北侧忽然就寂静下来,下一息,欢呼声犹如大海浪潮一般,此起彼伏。 “宁王威武!” “宁王万岁!” 李叱走过人群,他走过的地方,士兵们开始敲响胸甲,没有穿甲的就敲打胸口。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砰!砰砰! 砰!砰砰! 就在这时候,孛儿帖赤那拎着带着骑兵回来了,他的部族是宁军最坚固的盟友,他自己是李叱和唐匹敌最真诚的兄弟。 如宁军一样,归来的纳兰草原骑兵,战马上挂着敌人的头颅。 杨玄机这志在必得的一战,败了。 又半个时辰后,天已经亮了起来,在河边的一处高坡上,李叱他们点上了一堆火,围坐在那烤着馒头。 曹猎坐在一边,他始终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观察着那个叫唐匹敌的人。 同样是年轻人,在唐匹敌身上,他看到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气势。 那气势,不是靠着优渥的家境显示出来的,不是靠着显赫的背景显示出来的,也不是靠着别人的溜须拍马显示出来的。 那是自信的气势,哪怕只是淡淡的笑,都有一种这天下舍我其谁的自信。 唐匹敌像是坐累了,指了指自己一侧,李叱就自然而然的伸出一条腿放在那,唐匹敌用李叱的腿做枕头躺下来。 烤好了馒头之后,李叱递给唐匹敌,唐匹敌却摇头:“累了,不吃。” 李叱就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不再说话,其他人谁也不再说话,一下子就变得安静起来。 初升的太阳把淡金色的光芒洒在每个人身上,他们默默的吃着馒头,然后坐在那默默的发呆。 唐匹敌躺在那睡着了,打起了呼噜。 李叱一直保持着姿势,那条腿,一动不动。 曹猎看着他们两个,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感觉不再与他无关。 远处有士兵笑起来,他们捕到了一条大鱼。 曹猎起身,看向李叱轻声问了一句:“先放什么来着?” 这句问的有些突兀,可他知道李叱听得懂。 李叱笑,轻声回答:“先有鱼。” 那天,李叱和他在河边钓鱼,李叱给曹猎在岸边炖了一锅,曹猎觉得李叱炖鱼可真是太粗糙了,曹猎还觉得,可真好吃。 于是曹猎转身,抓起来一杆长枪,走向他的鱼。
第九百六十四章 是挖坑还是掉坑里了?
不久之后,曹猎拎着枪从河边回来,蹲在火堆边上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向李叱:“杨玄机这等贼人,竟是胆敢把鱼都吓跑了,此仇不共戴天。” 李叱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唐匹敌,抬起手轻轻的为曹猎鼓掌。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很远之外的宁军士兵们,那群汉子们脱光了衣服跳进河水里冲洗身上的血迹,不时有人摸到鱼。 曹猎也看到了,脸不红心不跳面容平静的说道:“用色相诱鱼这种事,我是万万干不出来的。” 李叱道:“瞎说,他们不是色相诱鱼,他们是钓上来的。” 曹猎一开始没理解,理解了之后狠狠瞪了李叱一眼,而李叱向他投以鼓励的眼神。 曹猎哼了一声:“鱼小钩儿大,不行。” 李叱:“还有钩儿?” 曹猎:“你闭嘴。” 李叱:“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对岸那边还有天命军在沿河列阵,大概也是担心宁军这边趁着大胜攻过河去。 可是宁军兵少,又怎么可能给天命军反败为胜的机会,宁军渡河,天命军可半渡而击,已经大胜,何必再追。 虽然隔着那么远,可曹猎仿佛看到了那些天命军士兵们脸上的复杂表情。 大概会有不甘,会有愤恨,会有悲伤,也会有劫后余生的那种庆幸。 这一战,宁军缴获大量的物资装备,其中包括不少重甲。 这些东西对于李叱来说才是真正的珍玩宝贝,他再搞钱,也搞不出能武装起来一支重甲步兵的钱。 那就不是几百万两银子能玩的起的兵种,所以缴获这种事,简直不能让人更开心。 不少黑绦军士兵都是被活活踩死的,他们跌倒之后难以起身,天命军疯狂后撤,谁会管他们。 甲胄完好,扒开之后,血就从甲胄里边往外冒,不少人都被踩的变了形状,看起来格外的凄惨。 尸体被挖坑埋了,甲胄扒下来清洗。 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愉快,就是我们没有的,都可以在战场上抢来。 良久之后,唐匹敌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李叱就开始揉腿了,太久没有活动,腿都有些酸麻。 其实算起来,唐匹敌也只不过睡了半个时辰而已,正是因为睡的少,眼睛里都是血丝。 李叱一边揉腿一边说道:“一会儿把寝费结算一下?” 唐匹敌看了看李叱,撇嘴。 李叱递给唐匹敌一个串好的馒头,用一种长辈关隘智障儿童的语气说道:“怕凉了,一直给你烤着,快趁热吃吧。” 唐匹敌看了看那馒头,黑的跟炭一样:“浪费军粮,应该军杖十下。” 李叱嗯了一声:“确实应该,能不能记着?” 唐匹敌点头:“那就记着。” 这烤焦了的馒头其实不是李叱的,而是坐在李叱另一边的程无节烤的,烤着烤着程无节睡着了,就烤成了这个样子。 唐匹敌把那个焦黑焦黑的馒头掰开,里边还有能吃的地方,于是啃着都吃了。 曹猎看到了这一幕,也就更理解了为什么唐匹敌这样的人,会如此被士兵们敬重,会如此被李叱敬重。 只有那些黑乎乎烤成炭的地方没吃,剩下的地方连一粒渣都没有浪费。 唐匹敌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开始脱衣服,李叱两只手捂着眼,但是手指缝还挺大:“不要脸。” 唐匹敌瞥了他一眼,脱光了之后跳进大河里冲洗。 曹猎问:“大将军这样的人,一定会有 很多女孩子爱慕吧。” 李叱:“你的意思是?” 曹猎:“把此时画出来,然后拿去卖,或许能卖不少钱呢。” 李叱眼睛逐渐放亮:“怪不得你们曹家的生意做的那么大......来人,取纸笔来。” 曹猎:“......” 李叱:“你这是什么表情。” 曹猎:“没事......就是,你说的对,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李叱:“......” 他没想到李叱真的要画。 更没有想到李叱会画的那么快,而且画的还极好。 河面上,那大将军上半身在水外边,身上的肌肉线条格外的硬朗。 曹猎眯着眼睛看李叱画完:“你......以前是不是靠这个赚过钱?” 李叱:“肯定没有,这么不要脸的事,你要是不提醒我,我能想的起来?” 曹猎:“呵......” 李叱画完了之后朝着唐匹敌那边展示了一下,唐匹敌看了看,然后淡淡的说道:“胸画小了。” 李叱:“那你是想要个尖的还是圆的?” 曹猎:“你绝对干过什么龌龊的勾当!” 大概一个多时辰后,宁军大营中。 曹猎听唐匹敌的手下详细把已经知道的情报说了一遍,他大概推算之后,也能猜出来天命军中一些人的身份背景。 在其中挑选了几个和曹家以前有来往的,要来纸笔开始写信。 写完之后将书信交给叶先生,叶先生他们就立刻离开大营,挑选合适的地方悄悄渡河过去。 唐匹敌道:“如不出意外,天命军会假意在河南岸陈兵,做出准备继续渡河的样子,但以杨玄机的性格,大概会放弃北上争夺豫州了。” 李叱点了点头,杨玄机不会太心疼那些轻装步兵,但心疼极了黑绦军的消耗。 这次河岸一战,黑绦军损失近万,其中半数以上是落水之后被淹死的,对于杨玄机来说,这是剜肉之痛。 李叱道:“杨玄机会转而南下进入京州,但是他兵多,这边留守阻挡我们的兵力也不会低于十万。” 唐匹敌道:“我们不急于南下,杨玄机只要攻入京州境内,大兴城必会向武亲王杨迹句求援,武亲王大军回师京州,李兄虎也会趁势北上,京州之内会打的乱七八糟,我们就看着即可。” 李叱道:“我已经安排人去大兴城了。” 唐匹敌略微沉思了一下,笑起来:“你怎么就确定,这一战我一定会打赢?不然的话,你又怎么会提前安排人去大兴城给武亲王杨迹句挖坑。” 李叱道:“你刚才这句话里居然有些骄傲?请你自重,你赢了难道不是正常的事?” 他笑道:“况且我也不是给武亲王挖坑,皇帝现在唯有武亲王一人可以依靠,挖什么坑都不可能对武亲王有用,可只要武亲王回到大兴城,还是有很多坑可以利用他给别人挖出来。” 他往后仰了仰身子:“南边的人都觉得,李兄虎和杨玄机是强的,我们是弱的,弱的一方理应有挑拨离间啊,栽赃陷害啊,借刀杀人啊这样的嘴脸。” 唐匹敌:“你是这个样子的主公......我就真的放心了。” 李叱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去杨玄机那边的是叶先生和两位千办,他们有他们的目标,而被李叱安排去大兴城的人,自然是归元术。 没有谁比归元术更合适,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归元术的亲朋都已经被李叱安排人接到了冀州,正 是因为这一点,归元术在那个时候下定决心跟着李叱。 此时,在往京州走的官道上,装扮成了一支镖局队伍的谍卫军正在赶路。 归元术坐在马车上不时看向四周,眼神戒备,豫南这一带其实还不怎么太平。 因为一场大水,导致又出现了一些流寇匪徒。 这个世上的人,永远都不会只有一种,绝大部分人按照李叱的安排去了新的地方生活,宁军会为他们提供粮食和物资,会给他们新建家园。 可是就有一部分人,觉得那样做会很辛苦,去种田?种田多不自在。 这些人聚集起来,打劫过路的商队,杀害来往的行人,人一旦开始作恶,就只是看起来还像人而已。 所以归元术他们也不敢太掉以轻心,队伍的前后左右,皆安排了斥候。 他这次回大兴城要做的事,李叱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目标,只是告诉他三个字......搞事情。 而为了这次他能更顺利一些,李叱提供了真诚的也是竭尽所能的帮助......鼓励。 曹猎也适当的给了归元术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他这样的人给不了什么,也就是给钱。 所以归元术好爱好爱曹猎啊。 除了银子之外,曹猎还给了归元术一份名单,这些人都是曹家在大兴城里的布置,归元术可以接触,但曹猎也不能保证这些人现在依然没有异心。 镖局这种身份,是如今这世道行走天下为数不多的合理的身份。 “大人。” 郑顺顺拍了拍屁股底下坐着的箱子:“我一直都在想,咱们这次押镖运送的东西,万一真的有人来打劫的话,我们拼命还是不拼命?” 这个问题,把归元术也难住了。 这箱子里的东西,要说值钱肯定是值钱,有几件周时候的玉器,每一件都可算作珍品,拿出去卖应该值不少钱,但这些玉器是长眉道长做的。 还有字画,这些字画从诸国战乱时期到周时候的都有,其中还有一张更名贵的,是李叱亲自画的大楚开国皇帝亲自画的秋猎图。 这些也就罢了,毕竟还算是值钱的东西,高希宁还装了两箱的土坷垃,信誓旦旦的说这算疑兵之计,就是为了坑半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劫匪。 她还交代归元术说,万一遇到匪寇,你们就假意拼命的更注重的保护这两箱土坷垃,这样一来,那些匪寇就会拼命的去抢这两箱。 丁满笑道:“其实最难保护的,真的是这两箱土坷垃啊......从豫州一路颠簸到大兴城,到那就是两箱子沙土。” 归元术听到沙土两个字,忽然间醒悟过来什么,他从怀里把清单取出来又仔细看了看,看着那单子上金沙两箱的字迹,隐隐约约的觉得被坑的好像不是那些匪徒吧。 他看向郑顺顺他们,试探着说道:“你们说,以都廷尉大人那样的身份,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应该是干不出来就硬跟咱们要两箱金沙这种事吧。” 赵山影咽了口吐沫:“大人,单子上真的写的是两箱金沙?” 归元术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四个手下互相看了看,彼此的眼神里都有一种我们干脆跑了吧的意味。 这种坑,大人自己跳进去就好,切不可连累我们。 归元术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她又不是主公那样的人......应该干不出来吧。” 郑顺顺叹道:“大人,你猜主公为什么那么爱她......” ...... ...... 【这周日公众号继续更新大都尉,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会继续写下去,请大家关注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
第九百六十五章 那些兄弟
虽是盛夏时节,可出发没走多久就阴了天,雨迟迟下不来,风儿倒是吹的勤快,所以没什么闷热感觉。 镖局的队伍顺着官道一路南下,没有遇到什么胆子大的劫匪,倒也不是运气好。 那是因为队伍四周安排出去的斥候,把能解决的基本上都解决了。 一个五人队的精锐斥候,对付几十个乌合之众,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郑顺顺躺在马车上哼着曲儿,看起来心情不错,反正金沙两箱的事坑的又不是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天塌下来有归大人顶着呢。 多愉快。 他躺在那看着天空,有飞鸟经过,视线随着转移,却不小心又看到了镖车上的旗子。 于是他不得不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这镖局的名字起的可真是响亮且有深意。 镖旗这边是一个很大的镖字,另外一边则是镖局的名号......泛德。 这名字,没学问的人肯定是想不出来,将道德泛播出去,镖局又是行走天下的,那就是天下泛德啊。 他在想着这些,而归元术躺在另一辆马车上翻看着手里的档案。 这些东西,都是留在大兴城里的谍卫军源源不断送回宁军的情报。 归元术已经看过不止一次,可每次看,都会心中百感交集。 这百感,每一种都在刺痛他,一百种刺痛。 他躺在那,眼睛像是看在卷宗上,可却有些空洞,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那几个人名。 正因为这几个名字,他并不是很想回大兴城,他也不想面对。 正因为这几个名字,他最终决定回大兴城,想去试试他能不能做到。 在他离开大兴城之后不久,大楚皇帝借故整顿了朝廷,而借的这个故,就是他。 归元术被皇帝派往青州,皇帝的本意是除掉他,因为种种迹象表明,他可能已经被宁王李叱收买。 皇帝不能在大兴城里除掉归元术这样的人,因为谁都知道归元术是忠臣。 最主要的是,归元术还是武亲王杨迹句举荐之人,如果在大兴城里给归元术定罪,皇帝担心的是武亲王也会觉得难堪。 如今的大楚就剩下一根柱子了,皇帝必须亲手把这根柱子扶稳。 归元术去了青州之后不久,皇帝突然下令禁军动手抓人,至少抓了十几个三品以上的大员,三品以下的不计其数。 罪名有两个,其中之一是:他们通敌卖国。 把归元术往青州的消息提前泄露给青州大贼甘道德,以至于归元术等人在青州全都丧命。 虽然,死的其实是甘道德,可皇帝在乎吗? 别说那时候皇帝根本不知道,就算是知道他也不在乎。 他坐在朝堂大殿之上,每日看着那些人朝着他三拜九叩,看着他们满脸虚伪的谦卑恭顺,早就恨不得把他们全都千刀万剐。 那些人每天在朝堂上喋喋不休的互相指责,说到国事的时候就变得哑口无言。 皇帝只是狠不下心,他也还对各大家族抱有幻想。 直到想除掉归元术,才发现那些人竟然团结了起来,当皇帝宣布让归元术为钦差大臣前往青州的时候,那些人满脸的喜悦。 因为他们知道皇帝是把归元术派去送死的,归元术就是他们眼中的异类。 