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六章 对不起
在尉迟光明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归元术就知道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从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可此时心口剧痛。
两个人都说了些狠话,似乎是在和曾经的他们诀别,不只是和对方,也是和自己。
外边的谍卫军都在看着归元术,此时的暴露,极有可能给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如果今日因我而连累大家,我先会死于大家之前,唯有一死以谢罪。”
归元术深吸一口气,看向手下谍卫军兄弟们:“今日这客栈,或许便是我等之坟墓,对不起大家。”
他俯身一拜。
“与统领共生死!”
众人抱拳。
刚刚回来的郑顺顺他们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默默的走到归元术身边,无需多说什么,站在一起便是决定。
尉迟光明已经是大将军,他进城的时候还带着一支军队,纵然那是一支新军,可人数足够多。
谍卫军这边再精锐,也挡不住军队的集团冲锋。
况且,他们只是新军,又不是缺装备,他们用弓箭就足以把归元术他们全都击杀。
可是就这样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从刚刚天黑到已近子时,始终不见军马过来。
所以归元术也就明白了,尉迟光明说下次再见的时候便是不死不休,可他不想这么快就到下次见面。
如果尉迟光明真的绝情,他有怎么可能两个时辰还不来?
他带上大军围住客栈,别说两个时辰,也许连两刻都用不了。
归元术想起来刚才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又有些难过,还有些后悔。
人生啊,最初的兄弟,能坚持到最后的又有几个?
“后院有事!”
就在这时候,忽然间有人用凄厉的喊声示警,紧跟着又传来一声惨呼,显然喊话的人已经遇害。
归元术他们立刻赶到后院,就看到十几名谍卫军士兵已经围住了一个黑衣人。
这人似乎也有些茫然,不明白怎么就被这么多人盯上了,但他显然不怕。
黑衣人便是段狠,他是来找那紫衣女子的,而不是来找归元术。
“你们这些人,携带兵器,看起来不像是商队,就算你们有镖旗打幌子,你们也藏不住身份,你们是兵。”
段狠傲然道:“我乃陛下亲封的一等伯,禁军四品将军,你们见了我,为何不跪?”
他以为这些人是朝廷的兵,假扮成镖局也一定是有别的什么任务。
毕竟尉迟光明就在这县城之中,毕竟这是京州腹地,距离大兴城不过区区几十里远。
他当然不可能想的到,这支镖局的队伍,居然会是宁王李叱的人。
“你杀了我的人?!”
归元术看向倒在黑衣人不远处的尸体,杀意已经越来越浓。
段狠并不在意,语气依然倨傲的说道:“我乃一等伯,杀几个人又怎么了?况且我是奉陛下之命行事,我便是钦差,你的人居然敢对我动手,等同于冒犯圣驾,那就该死。”
他往前迈步:“告诉我你们是谁的人?兵部尚书尉迟光明的人?他为什么安排你们假扮成镖局的运镖队伍?莫非是要离开京州去串通叛贼?”
“血债血偿!”
归元术一声暴喝。
此时他心中的怨恨,再加上手下兄弟被杀的怒意,全都发泄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身上。
见那人居然敢对自己出手,段狠哼了一声:“居然敢对我动手?”
那一刀
迎面而来,段狠却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他这二十几年的江湖路,就是杀人路,什么样的杀人招式他没有见过。
从十几岁开始杀人,杀到今年已经近四十岁,一身戾气。
他忽然跨步向前,在跨步的瞬间就躲开了归元术的那一刀,在他眼中,归元术这迅疾的招式,破绽百出。
他左手探出去抓向归元术的脖子,归元术此时已经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对方跨了一步,躲开刀锋,拉近距离,左手抓向他的咽喉,右手一定还有后招。
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没有一丝多余,却已经占尽上风。
这就是一个打了无数架,杀了二十几年人的凶悍之徒,最丰富的战斗经验。
在这一刻,归元术也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他握刀的手猛的往后一拉,腕力发挥到了极致,将刀朝着自己投掷。
刀柄撞在了段狠的手腕上,手就稍稍偏了些。
这一刹那,段狠的眼神就凶厉起来。
“胆敢?!”
他的手偏了,却变抓为拳,一拳打在了归元术的肩膀上。
归元术往后一退的时候,郑顺顺等人就冲了上来,几把刀几乎不分先后的斩落。
段狠眼神更加凶厉。
他向前疾冲同时下蹲,那几把刀就全都到了他身后。
猛的起身,肩膀扛起来两条胳膊,同时双掌从下往上猛的一托!
这两下,正中郑顺顺和丁满的下巴,两击,把郑顺顺和丁满托的直接飞了起来。
段狠身子突然横移,肩膀撞在赵山影的胸口上,赵山影毫无反应的被撞飞出去,双脚擦着地面的飞。
归元术忍着疼跨步回来,飞起一脚踹向段狠的脖子。
他的速度已经极快,可是和段狠的速度比起来,还是稍稍慢了一些。
如此境界的高手对决,慢了一分,便是生死。
段狠一把攥住了归元术的脚踝,怒吼一声,单手把归元术轮了起来。
就在这一刻,一道黑影从段狠背后掠过来,手中并无兵器,疾冲之中一弯腰把刚才归元术掉落在地的长刀抓起来,瞬息之后,一刀斩向段狠的后颈。
段狠有着当世都少有人及的战斗经验,他听到动静,立刻往前跨出去一大步,同时拧身,把手里的归元术往后一砸。
那黑影一把将归元术接住,急切的问了一声:“没事吧?”
归元术这才看清楚,来的人居然是尉迟光明。
“尉迟光明?!”
段狠也认出来了。
他冷哼了一声:“你果然和叛军勾结,怪不得陛下让我在暗中盯着你,看来陛下早就已经看穿你了,你这个叛贼!”
这句话一说完,尉迟光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陛下让你盯着我?”
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段狠道:“你安排这些人假扮成镖局队伍,实则是为了勾结叛贼,我已经识破你的阴谋,你若不想被我活活打死,现在就扔下兵器,随我回大兴城见陛下吧。”
归元术知道此时解释根本就没有意义,立刻往前一冲:“杀了他,别让他回去告状。”
在这一刻,他下意识想要做的就是保护他大哥。
他一拳砸向段狠的脖子,段狠抬起手就要抓他手腕,可他没有想到归元术是虚招。
归元术出拳之后立刻往下压,像是出拳,实则是一个往前扑倒的动作。
尉迟光明在他身后掠起来,一刀斩落。
两个人已经多年没有见过,甚至不曾有过任何联系,但此时的配合,居然还能如此默契。
段狠见这一刀来的凶狠,立刻把手收回来,可此时扑倒在地的归元术已经抱住了他双腿,猛的发力往怀里一带。
段狠的身子立刻向后仰倒,可即便如此被动之下,还是一脚踹在归元术的下颌上,把归元术踹的直接翻转了一圈摔出去。
段狠往后倒下,双掌撑着地,尉迟光明一刀下劈,有开碑裂石之威。
段狠双手发力,在地上划船一样划动双臂,身子向后迅速退了出去,这一刀就剁在了地上。
尉迟光明回头看了归元术一眼,见他兄弟满脸是血,立刻转身回去:“你怎么样!?”
归元术却忍痛喊了一声:“小心背后。”
段狠划出去之后五指发力竟是深深的扣进地面,硬生生停住身形,然后再发力,身子骤然飞了回来。
尉迟光明回身一刀,却被段狠一把抓住了刀背。
段狠发力一拉,长刀从尉迟光明手中脱离出来,随着段狠的力量长刀又飞了出去,砰地一声,直接贯穿院墙。
尉迟光明闪身避开,可段狠的目标却是已经受伤的归元术。
这就是战斗经验。
先解决受伤严重一些的那个,然后再专心对付剩下的。
这满院子里的人,唯有那两个可与他交手。
在这一瞬间,尉迟光明也反应了过来,若他躲开,归元术必死。
于是已经横移出去一些的尉迟光明,硬生生又回来了。
砰!
段狠一拳击中,虽然尉迟光明双臂抬起来档在胸前,可是这一拳的力度是在太过刚猛。
而且突然回身的尉迟光明,也只能是如此被动的防御了。
尉迟光明双臂挡不住,拳劲贯穿,两臂的骨头立断,然后尉迟光明就被砸的往后仰倒。
段狠一脚踢在尉迟光明身上,尉迟光明随即翻滚出去。
下一息,段狠一把掐住了归元术的脖子,手指一发力,几乎能陷入归元术的血肉之中。
尉迟光明吐着血爬回来,抱住了段狠的双腿发力想把人摔倒,段狠看了他一眼:“找死?!”
他屈膝,然后膝盖一顶撞在尉迟光明的脑袋上,尉迟光明立刻就闷哼一声。
“撤手!我不杀你,只是想带你回去让陛下处置,而非不想杀你,再敢阻拦,我现在就要你性命!”
段狠怒吼。
尉迟光明脑袋昏沉,眼睛都往上翻了起来,嘴角的血往下流淌,拉出来一条长长的血丝:“休想......伤我弟弟。”
“那你就死!”
怒极的段狠暴喝一声,一发力把脚抽出来,然后朝着尉迟光明的脑袋踩了下去。
被卡住脖子的归元术把自己悠荡起来,拼尽力气,双脚踹在段狠胸口。
段狠被踹的后退了两步,这一脚就没能踩中尉迟光明。
“先杀你,陛下也不会怪我。”
段狠一把将归元术甩开,俯身把尉迟光明拎起来,尉迟光明在被提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之前段狠膝盖撞在他脑袋上的那一下,实在凶狠。
尉迟光明嘴角还在淌血,却尽力扭头看向归元术:“对不起......大哥没能保护好你,大哥,让你受委屈了。”
他今夜又独自一人回来,只是想来说一声对不起。
好在,他说了。
他是做大哥的,道歉,也该大哥先。
第九百七十七章 得将
“好惨。”
“管不管?”
“为什么要管?”
“也对,为什么要管,这些人与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和山河印也没有关系了。”
“嗯,是的。”
“那咱们是现在走,还是再看一会儿?”
“看着吧。”
“好的。”
两道人影从屋顶上掠了下去,紧跟着,两条流光几乎在一刹那间就到了段狠的眼前。
段狠立刻侧头避开,那两道流光擦着他的耳朵飞出去,身后传来两声轻微的闷响,应该是流光钉进了什么地方。
段狠刚回过神,一拳迎面而来。
他下意识的把手中尉迟光明挡在自己身前,这一拳若是中了的话,尉迟光明自是必死无疑。
可是另一道人影从侧面过来,一掌拍向段狠的太阳穴。
段狠立刻把尉迟光明松开,抓着尉迟光明的手抬起来挡在自己身侧。
可那人出招却是虚的,一把抓了尉迟光明往后扔出去。
这一下,段狠身前身侧都没有了遮拦。
段狠战斗经验无比的丰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还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最简单的应对。
他的左手格挡开身侧的进攻,右手把面前的拳头拨开,那一拳就砸向他身侧的敌人。
与此同时他迅速后撤,可就在这一瞬间,身侧袭来的那人变招之后拳头也几乎到了,只差分毫就打在段狠脸上。
段狠稍稍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有松完,那拳头张开,掌中一道流光飞了出来,像是那只手里攥着一条极小却会发光的小蛇,在张开手掌的时候,小蛇弹射而出。
段狠大惊失色,猛的向后仰头,那道流光就在他额头上擦了过去,在眉心正中切开一条血口,像是突然开了天眼一样。
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段狠没有丝毫犹豫急速后撤,在向逃走的同时,俯身把地上倒着的两个人抓了起来,然后朝着后边甩出去。
那俩人,一个是郑顺顺一个是丁满,之前被击飞倒地,直接就昏了过去。
飞过来的人阻挡了后边要追的两个人,而且那两人也没真的打算和段狠不死不休,逼退即可。
老孙看了一眼紫衣女子:“你说看着的。”
紫衣女子:“我向来说话不算话。”
老孙耸了耸肩膀:“你好看,你说什么都行。”
紫衣女子:“你不是也出手了?”
老孙:“习惯了。”
紫衣女子脸色微微变了变,把眼神挪开,不再看老孙的眼睛。
半个时辰之后,兵营。
受了重伤的两个人看起来就格外凄惨,身上的绷带缠了不少,他们俩对视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老孙看着他俩,然后侧头压低声音对紫衣女子说道:“他们俩不对劲。”
紫衣女子轻哼了一声:“八婆。”
老孙撇嘴道:“最多是八公,是不了八婆,女人才是八婆。”
紫衣女子眼睛一瞪,老孙立刻怂了。
良久之后,归元术对尉迟光明说道:“你不能再回去了,你回去必死无疑,皇帝本来就不是完全信任你,不然的话不会暗中安排人监视,而且还是那样的高手,他就是存了随时除掉你的心思。”
尉迟光明沉默不语。
归元术道:“你应该清楚皇帝为什么想要除掉我,但凡他怀疑的人,他都不会容得再留于身边,况且你还手握兵权。”
尉迟光明还是沉默不语。
可是他的眼神里已经有些迟疑,和之前在客栈里劝说归元术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哪怕归元术说是皇帝不容他,尉迟光明的眼神里依然还有坚定。
那是他们曾经一起发过的誓言,那是他们最初的坚持。
然而,在之前黑衣人说出那番话之后,这种坚持瞬间就出现了裂痕。
皇帝给了他兵部尚书的要职,给了他大将军的权威,还放手让他去组建新军。
这种信任,就相当于把大楚最后的希望交给了他,他如何能不感恩?
然而皇帝只是没的可选,只是能选他。
归元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看向尉迟光明说道:“我知道你不放心他们俩,我会继续去大兴城,但你不能回去,那个人武功极强,可能已经离开此地,这里距离大兴城不过几十里,夜里他进不了大兴城但明天一早他就能进宫,用不了多久,皇帝派来的人就会赶到此地。”
归元术看了看尉迟光明的脸色后继续劝道:“当初咱们发下的誓言,是以我等之力,保国泰民安,这个国......未必非要是大楚。”
尉迟光明猛的抬起头看向归元术,归元术与他对视,丝毫不让。
片刻后,尉迟光明低下头。
归元术继续说道:“皇帝不可能想到我回来了,那个人也不认识我,所以我还能潜入城内去劝说他们俩,你却不能回去。”
又是良久之后,尉迟光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回都城,我又能去何处?”
归元术立刻说道:“去投宁王,宁王才是真的天下明主,你若是不信可去豫州看看,可去冀州看看,看看那两地的百姓过的有多安稳,尤其是冀州,宁王治理冀州数年,冀州百姓如今已可算天下最富足安稳,你去看过,才会明白我们的抱负应该施展于何处,我们的坚持,应该坚持于何地。”
“可是......”
尉迟光明道:“我等将背负骂名......”
“你糊涂!”
归元术大声说道:“你现在还要顾及什么名声?你顾及的又是谁的名声?你自己的还是皇帝的?”
尉迟光明张了张嘴,又低下头。
归元术道:“你现在就马上写一封亲笔信,再交给我一件信物,我进城之后去寻他们两个,你出了事,他们俩也必受牵连,你要是再犹豫不决,他俩就危险了。”
尉迟光明想到那两个兄弟的安危,点了点头:“好。”
归元术道:“我也给为你写一封信,你带去交给宁王,宁王见信之后,便会对你深信不疑。”
尉迟光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何对宁王那般推崇?”
归元术:“因为他才是正确的人,因为他才能救中原,你以为,宁王是和皇帝一样的小人?宁王只要用人,从不怀疑。”
当紫衣女子听到归元术说宁王才是正确的人这句话,眼神明显变了变。
因为有人曾经和他说过,这个世界上存在错误的人,他要去把这个错误找出来。
尉迟光明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因为用人不疑这些话而被触动。
归元术起身,找了纸笔写信,写完之后交给尉迟光明:“你现在就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尉迟光明道:“可是你也身受重伤,你去大兴城里......”
归元术挤出来几分笑意:“你还不了解我?咱们五个,最狡猾的就是我了,我能从青州脱身逃离,我就能从大兴城再走一次。”
尉迟光明下意识的看向老孙和紫衣女子,老孙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
尉迟光明忽然起身,紧走几步后竟是双膝跪倒在地:“求两位保护我兄弟。”
说完后竟是在地上使劲儿的磕头。
老孙要伸手去扶他,可看了看紫衣女子的脸色,她却像是毫不在意,于是老孙的手又缩了回来。
尉迟光明却一直都在磕,他那般高傲的人,第一次如此求人。
归元术去扶他,尉迟光明却说什么也不肯起身,只是在那磕头。
紫衣女子轻叹一声:“我之所以出手,是因为之前觉得你是小侯爷的人,救你一次,算是两不相欠,可现在才知道你不是小侯爷的人,而是宁王李叱的人。”
归元术道:“小侯爷就在宁王身边,如今为宁王打理江湖事。”
老孙看了看紫衣女子:“我们也无处可去......”
紫衣女子哼了一声。
老孙道:“主要是钱也不多了。”
紫衣女子道:“我会为钱做事?”
老孙:“你不会。”
紫衣女子:“你会就是了,问问他们出多少钱,另外......小侯爷真的在宁王身边?”
归元术连忙道:“不然我的牌子从何而来?”
他取出来曹猎给他的那张纸:“你且看看,这是曹猎给我的,是他亲笔所写。”
紫衣女子把那张纸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列举出了山河印和云雾图在大兴城里的人员势力。
“三天。”
紫衣女子道:“三天之内,不管能不能救出你们另外两个朋友,我们都会走。”
归元术立刻点头:“行!”
他把尉迟光明扶起来:“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快走,明天一早圣旨到了,你手下的队伍就会成为抓你的人。”
尉迟光明听到这句话后楞了一下,然后轻哼了一声:“那就不给他留下。”
他转身看向亲兵:“去吹号角,全营在校场集合。”
亲兵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出去。
尉迟光明看向归元术道:“你进城之后务必小心,若有机会救他们两个便救,若无机会......不能再把自己性命也搭进去,如果你们三个都出了事,我便真的只有自己了。”
归元术点头道:“交给我就是了。”
不久之后,尉迟光明点起在县城里驻扎的八千新兵,连夜打开城门,以夜间操练为由,带着队伍向北急行军。
他在京州十几个州县内招募新兵,总计已经招募有两三万人,此地的八千并非全部。
他打算带着这支队伍一路往北走,把分散驻扎在各地的新兵全都收拢起来。
他这样果决的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会执行的格外彻底。
皇帝杨竞应该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因为他对尉迟光明的不信任,因为他安排了一个他更不信任的江湖客监视尉迟光明,会让他失去的更多。
紫衣女子和老孙带着归元术也出了城,到城外的林子里找到留在这的小刚子,这孩子已经吓得哭了。
深夜,林子,还有奇怪的鸟叫......
