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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九十一章 见个人

    这个事发展到这个地步,归元术已经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了,不能说关系不大,应该是毫无关系。

    他看起来是在愣神,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还是把所有事都理了一遍。

    最终得出结论就是......不说别人,只说云小昭,若她愿意的话,归元术他们早就已经死过许多次了。

    人只有一条命,死过一次和死过很多次的不同就是......听起来后者侮辱性更强一些。

    “你是怎么做到的?”

    老孙问归元术。

    归元术:“做到什么?”

    老孙道:“你就去偷看了一下她洗澡,她怎么就变强了呢?是因为被偷开而触发了她身体里的神力吗?”

    归元术:“你也少看点小说故事,尤其是那种神乎其神妖魔鬼怪的。”

    老孙叹了口气:“她知道你是谁,她知道我是谁,但我们不知道她是谁。”

    两个人在聊着这些的时候,云小昭在看着裴半成笑,笑的裴半成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两个侍女抬着椅子过来,放在云小昭身后,云小昭一边说话一边坐下来:“怪不得每个人都喜欢做胜利者,胜利者的感觉确实很舒服,怪不得胜利者在胜利之后总是要说点什么,此时此刻我若不说点什么,好像有些欠缺。”

    她问裴半成:“做密探做的时间久了,是不是做一面密探已经满足不了你?所以想做两面的,三面的?”

    裴半成嘴角都抽了抽,可却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也很迷茫?”

    云小昭笑起来,小女孩的姿态十足,说起来,她年纪确实不大。

    “但我不告诉你,这样你就会很难受,我只能提醒你,你知道背叛者的下场是什么,你曾经用来惩罚背叛者的手段,我一会儿都用在你身上。”

    她回头看向归元术:“但我会告诉你,我才不会让你难受呢。”

    老孙朝着归元术比了比大拇指,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你进门之后到底对人家做什么了?”

    归元术道:“我现在倒是真的希望我对她做过什么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想着她大概是被我征服,不然她这种行为,我也不理解。”

    老孙道:“可我看起来,你好像很快就要被她征服了。”

    归元术撇嘴,但他确实真的真的很想知道,这一切发展到了现在,究竟是因为什么。

    院子里,跪在地上的人很多,他们不想跪,奈何踹他们腿弯的人太凶狠,不跪腿就折。

    “你让我刮目相看了。”

    裴半成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他和云小昭的眼神对视,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的眼神里也有茫然。

    “不喜欢别人的眼睛这样盯着我看。”

    云小昭指了指裴半成的眼睛:“挖了吧......这话熟悉吗?处置叛徒的时候,你就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这样处置吗?”

    裴半成的脸色骤然一变。

    真的过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按住了裴半成的脑袋,另一个取出来匕首。

    “等一下!”

    裴半成大声喊了一句:“我不怕你折磨我,你是赢家,你怎么做都行,但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云小昭道:“知道为什么要挖你的眼睛吗?不只是因为你盯着我看,还因为你瞎,我在云酥楼的时间也不算短,就是摆在你眼前让你看的,你还是看不清。”

    裴半成怒视着云小昭:“我只是想不到,你居然是朝廷的走狗。”

    云小昭没生气,而是回头看向归元术:“看到了吗,他此时在试图激怒我,你要记住,已经败了的人不

    管如何激怒你,你若是生气了,就会让他得意,这是一个失败者唯一可以得意的机会。”

    归元术愣在那,心说这是在教我?

    我曾经是大理寺卿,我就是专业干这个的,我会被犯人随随便便激怒?

    我现在是谍卫军大统领,这依然是我的专业,你是凭什么在教我?

    云小昭很认真的对他说道:“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败的一塌糊涂,此时激怒赢家才能稍稍给他些安慰,他还会觉得自己占了些上风,而作为赢家这样的时候被人激怒,是很不理智的事。”

    然后她回过头看向裴半成:“可你真的激怒我了。”

    云小昭起身,示意侍女把椅子往后搬一些,她后撤了几步后重新坐下来。

    她说:“先把四肢钉了,再把眼睛挖了,小心些,不要出太多血,我不喜欢。”

    于是,手下人上去将裴半成按倒在地,四个人按住裴半成的四肢,又过来两个人,手里拿着很长很长的铁钉和锤子,叮叮当当的把裴半成四肢钉在地上。

    在钉钉子的时候,裴半成的四肢上都垫了一层厚实的毛巾,泼上油似的东西。

    钉子全部钉进去之后,裴半成的哀嚎声已经沙哑。

    然后......有人取出火折子把那些毛巾点燃,倒在上边的果然是油,毛巾很快就烧了起来,焦臭味开始变得刺鼻。

    但,这样一来,真的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钉子钉死,人不能动之后,拿着匕首的人过来准备把裴半成的眼睛挖掉,裴半成剧痛之下,却忽然反应了过来。

    “你不是朝廷的人,你肯定不是朝廷的人!”

    裴半成嘶吼道:“你想在这除掉我,就是怕朝廷的人知道,哪怕你调动了军队......你是......”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侍女大步过去,一脚踹在裴半成的嘴上,直接把裴半成的话给踹了回去。

    就在这时候,一顶轿子从前边进来,所有人在看到那轿子出现之后,立刻俯身。

    云小昭看起来也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迎接过去。

    轿子里有一个女人语气清冷的说道:“做点事为什么如此麻烦?尽快处理干净,昭儿,你跟我到后院来。”

    说完之后,几名壮汉抬着轿子直接奔后院那边去了,云小昭吐了吐舌头,低着头跟了上去。

    老孙用肩膀撞了撞归元术:“你家娘们儿看着好像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心肠够狠的。”

    归元术道:“我现在就怕......咱俩一会儿也......”

    老孙:“呸呸呸,呸你婆婆一脸尿【sui】,哎坏的不灵好的灵,这人胡说八道,四方神灵别当真,要当真就死他一个,死道友莫死贫道。”

    他俩说话的时候,那些冷面无情的汉子已经上前,把裴半成的人包括裴半成在内,全都用绳子勒住脖子。

    没多久,那些人就尽数被勒死。

    大兴城里暗道上的一方大豪裴半成,还是山河印中的重要人物,就这样被勒死了。

    所以这事情就显得更为荒诞离奇,就好像假的一样。

    归元术甚至生出来一股冲动,想过去看看那些人是不是真的,也是不是真的死了。

    所有被抓来的人死掉之后,成队的甲士开始退走,那些看起来身手不凡的护卫也退走了。

    场间就剩下一地的死尸,还有没人理会的归元术与老孙。

    他俩愣神的时候,从后院过来两个人,抬着一具身穿宦官服饰的尸体,也扔在死尸那边,然后也默默的走了。

    片刻之后,归元术忽然间像是醒悟过来什么,连忙跑到那些死尸所在。

    他在

    老孙惊诧的目光中,翻了翻裴半成的衣服,然后又跑去翻那宦官的尸体,再去翻其他人的尸体。

    老孙一直看着他,直到归元术空手而回。

    老孙:“一个铜钱都没翻到?”

    归元术:“你才那么财迷去死人身上翻钱,我是去翻圣旨的,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裴半成的人,再加上一个太监......说明裴半成东西可能到手了。”

    老孙:“有道理。”

    归元术转身又回去了,继续挨个翻。

    老孙叹道:“圣旨那么大的东西,又不是小纸片,你还能翻不着?”

    归元术:“这回是翻钱。”

    老孙:“......”

    不多时,归元术拎着不少钱袋子回来,看起来确实收获颇丰,他把这些钱袋子全都揣进衣服里,肚子那块就显得鼓鼓囊囊的。

    老孙道:“你刚才说了,咱俩的下场可能和他们一样。”

    归元术拍了拍肚子:“那我也愿意这么死。”

    俩人此时不仅仅是一头雾水,还有尴尬,因为真的没有人理会他们。

    但是他们也确定走不了,四周院墙上的弓箭手还在,而且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门口的人也在呢,排列整齐的像是一堵墙。

    又没人理,又不让走,这局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老孙在台阶上坐下来:“那姑娘看着像是一张白纸,行事如此狠厉,你以后有罪受。”

    归元术:“和我有鸡毛关系,她也只是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在戏弄我而已,就像是戏弄裴半成一样。”

    正说着,云小昭背着手从后边回来了。

    她身上是雪白的长裙,但一点也不在意,直接就在归元术身边坐下来。

    挨的还挺近。

    归元术下意识的躲了躲,他刚刚见识到了这个女人的手段,再看看她那张当世第一清纯的脸,他理解了什么叫蛇蝎美人。

    云小昭见他躲开,还是不生气,用一种格外温柔的语气说道:“你答应以后对我好好的,我就把一切告诉你。”

    归元术:“这位姑娘,你玩够了没有?”

    云小昭道:“你不信?”

    归元术:“我为什么要信?”

    云小昭道:“因为你在云酥楼的时候没有碰我啊,哪怕是孤男骨女共处一室,你也没有碰我。”

    云小昭看着归元术的眼睛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如此的干净,看我的时候眼神里也没有邪念,你和其他男人都不一样。”

    归元术:“就因为这个?”

    云小昭:“就因为这个,当然这是原因之一,不是全部。”

    归元术道:“那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没邪念,是我不行,唉......我一直都不行,从六岁起就不行了,你要是不想杀我们就放了我们,不然的话还是直接动手比较好。”

    老孙的嘴角在抽抽。

    他心说果然是个傻缺啊,人家要是真的想杀你,还会这样挨着你坐下来?

    这种距离,人家不是把命都送给你了吗?

    他想着以后自己要是有孩子了,千万不能像归元术这样蠢,再想想,自己就算是娶一头猪,也不可能生出来这么蠢的孩子。

    然后想到紫衣女子,他心说对不起对不起,你当然不是猪。

    然后眼神里有一抹悲伤一闪即逝。

    你当然不是猪,你当然也不会嫁给我。

    云小昭起身,拉了归元术一把:“走吧,带你去见个人,见到了你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归元术:“谁?”

第九百九十二章 一二三四五六七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知道了之后就会显得那么简单,但是不合理。

    完全不合理。

    大概半个时辰后,在更为震惊的情绪下,归元术和老孙总算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云小昭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都以为她会在裴半成面前多得意一会儿,但她却没有,她真的没打算告诉裴半成为什么。

    归元术以为裴半成最起码能多活一阵子,因为他身上好像还有很多秘密未解,然而裴半成直接就被勒死了。

    那轿子里的女人,比云小昭还要狠一些。

    她对归元术说:“我带你见个人。”

    归元术:“见谁?”

    云小昭:“见一个可能会把你吓死的人。”

    归元术:“呵......你觉得我胆子很小?”

    云小昭道:“其实,若只是胆子小一些,也还好。”

    归元术愣住,觉得她这话不对劲。

    此时此刻,在主楼的一间书房里,看着坐在面前的那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归元术确实有点害怕。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居然会是这样,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查了那么久都查不清楚的枫林客栈,居然是她的。

    武王妃。

    曹晴荔。

    武王妃是曹家的女人,她的身份之特殊,在整个大楚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作为曹紫萝的亲妹妹,曹猎的姑姑,对于山河印的存在,武王妃自然十分清楚,并且她在山河印中的地位,才是真真正正的仅次于曹紫萝的人。

    当初她嫁给武亲王,也是曹家早就安排好的事,这是一种布局,也是一种自保的手段。

    但是后来,因为武王妃的这个身份,曹晴荔的心思也变得复杂起来。

    她在乎自己的丈夫,决不允许丈夫成为哥哥手里的牌,但她又割舍不下曹家。

    武亲王常年在外征战,王府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收入来源,朝廷发的那点俸禄,够武王妃生活的?

    作为曹家曾经的大小姐,她过的日子有多奢华,绝大部分人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所以她亲手在大兴城里打造了枫林客栈,当然,也只是表面上是一家客栈而已。

    这家客栈的收入,是武王妃维持她奢靡生活的来源。

    归元术站在那一动不动,可心里在打鼓,鼓声还挺剧烈的。

    云小昭背着手站在一边,被罚站的孩子一样,但是又不害怕,还有点嬉皮笑脸。

    她甚至还时不时的看一眼归元术,意思是,你别那么害怕,我罩着你。

    而坐在椅子上的武王妃,一直都在瞪云小昭。

    “当年你贪玩,觉得你哥哥可以经营家族的事,你也可以,你父亲无奈只好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告诉我随便给你找点什么事做就好。”

    武王妃瞪着云小昭:“可你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让我放心的时候。”

    “姑姑......”

    云小昭委屈的叫了一声。

    不,她应该叫曹小昭。

    当初她吵着要做事,吵着要像她哥那样潇洒,可是她父亲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出去闯荡。

    但是架不住她一遍一遍的求,最终曹紫萝想到了个办法,把她送到大兴城来,交给那时候还在大兴城里的武王妃。

    别人都以为她是任性,包括她父亲她哥哥,还有她姑姑武王妃。

    但她不是,她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女人早晚是要嫁出去的。

    必须靠自己,不能什么都靠夫家,也不能什么都靠娘家。

    武王妃的心思智谋,她的大局观,她的一切一切,连曹紫萝都佩服的不得了,这是曹紫萝把女儿送来的原因。

    可是后来,大楚叛乱加剧,赋闲在家的武亲王被重新启用,率领左武卫在大楚各地征战。

    武王妃一个人留在大兴城无

    聊,就回到了曹家居住,让曹小昭一起回去,她偏不,她说大兴城的生意不能丢下。

    经过两三年的培养,武王妃也觉得她可以担此重任,所以就答应了她。

    哪想到,她玩心那么大。

    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她居然跑到了云酥楼里,而那个所谓的裴半成,是她自己挑出来的掩护。

    裴半成都不知道,一直到现在。

    那时候裴半成已经在大兴城里很有名气,云酥楼在大兴城也极有地位。

    她派人给裴半成送去一封信,就说东主要安排一个人到云酥楼里来,让裴半成好好保护,不能有丝毫的轻慢。

    然后她就自己跑去了,在云酥楼里住下来,但她可不抛头露面,她只是觉得藏在一家青楼里更为安全。

    这就是曹家培养出来的人,狡兔何止三窟。

    在不久之前,曹小昭接到了她哥哥曹猎派人送来的亲笔信,让她帮忙照应一下归元术。

    曹猎对这个妹妹也是没办法,之前不联络,是因为大兴城还算牢靠,后来他派人来了许多次,曹小昭只是不肯走。

    所以当大概弄清楚了这一切之后,归元术和老孙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云小昭说,山河印和云雾图的那些秘密,她都是当小说来看的。

    也只有这等身份,才能有如此便利。

    然而,知道了这一些,但还没有明白为什么会发生,现在依然没有解开的就是归元术认为的不合理。

    从他见到武王妃那一刻开始,这种不合理就越发的明显起来。

    武王妃看了一眼归元术,眼神里都是不满,是那种有些复杂的不满。

    归元术觉得这不满更像是......傻闺女自己选了个男人,家里长辈看这男人越看越不顺眼。

    “我先说我的理由。”

    武王妃声音清冷的说了一句,然后看向云小昭:“一会儿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不只是你的理由不算数,我的理由也会不算数,我会把他们两个杀了。”

    老孙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屑。

    归元术却在等,作为一个探案的人,如果不能探查到真相才是他最难受的事。

    “你们已知道我的身份。”

    武王妃起身,走到窗口那负手而立,看着外边,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按照道理,你们这些宁王李叱派来的奸细,我应该抓了送去朝廷法办,或者直接把你们杀了才对。”

    归元术点了点头,心说这样才合理。

    因为她可是武王妃,武亲王是大楚第一重臣也是大楚第一忠臣,作为武亲王的妻子,她没理由包庇敌人派来的奸细。

    “猎儿在你们那边。”

    她说。

    这就是理由。

    虽然有些荒诞甚至是扯淡,可这就是她做出选择的理由,确切的说是理由之一。

    “武王战无不胜,但他......但他知道,以他一己之力,护不住这摇摇欲坠的大楚。”

    武王妃回头看了归元术一眼:“武王对李叱很推崇。”

    归元术怔住。

    他确实没有想到,武王会对宁王很推崇。

    其实,有些话如果是以武亲王的身份说出口,那就是大逆不道,那就是背叛大楚背叛皇族。

    可若是以一个阅历非凡且心系苍生的老人的身份来说这些话,就变得合理起来,虽然有些无奈。

    武王曾经不止一次对武王妃说过,在天下叛贼之中,他最欣赏的其实是宁王李叱。

    别人是为争天下而争,李叱是为养天下而争,看看各地的百姓生活如何就知道了,原本最疲敝穷苦的冀州,现在反而是最富足之处。

    除了推崇李叱之外,武王还极推崇唐匹敌。

    武王对妻子还说过,他一直都在大楚的年青一代中寻找自己的接替者,可是找不到。

    他曾经觉得归元术是个人才,可不是领兵的

    人才,后来他觉得尉迟光明如果能成长起来的话,应该也还勉强,但也只是勉强。

    他说,这世上他认为可以成为第二个自己的,反而是敌人那边的人,就是唐匹敌。

    武王还说过,中原需要明君,中原也需要战神。

    纵观天下,似乎只有宁王李叱那边最符合这样的要求,有明君可让天下长安,有战神可让外敌胆寒。

    “我得为以后考虑。”

    武王妃语气沉重的说道:“武王说,若江山不在,他最希望能得这江山的人是宁王,不是杨玄机那样只会做戏的虚伪小人,不是李兄虎那样毫无远谋的草莽之徒。”

    归元术点头:“江山必是宁王的。”

    武王妃没有因为这样的话而生气,她此时,并不是以武王妃的身份在和归元术他们交谈。

    “猎儿在那边还好吗?”

    她问。

    归元术点头:“与宁王兄弟相称。”

    武王妃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和武王都已经没有选择,武王肩负大楚,早晚必会与宁王在战场上决一胜负,我是武王的妻子,夫何在,妻何在,你们明白吗?”