哪怕大楚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依然也不会因为国事而烦恼,只会因为异类而烦恼。 所以他们都很开心,皇帝宣布完旨意之后,他们就一个个的再次跪下来叩首,再次喊着陛下圣明,可是皇帝杨竞知道,这一次他们才是发自真心的赞美。 圣明? 其实从几年前皇帝就知道,大兴城里的各大家族已经没有一个还能靠得住。 不然的话,蜀州逆贼杨玄机派来的刺客,怎么会轻而易举的混进皇宫? 后来,大贼李兄虎的刺客,怎么就能轻而易举的在大街上对御辇袭击? 若不是有人故意帮他们遮掩,甚至是引领,他们如何能做到? 这些人,都在盼着皇帝死。 皇帝死了,他们才不会以叛臣的身份迎接他们的新主子进入大兴城,因为皇帝都死了,他们又怎么可能是叛臣? 皇帝后来才清楚他们在等,等什么?不过是等一个里应外合。 但这个人一定不是李兄虎,而是杨玄机。 唯有杨玄机才符合那些大家族的所有要求,才能延续那些大家族所有的利益收获。 最主要的是,他们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杨玄机也是皇族的人,他们迎接杨玄机进入都城继承皇帝位,这是顺理成章的事,甚至可以称之为正义的事,谁骂他们是叛臣,谁才是叛臣。 终于下定决心的皇帝杨竞,就差一个借口除掉那些人。 大兴城里谁都知道归元术才不会叛变,因为他是忠臣啊,他是武亲王举荐的人啊,他怎么会叛变呢? 可就是这样一个忠臣,却被那些逆贼害死了。 所以当皇帝动手之后,在告知全城百姓的时候,才会那么理直气壮。 害死忠臣的,当然是奸臣,是叛臣。 在这次动手之前,皇帝第一件做的事是除掉宫里的那些内贼。 一夜之间,大内侍卫惠春秋和他招募来的江湖高手,在大兴城里杀了六十余人。 这些人,其中一多半是禁军的将领,一小半是宦官和大内侍卫。 除掉这些人之后,皇帝亲自进入禁军大营接手兵权,然后下令禁军围剿城中逆贼。 只两天时间,大兴城里就抓了上千人。 干完这件事之后皇帝能重重的吐出一口怨气,然后下令将那些逆贼满门抄斩。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顾忌什么? 以前不敢动手是害怕失去这最后一批人的支持,当皇帝发现这些人之所以留在大兴城里不离不弃,并不是处于忠诚而是为了等待迎接新主子进城,还顾忌什么呢? 杀了那些宫里的内贼之后,皇帝又给那些被抓的大人们按上了另一个罪名......弑君谋逆。 一个通敌卖国,一个弑君谋逆,这两个罪名,就足以让全城百姓为止愤慨。 皇帝杨竞终于看清楚了,那些大家族的力量,他一分都借不到了。 唯一还能借到力量的是百姓,是他原本也认为并不强大的民力。 大兴城里,百姓们对于那些人的积怨噫深,杀这些人,就能换来民心。 一千多颗人头在大兴城里被砍下来,皇帝就好像挣脱开了束缚在他身上的所有枷锁。 可是他知道,已经晚了些。 如果他能早几年这样做的话,或许大楚还真的有救。 不需要太久,三年多前,杨玄机派来的刺客被吓走之后,皇帝就应该下决心了。 如果是那个时候他动手除掉内贼,立刻启用寒门子弟,他可能真的会聚集起来一大批还愿意为大楚效力的人。 他知道晚了,但他只希望没有太晚。 马车里,归元术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似乎是把那几个名字从脑海里晃出去,可是失败了。 黄维安,李尚,尉迟光明...... 曾经,有一群年轻人在读书的时候,一起发誓要成为非同凡响的人,要成为大楚的 栋梁之臣。 他们在书院的桃树下结义,一起叩首发誓,然后相视大笑。 可是命运,并不会因为他们血气方刚他们的满腔热血就会偏爱他们。 大兴城崇文院里那些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一个一个被命运敲打的血肉模糊。 到最后,结义五兄弟,只有一个归元术做到了大理寺卿,一个已经没人在意的衙门主官。 在领取了印绶之后,他兴冲冲的去找他的兄弟们,他说机会来了。 可他看到的是一张张漠然的脸,漠然中还有些对他的同情。 “兄弟,别痴心妄想了,你有武亲王的举荐所以可以在朝为官,可你那地方.....还有什么用处?” “兄弟,我知道你的好意,你想让我们跟着你,寻找机会重振大楚,你还在梦里吗?大楚是我们可以救的吗?” “你照顾好自己吧,那些朝廷大员们会把你视为异类,他们没空去想怎么救大楚,却有空去想怎么把你这样的异类嚼碎了吞下去。” 他们看向屋子里供奉着的那个牌位。 他们的兄弟刘才煜被缉事司的人活活打死在大街上,就因为他看不惯缉事司的人当街调戏女子。 然后又被缉事司随随便便扣上一个叛军奸细的罪名,一家老小都没能幸免。 “兄弟......你这个大理寺卿,只是武亲王心疼你的才华能力,给你一个安慰罢了,当然,也是你运气好,谁叫武亲王知道你却不知道我们呢。” 黄维安在归元术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们还是做闲散老百姓吧,你......好自为之。” “啊!” 归元术猛的大喊了一声。 马车外边,郑顺顺等人全都吓了一跳,他们连忙过来,停住拉车的驽马,才发现他们的大人已经满头大汗,面无血色。 “大人?” 郑顺顺试探着叫了一声。 归元术茫然又空洞的视线落在郑顺顺脸上,好久之后,眼神里才重新有了光。 “我......没事。” 归元术笑了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个噩梦,只是个噩梦......” 归元术又努力的笑了笑,却还是不敢看他这些手下兄弟们的眼睛。 “大人......” 郑顺顺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都知道。” 归元术一怔。 他下意识的再次看向那份卷宗,看那些名字。 就在刚刚,他那些兄弟们的话在脑海里一次一次的回响,如雷鸣一般。 他大喊一声,卷宗掉了。 此时卷宗最上面那一张纸上,那些名字都在。 郑顺顺他们也看着那张纸,每个人都沉默着,似乎谁都忘记了他们都会说话。 大楚礼部尚书黄维安,户部尚书李尚,兵部尚书尉迟光明...... 这些名字,郑顺顺他们也都熟悉。 在大理寺的时候,他们是那么的闲,又穷又闲,坐在那破败的院子里,大人喝着兑了一多半水的酒,一次又一次的和他们说起来崇文院的那些热血少年。 每一个黄昏,大人都会坐在大理寺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发呆,嘴里念念叨叨的说着那几个名字。 归元术俯身把卷宗捡起来,拍打了一下上面的尘土。 “躺累了。” 归元术下了马车,看向远处的夕阳。 那边好像有一棵山桃树,没有花,也没有果。
第九百六十六章 拥有一城的皇帝
归元术咧开嘴笑了笑:“你们也不必这样看着我,知我难受,还不给我去找点乐子,光靠嘴巴说有用吗?自然还是乐子来的直接一些。” 郑顺顺道:“大人,猛男跳舞你觉得是乐子吗?” 归元术道:“你们过分了啊,我心里这般难受,你们居然还想让我给你们跳舞!” 丁满叹道:“大人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什么便宜都占。” 归元术打量了一下这四个手下:“你们,也配,叫猛男?!” 张呈栋道:“大人你要这么说......” 赵山影接话道:“那大人你来跳吧。” 归元术呸了一声,深呼吸,然后舒展了一下身体:“总得去做点什么,不然我会后悔。” 郑顺顺道:“大人要做什么,我们一直跟着大人就是了,不然的话回去之后那两箱金沙的事,我们不好交代。” 丁满道:“这么多年都是大人背锅,我们都适应了。” 归元术:“我呸!” 丁满真诚的说道:“大人,我们需要你。” 归元术再次看向那份卷宗,眼神里似乎依然有些很复杂的东西。 从豫州往大兴城走,路都很好走,毕竟当年大楚皇帝陛下可是数次来过豫州城,皇帝走过的路,人间最平坦。 他们这次去大兴城,必然要绕开宁军和天命军的战场,往东南走了十几天后过河,进入京州地界。 到了京州之后,队伍走的越发小心起来,归元术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只是不能再让手下兄弟看出来。 与此同时,大兴城,世元宫。 皇帝杨竞听完上报的消息之后,猛的站了起来:“武亲王怎能如此?!” 新任兵部尚书尉迟光明俯身道:“陛下,武亲王也实属无奈之举,武亲王的大军,已经断粮了。” 皇帝怔住。 “朕......朕之前不是已经筹措了几批粮草送过去吗?” 他这话说完后就有些后悔,因为这话显得他有些无能,甚至是白痴。 皇帝确实为武亲王筹措了几批粮草,然而那对于武亲王的大军来说不过杯水车薪,更何况,他安排运送粮草的队伍还有一支在半路上被劫了。 至于是真的被劫掠,还是押运粮草的人监守自盗,如今再看已经不重要。 尉迟光明道:“陛下,臣以为武亲王此举,并非糊涂,大军退守都城,就算是贼兵围攻,以武亲王领兵之能,贼兵想攻破都城难如登天,臣推测,只要固守一年,大贼李兄虎和逆贼杨玄机便会是两败俱伤之局,到时候再请武亲王出征,便可一举荡平贼寇。” 皇帝缓缓坐下来,脸色还有些难看,可是也知道此事不可逆,武亲王都已经回师,他还能怎样。 可是皇帝深知武亲王此举的危险,说的好听些是驱虎吞狼,说的难听些是已无能为力。 固守都城......浩荡万里江山的大楚,已经沦落到要固守都城的地步,何等的凄凉? “陛下。” 户部尚书李尚俯身道:“臣以为,当下最要紧的依然是筹措粮草,武亲王大军十余万人退回都城,国库空虚......” 皇帝看了他一眼:“你可有办法?” 李尚道:“如今大兴城外,方圆千里之地,依然稳固,而民间不少富户,也依然对陛下忠心耿耿,他们......” 话还没有说完,皇帝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商人富户地位低下,就算是再有钱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 若是能以捐粮和捐钱来换官位,短时间内或许真的可以筹措来一笔粮草物资。 那些商人富户,给他们一个光彩的身份,赐予他们可穿锦衣的地位,他们愿意拿出来钱粮交换。 “陛下......” 李尚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沉默良久后,摆了摆手:“你去安排吧,尽量......尽量保存朝廷体面。” “臣遵旨。” 李尚看向尉迟光明,后者知道他的意思,俯身道:“陛下,臣等之前为前大理寺卿归元术归大人请封的事......” 皇帝皱眉。 他利用归元术去青州的事大做文章,然后提拔当年他在崇文院里就极为看好的一些青年才俊,这确实让朝廷的风气骤然一变,也确实带给了皇帝一些希望。 尉迟光明他们还不知道归元术已经投靠了逆贼李叱,但皇帝知道。 让他给一个叛贼奖赏,皇帝如何能做的出来。 然而归元术的这些兄弟们,都深信归元术真的死了,皇帝也恰恰就是利用这一点,让尉迟光明等人在处置那些旧臣的时候手段雷霆。 如果此时对他们说出实情,皇帝怕他们一时之间接受不来。 “朕......已经在考虑了。” 皇帝道:“但现在有诸多大事要办,你们所提议的事,等忙过了这阵子,朕会亲自拟定。” “谢陛下!” 那几人俯身一拜。 皇帝看向尉迟光明道:“在崇文院中你就有领兵之才,朕现在还记得那时候学子们做战术推演之局,你从无败绩,如今你已身为兵部尚书,不要因为其他事分心太重。” 尉迟光明连忙俯身:“臣知道了。” 可他们心里确实是有些不服气,只是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归元术是他们的结义兄弟,人都已经死了,难道还不能给一些封赏?况且这封赏,也只是口头上的而已。 陛下的态度,就不得不让他们有些疑心。 离开世元宫之后,三人同步而行。 “尉迟。” 李尚看向尉迟光明:“元术的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陛下的态度,我怎么都看不懂。” 尉迟光明立刻说道:“不能胡乱猜测,陛下不是说了吗,先办大事,相对来说,我们已经提过几次确实显得心急了些,陛下没有责备我们,我们也该庆幸才是,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 李尚嗯了一声,他问:“陛下让你出京去筹办新军,你可要小心些,如今京州之内,叛军......” 他往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之前我在陛下面前说千里之地,实则出大兴城百里便不安全,你千万要小心。” 尉迟光明笑了笑道:“我还是更相信,愿意为大楚效力的人,比愿意做叛贼的人多。” 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对未来的期望。 可是他们似乎都忘了,当满眼期望的归元术兴冲冲的来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却用一大盆冷水把归元术的期望浇灭。 不得不说,因为那时候是归元术一人做官,而他们都是白身。 “预祝你凯旋而 归。” 那两人抱拳,尉迟光明抱拳回礼,然后带着人走了。 李尚叹了口气道:“如果元术还活着该多好,那么我们四个人,就真的能联手去闯一番作为。” 世元宫。 皇帝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的敲打着,脸色有些阴沉。 阴沉,似乎是皇帝的日常,也是整个大兴城里的气氛,不管是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阴沉始终笼罩在头顶。 “陛下......” 内侍总管甄小刀俯身道:“陛下早晨就没有吃东西,已经午后了,陛下要不要用膳?” 皇帝看向甄小刀,沉默片刻后说道:“朕当初让方先生他们去豫州,是不是错了?” 甄小刀不敢回答。 皇帝为什么非要方诸侯去杀李叱? 因为皇帝其实无比的忌惮方诸侯,哪怕方诸侯已经三番五次的为皇帝挡住必杀之局。 想想看,杨玄机派来的那个刺客可以悄无声息的潜入世元宫,但是在靠近东书房的时候被大内侍卫察觉。 但,方诸侯几次进世元宫,可有一人察觉? 说的好听些,方诸侯是念在老皇帝当年的救命之恩,所以才会对皇帝格外照顾。 然而不要忘了,方诸侯恨的是整个大楚皇族,而且方诸侯是出生在世元宫,他比那些刺客都更了解这座宫城。 一旦方诸侯有了什么异心,皇帝身边的人,可有一个能挡得住? “小刀。” 皇帝看向甄小刀:“去把惠春秋找来。” 甄小刀连忙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派人请大内侍卫统领过来。 不多时,惠春秋急匆匆的赶到东书房,还没有俯身见礼,皇帝就摆了摆手道:“免礼了吧,到近前说话。” 惠春秋连忙靠近皇帝,身子压的很低。 皇帝看了看门外,然后声音极轻的问道:“之前,那些为朕出力的江湖豪客,你可有把握完全控制?” 惠春秋回答道:“有把握。” 皇帝嗯了一声,心里还算踏实了些。 他沉吟片刻后把生意压的更低:“尉迟光明就要出京去筹办新军招募民勇,你派人在暗中盯着他。” 惠春秋心里一震。 皇帝在朝廷大洗牌的时候,尉迟光明出力极巨,这样的人,皇帝难道也不信任? 可他又怎么敢说些什么,只能俯身应了。 皇帝轻轻叹道:“你也知道,尉迟光明之才不下于武亲王......远胜于归元术等人,若他,若他......” 惠春秋立刻回答道:“臣明白。” 皇帝点了点头:“朕仓促启用他们,不是不信任,只是不得不多些准备......若他们能陪朕扛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朕日后必会更为重用。” 惠春秋也不敢再接话,当然他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这件事你安排去办就好。” 皇帝看了惠春秋一眼:“但有另外一件事,你必须亲自去办。” 惠春秋心里又紧了一下。 皇帝道:“他们几个,催促朕为归元术封赏,那等逆贼朕如何能封赏?你安排人提审天牢里的人,教他们怎么说,让李尚等人知道......” 惠春秋在心里叹了口气,俯身:“臣这就去办。”