归元术看着这个孩子想安慰几句,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只哭没尿,还是好孩子。”
小刚子瞪了他一眼。
接上了人,队伍丢弃了镖局大部分东西,比如那两箱土,只带上比较值钱的,转道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们本来要从大兴城北门进城,此时出了变故,只能绕到南门那边才更稳妥。
归元术回头看向那支在夜色中远行的队伍,他忽然间那么想笑。
一路上上的压抑,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
“救兄弟去!”
归元术在心里喊了一声,然后一脸谄媚的看向老孙他们俩:“两位前辈,你们收费高不高?”
第九百七十八章 我感觉要发财
连续半夜的急行军,在天亮之后,尉迟光明已经带着八千新军远离了县城,从带兵离开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人生就是这样的荒诞离奇,在遇到归元术之前,他还在想着怎么把这支队伍练出来,成为复兴大楚的中坚力量。
他也想成为武亲王那样的人,以一己之力肩扛整个江山。
皇帝杨竞是一个非常会说话的人,他能用语言感动任何一个与他交谈的人。
情真意切,并且让人能迅速让人找到归属感,还会让人觉得皇帝寄予厚望。
他对尉迟光明说过,你就是朕未来的武亲王,这句话对尉迟光明的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
每次皇帝和尉迟光明聊完,尉迟光明都会有一种大楚中兴有望的喜悦和激动。
皇帝身边的人,也会被这种气氛所感动,每个人对皇帝能让大楚复兴深信不疑。
他们唯一觉得难过的,就是皇帝太累了。
尉迟光明此时回想起来皇帝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再想想皇帝安排高手暗中随行。
一种所有谎言都被戳破了的恶心感觉汹涌而来,这种感觉一旦出现,便不可抑制。
反正已经如此,干脆做的更果断一些。
这次皇帝给他的权利不小,离开大兴城的时候还带着不少银子,这些银子自然不能留下。
何止是银子,他还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带走所有经过之地的钱粮。
做出选择之后,他就不得不为自己和兄弟们考虑。
如果归元术带着另外两个兄弟一同回到宁王帐下,那么他最好带着些功劳去投靠才好。
一念至此,尉迟光明就开始了他的搜刮之行。
这一路上所过之处,凡是有屯兵之地,把人马全都带上,只说是带着他们去练兵。
从离开之后走了几天时间,已经把这一路上各新兵营区的队伍召集起来,兵力超过两万四千。
这支队伍完全不知道要去投靠宁王,尉迟光明也知道此时决不能直接告诉手下人。
于是在聚集了两万余人的队伍之后,他宣布了一个决定。
朝廷克扣新兵粮饷物资,他上书请求陛下彻查,可是那些奸佞之人,居然安排刺客想杀了尉迟光明。
他身上的伤势,便是证明。
最让他觉得难过的是,陛下居然默许。
然后尉迟光明告诉手下人,他决定要去投靠天命军杨玄机,唯有杨玄机才有识人之明,才能重用这支队伍。
他想好了,带着队伍不往西北方向走,而是往正北,渡河进入豫州之后,让士兵们看看豫州那边的日子,再说投靠宁王李叱的事也就容易一些。
归元术说,你亲眼去看看,看看才能知道宁王和其他人的不一样。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走了一阵子之后,他们居然真的遇到了天命王杨玄机的队伍。
杨玄机亲自督战的渡河之战还是惨败给唐匹敌,无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进入京州。
天命军留下十余万人守河道阻止宁军追击,六十几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入京州。
斥候探知前边有天命王大军到了,把尉迟光明都吓了一跳。
可他立刻就又想到了一个办法,下令大军原地驻扎,他说亲自去求见天命王。
他带着几名亲兵出大营之后,找了个地方躺下来休息,尉迟光明更是一口气睡了三个时辰。
然后返回大营,召集全部将士聚集,他愤慨的对将士们说,天命王出尔反尔卑鄙无耻。
他说已经见过天命王,但天命王却要将这支军队分散安排,而且还要撤掉尉迟光明的大将军一职,只给一个五品将军。
两万多人的队伍非但要分散到天命军六十万大军之中,而且还逼着尉
迟光明答应,一旦到了大兴城外,再把这支队伍还给尉迟光明,但,尉迟光明必须率军第一个攻打大楚都城。
这些话一说完,将士们顿时就炸了,一个个义愤填膺,将天命王杨玄机骂的狗血淋头。
此时尉迟光明随即说道,他的结义兄弟如今在宁王帐下为官,他们已经叛离大楚,不能再回大兴城,又不能去给天命王做炮灰,所以干脆去投宁王李叱算了。
队伍虽然军心不稳,可好歹没有多少人反对。
就这样,尉迟光明带着他的新军,擦着天命王的大军一侧逃离出去。
豫州城。
李叱坐在城墙上看着远方,每当他在高处发呆的时候,就必是在筹谋什么大事。
唐匹敌靠在墙上,距离李叱不远,却也不说话,他知道李叱沉思的时候不能被打扰。
余九龄的伤势好了些,卡着腿骑着城墙坐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看起来也在发呆,但实则他是在想给自己的孩子取什么名字。
算计着时间,再有不到两个月孩子就会降生,不管是男是女余九龄都喜欢。
同龄人之中,他第一个有了孩子,这种骄傲感,让他显得格外嘚瑟。
“呼......”
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唐匹敌侧头看向他:“想到什么了?”
李叱道:“想到我这两天左眼皮跳得厉害,总感觉要发财似的,可是又不知道财从何处来,实在想不到,就只好想想怎么扣你们点工钱......”
唐匹敌懒得理他,他当然知道李叱不可能想的是这种无聊事。
李叱连天运人命都不信,更何况眼皮跳。
“你要不要出去耍耍?”
李叱笑问唐匹敌。
唐匹敌指了指东南方向,李叱随即笑的更加欢畅起来,他只是说了出去耍耍几个字,唐匹敌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思维高度在差不多的两个人,不管聊些什么,都会显得很轻松愉快。
“给我多少人马?”
唐匹敌问。
李叱道:“全部。”
唐匹敌眼睛眯起来:“全部?豫州留守兵力不足,天命军还可能北上。”
李叱:“多大可能?”
唐匹敌:“万分之一。”
他转身看向城外:“若是军营里唐字大旗不撤,大概敌人北上的可能会没有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差不多。”
李叱瞥了他一眼。
唐匹敌道:“我带十万人走,剩下的留守豫州。”
李叱道:“你帐下本来有战兵五万余人,再加上纳兰部的骑兵,还有我从冀州带来的九万新兵,加起来差不多二十万人上下,全给你。”
唐匹敌问:“你就真的不怕那十万分之一?”
李叱从怀里摸索了一会儿,居然翻出来一面三角小旗,那小旗上是个唐字。
李叱举起三角小旗摇晃起来:“我有这个,能唬人。”
唐匹敌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那我什么时候走?”
他问。
李叱笑道:“你愿意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早走的话,我能省一些粮食......杨玄机以为你必会抓住时机渡河南下去抄他后路,我们偏不去京州凑热闹,到时候你从别处来,吓他奶奶的一大跳。”
唐匹敌嗯了一声:“吓他奶奶的一大跳。”
李叱又看向余九龄:“九妹,也给你个事。”
余九龄立刻就来了精神:“当家的你只管说。”
李叱道:“归元术去了大兴城,谍卫军暂时你来带着,等归元术回来后你再享清闲,第一件事......派人去河
南岸杨玄机的地盘上散布消息,就说我已经任命唐匹敌为征南大将军,正在想尽办法筹措粮草物资,如此一来,留守荆州的天命军,必会分兵去驻守各地粮仓,不敢放松。”
余九龄点头:“还有呢?”
李叱道:“第二件事,你安排人招募民勇,多多益善,分发战服,带着队伍就在河北岸操练,要让天命军的人看到,但不能看清楚,距离河边二十里左右差不多。”
余九龄又点了点头:“明白。”
李叱:“第三件事。”
余九龄看向李叱,等着李叱说第三件事是什么。
李叱笑道:“如果你孩子出生之后,是个男孩就认我当干爹,是个女孩就认你大哥做干娘。”
余九龄眼睛睁大:“啊?!”
李叱认真的说道:“毕竟我俩还没有成亲,所以暂时单论单的,虽然我俩还没有成亲,但是当爹当娘这种事不能输了。”
他瞥了一眼唐匹敌,唐匹敌抬头看天空,片刻后,他问唐匹敌:“介意你孩子多一个干爹吗?我也不能输了,最不济也要是平手。”
余九龄眼睛里都是洋溢而出的笑意。
“行嘞!”
他从城墙上下来,准备去安排事,走了几步回头:“当家的,顺便帮忙想个名字呗?”
李叱想了想后回答:“男孩可以叫余长逸,女孩可以叫余庆儿。”
余九龄兴奋的喊了一声,转身跑了。
就在这时候,有亲兵快步从城墙下边跑上来,离着还远就大声喊道:“主公,夏侯将军的人马已经快到豫州城了!”
李叱的眼睛骤然睁大。
唐匹敌看到李叱这般模样,忍不住撇嘴:“呸......渣男。”
李叱哈哈大笑,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撒丫子朝着城墙下边跑。
他和夏侯琢约定好,他先来豫州这边,夏侯琢把冀州的事都安排好之后,就到豫州来汇合。
此时的李叱,跑起来的样子就和当初在冀州城四页书院的时候一模一样。
李叱下了城墙,此时他在南城,要跑去北城外显然有些等不及,正好看到有个路人牵着毛驴经过,李叱一把将毛驴抢过来,那人都懵了。
正好曹猎他们骑马过来,李叱指了指曹猎对那路人喊道:“跟他要钱。”
说完一催毛驴就要往前冲,毛驴觉得他是个傻子吧。
毛驴还觉得跑不跑的你问过我了吗?
催了好几下,又是夹腿又是拱屁股的,毛驴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甚至还撒了泡尿。
曹猎让手下人把取了一些银子给那路人,顺便再给他一匹马。
李叱看着这操作就懵了。
曹猎,给了路人一匹马,还给了银子,换了这不跑的毛驴?
李叱:“把马先给我。”
曹猎道:“原来你是要急着出门?”
李叱:“不然我买驴做什么......”
曹猎:“我也想知道,我们骑马而来,你却在抢驴。”
李叱抢过来曹猎的马,翻身上去:“把驴还给人家,钱就别要回来了。”
曹猎:“钱是我的......”
李叱:“算了毛驴留下吧,一会儿吃了它。”
毛驴抬起头,耳朵好像都支棱起来了,片刻后转身就走......摇着尾巴走的。
曹猎把银子给那路人,路人一看这银子的数量,咽了口吐沫:“要不然我帮你们把驴抓回来,再帮你们炖熟了吧,不然我觉得这么多钱拿的不踏实......”
北城门外大概二十里的地方,夏侯琢在队伍中已经可以看到豫州城的轮廓。
他咧开嘴傻笑起来,眉角飞扬。
第九百七十九章 这女人......
与黑武那场大战的前后,李叱每次看到夏侯琢那张脸,都会心疼。
他曾是那样无拘无束的一个潇洒男人,去了北疆之后就变得压抑阴沉,每一天可能都没有开心的事。
这次再见到的时候,李叱发现夏侯琢居然恢复了几分以往的风采。
白净了,脸色没有那么黑,眉眼之间也有了曾经的英气。
李叱凑近夏侯琢问:“你在冀州的时候,没怎么闲着吧。”
夏侯琢道:“那是当然,每天那么多事忙,哪有时间闲着。”
李叱:“我的意思是,看你这容光焕发的样子,你肯定没少去采什么补什么的地方。”
夏侯琢:“滚......”
然后笑:“屈指可数,屈指可数。”
李叱呸了一声:“果然!”
夏侯琢认真的说道:“那是冀州城内的商业之一,你不去我不去大家都不去,如何提高税收?”
李叱:“仰慕你。”
夏侯琢道:“不客气。”
两个人并骑返回豫州城内,李叱一口气迎接出来十几里,看到夏侯琢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竟是有些忍不住想哭。
如果不是夏侯琢朝着他竖了根中指的话,他也不可能竖两根。
“最近学会了好多新的东西。”
李叱一边催马一边说道:“一会儿我下厨给你做。”
夏侯琢眼睛眯起来:“就为了省点银子不去酒楼?”
李叱:“......”
夏侯琢笑起来,问道:“娘还好吗?”
李叱道:“好,豫州城里办官学的事,咱娘非要去张罗,还亲自去教学生们,有一个城内的老学究说,女人出来抛头露面不合礼仪,女人给学生们授课就更不合礼仪,手下人来告诉我,我赶去官学的时候,那位老学究在哭,真哭了......咱娘也不和他争论,就说比比吧,比学识见解,比手艺本事,那位老先生想比什么就比什么。”
夏侯琢笑起来,自从认识李叱之后,好像许多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改变。
比如他母亲,原本每日都不见笑容,因为羽亲王的事,母亲整个人都是阴郁的。
后来越来越开朗,越来越活泼,以至于看着越来越年轻。
算起来,母亲本来也就才过四十岁,年轻才是最应该的事。
李叱笑道:“那位老先生哭的停不住,咱娘就拍着他肩膀说,老伙子,你也没那么老呢,你要是想学,你也来我这听课吧。”
夏侯琢噗的一声:“老伙子......”
李叱道:“说到这个称呼,你有没有发现,女人的称呼都显得辈分大。”
夏侯琢:“何解?”
李叱道:“小伙子,小姑娘,男的是子女的是娘,老头子,老太太,小琢儿,大叱爷。”
夏侯琢:“滚!”
他瞪了李叱一眼:“丢丢儿。”
李叱:“......”
夏侯琢到了豫州之后,就象征着李叱的根基,彻底从冀州转移到了豫州。
可是每个人都知道,豫州也仅仅是个过度而已,与豫州一河之隔的京州才是最终的目标。
夏侯琢来的巧,他这次带来了八千兵马,也算是能弥补一下唐匹敌率军离开之后的兵力空虚。
李叱的意思是,宁军不会那么早的进入京州,趁着那三方势力纠缠,天下又那么大,大有可为。
目标:苏州。
时间往前推移,在尉迟光明北上之后的
第二天,归元术等人进入了大兴城。
皇帝对尉迟光明谋反的事自然大为恼火,据说在东书房里摔了不少东西。
吏部尚书黄维安和户部尚书李尚,两个人跪在世元宫外,请求皇帝彻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相信大哥尉迟光明会无缘无故的谋反。
两个人跪了一天,皇帝置之不理。
到了夜里,那两人还在外边跪着,内侍总管甄小刀在宫墙上往外喊了一句:“回吧,陛下说,尉迟的是与你们无关,还需尽力为国效力,为民谋安。”
两个人只好起身回家,可是又怎么可能睡的着。
不过尉迟光明北上倒是给归元术他们帮了大忙,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一起逃走了,谁会想到他们还敢进京城。
所以进来的时候格外顺利,盘查他们,又盘查不出什么来。
进了城之后,他们没有贸然去联络山河印的人,而是直接住进了客栈。
归元术安排人四出打探消息,他受了伤,留在客栈里休息,心里想着怎么才能让那两个人相信自己。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尉迟光明的亲笔信,他太了解那两个人,知道他们不会轻易的放弃梦想。
大概还会觉得,尉迟光明走错了路,都要怪归元术怂恿。
他在发愁这些的时候,另外一支远在荆州的队伍,却过的潇洒肆意。
叶先生带着的队伍,大摇大摆,正大光明,就敢在荆州之内几个县之内随意走动。
杨玄机刚刚拿下整个荆州,其实根基并不稳定,叶先生就觉得一定有漏洞可以利用。
叶先生先是潜入天命军在后方的营地,盗出来不少军服,众人换上衣服,打起旗号,装作天命王手下在各地收粮。
没有丝毫的遮掩,就那么明目张胆的去各县的府库提取粮食物资。
还要让各县的官员招募民工,安排车马,把粮食往北运。
这段时间以来,叶先生他们硬生生在敌后开出来一条偷粮的通道。
粮食物资运到河边,然后就把民工遣散,选的地方距离天命军大营很远,派人过河去联络宁军,宁军就驾船过来把粮食运走。
如果就这么干一次的话,还显不出他们有多肆无忌惮,他们是平均十天左右就会运一批粮食。
天命军的大队人马全都在大河南岸布防,哪想到身后有人这么放肆。
叶先生日子过的舒服,虽然偷出来的衣服官职最大的就是五品将军常服,但也足够用了。
各县的县令只七品而已,五品将军的话,县令哪有敢违逆不从的。
杨玄机是打死也不会想到,他当初派人跑到豫州那边去烧毁良田粮仓,而李叱派来的人是偷......正大光明的偷。
也是在同一个时间,青州。
将军罗境站在刚刚打下来的一座县城城墙上,脸上没有任何的喜悦之色。
对他来说,又打下来一座县城,并不值得骄傲,也不值得开心,稀松平常而已。
“和以前一样。”
罗境语气平淡吩咐道:“一天之内把府库粮仓搬空,然后交给民勇队伍,让他们送回豫州。”
他侧头看了一眼旁边地上的敌军战旗,只是看了一眼,亲兵立刻过去将敌军的战旗捡起来:“大将军,十三面战旗了。”
罗境依然那样毫无波澜,转身下城:“到二十面的时候再告诉我。”
只带着一万多宁军战兵杀入青州的罗境,却像是带着一万多下山虎,冲进了羊群。
而罗境如此的顺利,和之前李叱他们杀了甘道德关系巨大。
青州之内最大
的叛军四分五裂,哪还有谁能挡得住罗境的长枪锋芒。
一天后,这座县城里的粮仓已经被搬空,罗境上马,看向身边的扛旗的亲兵:“跟上我。”
说完之后一双腿一夹,战马嘶鸣一声往前冲了出去。
烈红色宁军大旗,在青州大地上迎风招展。
又半日后,队伍在旷野中行军,先锋队伍忽然停了,紧跟着有斥候从前边飞骑回来。
“大将军!”