    归元术微微颔首:“明白。”

    武王妃道:“可是小一辈有的选,他们也不该因为老一辈的人做出的错误事而一同赴死,我不只是武王的妻子,我还是一位母亲,还是猎儿和昭儿的姑姑,宁王不杀我哥哥,我很感激,所以,这次我还你们一个人情。”

    她转身,面对归元术说道:“我希望,如果将来真的是宁王入主大兴城,我儿......我儿杨振庭不会被武王牵连,武王必须为大楚而战,甚至为大楚而死,可我儿不一定要这样选。”

    归元术道:“我会把王妃的话,原原本本告知宁王。”

    武王妃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会亲自见你们的原因,事关武王血脉,我不得不亲自出面。”

    说完这句话后,她看向云小昭:“现在,你给我一个你看上这个人的理由。”

    这话有些寒冷。

    归元术瞬间就理解了刚才武王妃的话,她说了她的理由,但只要云小昭的理由不合理,武王妃可以放弃此时的选择,她要为云小昭的终身大事负责。

    云小昭看了归元术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她走到归元术面前:“我说的话,可能会伤了你,你不要太在意就好,毕竟都是真心话,我也没打算骗你。”

    归元术:“你说就是了。”

    云小昭看向她姑姑:“第一,他不丑。”

    归元术想了想,合理。

    云小昭道:“第二,他虽然身份低微了一些,算不得宁王那边的重臣,但我哥说他前途无量,所以就当是做生意上的提前投资。”

    归元术心里开始不爽起来,可想了想,还是合理。

    云小昭继续说道:“第三,姑姑选择的是宁王那边,我也只能选宁王那边,况且我哥也在,所以虽然他不是让我很满意,却是我靠近宁王那边的捷径,我哥是另一条捷径,但我不想什么事都靠我哥。”

    归元术越来越不爽,被人明明白白的把这些企图说出来,他怎么可能爽?

    但,依然合理。

    云小昭道:“第四,他人还不错,不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

    “第五,虽然有些傻,也还勉强可以接受。”

    “第六,我没有那么看得上他,但他毕竟是我暂时唯一看上的男人,以后我慢慢更喜欢他一些就是了,我能做到,就像姑姑对武王那样。”

    “第七......”

    云小昭看了看归元术,上上下下的看,然后继续说道:“身体应该还好。”

    武王妃一摆手:“够了。”

    归元术长叹一声。

    老孙却觉得有些可怕,这个云姑娘,竟然思考了这么多。

第九百九十三章 长大了

    归元术坐在一间很空的房子里发呆,他是被人带到这里来的,因为那位大小姐说要补一下过程。
    相亲的过程。
    归元术觉得这太荒诞,和他冷静缜密的气质不符合,像是在陪着人家玩过家家。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老孙从外边走了进来。
    归元术看了老孙一眼,老孙道:“你不用对我有敌意,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归元术:“给你钱了没有?”
    老孙坦然道:“没给。”
    归元术一脸不信。
    老孙道:“是我主动要的。”
    归元术:“......”
    老孙在归元术面前坐下来,用一种极为符合媒人气质的语气说道:“姑娘是个好姑娘,身材样貌没的说,家世也好......就是心肠可能狠了一些,不过对你应该不会。”
    归元术:“给了你多少钱,你能如此昧良心说话。”
    老孙:“都说了,不是给的。”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样东西:“那姑娘说,如果你答应了呢,这个东西就算作嫁妆之一了。”
    归元术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因为老孙手里拿着的是圣旨,就是他让裴半成帮忙搞到的圣旨。
    老孙道:“这些东西,云姑娘趁着她姑姑回来之前,从裴半成那边搜了来,不然的话,早就已经落在武王妃手里了,这么看,人家姑娘诚意十足。”
    归元术道:“你也听到她之前说的那些话了,说我是她的捷径?!”
    老孙:“话,还是没错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的说道:“出身那样的人家,有这样的心思也正常,她只是什么都不想太依赖别人,所以想的就会多,做的也会多,但她坦承啊,人家什么都没有骗你。”
    归元术又看了看那圣旨:“为了这个东西,出卖自己的灵魂......”
    老孙:“还有身体。”
    归元术问:“值得吗?”
    老孙道:“反正我跟她这边是把钱要出来了,你只能是跟宁王那边要,至于能不能要来......噫,对了,小侯爷不是给你钱了吗?”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云小昭从外边进来,嘿嘿笑了笑:“我哥给你钱了?给了多少?”
    归元术双手抱着胸口,护住自己,一副钱在人在的决绝。
    云小昭走到归元术面前,那张清纯至美的脸上写满了温柔:“那是咱家的钱,可不能乱花的,我听说到了宁王那边日子过的不会比在大兴城里好,所以钱......”
    归元术:“我管钱!”
    云小昭:“好的。”
    归元术:“嗯?”
    云小昭道:“你答应了就好,别说你管钱,你管什么都行,我,你也可以随便管教。”
    她伸手从老孙手里把那份空白圣旨拿过来,放在归元术怀里:“有了这个东西,你也能尽快回豫州交差,这边不太平,咱们还是尽快回家的好。”
    “回家......”
    归元术:“如果真的这样回去,你想过没有,你哥哥可能会想杀了我。”
    “他不会的。”
    云小昭道:“如果你表现的好一些,对我态度温柔起来,我们的感情在回去的路上越来越浓,那么就可能会在半路把生米煮成熟饭,他就不会再难为你了,毕竟若我有了身孕,他还能怎样呢?”
    归元术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这个女人,还有什么是她不计划好的?
    说计划好也不对
    ,她只是什么都想到了。
    云小昭又看向老孙:“玄武先生,你知道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人。”
    她说过,她不喜欢朱雀那种吊着人若即若离的行事风格,也不喜欢青龙那种不负责任的渣男。
    此时回想起来,老孙一时之间有些感慨。
    但他必须强调:“不是她一直在吊着我,只是她一直甩不掉我,是我死皮赖脸的跟着。”
    云小昭像是沉思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又想到了些什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能会是一个变态。”
    她看向老孙很认真的说道:“虽然你没有表现出来,可是你内心之中有跟踪别人的**,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可能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老孙看向归元术,又看了看云小昭。
    沉默片刻后他从怀里把一包银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后对归元术说道:“你俩散了吧。”
    归元术挑了挑大拇指。
    云小昭笑起来:“只是个简单的推算而已。”
    老孙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在心里心疼归元术了。
    想想吧,真要是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她每天都会用如此直白的方式说话,怎么受的了?
    好在是东西已经到手,有了这几份空白圣旨,归元术就可以做一些大事。
    看到归元术的眼神,云小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应该先敷衍我,然后把宁王交代你的事做好,之后再怎么样你其实也不知道,只是想把现在这一刻敷衍过去。”
    归元术的眼睛睁大了,有些惊恐的看着云小昭。
    云小昭点了点头:“这样想是对的,我同意了。”
    归元术:“......”
    云小昭伸手把那几卷空白圣旨又拿了回来:“我来帮你做吧,我觉得我把这件事做好之后,你对我的印象可能会有改观。”
    归元术:“......”
    云小昭转身走了,也没有告诉归元术她打算怎样做,又是去做什么。
    归元术看向老孙,老孙道:“祝你幸福。”
    接下来又陷入了那种尴尬之中,不时一会儿的尴尬,而是足足一整天。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云小昭从外边回来,好像有些心急。
    见了归元术就拉了他的手往屋子里跑:“咱们得快些,不然来不及。”
    归元术一惊:“快些什么!”
    “快些收拾东西跑路。”
    云小昭脚步一停,看向归元术:“你以为是什么?”
    归元术:“没......没以为什么。”
    云小昭忽然笑起来:“你刚才想的是不是要和我同房?看你的眼睛有七八分的可能是,而且你已经没有之前的抵触,这是好事。”
    说完就进屋子里去了。
    归元术觉得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老师。
    也许在某种特定的时候,她躺在那里,还会对他温柔的鼓励,说现在我们按照步骤来,第一步是,第二步是,第三步是......对的,这样就很棒。
    归元术打了个寒颤。
    他进屋子里的时候,云小昭已经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一个小包裹,大概里边只有几件衣服。
    见归元术还在发呆,云小昭拉了他就往外走:“快些,咱们天黑之前就要出城。”
    归元术:“你是在怕什么?”
    “路上说。”
    云小昭拉着他跑到风枫林客栈门口,已经有车马在等候,不只是老孙在,连归元术手下的兄弟们都在
    。
    老孙看到归元术一脸疑惑,他解释道:“是云姑娘刚才让我立刻去通知他们过来,还说咱们得尽快离开大兴城。”
    郑顺顺他们同样是一脸茫然,不过看到云小昭拉着他们大人的手,这些家伙的嘴角,都开始逐渐上扬。
    队伍很快就出了大兴城,云小昭的两个侍女身上带着令牌,出城自然不会被阻拦。
    马车里,归元术一脸严肃的问道:“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云小昭坐直了身子回答:“我用掉了一份圣旨。”
    归元术:“用......用作何处?”
    云小昭道:“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你现在对大兴城的局势不太了解,对京州的局势也不十分清楚,我现在仔细给你解释。”
    归元术心说看吧,看吧,这就是老师那一套!
    我替你做了安排,是因为你还不成熟,等你以后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我都是为你好。
    老师现在可以给你讲解一下,你要认真听噢。
    云小昭道:“你知道京州北线布防的人是谁吗?”
    归元术回答:“知道,右骁卫大将军崔仑。”
    云小昭道:“京州南线,原本是武亲王亲自镇守,但因为没有粮草不得不退回,京州北线是右骁卫大将军崔仑镇守,他是武亲王的旧部,甚至可以算作弟子。”
    “我用了半天的时间 ,临摹学习皇帝的笔迹,然后写了一份圣旨派人送去崔仑营里,让他烧毁沿途所有良田,毁掉城防,退守至隆州。”
    听到这句话,归元术的脸色已经变了。
    隆州距离大兴城已经不到四百里,这样做的话,就相当于把整个京州北部让给杨玄机了。
    杨玄机失去右骁卫的抵抗,势如破竹就能杀到隆州,关键是,隆州还没有太坚固的城防可以利用。
    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云小昭写了这样一份圣旨,武亲王不知道,武王妃也不知道。
    这个姑娘做事,实在是够果断也够决绝。
    这份旨意送到右骁卫,楚军开始后撤,消息传回大兴城,皇帝必然震怒。
    崔仑是武亲王的旧部,也算作弟子,皇帝就必然会让武亲王率军北上去看看崔仑到底想做什么。
    如此一来,楚军的主力就会把防线放在隆州一线,李兄虎是不可能不抓住这样机会的。
    只要武亲王一离开大兴城,李兄虎的叛军就会立刻封堵武亲王的退路。
    叛军会拼尽全力的把武亲王堵在外边,在大兴城外解决掉大楚武神。
    一想到这些,归元术就不得不激动起来。
    可是.....武亲王是她姑父啊。
    归元术看向云小昭:“如果......如果你真的成功了的话,你的姑父可能会有意外。”
    云小昭点头:“有一定的可能,但不是绝对。”
    她居然还能如此平静。
    “你......若是你姑姑知道了,会怪你。”
    “不会。”
    云小昭道:“姑姑不会怪我,她会觉得我长大了。”
    归元术又一愣。
    云小昭缓缓吐出一口气:“可是我心里确实很难过。”
    归元术抬起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来安慰。
    “谁也不要低估武亲王。”
    云小昭低着头说道:“哪怕他真的离开大兴城了,也依然会是很多人的噩梦。”
    归元术脑海里,却一直回荡着那句话。
    姑姑不会怪我,她会觉得我长大了。

第九百九十四章 我自己做的选择

    回豫州的路上,归元术不像来的时候那样轻松,哪怕来的时候甚至带着赴死之心,回去的时候已可算功德圆满。
    他不是讨厌云小昭,而是觉得很荒谬。
    只有那些说书人的故事里才会存在一见钟情,男女双方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就确定这是对的人。
    如果是那样的话,倒也还好。
    可她们不是一见钟情。
    出城走了一天多的时间后,他们已经远离了大兴城,每个人都放松下来,连老孙脸上的笑意也变得越来越多。
    对他来说去豫州当然是好事,因为他心爱的姑娘去了豫州。
    再往前走大概二三十里就是路上的歇脚处,那个地方叫做雷鸣驿。
    先有驿站而后有人聚集成镇,规模逐渐大了起来。
    这里的特殊之处在于,许多在大兴城里不能明面上交易的东西,这里大部分都有。
    比如战马。
    或许有人会觉得,战马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贩卖。
    若是你到雷鸣驿里走一走就会看到,甚至有人连身上大楚府兵的军服都懒得换了,就那么明目张胆的贩卖马匹。
    他们胆子大起来,其实也只是这几年的事。
    朝廷越来越穷,连军饷都不能保证按月发放,他们一开始便抱着铤而走险的决心,从军营里偷盗出来一些东西卖,小心翼翼的,唯恐被人发现。
    然而没过多久,这就成了风气,越来越多的可以带出来东西的府兵跑到这里来。
    互相见了面也会装作没见到,心照不宣。
    关系好的,可能卖了东西后还会在这的小酒馆里一起喝两杯。
    如今大兴城暗道中那些制式兵器是哪儿来的?
    以前,当然是暗道势力背后的人给的,现在连规模不大的暗道势力都能配备横刀甚至是连弩,都是从雷鸣驿买来的。
    “到了前边要小心些。”
    云小昭看向沉思中的归元术:“你们来的时候经过雷鸣驿了吗?”
    归元术当然知道雷鸣驿的特殊,来的时候他们绕开了,没有进去。
    他摇头道:“没有,咱们回去的时候也不要进去了,绕开走吧。”
    因为咱们两个字,云小昭似乎一下子就开心了不少,虽然她也明白,归元术只是顺口说出来的。
    云小昭说:“可是咱们一定要去一趟。”
    归元术问:“为什么?”
    云小昭道:“我经营的生意就在雷鸣驿,这个生意不是山河印的,不是我姑姑的,甚至不是曹家的,只是我自己的。”
    归元术懂了,她要去雷鸣驿带走她这些年经营的所得。
    其实现在归元术也有些理解这个女孩了,她只是不想靠别人,什么都不想靠别人。
    她有那样显赫的出身,却甘愿在云酥楼里藏身,只是她觉得,一切生而就有的东西,都不是她自己的,都可能随时失去。
    雷鸣驿里最大的当铺就是她的,只是她很少会亲自去,都是这次跟她一起离开大兴城的那两个侍女去联络。
    这两个侍女比她稍稍大一些,一个叫听云,一个叫听雨。
    在雷鸣驿里的那家当铺,就叫做**当铺。
    因为**当铺的资金充沛,信誉又好,而且保密,所以很多人都愿意把非正常手段搞来的东西送去**当铺里折现。
    当铺收东西价格必然高不了,好在都是现银结算,绝不拖欠。
    **当铺再把收来的东西,高价卖给暗道势力,或是商人,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到了豫州,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手里得有银子才行。”
    她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归元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哥就在豫州,你
    家也在豫州,曹家的产业虽然不如以前,可依然大的没边,你回去之后你哥还能亏待你?”
    云小昭有些骄傲的说道:“我哥当然不会亏待我,如果我愿意要的话,他所有的都可以给我,但我不要。”
    她抬起头看向归元术,忽然问了一个让归元术无法回答的问题。
    “你说,这个世上的一切,对女人公平吗?”
    因为这个问题,归元术感觉自己被带进了一个有些沉重的事实真相中。
    也许未来对于女人会变得公平起来,但是在大楚这样的时代,女人确实更难。
    “你觉得我是在利用你。”
    云小昭低声说道:“毕竟我也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我会为我做过的每一个选择负责,我会忠于我的选择。”
    归元术不知道如何评价,如何回应,所以干脆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他忽然想着,也许云小昭和武王妃太像了。
    之所以那么相似,或许是因为同样的家境下,有同样的所学之后,人就会变得相似起来。
    武王妃嫁给武亲王后,她的身份变了,她不再是曹家的大小姐,她所有的考虑,都要在武王妃这个身份上进行。
    而云小昭和武王妃又有些不一样,因为她没有她的武亲王。
    想到这,归元术语气有些低沉的说了一句:“我不是武亲王那样的人,也许永远也成不了那样的人。”
    云小昭道:“你为何要成为别人?”
    她看着归元术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的说道:“我不想让自己变成别人,也不会为难我的男人变成别人,当一个女人对丈夫说,你比另一个女人的丈夫差远了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输的很彻底。”
    归元术眼神一亮。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云小昭这样的女孩能有这样的想法。
    云小昭道:“我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努力去学着另一个男人的样子,那样,我会觉得自己很无耻,因为这足以证明我喜欢的,是我的男人模仿的那个男人。”
    归元术沉默了许久,点头:“如果可能的话,我也不会让我将来的女人去模仿谁。”
    云小昭笑起来。
    虽然归元术话里的那个女人,指的未必是她。
    大概在中午之后,队伍到了雷鸣驿,云小昭为了安全起见打算让归元术留在外边等着,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归元术决定和她一起去。
    在他说出咱们一起去这句话的时候,云小昭的眼睛里明显有了亮晶晶的东西。
    **当铺就在雷鸣驿最繁华的地方,几年来,这里的人没有谁知道**当铺的东家是谁,但都知道**当铺惹不起。
    有一次,一个府兵校尉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分量,来**当铺典当东西的时候,因为当铺开出的价格偏低,态度也不是那么谦卑,他恼火之下,下令他带来的几十名府兵把当铺砸了。
    当时**当铺的人只是很识相的退后,站在旁边,像是旁观者一样看着当铺被砸的乱七八糟,没有人阻止,甚至没有人说话。
    那个校尉砸了当铺之后扬长而去,临走之前还说,若听闻当铺还敢再开门,他就再来砸。
    当时雷鸣驿的人大概还想着,原来**当铺只是装模作样,其实并没有什么靠山。
    结果第二天一早,人们就看到**当铺的门口跪着几十个人,正是昨天打砸了当铺的那些府兵,其中自然也包括那校尉。
    这些人身上伤痕累累,全都光着膀子,后背上都是被鞭子抽打出来的痕迹,每个人的后背都一样的血肉模糊。
    不久之后,一名将军从**当铺里出来,用最严肃却让人觉得无比荒诞的语气说道:“这些人违背了府兵军律,所以要严格惩处。”
    谁会相信他们被处置是违背了军律?
    将军说,要按照大楚军律把偷盗军需的人全部处死,反而是**当铺的人出面求情
    ,这几十人才被放了。
    自此之后,**当铺在雷鸣驿的地位,不可撼动。
    云小昭的马车在**当铺后边停下来,她带上了有纱帘的帽子,和听云听雨连个侍女下车。
    当铺的人认识听云听雨,连忙躬身把人请了进去。
    云小昭的意思是,带上当铺里所有的现银立刻就走,可是进了门之后她就明白,自己还是太幼稚了。
    当铺中,武王妃坐在那喝茶,四周都是身穿大红色锦衣的护卫。
    云小昭立刻就回头,然后她看到一群同样身穿红色云锦衣服的人用连弩指着归元术。
    这些穿红色云锦衣服的人叫做缚神卫,是武王为了保护他妻子,精心挑选出来的军中高手。
    “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武王妃放下茶杯后,抬头看向云小昭问了一句。
    云小昭笑起来:“姑姑不是答应了吗,我是担心他们会有什么意外,所以才急着走的。”
    武王妃问:“你担心的意外是我吗?”
    云小昭张了张嘴,却没能接上话。
    武王妃有些伤感的说道:“曹家曾经有过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看中的男人,连家族都不顾了,现在又多了一个,为什么曹家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人?”
    她说的是她自己。
    云小昭深吸一口气,然后郑重的回答:“姑姑,这是我的选择啊,正如姑姑当年的选择一样。”
    武王妃:“可你还小,你不知道自己做的选择到底对不对,即便是对的,你又怎么能不辞而别?”
    云小昭跪下来:“昭儿知错了。”
    武王妃道:“当年我可以不顾家族,是因为王爷待我好,视我如命,女人遇到这样的男人,不顾一切又算什么?”
    她抬起手指了指归元术:“他是吗?”
    云小昭道:“昭儿对自己有自信,他现在可能不是,但以后会是的。”
    武王妃道:“昨日我还劝过你,到了豫州之后,你完全可以选一个更优秀的男人,宁王帐下的大将,以你的姿色和你的心性,选中了的人,都会比这个人强。”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你做不出来的事,我可以替你做,在雷鸣驿杀了他们所有人,你独自去投靠你哥哥,他自然也会帮你,你再选一个将来有可能成为开国公的人嫁了,比他不好?”
    云小昭道:“姑姑知道的,只要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我都不会更改。”
    武王妃:“若我现在就要杀了他呢?”
    云小昭:“那我就记恨姑姑,到了宁王那边后,我会尽我所能的让武亲王战败。”
    武王妃脸色一变,眼神立刻就寒冷起来:“你在说什么?你有这个资格?”
    云小昭摇头:“我没有,可我会去做。”
    武王妃脸色变幻不停,良久之后,她指了指桌子上,那里有两杯酒。
    “我不能不替你着想,最起码要试试他的胆量,这两杯酒,其中一杯有毒,你们两个一人一杯......本来我只是想让他自己选一杯喝了,但你刚才说你会记恨我,所以我改了主意,你们俩都要喝。”
    她话还没有说完,云小昭已经站起来,大步过去,左右手分别握住一个酒杯。
    “我自己选的男人,再不好,再比不过你的男人,也是我自己选的,不是别人安排给我的,姑姑,我说过的,深思熟虑之后我做的选择,不会改。”
    她举起酒杯,两杯酒同时往嘴里倒。
    谁能知道,她抵抗的,是命运。
    啪的一声,归元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归元术道:“酒有毒,我不会替你喝,我也不想你替我喝,但是我想试试......”
    他一只手拉了云小昭的手,另外一只手把腰畔的刀抽出来:“能不能带你杀出去。”