第九百六十七章 云雾图最强
荆州。 杨玄机最终还是只能带着满腔的愤慨和不甘准备离开,他将目标改为京州。 到了这个层次的人,对于天下格局的判断往往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深知此时此刻谁第一个进入京州谁反而被动的道理,而且他还是大楚皇族出身,这个被动就比别人更重。 如果皇帝杨竞已经死了,那这被动自然也就消失不见,皇帝一时不死他一时就是叛贼。 他那个好侄儿杨竞若是一命呜呼,他就是入主大兴城的最佳人选,会有无数人在大兴城对他夹道欢迎。 “荀先生。” 杨玄机看向荀有疚:“与宁军交战的事......” 他刚开口,荀有疚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切都是臣下的过错,臣下思谋有误,调度无方,临阵之际又不能及时判断......” 杨玄机不等他说完,伸手把荀有疚扶了起来:“荀先生,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责备你?” 杨玄机俯身,把荀有疚衣服上的土拍打了掉:“这一战的失利,先生有责任,我也有责任,我的责任要远大于先生,我又有何脸面责备先生?” 荀有疚听到这些话,心里反而紧张起来,因为这不对劲。 杨玄机看着荀有疚的眼睛,竟然问了一句把荀有疚吓得瞬间汗流浃背的话。 “荀先生是不是以为,我要除掉你?” 荀有疚脸色大变,掩饰都掩饰不住。 杨玄机道:“我知道有人在说,诸葛先生的死与你有关,我也知道有人还说,你原本是曹家的人,投奔我来,可能是曹家的计谋,更有人说,先生不会真的对我忠心不二,只要有风吹草动,先生就会弃我而去。” 他看着荀有疚的眼睛:“先生知道吗,这些话,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们是当面对我说的。” 荀有疚又要拜倒,被杨玄机一把拉住。 “如果我信了这些,我就是一个昏聩之主,如果先生信了这些,先生就是一个不智之人。” 杨玄机道:“先生只需记住,我要得天下,便不会负人心。” 荀有疚已经有些激动起来,虽然他知道这可能是杨玄机的安抚之策,可还是忍不住有几分感动。 “先生,不要去胡思乱想那么多,还是多想想正经事。” 杨玄机坐下来后继续说道:“先生以前就说过,谁先进京州,谁便是众矢之的,可现在我们不得不进京州,先生以为该如何应对?” 荀有疚立刻说道:“快,唯有一个快字。” 他声音提高:“在武亲王杨迹句回师之前,大贼李兄虎北上之前,主公大军迅速进入大兴城,以皇族身为继承帝位,便是大道正统,纵然是武亲王回来又能如何?” 杨玄机:“可是......” 荀有疚马上俯身道:“臣知道这么做之前更该做什么,臣愿亲自去办这件事。” 杨玄机满意的点了点头:“先生若肯亲自出马,我也踏实些,只是先生需明白,毕竟......那是我侄儿。” 荀有疚道:“主公放心,臣会办的干净。” 杨玄机问:“你可有何良策?” 荀有疚道:“山河印在大兴城里颇有些势力,臣亲往大兴城,便可利用这些势力筹谋,况且,大兴城中诸多世家大户,皆在盼望主公进城,所以也必会协助配合。” 他看向杨玄机:“但臣还有一个请求。” 杨玄机道:“先生只管提。” 荀有疚俯身:“臣要从主公门客之中挑选人才,还需一大笔银子去请个人。” 杨玄机问:“谁? ” 荀有疚道:“山河印之下有专门负责暗道势力的云雾图,云雾图中登记在册的一等高手不下五十人,其中最强者有四,一位刀皇,但已经销声匿迹,不知藏于何处,被誉为云雾图西方白虎。” 他看了杨玄机一眼后继续说道:“一位龟隐,也已经有多年不出江湖,但臣知道他隐居之地,此人又被称为云雾图北方玄武,他是冀州人,但人就在大兴城。” “一为霓凰,如今就隐居在京州之地,大概在凤来山一带,臣有七分把握可以找到此人,她又被称为南方朱雀,还有一人,名为苏入夜,与刀皇聂摄一样,不知踪迹,但霓凰一定知道他在何处,苏入夜在云雾图中被称为东方青龙,若青楼朱雀联手......此事必成,若请不动苏入夜,能得龟隐和霓凰两人出手,也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杨玄机问:“钱可买动?” 荀有疚道:“可以一试。” 杨玄机点了点头:“只要钱能买动的,先生就无需担心什么,我不给先生设限。” 荀有疚再次俯身一拜:“臣现在就去准备,明日即可出发,对了......主公,有一事需交代留守之人,宁王李叱诡计多端,主公南下之后,李叱极可能派人到我后方,需多注意粮草之事,切不可掉以轻心。” 杨玄机嗯了一声:“我自会交代。” 第二天一早,荀有疚就带上数百人的的队伍离开,这支队伍,有小半是他的人,大半是杨玄机门客。 他们一路往京州出发,第一个目标是凤来山。 京州,玉壶县。 泛德镖局的队伍在县城外停下来,守城的士兵懒懒散散,态度却倨傲跋扈。 见镖局队伍不小,所以这些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越大的商队,他们能得到的好处就多一些,你和寻常百姓要一两银子就是要他们的命,能要来几十个铜钱便不错了,可规模大的商队就怕麻烦,也怕被刁难,所以往往给的好处都不少。 为首的人起身,指了指镖局队伍:“仔细查查。” 七八个人上前,一个尖耳猴腮的家伙走到近处,阴阳怪气的问道:“谁是能主事的?出来说话。” 郑顺顺连忙小跑着上前:“大人,有什么事?” 那人瞥了瞥郑顺顺:“把你的车马先都拉到一边空地上,所有货物都卸下来,我们要逐个检查。” 郑顺顺当然明白他们的意思,从袖口里翻出来一个钱袋子放在那人手里,压低声音道:“还请多通融。” 那人掂量了一下钱袋子的分量,猜测十两八两银子还是有的。 于是他去找头儿,为首的那个也掂量了一下,觉得对方既然主动送上来的就这么多,所以再多要一些也不会有问题。 于是这个领头的踱步到郑顺顺面前:“不是不给你们通融,实则是因为匪患横行,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是叛军的人,还是查查的好。” 郑顺顺笑起来,把那领头的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大人猜的真准,我们确实身份有些特殊,但我想,大人应该会放我们过去......我们是天命王的人,此去都城,是有大事,天命王大军不日就要进入京州,大人可明白我的意思?” 这几句话,把那领头的说的心里发慌。 他们这些人虽然地位不高,眼界也不高,可是他们对天下局势也不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百姓们都在说,这天下十之七八是要归天命王的,他们私底下闲聊也会说到这些,都觉得大楚的江山必是杨玄机所得。 郑顺顺从怀里取出来一块腰牌,那领头儿的看了看,从这牌子上来看,面前的人居然是天命军中的将军。 郑顺顺要是拿错了牌子,没准这领头儿的还 能看到天命王本王到了。 这种东西,李叱手下的人真不缺。 那人态度立刻就变了,连忙说道:“可是,我确实是有些为难,若就这样放你们过去,万一......” 郑顺顺语气阴寒下来:“你是想现在让我问问你叫什么名字吗?你家里有几口人?” 领头的脸色大变,立刻回头喊了一声:“放行!” 郑顺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们不会马上离开,会在城里住下,你若是反悔,尽可来客栈找我们,等你就是了。” 说完后郑顺顺招呼一声,镖局的车队随即进了县城。 这领头的哪敢耽搁,一口气跑回县衙去禀告。 结果还没有小半个时辰,县令等人就全都跑来求见,一个个谦卑的像是晚辈一样。 他们这些人,当然要为自己谋后路,如今还想指望着朝廷? 天命王是大势所趋,他们这些地方官员,也想以后还能舒舒服服的再当几年官呢。 郑顺顺只是随随便便又看似漫不经心的聊了一会儿,比如你们这有什么特产啊,哪里比较好玩啊,很快就有人送来不少特产...... 郑顺顺打开箱子看了看,满箱子的银子,于是笑道:“各地的特产,看起来也都差不多,可偏偏就是瞧着让人心里舒服。” 县令大人觉得让这些贵人住在客栈实在是委屈了,于是殷勤的说道:“城外有一座庄园,原本是渭阳候家眷的,后来渭阳候......” 他看向郑顺顺,郑顺顺笑道:“渭阳候如今在主公麾下为大将军。” 这个渭阳候,就是大楚右侯卫大将军裴芳伦。 渡河一战,裴芳伦的四万府兵被纳兰部族的轻骑兵收割,过了河的两万多人被屠戮殆尽,裴芳伦受伤,被亲兵拼死救了逃回河南岸,这才免于一死。 裴芳伦是被武亲王定为叛逆的,所以他的家族受其牵连,死的死发配的发配,这庄园也就空了。 但是因为实在奢华,景致又好,县令等人就安排人打扫,他们时常去住上一阵子。 郑顺顺听闻后自然满意,于是问:“远不远?” 县令连忙回答道:“不远不远,出城走三五里就是凤来山,庄园就在凤来山下。” 郑顺顺嗯了一声:“我去请示一下大人。” 然后他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是王爷麾下重臣,此去大兴城是有要紧事,身份不可泄露,你这次安排的如此好,我定会在大人面前提及你的名字......” 郑顺顺在县令肩膀上拍了拍:“所以,你该明白怎么安排。” “明白明白!” 县令立刻说道:“定会把大人服侍好。” 没多久之后,镖局的队伍从南门出,走了三五里就到这渭阳候庄园。 在门外停下来的时候,归元术从马车上下来,瞧了一眼,路边有些小贩,有人在卖山果。 他走到一个少妇面前蹲下来看了看那篮子里的东西:“怎么卖的?” 少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群陪同的官员,然后默默的把篮子收拾好,一言不发的走了。 这女子身穿一件碎花蓝布的上衣,下边是浅灰色的长裤,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朴实无华。 她这般态度,那些当官的立刻就怒了,吩咐人把她抓回来给归元术磕头道歉。 归元术摆了摆手:“不必了,进去休息,我累了。” 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每天微皱。 那女子走路的姿势,似乎有些奇怪。 脚跟不落地,轻而无声。
第九百六十八章 但行好事
玉壶县的县令张大人今日算是半喜半忧,喜,自然是因为那些天命王的人。 他从那些人的气度能看出来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 也正因为他看出来不是假的,所以才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唯恐没有招待好。 玉壶县这个地理位置,决定他必须要考虑投靠天命王,毕竟处于京州北部,距离大兴城比距离天命军所在还要远不少。 可就算是距离大兴城近又怎么样?他一样会选杨玄机。 此时此刻的环境就是这样,有人跑到大兴城去告状说他是反贼,皇帝陛下都没有办法把他怎么样。 但你若是得罪了天命王的人,等天命王大军一到那就是倒霉前来拜访,倒霉到家了。 他看向县丞钱大人:“今日那位李大人,应该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吧。” 县丞钱大人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后摇头:“应该没有,唯一不妥当的地方,就是那卖山果的少妇。” 一说到那少妇,张大人心里就立刻不爽起来。 那等山野村妇,如此没有礼数,粗野之极,好在是那位李大人看起来是没有生气。 钱大人道:“这事我半路上还在想着,为什么李大人一下车,就直接去了那少妇身边?” 张大人:“李大人口味这么新奇?我在城里给他安排的歌姬舞姬,个个都是婀娜多姿,他可一个都没有看上,怎么就看上了一个村妇。” 钱大人道:“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这等大人物,对于烟花水巷的女子多半是瞧不上,觉得是庸脂俗粉,看上那村妇,大概就是觉得新鲜,也图一个干净。” 他压低声音说道:“夺人之妻,岂不刺激?” 张大人嘿嘿笑起来:“你说的有理,要不派人去把那村妇抓回来?” 他想了想:“万一李大人不要呢?” 钱大人也嘿嘿笑了笑道:“那村妇虽然衣着寒酸,可难掩姿色,李大人不要,大人你......” “哈哈哈哈哈......” 张大人大笑起来,点了点头道:“那就安排人去吧,估摸着就是住在左近村里,不难找。” 他们此时陪着归元术等人住在山庄,晚上还要在这设宴招待。 所以钱大人出了门找来捕头赵壮阔,附耳对他交代了几句,赵壮阔立刻答应了一声,带着手下十余人出了山庄。 出山庄往西走不了二三里就是个村子,料来大人说的村妇就是住在那边。 赵壮阔他们骑马进村,遇上一个村夫,拦住问了问那女子的事,听他描述,那村夫道:“不是本村的人,那女子向来一人住在山上,平日就靠抓些野兔山鸡,摘一些野果之类的东西下山来卖。” “一个人住在山里?” 赵壮阔眼睛微微眯起来,觉得这事更好办了。 他问了那地方何在,于是带着人往山里走,此时才刚午后,倒也不用担心天黑之前回不去。 看他们顺着指点方向走了,那村夫眼神里闪过一抹狠厉,他啐了一口:“呸,一群狗官,送死去吧。” 这等世道,一个姿色不俗的女子独自一人住在山上,村子里那些男人们一个有动心思的都没有? 去一个失踪一个,也就没人再敢招惹,甚至有人说,那根本就是厉鬼山精所化,平日里现身人前,就是在勾引男人去找她,然后再吃了。 庄园这边,张大人吩咐人 准备晚饭,要尽量丰盛一些。 这庄园里平日里也住着人,就是那些仆从和厨子等人,听大人说要尽力丰盛一些,厨师老孙忽然就想起来,山里常有一个女人下来卖山货,会有野兔之类的美味。 老孙是个朴实的中年汉子,遇到过那少妇几次,反正他都是用官府的银子采买,所以能帮就帮,买过几次东西。 那少妇卖的东西极精致,或许有人会说抓来的野味能精致什么。 可她抓到的山鸡野兔之类的东西就是不一样,从来不见有伤,就算是她卖的果子,也显然是精心挑选过,没有残次,甚至还都洗过。 如此精致的一个女子,一个人住在山里,难免会遇到些龌龊家伙上门骚扰。 老孙好心,还想请她来庄园里帮忙,一个月虽然给不了几个钱,可最起码衣食无忧。 但是那女子每次都不说话,最多只是笑笑而已。 老孙想起来之后,就让徒弟小刚子去山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买到些野味回来。 小刚子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也是老孙心肠好收留下来。 这庄园原本是渭阳候的,渭阳候出事之后,这里的人都被抓走了,据说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县令张大人看中了这庄园,就安排县衙的厨师等人来这边,那厨师不愿意来这城外偏僻地方,就推荐了自己学艺时候的师兄老孙。 县令张大人见老孙木讷老实就把人留下了,后来发现这个人也规矩,于是就让他还做了这庄园的管事。 平日里,大概会有十几个人住在这,每日打扫,张大人他们一个月会有七八天时间来这里住。 小刚子领了银子出门,想着路也不算近,看看天色,随即加快脚步。 他没有去那个村子,而是在庄园后边直接进山,从这进山有小路,是当时渭阳候府的人发动村民修的,说是修好了之后每人二两银子的工钱,可是完工之后,银子都被侯府的管事给黑了。 他们又不敢去闹,只能在背地里狠狠的骂。 修进山的石阶路,就是为了渭阳候偶尔回来的时候,方便登山观景。 