斥候急切道:“先锋军前三十里,发现一支队伍的营地,斥候探知,营地规模巨大,推测兵力不下于十万。”
罗境微微皱眉。
这青州之地,居然还有超过十万人规模的叛军队伍?
甘道德死之后,他手下的人谁也不服谁,各自拉了一支队伍离开。
为了争抢地盘,厮杀从未停止,内耗如此严重之下,罗境的这支孤军反而成了天降奇兵。
此时听闻居然发现那么大规模的队伍,罗境沉思片刻后吩咐道:“队伍原地休息,分派游骑戒备。”
说完后催马而出:“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带着亲兵队伍往前赶,走了大概二十里左右追上先锋军,一千二百人的先锋军队伍也不敢再贸然前行,停下来等着罗境的军令。
“让探路的斥候过来,给我带路。”
罗境吩咐一声后,不多时就有斥候过来,他带着数十名亲兵跟着那斥候往前边去探查。
走了大概七八里,迎面回来了一支斥候的五人小队,只是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劲。
见到罗境,那斥候伍长一脸的羞愧:“大将军......”
罗境看了看他们,没有人受伤,可每个人都有些沮丧,再看才注意到,他们没有人身上带着兵器。
斥候伍长道:“我分派人回去报信,想再靠近看看,结果......被抓了。”
罗境微微一怔:“放了你们?”
伍长道:“嗯......让我们回来告诉大将军,说......说你练的兵欠火候,兵器就扣下了,若不服气的话,就让大将军亲自去见她。”
“谁?”
罗境立刻就问了一句。
伍长道:“不认识,可是那支队伍,居然打的是咱们宁军的旗号,他们的士兵没有整齐的甲胄,看起来军纪也不算严肃,瞧着更像是一群土匪......让我们回来的那人是个女的,她说让我们告诉大将军,她姓沈。”
罗境也懵了一下。
莫名其妙的十万宁军?
领兵的是个姓沈的女人?
忽然间,罗境反应了过来......沈珊瑚!
他此时哪里还按捺的住,立刻催动战马向前疾冲出去。
没多久到了那支队伍的大营外边,远远的就看到有一群人在辕门外等着呢。
为首的那女子,正是前些时候返回兖州的沈珊瑚。
罗境到了近前下马,一抱拳:“沈姑娘,你怎么在这?”
沈珊瑚微微昂着下颌,笑道:“那嘎达我打完了,这嘎达打了一小半。”
有些小得意。
罗境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女人,彪啊。
这不愧是,看上了老唐的女人啊。
沈珊瑚笑问:“罗将军,你怎么也在这?”
罗境沉默片刻,然后有些无奈的说道:“青州这嘎达......我也打了一小半。”
沈珊瑚想了想:“唔......那就有一大半了。”
第九百八十章 要公平才行
罗境此时此刻心里实在是复杂的难以形容,这个女人带给他的震撼之大,就相当于他第一次看到唐匹敌领兵作战的时候。
在他和沈珊瑚随意的聊了几句之后,也已经大概知道了这位姑娘在兖州都干了些什么。
这姑娘带着白山军的剩余人马去追杀山海军余部,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从龙头关杀到了兖州最东北。
你别说一边打仗一边走,就算是直接赶路,从这头走到那头也得两个月。
然后这姑娘宣布,兖州归入宁王治下,颁布了宁王的法令,准备只留下一万人的队伍,其他人都带走。
她觉得留下也着实是没什么意思,索性带着人南下玩玩。
按照正常来说,她带着队伍回归,应该是从龙头关入关,进冀州然后一路往南走豫州。
但是她不想,她觉得没意思。
青州没走过,人生啊,总是该在陌生的路上走一走看一看,揍一揍干一干。
所以她带着十万兖州军南下,杀入青州之后势如破竹,青州之地本就内乱消耗严重,哪里挡得住这十万生力军。
这姑娘心最大的地方在于,她就真的只在兖州留下的一万人马,分成十队,在整个兖州境内不休息的长期巡查。
给这十队人马划分出区域,若发现有人不按照宁律处事,那就直接砍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沈珊瑚离开之前说过,冀州那边因为尊奉宁王的政令所以百姓们日子过的极好,兖州必须也要按照这样的规矩来,谁破坏了这规矩,谁就是和整个兖州的老百姓过不去,别说还有巡查队伍,就算没有,若发现有官员贪赃枉法尸位素餐,那老百姓就可以上去削他。
此时此刻,在青州这个地方,罗境面对沈珊瑚,就不得不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那姑娘,想着她到底骨子里是藏着一股子什么样的劲儿,能干出来这种世上绝大部分男人都做不到的大事。
“姑娘,确实很了不起。”
罗境由衷的赞美了一句。
沈珊瑚却不以为然也并不得意,她又不是为了别人的赞美而这样做的。
她心里只是想着,老娘看上的那个爷们儿实在牛-逼的不像话,大概是天下第一的那种牛-逼。
老娘也不是想干点什么证明自己配得上他,老娘只是想让他明白,咱俩才是般配。
男人领兵打仗你第一,女人我第一,你可以说和老娘不合适,老娘认,你说老娘模样不是你喜欢的那种,老娘也认,但你不能说老娘不如你。
不光是你,谁也不能觉得老娘是在高攀。
本姑娘这辈子最高攀的人,就是我自己。
没必要说谁配得上谁,谁配不上谁,但如果非要让人如此理解的话,那也一定得是......唯有唐匹敌那家伙,才配得上这姑娘。
当然,要是有人说唯有沈珊瑚那姑娘,才配得上唐匹敌那家伙,她也乐意听。
她对于罗境的赞美,客气的道谢,也仅仅是客气的道谢,因为罗境虽然很优秀,但她觉得还是差了点意思。
罗境一开始还想着,如果沈珊瑚愿意的话,他来做主将,带着这支生力军打下整个青州易如反掌。
可是他想了想之后觉得,沈珊瑚这样性格的女人,应该不会答应。
再想想,他觉得应该把应该两个字去掉。
所以他最后的倔强和骄傲就是,不能被沈珊瑚指挥。
“我们还是分开打吧。”
罗境道:“你按照你原
来的计划打,我按照我原来的计划打。”
沈珊瑚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原来的计划是打下整个青州。”
罗境:“......”
沈珊瑚笑了笑道:“不过罗将军来都来了,那就分开打。”
罗境松了口气。
沈珊瑚道:“但我兵多,若是打的比你快,罗将军大概会觉得不服气,我手里有十一万人,我分给你五万,不......是借给你,打完青州之后你再还给我,这样分胜负比较公平。”
罗境摇头:“不必了,我带本部人马就足够。”
沈珊瑚:“这样吗?”
然后她回头吩咐手下的将军们:“所有人不许跟上我,我带一万人去打架,剩下的就在后边跟着就是了,不准插手,谁把我的话当放屁,我就让谁下半辈子放不出来屁,都记住了没有?”
一群将军抱拳:“记住了!”
罗境:“......”
他是真的头一回见识到好胜心这么强的女人,所以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说些什么。
沈珊瑚想了想,好像还是不大公平,于是又吩咐道:“去五万人在罗境将军的队伍后边跟着,他不许你们插手你们就不能插手,我后边的人怎么呐喊助威,你们就在罗将军身后怎么呐喊助威。”
说完后沈珊瑚看向罗境:“听你的,各打各的。”
罗境在心里叹了口气,心说姑娘啊......这还算各打各的?
应该也算吧。
大兴城,世元宫。
东书房里,皇帝杨竞站在窗口看着外边,时节正好,窗外的花儿在争香斗艳一样摇曳,皇帝的心情却像是大风浪中的那一叶孤舟在晃荡。
内侍总管甄小刀站在皇帝身边,其实有些话他一直都想说,只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皇帝是真的辛苦,也真的有力挽狂澜之心,可是皇帝欠缺的就是对人的信任。
但是甄小刀也知道,皇帝如此又和皇帝无关。
想想吧,皇帝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上边是一个无能昏聩的父亲,掌权的则是一个飞扬跋扈的太监。
在这样的环境下,如果皇帝是一个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可能早就已经被除掉无数次了。
后宫里的可怕,寻常百姓们看不到。
但是百姓们都听过一个传言,说是后宫里的那些贵人们,甚至都不敢喝宫里的井水。
后宫所有用水,都是各院里派亲信去外边拉。
杨竞被定为太子之后,他去任何地方不敢随便吃东西,不敢喝水,甚至不敢犯困。
百姓们以为太子会有多潇洒,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狼狈。
要向一个大太监尊称亚父,以太子之尊,非但对这大太监要敬若生父,对大太监的手下也一样要满脸的亲和甚至是谦卑。
甄小刀理解皇帝,所以才知皇帝苦。
他是真的很想重用尉迟光明,但他又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去怀疑任何人。
“小刀。”
“陛下,奴婢在呢。”
“朕想要个皇后了。”
皇帝突然冒出来的话,把甄小刀吓了一跳。
可是在瞬间之后,甄小刀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思......陛下从继承皇位至今,从不亲近女色,就是因为老皇帝过于沉迷于此,导致朝政荒废,所以这是杨竞给自己的警示,时至今日,大楚都没有皇后,不少朝臣也不止一次进谏,皇帝只是不理会。
此时皇帝突然说想要一位皇后了......是因为皇帝在担心,在害怕。
害怕大楚正统皇族无后,断了延续。
“朕听闻,户部尚书李尚的妹妹,端庄贤惠,知书达理,你亲自去一趟,把朕的意思告诉李尚,让他明日把人领进宫,朕亲自见见。”
“是......”
甄小刀应了一声,心里百感交集。
陛下原来不只是因为要为大楚皇族的延续在考虑,还在为了稳定人心在考虑。
当初在崇文院里的那些热血少年,如今都已经到了最年富力强的时候,最有能力最有干劲的时候。
陛下这次新启用的官员,十之六七,出自这批人。
要说这些人的最强者,自然是尉迟光明,人人都承认他是当年崇文院第一。
可要说领袖级别的人物,是李尚。
李尚这个人最大的能力,不是有多强的领兵之才,也不是有多大的治国之能。
而是他那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在崇文院里,没有人比李尚人缘更好。
他不会因为你出身高就巴结你,不会因为你出身低就看不起你,他交朋友永远都把人放在平等的位置。
久而久之,李尚在崇文院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尉迟光明和归元术等人。
打个比方,如果尉迟光明喊人去打架,未必能喊上几个,但李尚若是被欺负了喊人去打架,半个崇文院的人都愿意为他出头。
稳住李尚,就是稳住朝局。
如今因为尉迟光明叛逃的事,整个朝廷里人心惶惶,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是那一批崇文院出身的人,真要说牵连,谁都能被牵连。
李尚和尉迟光明关系最为亲近,若是皇帝连李尚都不追究,甚至还想纳李尚的亲妹妹为皇后,这消息一出,那些在担忧的人立刻就会踏实下来。
甄小刀领命出宫,皇帝站在窗口又愣神了好一会儿。
就在这时候,有内侍快步从外边跑进来,俯身道:“陛下,武亲王已经快到都城了,派人提前回来送信,说午后便可到城外,武亲王派来的人想请旨,是让武亲王在城外候着,还是进城觐见?”
“候着。”
皇帝说了两个字。
小太监连忙应了一声:“奴婢这就去告诉武亲王派来的人,让他即刻回去告知武亲王在城外等候旨意。”
皇帝道:“是朕去候着。”
他迈步往门外走:“去传旨,半个时辰之内,城中所有官员,无论品级,必须全部赶到隆昌门外恭候朕的王叔,如有人不来,有人迟到......斩。”
说完后,大步走出东书房。
这一下,整个大兴城里全都乱了套,陛下的意思是无论品级高低,都要去迎接武亲王。
可是这大兴城里有身份的人太多了,六部九卿大大小小的官员,还有那些有爵位无实权的人,谁都不敢不去。
男人去了,那女人去不去?如果不去的话,会不会被陛下问罪?
陛下之前在大兴城里一场好杀,已经吓破了所有人的胆子,他们也明白过来,大楚再怎么完蛋,这大兴城里的至尊,依然是皇帝陛下。
所以这城里乱的不可开交,全都是往东城隆昌门外赶的人,男人女人,甚至还有抱着孩子的。
归元术站在客栈窗口,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乱象沉默片刻,回头看向手下人:“大概是武亲王回来了,我要出门一趟,你们都不准随意走动,就留在客栈等我回来。”
说完后,转身下楼。
第九百八十一章 人各有志
满城权贵都跑去了东城隆昌门外恭迎武亲王归来,这个时候谁都明白武亲王回来的不正常,也谁都明白必须装糊涂。
这件事用屁股想都能猜到不对劲,武亲王从苏州那边撤兵回来,号称拥兵两百多万的李兄虎谁来挡?
如今还能在大楚官场上混迹的人,哪个是傻的?
大家自然也都猜到武亲王回来,必然不是奉旨回来的,而是私自回京。
陛下却还要亲自去迎接出城,这其中含义显而易见。
那就是大楚还离不开武亲王,陛下离不开武亲王。
隆昌门外,皇帝远远的看到武亲王的队伍过来,竟是朝着队伍跑过去。
他这一跑,文武百官还有乡绅士族也要跟着跑,一下子,场面顿时热闹起来,也混乱起来。
武亲王身边只带着一些亲兵,见到对面竟然是陛下亲自迎接过来,武亲王连忙下马。
他还没有来得及跪下去,皇帝已经一把将他扶住:“王叔,朕好想念你啊王叔。”
说这句话的时候,皇帝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在这一刻,武亲王心里的担忧一扫而光,只有一心的愧疚和满怀的心疼。
许久没见,武亲王已经老了,陛下明明那么年轻,却也是面容沧桑。
“陛下,臣有罪。”
武亲王又要拜下去,皇帝就又硬生生把他拉起来。
“王叔当然有罪!”
皇帝大声说道:“朕先后数次派人请王叔回来,可王叔却坚持要荡平贼寇之后才回京,如今王叔凯旋,朕却还是要责备你,王叔你真的......太不会照顾自己了,看看你这一身征尘,看看你这满头白发,朕心疼啊。”
皇帝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他拉着武亲王的手说道:“王叔这次击败大贼李兄虎,朕却不知道还能如何感谢王叔,朕......”
皇帝松开武亲王的手,后退两步,抱拳俯身:“朕替大楚万万千千的子民,多谢皇叔了。”
武亲王吓得脸上变色,连忙跪倒在地:“臣有愧。”
“王叔无愧。”
皇帝再次把武亲王扶起来:“是朕......是朕有愧,是朕对不起王叔。”
武亲王此时此刻,也是老泪纵横。
他其实明白陛下不得不有这样一场戏,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陛下也确实真情实意。
他带着队伍力抗李兄虎百万大军,没有粮草,没有后援,没有希望,如果是别人带兵的话,可能早就已经败了。
皇帝说他有愧,确实有愧。
“咱们回家。”
皇帝拉着武亲王的手:“王叔随朕回家!”
人群中,归元术看了一眼武亲王,又看了看武亲王随行的人那一身褴褛衣衫,就知道武亲王回来怎么可能是大胜而归。
武亲王的大军都不敢靠近都城,而是在远处驻扎,就足以说明其狼狈,不敢被人看到。
此时武亲王手下的士兵,身上连甲胄都没有了,衣服破烂,面黄肌瘦,若这般模样被百姓们见到,谁还会觉得大楚能坚持的住?
那可是天下致锐的左武卫啊。
归元术又看了一眼群臣最前边站着的李尚,也看到了紧挨着李尚的黄维安。
他沉思片刻,转身离开。
李尚又怎么可能不清楚武亲王的窘迫,怎么可能不清楚左武卫的狼狈。
他压低声音对手下人说道:“立刻去组织人手,不管用办法,组织队伍从府库把战服甲胄送去左武卫大
营,我也不管用什么办法,挤出来粮草物资一并送过去。”
这话正好被从他身边经过的武亲王听到,所以武亲王都忍不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年轻人他似曾相识,好像有些印象,但却记不清楚,看他身上二品紫袍的官服,武亲王便明白这是陛下启用的新人。
年轻人有如此头脑如此安排,武亲王也觉得此人可堪大用。
大楚畸形的强盛在什么地方可以展现出来?
兵部武库。
没钱没粮,但是武库中的兵器甲胄多的难以计数,可这说起来值得骄傲吗?
这其中的龌龊,只有兵部那些大人们心知肚明。
每年,兵部都会要求制造多少兵器多少甲胄多少器械,不管需要不需要,都要做。
这是兵部那群大老爷们最大的利益来源之一,数量当然不能少,质量嘛......
反正没人查。
假如每年朝廷拨款是五百万两,全部用于制作这些东西,保质保量的情况下,可能是五万套,从甲胄到兵器再到护具。
如果质量没有要求的情况下,还是五万套的数量,那还需要五百万两吗?
兵部得到拨款,上下克扣,到武工坊还是要克扣,真正用于制作这些东西的款项能剩下一百万两就是好事。
如此的大楚,不颓败才怪。
做皮甲的皮子,一层皮子切成三层,再说弓箭,甚至能混账到用芦苇杆来糊弄,只是看起来像是箭而已。
但是武库的那些人会藏,每年都把以前存的品质好的东西往外挪,把新造的东西往里边运。
如此一来,就算是有人装模作样的来查查,最起码场面上看不出问题。
可是以前存的好东西,早晚都有用完的时候,那些糟粕,早晚都有露面的时候。
不久之后,世元宫,东书房。
“去给王叔烧水!”