第九百九十五章 北境三州挂宁旗

    一手是刀,一手是女人。
    这人生,这江湖,便是圆满。
    此时的归元术,大概并不是因为有多喜欢云小昭而做出如此选择,他是个男人,一个正常的男人。
    他抽刀的那一刻,所有的缚神卫就都把连弩瞄准过来,只要他再动一步,弩箭就会无情的横扫过来。
    至少六名缚神卫在归元术抽刀的瞬间,就已经跨步挡在武王妃面前,这六个人挡在那,便是一堵铜墙铁壁。
    六个人,六把刀随时出鞘,却还没有出鞘。
    “够了。”
    武王妃冷哼了一声。
    “昭儿你给我记住,男人永远都不能是全部,如果你把男人当做全部,你就输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起身往外走,身穿红色云锦长衫的缚神卫跟着撤了出去。
    云小昭看向武王妃离开的方向,忽然跪下来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然后她起身,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姑姑她当了一辈子赢家,最后的一场,她知道自己必输无疑,她或许,是不想让我和她一样,最后要面对输。”
    归元术点了点头:“但她不会改。”
    云小昭道:“大概,曹家的女人一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都不会再轻易改变。”
    她对归元术谢意的笑了笑:“刚才谢谢你。”
    归元术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云小昭回头看了被归元术打落在地的那两杯酒,她其实想知道,这酒是不是真的有毒,归元术也想知道。
    归元术道:“大概,只是想试试我吧,也想试试你,所以我猜两杯酒里都没毒。”
    云小昭笑起来:“应该是吧。”
    她又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出门。
    她知道,两杯酒里都有毒。
    她姑姑不是在和她开玩笑,也不是想试探她,只是想杀了归元术而已,目标就是这么明确简单。
    也许是因为她端起两杯酒,让她姑姑没办法再逼她,也许是因为归元术抽出了刀,让他改变了主意。
    武王妃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她要让云小昭去做的事。
    归元术这样的人,再怎么出色,未来也不可能是开国公,因为他不是领兵之将。
    一个新的帝国开启,最重要的是武将,归元术负责的谍卫军会存在多久,将来会转化成新的帝国朝廷里一个什么衙门,这都是未知。
    然而已知的是,归元术此时做的事,武王妃判断,还不足以让他在将来位列国公之一。
    曹家的女人做出选择之后就不会再轻易改变,是对自己也是对伴侣的忠诚。
    可是这个选择,必须慎重且冷静,甚至带着些无情。
    “我忽然想知道你最喜欢什么?”
    云小昭一边走一边问。
    归元术仔细想了想自己最喜欢什么,然后笑起来:“我挺俗的。”
    云小昭:“喜欢银子?”
    归元术道:“钱自然喜欢,只是我那俗喜中的一种,排在钱之前的大概有两种,但凡故事,圆满结局,但凡爱情,两情相悦。”
    他一边走一边说说道:“我不喜欢悲剧,看起来再美的悲剧故事我也不喜欢。”
    云小昭点了点头:“那现在咱们有一样的喜好了。”
    归元术:“你也喜欢这些?”
    云小昭:“还没到都喜欢,我说是有一样喜好了,不是全都一样。”
    归元术:“哪一样?”
    云小昭:“钱那样。”
    归元术忍不住笑起来,笑的有些控制不住
    ,这样的笑把云小昭搞的有些迷茫起来。
    “为什么这么笑?”
    归元术笑道:“喜欢钱就对了,欢迎回家。”
    云小昭还是不明白,也许她得到豫州之后才能明白吧。
    武王妃的人走的很快,云小昭还是带走了**当铺里所有的现银,这个数目可不算少,如果是小两口过日子的话,大概可以让十辈子都活的很开心快乐。
    不为柴米油盐发愁,不为吃穿住行拮据。
    他们朝着豫州方向出发,对于归元术来说是回家,因为他的家已经在那边了,而不再是大兴城。
    对于云小昭来说是去一个新的世界,虽然豫州本来就是她的家。
    两个人这样的经历就很有意思,正好相反,却能走到一起,想想看也是很神奇的事。
    豫州城,梅园。
    如今的廷尉府已经逐渐完善,各职权部门都正常运转,而李叱则把住处搬到了这里。
    只是因为相对来说,好像他才是比较闲的那个,而高希宁才是整天忙得脚不落地的那个。
    李叱搬过来,没解释过为什么搬过来,可是高希宁却很清楚是为什么。
    因为每天她忙到很晚再回去,路上或许会不安全,就算是安全,她那么累了,他也不希望她来回跑更累一些。
    其实他甚至想让高希宁把廷尉府的大部分职权放下去,只是她不答应。
    在梅园后边的一片区域中,规划成了原来在冀州的时候,那家车马行一样。
    基本上那些东西都在,院落房间,包括陈设,都和那时候的车马行几无区别,连流云阵图都在。
    此时此刻,李叱和夏侯琢他们,正在这里享受着整个豫州......不,整个天下都不可能再有人享受到的高端待遇。
    吴婶包的饺子。
    现包现吃,皮薄馅大。
    可能只有北方人,才会有火锅涮饺子的吃法。
    先吃涮肉再吃涮菜,然后把刚包好的饺子放进铜锅里煮着。
    “吴婶,那个抠门的家伙给你涨工钱了?”
    夏侯琢一边吃一边问。
    吴婶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大改变,那时候李叱刚进书院她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反而还显得比那时候还年轻了一丢丢。
    面相好了,气色好了,也稍稍胖了一丢丢。
    “哪有工钱啊。”
    吴婶叹了口气:“在冀州的时候,当家的还给发工钱,现在就没有工钱那一说了。”
    夏侯琢:“我凑,这么无情,这么无耻?”
    他看向李叱,李叱笑而不语。
    吴婶嘿嘿笑起来:“现在是发俸禄,当家的说了,给我按照五品文职官员的俸禄发,将来我做菜做不动了,也发。”
    夏侯琢眯着眼睛看向吴婶:“吴婶你最近也学坏了。”
    吴婶哈哈大笑起来,笑的那么开怀。
    李叱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夏侯琢道:“这样吃是不是没有什么意思?”
    夏侯琢心里一惊:“你又想搞什么?”
    李叱看向吴婶道:“吴婶,来个盲吃怎么样?你随便包,什么馅都行,只要不是下毒,你随便想做什么馅就做什么馅,我俩看谁运气好,也看谁命大了。”
    夏侯琢叹道:“生活已经那么不刺激了吗,需要你搞这个来增加乐趣。”
    李叱:“来嘛英雄。”
    夏侯琢:“我还怕了你?”
    李叱道:“英雄,咱们还得加一个条件。”
    夏侯琢:“玩这种事,我还能怕了你?说吧,加什么
    不是人的条件。”
    李叱道:“不管是吃到什么馅的饺子,都不能表现出来,都要让人看着是很好吃的样子,而且不能啐掉,要真的吃下去。”
    吴婶笑的合不拢嘴:“这多不好。”
    可她一脸好期待的样子。
    夏侯琢叹道:“吴婶,我就说你跟他们学坏了。”
    吴婶道:“还是别了吧,这样万一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说着已经转身去准备材料了,好像怕李叱他们反悔似的,跑着去的。
    吴婶刚进厨房,夏侯玉立就从她身后跟了进来,两条袖口往上一挽:“吴婶,还是我来吧。”
    吴婶:“啊?”
    夏侯玉立道:“所有人都算上,对他俩最温柔的女人就是你了,所以他俩才敢跟你这玩这套,是时候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是人生险恶了。”
    她回头看向门口那两个小姑娘,刘英媛和苑佳蓓,她俩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学习,跟着廷尉军的教习学习各种技能。
    前几天廷尉军的教习说,她们已经很强,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所以高希宁直接把她俩调到自己身边,再加上一到豫州就已经和高希宁混在一起的夏侯玉立,她们四个就是廷尉府中最靓丽的风景。
    可是四个人还很幼稚的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叫做四大魔头。
    刘英媛小声说道:“我不大敢。”
    苑佳蓓也点头:“我也是。”
    夏侯玉立:“一会儿大哥到了的话,你们俩可能就没得玩了,想想吧,这么好玩的事,大哥知道了还不得疯了。”
    一想到高希宁知道这么好玩的是后那一辆狞笑的样子,两个小姑娘也忍不住笑起来。
    夏侯玉立:“来吧!”
    那俩人把袖口挽起来了。
    半个多时辰之后。
    夏侯琢:“我凑,这个好吃啊,这个真的好吃。”
    李叱看着他表情,想从中寻找破绽,然后看到喊着好吃的夏侯琢,眼角有一滴泪落下。
    李叱:“好吃哭了?”
    夏侯琢艰难的咽下去,回头看向那三个小姑娘:“刚才我吃了面皮面馅的那个饺子,我还以为你们是善良的......这个纯大蒜馅的,谁做的?”
    夏侯玉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夏侯琢叹道:“整头蒜也就罢了,不能把蒜皮去了?”
    夏侯玉立:“不能啊,去了蒜皮的话,那辣椒粉就没地方塞了。”
    正说着,高希宁从外边过来,走到近前看了看这局面,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她的智慧,猜着可能正在发生什么好玩的事。
    她随手递给李叱一个信封,火漆还没有拆掉,然后伸手去捏饺子。
    “大哥不要!”
    那三个小姑娘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句。
    高希宁:“果他妈然!”
    李叱把信封打开,抽出信纸,只看了几眼后,那眉角都开始飞扬。
    “派人送去东征队伍里交给老唐。”
    李叱把信递给亲兵后笑着说道:“罗境带兵攻入青州,然后发现半个青州已经挂上了宁旗,你们猜猜是谁干的。”
    高希宁道:“你让亲兵把信给老唐送去,那还不好猜,沈珊瑚沈姑娘?”
    李叱嗯了一声:“罗境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打下青州会很顺利,算算时间,老唐带兵到苏州,沈姑娘和罗境已经把青州打下来了,就能南下和老唐汇合,一起攻打苏州。”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想看看杨玄机,知道消息后会怎么做。”

第九百九十六章 或许这也是宿命之战

    别不承认,运气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别不承认,哪怕是小运气也会让人开心不已,安身立命发大财,都是运气,小运气。
    大的那个不叫运气,叫气运。
    有人曾经说过,运气是实力的一种,也有人曾经说过,靠运气的人不会长久。
    这种事怎么来解释呢?
    大概就是,一时好运一时爽,一直好运一直爽。
    李叱自己都不可能想到,沈珊瑚会带着十万兖州军南下,并且在青州挂了半境的宁旗。
    然而再想想,这真的可以归结于运气吗?
    为什么这样的运气只有李叱有,杨玄机为何没有,李兄虎为何没有,那些想争雄天下的人为何都没有?
    他们没有,多好啊。
    就李叱自己有,哎,就是爽。
    夏侯琢看向李叱道:“消息已经传回来,那么可能杨玄机现在也已经知晓了,所以他会立刻做出判断。”
    李叱点了点头,他当然想到了,不然的话刚才也不会说出那句,现在就看杨玄机如何应对了。
    支持杨玄机的人太多,所以即便是在青州那边,给杨玄机通风报信的人也不会少。
    夏侯琢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杨玄机必会判断此时我们在豫州兵力不足,老唐率军往东南方向行军就算他发现不了,可是只要沿途被人察觉,就会给杨玄机报信。”
    他看向李叱:“也许天命军很快就会再次渡河北上。”
    李叱道:“是啊......也许很快,河南岸那支十万人的天命军,就会接到强渡的命令。”
    夏侯琢起身道:“我去吧。”
    此时在豫州城里,原本剩下的守军数量不足一万,夏侯琢带来的兵力是八千。
    全加上也不过一万五千左右,况且还不能全都带走去河边设防,最多可以带上一万人。
    李叱道:“咱们一起去吧。”
    他也起身,看向高希宁:“家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和夏侯去河岸营地,可能会有一阵子不回城。”
    高希宁点了点头:“放心。”
    吃了一半的饭,李叱和夏侯琢就带着队伍往河岸营地那边赶过去。
    此时留在河岸的宁军其实只有四千人左右,留在这的作用,大概也只是迷惑河对岸的天命军。
    每天都会照常操练,在距离河岸二十里左右的地方,还有大量的民夫扮作宁军,所以河对岸的天命军,并不知道这里其实已经是一座空营。
    李叱和夏侯琢带着人马往这边赶过来,而此时此刻,杨玄机派的人也在往这边赶路。
    杨玄机确实已经收到了消息,而且比李叱还要早一天。
    巧合的是,杨玄机派的人也比李叱和夏侯琢早到了一天。
    消息一传回来,杨玄机就几乎气炸,若李叱真的已经拿下青州,那么北境三州尽在李叱之手。
    不管是兵源还是粮产,都足以让李叱成为一方诸侯。
    这种情况下,就算杨玄机先一步拿下大兴城,顺利登基称帝,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的一统中原。
    有了这三州之地,李叱就有了和任何人抗衡的基础。
    大楚十三州,北境三州,民风最为彪悍,招募上来的士兵也就最为善战。
    杨玄机在大兴城称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率军北伐,不然的话给李叱几年时间,就不是他北伐的事,而是宁军南下。
    所以,现在唯一的
    机会就是趁着宁军主力不在豫州,天命军先把豫州拿下,然后封堵青州的宁军归路。
    趁着李叱根基不稳,把最大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而让杨玄机烦恼的则是,他的军师荀有疚还不在身边,跑去找什么绝顶高手刺杀大楚皇帝去了。
    可是到了现在,荀有疚那边也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
    坏消息倒是一个接着一个,李兄虎大军已经进入京州,距离大兴城比杨玄机还要近不少,李兄虎的结义兄弟翟礼也已经起兵北上,试图与李兄虎联手。
    这种局面虽然都是已经预见到的,然而该有的好消息都没来,就会让人心情烦躁。
    杨玄机哪里知道,一场巧合,荀有疚要找的人,可能不怎么好找到了。
    大楚皇帝又哪里能知道,一场巧合,让他躲开了很危险的刺杀之局。
    豫州距离河岸大营距离并不近,需要赶路几天才能到,队伍几乎没有任何耽搁,比以往最快的速度还要快一些。
    可等到李叱他们到了江北大营的时候,对岸的天命军显然已经在调动了。
    “我好像许久没有打仗了。”
    夏侯琢深呼吸。
    李叱道:“杨玄机派来的人比咱们快了些,为了争取时间,他们大概不会准备很久。”
    夏侯琢嗯了一声,看了看河岸上的布防,已经足够优秀,连改动都没必要。
    这里有四千宁军,都是唐匹敌训练出来的善战之兵。
    仔细看过之后夏侯琢非但没有看出来这排兵布阵的漏洞,甚至感觉自己学到了什么。
    这还是老唐不在的情况下,想想看,若是唐匹敌此时在大营里,夏侯琢可能会有更多感悟。
    “营中将军是谁?”
    夏侯琢问。
    李叱指了指正从远处往这边跑的那人:“小将军卓青鳞,是老唐亲自调教出来的,有领兵之才,亦有万夫不当之勇。”
    夏侯琢看着那小将军过来,忽然有了一种自己都已经上了年纪的错觉,可是算起来,他也才二十几岁罢了。
    人生的阅历足够丰富之后,心理年龄也会远超生理年龄。
    有些时候,你觉得和一个同龄人聊天说话,处处都舒服,不管聊什么对方都能和你聊的很投机,有见解,又不会把见解强加于人,只会让你引起共鸣,或者你以为你让对方起了共鸣,聊的久了,你甚至还会生出一种原来我自己如此博学的错觉。
    别怀疑自己是不是变得厉害了,只是人家降维了。
    对方的生活阅历,各种经验,还有学识品味都远超与你,所以你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换句话是,是人家在捧着你。
    夏侯琢看过唐匹敌调教出来的军队和将领,心中觉得自己差距甚大。
    可实际上,这世上能及的上夏侯琢之人,又有几个?
    小将军卓青鳞跑到李叱面前俯身行礼,李叱让他把情况对夏侯琢介绍一下。
    听闻面前这雄壮威武的将军就是在北疆力抗黑武人的夏侯琢,卓青鳞的眼睛都亮了。
    年轻人心中有偶像,他的偶像就是大将军唐匹敌,就是夏侯琢这样的人。
    “对岸从昨日开始调动人马,河道上聚集起来的船只也越来越多,但是敌军仓促之下,能搜集到的船只比起上次渡河的时候要少许多,而且没有大船。”
    卓青鳞道:“卑职观察过敌情,猜测敌人或许不是要用渡船过河,而是用渡船造浮桥。”
    李叱点了点头,刚才他已经看过,从对岸的准备来看,确实有造浮桥的可能。
    天命军的船数量并不是很多,且以小船为主,所以运载能力就很差,零零散散的把人马运送过来,就是给宁军杀着玩的。
    把小船横着连在一起,然后往河底打入木桩拦住船只不漂流下去,就这样一个挨着一个的往前递进,后续的士兵,在船身上铺木板而行。
    如此一来的话,就能迅速造出来几座浮桥,浮桥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可以让士兵踩桥过河,还能让泅渡的士兵有中途歇一歇的依靠。
    看得出来,这是上次天命军强渡失败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对岸领兵的是谁?”
    夏侯琢问。
    卓青鳞连忙回答道:“回大将军,对岸领兵的是裴芳伦,原楚右侯卫大将军。”
    夏侯琢眼神恍惚了一下:“曾经带兵在兖州,血屠了二十万渤海军的右侯卫大将军?”
    那时候夏侯琢还是少年,裴芳伦是他心中的偶像。
    就像是现在的少年卓青鳞心中的偶像是夏侯琢一样,那时候夏侯琢听闻右侯卫在兖州击败渤海国入侵之敌,并且下令不收俘虏一律格杀勿论的时候,热血翻腾。
    他在那时候就确定,军人,为将者,就要如裴芳伦那样。
    在面对外敌入侵的时候,带着他的右侯卫站出来,非但将敌人击败,还让敌人记住中原之地不可犯。
    那时候的裴芳伦,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一战杀敌六万余,俘获降兵十五万。
    大将军裴芳伦一声令下,十五万人被尽数屠杀。
    他说......狼心狗肺的渤海人,不管是哪一个,但凡有一只脚踏上我大楚的疆土,便不可能得恕罪。
    当战事传回冀州,书院里的教习用一种无比激昂的语气告诉大家的时候,夏侯琢真的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因此,他还在自己的书桌上用小刀刻下了一行字。
    一仗新添十万坟,为将当如裴芳伦。
    “怎么了?”
    李叱看到夏侯琢脸色有异连忙问了一句。
    夏侯琢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李叱,语气低沉的说道:“我之所以坚定信念要去北疆抗击黑武人,其实是因为他。”
    李叱心里微微一震。
    他知道,偶像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大楚战神徐驱虏,影响了他身后多少人?
    澹台家镇守西凉州,就是因为徐驱虏的影响。
    那时候,裴芳伦一战几乎全灭了侵入兖州的渤海二十五万大军,逼的渤海王不得不上降书献赔礼。
    大楚最近这二三十年来,那是为数不多的可以被世人铭记的对外战争。
    一百多年前有大楚战神徐驱虏平草原荡西域,为大楚续命,之后就很少再出现这样的英雄人物。
    有人会把武亲王和徐驱虏相提并论,可是领兵的人都知道,这两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徐驱虏这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与外敌厮杀,而武亲王这一生,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叛军纠缠。
    呼......
    夏侯琢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他沉默着,看起来脸色很不好看。
    李叱把手放在夏侯琢的肩膀上,陪着他沉默。
    李叱知道,有朝一日,和自己曾经的偶像在战场上相遇,不死不休......那感觉并不好。

