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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奇奇怪怪的地方

    这白色的沙滩看起来就有些不对劲,太过平整,而且脚下踩着的感觉也不正常。

    特别湿的沙子踩上去会陷脚,微湿的沙子虽然会稍显坚实一些,也绝不至于踩上去形态都完全没有改变。

    澹台压境蹲下来,用手按了按那沙滩,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感觉像不像是城墙夯土?”

    李叱听到这句话也蹲下来用手摸了摸,很坚实,确实有点像夯土城墙的那种制造工艺。

    可是在这种岛屿上,谁会没事如此劳心费力的把沙滩改造成夯土?

    正常建造的夯土城墙,用的三合土,再以黄泥浆来黏合,造出来的城墙坚如岩石。

    这里的沙子很细,从颜色上来判断用的也不是黄泥浆,李叱压低身子闻了闻,自言自语了一句:“糯米水?”

    这片沙滩这么大,哪里来的糯米水?

    李叱又用脚躲了躲,这种强度,就算是抛石车抛射的石头砸上去,怕也难以撼动。

    以此就可以推测,有人在这里居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也许还不是一个人。

    这么大的工程,一个人要想干完的话,没有十年八年的时间怕是难以成功。

    李叱起身,抬起头又往那半山腰处隐约可见的宫殿看了看,此地之神秘,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若说是用这种办法修建一圈城墙李叱都能理解,把沙滩搞成这样的用处是什么?

    可是如此聪明如此手段的人,当然也不会无聊无趣的干这种事。

    “小心些,散乱阵型,五人小队。”

    李叱喊了一声,宁军战兵随即呼应,以五人为组,互相掩护着往前探索前行。

    余九龄在这沙滩上跳下来使劲躲了几下:“这地方,石头都砸不动,谁这么无聊。”

    说完后就往前走,结果才迈了两步,忽然间脚下一空,人瞬间就掉了下去。

    李叱眼疾手快,在余九龄往下掉落的同时就一把将他后背抓住,手往上一发力,单臂把余九龄拉了起来。

    坍塌下去的地方是一个深坑,下边都是削尖了的竹竿,这种深度,若是掉下去的话必会被穿透。

    “注意脚下!”

    李叱又喊了一声。

    士兵们取了长矛,敲打着往前探路,果然又敲打出来不少陷阱。

    如果不是李叱救了余九龄的话,才一上岸就会折损人手,或许还不只是余九龄一个。

    余九龄是吓得脸色发白,好一会儿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如此大的工程,却只是为了掩藏一些陷坑。”

    澹台压境对李叱说道:“住在岛上的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阎罗王,也不是什么巨蟒凶物,而是很阴狠的人。”

    李叱不信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怕什么巨蟒凶物,以宁军的武器装备,对付凶物绰绰有余。

    可是人,比妖魔鬼怪比野兽凶物要难对付的多。

    “我在最前。”

    李叱喊了一声,招呼余九龄跟在自己身后,他率先迈步出去。

    在远处的一片草丛中趴着两个人,他们透过缝隙看到宁军登岸后对视了一眼。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说道:“怎么能反应如此之快?”

    另一个道:“确实很厉害,掉下去的人还能被他拉起来,对了,你认识那旗号吗?”

    之前说话的人仔细看了看,摇头。

    “不妨事,他们能过的了沙滩,也过不了石路竹林。”

    两个人在草丛后边爬跪着退了回去,很快消失不见。

    李叱在最前边探路,面前是一条用碎石铺出来的小路,显然有人打理,不然的话早就荒草丛生。

    李叱用一根长矛在前边一边敲打一边走,石子小路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陷阱。

    看着他们这样前行,换了个地方躲起来的那两个人,脸上都露出喜色。

    这小路上的陷阱,可不是敲敲打打就能试探出来的。

    “按照正常人的想法,有路必然走路,而不是去荒草里走。”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野草能有膝盖那么高,这种地方别说藏着什么巨蟒之类的东西,就算是爬伏着野猪猎豹也看不到。

    他看到路边有一块大概百十斤沉重的石头,过去一把抱了起来,然后把石头往前一扔。

    那石头落地砸起来不少碎石,翻滚了几下后停住,李叱大步过去,一脚蹬在石头上,那石头竟是被他踹的平移出去。

    砰地一声,前边忽然翻开什么东西,石头直接掉了下去。

    然后就是一片碎裂之声传来,李叱到了近前看,这陷坑更大,石头掉下去,非但砸断了不少长矛,还砸起来一层石灰。

    这种翻板,若非百十斤沉重的东西压上去,不会翻开。

    掉下去之后,自然是会被长矛戳死。

    “看着像是大楚制式的兵器。”

    澹台压境往下看了看,那些长矛朝上插在坑底,从矛头来看,就是大楚武工坊批量制造的兵器。

    “有意思了。”

    李叱没有直接绕过深坑,见路边有一棵大腿粗西的树,他抽刀上去,一刀将树干切开,在巨大的树冠掉落下里的时候,他把长刀往地上一戳,双手抱住树冠往旁边扔了出去。

    这一幕,非但震撼了后边跟着的尉迟光明等人,把草丛里藏着的那俩人也吓坏了。

    这俩人看到那家伙居然如此神力,眼睛瞪大的好像眼珠子都要喷射出来似的。

    “这是什么怪物......”

    俩人嘀咕了一句,都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李叱把长刀拔出来,又一刀从根部将树干斩断,把长刀收回刀鞘。

    他双手抱着这一丈多长的树干在前边探路,一边走一边用树干敲打地面。

    草丛里的那俩人不约而同的咽了口吐沫,眼神里的含义也一样......那家伙不是人。

    但凡是个人,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李叱以树干敲打路面向前,带着队伍一路走到竹林边。

    眼前的竹林根本看不透,也不知道有多大,可是却看得出来,这竹林被人砍伐了不少,有许多老旧的残根。

    李叱站在竹林外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就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还是率先迈步:“跟着我的脚步走,不要顺着空当大的地方走。”

    这种竹林为阵,靠的其实是一种诱导。

    穿过如此密集的林子,自然是哪里空隙大往哪里走,可是那空隙,都是人家故意给你留出来的。

    若这么走的话,要么是在竹林里一直转圈,要么又会被带到什么陷阱里去。

    看着李叱带着人无比顺利的通过那么一大片竹林,藏着的那俩人确实已经震撼的无以复加。

    就好像当初改建这片竹林为阵的时候,那家伙就在旁边亲眼看着一样,一步都没有走错。

    “麻烦了。”

    其中一个说道:“咱俩得赶紧回去,问问老大,是不是得敲传声石。”

    另一个嗯了一声,俩人转身加速离开。

    李叱带着队伍穿过

    竹林,所走过的路线,用红布在竹林上绑好作为标记。

    到了林子外边,已经距离半山腰不远,抬头观望,那座恢弘大殿似乎看起来走不了多久就能到。

    “连弩!”

    李叱喊了一声。

    所有宁军战兵都将连弩摘下来,身子微微压低,以五人队继续向前探索。

    林子外边就是往上走的山坡,没有路,也没有之前到膝盖那么高的荒草,全是一种白色的石块,大大小小。

    李叱仔细看了看,似乎和岸边的沙子有些相似。

    这山坡上往前看,那宫殿确实格外破旧,而且越看越别扭。

    等到再走上一段路程,李叱实在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他嘀咕了一声:“假的?”

    夏侯琢和澹台压境也在看着,也在心里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哪里是什么大殿,那是一片犹如刀削斧凿造出来一样的峭壁,颇为平整。

    有人在这石壁上画出来一座残缺大殿的样子,从远处看,根本看不出破绽。

    尤其是从山下往上看,被林子挡住大半部分崖壁,只能看到那画出来的大殿屋顶。

    屋顶上也确实盘绕着一条巨蟒,蟒的身子比崖壁旁边那参天大树的树干还粗。

    “装神弄鬼。”

    李叱回头看向亲兵:“把陌刀给我。”

    亲兵立刻从后边要过来一把陌刀,李叱当先开路。

    再往上走,又有很高的野草,李叱担心这野草从里藏着蟒蛇,于是以陌刀开路,一路横扫。

    澹台压境喊道:“也给我一把。”

    他接了陌刀向前,尉迟光明和归元术等人也跟着上前,夏侯琢则留在队伍中为他们压阵。

    李叱,澹台,尉迟光明,归元术,柳戈......这五个人,五把陌刀开路,那野草是倒了霉,直接被开出来一条宽阔的通道。

    崖壁上边。

    一群人躲在树木后边看着,每个人脸色都有些凝重。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头发几乎都是白的,有的人不全白,也是花白。

    “老大。”

    一人语气沉重的说道:“还是敲响传声石吧。”

    居中站着的那个人看着李叱他们,眼神里是很复杂的东西。

    “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

    被称为老大的人竟是叹了口气。

    另一人道:“若敲响传声石还是拦不住他们,那才是天意呢,老大,咱们可不能仁慈啊,你想想,以往咱们仁慈,咱们是什么下场。”

    那老大又是沉默良久,然后点头:“敲吧。”

    话音一落,其中一人立刻就转身跑了出去,在他们身后大概十几丈外,有一块像是石碑一样的怪石,能有近两丈高。

    他拿起旁边的石锤,在这怪石上一下一下敲响。

    声音很奇怪,沉闷之中又隐约有金属铿锵之音。

    李叱他们立刻就听到了声音,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了下来。

    李叱觉得这声音不对劲,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吩咐一声:“圆阵!”

    七百多名宁军战兵,迅速形成圆阵。

    声音响起来之后不久,在湖那边,水里钻出来一条一条蟒蛇,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迅速的爬了过来。

    而那看似是双头双身的石柱上,其中一条巨蟒居然是真的,迅速的爬下来游入水中。

    这东西,就是李叱他们在湖边见到的那个。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来龙去脉

    那突然出现的奇怪声音引起李叱的警觉,眼看着林子里的鸟儿都飞了起来,李叱就猜到一定会有什么危险到来。

    七百多名宁军战兵很快就形成了圆阵,各兵种按照位置配合站好。

    不久之后,远处的草丛里就出现一阵一阵犹如波浪般的起伏,所以李叱一眼就判断出迅速靠近过来的东西绝非一个。

    圆阵外围,士兵们已经将盾牌立起来,盾牌后边的士兵也已经将连弩举了起来。

    草丛忽然窜出来个什么东西,李叱立刻一支箭点射过去,那东西翻了个跟头扑倒在地。

    却只是一只野兔。

    还没容得让人松口气,草丛里就钻出来一条灰黑色的蟒蛇,最粗的地方能与大腿相似。

    这种东西一游出来,瞬间就能让人头皮发麻。

    然而它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将面对什么,七百名久经阵战的宁军战兵,岂会被这种东西轻而易举的吓住。

    可能是横行霸道的惯了,它毫无警觉的朝着人群这边游动过来。

    可那东西还没有能靠近圆阵,几根标枪扔过去,精准的把蟒蛇钉在地上。

    其中一根是澹台压境投掷,正中蛇头,别说这东西爱死不爱死,正中头颅不爱死也得死。

    第一条蟒蛇从远处草丛里游出来后,接二连三的出现更多蟒蛇,大大小小。

    “这应该就是最后一关了。”

    李叱笑了笑:“今天吃烤蛇肉。”

    他们将背后挂着的铁标枪摘下来,那些蟒蛇只要爬向圆阵,一片铁标枪戳过去,就没有能靠近的。

    大概一刻之后,四周已经屠了一圈,算计起来,百八十条还是有的。

    大的如同腿根粗细,小的能有胳膊粗细,若是寻常百姓见到了,怕是会吓死。

    可是在这般精锐的宁军面前,它们除非会妖术,不然毫无威胁。

    山崖上,那一群白发之人看着这一幕,每个人的脸色都无比难看。

    那个被称为老大的人良久之后自言自语道:“若大楚已灭,新朝的士兵如此精锐,中原何愁不兴?”

    他吩咐一声:“去把烛龙引走吧,我要去见见那领兵之人,问问现在这天下到底是何等景象。”

    有人应了一声,朝着山下过去。

    老大带着剩下的人从林子里出来,走到山崖边缘处,为的是让李叱他们看到。

    李叱他们等了一会儿不见再有蟒蛇出来,圆阵打开,士兵们分散出去把标枪捡回来。

    不多时,一个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岁左右的老者从旁边出来,一边走一边摆手示意不要放箭。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不知道你们是来这里做什么,所以才会有所防备,你们不要放箭,容我过去说明。”

    李叱一摆手,示意把那人放过来。

    可就在这时候,草丛里忽然一条巨大的蟒蛇钻了出来,在人前立起来小半截身子,竟是比人还要高些。

    这东西一双眼睛往四周扫了扫,大概是被眼前看到的无数蟒蛇尸体所刺激,又或者是被血腥味刺激,张开嘴吐出舌头,那声音犹如断了翅膀的蝉鸣。

    “烛龙!”

    跑过来的老者连忙喊了一声,加快脚步过来想阻止那凶物。

    蟒蛇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东西疾奔过来,猛的一扭头看向那老者,然后一口就咬了下去。

    这东西实在太大,那老者也没有想到他养了这么久的东西居然会要咬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东西一口咬下,老者只

    来得及把头歪了歪,蟒蛇便一口咬在老者肩膀上,紧跟着身子就卷了起来。

    千钧一发之际。

    李叱一个大跨步过来,长刀出,半空中便亮起来一道闪电。

    李叱一把抓住老者的胳膊,右手刀向上扫了出去......噗的一声,那般巨-物,在身子把老者卷起来之前,被李叱一刀斩断。

    蛇类卷起猎物的速度有多快?

    不及李叱快。

    李叱一拉那老者把人拽出去,巨大的蛇头还挂在那老者肩膀上。

    半个时辰之后,林子后边的一片木屋中。

    这屋子里数十名老者,看向李叱的时候,脸色都很复杂。

    而李叱他们也没有想到,住在这的居然是这样一群人,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也有六十岁,年纪大的已经腰都直不起来。

    被李叱救下的老者已经包扎了伤口,好在是蟒蛇无毒,也已经敷了草药,若伤口不会感染的话,倒也没有生死之忧。

    “多谢救命之恩。”

    那老者俯身一拜。

    李叱也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他们。

    “天下还是大楚吗?”

    为首的那老者忽然问了一句。

    李叱看向这老人,大概六十七岁年纪,须发皆白,可身材依然挺直,他背后背着一把横刀,看起来仍有军武风范。

    “快不是了。”

    李叱回答,然后问:“你们是什么人?”

    “快不是了......想不到这楚,还能撑这么久。”

    老者重重的叹了口气,抱拳道:“我曾是大楚正四品武威将军,我名为狄赤。”

    李叱虽然有所预感,可听到这句话还是微微吃了一惊。

    他才听闻过狄赤为大楚皇帝寻产生不老药的故事,此时这故事的主角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每个人都会觉得有些荒诞离奇。

    算算看,狄赤带着武威舰队四处为楚皇寻找仙药,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全都死了,谁又能想到他们会幽居于此。

    “狄将军。”

    李叱抱了抱拳。

    狄赤问:“你......又是何人?”

    李叱还没回答,余九龄道:“这是我们宁王殿下,如今已经打下来半个中原,灭楚,也用不了多久。”

    若是没有见过李叱手下的战兵列阵,没见过李叱出手,狄赤可能还不相信余九龄的话,毕竟余九龄有点丑。

    听起来没道理,可实际上就是如此悲哀,丑的人说什么,都不会太容易被人相信,漂亮的人说什么,多数选择信。

    此时听闻后,狄赤沉思片刻,再次俯身:“拜见殿下。”

    又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李叱他们也总算是搞清楚了这些老人为何再次的来龙去脉。

    当年,狄赤奉旨去追寻阳笙的踪迹,狄赤尽心尽力,查阅了许多古籍,又费力寻找当年夫子十八弟子的传人询问。

    在带着船队走了大概两年左右之后,其实就已经确定阳笙早就已经死了。

    他如实上报消息,可是当时的兵部尚书宇文美却把他递上去的奏折给扣了。

    宇文美找到狄赤,对他说......你若是如实上报,陛下会觉得你是敷衍,就算你拿出来诸多证据,陛下也不会信你。

    陛下要的不是证据,陛下要的是长生不老的丹药,你这般上报,陛下如何能容你?

    会把你重处,然后换一个人继续去寻

    找仙药,与其如此,你何不继续找下去。

    只需时不时的给陛下个希望即可,今年说在梁州发现了蛛丝马迹,明年再说于越州查到了真相。

    只要你一直在找,陛下就不会把你怎么样,反而还觉得你劳苦功高。

    他话是这样说,可狄赤其实也明白,宇文美要的钱财。

    只要他还带着船队四处去巡查,宇文美作为兵部尚书,就能不停的向户部索要钱款。

    狄赤虽然明白,可也被宇文美说动,于是带着武威舰队继续查找,只要不停下来即可。

    他哪里知道,宇文美竟然因为这件事,数年间,从户部那边贪了两千万两银子。

    比起八十万大军北伐的军费开支,一点都不少。

    这般明目张胆,只怕说出去都没人敢信,当然,户部的人从中和宇文美分了多少,还需要去怀疑吗?