皇帝吩咐内侍:“为王叔洗去一身征尘。”
武亲王刚要拜谢,皇帝却拉着他的手走到一边坐下来:“王叔辛苦,先坐下来说话。”
他一摆手,甄小刀立刻就反应过来,转身出去吩咐朝臣可以散去,陛下要和武亲王多聊会儿。
东书房里只剩下了几个人,包括李尚和黄维安等人,他们都是皇帝启用的新人,如今大楚朝廷里的柱石。
“陛下。”
见朝臣大多退去,武亲王再次起身要叩首请罪,皇帝却叹了口气:“王叔,你在这样,朕心里会很疼。”
武亲王只好作罢,一时之间,场面就显得尴尬起来。
李尚站在一侧,不敢正眼去看,时不时的扫一眼那年迈的武神,心中生出一种戚戚之感。
他在崇文院求学的时候,武亲王曾经多次到崇文院授课,那时候的武亲王,看起来真的是仿若站在云端的天神。
哪怕那时候大楚也已经到处都有叛乱,可那时候也没有人觉得大楚会那么快就不行了。
此时李尚甚至从这位老武神的身上,闻到了一种腐朽的味道,这让他更加的担忧。
这样一位老人,还能扛着大楚走多久?
所以他又不得不想到了尉迟光明,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哥要叛逃。
陛下对大哥是那么的在乎,那么的重视,他看得出来陛下是真的把尉迟光明视为武亲王的接班人。
也许在武艺上,尉迟光明和武亲王差距还大,但是在领兵的才能练兵的技巧上,尉迟光明已经不逊色多少。
只要给尉迟光明一点时间,成为大楚的新一代武神绝
对不是问题。
越想,他心里越难受。
皇帝对武亲王说,不用避讳李尚他们,战局到底如何,请武亲王明言。
于是,武亲王就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每一个听者的脸色都越来越沉重,乌云压顶一样。
李尚他们一直陪着武亲王到深夜,皇帝在期间甚至要亲自为武亲王搓背,武亲王自然不敢应允,但陛下的态度已经表达的格外清楚,那就是不管怎么样,武亲王依然是大楚第一重臣,无人可及。
深夜的时候,李尚乘坐马车回到自己家里,下了车回望皇宫方向,也不知道想了些,愣神了好一会儿。
进门之后就忍不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却吐不出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阴郁。
“大人。”
管事连忙上前:“有大人的一位老友,在书房已经等大人半夜了。”
“老友?”
李尚的眉头皱起来:“何来的老友?”
管事道:“说是大人当初在崇文院的同窗,早早离开京城,今日才会特来拜访的。”
李尚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如今贵为当朝文官第一人,虽然没有宰相之职,已有宰相之权,所以往日那些有关系没关系的,每日都会有来扯关系的。
若真的是曾经的同窗,听闻他此时已经别陛下重用,所以过来讨个前程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他吩咐人去泡茶,一进书房的门脸色就大变。
“你......你!”
两个你字,第一个是惊喜,第二个是愤怒。
在看到归元术的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我兄弟居然没死,第二反应是这应该就是大哥叛逃的罪魁祸首!
“别急着喊人抓我。”
归元术指了指对面:“就算是要抓我也不差这一会儿,你我之间的情分,难道都没有坐下来聊一会儿的必要了吗?”
李尚脸色变幻不停,沉默片刻后回身吩咐:“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靠近书房,都离远一些。”
随从们立刻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尚把房门关好,走到归元术对面坐下来:“我只希望你要和我说的,没有一句废话。”
归元术问:“那你猜猜看,你这府里,有多少人是皇帝派来盯着你的。”
李尚皱眉:“我不知道大哥是怎么被你骗了,但你骗不了我,如果你来只是怂恿我也做一个叛徒,那你干脆不要说下去了。”
归元术就知道会是这样,五兄弟之中李尚的性格最为坚定。
他取出尉迟光明的亲笔信和信物递过去:“大哥让我给你的,你看过就明白了。”
李尚伸手接过来,沉默片刻,直接把那封亲笔信扔进了茶炉里,看都没有看一眼。
那件信物,他却揣进怀里。
“不用看,我也不需要你们的理由,哪怕再合理。”
李尚起身:“我生为楚人,现为楚臣,我父亲教会我的第一个字不是我的姓也不是我的名,而是楚。”
归元术嗯了一声:“以前你说过。”
李尚:“你还记得以前?”
归元术没有回答。
李尚走到门口,把门拉开:“你走吧,这是我最大限度的渎职枉法,以后若有机会,我会到陛下面前请罪。”
归元术起身,居然真的没有再说什么就走了。
李尚看着归元术的背影,片刻后朝着背影喊了一句:“那件信物,我会在战场归还给大哥。”
归元术举起手晃了晃,意思可能是知道了,也可能是再见。
第九百八十二章 我父亲教的
归元术出了李尚的府门之后,就忍不住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知道劝不动,他只是想试试。
从一开始他想的办法就是把人抓走,而不是劝走。
有些人的志气不可能动摇,李尚要做权臣也要做忠臣,他不会被任何人影响,哪怕现在劝他的不是归元术而是尉迟光明,他也会是一样的态度。
走了一段之后,归元术随即上了路口等着他的马车。
马车里,黄维安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笑着问道:“说不通?”
归元术嗯了一声。
黄维安笑着摇了摇头:“他那般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让你来,你偏要来。”
归元术道:“大哥想让我试试。”
黄维安沉默片刻后说道:“明日一早我会安排你离开,我现在可是有点小权的,哈哈哈......你尽早回去吧。”
归元术不答。
黄维安道:“我知道你这次来,应该不只是想劝说我们一起投靠宁王,应该还有别的目标。”
他看了归元术一眼:“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大概是想试试能买通谁,促使朝廷的军队和李兄虎杨玄机的人马混战,宁王从而得利。”
归元术依然不答。
黄维安苦笑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就回去吧,这朝廷......哪里还用你去收买谁,哪里还用你来从背后捅刀。”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下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现在那满朝文武,看似换了一多半的人,风气已经有所不同,可实际上并无区别,每个人都在做着两手准备,一边想为大楚尽忠一边想着如何在新主子进城之后不会被排挤除掉。”
他低着头,是不想让归元术看到他脸上的悲伤。
“每个人都在给大楚捅刀,朝廷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你相信我,你什么都不做,也有不少人愿意给杨玄机通风报信,愿意为杨玄机最终取胜而去促使朝廷的军队尽快入局决战。”
他又一次叹息。
“这个朝廷,这个大楚,这个天下......”
黄维安抬起头:“你知道最终会是什么结局,我也知道,大哥知道,其实李尚也知道,每个人都知道。”
归元术问:“你和我一起走吧,大哥也在等你。”
“你和大哥在那边有个照应。”
黄维安还是笑,他是四个人中最爱笑的那个,好像一直都没心没肺。
他笑着说:“我若和你走了,谁陪他?”
他知道归元术能明白......我们是兄弟,总不能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留在这。
黄维安抬起手在归元术的肩膀上拍了拍:“兄弟,我们还是一样的目标,一样的理想,只是走了不一样的路。”
归元术看向马车外边,好像看到了李尚的府门口站着一个人,夜深,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谁。
李尚站在那好一会儿,在马车消失不见后,他抬起手挥了挥。
“愿你们安好,每个人都要好好的。”
回到客栈之后,归元术脑海里来来回回的都是黄维安刚才说的那些话。
哪里还需要你来大兴城捅刀子,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在等着机会给大楚捅一刀。
哪里还需要你来提醒我们大楚撑不住多久,这里的人,每一个都知道什么是苟延残喘。
黄维安说......可是这个世上那么多人,总是得有人去做别人不想做的事,来证明人活着的不同的意义。
黄维安还说,当年你被武亲王举荐为为官,而陛下只让你做大理寺卿的时候,其实我们都替你担忧,我们看起来对你有些冷淡,是因为我们故意的。
他说,大哥说,我们不能阻止元术的前程,哪怕那大理寺卿只是陛下给他的一点施舍。
他说,李尚当时拦着我,不让我劝你太多,李尚说......元术比我们三个人都纯粹,他心里最干净,他觉得那是希望,就让他坚持下去。
听着这些话,归元术不知道如何回答。
当时李尚还说......朝廷里有不少人在等着把元术按下去。
虽然大理寺卿在那时候只是个闲散职位,根本没有实权,甚至没有存在的意义。
但是当时掌权的那些人,绝对不允许有人混进他们的队伍。
如果当时兄弟几个答应了归元术,一起去大理寺做官,那么这件事就会被那些人利用。
会说归元术滥用职权结党营私,那些人随便扣上一顶帽子,以当时归元术的地位和实力,根本就扛不住。
他还说,你们觉得陛下会为了归元术而与满朝文武为敌吗?陛下不会,不管是为了归元术还是为了你为了我,陛下都不会。
李尚还说,让元术心里一直干净,一直纯粹,也不会被人扣上罪名的唯一办法,就是我们三个让他寒心。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归元术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他问黄维安,那为什么后来你们三个都入朝为官了?
黄维安说,第一,还是因为当初我们立下的誓言,第二......陛下杀了许多人,动了许多人,我们觉得陛下是真的想做出改变了。
他看向归元术:“第三......也是最主要的,大哥想搞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死的,手里有权才能为你报仇......我们只是都没有想到,会是陛下。”
归元术回想起来,在那个县城和大哥尉迟光明偶然相遇,尉迟光明打了他两个耳光,还说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那句话,那只是气话。
大哥是在怨他,没死,为什么不派人回来送个信?
这件事,其中的过程看起来那么复杂,其实也简单,大哥他们只是在怨他为什么不告诉一声,还活着。
而这,又不怪归元术。
归元术在青州决定跟李叱回冀州之后,李叱答应他,把他的亲朋好友都接到冀州来。
当时归元术给李叱一份名单,名单上最前边三个人的名字,就是尉迟光明,李尚,黄维安。
然后当李叱派去的人到了大兴城之后,他们三个已经被皇帝启用了,皇帝也已经利用归元术的死做了一个好大的局。
而这三个人,在为皇帝铲除异己的时候,出力极大。
他们三个是想尽快稳住地位,尽快获取实权,可是这就给人一种误导。
当时负责去大兴城接人的廷尉军千办是方洗刀,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为了把更多的人带走,不能联络那三个人。
三个人已经位居高层,方洗刀无法确定如果派人和他们三个联络的话,那三人会不会告密。
如果这三个人告密的话,别说归元术的家人和亲眷,连廷尉军的人都走不了。
归元术坐在客栈窗口,沉默的像是一尊石像。
与此同时,李尚的府里。
黄维安把归元术送回客栈之后,没有回家,而是返回了李尚家里。
此时在书房中,两个人相对而坐,两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杯热茶,两个人都低着头,热气都升到了两人脸上。
“你......”
良久之后,李尚抬起头:“你其实应该跟元术一起走的。”
黄维安也看了看他,然后笑:“我是应该走,毕竟活着多好......”
李尚又低下头,黄维安也低下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尚起身:“我饿了,煮碗面吃。”
黄维安看向他,李尚笑了笑:“不要葱花,不要鸡蛋,不要香油。”
黄维安也笑起来。
大概两刻之后,两个人还是面对面坐着,大口大口的吃面,吃的额头冒汗,吃的酣畅淋漓。
吃饱之后,两个人又是一样的姿势往后仰了仰,一样的抬起手拍了拍肚皮。
“如果......”
李尚头枕着椅子的靠背,看着屋顶说道:“如果大哥和元术在宁王那
边,最终成功了的话,那么我们的理想也一样是成功了。”
黄维安嗯了一声:“那是当然,当初我们兄弟五个发过誓的,我们的理想必须有人坚持下去......”
他看向李尚:“可是在坚持的那个人是你,不是我,不是大哥,也不是元术。”
李尚深呼吸。
他说:“所以你该走的,我只是做不出那一步选择,我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楚,我......”
黄维安:“你父亲教的嘛,说过一万遍了。”
李尚笑。
黄维安道:“我一直都没有你那么坚持,或许是......我们坚持的东西不一样。”
他只想坚持兄弟感情还在,坚持兄弟何在他何在。
他真的也很想很想去和大哥去和元术团圆,他也很清楚陛下不是真心信任他们。
可是他怕李尚孤单。
大哥和元术那边,两个人互相扶持互相保护,挺好的。
李尚这边......总不能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走。
李尚说:“其实我知道,元术一定会先去找你,而你一定会对他说,你劝不动那个犟种。”
黄维安笑:“瞎说,我对元术说的是,你劝不动那头倔驴。”
李尚笑着眼泪都流出来了,那应该是笑出来的眼泪吧。
“可你知道么,他这次其实不是先找的你。”
李尚忽然坐直了身子看向黄维安。
黄维安有些疑惑,他也想坐直了身子,然后才察觉到竟然有些头昏。
忽然之间,他想明白了,所以他拼尽全力的想挣扎起来,可是手脚好像越来越没力气。
“元术劝我说,咱们兄弟一起走吧,一起去宁王那边,一起完成我们的抱负,可是我不一样。”
李尚起身,走到黄维安面前蹲下来,看着黄维安的眼睛:“我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楚......我父亲教的嘛,他说孩子,父亲一辈子都是忠臣,一辈子没有做过对不起大楚的事,你也需记住,要一辈子做楚臣。”
李尚伸出双手抱住了黄维安:“兄弟......对不住了,我知道你是怕我孤单,可是我必须孤单。”
他抱的很用力。
然后他后撤两步,回头看向屏风后边:“孙先生,可以把他带走了。”
老孙从屏风后边出来,看了一眼已经昏沉过去的黄维安,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尚在那碗面里下了迷药,他知道黄维安一定会留下来陪他一起死,因为他们是兄弟。
可就因为他知道,就因为是兄弟,所以在归元术来找他的时候,他说......我就一个要求,带维安走。
他们给黄维安做了一场戏。
半个时辰之后。
客栈,老孙把肩膀上扛着的黄维安放下,看向归元术:“带回来了。”
然后他看到了归元术哭红了的眼睛。
老孙坐下来,看着归元术说道:“你们这四个家伙,真的是......一个个都想让别人活下来,四个人都活着不好吗?四个人多好,四个人才能打麻将啊。”
他拍了拍手,紫衣女子拎着个口袋也进来了,随手把口袋扔在地上。
她肩膀上还扛着一个麻袋,看起来小一些。
老孙笑:“所以我为了你们能打个麻将,把他也抓回来了......你们兄弟几个,磨磨唧唧,犹犹豫豫,我说话粗啊,真的,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早jb把人给你抓回来了,至于的......”
紫衣女子:“咳咳!”
老孙:“对不起对不起......我又说脏话。”
紫衣女子道:“第一,你说脏话不对,第二,是五个,他妹妹我也抓回来了。”
老孙:“五个......五个,四个人打麻将,还有一个可以挂红中啊,轮流的嘛,我父亲教的。”
第九百八十三章 京州危局
大街上,马车缓缓而行,不紧不慢的样子,才是大人物们出行的风度。
到了城门口后马车被拦了下来,但守门的士兵还要客客气气的说话。
马车是尚书府里的,李大人如今是陛下身边极为看重的臣子,已有文官第一人的地位,守门的士兵怎敢无礼。
况且,马车上坐着的是尚书大人的妹妹。
从两日前就有传闻在大兴城里散布开,陛下要纳李大人的妹妹为后。
这种事,就算是假的也不能不谨慎。
所以只是看了一眼腰牌,马车随即放出了城门。
丫鬟说,因为姑娘明日一早要进宫,宫里有话传出来,几位太贵妃娘娘也要见见姑娘,还说让姑娘带进宫一些鲜花。
宫里的花草虽艳,却来来回回只那几种,看厌了。
娘娘们,想看看城外野地里的小花儿,点了名的要看朴素要看纯美。
于是李姑娘出城为宫里的娘娘们采花,这事谁敢拦着?
而且那丫鬟就看起来冷艳而又高傲,符合极了大家闺秀身边的丫鬟身份气质。
可是这些守门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这丫鬟是那紫衣女子。
看着马车出去,随行的护卫也趾高气昂的样子,守门的官兵小议论起来。
有人说,高傲个屁,搞不好就是大楚最后一个皇后了,也指不定能当几天。
有人捂他的嘴,说你想找死自己去死,何必连累我们。
也有人说你怕个屁啊,现在这个世道了,他说的也是实话。
还有人说你看马车分量好像极重,拉车的马起步的时候都稍显吃力,那皇后得多胖?
于是,一群人笑起来,还得压着声音。
有人恶意的开玩笑说,哪想到咱们大楚最后一位皇后娘娘,是头猪。
马车里分量当然很重,人多。
黄维安的妻子和李尚的妹妹两个人坐在马车里,她俩对面就是还被绑着的李尚和黄维安,还有一个负责看守他俩的小孩儿,叫小刚子。
再加上外边赶车的车夫,还有坐在前边的丫鬟,一辆车里拉了七个人,不显得沉重才怪。
扮作丫鬟的紫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城门方向,心里的感觉很复杂。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有些时候,男人的魅力就展现在......为了理想而不计生死。
人能创造出伟大这个词,是因为先有人伟大。
她感慨,是因为归元术没有出城。
归元术把他的兄弟交给了紫衣女子,请求她护送这几个人一路返回豫州。
本来归元术是请老孙和她一起回去,老孙不答应,老孙说.....我们是拿了钱的。
拿了钱就是有了契约,没有写在纸上的契约比写在纸上的契约更重要,因为要记在心上。
归元术不肯走,是因为他还要做他该做的事,他不单单是为了救他兄弟们而来的。
身为宁臣,当为宁王谋。
在城门口里边的街边茶铺里,归元术坐在那看着远行的车马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总算能松口气。
老孙问他:“你不怕死的?”
归元术回答:“你肯定没见过多少比我还怕死的人,但相对于怕死来说,我更怕死的不值。”
他问老孙:“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高尚的人吗?”
老孙点头:“相信,但是见的少。”
归元术:“那你愿意请高尚的人喝茶吗?”
老孙:“想都别想!”
归元术笑了笑,然后指了指自己:“我觉得我就是......可能普通百姓们会
不理解,可能那些权贵会不承认,可这个世上啊,真的就有我这样的人,觉得自己是为了很大很大的理想而活着的。”
“如果我对别人说,我的理想是让整个中原的百姓都安居乐业,都富足自豪,不被外敌所侵扰,不被内乱所压迫,若是能做到了,我会觉得自己无敌牛-逼,可大概他们会觉得我疯了,唯有宁王那边的人才都相信,因为他们都是,不......是我们都是。”
老孙道:“我也觉得你疯了,这个世上真的有单纯是为了理想而活着,而奋斗的人?”