第九百九十七章 敬重你,所以会狠狠打

    阵前,夏侯琢看到对岸出现了将旗。
    他曾是大楚的边军将领,自然熟悉那将旗代表着什么,曾经的大楚府兵将军,象征着的是大楚的至强战力。
    虽然大楚在和黑武的数百年争斗中,胜少负多,可是大楚的边军从来都没有畏惧过,没有退缩过。
    而裴芳伦,就是从边军调离,升任为右骁卫大将军的。
    在许多边军将领心目中,裴芳伦的地位都很高,甚至可以说他象征着一种精神。
    可是人总是会变,离开边军之后,升任为右侯卫大将军第二年的裴芳伦,还能做出不等旨意就率军直扑兖州的壮举。
    有人劝他说要等朝廷军令,等陛下旨意,他说等到了,兖州会死多少乡亲父老?
    他还说,身为军人,如果需要等命令才能对侵入国家的敌人还击,那是耻辱。
    然而几年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连裴芳伦自己有时候回想起来过往的那些岁月,都会感慨,若他不升迁的话,一直都在边军,也还会一直那么纯粹。
    到了那样的高度后,就不得不去考虑更复杂的东西,权利,**,还有将来。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问向李叱道:“我可以去和裴芳伦见一面吗?”
    李叱点了点头:“小心些。”
    夏侯琢道:“我就是心里有些难过,总觉得应该去和他说些什么。”
    李叱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也会去。”
    夏侯琢不想对李叱说谢谢,因为他们之间根本就不需要说谢谢这两个字。
    李叱知道夏侯琢的心情会很沉重,他是因为裴芳伦才下决心去边军的,现在裴芳伦成了敌人。
    而且裴芳伦绝非庸才,他在渡河的时候被纳兰部族的骑兵击败,那不是他的污点,换做是谁都会败。
    唐匹敌安排了数万骑兵在那等着他过河,兵力过半的时候突然袭击。
    这种情况下,以散乱的步兵对抗兵力更多的轻骑,别说是裴芳伦,换做武亲王指挥也赢不了。
    夏侯琢让人准备了一艘小船,只带了两名亲兵撑船往南岸那边过去,到河道中间位置把小船停了,丢下锚,然后朝着南岸喊话。
    “可否请裴大将军说几句话?我是北疆夏侯琢。”
    夏侯琢喊了一声后就没有继续,对岸的人一定能听到,如果裴芳伦不来的话,他也不会强求。
    然而,很快对岸就有了回应。
    “我听过你的名字,你在那里等我片刻!”
    喊声之后,很快就有一艘小船朝着夏侯琢这边过来,如夏侯琢一样,只带了两个亲兵撑船。
    两艘小船在大河中间停下,距离只有不到一丈远。
    夏侯琢心里有些紧张,整理了一下衣服后抱拳俯身:“晚辈见过大将军。”
    “夏侯将军,有礼了。”
    裴芳伦抱拳回礼。
    他年纪已经不小,和夏侯琢的父亲几乎差不多大,所以夏侯琢以晚辈身份行礼并不过分。
    “我听过你的名字,北疆数年来,是你带着边军兄弟们力抗黑武人南下,消息传回大兴城的时候,我自己在家里狠狠喝了一顿酒。”
    裴芳伦道:“当时想着,只是可惜了我不认识那少年英雄,若是认得,一定要好好敬他一杯。”
    夏侯琢因为这句话,心潮澎湃。
    “晚辈当年立意赴边疆从军,就是受大将军影响,在我求学时候,大将军的名字就刻在我的书桌上。”
    听到夏侯琢这句话,裴芳伦沉默片刻,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抱拳道:“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吧。”
    夏侯琢摇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失望,只是觉得,大将军在这,我该来向大将军行礼,是大将军用兖州一战教会我,男儿从军,当戍卫边疆,中原男人的刀,该向外指着。”
    裴芳伦长出一口气,回头从亲兵手里要过来两壶酒,扔给夏侯琢一壶。
    “敬你。”
    裴芳伦拔开酒壶的塞子,仰头灌了一气。
    夏侯琢也与他一样,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的狠狠喝了一大口。
    裴芳伦道:“这杯酒,是我替中原百姓敬你的,北疆不失,中原百姓就免了一场浩劫,我曾为边军,知道那样的仗有多难打,有多苦,有多残酷,你们......你们没有后援。”
    夏侯琢道:“我有,这数年来,黑武屡次南下,支援我的都是宁王。”
    裴芳伦一怔。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北方了,关于宁王李叱,他所知道的信息,大部分是来自于杨玄机那边的人所说,还有当初在朝廷里的耳闻。
    “宁王......”
    裴芳伦自言自语了两个字,然后就沉默下来。
    夏侯琢道:“大将军,你是中原的英雄,你的边军的楷模,晚辈斗胆想劝大将军一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裴芳伦就摇了摇头:“这不仅仅是各为其主的事,你知道的,如果我行事只为自己,我不会在这,我也不会还是楚臣,也许早就撇了这一身甲胄,找地方去逍遥快活,这混沌人间哪还有谁值得我抛头颅洒热血。”
    这次轮到夏侯琢沉默。
    裴家是大家族,是放眼整个中原都能排进前十的大家族。
    裴芳伦这样的人,何来自由?
    “喝酒。”
    裴芳伦举起酒壶。
    两个人又是同时喝了一大口酒,这满满的一壶,两口之后,都已经过半。
    裴芳伦问:“黑武人难打吗?你知道,我虽为边军,可是戍守兖州,很少和黑武人打交道。”
    夏侯琢点头:“难打,黑武人身材体型都要比咱们中原人占优,力气也大,而且他们生性凶狠,以杀人为乐。”
    裴芳伦心中有些震撼。
    想想那几次和黑武人的交战,夏侯琢就算有宁王李叱的支援,可是兵力上如何能与黑武人相比?
    再加上黑武人天生的优势,这样的仗,打赢一次就是一辈子的骄傲,夏侯琢打赢了不止一次。
    “了不起!”
    裴芳伦再次把酒壶举起来:“敬你!”
    夏侯琢举起酒壶:“敬大将军。”
    裴芳伦微微摇头:“我不值得你敬。”
    然后将剩下的半壶酒,一饮而尽。
    他随手把酒壶扔了,再次于小舟上肃立,然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大楚府兵军礼。
    “老边军裴芳伦,给夏侯将军敬礼!”
    夏侯琢肃立,回礼:“边军新兵夏侯琢,给老团率敬礼!”
    裴芳伦把手放下来,看向夏侯琢微笑着说道:“虽然朝廷那边一直都在说,大楚的边军戍卫边疆抵御黑武,而宁王李叱却在边军背后偷袭,以至于京州
    百姓都认为那是真的,可你说的话我就信,边军不骗边军。”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但我们还是要在战场相见,我会拿出来我的全部本事,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如今我们都不是在对外敌的战场上,我们是在自相残杀......胜负便是生死,我也知道,宁军主力不在此地,你手中怕是连一万人都没有,若我赢了......我会亲自为你立坟。”
    夏侯琢点头:“我在战场上等你。”
    裴芳伦再次抱拳,然后转身:“咱们回去吧。”
    夏侯琢一直看着裴芳伦的小船远去,沉默着,可是人却比在刚刚得知对面领兵的是裴芳伦的时候,似乎放下了些什么。
    李叱一直手握着一杆铁标在岸边站着,直到裴芳伦回到了河对岸他才把铁标递给身边亲兵。
    夏侯琢的小船回来,李叱伸手扶着夏侯琢跳回岸上。
    “备战吧。”
    夏侯琢大步往岸上走:“他们会以浮桥和渡船同时进攻,我们要毁他的浮桥,阻止他以优势兵力直接压在岸边。”
    李叱看着他,眼神有些心疼。
    夏侯琢回头看向李叱:“还在等什么?敌人很快就会进攻,而你还没有当众宣布我为此战的主将呢,所以麻烦你快些。”
    李叱使劲儿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他可强了。”
    夏侯琢一边走一边说道:“他在兖州戍边的时候,没有输过一次。”
    停顿了一下后夏侯琢笑了笑:“可我更强。”
    李叱问:“胸有成竹?”
    夏侯琢道:“他们人多势众轮流上,我们器-大-活-好-够持久。”
    李叱:“......”
    夏侯琢道:“我可看到了,大营后边的抛石车,我也看到了,你在大营里堆了多少床子弩和排弩。”
    李叱道:“你也知道,我是那种穷怕了的人,所以也就是这觉悟了,凡事都要囤的多一些,尽量多。”
    夏侯琢想起来李叱在北疆的时候说过那句话......以器换人命,花多少钱都是赚的。
    “卓青鳞。”
    夏侯琢喊了一声。
    卓青鳞立刻过来:“大将军,请吩咐。”
    夏侯琢道:“如果我让你的四千人在后队,我的人在前边,你会不会不服气。”
    卓青鳞:“会。”
    夏侯琢哈哈大笑:“会不服气的话,你想怎么办?”
    卓青鳞:“忍着,你是大将军!”
    夏侯琢笑的更加欢畅起来,点头道:“那就忍着,带你的四千战兵兄弟到后阵,抛石车和排弩床子弩都交给你,我带我的人做近战。”
    卓青鳞道:“尊大将军军令。”
    他行军礼,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但我还是不服气,因为我的人才最熟悉敌人。”
    夏侯琢道:“如果我打的不够好,你就可以替换我,我的人刚到这,我得让他们知道,在冀州打出来的傲气虽然应该留在冀州,可是在豫州也不能输。”
    他回身看向河对岸:“哪怕你们是老唐练出来的兵......别以为我会对你们服气了。”
    卓青鳞也笑起来:“明白!”
    李叱站在夏侯琢身边,在这一刻,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夏侯琢。
    在冀州城里,横行无忌的夏侯琢。