小刚子一路往前跑,每次走这石阶路他都来气,他爹就来这修过路,还摔伤了,但是没领到工钱,回去之后气的大病了一场。 小刚子去过那女人的住处两次,都是他师父让他去买山货,顺便放下一些米。 那女人其实很不礼貌,每次都没有说过谢谢,甚至小刚子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也只是随手指个位置,示意放下就好。 小刚子回去和师父说,师父便告诉他,一个女人不住在村子里而是选择住在山上,必是有什么缘故,所以戒心重也难免。 她说不说谢谢,你这也是行好事,就当是师父用那贼贪官的银子,给你积德呢。 小刚子就傻笑,师父说用那贼贪官的银子给他积德,他可开心了,也觉得师父骂的好。 师父在那些贼贪官们面前唯唯诺诺,可小刚子从没有看不起师父过,那样只是为了活着。 他忽然想着,一会儿回去做菜的时候,给那贼贪官们的菜里下点料,这次得下点猛料。 师父就干过这事,但师父说人心隔肚皮,不许他和庄园里其他人提起来,只能师徒两个知道就得了。 小刚子明白师父话里的意思,师父又是厨师又是管事,手里有油水,那些人眼睛红着呢,心思黑着呢。 上次师父给那群贼贪官做菜的时候,让他捡了两颗羊粪球剁碎了,分在两盘菜 里,那些贼贪官吃不出来,还说滋味美得很。 可把小刚子笑死了。 他想着这次回去之后,就给你们这些王八蛋的菜里洒点童子尿,且看你们是不是也觉得美得很。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走,四五里左右的路很快就到了,前边就是那女子住的地方。 一座两间的木屋,外边是一圈篱笆,那女子是很讲究的人,会在篱笆下种上蔷薇,此时季节虽然已经过了些,但还有零散的花儿开着,也很美。 上次去的时候,他还看到那女子在院子里搭建了一个秋千床。 也是那次,让他觉得那女人真的不简单。 她可不强壮,甚至看着有些瘦弱,所以想想看,她是怎么一个人把秋千床吊起来的? 外边还有一圈轻纱,风吹轻摆,看起来可美了。 小刚子一口气跑到门口,师父教过他要有礼数,不能随便进人家门,要先打招呼。 于是小刚子就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姐姐在家吗?我是小刚子,师父让我来看看你这有没有野味。” 他把手里的钱袋子举起来晃了晃,钱袋子里的铜钱就被他晃的哗啦哗啦响。 屋子里,那少妇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闪过一抹杀机。 可是片刻后,这杀气就消散无形。 “你在门口等我,不可进来。” 少妇对门外喊了一声,小刚子立刻答应了,就规规矩矩的在门外等着。 少妇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十多具尸体还在流血,屋子里的血腥气确实重了些。 她俯身,两手分别抓起来一具尸体从后门扔出去,很快就都扔了出去,暂时不处理了。 注意到身上有些血迹,少妇走到衣柜前打开门,想选件衣服换上。 衣柜的门打开,里边挂着几件艳紫色的精美长裙,款式不同,做工极为精致,面料更为名贵,但颜色都一样。 她将那件碎花蓝布的上衣脱了,里边是一件纯白色的肚兜,屋外的阳光落在她肌肤上,就像是羊脂白玉上涂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这纯白色的肚兜在后边看,只是修长的脖子上有一根细绳,腰间也是细绳绑着,几乎整个后背都露出来。 而和她雪白肌肤形成强烈对比的,则是她的左臂和半个后背上,那一只振翅的鲜红色的凤凰。 她换好了衣服,到另外一间屋子里,从笼子里拎出来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出门。 小刚子看到她出来,于是笑着打招呼:“姐姐。” 少妇还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什么表情,把东西递给小刚子之后,小刚子就要给钱。 少妇微微摇头,指了指屋子门口里边放着的米缸。 小刚子想着,师父说过不能觉得你送人家东西,你就觉得人家欠你的,那是你送给人家的又不是你借给人家的,何来欠你的? 所以他坚决的摇了摇头,把钱袋子扔进篱笆院里,转身就跑了。 看着他这样,少妇缓缓吐出一口气,袖口里扣着的那枚暗器就收了回去。 师父说,就当是用那些贼贪官的银子给你这臭小子积德,小刚子不知道,刚才那一刻少妇做出的选择,就是他以前积下的德。 小刚子拎着野味往回跑,跑出去一段才忽然间醒悟过来,刚刚那姐姐的衣服好美啊。 所以他有些懊恼,自己竟是没来得及仔细看看,还从不曾见过她穿那么美的衣服。
第九百六十九章 紫色
小刚子拎着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回来,老孙看到之后就笑起来:“运气还行啊,竟是不少。” 小刚子道:“师父你可不知道,刚才我去见那姐姐,她今日着实不一样。” 老孙好奇的问:“何处不一样?” 小刚子道:“她不收我钱,我扔下钱袋急匆匆的就跑了,半路才回想起来,她今日竟是穿了裙子。” 不管什么时候见那少妇,总是一身朴素装束,棉布的上衣,麻布的裤子,一双手纳千层底的布鞋。 但是老孙好像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人家女人独自在家,穿的随意些怎么了,噫?你是不是盯着人家看了,回来却告诉我说你没来得及看。” 小刚子连连摆手:“师父可说过,盯着人家女人看那是下三滥才做的事,我可不是下三滥。” 老孙在小刚子肩膀上拍了拍:“以后成亲了,盯着自己媳妇看就是了,盯着别人家的女人看......要是真好看的忍不住看看也行。” 小刚子撇嘴:“师父你真不要脸。” 老孙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你懂个屁,到你成亲之后你就明白了,能看看就很不错了。” 他指了指那些野味:“去收拾出来。” 小刚子嗯了一声,然后回头坏坏的笑:“师父,这野兔土腥味大,回头得拿料腌一下。” 说完比划了一个撒尿的姿势。 老孙瞪了他一眼:“不许胡作非为!” 然后笑:“少尿点也行。” 小刚子:“我就往里尿一口的。” 老孙:“你这个蠢货孩子,你家撒尿论口?” 小刚子嘿嘿笑起来,拎着野味出去收拾。 与此同时,山里那个篱笆小院中。 赵壮阔跪在那瑟瑟发抖,他带来了十几个手下,但他都没看明白怎么死的。 他没死,但他知道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这个看起来那么淡然恬静的女人,下手杀人的时候比毒蛇都毒,比母狼都狠。 刚才来了个小孩子,他听声音听出来是庄园后厨的学徒小刚子,他拼了命的想弄出些动静来,可是下巴被那女人摘了,四肢被折断,动也动不了,喊也喊不出。 他用尽全力的忍着剧痛翻身,想把衣架撞倒,可是距离稍微远了些,衣架只是晃了晃,却没有倒下去。 赵壮阔也根本就没有去想,就算他弄出来些声音,那个小学徒能救的了他? 少妇在换衣服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到了,那绝美的后背若是在平日里见到,一定会让他血脉喷张,可当时的情况下,他还能有什么心思。 “我之前见过你。” 少妇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不算是那种标准的女人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可却一点儿都不难听,反而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魔力。 “你们在庄园外也见过我。” 少妇问:“所以,你是奉命来抓我过去的?” 赵壮阔点头,快速的点头,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此时的态度好一些,这女魔头能放过他。 他们找到地方,赵壮阔在院子外看到了那女人,于是下令手下进去抓人。 然后他就看到手下一个一个捂着脖子倒了下去,每个人的姿势几乎都一样。 他都没有看到那女人怎么动手,手下人就倒了一地,他转身要跑,那女人一步就追上了他,两息之后就折断了他的四肢。 结果就在这时候,那少妇微微皱眉往远处看了一眼,然后拎着他回到屋子里,顺手摘了他的下巴。 “是谁让你来的,是那个下车要买我东西的人?” 少妇又问了一句。 赵壮阔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摇头。 少妇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倒也不重要。” 她随手一挥,有微弱的银光一闪即逝,赵壮阔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红线,片刻后,那红线崩开,血液喷涌而出。 而此时,少妇人已经到了篱笆小院里。 她眼神里多是不舍,这小院她也付出了不少心血,最不舍处,便是那才搭建起来的秋千床。 遮着轻纱幔帐,躺在那轻轻摇晃,看几卷书,真的极舒服。 她喜欢这般无人打扰的日子,喜欢一个人独处,自从那个人走了之后,便再无一人能走近她。 他说山河那么大,若困于一地,是浪费了人生活的这一场,所以他说走就走。 但他还说,人那么多,他却只困于她一人,不管走多远,都会再回来。 她当时很生气,觉得他只是个混账王八蛋。 可是走了之后,又那般思念,思念的久了,不疼了,习惯了。 她想着,或许他回来的时候才会再疼起来。 真是舍不得这秋千床。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本来打算着,已经在这里动了手,杀了人,那就开这里好了。 因为舍不得那秋千床,又想着,要不然把人都杀了算了,都死了之后,也就没人来打扰。 于是她看向庄园那边,回忆起来那个下了马车走到她面前的男人。 举手投足便看得出来有功夫在身,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庄园。 小刚子嘿嘿笑着进来,看了师父一眼后压低声音说道:“他们不会吃出来吧?” 老孙笑道:“做个麻辣的就行了,他们能吃出来个屁。” 小刚子道:“屁不是吃出来的,屁是闻出来的。” 老孙:“放屁,屁是放出来的。” 老孙问:“你刚才尿过了,然后又洗干净了?” 小刚子:“没洗啊。” 老孙看了看自己接过来那些野味的手,然后一脚踹在小刚子屁股上:“你大爷的。” 小刚子嘿嘿傻笑。 老孙对手下人立的规矩很严,他做菜的时候绝对不能有外人进厨房,不然的话就会被他骂出去,甚至锅碗瓢盆的往人身上砸。 那些人被他打骂了两三次之后也就守规矩了,没人再敢随便进出厨房。 师徒两个忙活起来,收拾的也快,菜品就一盘一盘的端出去。 可是在客厅里坐着的归元术,却不想吃,因为他不确定这些看起来殷勤的地方官,到底有没有安好心。 这世道啊,你可以不害人,但绝对不能不防人。 “先不急着吃酒。” 归元术笑道:“我这次去大兴城是要办一件要紧事,如果这件事办好 来了的话,主公必有嘉奖。” 说到这他稍稍停顿了一下,郑顺顺多聪明啊,立刻就把话接了过去。 郑顺顺对县令张大人说道:“我家大人的意思是,张大人你既然想让王爷记住你,总得有些功劳才行,若什么功劳都没有,即便我家大人在王爷面前提及,那分量也不够。” 张大人连忙道:“是是是,大人提醒的对,确实该为王爷出力才对,大人若是需要下官做些什么,只管说,只管说!” 郑顺顺看向归元术,归元术装腔作势的点了点头。 于是,郑顺顺往前凑了凑,一脸真诚的说道:“我家大人进京是要和诸多世家大户的人接触,其中自然多是朝廷重臣,至于要谈什么,你们就不必知道了。” 县令张大人和县丞钱大人都点头:“是是是,不敢乱问,不敢乱听。” 郑顺顺道:“两位大人想想,若要接触那些人,我家大人又是第一次去,用什么方式比较合适?” 张大人立刻就反应过来:“明白明白,下官回头就去筹备一些礼物,给李大人带上,到了京城或许用的上。” 郑顺顺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满意的点了点头:“张大人为王爷做事如此尽心尽力,我家大人在王爷面前提及的时候,也就方便的多了。” 张大人道:“只要是下官能做到的,一定竭尽所能。” 郑顺顺嗯了一声,然后看向归元术。 归元术轻轻咳嗽了一声:“菜还没齐,但不妨碍我们先喝一杯,就当是为我此行提前庆功,有两位大人相助,我想此行也会事半功倍。” 张大人和钱大人连忙起身,两人争着为归元术和郑顺顺他们倒酒。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些异样的响动,紧跟着负责外围戒备的丁满就到了门口:“大人,出事了。” 归元术立刻站起来,脸色一寒。 张大人和钱大人吓了一跳,但他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丁满道:“有人进来,速度奇快无比,我们竟是跟不上,只一眨眼的时间就没了。” 归元术快步走向门外:“招呼人手,大家聚在一块不要分散。” 正说着,他忽然看到了门口那站着个人。 丁满就是从那个门进来的,那时候肯定是没有人在那,说话之间,那人却好像已经在那好一会儿了。 她穿着一身艳紫色的长裙,看起来格外的精致华美,风从她那边吹过来,每个人都似乎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 那香味明明不重却又那么明显,这就有些矛盾,归元术下意识的思考了一下,醒悟过来那是紫丁香的味道。 可是这个季节,早已经过了丁香花开的时候。 与此同时,厨房里。 正在忙活着的老孙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他炒菜的手都颤了一下,像是被烫了一样。 小刚子连忙问道:“师父烫着了?” 老孙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小刚子问:“你说她换了一身裙子?是什么样的裙子?” 小刚子回忆了一下,不太确定似的说道:“很漂亮,好像是紫色的......应该就是紫色的。” 老孙脸色猛的一变,把手里的炒锅扔在一边,炒锅落地发出当的一声。 这一下把小刚子吓了一跳,再看时,师父不见了。
第九百七十章 完全不是对手