归元术道:“有,比如宁王。”
老孙道:“宁王还不是为了要做皇帝。”
归元术道:“要做皇帝的人分成两种,一种是为了做皇帝而做皇帝,一种是为了救天下而做皇帝,宁王是后者,你若是见到他之后,可能会觉得他有些抠门,有些无耻,有些不正经,但你就是会觉得他高尚,和高尚的人在一起久了,就会变得高尚。”
老孙:“那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会变得高尚起来吗?”
归元术点头:“一定会。”
老孙想了想,又问了一句:“那如果我高尚起来后,需要把钱退给你吗?”
归元术眼睛眯起来,因为他在老孙眼睛里看到了你要敢说退钱,老子就不可能高尚的坚决。
于是归元术说:“遵守契约精神,就是高尚的一种。”
老孙笑起来:“想不到,想不到,原来我一直都是个高尚的人。”
归元术起身:“把茶钱结一下?”
老孙:“凭什么是我!”
归元术:“你刚才理解了什么叫高尚,现在是让你理解一下什么是既高尚又不要脸。”
说完转身就跑了。
郑顺顺取了铜钱放在桌子上,拉了老孙一把,一边走一边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次我结账,但也要给你上一课,如果你以后也跟我一起辅佐宁王的话,要记住一句话。”
老孙虽然没有想过辅佐宁王这种事,但是他好奇这句话是什么。
于是他说道:“请赐教。”
郑顺顺认真的说道:“长长久久跟宁王,越不要脸越辉煌。”
老孙都懵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郑顺顺。
郑顺顺耸了耸肩膀:“刚才我们大人说了,高尚和不要脸,不矛盾。”
世元宫,东书房。
皇帝听完武亲王的计划,脸色格外凝重。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如今最好的办法,也确实只有这一招驱虎吞狼。
李兄虎是虎,东南来的虎,杨玄机是狼,西南来的狼。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皇帝杨竞也好,武亲王杨迹句也好,都还没有把宁王李叱放在和李兄虎与杨玄机相提并论的高度。
因为看起来,宁王确实在实力上远远逊色于那两个人。
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如今连兖州和大半个青州都已经被宁军收入囊中。
他们当然不知道,李叱都不知道,他们能知道个屁。
但,即便他们知道了,他们也不会把李叱列为眼前最为重要的敌人之一。
是眼前。
李兄虎拥兵据说有两百万,武亲王说没有两百万也要有一百五十万之众。
但是,跟在李兄虎大军后边犹如蝗虫一样横扫各地的流民,现在已经有数百万之众。
他们不是兵,他们也不会上场作战,但他们会为李兄虎的大军摇旗呐喊。
一旦李兄虎的队伍赢了,这些蝗虫一样的流民就会铺天盖地的上去。
要说李兄虎如今实力天下第一,没有人会否认。
但要说杨玄机是最有机会争得天下的人,还是没有人会反对,
因为他背后蕴含的力量更为巨大。
武亲王杨迹句缓缓道:“李兄虎有一个结义兄弟,叫翟礼,只要李兄虎进京州的话,他也必会率军北上。”
“翟礼?”
皇帝似乎不是很熟悉这个名字。
武亲王道:“李兄虎谋逆之初,身边只有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与他结拜为兄弟,翟礼是其中之一。”
“逆贼李兄虎在越州起兵,这十几个人便是贼兵的首脑,其中绝大部分,在数年征战厮杀之中已死,有的是被打死的,有的是病死的,只有一个翟礼还活着。”
内侍总管甄小刀弓着身子站在旁边听,听到此处的时候心里还忍不住想着,十几个兄弟现在就剩下两个,倒也可怜。
这念头才出现他就立刻刹住了,心说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
怎么能同情逆贼?逆贼都该死!
武亲王继续说道:“李兄虎夺得苏州之后,自封为江东霸王,封翟礼为平王,意思是与他地位相当,也称一字并肩王。”
皇帝哼了一声,似乎是对草寇这种廉价的义气颇为不屑。
草寇自封为王这种事,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很廉价,还封什么一字并肩王,那就更廉价甚至是幼稚无知。
任何一个人想做帝王的人,都绝不允许有人可以和自己比肩。
一支队伍里出现两个地位相当的首领,那这支队伍也必然不会长久。
皇帝还想这些,却忘了他这个大楚皇帝还不如对方。
武亲王道:“李兄虎攻入苏州之后,翟礼坐镇越州,兵力应该也至少有数十万,唯一可以稍稍松心一些的是,他们的贼兵都算不上训练有素,只是靠人多势众。”
皇帝点了点头,在心里默默的计算了一下如今京州的危局之中,直接威胁有几个。
杨玄机必来,李兄虎必来,若是翟礼也会趁势北上,李兄虎胜算可能真的最大。
毕竟,大部分时候,人多势众都有用。
但,杨玄机也不是没有盟友,梁州节度使杜克,在杨玄机出蜀州进攻梁州之后不久就投降了,被杨玄机封为知命候,率军坐镇凉州。
杜克手中的可不是乌合之众,而是十几万正规的大楚府兵,况且他投降杨玄机已经有两年之久,杨玄机被他无数的钱粮物资,他再招兵买马,兵力应该不会低于三十万。
除了杜克之外,蜀州节度使裴旗也是杨玄机的人,蜀州是杨玄机的根基之地,自然兵力不弱。
荆州节度使谢秀还是杨玄机的人,这个人就不需要多说什么,因为他是谢家的人。
但他和杜克裴旗不一样,这两个人投降的都很快,裴旗更是杨玄机的心腹。
谢秀是和杨玄机打过之后才投降的,这才是个聪明人,一不会背叛国骂名,因为他打了,最后投降实属无奈,二,让杨玄机见识到了他的能力。
所以单单看杨玄机的兵力,打不过李兄虎和翟礼。
但,若梁州节度使杜克和荆州节度使谢秀同时率军攻入京州,李兄虎就会显得胜算更少一些。
这正是皇帝害怕的地方......因为三方对比,朝廷最弱。
武亲王就算回来了,这老人要独自面对的是一群虎狼。
皇帝忍不住问了一句:“王叔......你可还有计策?毕竟......毕竟京城缺粮缺钱。”
武亲王沉默片刻,俯身:“京城不缺粮,只是粮仓里缺粮,京城也不缺钱,只是国库里缺钱。”
皇帝一怔。
他在武亲王的眼睛里,看到了比他之前对那些大家族动手的时候,更大的杀意。
想想也是,都这个时候了,还管那些做什么?
所以皇帝起身:“那就......有劳王叔了。”
第九百八十四章 裴半成
如果为民者不能自傲,这世上还有谁配自傲。
所以归元术总是会想着,自己这样的人,将来一定会被铭记,若是没能被铭记的话,大概是他和与他志同道合者最终没有成功。
他不能再回客栈去住了,因为他已经留下了破绽。
皇帝目前应该还不知道李尚和黄维安两人已经离开大兴城,但那是早晚的事,归元术推测,最迟不会超过一天时间。
黄维安到过客栈,黄维安去过李尚府里,客栈就不再安全。
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再没有什么顾及,归元术决定去联络曹猎那份名单上的人了。
在大兴城里商业如此颓废的情况下,非要说还有什么行业所受影响不算很大,青楼绝对是其中之一。
归元术有些时候忍不住去想,那些有权势的人都要去搞一家青楼,到底是为了经营赚钱,还是为了方便自己。
他甚至觉得有些可惜......可惜余九龄没来。
实事求是的说,要说青楼的质量,方方面面都算上,大兴城绝对第一。
对于余九龄来说,这里便是天堂一样的地方。
归元术和老孙两个人此时所在的地方,就是大兴城中最好的青楼之一......云酥楼。
曹猎给归元术的那份名单上,排在最前边的那个人叫裴半成,在大兴城里,也有人喊他裴半城。
意思是此人的产业之多,财富之巨,相当于拥有半城那么厉害,当然这是吹牛皮。
不管是曹猎那份名单上的简单介绍,还是大兴城里百姓们对裴半成的传闻,都可以证明他其实个大老粗。
所以归元术实在没有想到,一个大老粗能打造出如此雅致的云酥楼。
这里,哪怕就是摆放在不显眼位置的一个小小盆景,都雅致的不像话,若仔细盯着看,越看越觉得有意境。
此时归元术就盯着一个有意境的东西,是桌子上的一个陶制的小东西。
是个胖乎乎的小陶人,那模样清秀纯洁的少女茶师把洗茶的水倒在那小陶人上,小陶人就开始撒尿......
看到尿出来了,归元术松了口气,他那眼神里的意思应该是......我他妈想的就是这样。
茶师是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就是那种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她必然清纯的如同一张白纸一样,那张脸上就不容得有丝毫的风尘气息。
可这是一家青楼啊,还是大兴城里最有名的青楼之一,所以归元术觉得有些奇诡。
“公子,可以用茶了。”
名字叫小昭的茶师姑娘轻声说了一句,做了个请的手势。
归元术嗯了一声,道谢,然后喝茶。
老孙看他的样子就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他在归元术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以前不怎么来这种地方吧?”
归元术道:“我看起来像是不怎么来的人吗?”
老孙:“你看起来不像是不怎么来的人,你看起来像是根本没来过的人。”
归元术也不尴尬,笑了笑道:“你觉得我以前能有钱来这个地方吗?”
听到他这样说,老孙不禁为自己的尾款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他看归元术的样子就知道很少出入青楼,太拘束了,要是老手的话......要是老手这会还会坐在这喝茶?
归元术看向小昭姑娘,这里的姑娘全都姓云,云酥楼的云。
“请问姑娘,你家东主什么时候来?”
小昭姑娘沉默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时候,抬起手开始解自己的衣领口
子。
归元术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小昭姑娘一怔,她眼睛微微有些发红,看起来委屈的到了极致,却还强忍着没哭出来。
她低着头说:“东家说,公子是贵客,他暂时不能抽身回来,但让我务必把公子招待好,不管用什么法子,也要让公子满意,公子似乎是对小昭的茶道不满意,所以......所以......”
说着,又去抬手解衣服扣子。
归元术道:“你要再这样的话,我可喊人了啊。”
小昭姑娘:“?????”
归元术认真的说道:“你好好的泡茶,我好好的喝茶,这就很满意,你要是再脱衣服的话,我马上就走了。”
老孙再次压低声音说道:“你跟我解释一下,是真的不为所动,还是真的没有钱了?”
归元术用更低的声音回答:“你就说,换你动心不动心。”
老孙长叹一声:“那你是真没钱了。”
“公子。”
小昭姑娘红着脸说道:“东家派人吩咐过我,公子是贵客,在楼里的任何花销都不走账,不管要什么都行。”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她的脸就更红了。
归元术眼睛逐渐睁大,逐渐放光,他试探着问:“你是说......我要什么都行,要什么都不需要我花钱?”
小昭姑娘嗯了一声:“是的公子,东家说,公子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归元术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朝着小昭姑娘一把抓过去。
一把就把小昭姑娘的茶叶罐抓过来了:“看你泡个茶,扣扣索索的,一点儿都不大方。”
他把那茶叶抓了一把放进茶杯里,然后把茶叶罐装进自己带来的背囊中,这个操作,别说把小昭姑娘看傻了,把老孙也看傻了。
老孙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小昭姑娘,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归元术,实在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他一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行?”
归元术哪里理会这个,很认真的对小昭姑娘说道:“这茶叶值钱吗?”
小昭姑娘回答:“还......还好吧,大概二十两银子。”
归元术道:“你去给我找个袋子,再装十罐二十罐的,对了,你家的点心多上来一些,上双份,还有菜品,对,菜品,我着实是饿了。”
小昭姑娘起身:“我去为公子安排。”
归元术:“酒,还有酒。”
等小昭姑娘出门之后,老孙看向归元术认真的说道:“我现在,特别为你那两个兄弟担心。”
归元术:“呸。”
老孙叹道:“宁王那边的日子但凡要是好过一点,你都不该是这个德行。”
归元术:“屁,那是你没见过宁王什么德行。”
说完后他自己楞了一下,然后讪讪的笑了笑。
老孙都惊着了,是什么样的大王带出来的什么样的手下,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大王是什么德行。
就在这时候小昭姑娘又回来了,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进来。
一进门,小昭姑娘就让开,俯身道:“公子,我家东家回来了。”
归元术起身看了看,虽然他以前在大兴城的时候就对裴半成有所耳闻,也曾见过,可如此近距离相见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
瘦高,留着络腮胡,看起来他全身上下最醒目的地方,就是那满脸的大胡子了。
怎么说呢,文雅一些的说,他像是一根开了花的芦苇,要是粗鲁一些呢......你就
想想什么东西一根杆,上半部分还毛多吧......这粗鲁的形容若是说出来,没有一个字是律法允许的。
“归公子是吧。”
裴半成抱拳行礼。
他看起来确实是那种江湖糙汉的形象,衣服虽然名贵之极,但是因为人太瘦所以根本撑不起来,显得有些晃晃荡荡。
裴半成在归元术他们对面坐下来,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微微皱眉。
“这是招待贵客的样子?”
裴半成皱眉道:“茶没有,点心还上重了一份。”
小昭姑娘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什么,裴半成吩咐一声:“换个人来伺候,把她带出去掌嘴二十。”
这一句话,归元术和老孙都有些惊讶。
进来两个人,拉了小昭姑娘就往外走,小昭姑娘那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裴爷。”
归元术道:“还是别难为她了。”
裴半成连忙道:“公子是少主的朋友,有什么事公子只管吩咐就是,无需对我客气。”
他回头瞪了一眼:“向公子道谢,然后滚出去反省。”
小昭姑娘谢意的看向归元术,然后俯身行礼。
归元术道:“也无需别人来伺候着了,还是抓紧时间说正经事。”
“公子何必心急?”
裴半成笑道:“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在大兴城里的事,多多少少我都能办,公子刚到大兴城,还是应该先放松一些,也容许我为公子接风洗尘。”
归元术心里微微有些异样感觉。
老孙看了他一眼,手在桌子下边比划了一下,意思大概是不行就先走。
看起来,这裴半成不老实,也不一定牢靠。
老孙虽然也算是山河印的人,确切的说他属于云雾图,所以对山河印在大兴城里的人并不熟悉,他觉得这家伙像是在拖延时间。
“这样!”
裴半成起身:“公子远来劳顿,先好好休息一下,恰好我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去处理,等我把事办好了之后再来向公子赔罪,公子刚刚护着那丫头,莫非是看中了?”
他回头吩咐了一声:“把甲字院收拾出来请公子和这位先生住下,让小昭去侍奉公子。”
归元术连忙道:“还是不必了,若是裴爷现在有事要忙,我明日再来。”
他看了老孙一眼,两人起身准备历来。
裴半成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寒意,却依然笑着拦在归元术身前:“公子,还是别急着走的好,我觉得你应该住在这,这里比较安全。”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你要是走,今天就不好收场。
老孙倒是被这家伙气着了,他在后边拉了归元术一下,意思是就住下又能如何?
他那般自负的人,还会怕了谁。
归元术随即点了点头:“也好,那就住下。”
裴半成笑起来:“公子爽利。”
他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嗓门很大的说道:“你们今日不把公子他们两位伺候舒服了,我就让你们以后谁他娘的也别想再舒服,都听见了吗?”
外边一群大汉一群丫鬟整齐的回应:“听见了。”
老孙贴着归元术身边说道:“他这架势,不像是让一个姑娘伺候你,要么是一群汉子伺候你,要么是你伺候一群汉子。”
归元术:“你就看着?”
老孙:“不然呢?还鼓掌吗?”
到了此时,走是不容易走了,就只能留下来看看这裴半成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九百八十五章 试探
甲字院是云酥楼最好的院落,也不知道是谁设计出来的这几乎一样的模式,但凡大一些的青楼,后边都有独院,但凡独院,都有绝色佳人。
这个叫云小昭的姑娘,看起来清纯的像是一朵在草原上盛开的小花儿,毫无瑕疵。
她这样一个女孩子,不得不委身于青楼之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可怜的身世,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可怜的故事。
但是她不讲故事,甚至连话都不怎么会说。
在这充满了暧昧香气的屋子里,她坐在椅子上,局促的不知所措,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人有一种推倒的冲动。
归元术倒是不局促,他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他把自己推倒了。
这枕头上的香气像是能有催眠的功效似的,再加上他这段时间来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觉,竟是有些困意。
“公子......”
良久之后,小昭姑娘叫了他一声。
归元术迷迷糊糊的问道:“你会下棋吗?”
云小昭脸色一喜,大概是觉得这公子要和自己下棋,这样就能拖延一段时间,万一这公子在起色心之前东家回来了,要和他谈正经事,自己也就能免于魔爪。
“会的。”
云小昭连忙回了一句,起身去拿桌子抽屉里的棋盒。
归元术动都没动,躺在床上依然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会就好,自己和自己下着玩吧。”
云小昭:“?????”
她拿着棋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再看时,归元术竟然真的睡着了,而且还打起了呼噜。
这甲字院不算小,此时她和归元术在正屋,而老孙则被安排在了旁边的房间,此时有一个姑娘站在老孙面前,也有些尴尬。
因为老孙连正眼都没有看她一次,而且还在抠脚。
是真的抠脚,进了门上了炕,老孙就把靴子脱了,抠脚抠的表情那般爽,爽的眉角飞扬。
“这位......这位先生。”
那姑娘犹豫了一会儿,鼓足勇气的说道:“东家安排我来服侍先生,先生若是有什么......”
老孙:“就你一个?”
那姑娘点了点头:“就我一个。”
老孙:“一个不够。”
那姑娘:“?????”