    狄赤更没有想到,当皇帝察觉此事不对劲后,宇文美把罪责全都推倒了他身上。

    好在是他和宫里一位大内侍卫关系匪浅,那人提前给他送信,狄赤这才逃过一劫,可是他三族被牵连,数百口人被砍头。

    皇帝要追查他的下落,宇文美比皇帝还要更想杀了他。

    狄赤一死,那笔巨款落在宇文家的事,谁还能查得出来,就算有人想到了,也不会去得罪宇文家。

    狄赤的队伍被解散,他逃离的时候,有三百多名亲兵跟着他一块逃了,现在就剩下这几十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这里。”

    狄赤看向李叱,然后指了指四周:“就是周夫子最得意的弟子阳笙归天之处。”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这地方,一点都不让人喜欢。

    狄赤道:“我追查多年,没有追查到什么长生不老的仙药,可是却查到了关于阳笙的很多事。”

    慢慢的,关于阳笙的故事,在狄赤的娓娓道来中展开。

    周夫子一共有十八个弟子,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年纪最小的阳笙。

    都说夫子是完人,是圣人,可是这完人这圣人,也有一个在人老了之后大概都会有的通病。

    喜欢聪明的最小的弟子,看起来又孝顺又乖巧,而且最会揣摩夫子心思。

    所以夫子对他格外偏爱,传授极多,且交给他许多重要的事。

    阳笙是典型的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之人,他做的最大也是最错的一件事,就是辜负了夫子的信任。

    夫子晚年执掌大周,要巡游天下,可是年纪实在太大,于是将这件事交给阳笙。

    阳笙代替夫子巡查天下,就相当于代天子出行。

    他借着这个机会,大肆敛财,将周夫子用了二十年时间才重新肃正的吏治,一下子就给带坏了。

    有人在他代周夫子巡游的时候,将他做的坏事告知夫子,哪想到夫子居然不信。

    可是夫子也担心,于是派人把阳笙召回来,阳笙回来后在夫子面前嚎啕大哭,说自己有多辛苦却被人嫉妒,对他如此陷害。

    于是夫子一怒,将告状的人重罚,而这告状的人,也是夫子的弟子。

    此人名为李枢,冤屈之下,一头撞死在宫门外。

    从那天开始,阳笙每天晚上都梦到满脸是血的师兄来找他,吓得他不敢在周都城继续住下去,于是辞掉了所有官职继续去云游天下。

    可是这个人,死性不改,在第二次云游天下的时候,做一件更为无耻之事。

    也因为这件事,李叱的眼睛从微微眯着,到开始睁大放光。

    呼呼的放光。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好开心噢

    “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唯一的念想就是......楚当灭!”

    狄赤低着头,哪怕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哪怕他低着头,他眼神里的恨意依然没有丝毫减弱。

    三族,数百口人,当街问斩。

    这种仇恨,非死不灭。

    李叱等人坐在那看着他,没有人说些什么,可却都能感受到狄赤心里的那种滔天恨意。

    良久后,余九龄觉得气氛有些压抑,于是想转移个话题,他问那个被咬了的老人:“你伤没什么大事吧。”

    那老人被称为二哥,这些年来,那些巨蟒喂食都是他在做,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东西居然会腰他。

    “没事,有事也无妨。”

    老人叫闫静忠,当年是狄赤的副将。

    “如果我被那畜生咬死了,也是天意。”

    闫静忠倒是看得开,他谢意的看向余九龄:“我们初到这里的时候,它们已经在这了,想来应该是许多年前阳笙养的东西,阳笙早就已经死了,这种东西却一代一代传了下来,可就算没有被你们砍死,将来也会灭绝,因为只剩下它这一条了。”

    天知道余九龄怎么就冒出来一句:“没有一样大的配,和小一些的配不行?”

    天知道归元术为什么就搭了一句:“你觉得能配得上?尺寸不合适啊。”

    于是,气氛就更加诡异起来。

    片刻后,倒是闫静忠噗嗤一声笑了。

    他继续说道:“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岛上,我们当年找到这岛的时候,还折损了一些人手,后来被朝廷通缉,我们躲无可躲,反而来了这,和这些东西共生共存。”

    正说着,狄赤忽然看向李叱:“宁王殿下,你是要灭楚的,对吧,无论如何你都是要灭楚的,对不对?”

    李叱点头:“是。”

    狄赤起身:“你跟我走,我送给你一份大礼。”

    李叱问:“是什么?”

    “跟上来你就知道。”

    狄赤招呼了一声他手下的老伙计们:“咱们带宁王殿下去看看阳笙留下的好东西。”

    一群老人整齐的答应了,一如当年从军的时候。

    狄赤在前边领路,一边走一边说道:“因为阳笙的师兄因他而死,他夜夜都梦到满脸是血的师兄站在他面前质问,于是他逃离了大周都城,可是他死性不改,仗着人人都知他和夫子的关系,一路敛财。”

    走到一处山洞口,就是在那画了大殿的峭壁下边。

    狄赤继续说道:“可是再后来,夫子死了,周天子知道阳笙是个什么样的人,召他回去,可阳笙知道自己回去必死无疑,于是就跑到了荆州这一带。”

    他指了指山洞,示意李叱他们跟上。

    “到了这之后,他不敢再以夫子弟子的身份示人,却想出来一个继续骗人钱财的办法......就是装神弄鬼。”

    他一边走一边介绍:“他自称三生教主,已经活了千年,收了一大批弟子招摇撞骗。”

    “这崖壁上的画,就是那时候留下的,数百年前,他曾在此地办了一场仙临大会。”

    狄赤道:“他说自己可以请仙降临,可以让每一个顶礼膜拜的人去病除灾,为了显示仙人的力量,他说五日之内,要在这岛上建起来一座大殿。”

    李叱听到这大概就已经明白了。

    找这样一处神神秘秘的地方,四周水气弥漫,自带一种神秘色彩。

    这种驱病除灾的噱头,对那些富人们格外有诱惑。

    狄赤道:“他大概是在维安县那边,原本还不叫这个名字,召集了无数人聚集,当众说,五天之后,他要在这湖心岛施展仙法,让沙滩变成坚石,还要造出来一座仙宫大殿。”

    李叱他们明白过来,那沙滩原来是阳笙所为。

    狄赤道:“倒也不都是,大部分是我们后来做的,其中一片是他当时做的,用糯米水混合这岛上独特的细沙,无需再加三合土,就能格外坚固。”

    “那日,他在无数人面前,先是在正常的沙子上走动,抓起沙子扬起,以告诉众人这沙子正常,然后走到早就已经凝固的那片沙子上,泼洒了一杯酒,再找人来看,众人见这沙子居然变成石头,都被他这一手给镇住了。”

    “然后他回头指向崖壁这边,说大殿已成,但是仙人的随从,烛龙就盘绕在屋顶,不许人靠近,你们远远看着就好,过去就是惊扰仙人修行。”

    这种骗术其实真的不算多高明,但是唬人确实格外有效。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走到山洞深处豁然开朗。

    然后,每个人的眼睛都睁大了,余九龄咧开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表达。

    这山洞里的金银珠宝,说堆积如山不为过。

    狄赤看向李叱:“宁王殿下,这些都送予你了,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攻入世元宫的时候,带上我,若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带上我的骨灰,让我看看,那杨氏皇族的江山是怎么被灭了的!”

    这里的财富,是阳笙一生所得,其数之巨,难以想象。

    狄赤走到一处,掀开上边盖着的东西,显然是他们后来盖好的,不然那苫布也早就已经要不得了。

    那布下边,竟然是一排木架,每一个木架上都放着一件兵器。

    狄赤指向摆在最前边的那件东西:“阳笙最爱的至宝,与夫子圣刀齐名的青云刀。”

    狄赤叹道:“我没见过夫子圣刀,传闻与青云刀同出一物,甚至还要超过夫子圣刀。”

    李叱道:“夫子圣刀......我倒是见过。”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佩刀鸣鸿刃。

    狄赤连忙问道:“那刀何在?”

    李叱又看了看自己的鸣鸿刃:“大概......还有一部分活着。”

    狄赤没明白,余九龄他们却对视了一眼,隐隐约约都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李叱迈步走向青云刀的时候,余九龄实在忍不住劝了一句:“当家的,三思啊。”

    李叱把青云刀抓起来掂量了一下,眼睛里有些光在闪烁:“有些忍不住啊......”

    余九龄:“三思啊,千万三思啊。”

    李叱:“怼一下试试啊。”

    “怼一下?”

    狄赤一开始没明白,后来看到李叱已经要把他的佩刀抽出来了,连忙劝道:“青云刀天下致锐,据说当初夫子让阳笙铸造宝刀,阳笙多了个心眼,用提炼所出的最纯材料给自己锻造了这把青云刀,用稍次一些的材料给夫子打造了圣刀......”

    话还没说完,李叱已经把青云刀抓在左手,他的鸣鸿刃在右手握住。

    “天下致锐不致锐的,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当!

    余九龄他们全都捂住了眼睛。

    败家,真的,再没见过这么败家的主公了。

    在当的一声响起来之后,狄赤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啊!”

    那些老人家一片惊呼。

    片刻后,李叱看了看自己手中安然无恙的鸣鸿刃,再看看已经断开的青云刀,叹了口气:“不值得融了。”

    所有人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然后他们发现,李叱的眼睛瞄准了摆在最里边,显然规格最高的那件兵器。

    他伸手指过去:“那是什么?”

    “不要!”

    狄赤嗓音都在发颤了:“那可是至宝啊,那是周天子剑。”

    李叱已经在迈步了。

    余九龄实在忍不住,过去拉了李叱一把:“当家的,这个就别怼了吧。”

    李叱道:“想什么呢,我看看怎么样,若是不错的话,带回去给你大哥。”

    余九龄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

    李叱走到半路的时候,看到木架上横放着一个长长的盒子,盒子已经破损,显然是老旧物件。

    “是一条蛇矛。”

    狄赤道:“此物不知来历,应该是阳笙搜刮所得。”

    李叱把盒子打开,里边条长矛能有一丈左右,矛锋犹如蛇身扭曲,竟是有两尺多长。

    “夏侯。”

    李叱回头看向夏侯琢:“这玩意不知道怎么样,能不能和青云刀刚一下?”

    夏侯琢:“......”

    李叱看向那两个半截的青云刀,再看看这蛇矛:“如果品质差不多,咱们就把这蛇矛和青云刀熔了吧。”

    正看着,澹台压境在不远处喊了一声:“主公,来看这个。”

    李叱暂时放弃了用蛇矛和半截青云刀怼一下的念头,朝着澹台压境那边过去。

    见澹台压境手中捧着一本很奇怪的书册,应该是用什么皮子所造,所以没有多大破损。

    李叱把书册接过来看了看,封面是四个篆字......宝船记要。

    翻开看了看,是造船之法,看起来是阳笙亲自所写,还有极为详细的图纸。

    按照阳笙的设想,他要造一条长达四十丈的绝世宝船,远处东海。

    李叱把东西递给澹台:“带回去,咱们这一代人若是不能造出来这样的大船出海,那就留给后人,早晚要扬帆海外,去看看更远处的地方。”

    就在这时候,李叱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狄将军,这岛上那种沙子多不多?我看还有不少白色石头。”

    狄赤回答道:“多,后山都是,满山都是。”

    李叱笑起来,笑的他们莫名其妙。

    他看向余九龄:“记得回去派人给连先生送信,告诉他,我给他找到建长安的石材了,远是远了些,好在有水路可运。”

    李叱越想越开心,这东西要是用于建造他心中的那座北方雄城,简直再美妙不过。

    就算是用抛石车围着不停的砸,也不可能把城墙破坏。

    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开心,好开心。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造个小的吧

    面对这做岛屿上所藏的金银数量之巨,李叱告诉自己一定要平静,不要看起来好没有见识的样子。

    可是真的好多好多钱啊,多到别说李叱忍不住,余九龄他们就没有一个能忍住的。

    在别人眼里这些都是银子,在李叱眼里这些的盔甲,是横刀,是连弩,是插在敌人城墙上的烈红色战旗。

    装金银所用的木箱早就已经碎裂,所以看起来更为直观,这种视觉上的冲击,能让人脑袋里一阵阵的发晕。

    和现在大楚所用的银锭不同,周时候用的是银饼,这里的银饼多到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沙子。”

    狄赤看向李叱说道:“我行走天下那么多年,可以确定是这里独有的东西,殿下你来看。”

    他带着李叱打了一个角落处,那地方有一些新打造的木箱,里边放着的居然是箭。

    “我自己做了模具,殿下请看。”

    狄赤从箱子里取出来一支箭,那箭簇竟是用沙子做的,看起来洁白如玉,火把的光芒照在这箭簇上,还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华。

    “后山全都是这样的沙子和白色石头,在这岛的西边,应该是阳笙那时候所种下的糯稻,阳笙那些人或是都死了,这西边水洼,遍地都是,没人打理,想不通怎么就年复一年的生长下来。”

    “我们到了之后,因为随身带着的只有长矛而无箭矢,害怕朝廷的人追上来,就自己制造。”

    “用糯米水,混合这里的特有白沙,晒干之后,硬度堪比铁簇,如果可以大量制造,能节省许多铁。”

    李叱接过来一支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轻,因为是模具制造出来的,那白沙箭簇看起来像是个圆锥。

    李叱要来一张弓,搭上去,发力一拉,松手之后那箭就疾飞出去,竟然在半空之中急速旋转。

    因为狄赤他们没有东西制作箭羽,没有尾端的平衡,那箭飞出去的线路和寻常羽箭不一样。

    啪的一声,那箭射在一根石柱上,箭簇崩碎。

    李叱过去看了看,石柱上居然被打出来一个小坑。

    这种力度,就算是士兵穿了皮甲也几乎不可能防住。

    夏侯琢都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种箭用于抛射,威力无穷。”

    “不只是这些。”

    狄赤有些淡淡自豪的说道:“我们找到此处,就是因为这个......”

    他指了指澹台家手里的那本宝船记要。

    狄赤道:“阳笙有很大的野望,他想造一艘大宝船出海,因为害怕被周天子找到除掉他,他想到海外去做皇帝,这里独有的一种树木,我们称之为凤柏,是唯一能够造出那么大战船的木材,但是数量着实太少,不够造那么大的宝船。”

    李叱忍不住轻叹一声:“那可惜了。”

    “我说的是阳笙那时候不够。”

    狄赤笑道:“现在已经过去几百年了,这里的凤柏,足以建造那样一艘战舰。”

    也许当年阳笙用了许多年才找到这个地方,才确定用凤柏可以造那么大的宝船。

    但是他的运气不好,凤柏数量有限,他穷极一生也没能等到这个时机。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千人攒钱后人一锅端。

    狄赤道:“我们当年四处寻找阳笙下落,建造的船只,都是由我督造,现在我还干的动,若是宁王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为宁王建造这艘天下唯一,也无敌的战船。”

    李叱看向他,摇头:“可是,内陆的水路,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条河可以让这么大的战船动起来,

    而且还需大量人力辅助。”

    狄赤听到这句话也楞了一下,他忽略了这个问题。

    这种规模的船只,只能是用来出海,在内陆河流之中行驶,还需人力去拉拽,一艘四十几丈长的大宝船,可能需要无数人在岸边拉动。

    “若是中原盛世......”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样一艘大宝船一定要造出来,出海远洋去看看整个天下,可是现在我们造了无用,不如改造几艘小一些的战船。”

    狄赤点了点头:“也好,用于攻战,小一些的船更有作用。”

    看过了这里的宝藏,李叱出去之后就安排人回去,找更多的船过来运走金银。

    一千二百名战兵分做两队,一队搬运一队往船上装。

    来的时候李叱就想着可能会有收获,只是没想到这收获大的让人难以置信。

    在这湖心岛的一圈,都有汤泉,连湖心岛四周的水底也有,所以这岛才会看起来常年被雾气围绕。

    李叱他们想着,反正也来了......泡一下呗。

    不得不说,这里的汤泉真的是爆赞,水温正好,泡在里边好像一身的疲惫瞬间就被洗掉了。

    躺在水里,看着蔚蓝蔚蓝的天空,说不出的舒服。

    几天后,李叱从当地召集来的工匠就到了,开始在这岛上就地取材建造船坞。

    这凤柏的韧性和硬度,让李叱也大为吃惊。

    在这个岛后边,有一艘狄赤他们自己造出来的小船,只有两丈左右,也是他们闲来无事造的。

    狄赤给李叱演示了一下,就算是用那种白沙箭射在船身上,也只是一个小坑,和打在石头柱子上的效果差不多。

    如果这东西用来制作家具摆件的话,卖给那些富人,可能也会赚不少银子呢。

    李叱答应了狄赤,他们留在这湖心岛修建船坞,督造战船,等到李叱真的要攻打大楚都城的时候,派人来接狄赤他们。

    临走之前,狄赤问李叱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李叱说边角料都留着啊,做成手串什么的还能卖呢。

    狄赤当时就懵了。

    这当地百姓们眼中神神秘秘的阎罗岛,在大批的工匠进来之后,也就没什么神秘可言了。

    小南湖,北岸。

    李叱又坐在这里钓鱼了,接到消息,下午的时候荆州节度使谢秀就能赶到。

    此时坐在李叱不远处的不是余九龄,而是沈先生,沈如盏。

    “谢秀自作聪明。”

    沈如盏声音轻缓的说道:“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若是还抱着试探之心,就可以不用来了。”

    李叱嗯了一声,没说话。

    沈如盏又看了他一眼,见李叱那般模样,应该是还在生气。

    谢秀本比预计的时间还迟了,这确实有些失礼,可是这也不能都怪他,因为这那几天又出了些变故。

    谢秀杀杨松石之后,将杨玄机留在他荆州军里的人几乎都铲除干净。

    本以为就没什么事了,可没想到杨玄机居然那么不放心他,在谢秀刚要赶来见李叱的时候,杨玄机派来的人也到了。

    来的还不是什么使者,而是一支队伍。

    杨玄机担心谢狄挡不住李叱,而且对谢秀更没有把握,在梁州的军队都已经赶到京州之后,荆州军迟迟不到,这让杨玄机起了疑心。

    于是,杨玄机调派手下大将,被称为天命军大将四杰之一的安暖率军十万进入荆州。

    一是策应谢狄,

    二是督促谢秀尽快带兵去京州。

    杨玄机的意图是,把谢秀的荆州军调过去,让安暖带兵十万接管荆州。

    如此一来,断了谢秀摇摆不定的念头。

    况且,谢秀和谢狄为一族之人,如果不做安排,就可能彻底丢掉荆州。

    安暖带着十万精锐进入荆州地界,谢秀就不得不做安排,所以误了和李叱的约定。

    沈如盏看李叱脸色,沉默了一会儿后又说道:“他这次心意已决,亲自带兵挡住了安暖,布置妥当之后就会赶来,之前派人送信来,下午大概就到了。”

    李叱侧头看向沈如盏:“你以为我在生谢秀的气?”

    沈如盏微微一怔:“难道不是?”

    李叱有些严肃的说道:“谢秀于我来说,得之如虎添翼,没有他,却也不是什么损失,可你是宁儿的姐姐,宁儿说过,你与她亲近,她也与你亲近,所以你也是我的姐姐......没有任何防范,没有任何交代,贸然进入荆州接触谢秀,如果你出了事的话......”