第九百九十八章 短兵相接

    天命军那边应该得到的是杨玄机下达的死命令,趁着宁军主力不在,必须攻破河北岸的宁军防线。
    所以天命军的动作极快,根本就没有准备多久,他们就开始在河道上搭建浮桥。
    从他们的进度和配合来看,显然针对上次渡河失利有了许多总结,也有许多改进。
    如裴芳伦这样的当世名将,有过一次战败的经验后,当然不会允许第二次同样的事再发生。
    在上游,裴芳伦安排了至少五千人的队伍巡查,谨防宁军再放船下来冲撞。
    若是发现宁军有此准备,他们就会用渔船拦截宁军放下来的冲撞船。
    下游,裴芳伦直接吃亏的地方,他也一样安排了游骑巡查。
    上次惨痛的教训让裴芳伦深知宁军战兵的强大,也深知敌人领兵之将的能力。
    上次,他的对手是宁军大将军唐匹敌,宁军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这次,他面对的是夏侯琢,一样是宁军大将军,宁军中当之无愧的第二人。
    再加上裴芳伦知道夏侯琢在北疆力抗黑武的战绩,自然不会轻视。
    如果是宁军中一个如夏侯琢一样年轻的人指挥,裴芳伦可能还会瞧不起,但他早就听过夏侯琢的名字,况且,他也知道留守的人是唐匹敌的亲信。
    小船离开河岸之后放下去铁锚,船停下来之后,辅兵上前,用四根木桩钉入河堤把小船稳住。
    第二艘就更快一些,因为有了第一艘船可以依靠,就能少打一根木桩。
    天命军搭建浮桥的速度很快,小船一艘一艘的排开,后边的人把木板铺在船上。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上次战败之后,杨玄机一定让手下的将军们根据宁军的防守方式,做出新的打法设计。
    南岸。
    裴芳伦举着千里眼看向河北岸的宁军防线,良久之后回身对手下将领们吩咐了几句。
    “宁军之中,有一种可以击发巨石的武器,一定会瞄准我们的浮桥,所以,小船一定要做好准备,一旦浮桥被砸断,立刻就用小船连接。”
    “是!”
    手下人抱拳应了一声。
    “现在风平浪静河面无浪,那就可以让宁军见识一下我们新的渡河办法。”
    在这一刻,裴芳伦的脸上有一种淡淡的自信笑意。
    北岸。
    夏侯琢也在举着千里眼看向南岸这边,眉头微微皱着。
    “有些不大对劲。”
    夏侯琢放下千里眼,侧身对李叱说道:“你看,天命军已经开始搭建浮桥,他们明知道我们这边有抛石车,浮桥渡河的办法,未必能行,却还是如此打算,或许是有后招。”
    李叱点了点头。
    小将军卓青鳞道:“大将军,会不会是他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这次进攻仓促之下,他们找不到如上次一样多的船只,所以造浮桥是唯一办法。”
    “不要小看裴芳伦。”
    夏侯琢道:“有些时候,一群名将聚集在一起打仗,反而不如一个人指挥。”
    上次渡河的时候,杨玄机手下的名将自然不少,且都是大楚的府兵将军,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哪一个不是杀出来的赫赫威名。
    然而杨玄机亲征,看似可以鼓舞士气,也有绝对的统一指挥,恰恰限制了那些名将的能力。
    夏侯琢道:“上次进攻,天命军的那些将领们都是听命行事,他们无需去做决断,只等着杨玄机下令即可,谁若是自作主张,反而会被杨玄机所不喜。”
    李叱又点了点头。
    夏侯琢道:“所以,为什么历代帝王都很少御驾亲征?一是因为帝王亲征变数太大,万一帝王出
    事,国本动摇,其二,就是那些将军们,无法发挥出自己的实力,事事都要请示皇帝。”
    李叱道:“我明白,我闭嘴,我不乱指挥。”
    夏侯琢:“......”
    他瞪了李叱一眼,然后笑道:“下次意会即可,不用表态。”
    李叱:“嘁......你都说的如此明显了,我若不表态,你又会说我装傻。”
    夏侯琢哈哈大笑。
    卓青鳞有些惊讶,他知道夏侯将军和宁王关系极好,却没有想到好到如此地步。
    夏侯琢继续说道:“这次是裴芳伦自己做主,所以会比上次还要难打一些。”
    卓青鳞抱拳道:“大将军只管下令,卑职听从调遣。”
    李叱笑道:“小家伙学的很快啊。”
    卓青鳞也笑起来。
    李叱回头看向自己的亲兵吩咐道:“去竖起来一面大鼓,一会儿我给大将军擂鼓助威。”
    河对岸,天命军搭建浮桥的速度非常快,只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浮桥已经有靠近河道正中,再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进入了宁军抛石车的射程之内。
    夏侯琢对卓青鳞说道:“听号角声,便用抛石车断他们的浮桥。”
    卓青鳞立刻接令,转身回到后阵队伍中,等待号令到来。
    夏侯琢走到他带来的队伍前边,朝着对岸的敌军指了指:“我把你们从幽州一路带着你们南下,到冀州,又到豫州,一路奔波又到了这,结果第一件事就是让你们和敌人打一架,你们怎么想的?”
    那些汉子很高呼起来:“那可太爽了!”
    然后就是一阵哄笑。
    夏侯琢道:“老子带着你们很自豪,因为老子可以一直拿你们吹牛皮,告诉别人说,别人都是当兵的觉得跟着个牛皮将军所以自豪,老子是当将军的跟着一群牛皮士兵所以自豪。”
    他大声说道:“爽爽就得了,别把对面打出屎尿屁来!”
    手下人又是一阵哄笑。
    “把咱们的战旗举高点。”
    夏侯琢大声说道:“让对面的人看清楚,这次揍他们的,可不是大将军唐匹敌的人马,不然的话,他们还以为是被唐大将军揍了呢。”
    “呼!”
    手下人立刻高呼了一声。
    眼看着天命军那边的浮桥已经过了河道正中,夏侯琢回头喊道:“传令兵到我身边来!”
    拿着号角的士兵立刻就跑了过来,有些紧张的站在夏侯琢身边。
    等到天命军的浮桥距离岸边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距离的时候,夏侯琢喊了一声:“吹角!”
    那年纪不大的士兵立刻把号角举起来,朝着天空吹响,腮帮子都鼓起来老高。
    这边号角声一起来,后边的抛石车就开始有了动作。
    第一次,六块石头几乎是平行着飞了出去。
    宁军的抛石车自然不止六架,这是用于测试落水位置的。
    片刻之后,水面上就炸起来几条水柱,六块石头,只有一块砸在了浮桥上。
    浮桥直接断裂,连下边的小船都被砸成了两截。
    瞭望手立刻开始喊话,抛石车开始调整角度和方向。
    而天命军这边则迅速把小船划过去,将砸出缺口的位置重新补上。
    河道上,比较大的渔船开始往北岸这边加速划过来。
    夏侯琢举着千里眼看着,越看越不对劲。
    那些渔船大概有七八丈长度,大的有十余丈,显然是特意挑出来的,没有用作搭建浮桥。
    渔船上至少有数十名士兵,都在划船,这些渔船显
    然改造了,船桨的数量多的不正常。
    所有船上的人都在划船,绝不仅仅是为了更快,而且夏侯琢看的出来,那些人划船显然颇为吃力。
    几十个人划船,还很吃力?
    他把千里眼往船后看过去,有渔船挡着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才依稀可以看到水面上居然有人影晃动。
    “船后有人!”
    夏侯琢猛然醒悟过来。
    浮桥果然只是诱饵,又或者说不是单纯的诱饵,只是天命军渡河的手段之一,是为了吸引宁军抛石车去砸的。
    天命军的人肯定已经观察清楚了,抛石车虽然威力巨大,但不管是抛射的速度,还是转向角度,都很缓慢且笨重。
    他们故意建造浮桥,让宁军把抛石车的角度方位调整好,然后在射程之外的大渔船开始发力。
    在每一艘大渔船的后边,都用绳索拉着细长的木板,每一块木板上都趴着士兵。
    一艘渔船后边拉着的木板就有几十块甚至上百,虽然那些木板上趴着的人也在奋力划水,但渔船依然显得吃力。
    还有的渔船没有拉着木板,但后边拖拽着不少绳索,那些天命军士兵就抓着绳索过来。
    这样危险自然很大,有人会被渔船划出来的水浪呛了,有人会撑不住松手,可大部分人都能坚持过来。
    天命军就知道宁军的抛石车的弱点在什么地方,一是转向很慢,一旦锁定了浮桥位置,就不会再更改。
    二是抛石车的自损极为严重,抛射不了多少就会坏掉。
    河南岸。
    裴芳伦举着千里眼观看,他的队伍已经靠近到距离北岸不足三十丈的距离,此时才是最强的阻击开始。
    河岸边,宁军的箭阵开始发威,羽箭朝着河面上覆盖过去,密密麻麻若暴雨落下。
    船上的士兵们纷纷中箭,很多人再也起不来,船就停在了水面上,而后边的天命军士兵则开始往船上爬,继续划动船只。
    不管天命军如何准备,进攻的一方在防守一方的羽箭覆盖下,损失不可能低。
    但这样的攻势,却保证了第一批杀上北岸的天命军兵力数量。
    而浮桥那边,自然也有天命军继续往前搭建,后边被砸断了自然有人去补,前边的人只管往前拓展。
    南岸,裴芳伦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他在等着夏侯琢的对策。
    夏侯琢的对策是......进攻!
    随着夏侯琢一声令下,数百名赤-条-条的汉子,嘴里叼着短刀跃进河水之中。
    这些汉子,是夏侯琢在到了之后精选出来的水性极好的宁军士兵。
    他们除了嘴里叼着的短刀之外,每个人的后背上还绑着一个油壶。
    他们在水中像是游鱼一样快速的靠近浮桥,或是靠近天命军的船。
    不久之后,水面上靠着绳索和木板漂浮着的天命军士兵,就忽然一个一个的被拉了下去,紧跟着就有血液从下边翻涌上来。
    木板被掀翻,绳索被割断。
    油壶被摔碎在浮桥和敌人的船上,那里边都是易燃的火油。
    几百个人自然不能阻止天命军那么庞大的队伍,可是这几百人可以让浮桥烧起来,也可以让敌人的船烧起来。
    不久之后,火箭流星雨一样从宁军阵列中飞了出去。
    ......
    ......
    【解释一下,闺女马上就要中考了,最近我和白嫂两个人,一直都在去看学校,今天白天又是跑了一天,所以更新完了。】
    【后天,周五,我会去北京参加一个读书日的活动,地址在北京市大兴区国家新媒体基地多维创新园,南山暖书房,有时间的朋友可以过来玩,时间是下午三点开始。】

第九百九十九章 首战

    要想在河面上放起火来自然不容易,没有火油的话便更无可能,即便有火油,活烧起来也不会很大。
    但是毫无疑问,宁军的主动出击,打乱了天命军的节奏。
    节奏这种事,说不清道不明。
    可是一旦节奏被破坏,那么便会陷入被动。
    比如宁军的抛石车,被天命军的浮桥吸引,而后天命军开始用一种很奇诡的方式渡河,如此一来,宁军抛石车的节奏就乱了。
    夏侯琢安排几百名水性极好的士兵下去,也把天命军的节奏打乱了。
    本来天命军已经占据主动,然后零零散散的起火,就让他们不得不紧张起来。
    可这并不是那些下水的汉子们真正的目标,他们的目标是浮桥下边的木桩。
    宁军士兵把那些大船上的绳索绑在浮桥木桩上,船只拉动浮桥,就造成了天命军自己破坏浮桥的结果。
    这些汉子们无需得手多少次,哪怕只把三五艘船上用来拖拽士兵的绳索绑在浮桥上,天命军的浮桥就岌岌可危。
    几百人,把天命军的进攻节奏彻底搅乱后开始往回撤,水中的缠斗也格外惨烈。
    “把船头上的火点上!”
    夏侯琢一声令下。
    宁军河岸这边,已经准备好的船只开始点火,士兵们划着火船往河道中冲撞过去。
    从一开始,夏侯琢就没打算被动防守,因为裴芳伦必定认为他会如此安排。
    小船上的火焰升腾起来,宁军士兵前排的顶着盾,后边的人拼了命的划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就弃船,不管能不能撞上,目标就是阻拦。
    几百艘烧起来的小船在河面上的场面,看起来也颇为壮观。
    这些火船彻底把天命军进攻的速度阻拦下来,船只为了避开火船大幅度的转向,后边拖拽着的士兵纷纷落水。
    有的货船撞击在浮桥上,很快就把浮桥也点燃了。
    在水面上放火,这是很难做到的事,然而这就是夏侯琢给裴芳伦的第一波阻击。
    虽然无风无浪,可是船只上堆积的都是易燃之物,烧起来火势逼人,天命军的士兵忙于取水灭火,哪里还能顾得上往前推进。
    如此一来,淤积在河道中央位置的天命军士兵越来越多。
    不管是船只还是浮桥上的士兵,都被阻拦下来。
    夏侯琢看向身边的传令兵:“吹角,给卓青鳞下令。”
    号角声第二次响了起来,和之前的角声不同。
    后阵的卓青鳞立刻就明白过来,其实,真正的火攻才刚刚要开始。
    “换上火油桶,不要心疼,所有抛石车都换上!”
    上次大战之后,唐匹敌这边没有使用多少火油,李叱那时候就知道,下一次天命军的进攻就一定会用得上。
    他把豫州这边能调用过来的,几乎全都调到了河北岸大营里。
    其实这不是未卜先知,而是实情的必然发展。
    只要天命王杨玄机得到消息,唐匹敌率领宁军主力已经东去,他就一定会下令天命军进攻豫州。
    所以这样的准备,是心思缜密的判断,而非看破了什么天道。
    为了让这次火攻起到把敌人吓住的作用,夏侯琢也想到了个办法。
    火油数量有限,那就一桶的量分做三桶,然后往油桶里塞进去不少破旧的衣服或者布匹。
    如此一来,可以减少火油的消耗,还能让火势看起来很吓人。
    所有的木桶在被放上抛石车之前,都用锯子锯开一个豁口,确保砸落在水面上的时候木桶会碎开。
    随着卓青鳞一声令下,所有的抛石车几乎同时把木桶抛射了出去。
    河面上,淤积拥堵在这的天命军士兵纷纷抬起头,看着一个一个黑色的东西从远处飞过来。
    啪的一声,第一个木桶砸在水面上随即裂开,火油开始在水面之上流动。
    有的木桶在浮桥上砸碎,有的在敌人的战船上摔破,这时候,宁军箭阵的第二轮火箭放了出去。
    只片刻,河面上的火就燃烧起来,拥堵在河道上的天命军士兵们吓得纷纷跳进水里。
    有的人水性好,踩水漂浮,水性不好的寻找碎木抱着,而倒霉的则很快就被淹死。
    河面上冒起来浓烈的黑烟,那些仓皇躲避的天命军士兵,甚至看不清楚对岸宁军的阵列了。
    南岸。
    看到这一幕的裴芳伦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
    这是年青一代和老一代领兵之人的对决,谁胜谁负看起来只是这一场战争的结果,但往更深层次去思考,就会让人想到,这是老时代和新时代的冲突。
    如此浓烈的火焰和黑烟之下,天命军已经不可能再往前推进,只能后撤。
    他们损失惨重之下搭建起来的浮桥也在燃烧,船只的碎片在河面上漂浮着。
    如果不造成河道上的拥堵,那么这一招火攻就不会起到多大作用,因为火油和衣服布匹,会被水流冲走。
    浓烟终究散去,此时已经天色昏暗,夕阳下,河道上的余火像是在和那暗红色的太阳遥相呼应。
    第一天,天命军的攻势被压了回去,他们没能按照计划登上北岸。
    然而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夏侯琢重创了天命军的士气。
    那些原本觉得可以一战就一雪前耻的天命军士兵,再次受挫,他们的锐意会大打折扣。
    夏侯琢看向手下人:“分成三队轮流值夜,今天晚上敌人可能会有动作,不定时的要用火箭往河面上放,也要用重弩,确保能及时发现敌情。”
    手下人应了,分成三队去准备。
    夏侯琢回头看向不远处,李叱坐在岸边的沙地上,正在把木头架起来准备烤一些干粮吃。
    夏侯琢回到李叱身边,坐下来后说道:“夸我。”
    李叱:“你可是做兄长的,让弟弟夸你,过分不?”
    夏侯琢道:“弟弟是做大王的,不夸兄长,过分不?”
    李叱笑起来,点上火,穿了一个馒头在火上烤:“刚才你在岸边指挥作战的时候,让我想到了很多。”
    夏侯琢坐直了身子:“这是要开始夸了吗?”
    李叱道:“我想到了......你们都这么厉害,我越来越像是一个闲人,而你们打赢了之后,我还得按你们的要求变着花样的夸你们,夸不好还要被嫌弃,我这样做大王......”
    他看向夏侯琢:“是不是有些过分的爽了。”
    夏侯琢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不久后,李叱把烤好的馒头递给夏侯琢:“所以夸人这种事,我得省着来。”
    夏侯琢:“那你什么不省着?你抠门的样子,真丑。”
    李叱道:“要不这样,我去想想办法给你说个媒,你也老大不小了
    ,总得有个伴儿才行。”
    夏侯琢眯起眼睛:“这么多年了,你们两口子的买卖还没有开张吗?”
    李叱道:“瞎说,我们那是不开张吗,我们那是......那是挑,那是精益求精,那是宁缺毋滥。”
    夏侯琢:“行,你去找吧。”
    李叱觉得不对劲,他问:“你为什么不拒绝?”
    夏侯琢道:“如此抠门的大王,这可能是唯一能给的奖励了,我还拒绝?”
    他瞪了李叱一眼:“如果连嘴皮子上的奖励我都拒绝了,你说我还能有个什么。”
    李叱道:“看来名声这种事,我守不住了。”
    与此同时,青州。
    州治城。
    曾经这里的屠王军的大本营,在甘道德被杀之后,屠王军就树倒猢狲散。
    谁都想占据这座大城来做根基之地,可谁都不会服了谁,几次厮杀之后,谁也没占到便宜,这大城反而被弃了。
    直到沈珊瑚带着十万兖州军南下,青州的各路人马连战连败,最终只能再次合起伙来,退守州治城来阻挡兖州军。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不只是一路宁军,罗境也来了。
    连续猛攻了七天之后,这座大城的城墙上,终究还是插上了宁军的烈红色战旗。
    此时此刻,在城中的那片很大的空地上,不少人都被宁军围困在这。
    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将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
    沈珊瑚坐在椅子上,腿搭在前边的矮墙,摇摇晃晃,看起来快要睡着了似的。
    罗境走到她身前,似乎是有些不想打扰她休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转身要走。
    “罗将军是想问我,你来还是我来?”
    罗境笑起来:“就是想问这个。”
    沈珊瑚笑道:“报复这种事,当然还是男人来比较好一些,如果让女人来的话,大概会太狠。”
    罗境哈哈大笑:“那就我来吧。”
    他大步走进人群,那些人连忙让开一条通道。
    罗境走到高处停住,扫视了一圈后大声说道:“你们大概也知道为何把你们请到此处,你们也知道我是从豫州一路杀过来的,但你们一定不知道我为何要从豫州一路杀过来。”
    场间安静下来,那么多人,却鸦雀无声,都在紧张的等着罗境继续说下去。
    “因为你们之中,许多人都答应了杨玄机的要求,不卖给我宁军粮草,这就是我为什么来的。”
    坐在远处的沈珊瑚笑了笑,对身边手下说道:“你们看,这就是我不能上去的原因,因为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咱们就是单纯的想把青州打下来。”
    罗境继续说道:“因为你们不卖粮,所以我来了,想想看,如果你们卖给我们粮食,你们又有银子拿,又和我们结了善缘,这是多好的结果。”
    “但!”
    罗境语气一寒。
    “你们不卖,你们选择了杨玄机。”
    罗境再次扫视一圈:“因为有钱不赚而被处置,我替你们觉得可怜.......现可宁王仁善,交代我对你们不能太过狠厉,所以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是留下你们的命,还是留下你们的钱粮?”
    沈珊瑚又笑起来,笑着说道:“所以我不上去多对......我是命和钱粮都要,哪怕宁王交代了......因为女人可以不那么听话。”

第一千章 我要给你们封侯!