归元术看到了那个女人,只是因为这一身紫色长裙实在过于惊艳,他一时之间竟是没有认出来她就是路边卖山果的村妇。 或许是认出来了,但没能在第一时间确定就是她。 那个时候的她身上有一种朴素之美,此时的她身上有一种高贵之美。 这样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同一个女人身上展现出来,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矛盾。 归元术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归元术。 在这一刻,女人的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丝好奇。 但她并不在意,她就是杀人来的,杀了这些扰了她生活的人,然后她再回去生活。 要布置一个那样精致的小院不是什么容易事,那蔷薇花墙,那秋千木床,那轻纱幔帐,那草堂药香。 建造出来这样的一座小院,自然要比杀一些人麻烦的多,对她来说,是麻烦很多。 她抬起手指了指,侧面的一个捕快就倒了下去,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或许那捕快只是觉得额头上凉了一下,脑袋便被洞穿。 紫衣女子迈步向前,一边走一边随意的指点,便不停的有人倒下去。 她也指了指归元术。 那一瞬间,归元术就感觉到了一股死亡的气息,他立刻将长刀抽出来挡在身前。 才刚刚把长刀立起来,不知道什么东西就打在了他的刀身上,他竟是握不住刀,刀身又敲打在他脑门上,这一下拍打力度还不小。 归元术向后退了一步,他身边的人立刻向前组成防御阵列,把归元术挡在身后。 在看到他们这样的举动之后,紫衣女子微微有些疑惑。 她继续迈步,流光在归元术的左右飞过,他捕捉不到那流光究竟是什么东西,每一道流光都是一闪而逝。 县令张大人倒了下去,额头上有个洞,县城钱大人也倒了下去,一样的额头上多了个洞。 归元术绝非庸手,如果按照小张真人对于江湖高手的那种等级划分来说,归元术纵然不完全在一,也已经有一只脚迈进了一之内。 所以,如果说他是一境之下无敌,也不为过。 廷尉军的那几位年轻千办,皆有二上的战力,但单打独斗的话,应该都不是归元术对手。 可是那流光上的力度,打的归元术握不住刀柄。 好在那是刀身平拍在他脑门上,若是刀刃对着脑门的话,这一下就没准切开他半个脑壳。 人一个一个的倒下去,有人转身就跑,没跑出去三五步就扑倒在地,后脑上多了一个洞。 最后边的人已经翻窗跳到了屋子外边,一道流光击穿了窗棂,跑出去的人后脑还是多了个洞。 或许是想把不好杀的人留到最后,又或者是还是因为好奇,再或者是因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归元术阻止了县令他们斥责紫衣女子,所以当紫衣女子停手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了归元术他们。 见归元术他们一直没有逃走,也一直没有动手,紫衣女子当然也一样的不在乎。 她是有那么一丝好奇,但她好奇不好奇,和她杀不杀归元术他们是两码事。 “等下!” 就在这时候,后厨的老孙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后脸色明显变了变。 “你别动手了。” 老孙竟是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语气对紫衣女子说话。 紫衣女子看了看,眼神里并无波澜,和老孙眼神里的复杂相比,她的没有波澜近乎无情。 “你回去吧。” 老孙对紫衣女子说道:“我帮你杀,你不要再动手了。” 这让归元术他们看得有些迷茫,但不迷茫的是,不管这两个人什么关 系,都是要杀人的。 “不必。” 紫衣女子总算是回应了一句,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 她迈步向前。 归元术低声道:“刀阵!” 郑顺顺等人立刻应了一声,四人在归元术形成防御,五个人以一样的动作跨步站立。 紫衣女子一抬手,几道流光从她手上飞出来,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郑顺顺他们四个,在归元术身前分列,那流光出手之后,四个人便几乎同时落刀......可只是看起来像是同时,每个人出手都相差瞬息,四个人的落刀有先后顺序。 四刀落下,第一刀劈空,第二刀劈中了什么,先是炸开一团火星紧跟着就是当的一声。 第三刀,第四刀都分别集中了流光,四刀落下后,三道流光被斩落。 他们速度都算不得超绝的快,但既然知道目标是归元术,所以死人落刀的位置都是归元术正前方。 四刀落下,紫衣女子的表情微微变了变。 就在这时候,后院的谍卫军全都赶了过来,他们已经取出了圆盾和横刀。 他们疾冲向前,在归元术身前又组成了一层阵列。 紫衣女子似乎因为被人挡住一击而有些不开心,眉角微微的往上挑了一下。 “以军阵破我离火。” 紫衣女子这次抬起双手:“又能挡住几次呢?” 归元术接过来一面圆盾,右手握刀:“听我号令。” “呼!” 谍卫军低沉的应了一声。 在这一刻,紫衣女子双手之中皆有流光闪烁,像是在积蓄力量似的,片刻之后流光激射而出。 “俯身顶盾!” 归元术在流光炸开的那一瞬间就喊了一声,所有谍卫军整齐的把身子压低,胳膊半伸出去,用圆盾挡住头部。 砰砰砰砰砰...... 一片闷响。 那仿佛有洞穿砖石之力的流光,竟是全都被圆盾挡住,没有一面盾牌被击穿。 这些盾牌显然和寻常士兵装备的不一样,也不知道里边用了什么隔层。 紫衣女子微微皱眉。 这次归元术他们去大兴城,李叱为了让他们能有足够的自保手段,给他们的东西,都是廷尉军分衙中特制的。 廷尉军如今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是廷尉,一部分是黑骑,一部分是后勤补给部门。 这个后勤补给的部门,就是廷尉军第三衙。 三衙中聚集了一大批能人异士,他们每日都在做的就是想尽办法的提升廷尉军的战力,自保能力,以及各种辅助装备。 归元术他们所带来的这种圆盾,外边包裹了三层皮子,皮子下边也不是木板,而是麻。 抽离出来的麻丝用浆糊粘连起来,压成薄薄的一层,这盾牌的主体就是用至少十五层这样的麻丝粘连起来的。 比铁盾要轻的多,但是其坚固程度,堪比厚度为一指多宽的铁盾。 “我来!” 这次,没有再去劝说什么,老孙腾空而起,朝着归元术他们的盾阵掠了过来。 他的轻功身法是......没有轻功。 完全靠的就是力大,双脚发力,地面崩碎,人像是被爆炸炸出来的一样,瞬息之间就到了盾阵前边。 “落刀!” 归元术立刻喊了一声。 几把横刀同时落下,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几刀,也全都命中,可那般锋利的横刀砍在老孙的肩膀上,居然没有砍动! 或许是因为老孙衣 服里边穿了某种坚韧的软甲,可这几刀落下不能伤其分毫的事,还是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破!” 老孙双掌拍在盾阵上。 砰地一声,持盾的谍卫军士兵就向后飞了出去,就算是马步站稳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种巨力,似乎人力根本就抵挡不住一样。 两个持盾的谍卫军士兵飞出去,盾阵立刻就被打出来个缺口。 又是两把横刀一左一右落下,分别砍向老孙的脖子,可是老孙竟是不躲不闪,两手分开伸出去,直接将两把刀抓住。 他双手发力把长刀夺过来,却并不用刀,随手将刀撇开,然后又是两掌拍在两人的盾牌上。 砰砰两声,两个谍卫军士兵再次倒飞出去,盾阵已经被撞的七零八落。 归元术眼神一凛,从盾阵后边一跃而起,长刀朝着老孙的额头劈落。 老孙双腿马步扎稳,双手抬起来猛的一合......啪! 这双掌竟是精准的也极为不讲道理的把归元术的刀夹住,双掌一转,刀就从归元术掌中脱离。 还是夺刀不用,老孙把长刀扔到一边,一拳打向归元术心口,归元术立刻用双臂架住。 这一拳打在归元术胳膊上,归元术被打的双脚离地而起。 可是归元术还没有向后飞出去,老孙的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抓住了归元术的腰带,把人单臂举起来后重重往地上一摔...... 摔的格外沉重,归元术胸口里都窒息了一下。 “嗯?” 本打算一脚将归元术踩死的老孙忽然楞了一下神,低头看了看,地上有几件东西。 那些东西是归元术被他摔了一下后掉出来的,他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块牌子上。 “你是山河印的人?” 老孙问。 归元术被摔的太重,那口气卡在胸口里似的,疼的厉害,话也就没能立刻说出口。 老孙俯身把那块牌子捡起来,翻过来又看了看:“少主的人?” 他回头看向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缓步走过来,也看了看那块牌子,眼神里显然恍惚了一下。 “看来你就是来寻我们的。” 老孙道:“我们是不会回去的,离开的时候也已经说过,自那时起和云雾图再无关系,和山河印自然也再无关系。” 归元术咳嗽了几声,那股气总算是出来了,他扶着肩膀起身,被摔的右边胳膊好像已经脱臼。 “我不是来找你们的,我是要去大兴城。” 归元术看着老孙:“我甚至都不知道你们是谁。” 老孙回头看向紫衣女子,似乎是在等她下决定。 可是看得出来,老孙眼神里的意思,还是想要把人灭口了再说,此时的他,哪里还有那木讷厨子的模样。 “放了他吧。” 紫衣女子道:“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管你们到底要去做什么,请你回去之后告诉山河印的人,我们已经不问江湖事,也不想被打扰,这次可以不杀你,算是和山河印恩怨两清......” 说完这句话后,紫衣女子转身就走。 老孙立刻就跟了上去,似乎是瞬间就对归元术他们是去了兴趣。 归元术蹲下来喘息着,左手按着肩膀,但是手掌下压着一件暗器,是他被摔在地上后顺手拿起来的。 等人走了之后他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是一枚大概一寸长的银钉。 这就是那女子打出来的暗器。 归元术见多识广,所以他才能确定,这女子的暗器手法,当世怕是再也找不出一人可以与之相比。
第九百七十一章 放不下的
归元术身上带着很多块牌子,但他也没有想到其中一块真的会救命。 郑顺顺把归元术扶起来,归元术脸色是白的,他的脸色也是白的,其实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为什么......” 归元术看向郑顺顺他们:“那些绝顶的高手,都不是我们这边的。” 郑顺顺想了想好一会儿才勉强安慰了一句:“大人,我们这边也有,没来。” 归元术道:“你可以直接说我们这边也有,但不是我们。” 赵山影道:“大人,这不丢人。” 归元术道:“我必须得反思了......如果我不是荒废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我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赵山影知道大人年轻的时候可威风了,反正大人自己是这么说的。 大人说过,当初在崇文院里,他们那几个兄弟被誉为崇文五杰,其中最能打的就是他,虽然,实际上他和尉迟光明一直都不相上下,但他不承认啊。 尉迟光明不但能打,而且是天生的领兵之才,最辉煌的战纪,是在崇文院兵法推演的那场耗时六个时辰的大战。 尉迟光明一打十二。 在他对面,十二个崇文院青年才俊对付他一个人,他一支队伍,在沙盘中利用地形辗转腾挪各个击破,六个时辰,将对方尽数击败。 当这场兵法推演结束之后,对面的十二个人累瘫了九个,剩下的三个也一样面色很不好看。 也就是因为这一场对决,把隐藏了身份在崇文院中学习的杨竞震撼到了。 那时候还是皇子的杨竞就发誓,将来一定要重用这个人。 他甚至说过,尉迟光明这样的人,是大楚未来中兴的希望。 杨竞也以为,自己将来做了皇帝之后就能按照他的心意去拯救大楚,他想用谁就用谁,想怎么用就怎么用,然而他成为皇帝之后才明白,那时候的自己有多幼稚。 等到他终于启用尉迟光明之后,又不得不自嘲,那时候的自己才是真的纯粹。 郑顺顺看着归元术手里那块腰牌:“大人,这东西可要收好,说不定到了大兴城也还有用。” 归元术却想的是......曾经的山河印到底有多大的势力,竟然能收拢这样一批超一流的强者。 他知道小张真人曾经给武者按照势力划分等级,在小张真人的划分中,宁王这边其实有不少人都可以跻身一等强者。 也就是这个一,便是九成九的习武之人永远也不可能企及的高度。 叶先生,武先生,老张真人年轻的时候,那位神神秘秘的沈先生,还有武先生的妻子苏小苏,这些都是。 宁王在豫州城那一战之后,实力突破了一个桎梏,在方诸侯的指点下,从一下跨入一中的高度。 宁王还年轻,也许再过不了多久,他就会迎来下一个突破,跻身为真正的一等强者。 归元术想着,自己原本应该也可以到那样的高度,可是在他们离开崇文院郁郁不得志的那段时间,他荒废了。 他甚至有至少三年的时间没有去练功,每天都浑浑噩噩,上天不会因为他不练功而嘉奖他,让他更强。 “大人,咱们还是尽快离开这吧。” 丁满道:“那两个疯子万一再回来的话,这牌子也未必管用了。” 郑顺顺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桌子好酒好菜,觉得有些浪费,尤其是那野味看着就好吃。 若他知道这野味中还有一味童子尿,也不知道他还不会馋。 山上。 紫衣女子在前边走,老孙在后边默默的跟着,而小刚子走在最后,距离老孙远远的跟着。 他很害怕,无比的害怕,但他不知道自己如果不跟着师父的话,还能去哪儿。 他父亲在给渭阳候府修建山路的时候摔伤了,又没有领到工钱,气的大病一场,没撑住多久就撒手人寰。 他早就没有了母亲,这世道似乎谁命苦就盯着谁,按住了他没完没了的欺负。 如果不是师父收留了他的话,他也许早就不知道死于何处了。 可他没有想到师父是那样的师父,师父动手的时候他躲在暗处看到了。 他也看到了那个姐姐冷森森的一面,让他觉得多看一眼就能把自己冻住。 “你回去吧。” 老孙回头看了小刚子一眼:“我给你留了银子,够你以后生活的。” 小刚子脚步停顿了一下,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老孙喊:“你再不走,我就杀了你。” 小刚子的脚步又停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吓着了,因为他不知道师父说的是不是真的。 师父......好像一下子就变得陌生起来。 但他还是又一次跟了上去,默默的,低着头,心里怕的要命。 突然他撞在什么东西上,抬头看,原来撞在了师父的肚子上,师父停下来在等他。 “我是个贱货,你比我还贱。” 老孙抬起手就给了小刚子一个耳光,扇的小刚子倒在地上,脸很快就肿了起来。 老孙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把身上所有的银子全都砸在小刚子身上:“滚!” 小刚子这次没犹豫,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咬着牙站起来,师父迈一步他就跟上一步。 “你真想死?” 老孙回头看着他:“如果你真想死我就成全你。” 就在这一刻,紫衣女子忽然一闪身过来,一把掐住了小刚子的脖子把人举起来,小刚子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颜色,眼睛也在不久之后开始往外凸。 他挣扎着,可是越挣扎呼吸就越困难,他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看向师父,用眼神祈求师父救他,可是师父只是漠然的看着,没有丝毫的举动。 小刚子缓缓闭上眼睛,最后那一刻想的居然不是怕死,而是......为什么师父不疼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小刚子缓缓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在摇摇晃晃,那种飘乎乎的感觉,让他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灵魂在飘荡呢。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想看看这阴曹地府是什么样子,就看到一个大大的后脑勺,因为胖,这后脑勺靠下脖子靠上那一块,还有一条肉。 小刚子愣住,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在师父的背上。 “我蠢,你也蠢,我贱,你也贱......咱俩真他妈的是绝配,大贱人和小贱人。” 