她不禁多看了老孙几眼,看年纪吧,四十岁上下,按理说这个年纪的男人但凡说自己有多强的,十之七八是在吹牛皮。
剩下的十之二三,是不敢吹的这么大。
谁不知道男人那点德行,最厉害的时候也就二十岁上下那会儿,过了那会儿之后,进了青楼都不敢完事就出去,还得假惺惺的和姑娘多聊几句,姑娘们都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出去的太快,被同伴嘲笑。
这种事,谁第一个出去等朋友谁尴尬。
然而,老孙的样子就是很自信。
过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动静,老孙眯着眼睛看了看她:“怎么还不去喊人?我说了你一个人不行,你就是不行,再找两个来吧,三个人来才勉强能与我一战,我这句话放在这,若是一会儿我输给你们,我脱了裤子在大街上跑三圈。”
这下,倒是把那小姑娘的好胜心勾起来了,她哼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不多时,真的喊来了两个小姐妹。
正屋那边。
云小昭尴尬切委屈的说道:“若是......若是公子瞧不上我的话,我就回去和东家说,大不了......挨骂就是
了。”
归元术道:“你就老老实实自己和自己下棋不好吗?那么多戏做什么。”
云小昭刚才怯生生的把他摇晃醒,他好像很不爽。
揉了揉眼睛,归元术坐起来:“这样,我刚才在外边也没吃好,我看左边的厢房是厨房对吧,你会不会做菜?去张罗几个小菜来,你陪我喝两杯。”
云小昭连忙应了一声,有点事做,总比这样尴尬着好。
她跑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三个姑娘一起回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于是她的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些,在那一刻,这纯洁的小花儿,露出了些许不纯净的一面。
云小昭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会儿,看不出来,还真是一个做菜的好手。
她做了几样小菜,看起来格外精致,闻着味道也让人颇有食欲,归元术一点都不客气,似乎更不担心这酒菜里会有什么毒药迷药,拿起筷子就吃。
云小昭给他满了一杯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我敬公子。”
归元术端起酒杯,忽然道:“这样喝酒多没意思,划两拳吧,输了的......嘿嘿嘿。”
这笑容,就像是本性暴露。
云小昭以为这位公子是本性暴露,结果她没有想到是真的本性暴露,只不过和她以为的本性不一样。
划拳,输一次十个铜钱,赌的也不大,哎,就是玩儿。
俩人就这样划拳,云小昭连着输了七八次,虽然输的不算多,七八十个铜钱能干什么?买几个炊饼而已,现在这世道连块肉都买不到。
但是他的好胜心也被勾的蠢蠢欲动,两人的赌性都开始膨胀起来。
又一个时辰之后,云小昭坐在气鼓鼓的坐在旁边不理归元术了。
玩了一个多时辰,她竟是一把都没有赢,是多不务正业的人才能把划拳这种事玩到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她哪里知道,归元术在大理寺那会儿,整天闲的无聊,就靠着和郑顺顺等人划拳度日了,别说她,郑顺顺他们四个加起来也很难赢得了归元术。
就是这时候,老孙一脸满足得意的从外边走了进来,归元术和云小昭两个人同时看向他。
在云小昭做完菜之后就告诉归元术了,说公子你朋友喊了三个姑娘进去,当时归元术就想着,那个老家伙真敢吹牛皮啊。
结果此时看到老孙步履稳健,脸色红润,春光得意,归元术竟是不得不佩服起来。
老孙看了看归元术面前的那些碎银子问道:“划拳赢的?”
归元术:“嗯,小胜小胜,不足挂齿 。”
老孙点了点头:“你那还确实是小胜,确实是不足挂齿。”
他从腰带上摘下来个钱袋子晃了晃,那钱袋子里边哗啦哗啦响,听起来数量就不少,再看那鼓鼓囊囊的样子,少说也得有几十两银子。
老孙道:“佩服吗?”
归元术:“你干嘛了?”
老孙:“我喊三个人来还能干嘛?打麻将啊,那三个小姑娘哪是我的对手,若非我手下留情的话,她们衣服都输了。”
归元术心说她们现在倒是希望就输了衣服才好......
从云酥楼开始经营以来,都没有遇到过一个这样的神经病,今天遇到了,还是俩。
他俩不像是来青楼里消遣的,而是来赚生活费的。
“行了。”
归元术道:“我知道你也做不了主,你只是个被裴半成安排盯着我们的人,想看看我们的底细,你也不是看起来那么楚楚可怜,你就是会演
戏而已。”
他看向云小昭:“去把裴半成请来吧。”
云小昭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两位确实让我长见识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出门。
不多时,裴半成从外边缓步进来,脸上已经带着笑意。
他确实没有离开,一直都在外边等着,越等越觉得有意思......他今天也算是开了眼界。
在归元术对面坐下来,裴半成笑着说道:“公子,了不起。”
归元术指了指老孙:“没他了不起。”
老孙:“正常正常。”
裴半成道:“刚才确实是有些失礼,但也请谅解我的冒犯,我与少主已经许久没有联络过,不只是少主,和山河印的任何人都没有联系过,两位突然找上门,我只好试探一下。”
老孙好奇:“这你能试探出什么?”
裴半成指了指不远处的云小昭:“她这样的姑娘,最是让男人动心,越纯洁的姑娘越让人生邪念,这是我经营青楼这么多年得出的经验,若是朝廷派来的人,必然经不住这般诱惑,裤子已经脱三回了。”
归元术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比较坚定,我们不像是因色误事的人,可就是感觉自己有被冒犯。”
裴半成哈哈大笑:“两位应该知道我说的不虚假,最起码可以证明两位,不是那种占小便宜就没够的人。”
归元术道:“那你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裴半成一怔,因为他发现归元术这句话不像是开玩笑,像是认真的。
归元术道:“说正经事吧。”
裴半成道:“也好,既然你有少主的信物,我就信了两位的身份,所以请教,少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归元术道:“你家小侯爷的意思是,做什么你们都不应该问,只是听话就好。”
裴半成的眉头皱起来。
沉默片刻,裴半成道:“两位应该很清楚,山河印已经不是原来的山河印,少主也不是原来的少主,这大兴城里的产业,足以让我衣食无忧甚至风光无限,我何必要去冒险?”
归元术道:“曹猎倒是说过,如果他的人已经忘记了如何遵从的话,那就让我替他教训一下。”
如此回答,是因为归元术看得出来,这是裴半成的第二个试探。
“唔......”
裴半成微笑着说道:“看来公子很自信。”
归元术看向老孙,老孙不为所动,归元术咳嗽了一声,老孙扭头看向别处,归元术又咳嗽了一声,老孙端起茶杯递给他:“嗓子怎么了?”
归元术瞪他,老孙叹了口气,用眼神回应着归元术,意思是......你给我的钱,不包括这部分的事,得单算。
归元术就那么看着他,终究还是老孙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脚下踩着的青砖都已经碎裂成粉。
裴半成的脸色明显变了变,眼睛也眯了起来。
老孙伸手把桌子上银壶拿起来,三下两下揉成了一个银球。
然后他把银球递给归元术,归元术装进了自己的小背包里。
这个操作,一气呵成。
裴半成缓缓吐出一口气,问:“我最多只能配合你们,我不会直接出面。”
归元术笑起来:“你总算看明白了些。”
老孙却坐在那想着,自己尾款都未必能收来,现在的活却接的越来越多,不妥不妥。
第九百八十六章 收买
裴半成喝了口茶,然后往后靠了靠,明明很瘦,坐姿却是那种两百斤以下的人都不该有的姿势。
别人留起络腮胡可能是因为脸大,留一圈胡须多了暗影,显得脸小一些,他不一样,他留胡须纯粹是因为脸太小,还细长。
有句古语说的是,不怕短瘪憨,就怕细长耷拉弯,他这张脸就是真的又细又长又耷拉,还弯。
“朝廷里的人,能改变皇帝心意的已经不多了。”
裴半成道:“据我所知,有一人若可收买,便能奏效,虽然此人我不认识,也不曾来过我这里,但他家里的管事我认识,俗话说,皇帝身边的太监,宰相府里的管事,这两种人都不能轻易得罪,但却可好好利用。”
归元术问:“是谁?”
裴半成道:“当今最得宠的尚书大人,李尚李大人。”
归元术轻叹一声:“换一个吧。”
裴半成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说换一个,但既然人家说了换一个,那就换一个。
“另一位尚书大人黄维安,我和他府里的管事也认识。”
归元术:“再换一个吧。”
裴半成:“为何?”
归元术道:“明天看朝廷的通告你就知道了。”
裴半成:“你把他们弄死了?”
归元术没理他。
裴半成道:“这两位若是都不行的话,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左右皇帝陛下的想法,难不成去收买武亲王,告诉他说,你拿了我的银子,你去死吧。”
归元术瞪了他一眼。
老孙好奇的问:“为何你和那两位尚书大人府里的管事都相熟?”
归元术道:“我不是和这两位大人府里的管事相熟,我是和所有有头面的人府里的管事都熟,所以朝廷里的一举一动才瞒不过我的眼睛。”
老孙:“那你就是吹牛皮了,刚才你提到的那两位尚书大人府里发生的事,还不是瞒过了你?”
就在这时候,有人进来,在裴半成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裴半成猛的坐直了身子,看向归元术他们:“你们真把那两位尚书大人弄死了?”
归元术摇头,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你刚才说,能得皇帝信任的人不多了,除了那两位大人之外,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你能联络上吗?如果不能,皇帝身边最亲近之人的亲近之人,你能联络上吗?”
这拗口的话,差点把裴半成说迷糊了,他问:“你说的到底是谁?”
归元术:“内侍总管甄小刀,或者是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
听到这句话,裴半成的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看着归元术:“你们的胆子确实是太大了。”
他沉默片刻后起身:“我去查查档案。”
说完就出了屋子,那个看起来纯洁如夏花一样的小姑娘云小昭也跟着他出去了,屋子里一时之间就剩下了归元术和老孙两个人。
归元术好奇的问他:“在我的印象中,杀手这个行业的人,大多冷酷无情才对,你好像不大一样。”
老孙:“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喜欢装的冷酷无情吗?”
归元术回答:“其实不太行的人,才会尽力让别人看起来他很行?”
老孙点头:“你说对了,需要靠装来让自己看起来不寻常的人,其实不可怕。”
归元术:“回头你到了豫州,我介绍大将军唐匹敌给你认识一下。”
这只是一句玩笑话,其实归元术当然很清楚,唐匹敌那种看起来很有格调的行为和话语不是装的,而是日常。
唐匹敌那种格
调,别人装都装不出来。
老唐那种人啊,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裴半成从外边回来,坐下来后说道:“查到了,内侍总管甄小刀手下的小太监,确实有几个熟悉的。”
老孙好奇:“太监也会上青楼?”
裴半成:“你们江湖阅历真的太低了。”
归元术却知道,他笑了笑后对老孙说道:“太监非但会去青楼,而且去的次数绝对不少。”
老孙眯着眼睛问:“太监进青楼能干嘛?”
归元术:“打麻将。”
老孙:“滚......”
裴半成:“也划拳。”
归元术:“......”
不多时,云小昭从外边进来,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双手递给归元术:“公子,这是我们楼子里关于世元宫内的太监,记录在册的名单,身世背景也都有。”
归元术把名册接过来,然后看向裴半成:“你真的就打算袖手旁观?”
裴半成往后靠了靠,恢复了那种大大咧咧的江湖气质:“我说过了,我现在日子过的这么滋润自在,何必要陪着你们去冒险,况且,我已经给你们提供了如此多的帮助,怎么也不算袖手旁观了,按理说,应该跟你们收钱。”
老孙叹道:“你想跟他收钱?那你是想的可真多。”
云小昭忽然说道:“东主,我陪归公子他们一起去试试吧。”
裴半成脸色变了变,他看向云小昭,云小昭也在看他,片刻后,裴半成叹了口气:“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后摆了摆手:“送客吧。”
云小昭对归元术道:“公子且在大堂稍候,我去换件衣服。”
归元术和老孙从甲字院出来,到前边云酥楼大堂里等着,老孙问他:“那丫头是不是看上你了,我怎么不大相信你和她只是划拳了。”
归元术:“我倒是很相信你真的是打了半宿麻将。”
老孙:“嘁......”
没让他俩等多久云小昭就从后边过来,换了一身男子的服饰,她那般清秀纯美的模样,加上这一身男装,竟是给人一种别样的心动感觉。
“咱们去哪儿?”
云小昭问。
归元术道:“你既然想跟着,就说明你有办法,你说了算。”
云小昭嗯了一声:“那就去绯云小筑。”
归元术问:“那是什么地方?”
云小昭道:“一个......你去过就不想再去的地方。”
天亮之后,大兴城,西城。
云小昭带着他们到了这的时候,归元术觉得有些诧异。
他在大兴城里长大,又在大理寺中做官,虽然没有什么事但喜欢走动,所以大兴城里他算很熟悉,知道这是西城牲口市。
又不只是贩卖大牲口,比如羊马驴骡子之类,鸡鸭鹅猪甚至是牛都有人敢卖。
按照大楚的律例,贩卖屠宰耕牛者是重罪,可到了这个世道,还有什么是人不敢干的。
牛属于稀缺品,百姓们私自宰杀贩卖当然不行,可是那些大人物们的餐桌上,什么时候少了这东西。
他们穿过气味刺鼻的牲口市场,到了最角落处的一排房子外边,这排房子里住着的是这市场的管理人员,因为这市场特殊,这里的管事都不归属于大兴府的管辖,而是直属户部。
一见到几个人,那些在屋子里打牌的人随即看过来,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戾气。
云小昭取了一块牌子晃了晃,其中一人过来查看,然后态度马上就谄媚起来
“裴爷的人,请问有什么吩咐?”
云小昭道:“裴爷让我们给徐公公送些小玩意,带我们过去。”
“行嘞,几位跟我来。”
那人丝毫也不怀疑,带着他们进了房子,但没有停留,直接从后门出去,穿过了一片料场后-进入了一间很大的仓库。
最起码,在外边看起来这就是一座仓库。
可是当进去之后,归元术的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
乌烟瘴气!
仓库一进门就看到一面很大的屏风,屏风上绣着四个字......绯云小筑。
绕过屏风,在后边竟是看到了很多太监,粗粗看起来也有百十个。
有的聚在一处赌钱,有的躺在床上呻吟,像是喝多了一样,但那肯定不是喝多了,归元术认得出来,他们刚刚用过的东西就在桌子上摆着呢,是来自南海之外的鬼瘾膏。
用了这东西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的。
可是这些太监们却不在意,他们的人生本就已经那样了,还在意什么。
归元术都不知道大兴城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升腾起来。
缉事司已经倒台那么久了,这些太监还能在民间如此放肆。
看看那些魑魅魍魉的样子吧,人不人鬼不鬼,这里就是他们的天堂。
好在他们还有些知道羞耻,更龌龊的一些勾当,都是在旁边一间一间的隔断小房子里做的。
归元术下意识的看向云小昭,云小昭却面不改色,似乎并没有收到什么影响。
不多时,那个领路的人跑到正在赌钱的那些太监们中,和其中一人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那太监立刻看向归元术他们这边。
这个人看起来二十四五岁模样,从身上的衣服能看出来,其地位已经不低。
“裴爷的人?”
徐公公走过来,应该是被云小昭的相貌吸引,第一个先看的就是她。
“瞧着有些眼熟,怎么,裴爷要给我什么小玩意?”
云小昭从袖口里取出来一个信封递给徐公公,徐公公笑呵呵的接过来,好像还故意在云小昭的手上摸了一下。
从他脸色上来看,就应该也没少用鬼瘾膏那种东西,白的好像没有多少血色,牙齿是近乎于黑色,而且已经有坏掉的。
打开之后看了几眼,徐公公的脸色猛的一变:“你们大胆!”
那信封里可不是什么珍玩,也不是银票,只是一张寻常的纸。
可是纸上写着的字,却不寻常。
他一声大胆,四周的人全都看过来。
云小昭笑着说道:“这上面记着的事应该都不会有错吧,如果这份账单落在甄小刀甄公公手里,他大概也会这样朝着徐公公喊一声,大胆。”
徐公公脸色变幻不停,片刻后笑起来:“裴爷这是要和我开什么玩笑,大家都是好朋友,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会伤和气的。”
云小昭道:“怎么会伤和气呢?我家裴爷可是格外敬重徐公公。”
她又取出一个信封递过去:“这里是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还有一张地契。”
她问徐公公:“公公是要这个,还是要刚才那个?”
徐公公笑起来:“我若是都要呢?”
云小昭:“那徐公公是不是该回报一下裴爷?刚才那份账单,可是宫里另一位公公准备好献给甄公公的,此时那位公公就在我们云酥楼里歇着,午后就要回宫去了,徐公公你的时间不多。”
徐公公深吸一口气,问:“裴爷想让我做什么?”
第九百八十七章 傻缺
老孙悄悄拉了拉归元术的衣角,归元术回头看他,老孙眼神里的意思是......这丫头不简单。
归元术这样的人精,自然也看的出来这丫头不简单,有着归元术生平仅见的清纯容貌,但是看她这手段心思,又让人心里有些害怕。
她从昨夜里才开始接触归元术,从天亮之前才决定跟着归元术,而现在,却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徐公公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那张纸上记着的他近半年来做的事,每一件都足以被处以极刑。
比如凌辱逼死了小宫女,比如盗窃宫中财物,比如暗中克扣太贵妃的月例供奉,比如暗地里骂过多少次甄小刀。
徐公公暂时猜不到是谁想整死他,但有资格和他争位置的人也没那么多,大概有个方向。
可是不管他猜是哪位公公想整死他都不可能对,因为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这纸上的字是云小昭写的,这些事,都是根据那些到云酥楼里消遣的公公们交谈所记录下来。
“裴爷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徐公公问。
云小昭道:“徐公公也不用那么担心,其实裴爷又能有什么事劳烦你?只是吧......裴爷没有见过圣旨是什么模样,想请徐公公带出来几张看看。”
“圣旨?!”
徐公公的眼睛骤然睁大:“还几张?!”
云小昭笑起来:“徐公公觉得为难?”