    已经过了盛夏,秋天的夜里还是有些寒意,好在是面前的火堆让人觉得有些踏实。
    李叱和夏侯琢吃饱了,吃的很快,没有什么别的的东西,不要去想什么山珍海味,甚至别去想什么大鱼大肉。
    只有烤馒头,即便如此,夏侯琢吃了四个,李叱吃了八个。
    夏侯琢说,你现在是宁王,是要体面的,你这样吃的话就略微显得不体面了些。
    李叱说你顾好你自己,你吃的那四个可都是挑着大个的吃的。
    夏侯琢哈哈大笑。
    吃饱了之后,两个人就在沙地上躺下来休息,沙子是很神奇的一种东西,可以说是冬冷夏热的典范。
    太阳晒的时候,躺在沙子上会烫,一到了晚上,躺在沙子上又会觉得冷。
    可是他们俩又怎么会在意这个,躺在那,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那璀璨的夜空。
    “从你离开书院到现在,多久了?”
    李叱问。
    夏侯琢摇头:“不记得了,可是好像已经有一辈子那么久。”
    李叱道:“那咱们可是太赚了,这么算的话,咱们能有好多辈子那么久。”
    夏侯琢道:“这种话你要是多和女人说说,你至于到现在都还是......那玩意?”
    李叱:“你懂个屁,那玩意久了才是陈酿。”
    夏侯琢:“那就是你屁都不懂......”
    李叱笑起来:“你没看到那些故事里的武功秘籍,都需要童子身的人才能练,这说明什么?”
    夏侯琢说道:“说明写这些密集的人跟你一样,都是那玩意。”
    李叱:“嘁......”
    夏侯琢道:“不是我怂恿你去偷腥,你是大王,你手下臣子三妻四妾都正常,你却......”
    李叱撇嘴:“换个事聊。”
    夏侯琢笑起来:“换就换......但是换什么?”
    李叱问:“你刚才说,我已经是大王,算起来,冀州,豫州,沈珊瑚又拿下了兖州,如今和罗境兵合一处,青州大概也快了,大楚十三州,不久之后四州之地是咱们的,所以我这个大王,也挺大了是吧。”
    夏侯琢道:“大,特别大。”
    李叱笑起来:“就喜欢夸我大。”
    夏侯琢:“你特么一个那玩意,能不能别张嘴闭嘴就耍流氓。”
    李叱道:“你难道不知道吗,越是那玩意,越是喜欢过嘴瘾。”
    夏侯琢:“......”
    李叱道:“有件事我一直都在想,想了好久了,其实你刚才问我的时候,我想告诉你来着,但又忍住了,因为东西还没做好,那可是我这十几年来,能过的最大的嘴瘾。”
    夏侯琢好奇起来:“你想说的是什么?莫非真的有口头上的奖励?”
    李叱:“当然有,这么多年来,其实我一直都没有给过大家什么正经的奖励,哪怕是口头上的都很少,可是我又那么抠门,只想给口头上的。”
    夏侯琢:“大王真棒。”
    李叱笑起来:“不客气......因为口头上给的,或许比较大。”
    夏侯琢不信。
    李叱道:“我到豫州之后,就开始让人去办这些事,后来发生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导致一直拖延了,你到豫州之前,差不多办好了。”
    夏侯琢道:“口头上的奖励
    ,还需要如此准备?”
    李叱侧头看向夏侯琢:“你猜一猜,我要办的事是什么?”
    夏侯琢道:“给还没有婆娘的人,每一个都说一个媳妇儿?”
    李叱道:“请你自重,不要强人所难,也不要难为我家媳妇儿。”
    夏侯琢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夏侯琢正笑着呢,李叱忽然说道:“封侯。”
    夏侯琢一怔。
    李叱道:“其实真的是想晚一些再告诉你啊,想着到时候让你有点意外之喜的感觉,可我忍不住,哈哈哈哈......”
    他看向夏侯琢,貌似很认真的说道:“我和宁儿想了许久,怎么才能不花钱办事,想了想不行,那就尽量少花钱办事......那就是给你们做侯爵的锦衣,做侯爵的印信。”
    夏侯琢就那样看着李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侯爵之位。”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以你为尊。”
    夏侯琢忽然有些想哭,他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只是突然就有些忍不住了。
    李叱缓缓道:“军职上,老唐会比你高,谁叫他确实比咱们都厉害那么一丢丢呢,可是爵位上,不能有人比你高。”
    良久,李叱不见夏侯琢有什么反应,侧头去看,才发现夏侯琢躺在那,脸上已经有两道泪痕。
    “我凑。”
    李叱道:“早知道这样就能搞哭你,我早就搞了啊。”
    夏侯琢:“滚蛋......”
    李叱伸手把夏侯琢脸上的眼泪抹了抹:“用我滚蛋的手,给你擦擦眼泪。”
    一开始夏侯琢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就躲开了:“你大爷的......”
    李叱哈哈大笑。
    他说:“我本来是打算等着大家都回来,然后再办这件事,可是我刚才在河边看着你指挥打仗的时候,想明白了......有些事,不能等。”
    夏侯琢点了点头:“是啊,不能等。”
    李叱翻身,看着夏侯琢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你看,你最大,所以在俸禄上能不能少点?尽量是不要。”
    夏侯琢:“命都可以给你,钱一点都不能少。”
    李叱:“你这都是跟谁学的,以后离他远点。”
    夏侯琢随即往后挪了挪:“远点了。”
    李叱笑起来,他躺平了,看向夜空。
    夏侯琢问他:“又在感慨什么?”
    李叱道:“我在想,如果我也问问他们,能不能只给爵位不加俸禄,他们会答应吗?”
    夏侯琢道:“宁军之内反贼还少吗?你这是逼着大家举起反旗啊。”
    李叱叹息一声:“可能是怪我.....让你们学的太快了。”
    这同一个夜晚,青州,州治城。
    被宁军邀请到这片空地上的人们,此时此刻正在排队登记,罗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要么把钱粮献出来,要么把性命献出来。
    跟你们买的时候你们不卖,那么现在就只好抢了。
    罗境用实际行动告诉这些人,宁军抢东西比买东西要擅长的多。
    整个夜晚都不会宁静下来,不管是现场,还是他们的内心,因为他们都需要衡量自己该献出多少才能保命。
    从下午到天黑,从夜晚到黎明。
    总算是所
    有人都已经登记了一遍,手下人把登记好的册子送到罗境的军帐中。
    罗境已经醒了,正在吃早饭,看了一眼后问:“算过没有?大概能得多少钱粮?”
    手下人回答:“算过了,如果他们如数交上来的话,咱们随军来的民勇,可能都得用上,或许未必能够。”
    罗境哈哈大笑起来。
    他可是带来了几十万民勇,全都用上的话,那运回去的钱粮物资,岂不是真的能在豫州堆起来一座山?
    他伸手把册子拿过来看了看,沉思片刻后起身:“我去把册子交给沈将军,你们去准备一下,咱们的队伍撤到城外,和民勇营的人汇合,准备把东西运回去。”
    手下人不解:“可是大将军,咱们还没有把整个青州打下来呢。”
    罗境摇头:“你不懂。”
    他起身,带着册子去见沈珊瑚。
    此时沈珊瑚也刚刚起来不久,正在军帐外边洗漱,两个漂亮的女兵站在她身边,一个拿着毛巾,一个端着水盆往下倒水,沈珊瑚捧水洗脸。
    看到罗境到了,沈珊瑚擦了擦脸后迎接过去。
    罗境把册子递给沈珊瑚:“昨夜里登记在册的物资钱粮,你过过目。”
    沈珊瑚没接:“罗将军收着就是了。”
    罗境把册子递给沈珊瑚的亲兵,然后笑道:“我是很懒的人,让我去核对数目,实在是受不了那琐碎,所以我打算偷懒去了,我一会儿带兵出城,维持民勇营的秩序,等待接手那些钱粮,你卖力气我享清闲,哈哈哈哈。”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沈珊瑚身边的那几个女兵都开始瞪他了,觉得他一点儿都不男人。
    把费力的事交给她们小姑奶奶,他一个大男人却要跑到城外去偷懒。
    沈珊瑚却怔住,良久之后抱拳道:“多谢罗将军。”
    罗境道:“你看,我偷懒你还谢我,真的是......对了,物资齐备之后,我就要尽快赶回豫州,那边战事比这边凶险的多。”
    沈珊瑚想了想后说道:“你赶回去的话,运粮的兵力应该不足,我分派一半人给你吧。”
    罗境摇头:“他们不该这个时候回去,当在得胜后,披红挂彩。”
    沈珊瑚深吸一口气,再次抱拳:“替我的兄弟们谢罗将军。”
    罗境大笑着告辞而去,看起来有些潇洒。
    沈珊瑚手下的女兵不解问道:“小姑奶奶,他那么懒,还想吃现成的,你为何还要谢谢他?”
    沈珊瑚在那女兵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是真的太笨了......”
    她深呼吸,然后再次吐出一口气。
    “他是真的大度,你们只是没想明白......我带着十一万兖州兄弟杀过来,半路遇到了罗将军,兄弟们便都有些不服气,罗将军这样做,他说自己是想偷懒,实则是想把打下整个青州的功劳,全都让给咱们,他说的披红挂彩,你们现在懂了吗?”
    那几个女兵这才醒悟过来。
    他们的队伍从兖州一路杀过来,那些兄弟们谁不想带着这么大的功劳去见宁王?
    他们不说,可他们对于罗境也会有所抵触。
    罗境为了这些兄弟们着想,把这巨大的功劳让了。
    沈珊瑚回头大声说道:“去把人都喊过来,让他们麻利点,一会儿我要带着他们所有人,去罗将军那边蹭酒喝。”
    “是!”
    女兵们应了一声,分头跑出去喊人。

第一千零一章 稳

    一夜平安,天命军并没有夜袭,夜晚之中只是发生了短暂的不平静。
    如果是在平原野战,夜袭会有奇效,但是夜里渡河本身就极凶险,裴芳伦这样的名将,不会再冒险。
    第二天一早,天命军大营那边就号角连连,一队一队的天命军士兵开始在岸边集结。
    昨夜里其实有一场小规模的激战,双方厮杀的时间并不久,各自退去。
    夜里,夏侯琢安排队伍划小船过去想把天命军的浮桥一把火烧了,可是天命军重兵把守,没能成功。
    昨天一场火攻,摧毁了一段浮桥,可大部分都还在,天命军自然会死命把守。
    已经没有什么遮掩了,双方的实力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所以天命军的第二次进攻,没有任何特殊变化,如昨日一模一样。
    他们重新铺造浮桥,渔船还是运载着士兵渡河,裴芳伦的底气就在于,他的兵力远远高于夏侯琢。
    指挥集团军队作战的经验,他远比夏侯琢要丰富的多。
    夏侯琢的底气在于,宁军的武器装备,天下无双。
    再没有一个如李叱这样的主公,把所有的银子几乎都用来增加军队装备器械上,所以也就再没有一支这样的军队,装备多到可以放肆的用。
    在李叱的想法里,不管消耗掉多少器械,都不必心疼,因为人命才最重要。
    而这,也是宁军士兵对李叱无比忠诚的原因之一。
    别的叛军首领,是想用人命换江山,他们才不在乎死多少人,士兵的生死在他们眼里就是蝼蚁,是草木灰。
    有一个词语叫不计代价,在别人的军队里,一说到不计代价的战争,就是不管死多少人都要打。
    而在李叱的宁军之中,说到不计代价,就是敞开了打,不要心疼物资补给。
    所以当第二次进攻上来的天命军,看到宁军阵地前边推出来两排床子弩的时候,表情都是一样的。
    他们睁大了眼睛,惊讶也恐惧。
    这两排床子弩错落摆放,几乎可以对河道形成覆盖式的平扫。
    每个人都知道,一旦进入射程之内会发生什么。
    夏侯琢站在岸边,看着那两排床子弩,又看了看后队正在运上来的排弩,满眼都是羡慕。
    “我在北疆的时候,如果有这些东西......啧啧,我觉得我能打到黑武红城。”
    李叱听到后就笑了:“那时候咱们不是还比较穷么。”
    夏侯琢道:“现在队伍里的装备,都这么奢侈?”
    李叱道:“基本上都很多,老唐的队伍里尤其多。”
    夏侯琢道:“回头我单独领一支队伍的时候,必须比老唐的东西还要多,必须,知道不?”
    李叱道:“必须必须,你说必须就必须......”
    夏侯琢哈哈大笑。
    这次和昨天的防守不一样,夏侯琢决定一边用抛石车攻击,一边把敌人放进来打。
    把敌人的纵深拉长,后队还在河道上,前队已经登陆,让敌人的优势兵力发挥不出来。
    打仗不是儿戏,不是看几个故事,看两本兵书,或是听别人讲了些什么,就能觉得自己是领兵之才。
    从没有过战争经验的人,真到了战场上,能不被尸山血海吓尿就算不错了。
    抛石车把石头扔出去,已经调整好了方位,只管朝着浮桥砸,就看双方的速度了,是砸的更快还是补的更快。
    天命军这边在赌宁军的抛石车损耗,赌抛石车还能砸多久,而宁军这边赌的是时间,是把时间的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
    把天命军的时间打乱,让通过浮桥的士兵和乘船的士兵不能形成配合,那就是胜利。
    石头在人群的头顶上飞过去,一块一块的飞向预订的位置上,可并不能保证每一块都砸的那么准。
    哪怕已经校对了方向,可石头的大小形状不一样,飞出去的远近不一样。
    河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朝着北岸靠近。
    夏侯琢将长刀冲出来指向河道:“箭阵三轮抛射,然后就撤回到弩车后边。”
    呼的一声,第一轮羽箭飞了出去。
    从低处起到高处落,这该死的美妙的杀人抛物线。
    一轮落下,船上就瞬间长出来一层白羽。
    不久之后,第二轮落下,船上的羽箭密集到难以落脚。
    船上的天命军士兵损失可想而知,被大渔船拉着在后边飘的天命军士兵,纷纷翻入水中,靠水阻止羽箭的杀伤。
    三轮抛射之后,宁军的箭阵开始整体后撤,迅速的转移到了弩车阵地后边。
    弩车的位置是经过计算的,射程就是刚刚上岸的距离。
    “听我号令再放箭。”
    夏侯琢走到沙地高坡上停下来,看向那个年轻的传令兵:“我喊你就吹角。”
    那小伙子使劲儿点了点头,相比于昨天,他已经少了紧张,多了兴奋和期待。
    渔船开始靠近岸边,每一艘船上的死尸都多的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大的渔船上,都有数十名天命军士兵划桨,可是从出发到靠近北岸,就看不到一个最初划船的士兵活着,都至少已经在半路上换过一批人。
    而被大渔船拉着的天命军士兵,差不多已经精疲力尽,他们挣扎着起身,互相帮忙把背后绑着的横刀解下来。
    领兵的人已经在催促了,岸边的这一条线上,天命军士兵聚集的越来越多。
    差不多够了形成冲锋阵列的人数,各营的将军们就开始呼喊着催促进攻。
    湿漉漉的人群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前冲,他们其实都知道,第一批冲上岸的人,可能一个都活不下来。
    然而这就是战争,这就是士兵的命运。
    他们会用自己的死,来为后续的队伍扩大占领的区域,如此就能让更多的队伍集结起来,组成更大规模的进攻。
    当天命军以散乱阵型往前冲锋开始,夏侯琢的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吹角!”
    夏侯琢一声令下,那年轻的号手随即把号角吹响。
    嗡的一声!
    错落摆放着的两排弩车同时发威,一大片黑影与地面平行着疾飞出去。
    那种场面,若非亲眼所见,无法理解其壮观,无法理解其威力。
    许多人小时候都玩过,拿着一根竹竿或者是木棍,跳进草丛中,或者是油菜花田里,一阵横扫,那些野草被齐刷刷的拦腰斩断。
    有这样的经历,大概能想象出来一二分此时战场上的画面。
    脑海里可以想象一下,把被齐刷刷拦腰斩断的草或者是油菜花,替换成人就行了。
    齐刷刷的倒地。
    那与地面平行着飞来的重弩,是无情的收割者。
    所过之处,整个覆盖范围,没有一个人还站着,
    倒在沙地上的尸体,没有一具称得上完整。
    这就是让李叱痴迷的力量。
    站在那,看着这一幕,李叱的内心之中格外的自豪。
    把自己的士兵兄弟们武装到牙齿,在近身接触之前就对敌军造成大规模的杀伤,这是李叱一直都在追求的目标。
    他甚至想过,在未来,一定会出现他心目中最完美的覆盖打击武器。
    大楚府兵战斗力的强悍,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武器装备的先进。
    可大楚府兵的武器装备那最多叫标配,而宁军的武器装备叫顶配。
    这个世间可以装备上的武器和护具,宁军都有。
    李叱就像是一个一门心思只想搞钱的老父亲,把自己搞来的钱,全都换成了自己一群儿子们身上无敌的装备。
    李叱没有一息时间觉得自己不穷的,以前他和师父流浪的时候,口袋里能有一些碎银子都算是暴富。
    现在,口袋里有个几百万两银子,李叱都觉得穷的受不了,因为他想造的东西太多,**太大。
    昨夜里,他和夏侯琢在岸边架起火堆烤馒头吃,可是李叱的那群儿子们吃的比他俩可要好。
    抠门在自己身上的李叱,对比着的就是他在宁军士兵们身上的付出。
    一个穷苦小子出身的家伙,却打造出了这个世上最昂贵的军队。
    一轮排-射之后,天命军的胆气就破了半数。
    后边的人,已经在犹豫,不敢再往前攻,他们眼前看到的不是死亡,是全部死亡。
    然而这是战争,这不是儿戏,催命的号角声告诉他们,不进也是死。
    这种威力的弩车,天命军士兵冲锋的时候,手持的步兵盾根本没有多大作用。
    聊胜于无。
    “阵型再散开一些。”
    已经驾乘小船到了北岸的裴芳伦,嘶哑着呼喊。
    随着他将长刀往北边一指,天命军的第二次冲锋上来了。
    嗡!
    宁军的弩车第二轮齐射也来了。
    如刚才一模一样,如此密度的重型弩箭飞过去的地方,就是一片空白。
    站着的人群变成了倒地的死尸,沙地上已经铺了一层。
    夏侯琢和唐匹敌之前应战的时候选择差不多,放给敌人一片区域,其一是为了让宁军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发挥出来,其二则是因为沙地柔软,敌军冲锋的速度显然会降低。
    在最合适的地方,对敌人造成最大限度的屠杀,这是战争的真谛。
    许多人会吹嘘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可那不是战争的全部,甚至连一小部分都算不上,战争的百分之八十,是杀戮。
    死亡,死亡,还是死亡。
    重弩造成的伤口能让人头皮发麻,运气不好的士兵被两支重弩击中,身体都会被打裂开。
    裴芳伦知道此时不能有丝毫的心软,必须一鼓作气冲上去形成近身战的局面,那样天命军才能有胜算。
    后续的士兵还在登陆,可是他的浮桥一直都延伸不过来,兵力输送就难以为继。
    那个叫夏侯琢的年轻人,把所有的优势都发挥到了极致,也把所有的计算,都算计到了极致。
    相对于唐匹敌领兵的惊,奇,诡,而又大气磅礴,夏侯琢领兵就一个字。
    稳!
    而这一个字,就让天命军体会到了什么是绝望。