师父一边走还在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小刚子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那个姐姐掐住他脖子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个姐姐的眼睛里看到了地狱是什么样子。 “师......师父......” 小刚子试探着叫了一声,不敢声音很大的叫。 师父背着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别叫我师父,你是我祖宗。” 小刚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师父......你们没杀我,嘿嘿,真好。” “杀你?杀你和杀鸡杀狗没区别,可是人就算是养狗养的时间久了还有感情呢,何况是养你这么一个小兔崽子。” 老孙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能走了吗?能走自己滚下来。” 小刚子摇头:“不能走......” 师父一松手,小刚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孙说:“她掐的是你脖子,又不是掐你的腿,你不能走个屁。” 小刚子抬头看,那位穿紫衣的姐姐,在更远些的前边走着,风吹过她的长裙,她就显得更美了些。 然后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差一点被她掐死,于是立刻就不敢再看了。 “师父,她......到底是谁啊。” 小刚子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老孙却没有回答,小刚子看得出来,师父眼睛里有很复杂的东西。 好一会儿后,老孙问:“你师父我长得丑吗?” 小刚子回答:“丑。” 老孙:“操......” 小刚子忽然间醒悟过来,爬起来,有些同情的拍了拍师父的肩膀:“我要是她,我也看不上你。” 老孙一瞪眼,小刚子就缩了缩脖子,脖子好疼。 老孙说:“如果不是我时常让你去送米,谁能救的了你......可臭小子你为什么就不怕死?” 小刚子说:“死在师父身边,没那么怕。” 老孙愣住。 小刚子说:“我只有师父了。” 老孙抬起手,小刚子吓得一躲,没躲开,师父的手还是放在了他脸上。 师父问:“还疼吗?” 小刚子想哭。 他说疼。 师父说,那我以后......尽量少打。 紫衣女子就在这时候脚步停了停,回头看向他们:“我走累了。” 老孙立刻应了一声:“我背你......不是不是,我找东西做个滑竿,我们抬着你。” 紫衣女子没回答,只是抬起头看向天空。 砍树枝的时候,小刚子又问了一遍:“师父,她到底是谁啊?” 老孙想了想,回答:“我债主。” 他一边砍树枝一边说道:“男人都是贱胚子,等有一天你遇到了你爱的不得了的女人,你就会明白师父说的话有多对。” 小刚子不笨,他知道,师父喜欢那个姐姐,但那个姐姐不喜欢师父。 “她心里苦。” 老孙缓缓吐出一口气:“我贱,但我心里不苦,最起码我能见到她,她见不到他。” “谁啊?” 小刚子问。 老孙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回答说:“一个混蛋。” 与此同时,豫州城。 武先生从衙门里回来的半路上,买了苏小苏最爱吃的点心,他一路步行回到家里,进门就看到苏小苏在收晾晒好的衣服。 武先生连忙快走几步,把点心递给苏小苏,他动手去把挂在晾衣绳上的衣服摘下来:“都说了不用你洗,你的手可不是用来洗衣服的。” 苏小苏抬起手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甜的不要不要的笑起来。 “我给你买了点心,还有一包是安神的药,一会儿我去给你熬了,药是苦的,点心是甜的,你喝过了药就吃点心,便不会觉得嘴里苦了。” 武先生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柔声说话。 苏小苏嗯了一声。 武先生看向她:“昨天夜里你又做噩梦了,有一句话说了好几遍......若你真的放不下,我就和宁王去告假,陪你去寻寻他。” 苏小苏摇头:“不用,当他......死了吧。” 她昨夜里又做了噩梦,梦到了那个圣刀门的门主,看着她的眼睛问:“这剑,谁教你的?”
第九百七十二章 一个疯子
“父亲说他是疯了。”
苏小苏看向丈夫,眼神里的那种悲伤让武先生心里狠狠的疼了一下。
对于武先生来说,衙门里的事是他的抱负,而苏小苏才是他的生命。
她眼神里的悲伤,他却有些无力,这是他的自责最深处。
苏小苏走到武先生身边,轻轻环住武先生的腰。
温柔的女人总是会做正确的事,比如......当男人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的时候,她会让男人知道,抱抱我就好。
武先生知道她的难过,毕竟那是她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毕竟那是她的哥哥。
这个世上是不缺疯子的,有的人是真的疯了,有的人却是别人以为他疯了。
苏小苏的哥哥就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哪怕是在父亲眼里他也是个疯子。
所以他从小就不怎么被父母喜欢,但他好像也不在意。
他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这句话可以用最大限度的怀疑去揣测。
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别人就都不重要了,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亲朋。
六岁的时候,他对父亲说,天有极处。
父亲当时还很开心,觉得儿子的天赋着实超乎寻常,能有这般的志向和思维,万里无一。
七岁的时候他对父亲说,天上有眼。
虽然只隔了一年,但是父亲对他的态度已经有很大的改变,觉得儿子可能中邪了。
十三岁的时候,他说人间不是人间,人间是一个投壶,一个棋盘,一个箭靶......
谁也不理解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故作高深,还是疯疯癫癫。
后来他说,就是游戏,游戏人间说的可不是人能游戏人间,是有人把人间当游戏。
他没有亲情,并非忤逆,若真的是忤逆不孝,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就可能直接出手废掉他的修为。
他只是冷漠。
他看到父亲生病的时候,也只是看看,不会嘘寒问暖,看到妹妹摔倒也只是看看,不会伸手去扶。
他没有害谁的心思,他大概只是觉得都与自己无关。
如果非要说他是不孝,也准确,但绝非忤逆,更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他真的只是没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多复杂,他甚至觉得,人与人之间本来就应该没有关系,因为这关系,是玩游戏的人给人设定在身的。
到了二十岁的时候,他对苏小苏说,人间有一只手。
苏小苏当时吓坏了,觉得她哥哥的病越来越重,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哥哥转身就出了家门,他说......他去把这只手找出来看看是什么样子。
自此之后,哥哥就失去了踪迹,再无音信。
父亲因为这件事而大病一场,昏昏沉沉的时候,总是自言自语说是他没能把孩子教好。
武先生在苏小苏的肩膀上拍了拍:“他那样的人,最起码不会被人害了,所以你也不要太担心。”
苏小苏嗯了一声,用额头来回蹭着武先生的肩膀:“不想喝药......不想喝药......不想喝药......”
武先生嗯了一声:“那就不喝,我去给你熬冰糖燕窝。”
“嘿嘿......”
苏小苏笑起来,悲伤啊,总是会被丈夫的温柔化解,这是她觉得自己最最最最幸福的地方。
她总是忘了,温柔啊,是她教会丈夫的。
西域。
这种天子燥热干旱的地方难得下了一场暴雨,瓢泼一样,以至于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李先生的小酒馆难得清静,他把窗子支开,泡了一壶热茶,在窗口位置坐下来,取出纸笔,打算写一些什么。
他经常会写东西,不然的话,李叱的那些书册是从哪儿来的。
李先生写的东西乱七八糟,有时候发呆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等回过神来,才看到纸上写的可能是一吕二赵三典韦,也可能是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还写过南方姑娘。
明明这辈子比上辈子要长多了,可是这辈子没什么可回忆的,上辈子的回忆不完。
这辈子又有什么可回忆的呢?
没人比他更厉害,不管是什么方面都没人比他更厉害,所以就没什么意思了。
他提笔写下两行字,看着这字又开始发呆。
贪财好色,春暖花开。
就在这时候,外边的雨声让李先生有些警觉,雨声一直都在,可雨声中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李先生往窗外看过去,在这条街的远处,站着一个身穿中原服饰的男人,一袭长衫,手中擎着一把伞。
李先生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他绝大部分时间对这个天下的云游,都是为了躲。
他坚信自己这样的bug不可能舒舒服服一辈子,一定会被什么东西找到。
所以李先生活了这么久,都没有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
他不敢利用自己的学识去改变这个时代,哪怕是送给李叱的那些关于兵器上的改进,他想起来也会后悔。
虽然那些改进,只是基于这个时代兵器构造之上的细微改进而已,他还是觉得自己可能会招惹来麻烦。
李先生看过许多穿越的书,每个穿越者都会利用自己的学识去闯荡一番事业。
但李先生觉得那都是扯淡,他觉得苟着才是真理。
他唯一的放纵就是女人,有时候他会用一种渣男的想法来辩解自己不是渣男。
这种想法是......女人是刚需。
这种想法足够渣,也足够真实。
如果李先生愿意的话,他可能会造出来火炮,虽然他是xx农业大学毕业,主修的是农业工程类。
李先生最大的担忧就是,他活的太久,难免会遇到主角,他坚信穿越这种事,穿越者绝对不可能是主角。
所以一旦遇到主角,他就可能成为主角的垫脚石。
能躲就躲呗,躲不开就逃,别指望李先生这样的人能干出来杀主角而自立的事。
李先生看了看那个擎伞的长衫客,又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那盖着毯子依然睡着的火辣女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他觉得,这就是自己一直都在躲的那些东西,绝不是人,应该算是系统清除bug的一种工具。
这个西域的姑娘他很喜欢,腰够细,臀够圆,腿够长,主要是够主动。
这个渣男啊,做出了一个不那么渣的决定。
他不打算吵醒这个西域姑娘,于是拿起来一把雨伞走出小酒馆。
对面的人看到李先生走过来,沉默了片刻后问出第一句话,这就足以让李先生觉得他猜测是对的。
那人问他:“是你吗?”
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这个奇奇怪怪的长衫客,就是来清除李先生的。
这样的雨景,李先生回忆起来黑客帝国。
于是李先生认真的回了一句:“不是你妈,是你爸。”
大概一刻之后,小酒馆里。
李先生看了看自己肩膀上被切开的口子,虽然没有伤的太重,只是一条小小的血口,可这是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受伤。
好在,对面那个家伙被他揍成了个猪头。
所以李先生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猜错了,这个家伙不是什么程序也不是什么工具,就是个疯子。
“你又打不过我,为什么要找我?”
李先生递过去一杯酒。
鼻青脸肿的男人坐在那,可是气度却没有输的太多。
“我只是想看看,人间的那只手到底在哪儿,是什么样子,又会做些什么,我只是没有想到......这只手会躲在西域这弹丸之地卖酒。”
李先生叹道:“你是不是病了?小时候发过烧吗?”
鼻青脸肿的男人居然认真的回答说:“发过,正因为那次病的有些重,好了之后......”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就多了许多东西。”
李先生:“脑瘤?”
那男人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李先生无趣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指了指酒杯:“趁凉喝吧。”
那男人喝了一口,皱眉:“你为什么喝泔水?”
李先生:“我凑,总算是有个识货的。”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人回答:“我叫苏入夜。”
李先生根据他的人生经验算了算,有这样名字的人,就算不是主角,应该也会是大配角,根据另一种经验,李先生觉得应该离他远点。
这个经验是,离姓叶的,姓苏的,姓陈的这些,名字还略微有些逼格的,都要远一些。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李先生还是好奇的问,如果这个人不是某种程序,那么他为什么一直都在找?
苏入夜很认真的说道:“我一直都觉得,人间是一个游戏的大盒子......”
这句话一出口,李先生的眼睛骤然睁大:“你他妈的是从哪儿来的?几几年?八零后?九零后?”
苏入夜脸色疑惑,非常的疑惑。
李先生又叹了口气,看苏入夜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又多心了。
苏入夜道:“人间可能是投壶,是棋盘,是箭靶,是......”
李先生:“还可能是ps5。”
苏入夜:“那是什么?”
李先生:“你继续说你的就是了。”
苏入夜道:“我总觉得有人在干预,或者说是支配,我仰望星空,会觉得天穹右眼。”
他抬起手指了指高处:“天空会不会是一块布?星辰**,不过是人在布上画出来的,或者是变出来的。”
李先生也想过,他真的想过,他怀疑天空就是一块大液晶屏。
“我一直想找出来这世上的漏洞在哪儿,一定会有漏洞,于是我一直寻找,走了很多地方,我开始以为,这世上权势最重的人,其实就是漏洞本身。”
苏入夜道:“所以我接近了这些权势最大的人,曾经接近过大楚皇帝,发现他不是,又接近了山河印,发现他们也不是。”
苏入夜看向李先生:“现在看起来你是最像的,但不完全像。”
李先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疯子,他甚至觉得有一些好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疯子才是最接近他同类的人。
所以李先生笑着问了一句:“哪里不完全像?”
苏入夜沉思片刻,回答:“很低级。”
李先生:“......”
第一次,有人说他low,还是当面说的。
李先生撇了撇嘴,手指指了一圈他的小酒馆:“哪里低级?”
苏入夜也看了一圈,还是那种朴素但认真的语气回答:“都低级,除了床上那个之外。”
李先生:“凑......”
