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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新老武神

    没有了抛石车的威胁,夏侯琢带着宁军主力迅速登岸,没有什么动员,没有什么等待,甚至不等队伍整队就发起猛攻。

    目标就一个......把宁王救出来!

    已经许久没有亲自上过战场的夏侯琢,一条长槊上下翻飞。

    在他的带领下,宁军战兵往前冲锋时候那种气势,便是摧枯拉朽。

    雍州军本来自傲,可是这一次,他们的自傲被宁军碾碎了又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至此时,韩飞豹也知大势已去。

    如果调集兵力决战,前军已经溃败,极有可能连累到中军和后军。

    这种局面怕的就是宁军挤压着雍州军的败兵往后冲击,以至于雍州军后边的队伍打也放不开手脚。

    如此一来,原本是一场宁军的渡江战,就变成了两军的决战,而且兵力占据优势的雍州军还可能会被直接打溃。

    真这样莫名其妙败了的话,那在雍州筹谋的这么多年,岂不都是一场空。

    所以韩飞豹当机立断,弃了前军,下令中军后军撤出去,拉开距离,以防被自家的败兵冲击。

    这一战败了,前军几万人就当是送给宁王李叱的。

    随着号角声响起,雍州军的队伍开始整齐的后撤,后军变前军,中军变后军。

    撤出去大概二十里之后立刻重新列阵,阵列严整之下,宁军再敢进攻的话,那韩飞豹也不怕决战就这么到了。

    论兵力,雍州军就有四十万之众,再加上从蜀州出来的时候带上的队伍,总计兵力超过五十万人。

    就算被宁军打掉了前阵,损失六七万兵力,雍州军依然占据绝对优势。

    而宁军的总兵力也不到二十万人,其中一多半还是谢秀在荆州训练出来的新兵。

    所以宁军主攻的那支队伍,才是宁军真正的主力,也就是五万人不到。

    韩飞豹很清楚,如果宁王李叱还有理智,没有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的话,那李叱也不会再下令追击。

    战阵中,宁军士兵已经像是浪潮一样被雍州军前队的人马全都眷了进去。

    之前是雍州军的人围着李叱的队伍打,现在宁军主力上来了,是宁军围着那几万雍州军打。

    厮杀持续了大概有两个时辰左右,没来得及撤走的雍州军全部被杀,连一个俘虏都没有。

    这并非是李叱他们不留俘虏,留不留那是打完了之后才决定的事。

    此时一个雍州军都没有被生擒,足可见这支西北虎狼的凶狠。

    他们打起来不但对敌人狠,也对自己狠,宁死不降。

    这种敌人,李叱的宁军确实是第一次遇到,战力几乎不弱于宁军,而且在那种气势上也不输多少。

    大战结束,李叱确实没有下令继续进攻,如果再追下去,那就是把大胜变成大败的战局。

    队伍整顿的时候,夏侯琢在战场上四处寻找李叱的身影,急的眼睛血红血红的。

    “宁王在那边!”

    有撤回来的宁军指向前边:“在那边高坡上。”

    夏侯琢激动的几乎都要哭了,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此时听闻李叱还活着,他心情的起伏之大,几乎都承受不住。

    急匆匆赶到了前边高坡上,就看到李叱掐着腰站在那观察远处雍州军的敌情。

    李叱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看,见是夏侯琢等人跑过来,他掐着腰的姿势就更加嚣张了些。

    “来,你们夸我,排着

    队的夸,不能有重样的,有就罚酒三杯。”

    夏侯琢瞪着李叱,眼睛里的红好像都要溢出来似的。

    李叱笑道:“不夸就不夸,千万不要批评。”

    夏侯琢沉默片刻,上去一把抱住李叱:“你他妈的吓死我了。”

    李叱嘿嘿笑:“这有什么,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他拍了拍夏侯琢肩膀:“快收敛一下,你这样子娘们儿唧唧的,不好不好。”

    夏侯琢:“......”

    他松开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李叱身上全都是血,甲胄的缝隙里,血液还在往下流淌。

    整个人看着就是个血人一样,一点本来的颜色都没有了。

    “韩飞豹是个将才。”

    李叱却不在乎自己身上这个样子,他知道自己没有受伤,所以并无担心,可是其他人看到他这般模样,哪个不是吓得心里发颤。

    李叱指向雍州军那边说道;“后撤二十里立刻摆开阵列,如果我们再打的话就一定会吃亏,吃大亏。”

    夏侯琢嗯了一声:“确实反应很快。”

    李叱道:“那咱们刚好歇歇,安排队伍做好防御,韩飞豹现在没时间反攻过来,他整顿好队伍很快就会打回来,此时咱们背靠拓拓江,他们猛攻之下,我们背后无路可退。”

    夏侯琢嗯了一声后问道:“要在这边安营吗?”

    李叱摇头:“不,派队伍把所有的抛石车都烧了,敌人丢弃的甲胄物资,能带回去的带回去,带不回去的也都烧了,给队伍传令,最迟三个时辰之内,必须全部退回北岸。”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遍地尸骸:“他们的皮甲比咱们的还好,别浪费了,还有兵器和滕盾,都带回去。”

    夏侯琢应了,分派人去执行。

    他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对李叱说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李叱道:“你觉得这天下间,以后让我亲自上阵厮杀的机会还会多吗?”