    李叱不说了,气的。

    沈如盏忽然笑了,笑的那么好看。

    “唔......原来是在生我的气。”

    沈如盏微笑着说道:“我知道谢秀为人,所以去见他,不算什么太危险的事。”

    李叱道:“你知道谢秀为人,我不知道,你相信他,我不信。”

    这话若是别人对沈如盏说了,她当然会生气才对,可此时她却开心的不得了。

    那个小姑娘将她视为姐姐,她确实很开心,而面前的宁王也把她视为姐姐,这种感觉就变得更为奇妙。

    “行吧。”

    沈如盏看向湖面:“这次算是我错了。”

    李叱哼了一声。

    沈如盏道:“你是大男人,大男人要有气度,我已经认错了,就不能再抓着不放。”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这一刻,沈如盏其实没有懂他,哪怕沈如盏有些感动也很开心,大概还会有那么一丝想法,觉得李叱是故意如此表现。

    毕竟李叱是枭雄,枭雄就该如此。

    那是她不能理解,李叱这种从小只有师父陪伴的人,没有兄弟姐妹,一旦认可了谁之后,会产生的那种情感。

    见李叱不再说话,沈如盏也没有多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后起身:“我去准备一下,也许谢秀很快就到了。”

    李叱嗯了一声,没抬头。

    沈如盏回到自己住的军帐中,坐下来后仔细思考,她确实很想知道宁王刚才的话里,有几分真切,几分虚情。

    低头的时候,忽然间看到了高希宁送给她的玉佩,就在她腰带上挂着。

    然后想起来高希宁曾经说过的话。

    别人都觉得李叱大大咧咧,可是他心眼很小,小到一旦设防就坚如磐石。

    为何会设防?

    因为一旦进入他心里的人,就成了他要保护的人,他会让自己变成一堵城墙,一堵万千人围攻也破不了的城墙。

    他小气,小气到谁惹了他在乎的人,他都会疯狂报复。

    他的成长经历造成了他如此性格,成为他自己人的人,都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逆鳞。

    所以沈如盏忽然间醒悟过来,原来自己也已经是被李叱关进了他心中那座城里的人。

    想到这,沈如盏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很美。

    这感觉,无敌美。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民治与灯节

    李叱心心念念的,其实是那个叫做长安的小地方,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让他在意,毕竟,可能再也没有两个字放在一起能有那么好的寓意。

    李叱在乎的那个小地方,有着极其特殊的地理位置。

    大楚修建的官道,往西疆,北疆的几条重要道路,都在这个小地方经过。

    如果说是有意为之,可是大楚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把那个小地方发展起来,那地方早就该被建造成一座北方重镇才对。

    如果是无意而为,那么就是大楚为李叱所准备。

    湖心岛上的石材极多,从这一天开始会源源不断的通过水路运往长安。

    “东家。”

    吕青鸾却不理解,他看向沈如盏:“宁王殿下让咱们沈医堂的七成船只去运送石材,还征调了许多商船,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沈如盏笑了笑道:“你要是想理解这件事,先要理解宁王的性格。”

    她倒了一杯茶,低头闻了闻,这江南的茶,确实比冀州那边的茶要好许多。

    “宁王是一个谨慎人,很谨慎。”

    她看向吕青鸾:“你见过有谁把后发制人用到如此极致的吗?”

    可能是因为吕青鸾平日里根本就没有去注意这些,这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他给自己这一生定下的使命和责任,就是保护沈如盏。

    所以吕青鸾摇了摇头:“我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那你觉得宁王自信吗?”

    沈如盏又问了一句。

    吕青鸾仔细想过之后点头:“自信。”

    沈如盏道:“那你知道自信和自负的区别吗?”

    吕青鸾也没有仔细想过这两个词之间的区别,一时之间,也不好解释出来。

    沈如盏不等他答话就继续说了下去:“自负的人,认为自己不败,自信的人,却会悄悄的为自己将来也许会有的失败做准备。”

    吕青鸾觉得这有些矛盾,自信为何还要想着自己将来可能会失败。

    沈如盏道:“如果他拿下整个中原,那么长安就是他建立的新国都城,如果他没有拿下整个中原,不得不暂时退回北方,那么长安就是他为自己建造的根基之地,官道四通八达,进可攻退可守,最主要的是可以随时支援西疆和北疆。”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哪怕在为自己做失败后的准备,也想着坚守国门。”

    吕青鸾道:“所以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败。”

    吕青鸾笑起来:“是啊,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败......所以现在你就要去安排,把沈医堂的船,能调用过来的都调用过来,不是七成,而是全部。”

    吕青鸾道:“可这样一来,我们的生意会受很大影响。”

    “宁王在,我们的生意才能一直做下去,宁王若是最终败了,我们还有什么生意,你到现在怎么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沈如盏微微叹息:“你应该多想想这些,以后我终究是要退隐回去,沈医堂的生意,我总得有个人交代。”

    吕青鸾摇头:“我从来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跟班吧。”

    沈如盏无奈的看了吕青鸾一眼。

    另外一边,在豫州城内的曹猎也收到了消息,于是他下令曹家所有的船队都开往小南湖。

    曹家做的生意,船运本就是最大的几种之一,且是曹家最早开始主营的行当。

    所以曹家的船队规模,着实不小,

    豫州船运生意的七八成都在曹家手里,挨着南平江和赤河,说日进万金都不为过,可曹猎却没有丝毫犹豫。

    曹家这一动起来,那些闻风而动的人就多了去,那么多人看着曹家的动向,谁不知道如今小侯爷曹猎和宁王关系亲近。

    曹猎去做什么,他们跟着做什么,总之不会错。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几乎整个豫州的大船都往小南湖这边过来。

    原本这安静偏僻的地方,在一个月内就变得热闹非凡,甚至会出现堵船的情况。

    而在这一个月中,李叱逐渐扩大在荆州的布局。

    谢秀来了,带着十足的诚意来了,见到李叱之后第一件事是叩首,口呼主公。

    态度表明,接下来的事也就会变得顺利。

    李叱没有动谢秀的兵权,甚至完全信任的把对东线的布防交给了谢秀,丝毫没有因为谢秀曾是杨玄机的人而有所怀疑。

    杨玄机帐下大将军安暖的十万人马,进不了荆州,只好退回,在京州西线布防,与谢秀的荆州军对峙。

    时间很快,转眼就又到了冬天,天下的格局好像是一个自动演示的棋盘,在这个冬天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

    入冬之后,各方势力都不得不停下来,也都会为了粮草而发愁。

    豫州城。

    战事暂停,李叱他们回到了豫州城内,每天都很平淡的度过,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

    距离这一年的春节,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而这是李叱他们离开冀州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冀州那边,徐绩派人送来的账册。”

    燕青之把厚厚的一沓账册放在李叱桌子上,李叱看到后就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这些账目,能把人看的头都胀起来,李叱刚刚才看完整个豫州一年的账目,脑袋里的全都是数字。

    “今年年景好。”

    燕先生道:“徐绩的条陈上能看出来,看粮食的收成,比去年几乎翻了一倍。”

    他看向李叱问道:“所以冀州那边税赋上的减免,还继续吗?”

    李叱问:“粮食够用了吗?”

    燕先生回答:“够用,兖州那边今年收成也还好,能够自给自足,咱们就算再扩军三十万,粮食也足够。”

    李叱嗯了一声:“那就继续减免,我当初和冀州百姓们说了,五年免钱粮赋税,那就一定要五年,如果咱们军粮不够了,就和百姓们借,打借条,借一还二。”

    燕先生记下来,然后问:“青州那边呢?”

    李叱道:“我昨日见过沈珊瑚,她说青州那边连年战乱,百姓们日子过的很不好,我打算让武先生暂时去青州,做青州节度使,如冀州一样,免钱粮赋税五年。”

    燕先生道:“青州那边其实还不稳固,不如请沈珊瑚也回去,民政军务武先生为首,队伍还是得让沈珊瑚带着。”

    李叱点头:“她回来后是为复命,但心里也想着去那边,能和老唐互为支援,她的十万兖州兵马,就驻守青州吧。”

    燕先生道:“诸将都已经封侯,沈珊瑚怎么安排?”

    李叱笑道:“早就已经想好了,不能亏了人家,与老唐的爵位俸禄一样。”

    燕先生想问的事大概都问完了,把本子收好:“那我就先回衙门,今年是咱们在豫州过的第一个年,武先生之前说,打算搞的热闹一些,让百姓们都能乐呵乐呵。”

    李叱笑道:“武先生说过了,想办个灯节,我看了一眼所需花费,好大一笔数目。”

    燕先生也笑:“确实好大一笔数目,不过咱们从湖心岛搞来......”

    他话还没有说完,李叱已经在连连摇头了:“专款专用,那笔银子是军费,灯节的事,我来想办法。”

    燕先生听到李叱说他来想办法,心里就不得不开始同情谁,他暂时还不知道是谁,可他觉得必须同情一下。

    他想了想,除了那位小侯爷之外,李叱还能刮谁的银子呢。

    果然,在燕先生离开之后不久,小侯爷曹猎就被请到了宁王府里。

    李叱看到曹猎就一脸笑意的迎过去:“冷不冷?快进来,我让人把火炉烧旺了,快来烤烤手。”

    曹猎楞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走。

    李叱:“你这是何意?”

    曹猎道:“今日不见了吧,我想起来还有许多事没有忙完,等我有空了再来。”

    李叱叹道:“你以为我是要搜刮你的银子?”

    曹猎回头:“还能不是?”

    李叱道:“还真不是,我是有个生意要给你,大好事。”

    曹猎直接就大步往外迈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高风亮节,大好事你给别人吧。”

    李叱看着他,曹猎走了几步后又叹息着回来,进门就说道:“把你的好茶给我泡上,一会儿亲自下厨给我做几个小菜。”

    李叱立刻应了一声:“好的嘞。”

    他看向亲兵:“给小侯爷去泡茶,我最好的茶,再给小侯爷装回去两罐。”

    曹猎的眼睛都睁大了,连忙阻止:“我不要!”

    他转头看着李叱的眼睛:“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居然还送?你都开始给我送东西了?你不给我送东西都能理直气壮刮我银子,你现在给我送东西......是要抄我家了?”

    李叱道:“别瞎想,茶叶是上个月从你那拿来的,还没喝完,但这也得算我送你的。”

    曹猎看向李叱的亲兵:“别急着泡茶,去给我熬一些安神的药,去沈医堂买,就说要劲儿大的。”

    这话把亲兵都说懵了。

    曹猎叹道:“你别卖关子了,直接说,我看我能不能受得住,如果不能我马上就心口疼,疼晕,得有人把我抬出去的那种疼。”

    李叱笑起来:“那我就直说了,武先生为安民计,想了个办法,要在豫州城里办灯节,所需银两不是少数......”

    曹猎起身:“告辞!”

    李叱道:“咱们换个说法。”

    他拉了曹猎一把:“灯节的一切开销你来出,但是灯节的一切收入也归你。”

    曹猎的眼睛眯起来:“你说话算话?”

    李叱举起手发誓:“如果不算话,天打雷劈。”

    曹猎道:“你发誓有什么用,你写下来。”

    他招呼李叱亲兵:“给殿下取纸笔来。”

    李叱:“......”

    他看着曹猎叹道:“我们之间,连这最起码的......”

    话还没说完,曹猎已经打断了他:“没有,从来都没有,按你说的写下来,灯节的事就交给我了,不写下来不按手印,这事想都别想。”

    李叱又叹了一声:“好歹我是王......”

    曹猎:“但你穷。”

    李叱沉默。

    然后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写下来可以,但你若是收入超过了投入,能不能以朋友的关系来说,私人分给我一些?不入账的那种。”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

    曹猎笑问:“既然字据已经立下了,现在你就可以提要求,你有什么想法?”

    李叱道:“我的想法简单,第一是不花我钱,第二是尽量搞大,第三是最好分点。”

    曹猎:“总得有个主题。”

    李叱想了想回答道:“你可去问问武先生,这事是武先生想出来的,他大概已经有了准备。”

    曹猎嗯了一声,把李叱写好的字据小心翼翼的收好,还很小家子气的拍了拍收好字据的位置。

    眼看着曹猎要出门,李叱又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搞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曹猎笑道:“现在距离元宵节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打算把消息放出去,凡是愿意来豫州城里做生意的行商,客商,一律免去摊位费,每日只收五个制钱的管理费。”

    李叱算了算,就算豫州城几条大街上人满为患,这似乎也不算多大收入。

    曹猎要想把这灯会办好,所花费的银两,绝不是这样一笔收入就能保证不亏钱的。

    李叱就觉得,曹猎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但他不但算说。

    越不说,越证明他搞钱的路子比较野。

    可曹猎一脸你再问我也没有什么用的表情,这让李叱觉得有些心痒,有钱不能同赚这种事,对李叱来说简直就是受罪。

    曹猎出了宁王府之后就去豫州节度使衙门,求见武先生,不久之后就已经在武先生的书房里坐下了。

    武先生吩咐人给曹猎上茶,笑着问道:“小侯爷突然来,大概是因为灯会的事吧。”

    曹猎道:“武先生怎么知道?”

    武先生笑道:“毕竟咱家主公是......咳咳,比较英明的人,在豫州内,扛得住主公坑的人,只有你了。”

    曹猎也笑:“这次我是不打算再被坑了,我已经和主公约法三章。”

    他把和李叱的约定说了一遍,武先生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宽松的条件,都不像是咱家主公定的。

    曹猎问:“先生,这游园灯会,总是要搞出一个噱头才对,主公让我来问你。”

    武先生道:“我仔细想过,如果噱头好,还能宣传出去,一个月的时间,从各地赶来豫州城的人会不计其数,咱们这豫州城里,最大的噱头......”

    他看向曹猎,曹猎立刻懂了:“当然是主公。”

    武先生道:“总不能一直都是被主公坑了我们,我们偶尔也要回坑一下,反正都是为了江山大业,主公也不会怪我的。”

    曹猎笑:“那先生的想法是?”

    武先生道:“以主公人皇转世为噱头,在宣传出去的时候,就要告诉百姓们,这次要在灯会上告知大家,当初人皇转世时候的景象,还有人皇打阎罗,人皇斩烛龙,人皇擒大寇......”

    曹猎的眼睛都亮了:“有点意思啊,先生和主公,提过这个想法吗?”

    武先生轻叹一声:“倒是随意提了一句,主公却说,轻易不要搞迷信那一套。”

    曹猎道:“唔,那就妥了,搞。”

    武先生道:“主公说的是,轻易不要搞。”

    曹猎道:“主公的意思是,轻易不要搞,要搞就搞大一些。”

    武先生的眼睛也亮了。

    是李叱让曹猎来找武先生的,所以这事还不明显吗?

    几天之后,中午。

    李叱和高希宁她们一起吃午饭的时候,高希宁一边给李叱夹菜一边说道:“昨日小侯爷曹猎来找过我,跟我商量了一件事,我答应了。”

    李叱立刻有一种不

    大好的预感,连忙问道:“他跟你商量什么了?”

    高希宁道:“他来和我说,灯节的时候,让我开放廷尉府,每天可以固定放进来多少人参观,他说百姓们对廷尉府最为好奇,肯定有不少人想进来看看,想进来参观的人,当然要收费才行,所得费用,他六我四。”

    李叱眼睛都睁大了:“这么不公平的事,你都答应了?”

    高希宁道:“为了让百姓们对廷尉府不那么惧怕,其实这事本来我也想做,如今还能有四成收入,也挺好了。”

    李叱道:“这分钱的事,他提我了没有?”

    高希宁摇头:“没有啊。”

    李叱:“......”

    高希宁道:“趁着这次机会,让百姓们都知道廷尉府不是原来的缉事司,而是要为百姓做主的地方,是对付坏人恶人的地方,所以我觉得确实可以好好准备一下,不收钱也应该办。”

    李叱问:“他定多少钱门票了没?”

    高希宁:“还没。”

    李叱道:“这个家伙,赚钱都赚到廷尉府来了!”

    下午的时候,李叱去节度使府转了一圈,武先生年后就要调任青州节度使,李叱想过来问问,武先生有没什么需要。

    刚要进门,就看到从对面过来一群骑兵,大概数十人,为首的正是夏侯琢。

    那些骑兵看到李叱,连忙下马行礼。

    夏侯琢率先行礼,毕竟是在公众场合,该有的规矩他必须要有。

    俩人肩并肩进了大门,李叱问道:“你怎么有空来这?”

    夏侯琢道:“昨日小侯爷曹猎找过我,跟我商量了一件事,我答应了,还需要武先生和燕先生帮忙,所以我过来说一声。”

    李叱:“那家伙又找你说了些什么!”

    夏侯琢:“为何说是又?”

    李叱把廷尉府的事说了一遍,夏侯琢随即笑起来:“大概也差不多......曹猎找到我说,为了展示宁军威武,所以想让百姓们参观一下,我说不可以进军营,曹猎说那是自然。”

    夏侯琢一边走一边说道:“他打算开放城墙,在城墙上可以俯瞰校场,让我带着队伍在校场上正常操练阵型即可,阵型操练并非机密,倒也无妨,赚了多少银子,他分我三成。”

    “三成?!”

    李叱道:“他七你三,这你也答应了?”

    夏侯琢道:“反正也是在大营校场上正常操练,有三成银子可拿,不错了。”

    李叱:“分钱的事,他提我没有?”

    夏侯琢:“提你干嘛?”

    李叱:“哼!”

    参观廷尉府,梅园那么大,每天接待一万人绝对不成问题,而且还不显得拥挤。

    比梅园要大无数的就是城墙,城墙历来不许百姓们上去,这次开放,只要钱收的不高,每天登上城墙的能有多少人?

    这两件事加起来,每天收入过万两都轻轻松松。

    然而李叱觉得,曹猎肯定还不只是想了这些,灯节要装饰豫州城,光这一项开销没有十万两搞不定。

    还要采买制作大量的灯笼,彩带,这些东西又是一大笔银子开销出去。

    曹猎那家伙,必然有更大的图谋。

    进了衙门里之后,李叱找到武先生和燕先生,等不及直接问:“曹猎和两位先生要了些什么?”

    燕先生道:“主公如何得知,他必会从我们这里要一些什么?”

    李叱道:“这还用猜么......”

    燕先生道

    :“曹猎请府衙把城中几片大的空地批给他,他准备做生意用,但什么生意还没说,只说是若成了,每天所收入银两,两成交给府衙入账。”

    李叱:“两成也干?!”