第一千零二章 学不会的东西

    一阵一阵的号角声是在催命,天命军的士兵们用命回应。
    倒在岸边沙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以至于后来者,不得不踩着他们同袍的身体往前冲。
    夏侯琢对李叱说,若是在对抗外敌的战场上,自己一定不如裴芳伦。
    但是今天这一战,裴芳伦一定会输。
    因为在边军时候的裴芳伦,从来不会站在士兵们身后,只管呐喊,让士兵们为他去死。
    那个时候的裴芳伦,在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就会第一个冲向渤海人的队伍。
    重弩一层一层击发,一层一层射杀。
    在近身搏杀之前发生的事不叫战争,叫做屠杀。
    天命军付出了极为惨烈的代价,他们也找到了弩车击发的规律,当快要袭来的时候,前排的人就迅速趴下,可后边来不及趴下的人就会被整体切割。
    从两百步,到一百步,这短短的距离之内,死去的人已经不可计数。
    而这一百步的前行不是结束,是另一种屠杀的开始,因为天命军进入弓箭的射程范围内。
    铺天盖地。
    裴芳伦的眼睛已经发红,可他知道不能停下来,只要停下来,前边已经丧命的人就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死去。
    后续的队伍还在不断的登岸,他只能寄希望于队伍规模的不断扩大,从而形成兵力上的压制。
    然而想要靠浮桥过来的队伍,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宁军抛石车把浮桥一次一次的打断,天命军辅兵一次一次的修补,后续的队伍就拥堵在浮桥的另外一端。
    夏侯琢看向自己带来的八千幽州精锐,他大声喊了一句:“昨日我说过些什么,你们可还记得?”
    所有人高呼:“记得!”
    夏侯琢道:“让敌人记住,狠揍他们的,是幽州来的汉子。”
    喊完这句话之后他看向那个年轻的号手:“吹角,羽箭再放三轮就停。”
    号角声呜呜的响了起来,在后阵指挥的卓青鳞明白了夏侯琢的意图。
    他在这一刻心潮澎湃,因为他知道了夏侯将军要去做什么。
    三轮羽箭很快过去,弩车也停了下来。
    “杀!”
    夏侯琢没有拿起他的长槊,而是抓了一把陌刀在手。
    八千幽州,反冲锋!
    这是裴芳伦无论如何都没有预料到的事,他以为夏侯琢还会死守,靠着那超强的武器装备,死死的把天命军抵挡在阵列之外。
    夏侯琢是一个很稳的人,他此时的反冲锋,不是冲动而为。
    天命军在被压制了那么久之后,后续队伍的补充速度,不及宁军的屠杀速度。
    所以此时在岸边的天命军数量,绝对不到一万人,大概只有七八千,与夏侯琢的幽州精锐数量相当。
    一比一的战争,宁军什么时候会怕?
    当裴芳伦看到宁军居然反冲过来的那一刻,立刻就喊了一声:“列阵!吹角列阵!”
    天命军士兵在岸边快速的跑动着,从散乱的阵型改为密集的方阵防御。
    在这一刻,宁军的洪流狠狠的撞击在方阵上。
    那把陌刀落下,劈开了一面盾牌,也劈开了盾牌后边的天命军士兵。
    再一刀横扫,两颗人头飞了起来,血液喷洒。
    这八千如狼似虎的幽州精锐,凶狠的撞进了天命军的防守阵列之中。
    像是一头有着尖牙利爪的猛兽,扑在了另外一头一样大小却有着厚重鳞甲的野兽身上。
    进攻的野兽爪子抠住防守野兽的鳞甲,爪尖抠进缝隙中,把鳞甲扒开,鳞甲掀起来的时候连着血液的黏丝,下一息爪尖抠进去,血液就开始往外喷涌。
    防守的巨兽鳞甲厚重,可是却被一片一片撕咬下来,这巨大的身躯,看起来就变得鲜血淋漓。
    最凶狠的便是冲锋在前的夏侯琢,那是这头进攻凶兽的獠牙。
    一口就咬在了防守凶兽的脖子上,牙齿在鳞甲上摩擦出火星,片刻后鳞甲被牙齿咬的凹陷下去然后破洞。
    獠牙刺进了脖子里,血液在鳞甲的缝隙中往下流淌。
    “不准后撤!”
    裴芳伦嘶吼着,又一次回头看向他亲兵手里的长槊,那是他的兵器。
    可是犹豫之下,裴芳伦还是没有伸手把他的兵器拿过来,只是在不停的下令,不停的嘶吼。
    后续还有天命军在登陆,可是前边的阵型已经被挤压的没有余地,只能往后撤。
    阵型的整体后移,就把刚刚到岸边的人堵在那上不来。
    后队的士兵,已经有人踩进河水里。
    夏侯琢的稳,不是说他只会防守不懂进攻,这个稳字,更精髓的地方在于......只要抓住时机,就一定会稳稳的把敌人放翻。
    稳的意思是,不会给敌人任何取胜的机会。
    这些从幽州远道而来的汉子们,他们身上的杀气,也远比天命军要重。
    和黑武人厮杀过的汉子们,他们身上的凶厉,连野兽见了都要退避。
    常年屠狗的人,普通人看起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那些狗遇到这样的人,会下意识的害怕,会逃离。
    哪怕是呲着牙,也会夹紧尾巴。
    同样都是善战的士兵,在一接触的时候就会发现,宁军的攻击力,杀人技,以及士兵之间的配合,都在天命军之上。
    况且,此时岸边双方兵力相当。
    破敌的时间并不久,已经有大量的天命军士兵被挤压着掉进河道里。
    援兵上不来,这就让裴芳伦失去了他以为会有的兵力上的优势。
    从一开始,夏侯琢就已经设计好了打法,想到了所有可能,眼前的这一切,都已经在他脑海里计算了无数次。
    “槊!”
    裴芳伦嘶吼一声。
    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十倍于敌人的优势,居然被敌人硬生生的压制住,这才是一个领兵之将能力的展现。
    如果此时再不能挡住的话,这岸上的人都会死。
    如果此时再不能把宁军往回挤压的话,兵力的优势,就会转到宁军那边。
    长槊在手的那一刻,裴芳伦仿佛回到了在兖州边军的时候。
    他带着亲兵营挤到了最前边,那杆长槊开始展现它本该有的威力。
    夏侯琢看到了,所以他迎了过去。
    人从斜刺里杀过来,骤然出现,然后那陌刀就如劈山一样落下。
    裴芳伦立刻把长槊举起来架住这一刀,若是寻常的木杆兵器,就被这一刀剁开了,然而裴芳伦的武技,足以让他看准格挡的时机和位置,是用槊杆格挡刀杆。
    哪怕他的槊造价昂贵,槊杆是复合做法,想挡陌刀也着实不太实际。
    当的一声,两个人兵器碰撞的那一刻,便开始力量上的死拼。
    “大将军!”
    夏侯琢一边往下压着陌刀一边吼了一声:“该降!”
    裴芳伦奋力的举着长槊:“你赢不了我!该降
    的是你!”
    夏侯琢再次加力,已经把裴芳伦的胳膊压的开始弯曲。
    夏侯琢大声劝道:“大将军你且看看四周,你的兵已经扛不住,只要你肯投降,我在宁王面前保你!”
    裴芳伦怒吼一声,眼睛骤然间变得全红了一样,仿佛下一息便会有血液从眼睛里溢出似的。
    这一下爆发,将夏侯琢的陌刀弹开,然后他一脚踹向夏侯琢的胸膛。
    夏侯琢把刀杆横陈身前,这一脚就踹在了陌刀上。
    借力向后撤了一步的裴芳伦,长槊横扫夏侯琢的咽喉。
    夏侯琢往后一仰身,槊锋在他身前扫过。
    “大将军,你若是再不降,你的兵就快死绝了。”
    夏侯琢一刀落下。
    裴芳伦一边接招一边喊道:“你领兵其实不过如此,仗着的,只是宁军装备更强,你们的弩车更多,你们的弓箭更多......”
    夏侯琢双臂发力,肌肉瞬间绷起,一刀横扫把裴芳伦的长槊荡开,紧跟着在槊杆上又敲了一下,那长槊震颤着脱手飞了出去。
    下一息,夏侯琢一脚踹在裴芳伦的胸口,裴芳伦随即往后摔倒。
    “我们仗着弩车多,装备多,那是因为我们有,有,则依仗。”
    夏侯琢一刀落下,裴芳伦翻滚着避开。
    夏侯琢再进一步:“我们能赢的另一个依仗,是你们已经过时了,大楚府兵,再也不是当世最强,宁军战力,早就已经超过了你的兵!”
    他一脚横扫,把裴芳伦踢翻在地。
    “宁军不只是装备比你强,是什么都比你强!”
    怒吼之中,陌刀落下,砰地一声打在了裴芳伦的肩膀上......可夏侯琢用的是刀背。
    这一击,砸的裴芳伦双膝撑不住跪倒在地。
    陌刀在肩膀上横放,刀锋对着裴芳伦的脖子。
    “大将军!”
    夏侯琢吼:“降不降!”
    裴芳伦看向夏侯琢,眼睛的里血红还在,可是那种凶厉和曾经不可一世的霸气,都消失了。
    “你说的对......就算是没有那些弩车,就算是没有那可以把巨石抛出来的武器,大楚的府兵,也已经不是宁军对手,天下不一样了,早就不一样了。”
    裴芳伦看着夏侯琢的眼睛:“你选了一条对的路,而我选的也不能说错,只是天下到了这样的局面,我们必然做出的选择。”
    他侧头看了一眼,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天命军,已经被彻底压制,在那凶悍如虎的宁军面前,他的人竟是败的如此彻底也如此迅速。
    作为大楚府兵的右侯卫的大将军,他知道,曾经府兵无敌的神话已经远去。
    府兵身上的无上荣耀也已经远去,剩下的,是寥寥无几的死守着的骄傲。
    “我从离开边军之后,升任为右侯卫大将军,从那时候开始,我学会了圆滑,学会了世故,学会了很多很多在边军之中不需要学的东西。”
    裴芳伦抬头看向夏侯琢:“但有一样东西,我骨子里的血,不允许我学会。”
    他大吼一声:“右侯卫,不降!”
    然后猛的抬手抓住了陌刀,脖子往前一送,脖子横着在陌刀的刀刃上狠狠划过。
    陌刀上的血液,流动的速度那么快,却快不过生命离开的速度。
    夏侯琢怔住,脸上都是震惊和伤感。
    裴芳伦的尸体倒下去,血液很快就渗透进沙地之中。
    将军的血进入大地,他曾经用生命守护着的这片大地。

第一千零三章 大表演艺术家

    夏侯琢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尸体,心里翻江倒海一样,因为战死在他面前的,是他曾经的偶像。
    裴芳伦的死或许是必然,他死是对家族利益的一种交代,是对自己身为大楚府兵将军的一种交代,也是对过去自己坚守的军人信念的交代。
    有些时候,人在决意生死,只是刹那之间。
    这一战,宁军在北侧河岸杀敌一万余人,相对于上次唐匹敌率军打的那一仗来说,杀敌数量似乎少了许多,可是这次,敌军主将阵亡。
    河道上,浮桥上,那些天命军士兵看着岸上的同袍已经没有一个还站着的,都成了大地的一部分,他们全都停了下来,没有人说话,默默的注视着。
    沙滩上的,尸体覆盖,染血的天命军战旗,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不久之后,天命军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号角声,他们开始逐渐退去。
    没有了主将,失去了指挥,他们只能回到营地里,等着新的主将到来,等着新的任务到来,等着新的厮杀到来。
    其实在每一个天命军士兵的心里都有些不解,他们从蜀州出兵以来,打梁州,占荆州,未尝一败,怎么到了这豫州就好像不会打仗了一样,逢战必败。
    当有这种想法的时候,他们其实不知道的是,宁军已经成了他们心中的梦魇。
    李叱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这场战争,就像夏侯琢说的那样,你是大王,有些时候大王要学会站在一边看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叱人生的开始,第一任先生是长眉道人,第二任先生是燕青之,第三任先生就是夏侯琢。
    夏侯琢教会李叱的不是什么学识,而是如何做人,在李叱最穷困潦倒的时候,他告诉李叱男人要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板,不能为了几两碎银而卑躬屈膝。
    看到夏侯琢在发呆,李叱走到他身边停下来,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他站在那。
    良久良久之后,夏侯琢忽然问了一句:“想好了吗?”
    李叱侧头问他:“想好了什么?”
    夏侯琢笑了笑道:“我想要个霸气的封号,比老唐的要好听,要霸气,要听起来就觉得这个人了不起的很。”
    李叱回答:“**爆侯?”
    夏侯琢:“......”
    他看向李叱:“这些破他妈词,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叱道:“这个真的不是我想出来的,这个是学来的,李先生的书里有过这样的词。”
    夏侯琢想了想这个词,自爆一**,好像确实很了不起的样子。
    李叱从怀里翻啊翻的,翻出来一根棒棒糖递给夏侯琢:“给。”
    夏侯琢看了看那棒棒糖的样子,然后笑起来:“吃什么补什么?”
    李叱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棒棒糖,然后叹了口气:“怪不得我感觉自己越来越了不起了。”
    夏侯琢瞥了他一眼,把棒棒糖接过来塞进嘴里。
    砸吧砸吧嘴。
    好甜。
    “你说,如果我的封号叫大棒侯,是不是很多人都会觉得好奇?”
    李叱听到这句话,眼睛逐渐眯了起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夏侯琢嘿嘿笑起来:“你不是说想给我说媒的吗,你这边在努力,我怎么也要自己发愤图强,算是配合你的努力了,你以后给我说媒的时候,对人家姑娘说,男方是大棒侯夏侯琢,对方姑娘一听这个名字,最起码就知道我是很了不起的一个人。”
    李叱道:“你是想让人家知道你了不起,还是**不起?”
    夏侯琢连忙道:“放屁,那东西必须起啊。”
    李叱哈哈大笑,抬起手放在夏侯琢的肩膀上,夏侯琢也把手抬起来放在李叱肩膀上,两个人站在河边,勾肩搭背。
    这个样子,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初在四页书院的时候。
    好一会儿后,夏侯琢问李叱:“你的偶像是谁?”
    李叱道:“不能说。”
    夏侯琢问:“为什么?”
    李叱道:“现在这个家伙都已经飘了,觉得自己很棒棒,我要是再告诉他,他是我的偶像,那他岂不是要会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大棒,而且啊......我的偶像在我心里,已经他妈的棒的不得了,我不能让他知道。”
    夏侯琢用肩膀撞了撞李叱:“那说说俸禄涨多少的事呗?”
    李叱:“想不到吧,人生啊,就是会有那么多突然的反目成仇。”
    夏侯琢哈哈大笑。
    李叱从怀里摸啊摸的,又摸出来一根棒棒糖,放在自己嘴里。
    站在河边的两个人啊,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宁王。
    勾肩搭背含着糖,面前是一条大河,大河后边是万里江山。
    夏侯琢抬起手指向远处,此时的他,看起来恢复了那可指点江山的气质。
    可是等了一会儿,李叱问夏侯琢:“指了这么久,不说点什么?”
    夏侯琢道:“我是想问你,这河道有多宽?”
    李叱道:“老唐上次攻过南岸大概测量过,差不多有四里。”
    夏侯琢道:“我吃完这根糖,我能尿过去你信不?”
    李叱:“......”
    十几日之后。
    天命军在京州的大营,报信的人把话说完之后,杨玄机眼睛里的怒意就已经快要藏不住了。
    有一句裴芳伦怎能如此废物如此不堪重用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可是当杨玄机的视线扫过在场的那些将领,扫过那些谋臣幕僚,他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片刻后,他竟是双眼发红,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裴将军啊!”
    一声悲鸣,杨玄机伏案大哭,看起来哭的肩膀都在颤抖。
    这一下,手下众人连忙劝慰。
    伏案之际,杨玄机借助桌子的遮挡,咬着牙用手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下,是真的疼哭了。
    他在直起身子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挂了两条泪痕。
    “裴将军,怎么就这样走了?”
    他抬起手捶打自己的胸口:“我心疼啊!”
    手下人也都慌了,纷纷出言劝说,杨玄机是顿足捶胸,看起来真的是悲痛万分。
    良久之后,杨玄机的心情好像才稍稍平复下来一些,看向手下众人吩咐道:“为了夺回裴将军的遗体,我现在带大军杀回去!”
    手下谋臣之一,在谋臣之中地位仅次于荀有疚的慕容言烈立刻劝道:“主公不可,主公三思啊,如今京州局势未明,大贼李兄虎就在南边虎视眈眈,武亲王杨将军的大军也在观望,若此时主公回军的话,前功尽弃啊主公。”
    杨玄机也摇头道:“我可以不要这江山,但我一定要把裴将军的遗体夺回来厚葬,是我对不起裴将军,是我将他置于险地,所以必须是我亲自去带他回家,不管你们说什么也不会改变我的心意,我一定要带他回家。”
    说完之后杨玄机立刻
    起身,大步往外走:“传令下去,三军尽起,我要杀回去为裴将军报仇,我要将逆贼李叱手刃于马前!”
    扑通一声,慕容言烈跪倒在地,挡在了杨玄机身前。
    “主公,为裴将军报仇自然重要,可是万一回军之际,武亲王的兵马随后杀到,到时候可能损失惨重,便会可能失去更多。”
    杨玄机脚步一停:“慕容言烈,你如此阻拦我,岂不是要将我陷于不义之地?裴将军对我如何你知道,我待裴将军如何你也知道,这个仇,无论如何我也要报。”
    “主公!”
    裴家在杨玄机这边的另一个重要的人站出来,也撩袍跪倒在地。
    此人叫裴崇治,虽然不似裴芳伦那样已经做到了大楚右侯卫大将军,但在大楚朝廷里此人的地位颇为重要,虽然只有四十岁年纪,却可算得上是当今大楚皇帝杨竞的老师。
    此人曾经在大兴城生活多年,是大楚崇文院的教习先生,当初大楚皇帝杨竞在崇文院求学的时候,兵法战阵之事,就是裴崇治教授。
    不但杨竞可算作是他的弟子,连尉迟光明和归元术等人,都可算作他的弟子。
    当初杨玄机千方百计的把他请来,就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裴崇治没什么官职,没什么爵位,但可算作帝师啊。
    百姓们若知道了,连帝师都心甘情愿辅佐天命王杨玄机,那岂不是足以说明,天命王就是真的天命所向?
    其实因为裴崇治到了杨玄机这边,皇帝杨竞确有勃然大怒。
    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目标都有偶像,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目标和偶像,那么在崇文院的时候,裴崇治就是皇帝在那个阶段的目标和偶像。
    那时候杨竞还曾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学到裴先生的所有本事,将来还要超越裴先生。
    裴崇治却跑到了杨玄机这边做了一个谋臣,皇帝也感觉心里什么地方塌方了一块似的。
    裴崇治跪倒在地:“主公,当以大局为重,裴芳伦之死,并非主公的过错,而是他自己指挥失误,是他没能估算好战局,主公不治他兵败之罪,已是对他之宽容,是对裴家的宽容,请主公三思,万万不可回军。”
    他这些话一说口,才是杨玄机想得到的东西。
    裴家的势力不容小觑,是杨玄机最大助力之一,能在大楚如此林立的名门望族之中排进前十的地位,就足以说明裴家蕴藏的能量有多恐怖。
    杨玄机靠这些大家族起势,不能得罪裴家,若刚才他那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真的说出口,骂了裴芳伦,在场裴家的人脸上都不好看,心里必然也会有所不满。
    而他此时这翻痛哭流涕顿足捶胸,主要是给裴家人看的。
    杨玄机道:“可是裴将军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
    这话,就是个台阶。
    给裴崇治和慕容言烈一个台阶,也给他自己一个台阶。
    裴崇治道:“臣下有几名在崇文院的学生,如今就在主公麾下,这几人,都有大才,可堪重用,可委重任。”
    杨玄机的眼神里稍稍恍惚了一下。
    这个裴崇治,手段着实厉害。
    借助劝阻他,却要提拔起来他的人,裴芳伦才刚刚战死,裴崇治就立刻要把新人推举出来顶上位置,这般心机,确实是了不起。
    顺理成章,不会让人觉得做作。
    杨玄机也只好点了点头:“如此的话,你把人找我,让我看看是何等的青年才俊。”

第一千零四章 志向!