一个时辰之后,苏入夜起身:“你不是,你只是很强,所以我要走了。”
李先生又震惊了一下,这个被自己揍成猪头的家伙,居然说他只是很强。
苏入夜撑起伞,走出小酒馆。
李先生沉默片刻后,劝了一句:“回中原去吧,做点有意义的事。”
苏入夜脚步一停,回头问:“何为有意义?”
李先生想了想后回答:“既然你觉得有东西要左右人间,你又找不到这错误的,那就去找正确的,用你的能力保护好正确的,岂不是比你找错误的要简单的多?”
苏入夜脸色明显变了,良久之后,朝着李先生一拜:“多谢。”
然后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如此本事,为何不去做正确的?”
李先生回头看了看床榻上那一条长腿露出毯子外边的西域姑娘,笑起来:“还要多正确啊......我已经很正确了。”
苏入夜:“先生之强天下无双,应该去做些更大的事,而不是沉迷女色之中......”
李先生转身关门:“我劝你少管闲事。”
第九百七十三章 聚于一个小县城的大人物们
李先生过了一会儿后又把门拉开看了看,见街上已经没有那人的影子,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觉得那个人有点意思,但并不有趣。
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醒来的西域女子,侧身半躺着媚眼如丝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好厉害的男人啊。
于是他迈步走向那女子:“你看你,下着雨,天气凉,怎么还把被子盖上了。”
已经走出去很远的苏入夜一边走一边还在回想着刚才那位先生的话。
如果你一直想发现这个世上的错误,穷尽一身之力都找不到,那你就可以去找正确的,保护这个正确的,阻止错误的事发生。
所以他脚步一停,想着受了人家如此大的指点,却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好像很不礼貌。
他追寻李先生已经很久,他知道李先生有许多身份,但他一定不知道李先生的身份多到他根本就追查不清。
也更不可能知道,李先生不只是看起来那个年纪。
苏入夜想着怎么也要问清楚人家名字才对,于是转身又回去了。
走到那小酒馆的门口,刚要敲门,就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他一惊,因为那呻吟声像是有人受伤了。
所以他立刻走到还开着的窗口那边看了看,才露出头,一只鞋飞出来,他在瞬间闪身避开。
屋子里传出来李先生的声音:“烦不烦!”
“唉......”
苏入夜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可惜了,真的是可惜了。”
他才明白过来,那并不是谁受伤了,打架是打架,受伤倒是不能。
李先生:“滚......”
苏入夜再次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还在自言自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半个月后,京州北三十几里外,泉县县城。
归元术他们的队伍总算是快要走到大兴城,此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就算是再赶路到大兴城也进不去,城门在日落之前必会关闭。
于是他们在这县城里寻了一家规模最大的客栈住下来,京州的局势并不好,基本上不管什么行业都没什么生意,都是苦苦维持。
这客栈里除了他们之外只有另外一拨客人,出去逛街还没有回来。
掌柜的见来了这么大一支队伍,心里乐开了花,已经许久没有大生意上门。
安顿好之后,郑顺顺他们也要出去转转,想采买一些必备的东西,归元术也不想走动,交代他们小心些,便一个人回房间休息。
李叱没有给他什么具体的任务,但是李叱猜着只要杨玄机一进京州,武亲王大军必会立刻返回大兴城。
李叱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就想办法促使武亲王的队伍,和李兄虎以及杨玄机的队伍三方混战。
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李叱的宁军再入京州,便势如破竹。
就算是局面焦灼僵持,李叱暂时不入京州,完全可以把兵力抽调出来,趁着那三方势力打的不可开交,他把青州和苏州拿下来。
一个产粮重地,一个鱼米之乡,得这两个地方,再加上已经到手的豫州,天下粮仓,尽在李叱之手。
回到房间里之后,归元术躺在床上仔细思考,如果是以往的话,朝中还是那些奸佞之辈当权,他确实有机会挑拨离间。
那些人唯利是图,况且他们也盼着武亲王早些战败,那样他们就能早些迎接杨玄机进城。
可现在,兵部尚书是他的旧日好友尉迟光明,户部尚书,礼部尚书,也是他的兄弟。
如此一来,他就几乎没有什么机会
下手。
他知道自己的那几个兄弟心中有多大的抱负,当年在崇文院的时候,他们一起发誓要成为大楚的栋梁之才。
年轻人的抱负,一旦有机会施展,那将是一种不可撼动的坚持。
他更知道尉迟光明的能力,亦知皇帝不是庸才,再加上此时启用新人,似乎确实让大楚重新焕发出来一些活力。
就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大街上忽然一阵阵嘈杂之声传来,归元术起身到窗口往下看了看,片刻后脸色就变了。
此时楼下经过的是一支官军队伍,看起来人数不少,甲胄齐备队列严整。
可是归元术看得出来,这是一支新兵。
那些士兵的脸色还写着稚嫩,写着因为穿上一身军服而格外明显的得意。
如果是一支老兵队伍,他们的脸上只有沧桑和疲惫。
新兵和老兵,一眼就能认出来,尤其是见过武亲王的大军之后,便更能分的清楚。
仅仅是一支新兵队伍不会让归元术心里震撼,毕竟皇帝一直都在拼尽全力的想把大楚保住,招募新兵的事,朝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震撼的,是那支队伍前边飘扬着的旗子。
其中一面将旗上,能清楚的看到尉迟两个字。
他看着将旗那边,人群中,他发现了曾经将他视为亲弟弟一样的尉迟光明。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尉迟光明回头看了一眼,归元术立刻就蹲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慌得厉害。
那种感觉,就好像做弟弟的办了一件错事,被兄长发现了一样。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是办错了事,他只是心里一直都没有消散过的对尉迟光明的敬畏。
尉迟光明是他们的大哥。
归元术蹲了一会儿后就在地上坐下来,自嘲的笑了笑。
“果然......我还是那么怂。”
他有勇气挑战世俗甚至是皇权,但他却还是没有那么大的勇气面对大哥。
他没有做错什么,他做出的选择绝对不是错的,可是和大哥的选择不一样,他就心慌。
如果此时尉迟光明指着他的鼻子问他,当初兄弟们一起发下的誓言你还记得吗。
归元术会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敢回答。
楚军队伍中,亲兵校尉高模看向大将军,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将军,你在看什么?”
尉迟光明以兵部尚书身份领大将军职,地位之高自然无需多言。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刚才那客栈窗口的人影,像极了他好兄弟归元术的身影,虽只匆匆一瞥,却有往日熟悉。
可是归元术已经死在青州了,是皇帝亲口告诉他们的,他绝对不会质疑皇帝说的话。
也是在他稍稍有些愣神的这一刻,有三个人从队伍的一侧逆向走过,朝着客栈那边回去。
一如既往的,紫衣女子独自走在前边,清冷的像是不属于这个人间。
老孙和小刚子两个人在后边跟着,而老孙看着紫衣女子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也不可能掩饰住的爱慕。
小刚子却觉得师父真不要脸,盯着人家屁股看。
但,确实挺好看的。
她没有故意去扭动腰肢,而且气质清冷,可走路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微微摆动便是人间最美的感觉。
在队伍的另外一侧,一座茶楼里,一群正在喝茶的人,视线也随着紫衣女子的移动而移动。
虽然隔着队伍经过,可他们还是舍不得挪开视线。
“想
不到这等小地方,居然会有如此风采的女子。”
其中,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那个人感慨了一句。
其他人纷纷附和,因为他们都怕极了这个人。
这人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样貌也不出众,哪怕身上穿着的衣服颇为名贵,可就是没有贵气在身。
天生就有这样一种人,给他穿上再华美的衣服都没有用,反而会让衣服显得很廉价。
换上一身布衣短衫,趿拉着布鞋扛着锄头,立刻就显得自然起来。
他就是这样的人,但他一心想做一个他以为的他向往的那样高贵的人。
他叫段狠,被暗道上成为苏越第一高手段狠。
苏越,指的是苏州和越州,苏州,天下最富,越州地域广阔且民风彪悍,这可是天下十三州中地位比较重要的两个大州,所以能被成为苏越第一高手,绝非吹嘘出来。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木秀于林风不能摧,那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如一个读书人号称自己是京州第一文豪,指不定多少人笑话他,还会有人来给他点颜色看看。
换做武者也一般无二,有人敢自称京州第一高手,便一定会有数不清的人来找他挑战。
段狠在越州连续挑战三十六门派高手,从无败绩,为了扬名,他从越州打到苏州,苏州的江湖中人自然不会给他面子,可是连续七个月,他打了多少场已经记不清楚,依然没有败绩。
于是,自负的他去求见李兄虎,想讨要一个将军做做。
李兄虎看不起他这样的人,觉得他装腔作势而且太张狂。
就算是有真本事,狂傲太过,依然会被人不喜。
李兄虎手下谋士就出了个注意,让段狠带人到大兴城刺杀皇帝,如果成功的话,就给他一个将军。
段狠带着一群手下真的出发了,可是走到大兴城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李兄虎当枪使。
一怒之下,他就跑去投靠官府,结果正好遇到了一场机缘。
皇帝要彻底清除朝廷里那些祸根,但是皇帝人手不够用,相对于大兴城里各大家族从盘根错节,皇帝身边可用之人就像是几根孤单单的线。
就是这样一个机会下,段狠带着他的人为皇帝出了大力,大兴城内数十家被屠,他冲锋在前。
各大家族中的高手自然不在少数,可无人能挡他一击。
皇帝杨竞格外的喜悦,凭白捡来了一个一等高手,正好补了方诸侯离开大兴城的缺。
但皇帝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信任江湖客,他连方诸侯都不信任,更何况是李兄虎的人。
他只是让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利用段狠这一批人,一是来监视尉迟光明,二是在暗中继续除掉杨玄机的人。
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很强,再怎么说也已勉强进入了一的境界,比天下第七稍逊一筹。
可是惠春秋对天下第七是惊,对段狠是惧。
好在,段狠这样的人最好利用,段狠要的只是名利。
皇帝查抄了那么多大家族,获利颇多,这也是皇帝可以组建更多新军的底气所在。
皇帝更不会吝啬口头上的封赏,直接给了段狠一个一等伯的爵位,官职也给到了禁军正四品中郎将。
虽然是没有军权,可是官位爵位都给了,段狠满意的不得了。
他这个人简单,给他想要的,他就给回报。
所以这次,惠春秋让他暗中盯着尉迟光明,他来了。
不巧的事,他看上了那个紫衣女子。
......
......
【今日两更,明天补。】
第九百七十四章 各州最强
段狠这样的人,是江湖中一大部分人的缩影,强的离谱,**简单,又生逢如此世道,所以狂妄。
功夫分门派,按照地域也分南北。
就如同互相不服气豆腐脑到底是吃咸的还是甜的一样,南北方武者也一样的互相不服气。
苏州,越州,梁州一带的武师,所练的武艺细而精,门派划分更为细致繁多。
而北方的武师,大多练的是杂门,什么都要练一些,尤其是行走江湖的独行客。
在大楚这个时代,北方的武师和南方武师最大的区别在于,北方的习武之人,环境更残酷。
尤其是冀州,兖州,雍州这三地,几乎每年都会有外敌攻入,习武是为杀人与自保。
段狠之所以和绝大部分南方武者的温厚不同,是因为他不是在中原学成的武艺。
他自由随家里人跑海运生意,往求立等地经商,海上的环境可能要更为恶劣一些。
每次出海,都会遇到不少海盗拦截,其中以求立人居多。
这些求立人极为凶狠,他们从不留活口,水性又好,杀人之后便会毁尸灭迹扬长而去。
每年都不知道有多少跑海船的生意人,死于求立海盗之手。
段狠从十三四岁开始跟着跑船,船上的护卫就是他的师父,他有无数个师父,甚至包括后来遇到的求立海盗,落在他手里的,就要教他一些什么,哪怕是不如他的人也要必须教。
那时候他机灵,好学,又胆子大,虽然年纪小可是东家很喜欢他。
他也知道如何拍那些武师的马屁,没多久,一身功夫就已经登堂入室。
有一次遇到了大规模的海盗,四五条船围攻他们的货船,海盗攻上来,段狠第一次杀了人,而且第一次就杀了很多人。
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别人杀人之后会害怕,会做噩梦,会很久都不能恢复过来。
可段狠不是,他很兴奋。
不得不说的是他的天赋确实高的离谱,那次他的东家被杀了,伙计也死的七七八八,等到他杀的尽兴才发现,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这些活着的人商量了一下,把这一船货物低价卖了,几个人把钱分了之后就各自散去。
有了钱的人,都不想再做这冒险的营生,干脆拿着银子回家过好日子去。
可是段狠不愿意,他喜欢这样的日子,主要是喜欢杀人的感觉。
于是他开始参加各种各样的商队,经过无数次的厮杀后,名气越来越大。
四五年后,越州沿海一带已经没有人不知道杀人者段狠的名字。
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号,是因为每次遇到海盗拦截商船,段狠杀人都会留下一个活口,告诉他尽管来报仇,杀人者段狠。
如此生活了前后大概七八年的时间,二十几岁的段狠已经有了极大的威望。
甚至,求立的海盗中流传出来一句话......如果拦截的商船是段狠保护的,那就直接可以退走了。
海盗的规模一般都不会特别大,多的几百人,少的几十个人,甚至七八个人。
他们又不可能真的跑到大楚的地界来报仇,况且报仇也未必能成。
可这时候的段狠,已经不满足于在海上杀人了,因为他觉得那些海盗杀的再多,对他的武功进境来说已没有任何帮助。
他需要挑战更强者,以杀人为目的的挑战。
段狠说过,如果武功不是为了杀人而练,那是对武功的不敬重。
习武,以杀人为目标。
这是段狠的名言,跑海运生意的那些人全都知道。
回到陆地上之后,段狠手下那些人,怂恿他去挑战越州内的高手,那些大门派的门主。
段狠欣然同意,开始他的屠杀之行。
他每挑战一人,绝不会手下留情,哪怕对手已经投降认输,他也一定不会留下活口。
所以段狠在越州的凶名越来越大,仇人也越来越多,然而就是没人能杀的了他。
他在越州用几年的时间挑战了三十六家门派,前前后后杀了几百人。
正因为如此,江湖上形成了一个联盟,以诛杀段狠为目标。
还是因为如此,数不清的人愿意追随段狠,段狠在越州的敌人越多,势力也越大。
就这样,快四十岁的时候,他觉得再留在越州已经一点都没有意思,听闻大贼李兄虎拥兵两百万,或许会成为中原新主,于是他又动了心思。
做一个江湖豪客有什么意思,若是能做开国功臣,封侯拜将,那才显得更厉害。
于是他去苏州投靠李兄虎,走到苏州的时候,他徒弟说,若这般直接去投靠,必不会被重用,不如先打出来名声再说。
徒弟说,在越州人人都知师父威名,可是苏州这边,却根本不知道师父名号,而且还人人倨傲,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于是,段狠开始了对整个苏州武林的挑战。
七个月,杀两百余人,从无败绩。
带着如此的骄傲,段狠去投靠李兄虎,李兄虎实力庞大,手下自然是人才济济。
习武之人,又是谁也不可能直接服了谁,所以段狠的傲气,就让许多人看不惯。
李兄虎见了段狠展示武艺之后,问他想要些什么,段狠说随便给个大将军就行。
这句话,可是把人都逗笑了。
李兄虎又不是傻子,他手下那么多人看着,一个新来的,就算是武艺超绝,还能直接给个将军?