    燕先生道:“府衙对灯会是无条件支持,按照和曹猎的约定和之前定下的规矩,是一个铜钱也不收的。”

    李叱抬起头看向屋顶,发出一声略带悲鸣的长叹:“这家伙,是在薅我啊。”

    几天之后,李叱就知道了曹猎把城中那些空地要过去的目的是什么了。

    曹猎居然找了许多说书先生来,每个人给了不同的本子,让他们按照本子来说。

    有的是宁王斩烛龙,有的是宁王转世天降异象,有的是宁王与王妃如何结识,还有宁王雄霸四页书院,等等等等......

    想听书,当然要收一些门票的吧。

    晚上,李叱就到了松鹤楼。

    曹猎正在吃晚饭,看到李叱进门他就笑了起来,猜到了李叱会沉不住气。

    李叱也很小家子气的不搭理他,直接坐下来就吃。

    曹猎道:“从今天开始,每日每顿都来我这里蹭饭吃,你也吃不回本的,毕竟我赚钱的手段,都靠你呢。”

    李叱哼了一声:“赶紧说分我多少。”

    曹猎道:“分给其他人的那些项目,不能再分给你,但是不包括书场,也仅限于书场,毕竟要说的也是你,所有收入的一成归你。”

    说完后曹猎就看着李叱,等待着李叱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毕竟一成确实不大多。

    “干了。”

    李叱居然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抵触,没有任何争取。

    这一下倒是让曹猎有些不踏实了。

    曹猎眯着眼睛问:“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没有?”

    李叱一边吃一边摇头:“没有没有,金主给钱就行。”

    曹猎实在好奇:“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似乎都不是你的风格了。”

    李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缓了一口气。

    “攒钱啊,攒钱去高老大。”

    曹猎怔住,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

    曹猎问:“不说其他,你在湖心岛里所得的银两,何止千万之巨,你需要为这点分成小钱来操心?”

    李叱道:“那是公款,娶高老大是我的私事。”

    曹猎道:“可是那三位老先生不是说,要等到......等到登基的时候再大婚的吗?”

    李叱道:“是......那时候算是国事了。”

    曹猎:“那你还想自己攒银子做什么?”

    李叱道:“我想和她办一场寻常百姓们办的婚礼,国事是国事,家事是家事,那时候的成亲是给别人看的,我们想要的,是在冀州城那个小院里,简简单单,但要郑重的,也办一场婚礼,我师父和高院长啊就坐在那小院子里,我和高老大朝着他们磕头,给他们敬茶。”

    李叱看向曹猎:“这笔银子,我还没攒够......她的凤冠霞帔,她的首饰佩饰,这一切都要最好的才行,所以我要慢慢攒够,不能挪用一个铜钱的公款。”

    曹猎心中震撼,立刻说道:“那也无需多少,我来出。”

    李叱摇头:“不用,我的婚事啊......我自己来。”

    曹猎:“那这次书场的收入我分你一半。”

    李叱:“好的啊。”

    曹猎:“噫!”

    李叱从怀里掏出来纸笔:“来,你写下来。”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拖延时间

    灯节的事交给小侯爷曹猎,李叱其实没有什么可操心的,而这灯节的意义在于,让所有人看看宁王治下的豫州有多繁华。

    有些时候,宣传上的意义之大,不输于战场上的一场大胜。

    可凡事都不止一面,这场灯会必会引来无数百姓,也会引来敌人那边的探子。

    可能还不仅仅是有探子,他们会趁着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潜入豫州,找机会刺杀宁王。

    在这样一个世道,各方领袖面对的刺杀次数,远远高于战场厮杀的次数。

    百姓们或许不会想到,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会发生那么多凶险之事。

    不得不说的是,宁王麾下的廷尉军和谍卫军,也没少想办法去刺杀敌人的首领。

    这是因为刺杀,哪怕再惨烈,也是代价最低的取胜之道。

    如宁王李叱这样的人,一旦遇刺身亡的话,那么看起来坚如磐石的宁军,瞬间就会瓦解。

    所以关于灯节,最忙碌的不是曹猎的人,而是廷尉府和谍卫的人。

    他们要在危险发生之前排除,要在刺客行凶之前扼杀。

    还会有人不理解,居然如此危险的话,那宁王何必要抛头露面?

    所以绝大部分人,只是芸芸众生。

    经过这几个月之后,青州和荆州已经归入宁王治下的消息,应该已经传播很深远。

    最起码在京州的那些大人物大家族,都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们放筹码的位置,也不得不提前做出改变,开始派人想尽办法接触李叱,哪怕接触不到李叱,也要想尽办法去接触李叱手底下的人。

    许多人都已经在懊恼,为何当初就看不出,那个穷小子出身的家伙,居然能坐拥半壁江山。

    突然之间半个天下是宁王的了,这给他们带来的震撼简直无法想象。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兴城里也在发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几方实力的使者,居然在这个比以往都要冷的冬天,在大兴城里会面了。

    作为朝廷的代表,武亲王帐下的大将军,张合看着面前坐着的人呢,脸色一直都很难看。

    他是府兵将军,武亲王最看重的手下,在他兄长张屹战死之后,他就被誉为军中第二枪,在用枪的排名之中仅次于武亲王。

    本来这次不得不回军大兴城,对于左武卫来说就是从未有过的耻辱。

    而此时,他正对面坐着的,就是武亲王带着他们打了两年之久的大贼李兄虎的使者。

    而且这样一个人,在张合眼中卑贱且无耻的人,居然敢在他面前趾高气昂。

    “朝廷想要休战,想要对付宁王李叱,那就要拿出诚意。”

    说话的人是李兄虎手下的谋臣之一,有一个外号叫铁算盘。

    这个看起来留着山羊胡,穿着一身锦衣却看起来好像偷来的衣服的人,在李家军中却极有地位。

    衣服是那么名贵,不管是布料还是剪裁,都很讲究,可也不知道为什么穿在他身上就还是显得那么土气。

    他叫关连星,曾经是一个在江湖上行走,以为人算卦为生招摇撞骗的家伙。

    说起来,他做的事和李叱的师父长眉道人的做的事应该一样,然而却区别极大。

    长眉道人教给李叱的道理之一就是,凡事皆有度。

    长眉道人从不骗穷苦百姓,就算是骗那些有钱人,也不会无度索取。

    可是这个关连星,他若是要看中了谁家的东西,钱财,甚

    至是女子,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大贼李兄虎名声大振之后,他便去投靠,也算是李兄虎手下的老人。

    此人虽然样貌丑陋气质猥琐,但他脑子确实好用,极聪明,诡计多端。

    李兄虎征战,他出了不少主意,因为功劳极巨,李兄虎封他为万户侯。

    他说完那句话后,就看向张合:“朝廷想要对付宁王李叱,所以才会想着把大家召集起来,可是张将军你这居高临下的样子,却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坐在另外一侧的,是杨玄机手下战将四杰之一,与安暖齐名的大将军史峰晖。

    史峰晖原来也是大楚的府兵将军,被杨玄机以重礼收买,率军一万两千投靠过去。

    征战中,此人战功赫赫,在天命军中地位极高。

    他虽然也是来和朝廷谈判的,作为天命王的代表,本应和李兄虎的人一起对朝廷施压。

    但他也一样看不起关连星,反而是和张合有些同仇敌忾之感。

    从根本上来说,不管是他和他代表的天命王杨玄机,还是张合代表的朝廷,都是贵族势力。

    而李兄虎的人在他们眼里,是泥腿子凑在一起组成的平民势力,他们从心里看不起。

    然而看不起也没什么大用处,因为李兄虎确实势大。

    张合缓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不那么冰冷。

    他知道关连星这个人在李兄虎手下极为重要,他还有一个堂弟叫关连堂,用一柄斩-马-刀,有万夫不当之勇。

    这兄弟两个,一个为谋臣一个为武将,可以看做是李兄虎的左膀右臂。

    张合问:“那你就说说,李贼......李大当家到底想怎样。”

    李兄虎自封江东霸王,在江东几州之内,有着无与伦比的威名,张合却不愿意称呼一个大贼为霸王。

    不过,在李兄虎起兵之地,越州那边的百姓,更愿意称呼他为闯王。

    关连星道:“霸王的意思很简单,第一,朝廷必须承认霸王的地位,与楚皇帝平起平坐,第二,想要霸王暂时退兵,那么,朝廷每年要向霸王敬献白银一千万两,粮食一百万石,棉布十万匹,锦缎一万匹。”

    张合的眼睛随即眯了起来,逐渐露出杀气。

    还没等他说话,代表杨玄机而来的史峰晖却冷笑一声:“里回去之后让李兄虎去卖-屁股,以他现在的名声,大概也能卖一千万两。”

    关连星怒道:“你是不是觉得,在这大兴城,我们杀不了你?”

    史峰晖道:“你是不是觉得,在这间屋子里,我杀不了你?”

    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三个人就这样坐着,似乎下一息就会忍不住动手。

    “都够了。”

    最终,还是张合开口道:“霸王索要的东西,狮子大开口,朝廷不可能会给你们,想都不要想,如果你真有诚意的话,就不要再如此试探。”

    关连星道:“既然你觉得我说的过分,那不如问问你那兄弟,他是带着天命王的什么命令来的。”

    说兄弟两个字的时候,语气之讥讽,让张合和史峰晖两人都有些难堪。

    关连星哼了一声:“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人,觉得自己出身高贵,所以理所当然的表现亲近,可实际上......”

    他指了指史峰晖:“对大楚朝廷来说,他比我更可恨,我是官-逼-民-反,他是背叛朝廷!”

    “说正事!”

    张合瞪了关连星一眼。

    然后看

    向张合:“天命王又是想和朝廷谈什么条件。”

    张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天命王杨玄机的条件是......若要天命军退兵,或是暂时不攻打大兴城,那就请大楚皇帝陛下退位,将皇位禅让给天命王。

    他刚才还在出言讥讽关连星,所以他知道,自己一旦说出天命王的要求,那个丑陋的家伙一定会朝着他想尽办法的挖苦。

    “我先不说。”

    史峰晖道:“既然现在要谈的是如何对抗宁王李叱,那么就先说正事。”

    他看向关连星:“你们的老家都快被唐匹敌抄完了,我听闻,三个月内,唐匹敌率军数十万,已经连下苏州六十余城,你此时在这装的很有气势,心里却已经惶恐的不得了了吧?”

    关连星道:“你家天命王倒是好一些,宁王李叱的几万人杀进荆州,天命王手下的大将军谢秀连打都没打就投降了,荆州已经全部落入宁王李叱之后,你家天命王想回蜀州,都快回不去了吧?”

    说到这,三个人非但没有继续骂下去,突然就安静下来。

    因为他们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他们说的看似在讥讽对方,实则也是在讥讽自己。

    良久之后,关连星道:“霸王说,若联手攻打宁王李叱,陛下必须承认霸王与陛下同尊,若不答应,没得谈。”

    史峰晖道:“天命王的意思是,若武亲王大军为主公,天命军愿意策应。”

    张合沉默片刻,起身:“你们且先回去,待我去请示武王。”

    武王并不在大兴城,他说去请示武王,只是不想让这些人知道武王不在的事。

    一旦往他们知道了的话,他们还会和朝廷联手去攻打宁王李叱?

    他们下一刻就会从这种互相敌对的状态,立刻转变为兄弟盟友。

    他们会尽快赶回各自营中,不久之后,双方的大军就会朝着大兴城猛攻过来。

    但是,不管是杨玄机还是李兄虎,都想不到武亲王此时竟然去了豫州。

    这种事,只有武亲王做的出来,虽然武亲王也不敢以自己真实身份露面,但他必须亲自去,他想要仔细看看那宁军到底是什么样子。

    而朝廷发起的这次会盟,也是在为武亲王拖延时间而已。

    就在这同一时间,豫州城,一处商行的后院。

    武亲王坐在院子里,脸色平静,这是他所熟悉的豫州,可已经不再是朝廷的豫州。

    他对这座大城有着无可比拟的感情,可是,那城墙上烈红色的宁军战旗却在一遍一遍的告诉他,这里和他们姓杨的,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大楚都御史洪嗣瑞朝着武亲王俯身一拜:“王爷,臣下要去了。”

    武亲王点了点头,看向身边亲卫杨宥:“你带一队人护送洪大人去求见宁王李叱,记得从后门出去,然后回客栈,再从客栈出发去宁王府。”

    杨宥俯身:“属下遵命。”

    洪嗣瑞问:“王爷可还有什么交代?”

    武亲王摇头:“我还能有什么交代......陛下已经做出如此让步,再交代什么,也救不了大楚的尊严。”

    这话若是别人说,就好像是在骂皇帝杨竞一样,然而这话是武亲王说的,便只有无奈和悲怆。

    沉默片刻,武亲王道:“划江而治,南北两帝......这已经是底线,你去吧,莫要......莫要再失了朝廷的体面。”

    “是。”

    洪嗣瑞俯身一拜:“臣下,这就去了。”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去找那个不败的答案

    代表大楚朝廷而来的使臣队伍,其实是以商队身份进城,在进城之后不久,恰好就遇到了豫州城里要办灯节的事。

    那位被誉为大楚武神的老人家,在这豫州城里独自一人随意走了走,看到的是不一样的豫州,似乎也看到了不一样的将来。

    这次来豫州,武亲王要做的事和洪嗣瑞要做的事不一样,洪嗣瑞是为了大楚来委曲求全,而武亲王是要为将来的大战做准备。

    此时,天下人已经皆知宁军无敌,武亲王想在于宁军决战之前看看,这无敌,到底因何而无敌。

    都御史洪嗣瑞去了宁王府求见,也不知道会是遇到什么样的情况。

    但武亲王并不在意这些,求和,谈判,割地而治,对他来说,每一个字都是羞辱,是对大楚军人的羞辱。

    他就那样毫无顾忌的走在大街上,因为他无需去易容也不会再有人能轻易把他认出来。

    和他离开豫州的时候相比,此时的他已经判若两人。

    头发几乎全都白了,脸上也满是皱纹,曾经威武高大的身躯,此时也已驼背。

    他穿着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戴着个斗笠,脚上踩着一双沾了泥巴的布鞋,谁能看得出来,他是靠一己之力让大楚续命数十年的武神。

    走的累了,顺手在路边别人家门外的柴堆里抽了一根木棍出来,就当做拐杖。

    站在这,停下来休息了片刻。

    这户人家门口,一个看起来才六七岁的小男孩正蹲在那玩他手里的木头小车。

    这只有一尺多长的木制独轮小推车,看起来做工着实不错,所以可以推测的出来,小男孩的父亲应该是一位手艺很厉害的木匠。

    看到那老人从自家柴堆里抽出来一根木棍,站在那,一只手拄着棍子,一只手在敲打后腰。

    “你是累了吗?”

    小男孩用还带着些奶气的声音问。

    武亲王看向那小男孩,笑了笑:“是有些累了,年纪大了,走路多了就会累。”

    小男孩哦了一声,转身跑回院子里,不多时搬着一个小马扎出来,放在武亲王不远处:“累了就坐下来歇歇吧。”

    武亲王谢意的看了他一眼,就真的在马扎上坐了下来,刚要和小男孩说话,那小家伙又转身跑回院子里。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水,碗大手小,双手捧着,走路出来的时候,碗里的水还在左右摇晃着。

    小男孩紧张的盯着那水,好像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稳住这碗水,这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挑战。

    “你喝。”

    小男孩双手捧着水碗递给武亲王。

    “谢谢你。”

    武亲王接过来,一饮而尽。

    这水似乎都带着些甘甜,也因为这一碗水,武亲王之前心中的沉重和压抑都消散了不少。

    喝完了水,武亲王发现小男孩一直都在看着他身边那根用作拐杖的木棍。

    武亲王笑了笑:“你是觉得我偷了你家的柴火棍子?你是想要回去?”

    小男孩道:“你没有问过我,应该就算是偷,但你累了,所以我不怪你,可你......还是应该和我说一声。”

    武亲王不笑了,他问:“是你爹娘教你的?”

    小男孩摇头:“不是,是官学的先生教我的,先生说,宁王治下的百姓,都应该像一家人那样,谁遇到了困难,能帮忙的就要去帮,这样以后你家里遇到困难的时候,别人才会来帮你。”

    “先生还说,不过是将心比心,别人对你好,你对别人好,那为什么你不能

    自己先去对别人好?所以我可以把棍子送给你的,将来我走不动了,你也会送给我一根棍子。”

    武亲王越发的笑不出来。

    小男孩看了看那根棍子:“我不怪你,可你还是没有和我说一声。”

    他看着武亲王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先生说,哪怕是别人家里不要的东西,放在门口的,你想要,也必须去和别人家里说一声才行,得到允许才能拿。”

    武亲王坐在那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拿起那根木棍:“我可以借你家的棍子用一会儿吗?”

    小男孩顿时开心起来:“可以的啊,不用借,送给你了。”

    武亲王问:“你们先生不应该只教你们读书写字吗,为什么要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

    小男孩不知道什么叫无关紧要,有些茫然,毕竟才六七岁年纪。

    武亲王解释道:“就是只读书写字,不应该给你们讲那么多大道理。”

    小男孩摇头,很坚决的说道:“先生说,宁王殿下说过,读书识字是为明理,若是不明理,读书识字再多也没用,只是一个会读书认得字的混账。”

    武亲王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你去官学,是不是要花很多钱?”

    “不收钱。”

    小男孩道:“先生告诉我们,说宁王治下所有的官学,都不准收钱。”

    武亲王再次怔住。

    武亲王问:“那你觉得宁王是一个好人吗?”

    问过之后武亲王就后悔了,倒不是怕因为这句话而暴露什么,而是自己居然问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样的问题,显得那么幼稚,不是孩子幼稚,是他幼稚。

    内心之中,居然还想从一个孩子嘴里得到对宁王的否定,来满足自己那一点点仅存的骄傲感。

    “好人啊,宁王是天下第一好人,我爹说的。”

    小男孩说:“我爹说,宁王才来豫州不到两年时间,我家的日子已经变得可好了,以前我爹出去做工,总是会收不回来工钱,现在只要有人不给工钱,官府就会派人把那些坏家伙抓起来。”

    武亲王嗯了一声,这一刻明白过来,自己确实幼稚的可笑,甚至像个小丑。

    他看了看那水碗,又看了看手里的棍子,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被一个孩子,用一碗水一根棍子教育了。

    而且,好像还获益匪浅。

    新的世界,看起来如此美好。

    武亲王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抹笑意,那些沉重,那些压抑,一扫而空。

    可这不代表他会放弃和宁军的决战,他是楚臣,是皇族,是大楚的武神。

    他身上的一切身份,都不能让他做出第二个选择,他的归宿只有一个......为大楚战死。

    “你长大了之后......”