    有人说这世上那虚无缥缈的所谓各种境界,可以说成是什么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之类。
    这么说的话,怎么都显得有那么一丢丢的格调。
    把这种格调放在对任何境界的形容上,几乎没有不合适的。
    除了看李丢丢吃饭。
    看他吃饭会有一种见他吃饱了,但他还能吃,你以为他不吃了,他只是在等你们都吃完了后他抄底。
    这也是境界。
    许多人在生活环境变得好了之后,饭量反而越来越小,可是丢丢儿不一样,他不管吃的好坏,饭量从来都没有下降过。
    在河边吃了几顿干粮之后,终于迎来了一顿咬一口就顺嘴角流油的肉包子,李叱坐在那已经吃的小腹微微隆起。
    夏侯琢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感觉这家伙好像一直没有长大似的。
    在书院的时候什么德行,现在还是什么德行。
    吃这种事,李叱认为,不认真对待就是对食物的亵渎。
    当然也并不是说他吃干粮就会比吃肉包子吃的少,他吃什么都一样的好胃口。
    所以在水灾之后不久,李叱问唐匹敌,如今军粮不足,大批粮草物资都调拨给了灾民,你那边粮草补给暂时会迟缓一些,除了多要一些粮食之外,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直接说,我尽力而为。
    唐匹敌说,你别来我大营里吃饭就好。
    李叱就总有一种自己被人嫌弃的错觉,直到后来他确定那不是错觉。
    他去廷尉府的时候,廷尉府的人就说后院的荷花正开着,主公你去看看吧。
    他去大营的时候,军中的人就说主公今日风和日丽无风无波,正是个钓鱼的好日子,你去钓鱼吧。
    他去衙门里,衙门里的人说你看主公天上飘着的那朵云,像不像是一行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你可以离开了吗的字?
    哎,就很美。
    被人嫌弃就是美,美滋滋的美。
    坐在河边,李叱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满足的拍了拍肚皮。
    当然还是肉好吃,比干粮好吃多了,吃的一样多是一码事,哪个好吃是另外一码事。
    夏侯琢也拍了拍肚皮,他拼尽全力的吃,也就吃了李叱一半的饭量,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佳战绩。
    李叱问:“你知道今天吃的包子,和以往吃的有什么不同吗?”
    夏侯琢摇头:“我才来不久,哪里知道哪里不同。”
    李叱道:“今天做包子的粮食,是叶先生他们从河岸那边,杨玄机的地盘上偷过来的。”
    夏侯琢:“以前的不是?”
    李叱道:“以前的也是。”
    夏侯琢:“那区别何在?”
    李叱:“今天吃的是包子。”
    夏侯琢:“?????”
    他一脸我宁军有这样一个主公,也不知道是福是祸的样子,那眼神里的含义就是,这个主公脑子里应该是缺了点什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杨玄机派来接替裴芳伦的人很快就到了,他们会再次进攻。”
    夏侯琢决定说一些正经事,这样最起码李叱看起来会正常一些。
    “嗯,快了。”
    李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时间,掰手指头的时候使劲儿大了,手指头咔吧一声轻响。
    他楞了一下,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继续说道:“应该就在这三五天之内。”
    夏侯琢确定了,在有事的时候,李叱就是最聪明的那个,在没事的时
    候,李叱脑子里缺的东西就会显现出来。
    只要他越闲,这种缺点什么的表现就会越明显。
    夏侯琢道:“这次也不知道是谁来,杨玄机那边有许多府兵中的名将。”
    李叱道:“和裴家会有关。”
    夏侯琢思考了一下,明白了李叱话里的意思,裴芳伦死了,为了给裴家一个安慰,杨玄机选择接替裴芳伦的人,一定还是裴家的人,哪怕不姓裴。
    别忘了杨玄机的大本营在蜀州,蜀州节度使就是裴家的人。
    李叱道:“我昨日派人去给罗境送了封信,让他尽快带兵回来,青州那边有沈珊瑚在不用太过担心,豫州这边兵马不足,杨玄机又会以报仇为名继续进攻。”
    他往后躺下来,看着天空上漂浮着的云,好看的像是高希宁一样。
    “澹台一直都在办赈济灾民的事,数百万灾民安置,着实是难办的事。”
    李叱继续说道:“好在是已经安顿的差不多了,那边的兵力可以抽调回来一些,大概会有两万人左右。”
    夏侯琢嗯了一声,罗境的队伍赶回来也要数月之久,慢则半年,澹台压境带着的人马若是能支援过来,这一仗倒也不用太担心。
    “柳戈将军也快到了。”
    李叱看着天空说道:“打完了这场仗之后,咱们的人就会陆续回来,到时候兵力就变得富裕起来......”
    他吐出一口气:“杨玄机仗着人多势众就想欺负人,我把人都喊回来之后,就该欺负回去了。”
    夏侯琢:“打大兴城?”
    李叱摇头:“不打,不去那边凑热闹,咱们去打荆州,若是顺利,再去打梁州。”
    夏侯琢再次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李叱的想法。
    若是李兄虎大军进入京州,李兄虎的结义兄弟翟礼也会随之而来,杨玄机为了稳妥起见,必会调集他的帮手也进入京州。
    最重要的帮手,一个是梁州节度使杜克,手中握有一直都没有参战的十几万精锐府兵。
    还有一个是荆州节度使谢秀,相对来说,谢秀手里的兵力不多,但他在荆州经营多年,一呼百应,实力亦不容小觑。
    这两个人若率军进入京州的话,那对于宁军来说,敌人的后方就是空门大开。
    宁军攻入荆州,如果杨玄机不分派人马回救,拿下荆州之后,宁军就可直接威胁梁州。
    梁州之地对于杨玄机来说无比重要,一旦宁军也把梁州打下来的话,他和大本营之间的联络就断了。
    别说打下来,只要把通往蜀州的咽喉要道扼住,杨玄机就会难受的要死。
    他起家之地蜀州,就会被宁军隔开。
    夏侯琢仔细思考,越来越觉得李叱那脑子有些变态。
    回想起来,从李叱定下的夺冀州策略开始,他用的看起来都是一招......后发制人。
    若当年虞朝宗可以听李叱的劝说,最后入局,那么现在带着人马准备去抄杨玄机后路的人,应该就是虞朝宗的绿眉军。
    如今形势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都在紧盯着京州重地,可是李叱还是一样的要后发制人。
    杨玄机不可能会让梁州和蜀州被威胁,所以李叱一旦进军荆州,杨玄机就会分派兵力,那样一来,大贼李兄虎和武亲王杨迹句,都会感谢李叱的默默付出。
    夏侯琢又想到李叱让唐匹敌率军去攻打苏州,此时恍然大悟。
    苏州与越州,是大贼李兄弟的根基之地。
    越州被李兄虎分给了他结义兄弟翟礼,苏州对于李兄虎来说就变得尤为重要。
    若唐匹敌攻势猛烈,李兄虎也一定会分兵回去救援苏州,甚至会全军退出京州以确保根基之地。
    李叱的战术就是:你们打你们的,我不参与,我就抄你们老家好了。
    想到这,夏侯琢忍不住笑起来。
    李叱侧头看了看他:“你脑子里是不是缺点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傻笑。”
    夏侯琢:“......”
    他看向李叱说道:“你是在多久之前开始布局,在京州诸强汇聚之后去抄人家后路的?”
    李叱道:“在冀州的时候。”
    夏侯琢微微一怔。
    在冀州的时候?
    李叱道:“你用那种眼神看我,还不如直接夸我。”
    夏侯琢笑起来:“原来你脑袋里缺的那点什么,都补充到另外一部分去了。”
    李叱瞥了他一眼。
    李叱这一招棋,走的看似是怂之又怂,不敢去与那几方大豪争夺京州,实则是坏到了极致。
    那三方势力谁最弱?
    自然是朝廷最弱,武亲王如今靠着的只是那一股劲儿了,只是他不败的赫赫威名。
    不管是李兄虎还是杨玄机,实力都远强于武亲王的府兵。
    夏侯琢笑道:“你这样安排,武亲王真的应该亲自写信来向你道谢。”
    李叱道:“咱们中原人历来都有一种谁弱就帮谁的美德,而且还有一种帮了人也不求回报的美德,一般都是看着给,给多给少无所谓。”
    夏侯琢哈哈大笑。
    李兄虎后方不稳会分兵或是直接撤军,杨玄机后方不稳也会分兵,如此一来,武亲王面对的压力就会骤然减轻。
    以武亲王领兵作战的能力和风格,他不会放过敌人分兵这种机会。
    然而,这是阴谋吗?
    并不是,这是实打实的阳谋,这局势大家都看在眼里,却避不开只能面对。
    武亲王若是仔细思考一下,就会明白宁王李叱的图谋,就是逼着他尽全力先去干掉一个,不管是干掉李兄虎还是杨玄机,都必须去做,虽然那是李叱明摆着给他创造的机会,但他没得选。
    李叱的计划就是......你们打不打?你们要是再不打的话,那我只能逼着你们打。
    后发制人,被李叱运用到了极致。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相貌上来说还带着一二分稚气的年轻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敬畏。
    就是这个还有些稚气的年轻人,已经走在创造奇迹的路上,而且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稳。
    看起来他还是和书院的时候一模一样,可他早就已经不是书院里那个嬉笑怒骂的小孩子了。
    “丢儿。”
    “嗯?”
    “你说,将来你要是做了皇帝,第一件事做什么?”
    李叱想了想,用无比认真且毋庸置疑的语气回答:“睡高希宁。”
    夏侯琢愣了。
    真的,他人生至今都没有这么懵过,李叱的这个回答,和他脑子里已经想到的千百个答案,毫无关系。
    良久之后,夏侯琢不得不挑了挑大拇指:“了不起。”
    李叱点了点头:“我知道。”
    夏侯琢:“......”
    又是良久之后,夏侯琢问李叱:“那第二件事呢?”
    李叱想也不想的回答出来:“再睡一次。”
    夏侯琢:“!!!!!”

第一千零五章 新援

    天下贱人千千万,我大宁军中占一半。
    余九龄觉得自己能想到这句话,已经有诗书传世之才,他甚至想要写本书来记录自己的才华。
    要不是出书得要钱,他真想试试看。
    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他安排好了手头谍卫军的事,就跑去河岸大营那边见李叱。
    走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一支雄壮的军队在官道上急行军,看到队伍前边那举着的澹台大旗,余九龄立刻就笑了起来。
    他追上队伍,已经许久没见澹台,再见时不得不惊讶了起来。
    别人家若是风餐露宿,整日都在太阳下晒着,肤色必然会变得黝黑才对,然而澹台看起来还是如以往一样,白白净净的一个漂亮小帅哥。
    所以余九龄嫉妒了。
    澹台压境笑道:“哪有人是不会被晒黑的,我只是有一个祖传的秘方,你若是想知道,我告诉你啊。”
    余九龄想了想,俗话说的好,一白遮百丑,如果自己变得白起来,那么就剩下九十九处还丑了。
    呸,损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于是他用一种颇为谄媚的语气说道:“那就谢谢澹台将军了,真的是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倒也不是有多想白,主要是好奇你这秘方到底是什么。”
    澹台压境道:“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要怪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要白给你,出钱的事,不用不好意思。”
    余九龄:“......”
    他问:“你在凉州的时候,不是现在这个德行吧。”
    澹台压境哈哈大笑道:“我在凉州的时候当然不是这个德行,可现在我若不是这个德行,显得我多不合群?”
    余九龄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连你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这心里还是怪难受的,你当初那个样子,着实令人惊艳,那般冷傲,那般仗义,还那般的慷慨大方风度翩翩。”
    澹台压境道:“要冷傲起来?”
    余九龄道:“对啊,那才是你的样子。”
    澹台压境点了点头:“那好,给钱我都不告诉你。”
    余九龄:“我凑?”
    余九龄沉思片刻,看了看澹台压境那张确实有些漂亮的脸,而这皮肤白,又给这张脸增加了几许贵气。
    于是他咬了咬牙:“超过五两银子,就不要再开口了。”
    澹台压境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余九龄,为了白,居然愿意花五两银子那么多。”
    余九龄觉得自己可能犯傻了,哪能一下子给五两银子这么多,按照宁王手下的做人准则,谈银子的,都是一个铜钱一个铜钱的谈,哪有一下子给五两的。
    他心说坏了,这一下就被澹台压境抓住了他的底线。
    澹台压境道:“我们都是好兄弟,我哪会收你那么多银子,我收点意思一下,是对祖传秘方的尊重,你就给我二两银子就好。”
    余九龄也是拼了,取了二两银子递给澹台压境,澹台压境把银子塞进自己的鹿皮囊里。
    他让余九龄附耳过来,神神秘秘的在余九龄耳边说道:“这秘方一共分三步,第一步是用干鸡粪兑水,弄成浆糊状,敷在脸上,每日一次,持续三十日即可。”
    “我凑!?”
    余九龄眼睛都睁大了,一脸我特么就知道你在坑我的表情。
    澹台压境见他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你果然不信我。”
    他把脸凑过去:“你闻闻,是不是有一股
    淡淡的鸡屎香气?”
    余九龄一躲:“滚......”
    澹台压境道:“你以为保持这盛世美颜是容易事?我每日所付出的,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世上,哪有不付出就获得的美好。”
    余九龄还是不信,但不是完全不信。
    澹台压境道:“这只是第一个疗程而已,坚持三十天之后,我再告诉你第二个疗程,反正你就知道,第二个疗程便不可能还是干鸡屎这样的东西。”
    这一下,余九龄更加好奇起来:“我都付了钱,你为什么不一次告诉我全了?”
    澹台压境摇头:“不能告诉你全了,体验起来多好,若一次说完,你就会失去神秘的感觉,也觉得无趣。”
    余九龄道:“你不说,我便认定了你是想坑我二两银子。”
    澹台压境:“说什么呢,我岂会坑你二两?这二两只是第一疗程的钱,第二疗程二两,第三疗程最为关键,至少五两,少一个铜钱都不行。”
    余九龄:“......”
    他眯着眼睛问:“你确定不是骗我?”
    澹台压境道:“你真以为我能学得来咱们当家的那一套?我不是那样人。”
    余九龄狠了狠心,取出来大概七八两银子,一脸决绝:“你告诉我吧,直接把三个疗程都告诉我。”
    澹台压境接过钱,可还是一脸的无奈。
    他说:“这种事一次都说完,真的是会无趣起来,你也就坚持不住了。”
    余九龄:“你说!”
    澹台压境道:“第一个疗程,以干鸡粪弄湿了涂在脸上,第二个疗程,用湿鸡粪晒干了,碾成粉末,再用水搅拌成糊糊敷在脸上。”
    余九龄:“?????”
    澹台压境道:“第三个疗程极为关键,前两个疗程做完之后,你来找我,我退给你五两银子,你拿着去看看脑子......”
    余九龄:“拿命来!”
    一路说笑,走到三岔路口,又遇到了一支宁军队伍,正巧遇到。
    澹台压境他们是东边安置灾民的地方过来,而这支队伍是从正北方向过来,看起来风尘仆仆,显然是赶路许久了。
    遇到之后才知道,是柳戈将军带着的队伍到了。
    澹台压境这边带来大概两万左右的战兵,柳戈是从冀州那边过来,已经走了六七个月之久,带来了一万两千战兵。
    队伍汇合之后,又走了几天的时间,这才到了河北岸的宁军大营。
    兵力汇聚一处,在河北岸的宁军大营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兵力超过了四万人。
    这一下,李叱的底气瞬间就足了。
    虽然相对于河南岸的天命军队伍来说,兵力还是少了许多,但宁军规模到了四万多人之后,那种底气是别的队伍到了十万人都不能有的。
    一到大营,余九龄就跑去找李叱告状,说澹台压境前前后后坑了他九两银子。
    李叱一听就愤怒了,觉得澹台压境太过分了,怎么能坑余九龄九两银子?差一两就凑够整数了,为什么不是十两?
    余九龄觉得自己告状找错了人。
    李叱道:“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或许能把你亏掉的银子赚回来,还没准翻倍转回来。”
    余九龄:“我不要。”
    李叱道:“我可以当着大家的面来帮你,如果你成功了,我就收你一两银子的酬劳,如果你失败了,我分文不取,还倒贴你一两
    银子。”
    余九龄想了想,一两银子确实不多,又是当着大家的面,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问道:“那是什么办法?”
    李叱道:“你随我来。”
    他带着余九龄找到澹台压境,还有夏侯琢,柳戈,卓青鳞等人都在。
    李叱找了张纸,写写画画,然后把纸翻过去,画了东西的那一面朝下。
    又取了一个勺子放在纸上后,他对余九龄说道:“纸的另一面,我画了一个圆,在其中写了两个选项,只有两个,一个是加倍退回,一个是你自认倒霉,你要不要赌一把?”
    余九龄心说这是二分之一的概率啊,似乎很诱人。
    澹台压境道:“主公你这样偏心,对余九龄太照顾了,对我则不公平。”
    李叱道:“你是骗了人家的,我怎么能照顾你?况且人家余九龄伤势才好,你就骗他,这种事能做吗?”
    余九龄:“就是!我才伤好你就坑我。”
    他取出来一两银子递给李叱:“我干了!”
    李叱看向澹台压境:“你没有权利选择,只能接受。”
    澹台压境叹道:“来吧,看他运气如何。”
    余九龄在手上哈了哈气,然后把勺子转动起来,转速飞快,所有人都盯着看。
    片刻后勺子停下来,李叱指了指位置:“现在翻开了啊。”
    众人的眼睛瞪的更大了,都想看看九妹运气如何。
    纸张一翻开,余九龄的脸都绿了,确实是画了一个圆,确实只有两个选项,但是余九龄自认倒霉那个选项,占据了圆的十分之九还多,加倍退钱就几乎是一条线那么大的地方。
    余九龄:“我就不该信你们。”
    李叱道:“九妹伤势刚好就坑他,真的是......太好玩了。”
    澹台压境取出来一两银子递给李叱:“我也出一两吧,要不然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就在这时候,河对岸的天命军大营里响起来阵阵的鼓声,那不是要进攻的信号,像是在召集。
    众人看向河南岸,片刻之后,李叱道:“看来杨玄机派来接替裴芳伦的人也到了。”
    天命军大营,一队骑兵进来之后,直接到了中军大帐外边,这支骑兵队伍就带着一股傲气。
    为首的,正是杨玄机手下谋士裴崇治,可是看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年轻将军,都比他的级别要高。
    从这几个年轻人的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他们对裴崇治格外的敬重。
    众人下马,走在裴崇治身后的那年轻将军吩咐一声:“击鼓升帐,让军中五品以上的人全都到这来议事。”
    这年轻人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硬朗,身材修长却不单薄。
    此人身上穿着的一套看起来很新的三品将军甲,应该是刚刚被提拔起来不久。
    不多时,各营的将军们全都到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年轻人看向这些都很忐忑的将军,眼神扫过一圈后说道:“请记住三件事。”
    “第一,我叫谢狄,从即日起是你们的主将。”
    “第二,七日之内准好好渡河进攻的物资器械,谁没准备好,杀。”
    “第三,裴将军的仇,我带你们报,裴将军没能带你们攻占豫州,我能。”
    说完之后一摆手:“散去吧。”
    那些将军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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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