不等徐公公说话,云小昭道:“那咱们走吧,换一位公公问问,裴爷不喜欢为难朋友,但不能帮裴爷忙的人当然算不上朋友,裴爷喜欢交朋友不假,不喜欢被人当傻子更真。”
归元术立刻点头道:“裴爷更不喜欢的是麻烦。”
他看向徐公公:“比如,现在有人已经知道了裴爷想要几张圣旨看看的事,万一泄露出去的话,那就是麻烦事。”
徐公公回头看了看,这里有那么多人在,都是世元宫里的太监,可相对来说,他宁愿更相信面前这几个人,而不是相信宫里人,只要满足了裴半成就不会有事,但若被身后那些人知道了的话,现在知道了,半个时辰之后内侍总管甄小刀就可能知道了。
所以徐公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裴爷真是照顾我,还要请我去云酥楼?那好那好,盛情难却,我这就随你们去。”
说完后回头朝着那些之前与他一起赌钱的太监喊道:“你们回宫的时候不用等我,我去裴半成裴爷的云酥楼里快活了。”
一群太监随即投来羡慕的眼神。
徐公公转身后叹了口气:“裴爷要那东西做什么?”
云小昭道:“裴爷要那东西只是玩玩而已,你也知道,裴爷玩心重。”
徐公公想着,那家伙大概也不敢太过分,裴半成喜欢收集东西是出了名的,也许真的只是想要圣旨看着玩。
况且,那东西没有用印就毫无作用,说废纸一张不为过。
“行吧......要多少?”
“三五卷?”
云小昭试探着说了一句。
徐公公道:“明天我会亲自到云酥楼里把东西交给裴爷。”
云小昭道:“那自然最好,不过,刚才忘了说,裴爷要的圣旨是空白圣旨,但一定要用过玉玺的。”
徐公公的脚步猛的停住,怒视着云小昭:“你要是想杀我就直说,何必如此?”
云小昭道:“裴爷在大兴城里的产业那么多,你觉得裴爷会自毁前程吗?裴爷只是想留着传家......”
她压低声音说道:“公公觉得大楚还能坚持多久?如果过不了几年大楚没了,这用过大楚皇帝传国玉玺的空白圣旨,你猜猜会不会有点收藏
价值?”
徐公公的脸色变幻不停,若只是偷出来几卷空白的圣旨,他不用太为难,也不会太难办。
如今宫里这风气,别说偷空白圣旨出来,你就算是偷带出来一些珍玩古董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现在宫里的那些贵人们,可比以往更离不开他们这些太监。
贵人们手里缺钱了,又不想日子难过,好办法就是把宫里的东西带出去卖了。
她们那些贵人怎么可能亲自去做这种事,都是交给自己宫里的小太监去办,久而久之,太监们的手脚也就不干净了,甚至有些肆无忌惮的不干净。
“裴爷可以给你承诺。”
云小昭道:“这事做好了,如果大楚撑不了多久,别管是谁进城做新主子,裴爷都保你不会有事,最起码让你后半生衣食无忧。”
这句话,真的打动徐公公了。
就算他如今在世元宫里有那么一丢丢地位,可相对于真正的大人物们来说,他就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现在已经不是缉事司可以无法无天的时候,他们的老祖宗刘崇信一死,太监们就成了一群没有树的猢狲。
“这东西,我不敢保证明日就能拿到手。”
徐公公缓了一口气后说道:“若是没有用过印的,明天就可以给裴爷送上门,用过印的......我不确定有没有机会,便不敢保证。”
云小昭道:“这样吧,现在云酥楼里歇着的那位公公,我可以让他消失三天,三天后他万一冒出来,可能是我没能藏好。”
徐公公的眼神里又闪过一丝阴狠,可他确实不答应不行。
“等消息吧。”
徐公公丢下一句话,急匆匆的走了。
云小昭看着徐公公消失在视线之外,她松了口气:“可是吓死我了,我是第一次骗人。”
归元术和老孙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抬起手开始鼓掌。
归元术道:“云姑娘你刚才这句话,是第二次骗人?”
云小昭笑起来:“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是第一次骗人。”
说完之后转身就往外走,归元术问:“现在要去什么地方,回云酥楼里等着?”
云小昭道:“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次,为什么要马上就回去,我要在城里好好转转......对了,还没有吃早饭,肚子好饿。”
归元术看向老孙,老孙撇嘴:“你看我做什么,又不是帮我,你难道还想让我请你们吃早饭?”
小半个时辰后,路边一家卖拉面的摊位,云小昭把那一大碗拉面吃的干干净净,还端起碗把汤都喝了。
老孙叹道:“这么看的话,云酥楼里的日子应该也不是我以为的那么好。”
云小昭笑起来,笑起来可真好看。
别说归元术没见过有比她更清纯容貌的女子,老孙比归元术大十几岁也没有见过,当然老孙可不就觉得云小昭有多好看,最起码没有紫衣女子好看。
云小昭道:“你们不懂,云酥楼里的东西不好吃,比路边摊的味道差远了。”
老孙懂了,这姑娘就是典型的过的太好,所以才会觉得路边摊好吃。
云小昭用脚尖踢了踢归元术的脚:“你知道我为什么说路边摊好吃吗?”
归元术敷衍了一句:“因为什么都好,你觉得好吃那就多吃些,要不要再来一碗?”
云小昭用一种看渣男的眼神看着归元术,用一种埋怨负心汉的语气对归元术说道:“我说这路边摊好吃,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其实很好养活。”
归元术吓得一哆嗦。
他这般见多识广也饱经风霜的人,都被这姑娘突然冒出来的话吓得心里发紧。
归元术:“你好养活......那以后养你的养人可真是好运。”
云小昭嗯了一声:“他确实运气好,第一次进青楼就遇到我,不然的话指不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呢。”
老孙忽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他把归元术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她不会是觉得你还是个......是个雏-儿吧,这是要占你便宜啊。”
归元术:“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老孙道:“我的意思是你得跟她要红包啊。”
归元术:“你闭嘴......”
虽然归元术不怎么相信老孙的推断,可就因为老孙说了这些话,他再看云小昭,总觉得云小昭看他的眼神里确实不怀好意。
归元术心说我是个那玩意的事,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按照老孙的推测,他觉得云小昭一定是这样以为的,一个男人进了青楼,面对她那样的姑娘却不动心,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归元术不敢,一个是归元术不行。
所以老孙说,你要善待人家姑娘,人家姑娘这就是在赌啊。
二分之一的概率是不敢,二分之一的概率是不行,万一她赌输了,人家后半辈子可怎么办。
归元术说要不是怕有人弄死我,我现在就想弄死你。
云小昭看起来是真的不想回云酥楼,看到什么都觉得好玩,什么都想买,可她确实没带钱出来。
老孙自然是不会掏钱的,所以归元术只好硬着头皮的付账,他到宁王李叱身边之前就不是个大手大脚花钱的人,你还指望他到了宁王李叱身边之后变得豪阔起来?
那不符合宁军的整体气质。
“这个好漂亮。”
云小昭拿起来一根头绳,归元术心说一根绳儿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看了看价格,只需要五个铜钱,也就由她去吧。
“给我包三十一根。”
云小昭对货郎比划了一下:“我看你这好像不够三百多根,也就勉强够一个月内一天换一根的。”
货郎可开心了,一百五十个铜钱,对他这样的小货郎来说那是大生意。
归元术连忙劝道:“你要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头绳做什么。”
云小昭道:“一天一根,难道我还要洗吗?”
归元术:“一模一样的,何必呢,都显不出来你用的东西不同寻常。”
小货郎举起来一根玉簪,归元术急了:“手放下!”
云小昭叹道:“你总是这样,我刚刚为你花出去五千两银子,而你却连一些头绳都舍不得给我买,不买就不买吧,免得又惹你生气,生气了还要我来哄你。”
归元术眼睛都睁大了,老孙却道:“她说的有道理,是实话。”
小货郎看了看云小昭,又看了看归元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么抠门的家伙是怎么配有媳妇的,媳妇还这么美。
归元术叹了口气,指了指那些头绳:“包起来吧。”
云小昭立刻就开心起来,笑的好像夏花一样灿烂。
归元术沉默片刻,又指了指那根玉簪:“这个也包了吧。”
云小昭连忙道:“这个不要,是假的。”
归元术道:“但......这是他的东西里,最漂亮的。”
云小昭竟是有些愣神。
归元术把玉簪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递给老孙:“带回去给你那个紫衣姑娘,把我的原话对她说一遍,她还能不感动?这一招必然好用,相信我。”
云小昭:“......”
老孙看着那玉簪有些替归元术发愁的说道:“也不知道你是精明还是傻缺。”
第九百八十八章 螳螂与雀
皇帝的心思都在如何力挽狂澜,在他看来,宫里的一些龌龊事,自然算不得什么狂澜。
从缉事司被扳倒之后,刘崇信的权利帝国看似轰然崩塌,宫里的宦官全都夹起尾巴做人,实际上,他们只是做做样子。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还如过去那样,身上一身太监皮,走遍天下都无敌。
所以他们怨气大啊,刘崇信要是在几十年前被扳倒的,他们自然没怨气,那和他们无关。
可他们从高高在上的位置突然间跌落谷底,怨气就会让他们扭曲。
甄小刀就是他们之中的异类,可是甄小刀又不是神,他每日都在皇帝身边伺候着,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好好治理一下后宫的这群手下。
徐公公叫徐向山,在几年前还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刘崇信那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还是刘崇信干儿子的干儿子的干儿子,这么算起来的话,他还觉得自己是直系呢。
百姓们可能不理解,为什么太监们那么喜欢收干儿子,尤其是有权势的太监,百姓们理解不了的其实是,无后之人的那种执念。
徐向山回到世元宫里,脑袋疼的好像要裂开一样。
偷圣旨不难,偷用过印的圣旨就相当于自己把头伸给皇帝说,来,陛下,奴婢给陛下献上一颗人头助助兴。
要想有那个机会,必须是皇帝不在东书房的时候,可皇帝几乎不离开那,这就是最大的难题。
就在这时候,有个小太监从外边回来,看到他连忙行礼:“见过徐公公。”
徐向山认识这小太监,就在东书房外边伺候着,所以平日里也骄傲,级别比他高的太监也要对他客客气气的,毕竟人家能和陛下说上话。
徐向山这个人有个好处就是不抠门,也知道该收买什么样的人,甄小刀手底下那几个得重用的小内侍,他都巴结着。
“今天怎么回来的早?”
徐向山笑着问了一句,说话的时候,已经从袖口里摸出来一锭银子塞在那小太监的手里:“我今天出宫的时候本来还想喊你一起去绯云小筑,打听了一下你当值,就没过去,运气不错小赢了几手,这点你拿着去买茶喝。”
这叫赵奉忠的小太监连忙千恩万谢,然后拉着徐向山到了一边:“徐公公你这两日可要小心些,我今天回来的早是因为陛下大发雷霆,甄公公怕陛下拿我出气,所以先让我回来了。”
“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吧,两位尚书大人叛逃了,就是李尚李大人,黄维安黄大人,徐公公你听说了没有?陛下还想要纳李大人的妹妹为皇后,这下可好,未来皇后也跑了。”
赵奉忠叹了口气后继续说道:“陛下要是不生气才怪呢。”
徐向山都懵了,他就出去玩了一天一夜,怎么会发生这么大事。
“现在怎么样?”
他连忙问了一句。
“陛下大怒,下令武亲王安排骑兵追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人抓回来。”
徐向山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间想到了个办法:“我给你出个主意,如果有用的话,说不定你就飞黄腾达了。”
赵奉忠连忙问:“还请徐公公多加指点。”
徐向山压低声音说道:“你现在别急着回去,找机会在陛下面前说,陛下应该亲自召见李尚等人的同窗,那些大人们差不多都出
自崇文院,万一还有同党呢?陛下是不是还没有办这事?你不能让甄公公把什么事都想到了,你得机灵些。”
赵奉忠眼神里一喜,连忙道谢。
赵奉忠道:“这事你得办的漂亮些才行,不能让甄公公觉得你是要抢功劳,这样......你就说,你忽然想起来,前两天李尚和黄维安等人,一起回了崇文院,你不是刚好前天出门来着吗,你就说是恰好遇到的,还有别的车马也进了崇文院,好像还说要去鸿雁楼。”
赵奉忠吓了一跳:“这话我可不敢乱说,万一......”
徐向山道:“什么叫富贵险中求?我才不信李尚和黄维安一个同党都没有,他们那些人平日里穿一条裤子的,揪出来一个,你就是功劳巨大。”
崇文院鸿雁楼,很特殊。
鸿雁楼里保存着大兴城当年的建造图纸,世元宫的图纸,甚至最全的大楚地图也保存在鸿雁楼。
他不停的劝说,居然真的把赵奉忠说的动了心,赵奉忠想着自己这地位一直都很尴尬,说是在东书房伺候,却进不了东书房的门,万一这次有功能常伴陛下身边,谁能说自己不是下一个甄小刀?
他转身走了,徐向山的心里却格外忐忑起来。
徐向山悄悄到了前边东书房不远处藏在墙后边看着,不多时就听到一阵怒骂声,那是陛下暴怒之极的声音。
“阉人还敢乱政?!”
听到这句话,徐向山心说完蛋了。
后宫不准干政,这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铁律。
当然,在刘崇信时期,这太祖铁律就是个屁。
没多久,他就看到赵奉忠被两名大内侍卫架了出来,那家伙一直喊着陛下饶命,喊着奴婢冤枉,可有什么用。
徐向山真怕那家伙把自己供出来,赵奉忠应该是真的吓坏了,完全忘了这事。
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跟着出门,到了距离东书房几十丈外的地方,一刀就把赵奉忠捅死。
徐向山心说怪不得我怪不得我,你不死我就可能死。
他当然猜到了这结果,因为他知道陛下此时最忌讳什么。
尉迟光明叛逃,皇帝说不会牵连李尚等人,现在李尚和黄维安叛逃,那些出自崇文院的大人们,哪个不是胆战心惊如坐针毡?
此时赵奉忠跑去皇帝面前说这个,陛下不立刻弄死他,那些大人们也要想办法弄死他。
陛下就算心里也有怀疑,可怎么能去动那么多朝臣?现在朝廷里的官员,一大半出身崇文院,大多数还都是那一期的。
徐向山了解皇帝,虽然没怎么在陛下面前伺候过,但他知道陛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此时东书房里必然没有那些大人们在,皇帝要和武亲王商量一下对策。
所以徐向山推测,皇帝在消息传出去之前,一定会亲自去崇文院鸿雁楼,皇帝不会派谁去,他不放心,别忘了皇帝当年也是在崇文院里读书的。
皇帝必须亲自去看看才放心,鸿雁楼里的那些东西,皇帝陛下知道的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没多久,徐向山就看到换了一身便装的皇帝陛下出了东书房,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和内侍总管甄小刀全都跟着。
徐向山在心里松了口气,知道差不多成了。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卷偷来的圣旨像是利刃一样,随时都能刺伤他。
皇帝每天只有在一个固定时间会离开东书房,那就是上朝,可上朝的时候甄小刀要捧着玉玺随行,方便陛下在朝堂上用印。
所以皇帝不出们,徐向山就没机会。
等了一会儿,算计着皇帝已经出宫,徐向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准备好的本子捧在手里,低着头一路小跑着往东书房过去。
到了门外,他对门外的大内侍卫说道:“我今天找到了一本账册,是逆贼刘崇信当初的重要罪证,必须要呈递给陛下。”
侍卫伸手:“交个我吧。”
徐向山摇头:“事情重大,不敢随意处置,我要亲手放在陛下面前。”
侍卫皱眉,他认识徐向山,平日里也有走动,倒也不好得罪狠了,于是道:“陛下不在,你进去把东西放下后就马上出来。”
徐向山连忙道谢,说了一句陛下若赏我,必有你一份。
进了东书房,他慌手慌脚的把怀里的空白圣旨拿出来,见玉玺就在桌案上摆着,吓得手抖可却不敢耽误时间,迅速的盖了几下,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也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手脚都还在发软。
出了门强装镇定的和那几个侍卫又聊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开。
汗流浃背啊。
他放在皇帝桌案上的那个本子,是当初他义父的东西,他义父是刘崇信干儿子的干儿子,手里有些秘密,这本子里记着的是缉事司的人,在大兴城某处私藏了不少兵器甲胄的事。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以徐向山的身份觉得重大也合情合理。
缉事司藏的东西多了,那些兵器甲械徐向山又没用,要是藏的金银财宝,他早就自己去拿了。
他不敢耽搁,留着这东西在自己身上就是祸根,所以他又抓紧时间出宫,这一路上真是胆战心惊。
徐向山一口气到了云酥楼,他以为今天去找他的那个人会在,结果没想到是裴半成亲自出来接待了他,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书房里,裴半成笑道:“公公真是了不起,令裴某人刮目相看。”
徐向山苦笑道:“为了裴爷这事,我可是把命都搭上了,裴爷以后若有好事,记得照应。”
裴半成道:“好事自然有。”
他起身:“我后边有些小玩意,徐公公过来自己挑几件?”
徐向山的眼神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到了后边的房间,裴半成一边开门一边问:“徐公公怎么直接来我这了,我安排的人,徐公公没先去见见?”
徐向山道:“还是亲手交给裴爷更踏实。”
裴半成嗯了一声,推开屋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半成道:“所以我派去找你的人,还不知道你已经得手了?”
徐向山:“还不知.....啊!”
他一声惨呼。
裴半成的匕首在徐向山后腰里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松开手后,徐向山就摔倒在地。
裴半成弯腰把徐向山怀里的圣旨取出来,数了数,然后全都塞进自己的衣服里。
他一摆手:“把人处理掉,就......放在那两个人住的地方,他们今天会住进枫林客栈,会住进甲字一号客房。”
两个黑衣人出来,抬了尸体迅速离开。
裴半成嘴角往上扬起,略显得意。
第九百八十九章 擒贼先擒王
归元术他们之前住的客栈肯定是不能回去了,他的意思是,索性就住到云酥楼去,之所以如此想只是因为住那不花钱。
可是云小昭却不愿意回去,说自己在云酥楼里住了那么久,从不曾在外边住过,想想觉得新鲜,想试试。
归元术还想找理由拒绝,老孙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开,心说人家姑娘都已经暗示的如此明显了,你特娘的还是傻乎乎的。
这种孩子要是自己的,老孙觉得能把这傻孩子腿打折。
归元术又不是真的傻,这位云姑娘一直跟着他们,一直不想回云酥楼,绝对不正常。
裴半成不一定真的能靠得住,天知道那个家伙心里藏了什么心思,云小昭不肯回云酥楼,大概就是裴半成授意。
“那就随便找一家客栈住下。”
归元术也想看看这云酥楼里的人到底想干什么,于是就随便指了指路边一家客栈:“这里就行。”
云小昭却摇了摇头:“这里不好。”
归元术问:“这里为何不好?”