    武亲王在小男孩的肩膀上拍了拍:“一定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因为啊,有人正在把你这样的每一个孩子,培养成了不起的人,那时候的中原......该是多骄傲自豪的中原,该是多了不起的中原。”

    武亲王拄着棍子起身,有些颤巍巍的,不是他已经老迈如此,而是内心之中的波澜实在过于激烈。

    他转身准备离开:“多谢你送我的拐杖,多谢你请我喝的水。”

    小男孩笑起来:“不客气。”

    他的脸上真的有一种骄傲,一种因为帮助了别人而获得的满足。

    就在这时候,小男孩的母亲从院子里跑出来,她才听到说话声。

    跑出来看的时候,那位老人家已经要走了。

    “老先生。”

    妇人叫了一声。

    武亲王回头:“请问,有事吗?”

    妇人走过去,双手放在孩子的肩膀上:“老先生,你是从外乡来的吗?难道只你一个人?若你不方便走路,我去把我家男人喊回来,让他推车送你去要去的地方。”

    武亲王沉默片刻,忽然郑重的,肃然的,朝着那母子俯身一拜。

    这一拜是给这母子二人的,也是给那位教导了孩子的官学先生,更是给宁王。

    他走了,在这一刻,心里却没有了曾经的恨意。

    看到了这样的百姓,他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宁军会无敌。

    他知道宁军所用的训练方法,大概也出自楚军府兵,战阵的演练,士兵的调度,各种各样,万变不离其宗。

    所以他一直都不理解,差在哪儿呢?

    难道是因为那些宁军士兵都吃了一种让人无畏的药?吃过之后,不惧生死?

    现在他懂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惧生死的药,只有无惧生死的心。

    每一个宁军士兵心中都有一个未来,他们无敌,是因为他们坚信,这个未来,是他们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谁阻挡他们心中的江山锦绣,谁阻止他们的后代自强富足,他们就一刀一刀去砍。

    砍剩下的,是风光无限。

    走在大街上,武亲王看到迎面过来一队巡逻的宁军士兵。

    武亲王带出来大楚最精锐的兵,最善战的兵,左武卫也是无敌的兵。

    可是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在左武卫的士兵们身上,看到这种扑面而来的精气神。

    就在他下意识的准备让路的时候,却发现那队士兵自然而然的避开了他。

    领队的那个团率看起来好年轻,那张肤色有些黑却格外精神的脸上,是对一个老人的尊敬。

    士兵绕开了一个平民百姓。

    这好像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可是武亲王在这一刻也更加理解了,为何宁军不败。

    大楚的兵走在大街上,百姓们如果不让路的话,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一阵怒骂,甚至会是皮鞭抽打。

    走了很多路,看了很多人,见过了无数的笑脸。

    回到那家商行后院,武亲王在院子里那把躺椅上坐下来,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根木棍被他放在了双腿之上。

    “王爷?”

    有亲卫过来问:“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泡个澡?”

    武亲王摇了摇头:“你们都各自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亲卫连忙退走。

    武亲王躺在那看着天空,看着云飞过,看着鸟儿比云更快的飞过。

    他忽然又笑了起来,笑的像是一个刚刚得知,爹娘明天要带他出去玩的孩子。

    孩子对明天的期待最为单纯,因为孩子的期待中只有美好,再无其他。

    也只有这样的单纯,才能转化成另一外一个词用在已经长大的人身上。

    未来可期。

    他找到了宁军不败的秘密。

    可他知道,找到了也没有用,因为那不是宁军的破绽和弱点,而是再也没有人可以学到的东西。

    “挺好的。”

    老人自言自语了一句,闭上眼睛,或许是真的走的太远太累,躺在那睡着了。

    不知不觉间,竟是有了轻轻的鼾声。

    亲卫们都很惊讶,在敌人的地盘上,为何武亲王能睡的如此踏实?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我也没想过

    宁王府。

    门口的守卫看着面前这几个人,对他们的说话都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这些人,竟自称大楚使臣。

    这些人进城的时候,自然会在城门守处留下登记的信息,如果真的是有人以朝廷使臣身份进入豫州,早就已经报到宁王府里了。

    所以只能说明,这些人要么是假的,要么就是以其他身份进来的。

    若是后者,进来了才敢把身份亮出来,那么就只能说明他们这一路走的小心翼翼。

    这种事,门口的守卫也不敢耽搁,连忙进宁王府里禀告。

    大概两刻之后,洪嗣瑞等人已经坐在宁王府的客厅里。

    只是宁王李叱并没有见他们,和他们在说话的人,是如今的豫州节度使燕青之燕先生。

    只聊了两刻左右,洪嗣瑞等人就起身告辞,燕青之请他们留下吃饭,也被婉拒。

    洪嗣瑞说,实在抱歉,确实还没有做好与你们推杯换盏的准备。

    燕先生说,没有关系,敬酒是主人家里的本分事,客人不喝,主人家也不能罚酒。

    燕先生邀请他们住到官驿,这一点他们倒是没有拒绝,已经亮明了身份,所以住在什么地方都好,也无需在为退路做打算。

    住进官驿之中,宁军自然会保护,反而会更踏实一些。

    又两个时辰之后,商行后院。

    杨宥单膝跪倒在武亲王面前:“王爷,宁王没有见洪大人,所以只在宁王府里停留了两刻便告辞出来了。”

    武亲王点了点头,他能猜到,宁王不会急着见朝廷派来的使臣。

    而且即便不见,宁王那般聪明,也该猜到朝廷这个时候派遣使者过来,目的是什么。

    既然猜得到,何必去扯皮。

    “你们见了谁?”

    武亲王问。

    “豫州节度使,姓燕。”

    武亲王又问:“你观此人如何?”

    杨宥沉思片刻后回答:“学识气度,令人折服。”

    武亲王笑了笑:“你可知道,为什么眼中所见的宁军之人,皆有一种气度?”

    杨宥这次思考的时间更久,然后回答:“因为自信。”

    武亲王嗯了一声:“你能看到这一层,已经比许许多多的朝廷重臣要看的更透彻,他们到现在还觉得,宁王李叱这边的人,只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是一群卑贱丑陋的下等人。”

    杨宥道:“进宁王府之后,所见之人,身上都有一种本该让人厌恶,却就是厌恶不起来的气度。”

    武亲王道:“你说的本该厌恶,却厌恶不起来,是因为你们平日里都是低头看人,如今与人家平视了,你们就觉得不舒服,也许再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不能与人平视,而是要抬头看人了。”

    杨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这句话,来的时候,在他的脑海里所幻想出来的宁王,是一个小人得志的样子,幻想出来的宁王之臣,是一群小人得志的样子。

    “可怕吗?”

    武亲王问。

    杨宥点了点头:“可怕,他们......竟是能以平常心看待我们。”

    武亲王道:“你确实看的透彻,我一直都在说,李兄虎不足为惧,杨玄机也不过如此, 就是因为他们都有一种得意感,可是宁王李叱这边的人,看我们,看他们,看任何人,都是平常心。”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如果有机会的话,

    倒是真想和那宁王李叱面对面坐下来聊聊,我想看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影响了这么多人......我观天下,众生之相,一半魑魅,一半牛马,斩魑魅,救牛马,众生平等,这是他们的信念,宁王李叱给他们的信念。”

    杨宥却担心:“王爷还是应尽快离开豫州城,万一出了什么差错......”

    武亲王嗯了一声:“我知道,你回去吧,只管好好保护洪大人......如今这朝廷里,洪大人是为数不多的纯臣。”

    官驿。

    有人给洪嗣瑞送来一份请柬,洪嗣瑞没有看,大概就猜到了会是宁王手下某个重臣的邀请。

    宁王不会随随便便见他,但一定会安排重臣与他会面,总是要给彼此试探的机会。

    可是他不想去,他得有朝廷的态度。

    随手将请柬扔在了桌子上就没有再看,坐在那沉思了许久,考虑着,身为大楚使臣,将来见到宁王之后,该怎么样去维护武亲王对他交代的那四个字......朝廷体面。

    良久之后,他瞥了一眼那请柬,随手拿起来拆开,只看了两眼便脸色变了,连忙吩咐手下人备车。

    不久之后,松鹤楼。

    从马车上下来的洪嗣瑞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等他的那位老者,他立刻加快脚步,离着还远就已经俯身:“请先生恕罪,学生来迟了。”

    高院长看着面前这个已经两鬓斑白的学生,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

    “你......竟是也已这么老了。”

    洪嗣瑞到了高院长面前,郑重的俯身行礼:“先生,一别多年,先生可还好?”

    高院长扶了他一把:“好着呢,咱们进去说话吧。”

    不多时,包房中,洪嗣瑞让手下人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之后,他撩袍跪倒:“拜见先生。”

    人前不跪,是因为他是朝廷重臣,高院长是他恩师,可高院长是叛军那边的人,跪了,折辱朝廷体面。

    此时没有外人,跪了,是尊师重道。

    高院长等他拜过了之后伸手把他扶起来:“坐下来说话吧,家里人可都好?葶秀可好?”

    他问的,是洪嗣瑞的妻子,两个人的姻缘,还要多谢高院长牵线搭桥。

    所以对于洪嗣瑞来说,高院长不仅仅是恩师,还是他的媒人。

    如此说来的话,高希宁应该是遗传了什么才对,但是没有完全遗传,因为她还没有成功过。

    “都好,都好。”

    洪嗣瑞眼睛有些湿:“先生看起来精神很好,身体也硬朗。”

    高院长道:“日子过的舒心,身子就好。”

    他看了一眼洪嗣瑞,比他小二十几岁,却已经佝偻了身子。

    “我没有想到会是你来。”

    高院长叹道:“我离开大兴城之前,你就已经辞官回家去了,出大兴城的时候你没来送我,我想着,你大概也已经走远了吧。”

    洪嗣瑞歉然道:“学生那时候确实已经辞官还乡,不知道先生离开大兴城,那时阉党当道,朝廷里乌烟瘴气,学生这官,没法做。”

    高院长问:“何时起复的?”

    洪嗣瑞沉默片刻,如实回答:“来之前。”

    高院长听到这三个字,脸色有些不好看,心里也变得压抑起来。

    来之前.....皇帝是又选了一个忠臣,一个纯臣,跑到敌人的地盘上送死了吗?

    该重用的时候想不起来这个人,需要有人赴死的时候就想起来那些纯臣可用。

    这人心,还不及豺狼虎豹。

    当高院长已经不再对所谓的大楚皇权无条件敬畏,看到的就只剩下人心险恶。

    “你和我说说吧。”

    高院长道:“朝廷是什么态度,皇帝是什么心思,若是连我都说不通,也就不必去见宁王了,我自会安排人礼送你们回去。”

    在燕先生面前不说,还是那句话,因为要维护朝廷体面。

    可是在高院长面前,洪嗣瑞就不能不说,那是老恩师。

    “陛下的意思是......若是宁王愿意出兵,牵制逆贼杨玄机,迫使杨玄机不敢轻易攻打都城,陛下愿意......陛下愿意与宁王割地而治,赤河以北,陛下让给宁王。”

    “让?”

    高院长看向洪嗣瑞:“这个让字,何解?”

    洪嗣瑞叹了口气,哪有什么解释,越解释越不体面。

    高院长道:“听起来,皇帝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放低了好大的身段,让给宁王......”

    他看向洪嗣瑞:“我知你本性,也知你坚守,所以我不劝你归顺宁王,但是这些话,真的是笑话。”

    高院长缓缓说道:“皇帝已经没有让的资格,宁王却有不让的底气。”

    洪嗣瑞苦笑。

    “先生,弟子在这个时候愿意来,先生就该明白弟子心意,所以这些先生认为可笑的话,学生却不得不用最郑重的态度,在宁王面前认真说。”

    他看向高院长:“人该有什么本分,是先生教的,先生忘了么?”

    高院长摇头:“没忘。”

    他端起酒壶,洪嗣瑞连忙起身要为高院长倒酒,高院长不肯:“你远来,我该招待你才对,你安生坐下。”

    倒了两杯酒,高院长举杯:“敬你的本分。”

    洪嗣瑞双手捧杯,眼睛越发的红了:“多谢先生。”

    两个人都把酒喝了,然后就陷入了沉默。

    许久许久之后,高院长道:“孩子现在怎么样?”

    洪嗣瑞道:“在家务农,本该出仕,是我拦着了。”

    高院长:“给我个地址吧,待......以后,我来照看。”

    洪嗣瑞怔住,起身后撤两步,再次拜倒:“弟子......多谢先生。”

    高院长把他扶起来:“想想那时候,你们两个大婚还是我来主持的,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

    他拍了拍洪嗣瑞的肩膀:“我是你的老师,我教过你匹夫不可夺志,你是纯臣是忠良,更不可夺志,我来安排,明日宁王会见你,哪怕你要说的是笑话。”

    洪嗣瑞终究还是忍不住:“可是先生,你曾为楚臣啊。”

    高院长看向他:“那就三日后再见宁王吧,这三天你去走走看看,你就会明白......我曾为楚臣且身份尊高,但没有如今日这样,以身为一个大楚叛臣为傲。”

    高院长笑了笑:“吃饭吧,一会儿菜就凉了。”

    洪嗣瑞嗯了一声,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一样。

    “你在大兴城的时候,想过明天是什么样子的吗?”

    高院长问。

    洪嗣瑞如实回答:“没想过,明天不属于弟子。”

    高院长看向窗外:“我也没想过,因为我看到了。”

第一千零三十章 举世无敌

    按照豫州节度使燕青之的想法,灯节从年前腊月二十六开始,在正月二十六结束,前后一个月时间,奏请宁王得准。

    武亲王他们进城之后的第二天,灯节就已经布置好了,各地过来的游人客商,络绎不绝。

    武亲王起了一个大早,还是那样一身朴素的衣服,还是那样一个斗笠,那样一双老布鞋,还是那根一点都不漂亮的棍子做拐杖。

    他走上街,在清晨的阳光中,呼吸着人间气,像个将要离世的老妖怪,这人间气都要多贪几口。

    随意选了一个卖早点的摊位坐下来,一碗老豆腐,四根油条,再加一碟赠送的腐乳。

    吃饭的时候,听着旁边的人在闲聊,左左右右,没有一个字的怨言,没有一个字的悲凉。

    这感觉,不是人间美好,还能是什么。

    左边吃饭的那一家三口,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说想要一个布老虎,母亲说那么一个小玩意,可能要三五十钱,父亲说咱又不缺那三五十钱,抬起手在小姑娘的头顶上轻轻的拍了拍:“买俩,摆在你房里保护你。”

    母亲看起来脸上带着些许的心疼,可是却笑的很开心,用几十个铜钱能买来的快乐,多好。

    右边吃饭的老两口,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一边吃一边小声说着话,好像怕被别人听到。

    武亲王耳力不错,隐隐约约的听着那老两口说,一会儿千万要早去一些,别排不上队。

    他没有听全,可是这卖早饭的老板娘却听到了。

    武亲王刚才还见这个老板娘因为别人讨价还价少给了两个铜钱而不满意,一转头就看到她朝着那老两口摇头。

    老人说结账,老板娘摇头说不要,她还说,我听到了你们说话,再小声我也听到了。

    你们的儿子去年参军,如今就在宁军豫州城大营里,你们已经快一年没见过儿子了,对不?

    你们俩一会儿要去城墙上,想试试能不能看到儿子,害怕去晚了排不上队,对不?

    老板娘说,你们俩小声说话是怕别人知道你们的儿子在队伍里?是不是也怕我知道了就不收你们钱?

    哎就对了,我就不收你们钱,当家的去给灌上两壶热汤,你们俩要走可远呢,渴了喝。

    那老两口说什么也要给钱,武亲王刚才还觉得很市侩的那老板娘却把水壶给两个老人挂好,然后把人推了出去。

    “去吧去吧,去看儿子吧,将来我们俩有了儿子,也让他去宁王手下当兵。”

    老板娘挥手:“中午饿了,回家来吃饭。”

    武亲王看向老板娘,问:“为什么他们家的儿子在宁军中,你就不收钱了,是怕收了银子,将来惹不起他儿子吗?”

    老板娘看了他一眼:“老人家是外乡来的?”

    武亲王点了点头:“是。”

    老板娘:“那你懂个屁。”

    武亲王一怔,这么大岁数了,头一回被市井之人骂了一句。

    武亲王倒也不生气,笑着说道:“我是乡下来的,走了十几天才到,我记得那时候一看到当兵的,立马就得让路躲开,躲的远远的,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老板娘又看了他一眼:“走了十几天,老人家一个人?”

    武亲王点了点头:“一个人,我没有儿子在宁军队伍里,但我也想去看看。”

    他问:“上城墙的银子多不多?”

    老板娘道:“不多,你身上钱不多?”

    武亲王笑了笑,没回答。

    老板娘也没再说话。

    吃好了饭,武亲王起身结账,老板娘算了算,收了他饭钱,一个铜钱都没少要。

    武亲王转身要走的时候,老板娘叫了他一声,武亲王回头问有什么事?

    老板娘指了指武亲王带着的水壶:“来,我给你灌一壶热汤。”

    武亲王看了看旁边的牌子,一碗热汤要三个铜钱。

    老板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把武亲王的水壶一把拿过来,灌了一壶汤后又给武亲王挂在脖子上:“这么大岁数了,挤不上去就别挤,想看宁军,一会儿巡城的队伍就过来了,何必非要爬上去那么高。”

    武亲王笑:“知道累,就是想看。”

    老板娘也笑:“去吧去吧,赶紧走,我要忙了,如果钱都花完了回不去家,过来给我洗两天碗,我给你老人家开工钱。”

    武亲王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出去,忽然想起来昨日那小男孩说的话,于是他回身朝着老板娘微微俯身:“谢谢。”

    老板娘笑的更灿烂了,那张因为没有时间去护理的脸上皮肤都显得有些粗糙,可是笑起来可真好看。

    武亲王顺着人群走,可能今天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上城墙。

    在城墙上不但可以看到大营里正在操练的宁军士兵,虽然隔着远,可是看看终究是好的。

    当然也能看到城墙上宁军的布防......其实武亲王也知道,宁军既然敢开放城墙让百姓们上去看,就不怕其中有奸细。

    看到了能怎么样呢?