如果他这样做了,那么手下必会怨气横生。
所以谋士姚掷给李兄虎出了个主意,让段狠去刺杀大楚皇帝杨竞。
成了的话,如此大功,给个将军自然不为过,不成的话,死一个段狠对李兄虎来说毫无损失。
后来的事出乎预料,段狠反而成了皇帝杨竞的人。
路边茶楼里,段狠正在听手下一个人说起来大楚江湖各州的最强者,听的津津有味,他喜欢听这些,听了许多遍还是喜欢听,尤其是喜欢听到那句苏越第一是段狠的时候,最为得意。
“大楚十三州,当年广陵门的人曾经列举出了各州的最强之人。”
段狠的手下广知子喝了口茶后娓娓道来。
大楚江湖上有个很特殊的门派,名为广陵门,据说存在有数百年,只是在几年前不知道为什么被灭了门。
广陵门的创派祖师,是大楚开国时期的名士谭广陵。
这个人身份特殊,曾经是大楚开国皇帝陛下的身边谋士,而且功劳极大。
但他知道,皇帝陛下在能用他的时候有多重视,在不用他之后就会有多忌惮。
于是在大楚立国之后,上奏折请辞,对皇帝说自己还是喜欢江湖,况且才能有限,不堪大任。
皇帝开心极了,但表面上挽留了几次。
而后,皇帝封其为郡公,却不能世袭罔替,准许他离开朝堂。
谭广陵之所以害怕皇帝不容他,是因为他过于特殊,他曾是行走天下的道人,道号叫广陵子。
开国皇帝手下的战将和谋士,二十几位开国公,有七位是他举荐到皇帝身边的。
领兵的将军,治国的谋臣,甚至连皇帝的一位红颜知己,都是他推荐
的人。
如果他不走,一个有如此人脉的朝廷重臣,皇帝会担心的睡不踏实。
谭广陵后来就做了他最喜欢做的事,创立了广陵门,招募人手,奔赴天下各地,打听各地的江湖高手。
历时十余年,写出了大楚江湖名录,不只是大楚天下大州的那些一等高手,甚至细化到了各县。
每个县内,谁厉害,都查的很清楚。
这本册子,谭广陵定价二十两银子一本,却还是供不应求。
门人越来越多,每年都会更新排名,广陵门发展到后来,对于江湖的作用有多大就可想而知。
几年前,谭广陵的后人在门中被杀,广陵门的档案库也被一把火烧了。
有人说是广陵门的后人越了线,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所以才会被杀,可是这消息又不十分可信。
毕竟,当初刘崇信在的时候,广陵门都过的那么舒服,缉事司的人都需要广陵门的人协助。
反正这种事,归结于报应就对了。
因为许多成名的江湖客,死于大楚江湖名录......有这份名录,就会有挑战,有厮杀,有你死我活。
广知子就是广陵门的一名录客,段狠目标明确的挑战了那么多人,和他关系极大。
这个人不通武功,但是脑子极好,过目不忘。
“冀州最强者,原本是金刀门门主,可是老门主后来在对抗黑武人的时候,战死沙场,金刀门二百余门人死伤七八成,金刀门一蹶不振,冀州已经没有谁还能一览众山小。”
广知子道:“雍州最强,是雍州节度使裴崇山,曾经的大内侍卫统领,因为巴结了刘崇信而得以外放,直接做到了节度使的高位,如今的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和裴崇山比起来,相差甚远。”
“青州第一高手,是云灵山仙海观的观主,但是他老人家不问世事,不出江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已经有一百零几岁了。”
“豫州第一高手,原本是一个叫刀皇的人,神神秘秘,最近这几年也已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荆州第一高手是佘太柏,荆州武林道的盟主,荆州九十二门三十一派,还有很多绿林道,公认他为主事人。”
“梁州第一高手为岳荷塘......”
说到这的时候,他看向段狠,虽然没有拍马屁,可是那眼神已经最好的马屁。
段狠笑了笑:“确实有点强。”
岳荷塘已经被段狠打死了。
“蜀州第一高手,原本是马帮大当家蔡佛,几年前,被一个木讷的人打死了,仅仅是因为蔡佛在大街上遇到此人,说了一句这个傻大个。‘
广知子道:“这个傻大个,如今就在天命王杨玄机手下,是杨玄机门客,被称为金甲天神。”
“当然,江湖上还有许多神神秘秘的门派,许多高手都不出世,比如,传闻冀州或是豫州,有一个叫圣刀门的门派,但到底强不强,我不知道。”
广知子道:“大兴城第一人是方诸侯,只是最近不在,若是在的话,大概也已经被师父你打死了吧。”
段狠听到这句话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候眼神一亮,看到了一个身穿紫色长裙的女子。
......
......
【我看书评区有朋友说为啥高手越来越多,简单来说,第一是因为不到那样的层次就遇不到那样的高手,第二就是小说这么写是为了故事进展顺序,一上来就是一等高手,后边打的都是小怪,也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是一种最大众的写法,随着主角的实力越来越强,遇到的对手越来越强,有朋友说以后会不会一境多如狗,不会,我这两章陆续把设定放出来就好,大楚十三州,每一州有个一,不为过吧。】
第九百七十五章 别再见到
归元术看到了尉迟光明,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躲起来,第二反应是立刻离开这里。
如果不是马上就天黑的话,他可能真的会下令队伍出城,随便到什么地方驻扎一夜都好。
阳光还在人间恋恋不舍,归元术已经迫切的想要逃离。
其实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这种害怕,他本没有必要害怕。
在他被武亲王举荐为官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的兄弟们,因为那一刻的归元术,真的以为是希望已经来了。
可是他兄弟们并没有出现他期待的反应,甚至只有对他的同情。
后来,郑顺顺听归元术讲完那段过往,他对归元术说过......第一是因为他们觉得,一个闲散的毫无作用的大理寺卿,根本就不是什么希望。
第二可能是觉得,你做官了,他们却还是白身,即便跟着你干也会显得低人一等。
归元术当时很久都没有说话,可他在心里否定了郑顺顺的猜测。
那是人生中最初的一批兄弟,最初,便是最真。
他不相信尉迟光明他们是嫉妒自己,他更愿意相信尉迟光明是已经放弃了梦想,觉得大楚已经无药可救,是失望之极。
可是当他得知尉迟光明等人已经被皇帝重用之后,就不得不再次面对郑顺顺说过的那些话。
就在他靠着窗下有些发呆的时候,老孙和小刚子他们几个回到了客栈,只是没有进门。
“他妈的冤家路窄。”
老孙看到了镖局的人,所以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们三个离开的时候,因为知道那支假的镖局队伍要去大兴城,所以他还故意走了一条绕远的路,就是不想再遇到。
巧不巧,为了不想再遇到,归元术他们也走了这条绕远的路。
“换个地方。”
紫衣女子淡淡的说了四个子,转身走了,毫不犹豫。
老孙当然觉得没什么,反正客栈里也没有他们什么行礼,他们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带。
就在他们在客栈不远处稍稍驻足的时候,在远处的一棵树后边,段狠派来的人悄悄看了一眼。
这个人叫侯万年,没有什么别的本事,打架稀松平常,可轻功身法高的离谱。
如果每个人出生的时候,上天就已经给人设定好了特长,那么上天给他设定的时候,就把几乎其他全部选项都忽略了,只给了他在轻功上的天赋。
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不可能打的过你,但你也不可能打的死他。
侯万年是这样的人,余九龄也是。
在跟着段狠之前,侯万年是越州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越州各地官府抓了他那么久都没有抓到,就是因为他躲的太好逃的太快。
侯万年看到那三个人朝着客栈走去,立刻就转身离开,他才不会去冒险靠的太近。
不久之后,侯万年回到段狠身边俯身道:“段爷,跟上了,来悦客栈。”
段狠满意的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侯万年提醒了一句:“看那三人,其中那个半大的孩子不足为虑,没有武功根基,是个废物,倒是那一男一女,似乎不弱。”
段狠笑起来:“长的好身手还不弱的女人,着实不多见,这才更有意思。”
侯万年在心里表示万分认可。
可能百姓们都觉得,江湖上那些让人觉得英姿飒爽的女侠,个个都貌若天仙。
可实际上,确实少之又少,试想一下,一个从小习武,每天打沙袋打的拳头上都是一层厚厚的茧子,每天练功浑
身都是肌肉的女侠......
“今夜我去走一趟。”
段狠起身:“先回吧。”
“是!”
一群人连忙应了一声。
另外一边。
小刚子觉得有些可惜了,毕竟已经交了房费,就这样走了着实是浪费了那些银子。
老孙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苦孩子出身,又目睹了父亲因为没钱看病而去世,他就会觉得浪费一个铜钱都是不可原谅的犯罪。
“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老孙问。
小刚子想了想,坚定的回答:“钱重要。”
老孙刚要骂他,小刚子继续说道:“没钱,就会没命。”
老孙想起来他父亲的事,于是叹了口气,在小刚子脑袋上摸了摸:“我说的不是咱们的命,而是那些人的命,再遇到,万一......”
他看了一眼前边走着的紫衣女子,小刚子立刻明白过来。
万一那位姐姐又发了狠,那支镖局队伍里的人,指不定会是什么下场。
打人是不好的,杀人自然更不好,所以小刚子觉得走了就走了吧。
他们在城门关闭之前离开,天色刚好黑下来,小刚子有些害怕,可是转念一想有那个姐姐和师父在,怕个毛。
客栈。
郑顺顺等人逛街还没有回来,归元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呆,这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他脑袋里来来回回的都是曾经年少的那些事。
想起来在崇文院里,尉迟光明对他们几个有多照顾,想起来他们那时候虽然日子过的清苦,可感情却那么深厚。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归元术起身,毕竟被手下人看到他坐在地上有些不妥当,毕竟他也要面子。
门没有插着,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归元术刚要骂手下人没规矩,然后就看到了那张他害怕见到的脸。
在两个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一样的发白。
“竟然真的是你。”
尉迟光明说话的时候,嗓音都在发颤。
归元术:“不是......是......大哥。”
尉迟光明快步进来,一把将归元术抱住:“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归元术张着双臂,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片刻后,尉迟光明忽然后撤一步,抬起手一巴掌扇在归元术脸上:“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大兴城!”
归元术下意识的捂着脸,看着尉迟光明的眼睛,久久都不能回答。
“果然!”
尉迟光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一把抓住归元术的衣领:“有传闻说你投敌叛国,我们没一个相信这些话,你现在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投靠了叛贼!”
归元术忽然就怒了,一把将尉迟光明的手打了下去:“我就是投了,你杀我啊!”
“你大胆!”
尉迟光明又是一个耳光扇在归元术脸上,归元术的那半张脸很快就肿了起来。
门外响起脚步声,那是归元术的手下谍卫军听到声音赶来。
以尉迟光明的手段,他想避开客栈里的人还不简单,他只是不死心过来看看,并不想惊动谁,他也没有想到居然真的会看到归元术。
“都不要进来!”
归元术大声喊了一句:“我朋友。”
“朋友!?”
尉迟光明怒视着他,然后咆哮道:“我不是你朋友!”
归元术也朝着他咆哮:“不然你想让我怎么样?!皇帝派我去青州就是去送死的,我没死是我命大,不是他仁慈!难道我命大不死,还要回去再送死一次?!”
尉迟光明怔住。
这次轮到归元术一把抓住尉迟光明的衣领:“如果我不死,你们三个能穿上一身紫袍?!”
尉迟光明张了张嘴,却似乎是在一瞬间就失去了底气。
归元术松开手,走到一边坐下来:“你觉得是我不好?觉得是我没把你们当兄弟?现在你已经知道是陛下要杀我了,那我问你......你会为了我而去杀陛下吗?!”
尉迟光明猛的抬起头看向归元术,大声斥责道:“你真的是太放肆了!就算是陛下要你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都发过誓的,要忠于大楚!”
“狗屁的誓!”
归元术额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他看着尉迟光明嘶吼:“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死?因为我半路把那个随行的太监灌多了酒,他告诉我说,皇帝让他跟着,就是在给甘道德封王后,让甘道德杀了我!那是皇帝亲口-交代他的!所以我杀了那太监,我还是去了青州,那时候我就想着当叛贼了!”
尉迟光明再次哑口无言。
他不愿意相信,但他看着归元术的样子,就知道那是真的。
他不愿意怀疑皇帝,更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兄弟。
“你......你跟我回去。”
尉迟光明紧走几步,到了归元术面前蹲下来,拉着归元术的手说道:“现在陛下重用我等,我回去之后给你求情,陛下自然会网开一面,你还可以留在朝廷里,咱们兄弟四个一起做大事,一起扛起大楚!”
“屁!”
归元术怒道:“我刚刚做官的时候,兴冲冲的去找你们三个,你们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现在说可以一起做事了,是不是因为这次轮到你们三个做官,而我是叛贼了?”
“你胡说!”
尉迟光明再次抬起手,归元术把脸伸了过去:“打!”
尉迟光明的手僵在半空。
“大哥,你走吧。”
归元术道:“我是叛贼,你是高官,如果被人知道了你和我见面,你前程还保得住?”
尉迟光明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摇头道:“那时候我们不想跟着你去做事,不是因为你做官而我们是白身,是因为那时候陛下根本就没打算重用你,只是因为武亲王的缘故,陛下不得不给你一个官职罢了。”
“够了。”
归元术挣脱开,起身指了指门外:“你可以走了,不要让我再说些难听的话。”
尉迟光明也站起来,看着归元术的眼睛:“你真的要一直跟着叛军?那是你一辈子都洗脱不掉的骂名,你的子孙后代......”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归元术咆哮一声:“滚!”
尉迟光明怔住。
良久之后,他无力的点了点头:“我走......可是你要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再和我们碰面了,我们......各为其主。”
归元术摇头:“你错了,这次我是为自己。”
尉迟光明看了他一眼,脸色白的吓人。
就这样沉默了好久,尉迟光明转身离开,拉开门的那一刻,门外的谍卫军士兵们全都看向他。
尉迟光明穿过众人:“再见面,便是不死不休。”
“我知道!”
归元术大喊:“不用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