云小昭:“看起来就不干净。”
归元术叹了口气,这客栈确实规模很小,但是绝对便宜。
老孙拉了他一下:“人家姑娘千金之躯,怎么能住这种地方,找一家好些的。”
归元术是在大兴城里长大的,自然知道距离这里大概不到二里远就有一家极为奢华的客栈,名为枫林客栈,大兴城里的老百姓又把这里叫做富人庄园。
能住得起枫林客栈的,绝非寻常人。
听闻这客栈里的一间上房,住一晚上就要三十两银子,还仅仅是房费,就算是最普通的房间,住一晚上也要五两。
五两银子,足够一家人生活三个月以上,寻常人谁会去这种地方住一晚。
但是也有人说过,大兴城里最温柔的姑娘不在任何一家青楼,而在枫林客栈,最奢华的享受,也在这。
传闻那里边应有尽有,只要客人想到的,枫林客栈的东主就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去满足。
归元术曾经去过枫林客栈,他刚刚升为大理寺卿的时候,朝廷中有些大人物们假意拉拢,就是在这请他吃的饭。
他不想去住枫林客栈,是因为好像有些巧合。
在走到距离枫林客栈不远的地方,这个姑娘就说不想回去住了,那就只能说明,裴半成希望他住进枫林客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裴半成打了什么主意,想搞什么事情,在枫林客栈里也能得到答案。
归元术回头看了一眼老孙,他觉得老孙应该扛得住。
老孙看到归元术的眼神里有些鼓励的意味,心说人家姑娘是看上你了,是想和你去住客栈,你这满眼鼓励我是几个意思?
“行,那就枫林客栈。”
归元术心说在这大兴城里,我还能认了怂?
以前有人传闻说,枫林客栈是刘崇信的产业,所以大兴城里这么多衙门,那么多权贵,就硬是没有一人敢去招惹。
这么说其实没错,刘崇信在位的时候,枫林客栈每年收入的六成都献给了他,这地方一年能收入多少,让不了解这里的人使劲儿猜都猜不到。
这地方,一壶茶最低的要十两银子,比在普通房间住一晚还要贵。
一顿饭,哪怕只点三五个菜,最少要二十两,还会显得有些寒酸。
据说吃的都是难得一见的食材,用料和做法都讲究到了极致。
归元术上次来
的时候只一个感觉......好吃是好吃,但是每一盘菜那点量,看着就跟闹着玩似的。
归元术身上的银子不少,毕竟曹猎可不是李叱,他给归元术的支持就是钱。
顺利住进这家依然闻名于世的奢华客栈,被身穿纱裙的婀娜少女引领着走向房间,归元术想着,一会儿该给多少赏钱才不会显得自己抠门。
你说巧不巧,住进来的时候,归元术要了两间不好不坏的中等客房,一间每晚十五两,可是那引领着他们走着的姑娘,忽然间被人从后边叫住,是从后边追上来的另外一个姑娘。
俩人交谈了几句,然后就十分抱歉的对归元术说,因为客栈的疏忽所以出了差错,归元术他们要住的房间没有了。
可是枫林客栈不会让任何一位入住的客人不满意,所以免费为归元术他们将房间换到了此时唯一没有人住进去的甲字一号房。
归元术内心之中对这种名字颇为忌讳,因为他是大理寺卿,牢房里的房间就是如此编号的。
住在甲字一号房的犯人,肯定很不一般。
不管怎么说,这客栈的服务真的好到让人无可挑剔。
等他们到了地方才发现,这哪里是甲字一号房,这分明是甲字一号庄园。
这是一个大院,院子占地就有至少四五亩,院子里居然有一片小湖,左右各有五间的厢房,正中是一座三层的木楼。
这地方,别说住三个人,住三百个人都没问题,归元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这甲字一号房一天多少钱,那姑娘微笑着回答说,五百两。
归元术心说从十五两的房间免费换到五百两的大院,要说其中没有猫腻谁信?
可是人家就是如此坦荡的把他带过来了,这让归元术觉得,人家其实没把他当回事,就是给你划出来一条道,你按着这条道一直走就是了。
“太累了,我要去泡个澡。”
云小昭对这里倒是满意到了极致,毕竟这是大兴城里为数不多的比云酥楼还要奢华许多的地方。
云酥楼被誉为人间的天上,这枫林客栈就可以被称为天上的天上。
云小昭被侍女引领着去泡澡了,归元术在主楼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他看了一眼老孙:“如果要为了杀我而选在这个地方,我要是不配合好,都对不起人家的破费。”
老孙扑哧一声笑了:“你既然猜到了人家要杀你,为什么你还要来?”
归元术道:“你怂恿了我一路,这会儿问我为什么要来?如果不是我先找的你,我都怀疑你是他们的托儿。”
老孙道:“如果我真的是他们的托儿就好了,他们给钱应该比你要多不少。”
归元术:“钱就那么重要吗?”
老孙看了他一眼,归元术自问自答:“是的,就是那么重要,他们能给你的银子如果是我给的十倍,我都想劝你干掉我。”
老孙:“两倍,不用劝。”
归元术:“嘁......”
老孙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劝你来这种地方吗?”
归元术:“因为你坏啊。”
老孙笑了笑:“这地方多隐秘,死个人,外边谁能知道?”
归元术叹道:“你果然是敌人的人。”
老孙笑道:“你既然曾经在大兴城做到过那么大的官,你难道不清楚这枫林客栈到底是谁的?”
归元术摇头:“确实不知道,我上次来过一次之后就想查,但是查不到,
没有任何线索,能查到与刘崇信有关,却绝对不是刘崇信的。”
老孙道:“刘崇信都倒台了,可这枫林客栈还如此坚挺,你大概猜猜能是谁的?”
归元术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到,所以他问:“你知道?”
老孙点了点头:“知道。”
归元术问:“是谁的?”
老孙:“一会儿有人来杀你的时候,我抓一个问问就知道了。”
归元术:“......”
老孙起身,往四周看了看,这院子一圈的围墙比寻常百姓家的围墙要高一倍不止,围墙上甚至可以让人走动巡视。
所以进了这,就相当于进了人家准备好的笼子。
“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老孙问。
归元术道:“不少,怎么了?”
老孙伸手:“把尾款结算一下。”
归元术一怔。
老孙道:“大概......会很难。”
归元术的心里狠狠一紧,他知道老孙有多强,在来大兴城的半路上就见识过了,此时老孙的脸色忽然凝重起来,归元术知道可能真的不大妙。
因为老孙看到了院墙上在增加人手,那些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寻常护院,他们穿着皮甲,背着长弓,手里拎着箭壶。
大院正门那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很多人在移动,密密麻麻。
老孙问:“还有什么遗憾吗?提前告诉我。”
归元术道:“我想到了各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裴半成能安排一支军队来。”
想想看,裴半成一个混暗道的,还是山河印的人,居然能在大兴城里明目张胆的动用一支军队?
这事,就离谱。
老孙道:“我问你的是,你还有没有什么遗憾。”
归元术摇头:“没什么。”
他取出来怀里所有的银票递给老孙,老孙低头看了看:“用不了这么多,这不是我和你谈好的价格。”
归元术道:“多给你一倍,剩下的,如果你活着出去了,分给我兄弟们。”
老孙叹了口气。
外边的人好像还在聚集,他们已经有那么那么多人了,但依然不急着动手,显然是打算做到万无一失。
老孙忽然用肩膀撞了撞归元术:“你想不到有什么遗憾事的话,我帮你想一个?”
归元术:“是什么?”
老孙把背后背着的包裹慢慢打开,把里边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
他说:“如果你现在不去偷看一下那个娘们儿洗澡的话,肯定会遗憾。”
归元术:“呸!”
然后点了点头:“但你说的有道理。”
老孙把东西都取出来,是三根大概两尺多长的铁棍,他把三根铁棍连在一起,这铁棍就变成了七尺多的长度。
归元术看了看:“居然还能便长。”
老孙道:“你现在抓紧时间去看看,你也能变长。”
归元术哈哈大笑:“那我就真去了啊。”
老孙把棍子握在手中:“去吧,多看一眼,算我的。”
他让归元术去找云小昭,怎么可能是去偷看人家洗澡,而是......擒贼先擒王。
老孙是个好老孙,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没有写在纸上的契约在他心里,那就永远不会毁掉这契约。
这里人多,这里有一支军队。
他挡着。
第九百九十章 好玩吗?
归元术不傻,老孙也不傻,他们之所以来了是因为自信,但此时出现的变故是......这枫林客栈居然有一支军队。
这是没道理的事,裴半成不可能有权利调动如此数量的队伍,所以大概是,也只能是,这枫林客栈那神秘的幕后东主。
归元术曾经调查过这个地方,可以他的权限居然什么都查不到。
大兴城里很多人都说枫林客栈是刘崇信的产业,归元术确定不是,甚至另一个关于枫林客栈曾经把六成以上的收入都敬献给刘崇信以求自保的传闻,也是假的。
他在大理寺的时候调阅了大量的卷宗,发现没有关于枫林客栈的只言片语。
好奇之下,归元术又托关系拿到了户部备案,打开之后就把归元术惊着了,因为那备案上空无一字,是一沓白纸。
到底是多大能量的人,能把枫林客栈变成了一个明明存在却又不存在的地方。
后来归元术又查到,当初刘崇信甚至对手下人说过,如非必要,不要去招惹枫林客栈的人。
想想看,缉事司最强大那会儿,什么地方他们不敢去?
兵部的大堂,缉事司的人硬闯过都不止一次,被历代大楚皇帝列为禁地的崇文院鸿雁楼,缉事司的人也是随意出入。
刘崇信手下那七个大太监,何等的飞扬跋扈,却查不到他们与枫林客栈有过任何交集。
就因为如此,归元术才敢来,因为他不觉得裴半成有能力左右枫林客栈的东主。
连刘崇信都左右不了的人,一个小小的裴半成能指使得动?
然而归元术失算了,裴半成的能量之大,也超乎想象。
归元术又不得不想到离开豫州之前曹猎对他的交代,曹猎说裴半成这个人,你应该最后去找,虽然我把他列在名单第一个,可他很麻烦,连我都不想多招惹。
然而归元术没听,是因为他觉得既然是最后一个,那就应该是最强的一个。
他急着把事办好急着离开大兴城,所以就冒险找了这最强的一个。
此时此刻,老孙说,你去做你该做的事,这里我来挡一挡。
老孙如果有自信的把握,他就不会对归元术说先把尾款结一下。
他没把握,当今天下再强的高手,也不可能有人能挡得住一支军队,别说他一个不行,他们四个凑齐了也一样不行。
但是老孙不走,不退,也不反悔。
归元术朝着楼子里掠过去:“你坚持片刻,我会很快。”
老孙笑起来:“这种事,男人太快了不好,但还是希望你能更快些。”
云小昭说她要去后边泡澡,现在看来,人家是脱身。
按照计划把归元术他们引诱到了枫林客栈,既然成功了,人家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所以归元术也不知道自己冲进主楼,会不会追的上。
他破门而入,主楼的大堂里竟然空无一人。
归元术做出来的防备姿态就没了什么意义,他以为这里会有很多人在堵着,也一样的是手中握着长弓。
大堂里没人,归元术稍作停顿之后就朝着后门冲了过去,穿过长廊进入后院,那般秀美精致的园林中,竟然还是空无一人。
看来人家早就已经走了,这里就是给归元术和老孙挖好的坟墓。
归元术在这一刻居然想的是......亏了,早知道在云酥楼那天夜里应该占点便宜才对。
还能得个红包呢。
他冲到后院那一排很精致的木屋外边,随便选了一间后一脚把门踹开。
然后屋子里就传来一声惊呼。
云小昭居然真的在这,居
然真的在泡澡!
这一下,尴尬的是归元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尴尬,因为他应该第一时间冲过去把人抓住才对。
屋子里只有云小昭一人,她躺在大木桶里本来闭着眼睛休息,此时却被人一脚把门踹开了,她如何能不惊讶?
但是,很快她就笑起来,看着归元术有些不怀好意的笑:“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
归元术道:“你现在出来!”
云小昭:“真的吗?”
归元术:“你不自己出来,我就动手抓你了。”
云小昭:“唔......那我自己出来好了,我怕你弄疼我。”
归元术:“......”
她直接从大木桶里起身,归元术立刻就转过身去,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
所以云小昭笑了,笑的特别开心。
她只是作势要起身而已,并没有真的起来,因为她真的没穿衣服。
在假装起身的那一刻,雪白的身躯有那么一小部分露出水面,可惜的是归元术并没有看到。
“把门关上吧,我自己穿好衣服会出去。”
云小昭笑着说了一声。
归元术就真的把门关上了,但他没出去。
他说:“我怕你跑了,我不看你,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云小昭:“唔......若真的是这样,以后我可怎么办,就算是你没有看到,可这种事一旦发生了,我就没得选择,你也没得选择。”
归元术:“凭什么!”
云小昭道:“既然我都没得选择了,为什么我要让你有选择?”
她起身,那完美无瑕的曲线随即展现出来,归元术听到了水声却真的不敢回头。
云小昭擦干净身子,换上了一身雪白的纱衣,然后又在外边穿上精致唯美的长裙。
头发还湿着披散在身后,出水芙蓉这四个字,被人发明出来,就是专门形容她这样的女子的。
“走吧。”
云小昭走过归元术身边,在归元术肩膀上拍了拍:“其实真的还想和你这样的笨蛋多玩一会儿,可你真的是笨蛋啊,万一你玩砸了的话,我都不好收场。”
归元术:“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又到底是谁?”
云小昭轻叹一声,那朱唇贴着归元术的耳垂轻声说道:“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我还能是谁,我只能是你的女人啊。”
归元术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把云小昭逗的咯咯笑起来。
归元术怕她逃走,毕竟老孙的生死都在这个女人身上呢,抓了她回去,他和老孙就能脱身。
一拉开门,归元术的眼睛就瞪大了。
他进来的时候这后院还是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此时却密密麻麻的都是士兵,至少有五百张硬弓搭上了箭,此时瞄准着归元术。
云小昭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这个人要倒霉咯,这么多人见证了,你以后想躲都躲不开,想逃也逃不掉,归元术,归大人。”
归元术怔住。
更让他震撼的是,那些士兵在看到云小昭出来之后,立刻就把弓箭全都放了下去,箭阵散开,分出来一条通道。
“有人特意交代我,让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因为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现在看来没觉得厉害,笨倒是很明显。”
归元术是真的懵了,他完全理解不了现在发生的事为何会发生。
云小昭一路缓步走到前院,此时老孙站在那,没有动,依然挡着进主楼的路,可是看起来好像意义并不大。
在他
面前,阵列整齐的大楚府兵用弓箭瞄准着,甚至还有排弩,只要老孙有任何举动,一定会被射成刺猬,也许是射成泥。
老孙回头看了一眼,见归元术跟着云小昭过来,他对归元术说道:“你们回来的正好,我已经把他们震住了,也控制了局面。”
归元术点头:“看的出来。”
云小昭一摆手,那箭阵随即缓缓退了下去,潮水一样。
她走进主楼,两个妙龄少女抬着一把椅子过来,云小昭在正堂正中坐下来。
归元术和老孙进门,老孙压低声音问:“看起来,你不像是得手了,而是投敌了。”
归元术道:“你能先把银子还给我吗?咱俩应该都出不去了。”
老孙:“呵......”
云小昭指了指自己身边:“过来啊。”
归元术看了看身边,明显看出来云小昭叫的不是老孙,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云小昭身边。
老孙道:“果然是投敌了,我只是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
云小昭指了指老孙,老孙随即握紧了手里的长棍。
“给这位老先生搬把椅子来。”
云小昭吩咐了一声。
立刻过来两个人,把椅子放在了老孙身后,这下老孙也懵了,然后他问:“我真的显老吗?”
云小昭笑起来,春光明媚。
她侧头看向归元术:“你确定认识他吗?”
她的意思是老孙。
归元术想着,自己确实不熟悉,老孙到底什么身世来历他也确实不了解。
“孙归隐,信陵人,云雾图四大一等高手之一,因为被人尊称为北玄武,所以莫名其妙的,归隐两个字,叫着叫着就成了龟隐。”
云小昭问老孙:“玄武先生,没错吧。”
老孙沉默,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已经在算计自己能在多久之内拿下这个女人,然后杀出去。
在这一瞬间的老孙,才恢复到了北玄武的状态。
“不用想了,你拿不下我,因为我们是一头的。”
云小昭又笑起来,那样清纯的脸配上如此灿烂的笑,真的赏心悦目到无敌。
“玄武不离朱雀,朱雀喜欢的却是青龙。”
云小昭不笑了,她很认真的说道:“所以我不喜欢青龙,也不喜欢朱雀,云雾图四方位,我只觉得你值得尊敬。”
她更认真的说道:“朱雀不喜欢你,就应该远离你,而不是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吊着你,我不喜欢这样。”
归元术:“你到底是谁?”
云小昭回头看他:“家教第一条,我说话的时候你不能随便插嘴,要等我说完,你说话的时候我也不会打断你,会听你说完,记住了吗?”
归元术:“?????”
云小昭道:“你们很好奇为什么我都知道?”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因为我无聊啊......我无聊的时候都是把你们山河印啊,云雾图啊,这些关系网当小说来看的,因为青龙朱雀玄武三个人的事,我还气的吃不下饭,我还动笔给你们写过后续故事呢。”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一阵响动,她侧头看了看,见一群甲士押着人过来,于是她起身:“先不说这个了,回头有许多时间聊八卦。”
她迈步走到主楼门口,看向外边站着的那些被五花大绑的人,她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于是,那一群人被踹的跪倒在地。
云小昭走到跪在最前边的那个人面前蹲下来,看着那人的眼睛问:“好玩吗?”
那人是......裴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