    排了好长的队,武亲王却不心急,人生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如这两日一样的舒缓,不急着去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一辆马车在人群外边停下来,一个身穿紫袍的中年男人从马车上下来,四周负责维持秩序的宁军士兵见到他,全都行军礼。

    这一身紫袍,看得出来地位极高,那衣服上的绣饰和大楚的官服不一样,可是武亲王大概也能判断出来......那竟然是一位一品大员。

    一品,在豫州这,那就只能是节度使。

    如果放在以往,大楚的节度使大人出现,如此封疆大吏,百姓们早就已经跪倒一片了。

    可是那位紫袍大人却极低调,身边只带着两名随从,到了近前见人实在太多,他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就又走了,看起来行色匆匆,显然是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办。

    紫袍大人走了之后不久,宁军这边就开始喊话,他们说,节度使大人吩咐,给老人再开一条通道出来,不强求,愿意和家里人一起上去的就在原地继续排队,想省些时间的,就过来这边排队。

    武亲王思考了片刻,转到了那边,那个为老人专门开辟出来的登城通道。

    他对宁军士兵说谢谢,宁军士兵扶着他说老人家你可慢点,城墙坡道有些陡。

    城墙的坡道啊,还有谁比这个老人更熟悉的吗?

    这年轻的士兵不知道,他扶着的人是大楚的武神,大楚的武神却知道,这是一个好兵。

    上了城墙,武亲王的眼睛里就开始出现了光彩。

    他看到了豫州城墙上那间隔一丈多远就安置一架的重弩,看起来和他大楚制造的

    不一样。

    士兵们把重弩擦的一尘不染,那些士兵看重弩的眼神,像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

    武亲王一路走一路看,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能俯瞰远处宁军大营的地方。

    确实隔着好远好远,只是能看到宁军在校场上演练阵列。

    扶着城垛,看着那边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阵列变化,武亲王沉默了许久。

    他好像有些舍不得离开,眼睛里看到的那些兵,让他恍惚中看到了几十年前,年轻的他站在一群新兵前边,大声喊着......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我的人了,好好跟着我练,我比你们婆娘陪你们的日子都要久,因为别人的兵可能会轻易死在战场上,但跟着我练,我保证你们活得久!因为,没有人打得过你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人泪流满面,因为他记得那些话,他也记得.....他带的第一批兵,如今一个活着的都没了。

    “好兵......好兵。”

    良久之后,武亲王的手在城垛上重重的拍了一下,嘴里念叨着不看不看了,转身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下了城墙准备回去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昨天休息的那个地方。

    一户普通人家的门外,旁边有一个柴堆,和昨天不同的是,今天没有见到那个小男孩。

    武亲王把手里那根用了一天多的拐杖放回柴堆上,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挺好的,都挺好的。

    回到商行里,手下人看到他连忙迎接过来,嘘寒问暖。

    武亲王觉得有些厌恶,自己这些手下人那些看起来真切的表情,好像还不及那卖油条的老板娘瞪他让人暖心。

    “这宁王是穷疯了吧。”

    一个手下自作聪明的说道:“居然开放城墙让人看,这种钱都赚,真他妈的丢人,一个贪财到了这个地步的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武亲王就已经看了过去,眼神平淡没有怒意,可却让那说话的人不寒而栗。

    雄狮已老,眼神依然睥睨。

    “你们如果看到了宁军身上的皮甲,看到了他们的连弩长弓,看到了城墙上的床子弩,你们就不会觉得他这样做很不堪,就不会觉得他丢人。”

    武亲王回到躺椅那边坐下来,手下人连忙捧上热茶。

    武亲王摇了摇头,把水壶摘下来递给手下人:“帮我热热,没喝完,凉了。”

    手下人好奇的问是什么,武亲王想了想,回答说......是不值钱也不廉价的尊重。

    手下人当然不理解,武亲王也懒得解释。

    天黑之前,这位老人家起身:“收拾东西,回去。”

    这一下众人更懵了,怎么突然之间就要回去了?

    在手下人收拾东西的时候,武亲王回到书房里写了一封信,然后递给亲随:“去交给洪嗣瑞洪大人,请他转交给宁王。”

    亲随不敢耽搁,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城门关闭之前,一辆老马拉着的车出了豫州,马车上的武亲王闭目养神,已经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了,也没有什么羡慕,更没有什么怨念。

    出了城之后,老人家睁开眼睛,自言自语的说......此时若是未来七分相,未来中原无人欺,若只是未来三分相,未来我中原啊......举世无敌咯。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体面好难

    高院长说过,三天后让洪嗣瑞能见到宁王,那么宁王就一定会见他。

    可是这个见,不代表宁王会给洪嗣瑞他想要的态度,想要的结果。

    时至今日,宁王在中原的地位,已经超乎寻常,用高院长的话说就是......这天下,除了宁王之外,谁也没有资格说让不让。

    可是你凭什么觉得宁王会让?

    宁王府,会客厅。

    洪嗣瑞没有对宁王行大礼,这三天他看过了冀州,但他和武亲王看到的不一样。

    人啊,都有一双眼睛,按理说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但这个一样的,是表象。

    武亲王看到了未来,而洪嗣瑞看到了市侩和违礼。

    让百姓们去参观廷尉府,要钱。

    让百姓们去参观城墙,要钱。

    这里要钱那里要钱,这让洪嗣瑞对宁王的那点敬意,全都转化成了鄙夷。

    其实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鄙夷,看看大兴城现在的样子,看看除了宁王治下外其他各地的样子。

    “陛下说。”

    洪嗣瑞看向宁王,用一种看似端正严肃,却有些倨傲的语气说道:“可以承认宁王的身份。”

    李叱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高院长,高院长轻轻叹了口气,起身道:“我手上还有其他事,就先告辞了。”

    李叱起身相送,走到门口的时候,高院长有些无奈的说道:“有些人读书,真的会读傻。”

    李叱道:“毕竟是院长大人的弟子,总是要留些客气才好。”

    高院长撇嘴:“你还是我孙女婿呢?”

    李叱:“那就......不留客气了?”

    高院长道:“想让你留客气,我还走?”

    于是,李叱笑了起来。

    把高院长送出门外,李叱回到主位那边坐下来,似乎是忘了刚才洪嗣瑞说了些什么,自顾自的和旁边坐着的燕先生说话。

    洪嗣瑞当然会觉得自己被无视,所以他对宁王更为鄙夷,他觉得这样故意显得没礼貌的举动,不是王者风范。

    洪嗣瑞道:“宁王殿下,你可听到我刚才说了什么?”

    李叱看向他:“听到了,可我不觉得有必要因为一句废话而说些什么。”

    “废话?”

    洪嗣瑞道:“陛下可以认可宁王身份地位,宁王不应该有所表示?”

    李叱:“那你告诉我,数年前楚皇帝陛下派钦差到冀州传旨,封我为王,是假的吗?”

    洪嗣瑞一怔。

    坐在一边的燕先生笑道:“是洪大人忘记了,还是陛下他忘记了?”

    洪嗣瑞这才醒悟过来,宁王的封号来自陛下,再怎么把人家看做叛军,这封号也是陛下给的。

    可是陛下他封王那么多,真的能算数吗?

    燕先生微笑着说道:“大楚的皇帝陛下让你来,承认他自己曾经做过的事,这不是一句废话是什么?”

    李叱道:“你的来意,院长大人已经告诉我了,楚皇帝说可以与我割地而治,这地,是何时割给我的?”

    洪嗣瑞立刻说道:“宁王如今占据数州之地,那可都是楚地。”

    李叱道:“是皇帝割给我的吗?那不是我自己抢来的吗?”

    洪嗣瑞又一怔。

    他觉得宁王粗鄙。

    燕先生道:“如果按照洪大人话里的意思,楚皇帝打算与我主公割地而治,那么还请还表现出诚意,先把地割给我家主公才对。”

    他看向洪嗣瑞:“是不是需

    要拿上来地图,让洪大人看看,该割哪一块给宁王?是割苏州扬州越州,还是割梁州蜀州?唔......我竟是也忘了,这些地方不在楚皇帝之手,要割地,楚皇帝还需要去问问李兄虎和杨玄机答应不答应。”

    燕先生做恍然大悟状:“莫非楚皇帝是要把京州割给我家主公吗?”

    洪嗣瑞怒道:“你说话不要这般胡搅蛮缠......”

    他话还没有说完,李叱就摆了摆手:“回去吧,这中原江山的地,谁割给我,我都不要,我习惯了自己抢,自己抢比较有趣。”

    洪嗣瑞道:“宁王,你就不为天下百姓计?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决战之际,生灵涂炭......”

    李叱道:“楚皇帝考虑了吗?”

    洪嗣瑞:“嗯?”

    李叱道:“你不妨回去问问楚皇帝,如果真的开战,你这个皇帝就不为天下百姓计?别站在自认为有道德的地方和别人说话,没人会觉得你有道理,我来教你,如果你希望不管你对别人说什么别人都会点头答应,在说之前,最好是你比听你说话的人都强壮。”

    “如果你不是高院长的学生,我今日也不会见你,可你以为这是给你的面子吗?这是给高院长的。”

    李叱起身,主人家起身,那便是送客。

    洪嗣瑞脸色变幻不停,站在那,一时之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燕先生笑道:“高院长昨日里还和我说过,你来,是因为你想维护楚皇帝的体面,楚朝廷的体面,可是洪大人啊,你自己此时看起来很不体面。”

    洪嗣瑞看向李叱,眼睛已经微微发红:“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宁王殿下应该知道此为两利之事,还请殿下应允。”

    “两利?”

    李叱问他:“那我为何要让利于别人,把本该我一人得利之事,让成两利?是因为我高风亮节?我宁军从北往南征战,死伤无数,换来数州之地的太平锦绣,你说的两利,我那些阵亡的将士们,会答应吗?”

    “皇帝如果真的是为百姓们考虑,可以退位......而你呢,如果想此时以死来表面对楚皇帝的忠诚,麻烦你死在楚皇帝面前去让他看到,我看到你死又有什用?”

    这句话说的,确实已经不留情面。

    李叱本来就是从不吃亏的人,小时候是,现在是,将来也必定还是。

    洪嗣瑞脸色发白的说道:“是宁王要逼我死?”

    李叱笑了。

    洪嗣瑞道:“既然宁王要逼我死,那我就撞死在你这宁王府里,且看你和天下百姓如何交代,你和你帐下将士如何交代,你和......”

    李叱:“那请你快一些,我还要去逛街,这个时辰,二条街上的酥饼刚出锅,去晚了味道就差了些。”

    洪嗣瑞眼睛已经血红,他看了一眼柱子:“宁王殿下,你不答应陛下的要求,那我就只好在你面前,血溅当场了。”

    李叱道:“你知道,小孩子想要糖吃的时候,如果大人不给,小孩子就会撒泼打滚,大人没办法就会给他一颗糖......你觉得你此时和那撒泼打滚的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不等洪嗣瑞说话,李叱走到洪嗣瑞面前:“你和那些小孩子没区别,但我有......因为那些小孩子撒泼打滚要糖吃,是和自己爹妈要,我不是你爹。”

    洪嗣瑞刚要破口大骂,李叱一把抓了洪嗣瑞的胸前衣服:“我来帮你吧。”

    他拎着洪嗣瑞大步朝着柱子那边走过去,一手住着衣襟一手提着腰带,把洪嗣瑞的脑袋对准柱子就狠狠撞了过去。

    洪嗣瑞吓得嗷的叫了一声,疯狂的挣扎起来。

    李叱一松手把他扔了出去,洪嗣瑞重重摔在地上。

    人在落地的

    那一瞬间就蜷缩起来,下意识的抱住了脑袋。

    “小孩子不听话哭闹打滚要糖吃,打一顿就怂了,你比小孩子还不如,你吓唬一下就怂了。”

    李叱从洪嗣瑞身边走走过:“回去吧,回你的大兴城做忠臣,这里没有人会被你要挟。”

    李叱迈步离开,燕青之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把洪嗣瑞扶起来:“其实洪大人也知道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更知道你必须做出来一个什么样子,所以......已经够了。”

    洪嗣瑞看了燕先生一眼,然后摇了摇头,眼神里都是落寞和悲凉。

    “原来不怕死,并不容易。”

    洪嗣瑞转身朝着外边走。

    燕先生道:“你没有怕死,如果你怕死的话就不会来,不怕死其实也不难,难得是正确的活着。”

    洪嗣瑞回头看向燕先生:“你说的正确,对我来说,已经在做了。”

    燕先生点头:“所以洪大人不该觉得沮丧,也不该自责,况且就算你死了,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这北方百姓每个人都受宁王恩惠,你想死在这给宁王头上按骂名,真的很不智......”

    洪嗣瑞沉默。

    许久后,他朝着燕先生拱了拱手,大步离开。

    说起来,他确实是带着赴死之决心而来,只要宁王不答应,他打算就死在这宁王府里。

    他甚至已经安排手下人,若自己今日没有回去,他们就四处去散布消息,说宁王李叱逼死了朝廷派来的使臣。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恶毒,可是他为楚臣,他除了这样做之外还能哪样做?

    出了宁王府的大门,洪嗣瑞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这算是以最不体面的方式离开了吧。

    比死了还要不体面,因为死了就不知道体面不体面了。

    虽然没有再交谈,可燕先生一直把他送出大门才停下来,看起来比洪嗣瑞的落魄和沮丧要体面的多。

    体面这种事,连弱者都不配有,何况是败者。

    又回到官驿里,负责保护他的杨宥递给他一封信,说是武亲王已经离开豫州城,这封信请他转交给宁王。

    看着这封信,洪嗣瑞却没有什么脸面再去一趟宁王府。

    “放在桌子上吧。”

    洪嗣瑞道:“明日咱们收拾东西走了之后,宁王的人会看到的,也会转交给宁王。”

    杨宥问:“大人......宁王那边是拒绝陛下吗?”

    洪嗣瑞摇头:“没有。”

    杨宥一喜:“那就是答应了?答应了的话那是好事啊,大人为何看起来并不开心?”

    洪嗣瑞又摇头:“也没有。”

    杨宥就有些不理解,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那是什么?

    洪嗣瑞看向他,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的说了三个字。

    “是无视。”

    杨宥站在那,三个字,让他也在这一瞬间就体会到了洪大人的那种落魄和沮丧。

    无视......

    “大人......咱们的大楚,这是怎么了?”

    杨宥一声悲呼。

    洪嗣瑞低着头说道:“大楚不是咱们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以为大楚是我们的,其实只是,我们是大楚的。”

    他抬起手在杨宥的肩膀上拍了拍:“咱们明天就回去了,我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来,能坦然的走出去,就已经是最大的体面了。”

    杨宥忽然问了一句:“可是大人,我们是大楚的......是不是,也只是我们以为,我们是大楚的?”

    洪嗣瑞脸色猛的变了。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诚意

    灯节的第三天,来自朝廷的使者队伍也离开了豫州城,他们之中还有人想着,会不会被宁王派人在半路拦截杀害。

    可是若他们听过洪嗣瑞说那句无视,便会明白过来,宁王何必要杀了他们。

    他们来的时候尽量让自己不暴露,回去的时候还是如此,只是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多了一些可别让人把我们认出来的心思。

    大概,这便是知耻。

    灯节的第五天,豫州城里来的人已经超过十万,这种规模的聚集,不管是对于守城兵马来说还是府衙廷尉军,都是很大的挑战。

    可好在,这十万人中,带着某种目的而来的,只是极少数。

    这天的早晨,李叱刚刚从宁王府出来,准备去大营里看看练兵情况。

    才出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在门口停了下来,马车上没人下来,一个随车的小厮跑到门口,看了看门口的护卫,又看了看李叱,大概是觉得李叱穿着气度更好一些,应该是王府里的人,于是掏出一分拜帖递给李叱:“劳烦通禀一声,谢家,谢怀南求见宁王殿下。”

    李叱看了看那拜帖,又看了看马车,然后点头:“所为何事?”

    小厮道:“还请进去通报,我只是个下人,并不知道我家先生求见宁王所为何事。”

    李叱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转身把拜帖递给那正在抿着嘴笑的门口护卫:“去交给燕先生。”

    说完后李叱就走了,那小厮也回到马车旁边候着。

    李叱先去了一趟大营,巡视新兵训练之后,就又去了廷尉府所在的梅园。

    高希宁这段日子可是忙的飞起,几乎没有一刻能闲下来,李叱想和她一起吃个饭,几次都没成功。

    每天她都要去巡城,还要带着人去预防有可能会对李叱发动的刺杀。

    等李叱进来梅园之后才知道,高希宁又出去了,说是城南那边出现了命案,她赶过去看看情况。

    命案这事很大,但应该归属于豫州府来管,高希宁是担心死的人会有什么蹊跷。

    李叱进了高希宁的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那个信封,那是洪嗣瑞等人离开官驿之后,官驿的人在桌子上发现的。

    呈递给李叱,李叱看了,又让人送到了廷尉府里给高希宁过目。

    李叱缓步过去,在高希宁的位置上坐下,拿起那封信打开有看了一遍......这信上,一共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我本不该说祝愿宁王殿下一帆风顺这句话,因为我可可能会是宁王前行路上最大的风浪。

    第二句,愿宁王殿下一帆风顺。

    没有落款署名,可李叱知道是谁留下的。

    普天之下,如今还有这般自信说自己是宁王前行路上最大风浪的人,只能是武亲王杨迹句。

    李兄虎?

    他可不认为自己是别人路上的风浪,他只认为别人是他路上的风浪。

    杨玄机?

    他也不认为谁能阻挡他,但他可以把别人都阻挡住。

    这封信一直都在高希宁的桌子上,也就是说,她可能看过已经不止一次。

    那个丫头,一定会想办法,让这风浪不能起。

    李叱离开书房又到了梅园后院,那三位老先生果然都在,高院长和张真人在下棋,师父长眉道人在一边看得都快急眼了,直说张真人是臭棋篓子。

    李叱过去打了招呼,就到一边陪着神雕和狗子玩。

    看到李叱,狗子是一如既往的那种臣民啊,朕已经感受到你的心意了的样子。

    而神雕则是一种,你既然明知我是狗子陛下的

    第一重臣,你为何还不喂我?

    算起来神雕如今是猪生中刚刚迈入青年的时候,年富力强,所以总会躁动。

    而面对它的躁动,狗子的反应大概就是......白痴,安静些,我允许你-舔-我的爪子。

    正在这时候,余九龄从外边跑进来,看到李叱在这松了口气。

    “燕先生派我来寻当家的,说是有好事。”

    听到这句话,李叱大概就知道这好事是什么事。

    谢家的人忽然造访,还能有什么事。

    李叱问:“燕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回去?”

    余九龄道:“不是,燕先生的意思是,谢家的人虽然带着诚意而来,但还没必要让当家的亲自去见他,有燕先生见一见就足够给面子了。”

    他笑道:“燕先生让我来寻你,是让我告诉你一声,谢家的人很懂你。”

    李叱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很懂我......懂我很难吗,天下人如今还有多少不知道,宁王李叱贪财。

    但是天下人又有多少人完全懂他呢?

    知道他贪财的多,也都知道宁王时至今日尚未婚娶,都说宁王志在天下不喜女色......

    李叱每次听到这种话,都有一种怨念。

    贪财好色......后者比前者难多了好么。

    宁王府。

    燕先生吩咐人给谢怀南续茶,然后语气温和的说道:“主公这几日事情格外的多,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不如我先安排你们住下,待主公回来后,我便派人知会你。”

    谢怀南谢意的笑了笑:“倒是不用燕大人安排,谢家在豫州城里有宅子,我直接回去住即可。”

    燕先生已经说了安排住处的事,谢怀南当然明白人家这是要请他离开了,所以他起身告辞。

    燕先生送他到门口,谢怀南笑道:“若殿下回来了,还请转告宁王殿下,我可全权代表谢家,我之前对燕大人说的话,就是最大的诚意。”

    燕先生道:“你放心,只要殿下回来,你的话我必会原原本本告知殿下。”

    谢怀南再次抱拳,转身上车离开。

    不久之后,燕先生就到了梅园。

    李叱正在后厨里忙着给那三位老先生做午饭,此时还是高院长和老真人在下棋,但是看起来长眉道长的气度比之前好多了,安安静静的看着,没有再说出一个嫌弃的字,他安静了,老真人也就放下了手里的木剑。

    燕先生一进厨房,就看到李叱正在颠勺,不知不觉间才发现,李叱的厨艺已经大有长进。

    “主公......”

    燕先生刚说了两个字,李叱就回头瞪了他一眼。

    燕先生随即笑起来,李叱和他们说好的,非正式场合,不要叫什么主公。

    “来的是人谢怀南,谢家家主谢怀远最小的弟弟,在谢家极有地位,可以说是仅次于谢怀远的人。”

    燕先生道:“谢怀南说,若是你愿意的话,谢家愿意倾尽家族之力,辅佐你夺取江山,有多少钱便出多少钱,有多少力便出多少力。”

    李叱笑起来:“什么力不力的,说这个多见外,只说钱就好了嘛。”

    燕先生噗嗤一声就笑了。

    他继续说道:“我猜着,谢家的人突然找上来,是因为谢秀和谢狄的事。”

    李叱嗯了一声:“应该是了。”

    作为谢家中手握实权的人之一,荆州节度使谢秀突然投靠了宁王,这件事对于谢家的影响之大,难以想象。

    谢狄战败之后被俘,因为谢秀的缘故,没有被如何处置,此人眼见自己手下的队伍士气涣散毫无战意,在尉迟光明攻打鹰州的时候,其实也没做多少

    抵抗随即带队伍举起白旗投降。

    这两个人,如今都已经是宁王的人,谢家若是再把大部分赌注都押在杨玄机身上,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

    就算是谢家倾尽全力的继续支持杨玄机,杨玄机心里那根刺也拔不掉。

    与其如此,不如换个人。

    燕先生道:“谢家的根基之地就在荆州,谢秀先斩后奏的投靠过来,他们就只能顺水行舟。”

    李叱问:“他们的意思是什么?”

    燕先生道:“谢家的意思是,尽全力。”

    李叱道:“假大空,喊口号有什么意思。”

    燕先生笑:“如果十天之内你还不见谢怀南的话,那就一定不会只有假大空。”

    李叱道:“那就先放十天的......先生吃多少?”

    燕先生这才注意到,李叱已经在煮面了。

    燕先生道:“我饭量小......那三位老人家吃多少,我吃多少就好。”

    李叱点头:“明白,你吃三人份的,那我就吃十三个老人家的分量好了。”

    燕先生那句话,也就自己人能理解的出来,要是换做外人理解的话,肯定是那三位老人家每个人吃多少,燕先生就吃多少。

    这话传扬出去也不大好,可能会被传成......豫州节度使严大人一顿吃仨老头,宁王殿下一顿能吃十三个老头。

    谢家在豫州城里有宅子,只是已经很久都没有重要的人回来过。

    之前在豫州城里身份最高的,也只是谢家一个生意上的分号掌柜。

    在豫州,曹家的生意做的最大,不管是什么生意都没有人能盖过曹家。

    在荆州,谢家的地位大概和曹家在豫州差不多。

    谢家最让人眼红的,是从很久以前开始,私-盐就只能是从谢家手里买。

    这种寻常人去做了就会被杀头的生意,谢家做的风生水起,就只说每年往蜀州送去的私盐,就是极大的一笔收入。

    蜀道难,难在十万大山。

    要在蜀州把生意做好,就一定要和蜀州的马帮搞好关系,谢家和蜀州马帮一直都走的很近。

    别以为马帮只是个做运货生意的,马帮在蜀州,据说有八万人,马帮那位当家的一跺脚,蜀州江湖都要颤起来。

    在豫州的谢家人一定早就收到了消息,所以宅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谢怀南在谢家的地位,实打实的是二号人物,能派他来,其实也足以证明谢家的决心。

    豫州这边曾经发生过不愉快的事,谢家的人为了帮杨玄机,在豫州掀起了一些风浪。

    可是谢怀南知道,只要诚意足,这些不愉快,都能过去。

    然而这个诚意,也是谢家的底线,要见到宁王之后去试探才能定下来。

    谢七兮就是谢家留在豫州城的人,是个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姑娘。

    她能独当一面,一是因为其能力,二是因为当初谢家的人没有谁愿意留下来。

    她不算是谢家的嫡系,旁支的人也总是会显得地位低下一些。

    “九叔。”

    谢七兮见到谢怀南,连忙行晚辈之礼。

    “别那么多规矩,你知道我最讨厌这些。”

    谢怀南笑了笑:“交代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谢七兮也笑:“给宁王看诚意,第一个诚意已经准备好了。”

    她指了指后院:“杨玄机在这边的人,我已经拿了七八成,只要宁王见九叔,这第一份礼物就能拿出手。”

    谢怀南嗯了一声:“明天我和你一起出门,去办第二件有诚意的事。”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送礼物

    谢怀南在很多人眼中,都是谦谦君子和翩翩公子的最完美的呈现。

    他在谢家有着那么高的地位和权势,可他却从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

    和他大哥谢怀远不一样,谢怀远是那种不怒自威的人,下边的人别说见到他,想到他都会有些惧意。

    谢怀南不会因为下人的身份就摆出一副冷面孔,也不会因为另外一个人高贵就看起来卑躬屈膝。

    如果人真的是神一个一个捏出来的,那么神在创造他的时候,一定更为尽心。

    谢家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知道,决策者是大哥谢怀远,可没多少人知道,几乎所有决策,谢怀远都要征求谢怀南的意见。

    因为谢怀南不会让人知道这些,如果知道了的话,会影响他大哥在众人心中的地位。

    他从来都不会做出任何让人觉得不适的事,每个和他相处的人,都会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比如,有一次,谢家的某个下人回自己家路上想买回去些糕点孝敬母亲,称好了之后才发现钱没带够。

    正巧谢怀南遇到,他没有用银票,没有用银锭,而是和身边人要了些碎银子装好。

    走过去递给那个下人说,今日府里发工钱,你急着回家看母亲,连工钱都忘了领,我一路追来可是追的辛苦,若不是你停下来买东西,我可能还要追到你家里去,这样真好,我少走了许多路。

    放下钱袋,说一声替我向你母亲问好。

    若只如此的话,下人还会觉得有些窘迫。

    可他不会马上离开,而是用一种很好奇的语气问:“我可以尝尝吗?”

    下人连忙打开已经包好的糕点,这种粗制的东西,谢怀南在家里自然见都不会见到,也不会吃到。

    但他会真的拿起来一块,尝一口,然后就眯着眼睛笑起来,对下人说:“以后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定记得告诉我。”

    吃着糕点,笑着告辞,这就是谢怀南的为人。

    他不是装出来的样子,他是真的对每个人都有一种诚意。

    所以此时此刻,坐在沈医堂的客厅里,他朝着给他上茶的小伙计笑着致谢的时候,沈如盏都觉得有些意外。

    “谢先生这次来,是要谈生意?”

    “是的。”

    听到沈如盏问他,谢怀南郑重的说道:“天下药材,许多品种只出自蜀州,谢家与蜀州马帮有生意上的往来,若是沈先生需要蜀州那边的药材,我们可以代买。”

    “代买?”

    沈如盏笑起来,代买这两个字很有意思。

    做了这么多年的药材生意,沈如盏自然知道蜀州那边药材的种类和品质有多好。

    而且,确实有许多种药材,只在蜀州那十万大山中才能找到,其他地方都没有。

    谢怀南继续说道:“是代买,不是我们买了卖给沈医堂,药材原价进来的,沈医堂按照原价结算,不过人工和消耗,也要算在里边。”

    他看向随从:“把册子拿过来。”

    手下人把带来的册子双手递上,谢怀南接过来,双手递给沈如盏:“这是蜀州那边药材的名录,这些年谢家也会做一些药材生意,进价多少,都在册子上,沈先生可先过目。”

    沈如盏接过来册子后打开看,没多一会儿就确定,这药材的进价公道的让她吃惊,比沈医堂去蜀州那边采买还要便宜至少四成。

    想想看,这四成就是马帮的缘故。

    沈如盏微笑着问道:“这可不是生意,这是人情。”

    谢怀南摇头:“这不是人情,这是礼物。”

    他很认真的说道:“我便直说了,谢家打算在豫州开办一家票号,想邀请沈先生入股。”

    沈如盏问:“以谢家的财力,为何想让我入股,票号这种生意,不合伙比合伙要好做的多。”

    谢怀南道:“代买药材是给沈医堂送的礼物,票号是给宁王殿下送的礼物。”

    如此坦承,倒是让沈如盏更为吃惊。

    谢怀南道:“谢家会预存在票号里三百万两银子,这是本金,至于票号的生意做的如何,就需要请沈先生在其中监管。”

    沈如盏明白了。

    谢家要给宁王送银子,直接送过去的话显得多不漂亮。

    票号放在这,三百万两银子是只是前期的本金,票号赚了多少银子,都是宁王的。

    钱,可以生钱。

    有这家票号,大股东是沈医堂,不管沈医堂是不是真的拿银子入股,这豫州之内那么多商人看着呢,也会立刻往票号这边靠拢过来。

    如此一来,谢家用三百万辆银子带个头,做个表率,短期之内,就可能汇聚起来千万两之巨。

    这笔银子当然不能直接拿走去用,这是宁王的备用资产,一旦遇到了什么困难,这笔银子就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谢家的人,头脑确实不一样。

    沈如盏道:“这样的大事,还是应该请示宁王的好。”

    谢怀南道:“我昨日去过宁王府里,恰好王爷不在,所以我就先来寻沈先生商量,若是沈先生觉得可行,谢家这边就把东西都准备好。”

    沈如盏嗯了一声,问:“那这票号,是哪位任大掌柜?”

    谢怀南回答:“我。”

    这个,就更有意思了。

    把谢家的二号人物固定在豫州,三百万两银子算什么?票号算什么?

    这个,才是谢怀南想让让沈如盏转达给李叱的诚意。

    以后谢怀南就不会离开豫州了,他不走,谢家就算是绑在了宁王的船上,不打算下去了。

    与此同时,京州,海城。

    天命军六七十万大军已经在这驻扎了数月之久,和朝廷那边的谈判还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这个冬天又冷的出奇,所以杨玄机也只能是熬着。

    等到来年春暖之后,再审时度势,看看接下来应该怎么打。

    如果和朝廷那边的谈判最终是他想要的结果,那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宁王李叱。

    不把这后顾之忧解决掉,杨玄机都不敢尽全力攻大兴城。

    “主公。”

    刚刚从荆州逃回来没有多久的裴崇治快步走进书房,俯身道:“荆州那边刚送来的消息,谢家......叛了。”

    坐在书桌后边的杨玄机猛然抬起头,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

    “谢家叛了是什么意思?”

    杨玄机脸色有些难看的问:“难不成除了谢秀和谢狄之外,谢家还有谁投靠了过去?”

    裴崇治道:“是整个谢家。”

    杨玄机手里拿着的书册微微颤了一下,然后他啪的一声把书册扔在桌子上。

    “谢怀远是想干什么?”

    杨玄机眼神里已经有了若隐若现的杀意。

    片刻之后,杨玄机忽然看向裴崇治:“你们裴家和谢家向来走的亲近......”

    裴崇治不等他把话说完,连忙俯

    身道:“谢家走了错路,裴家不会也走上错路。”

    杨玄机在心里松了口气。

    要说到这中原之内,实力强大的世家大族,谢家可排进前五,裴家都要稍稍逊色一些。

    再算算以前能排在谢家之前的,杨氏皇族不算在内,王家的态度有些不坚定,他们向来都是左右下注,不到关键时候不会做出选择。

    此时看着,王家似乎还更偏向于朝廷那边,可也只是要做一个忠臣的表象出来而已。

    曹家已经投到李叱那边去了,宇文家被衰败,长孙家隐忍。

    “你怎么看?”

    杨玄机问。

    裴崇治道:“家里也送来消息,说谢怀南亲自去了豫州,应该是去和宁王李叱谈条件了。”

    杨玄机很明白,谢怀南亲自去了,那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裴崇治继续说道:“谢家是觉得有本钱可以要挟主公,若是不加惩治,他们会更无顾忌。”

    杨玄机问:“如何惩治?”

    裴崇治回答:“以臣下的想法,这个冬天,京州这边并无战事,可以让大将军杨丁方率军十五万回荆州,与大将军安暖汇合,给谢秀施压。”

    杨玄机听到这,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裴崇治继续说道:“谢家的根基之地在荆州,谢秀投降,谢家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王爷分兵过去,回荆州只需月余时间,两位大将军合兵之后,一路牵制谢秀,一路直扑谢家的族根之地庭阳。”

    杨玄机缓缓点了点头:“只要大军围困庭阳,谢家还能怎么样......另外,既然要敲打,就敲打的重一些。”

    他看向裴崇治:“你安排人去豫州,把谢怀南给我抓回来,若是抓不回来活的,就把死的带回来。”

    “是!”

    裴崇治俯身。

    杨玄机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地上的草,风一吹就跟着摆,要向让草不摆了,就把一部分草连根拔出来,压在剩下的草上边,弯了腰,也就不摆了。”

    裴崇治俯身道:“臣下明白,臣下这就去调派人手。”

    杨玄机道:“去吧,别拖的太久,拖的久了还会让谢家的人以为,我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豫州城。

    沈如盏把谢怀南的话原原本本的告知李叱,李叱听完之后忽然觉得这个谢怀南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沈如盏道:“谢秀说过,谢家的事,看似是谢怀远做主,实则是谢怀南给出判断,谢怀远再做决定,既然谢怀南来了,所以谢家的态度倒是不用怀疑。”

    李叱点头:“票号的生意就做了吧,另外......谢家做的不是私-盐生意吗,告诉他,他卖什么价格,宁军采买,就按照什么价格收。”

    另外一边,谢家的老宅。

    谢怀南洗了把脸,然后走到院子里给荷池里的鱼儿喂食,谢七兮在不远处摆了个桌子,给谢怀南泡上茶。

    她问:“这事应该能成吧?”

    谢怀南笑着说道:“如果过两日有人来,说宁军的用盐以后会从我们谢家这边采买,就是成了。”

    谢七兮一怔。

    谢怀南道:“你现在明白为什么要办个票号了吗?送礼物,哪有那么简单的。”

    谢七兮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

    先和沈医堂联手办个票号,然后以票号的名义从谢家采买食盐,用谢家自己的银子买谢家自己的东西。

    这样送礼物,是不是更有诚意?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我也喜欢啊

    梅园。

    李叱说完了采买食盐的事之后,沈如盏这样聪明的女人,瞬间就理顺了其中的关键。

    如果李叱不这样做,谢家后续怎么继续表现诚意?

    所以她真的是对李叱佩服的不得了,一个如李叱这样年纪的男人,却好像已经把别人几辈子的人生经历都装在脑子里了。

    怪不得那么多人说李叱像是一个老妖怪,在上一世就已经尝遍了人生百味。

    她思考这些的时候,李叱已经走到客厅那边,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地图。

    宁军已经占据的地方,都详细的在这地图上体现出来,包括荆州。

    栾唐在来豫州时候没有献上的地图,在谢秀投靠过来之后,这地图也已经到了李叱手里。

    “杨玄机不会看着谢家投靠过来。”

    李叱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后回头看向余九龄:“加急,给在河南岸大营的夏侯送信,让他带三军兵力往谢秀那边靠一靠,让尉迟光明带他的两军兵马往天命军安暖所部的侧翼靠一靠,让澹台压境带他的两军兵力往安暖所部的背后切过去。”

    余九龄有些吃惊:“为何突然就要打仗了?”

    李叱道:“你派人去传令,夏侯自然明白。”

    沈如盏不懂什么是兵法,也不知道仗该怎么打,以前在西疆的时候,她在乎的那个男人,每次说到如何领兵作战的那一刻都会显得那么神采奕奕。

    可是她确实听不大懂,但她能理解男人的那种自豪和成就感。

    此时李叱所展现出来的样子,是更为自信。

    他人在豫州,可是视线已经放倒了荆州之内。

    余九龄连忙安排人去给在河南岸大营的夏侯琢送信,他自己却不理解为什么突然要安排兵马动一动。

    之前不是说过了么,这个冬天不会打的起来。

    然而这战场上的事哪有一成不变的时候,今日这般,明日就那般。

    李叱派人给夏侯琢传令的这天是大年初三,整个豫州城里热闹非凡。

    前几天来的人就已经超过十万之数,过了年之后来豫州城里看灯会的百姓数量,怕是可能翻了一倍。

    李叱这几日一直都住在廷尉府,每天到很晚的时候才能等到高希宁回来。

    他会给高希宁准备好热水,准备好晚饭,准备好一个不能被那仨老头看到的拥抱。

    高希宁一天下来处理的事情那么多,会很疲惫,可是每一次看到李叱在等她的时候,嘴角都会扬起那么幸福满足的笑。

    那三位小姑娘看到了,反正是越看李叱越顺眼。

    这天下哪有这样的男人,已经贵为一方霸主,坐拥中原半数江山,却每天都会为女人准备热水准备热饭。

    第二天一早,李叱起床后在后院里练功,神雕就和他捣乱,他打拳,神雕围着他乱转,比狗还狗。

    高希宁起来的稍稍晚了些,梳妆之后出门,却发现李叱如同有分身一样,已经端着吴婶早起为他们准备的早饭过来。

    一万热乎乎的面条,飘着三两个油点,五六个葱花,点缀着那个圆圆扁扁的荷包蛋。

    饭还没吃完,外边就有廷尉快步进来,俯身禀告说,一个叫谢怀南的人,求见都廷尉大人。

    李叱噗的一声就笑了。

    他不见谢怀南的这几天,这位谢家的二号人物在豫州城里,已经走动拜访了许多人。

    高希宁问:“见不见?”

    李叱道:“见一下吧。”

    高希宁嗯了一声:“那我去客厅等他。”

    她指了指自己没吃完的面,李叱把她的碗端起来三口两口吃了,然后一仰脖把碗里的汤也喝的一滴不剩。

    坐在对面的长眉道人叹了口气,看向高院长,高院长不知道为什么也叹了口气。

    两个人只是叹息,老张真人却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把人家孩子馋的,从这碗剩下的面汤里找滋味。”

    这就有些为老不尊了哈。

    李叱白了那仨老头一眼,眼神里的怨念是那么清晰可见,那意思是......怪谁?

    不多时,客厅。

    谢怀南一进门,就朝着高希宁俯身施礼:“庭阳人谢怀南,拜见都廷尉大人。”

    他身上自然是有功名也有爵位,他在谢家排行第九,但实际上是嫡三子,就算不能继承公爵之位,楚皇帝也会给他一个很显赫的侯爵。

    然而这是宁王的地方,不是朝廷的地方,朝廷的册封在宁王这似乎也没太大的价值。

    如果不是李叱喜欢极了那个宁字,大楚皇帝封的宁王李叱都不想要。

    “谢先生请坐。”

    高希宁起身相迎。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之后,谢怀南随即说明了来意。

    “昨日得知廷尉府在查一桩命案,这事我知情,没能及时过来告知,确实很失礼。”

    谢怀南道:“我到了豫州之后不久,杨玄机的谍子就跟了上来,在城南他们动手的时候,我手下护卫与他们打了起来,杀了一人,没来得及处理,就被巡城的官兵发现了。”

    高希宁道:“原来如此。”

    她就觉得死的个人有些蹊跷,在那人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身份凭证,从死者的双手判断是习武之人,尤其是右手上,是常年练兵器留下的老茧。

    谢怀南道:“我已经把人都带过来了,就留在廷尉府门外,都廷尉大人可以让人把他们押进廷尉府,人数不算少,所以需要多安排一些人手。”

    高希宁看向门外:“蓓儿进来。”

    最近一直跟着高希宁的苑佳蓓迈步进门,不得不说的是,这一身黑色锦衣,让她们几个女孩子看起来是那般的英姿飒爽。

    苑佳蓓本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比起刘英媛来说性子还要温柔,肤色又白,长相娇小可爱。

    偏偏如此,配上这一身黑色锦衣,真的是别有一番韵味。

    “你带上人去把外边的犯人都带进刑房,请副都廷尉过来问话。”

    苑佳蓓随即俯身:“是。”

    她转身出门,一招手,带着她麾下的廷尉往大门外走了过去。

    安排妥当之后,谢怀南起身道:“毕竟是命案,给都廷尉大人添麻烦了,死者虽然是杨玄机那边的密谍,但我也早该通报才对。”

    他回身看向随从,随从立刻捧着盒子进门。

    谢怀南道:“我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和我妻子聊起来,她知道我定会来拜访都廷尉大人,于是准备了一件礼物。”

    谢怀南把盒子接过来,双手捧着放在高希宁的桌子上。

    “大概在十三四年前,谢家里出了一位女将军,是我姑姑,官至正四品将军,领兵作战十年后才回到家里隐居,这盒子里边的东西,是我父亲那时候想尽办

    法给我姑姑打造的一件凤麟甲。”

    谢怀南把盒子打开,里边是一件散发着淡淡金属光滑的软甲。

    其轻薄,就如同一件贴身的衣服一样,可是这件东西,刀砍剑刺都不可破。

    此时李叱就在后边坐着,听到这些话后,他都忍不住在心里夸了夸这谢怀南。

    此人行事,真的是滴水不漏,且不让人厌恶。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送什么礼物,皆有学问。

    这件凤麟甲送给高希宁,就算是高希宁想婉拒,李叱都会把东西收下来。

    李叱也给高希宁做了软甲,可是没有极好的匠人,暂时也没有绝好的材料,所以做出来的东西就显得稍显厚重了些。

    女孩子爱美,不太喜欢穿。

    在幽山国地宫里发现的玉甲,也很轻薄,但那是甲片组成,穿在衣服里边不好看。

    女人们对于好看两个字的执念,简直不能撼动。

    这件凤麟甲看起来如此的柔软轻薄,外边套上一件正常的衣服,完全看不出来。

    李叱心里想着,这个谢怀南,真的是把送礼送到了一定的境界。

    等到谢怀南告辞离开之后,李叱从后边出来,高希宁看到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后退了两步。

    李叱走到门口,伸手从廷尉手中要过来一把横刀,将那件凤麟甲放在桌子上,一刀斩落。

    凤麟甲上立刻就出现了一条笔直的刀痕,可是把凤麟甲拿起来抖一抖,那刀痕随之不见。

    这般巧夺天工的东西,说是至宝也不为过。

    “好东西。”

    李叱把凤麟甲挂在衣服架子上,又要过来一把连弩,朝着凤麟甲一阵点射,十二支弩箭打完,凤麟甲上坑坑点点,可是把它取来一抖,那坑坑点点就又被抖平了。

    高希宁看着李叱,抿着嘴儿笑。

    又两天后,谢怀南接到宁王府派人送来的通知,说是宁王已经回来,问他何时有空去见一见。

    谢怀南听到消息后连忙致谢,亲自把送信的人送到家门外。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谢七兮问:“九叔,这次算是成了吧。”

    谢怀南嗯了一声。

    谢七兮有些不解的问:“九叔为何这样上心,我可知道的,咱们家里派人和杨玄机接触,九叔都没有想过去见一见,这次来豫州城,九叔这般事事亲力亲为......”

    她话还没有说完,谢怀南就笑着反问了一句:“你在豫州城时间久,豫州城的变化你比我看得准,那你觉得是原来的豫州好,还是现在的豫州好?”

    谢七兮立刻回答:“当然是现在的好。”

    谢怀南笑了起来。

    他转身往院子里走:“我也喜欢啊......走在路上,不会有山贼土匪拦你,走到街道上,再黑也不怕会有歹徒,小孩子背着书包从学堂里回到家,桌子上已经有热乎乎的饭菜。”

    “我也喜欢啊,那戏文唱词里的故事,不再都是悲壮的,而是听了会让人觉得这人间真美,说书人的惊堂木一响,第一句词是......且说那外寇已有多年不敢入侵,可我朝廷兵马却准备打出去了。”

    “我也喜欢啊......”

    他看了一眼谢七兮:“少有所养,老有所依。”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做不出也做不到

    谢怀南一句少有所养老有所依,让谢七兮觉得面前的人都有些陌生了。

    “是不是觉得不适应?”

    谢怀南一边走一边说话,语气平和,略带笑意。

    “平民百姓有他们的不得已,世家大户也有不得已,比如咱们家。”

    “你大伯掌舵,谢家这艘大船怎么开,往哪边开,是你大伯在做主。”

    “可是谢家不只是需要一个掌舵的人,还需要有人去划船,有人去撒网,有人去看风向。”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在这个比喻上说下去。

    可是谢七兮懂,谢家的掌舵人是大伯,可是谢家看风向的那个人是面前的这位九叔。

    一个掌舵,一个掌帆。

    谢怀南看了她一眼,笑着说:“是不是听迷糊了?”

    谢七兮没迷糊,但她点了点头。

    谢怀南道:“简单来说,就看船往哪边走,最早是顺着朝廷这条大河开,朝廷的各种照顾就是风向,所以根本不用去操心什么,大楚还行,谢家的船就能一帆风顺。”

    “可是大楚不行了,船就要换一个方向开,有人说我们是见风使舵,还有人说是墙头草,可是为什么不呢?难道非要把庞大的家族往翻船的地方开吗?”

    “寻常百姓们觉得我们这样,他们鄙夷,可实际上,换一个位置,他们是谢家的人,我们是寻常百姓,还是一样的......只是我们在鄙夷,他们在见风使舵。”

    他走回到书房里,坐下来,谢七兮已经给他把茶倒上了。

    这样和九叔学习的机会,以前从来都没有过,听谢家这位掌帆的人说这些话,对于谢七兮来说受用无穷。

    “家族这艘船开向杨玄机那边,那就要知道杨玄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便用什么样的策略去对应。”

    “现在家族这艘船往宁王这边开,那就要知道宁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说到这看向谢七兮:“宁王想要的是真诚,我们就用真诚。”

    谢七兮道:“可是之前封州登州那边发生的事,咱们家族分支的人做的不漂亮,宁王或许心里还有芥蒂。”

    谢怀南笑着摇头:“你会恨明天吗?”

    谢七兮想了想,回答:“明天还没来,为何要恨明天?”

    谢怀南道:“你不会恨明天,让你有恨意的,只能是今天和昨天。”

    他喝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没有人会为了昨天的恨,就不要明天了,如果有,那这个人一定会败。”

    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账册,那是谢七兮之前放在这的,是这几年来豫州城内谢家生意的账册。

    他把账册往回推了推:“拿回去吧,我不用看。”

    谢七兮连忙道:“可是账目九叔还没有看过呢,万一有什么疏漏和错误,还需九叔指点。”

    谢怀南道:“你看,你就喜欢揪着昨天不放。”

    谢七兮怔住。

    谢怀南道:“人这一生,昨天,今天,明天,昨天谢家的人在封州登州做错了事,那么今天谢家的人就用尽全力的去弥补,这样的话,今天和明天都站在我们这边,只有昨天没有站在我们这边,那我们占了几成?”

    谢七兮回答:“三分之二。”

    谢怀南道:“错了,我们占全部,因为昨天已经不在了,把今天努力好,为明天准备好,我们就有了全部。”

    他笑了笑道:“我不想为了昨天的事而伤神,也不想为了昨天的事而愤怒,谢家的人,如果都能明白,今天和明天才是最主要的,那么谢家这艘船就会一直开下去。”

    谢七兮觉得自己懂了,可是又欠缺了些什么。

    她知道九叔要休息了,所

    以俯身一拜后告辞出门。

    走到院子里,她停下来思考刚才九叔说过的那些话,隐隐约约的好像看到了一扇门,只是这门才刚打开一条缝隙,有光在闪烁。

    谢七兮离开之后不久,从书房的屏风后边闪出来一个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

    看起来很寻常,没有丝毫出彩的地方,就像是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中年男人一样,平庸的只能靠幻想自己有多了不起。

    到了这个年纪的男人,头发已经稀疏,脸上已经油腻,身材已经走形。

    收入不一定高,不认命但也不抗争。

    看自己的婆娘连亲热都不想,却幻想着别人家小姑娘一眼就会看上他,倒贴上来。

    这样的一个中年男人,扛上锄头就是农夫,带上斗笠就是渔民,拿把锯子出门就是工匠。

    但谢怀南身边出现的这个男人不完全是这样,他有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也能精准的捕捉到猎物。

    “三爷。”

    中年男人在谢怀南对面坐下来,好奇的问:“这丫头笨呼呼的,你为什么会耐心教她?”

    谢怀南是嫡三子,所以他称呼谢怀南为三爷,而不是谢七兮称呼的九叔。

    谢怀南动手给中年男人倒了杯茶:“因为我只能用豫州城里的谢家人。”

    中年男人这才恍然,他竟是忘了,谢怀南来......不是家族让他来的。

    谢怀南轻轻叹了口气:“大哥错了,他不认为,我劝不动,所以我只能自己来。”

    中年男人跟着叹了口气:“大爷半辈子都听你的,为何这次就死活不肯听?”

    谢怀南道:“因为他觉得很丢脸。”

    中年男人沉默。

    谢怀南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裘青,你为什么要跟我来?”

    裘青笑起来:“因为我看大爷不顺眼,大爷看我也不顺眼。”

    这谢怀南无奈的笑了笑:“这边日子可不如家里舒服,我差不多把我所能调用的力量,都调用起来了,如果这还没能打动宁王殿下,他还想再要什么东西的话,我似乎也没什么可拿得出来,我穷了,你可能连工钱都没的拿。”

    裘青道:“我工钱那么高。”

    谢怀南道:“对啊,你工钱那么高。”

    裘青笑道:“所以你怕啥,你什么都没有了,还有我攒下的工钱,做个衣食无忧的普通人你怕不怕?”

    谢怀南问:“能有顿顿酒肉的规格吗?”

    裘青道:“看你活多大了,你要是活一千岁,那肯定不够。”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都笑了起来。

    谢家的掌舵谢怀远,不同意谢怀南的建议,不答应谢家整体投靠到宁王这边来。

    谢怀远觉得,宁王李叱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怎能长久?

    再说,看看之前宁王都做了些什么,他只要到一地,就会拿这一地的世家大户开刀。

    谢家的人在封州登州损失惨重,在冀州也有损失,谢怀远把这一笔一笔的账都记着呢。

    所以啊......刚才谢怀南才会对谢七兮说出那些话,人不能揪着昨天不放。

    谢七兮似懂非懂,他大哥谢怀远完全不懂。

    谢怀远的想法是,世人皆说宁王睚眦必报,谢家的人之前对宁不友善,宁王怎可能对谢家友善。

    就算是友善,以后只要得了机会,宁王那种贪得无厌的人,就会把谢家吞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谢怀远说了许多理由,可归根结底,都不是最主要的理由。

    谢怀南最了解他,知道他大哥是不愿意向一个泥腿子称臣。

    面子这

    种东西,有时候能把人左右到,连理智都会输。

    裘青问:“你就不怕大爷报复你?”

    谢怀南问:“你觉得我是一个狠毒的人吗?”

    裘青想了想,点头:“有时候是。”

    谢怀南道:“裴家与我谢家交好,历来关系匪浅,我来之前,故意给裴家的人通气,说家里派我去豫州城,谢家要靠向宁王。”

    裘青又想了想,然后叹道:“裴家那些人和大爷一样轴,所以一定会去告知天命王杨玄机。”

    谢怀南道:“你已经想到了这一步,那就再往后想想,杨玄机会怎么做,我大哥会怎么做。”

    裘青是个武者,不太喜欢动脑子。

    但只要是谢怀南说的话,他就听。

    因为在谢家,哪怕给他那么高的工钱,那些谢家的人也只是把他当下人看,只有谢怀南把他当朋友看。

    裘青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会儿,试着推测:“裴家有人在杨玄机那边,告知杨玄机后,杨玄机必会向大爷问罪。”

    谢怀南点了点头:“继续。”

    裘青道:“这个时候,京州没有战事,那三方势力在休战之中,杨玄机能抽调出人马,从京州杀到庭阳,只需一个月时间。”

    说到这,他脸色已经难看起来:“这......是不是过于狠毒了,虽然大爷不愿意听你的,可兵祸之灾,有些太狠了。”

    谢怀南问:“那你还站在我这边吗?”

    裘青回答的没有丝毫犹豫:“站。”

    谢怀南低着头说道:“你推测到的这一步,确实是我在害谢家,会导致杨玄机的大军兵围庭阳,就算大哥去解释,杨玄机的人也不会信,因为我都来豫州城了,百姓们不知道大哥听我的,杨玄机怎能不知道。”

    他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就算是杨玄机有所怀疑,可是已经出动了大军,他就会继续干下去,他得让其他家族的人看一看,他容不得背叛。”

    “谢家不会被夷为平地,但是谢家积攒多年的财富,可能会被杨玄机全都夺走......”

    说到这,谢怀南看向裘青:“推测到了这一步,我是不是依然害了谢家?”

    裘青点头如实回答:“是。”

    谢怀南却摇头:“可不是啊,我是在救谢家。”

    他起身走到窗口负手而立,看着外边,语气依然平和的说道:“我所预见的,宁王皆能预见......如果我所料不差,宁王已经安排河南岸大营的兵马靠向谢秀了。”

    裘青怔住:“所以呢?”

    谢怀南道:“所以,安暖的十万兵马,以为可以牵制谢秀的十五万人不能回救庭阳,但那十万人必败无疑,你可知道河南岸宁军大营是谁领兵吗?”

    裘青道:“不知道,我一直对这些事不太有兴趣。”

    谢怀南笑了笑:“是夏侯琢,是能击败黑武人的夏侯琢,而且还不止一次,所以安暖算个什么......他必败无疑。”

    “到时候,谢秀的大军和夏侯琢的大军,就会将杨玄机安排攻打庭阳的另一支军队围堵在荆州回不去,要么被灭,要么投降。”

    谢怀南回头看向裘青:“你猜那个时候,我大哥还能怎么办......杨玄机那样的人首鼠两端,不值得托付,大哥不理智也不能醒悟,所以只能让大哥他疼一下,才知道谢家未来何在。”

    说到这,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难得的,情绪上好像有了些大的起伏。

    “父亲临终前说,若你大哥听你的,你就好好辅佐,若他不肯听你的,又涉及到了谢家安危,你可废了他......”

    谢怀南看着外边的天空,那么广阔,那么辽远。

    “我做不出,做不到,我不能废了大哥,但我可以救谢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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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