    夏侯琢撇嘴。

    李叱笑道:“我还以为他们筹谋多年,控世良久,会有多了不得手段,捧起来多了不起的人物,此战之后,韩飞豹在我眼中,已不是我旗鼓相当的对手。”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管他是什么,管他哪儿来的,谁阻我,一概踩过去就是了。”

    夏侯琢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

    京州。

    武亲王在大兴城的城门口朝着皇帝杨竞拜别,他要亲率大军去筹措粮草。

    这京州之内还有他最忌惮的大敌在,而那大敌一直都按兵不动,让他格外的不踏实。

    说起来,放在以前,武亲王都不会相信,有一天自己会对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如此在意,如此忌惮。

    唐匹敌啊,那是一个冷静到了极致,而且大局观又好到了极致的帅才。

    武亲王领兵一生,他杀过的看起来惊才绝艳的年轻人数不胜数。

    哪一个,不是觉得自己比武亲王还要厉害还要强大,最终都被这个老人像是吞噬了一样,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面对任何人的时候,武亲王都没有忐忑过,只要是在战场上,他便没有对手。

    可是唐匹敌的出现,让武亲王感觉到了危机,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不,这个年纪的唐匹敌比他年轻的时候还要强上许多。

    所以他必须在唐匹敌有所动作之前,先把粮草物资的问题解决掉。

    如果没有粮草,接下来直面唐匹敌的时候,就算武亲王真的化身武神,也没办法让饿着肚子的队伍打赢敌人。

    离开大兴城之后,武亲王就一路攻城,以前被天命军所占据的那些州县,被他一个一个的夺了回来。

    最起码从地图上来看,重归朝廷统治的地方越来越多。

    可是打下来的地方越多,武亲王心里就越是担忧,因为他所预想的事,正在一件一件印证。

    唐匹敌看起来确实没有出手,但他在暗中已经筹谋了一切。

    首先是粮草,唐匹敌把各地粮仓都洗劫一空,假意留下队伍防守,吸引武亲王大军进攻,可只要武亲王的队伍一到,宁军立刻就撤走,连打都不打。

    然而武亲王又不可能不继续向前,找不到粮食,他知道距离战败其实没有多远了。

    唐匹敌的可恶之处就在于,只要是有粮仓的城池,他就安排了队伍驻守。

    武亲王的斥候去探查,那些城池的城墙上都插着宁字大旗,也有宁军在城墙上戒备。

    这就是勾着你去打,你不知道哪里是真的没有哪里是假的没有。

    可是一路打下来才发现,都是假的,各地都没有粮食。

    但此时你才发现,队伍离开大兴城已经很远了。

    此时若这样无功而返,安全回到大兴城不是问题,可粮食怎么解决?

    没有粮食,回去之后也是等死。

    继续往前攻,那就距离大兴城越来越远,而武亲王此时也大概猜到了唐匹敌的用意。

    那个年轻的帅才,是要让武亲王回不去大兴城。

    将来宁军攻打大兴城的时候,城里有没有武亲王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有武亲王在,本就是铜墙铁壁的大兴城就是双倍的铜墙铁壁,没有武亲王,以唐匹敌领兵能力,打下大兴城就要轻松许多。

    最好是能把武亲王困在京州荒芜之地,回不去,也没粮,就这样活活把大楚最精锐的左武卫耗死。

    武亲王想到了,可是却暂时没有什么别的办法破解。

    这就好像你一直都对士兵们说,前边就是酒池肉林,走到半路你又说都是假的咱们回去吧。

    士兵们怎么想放在一边,他们还能不能打是武亲王最担心的。

    “王爷!”

    斥候再一次从前边赶回来,单膝跪倒在武亲王面前:“前边布州城有大批宁军驻守,看城墙上的兵力,远超之前所攻克的其他城池。”

    武亲王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从这名斥候的语气里听出来了期待。

    大家都盼着下一个打下来的地方有粮食,这是他们唯一的,到此时还有毅力对敌人进攻的支撑。

    “布州......”

    手下人都看向武亲王:“打不打?”

    武亲王缓缓起身:“打。”

    于是,左武卫大军再次攻城,可这次宁军还是一样,完全没有打的意图,见到左武卫到了立刻撤走。

    可不一样的是,在这布州城里,左武卫看到了至少数百辆来不及撤走的马车,马车上都是粮食。

    虽然相对于二十万大军来说,几百车粮食不过杯水车薪,可这就是希望。

    武亲王的眼睛都已经亮了起来。

    也就是说,从布州往北,宁军还来不及运走粮食,再打下去的话,可能城城都有粮。

    非但武亲王的眼神亮了,左武卫上下,所有人的眼神都亮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两年

    不出李叱的预料,韩飞豹很快就下令雍州军反攻,敌人的队伍铺满了地面一样席卷而来。

    可是宁军在厮杀结束之后就在分批撤回北岸,韩飞豹的大军杀回来之后,只看到最后一批宁军乘坐船只离去。

    非但人都走了,还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全都毁掉。

    李叱是第一批杀过来的,也是最后一批离开的。

    他说过,要让士兵们知道领兵之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更要让每一个领兵之人知道他们应该是什么样的。

    坐在船上回望汹涌而来的雍州军,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

    打这一仗的目的不是为了歼灭敌人,敌人有数十万兵力,而且骁勇善战,想打歼灭战根本不可能。

    这一战的目的是摧毁敌人的抛石车和渡江的羊皮筏,没有了这两样东西,雍州军想进荆州就只能是望江兴叹。

    回去的路上,李叱把甲胄脱下来,那铁甲一卸,里边的血水哗哗的往下流。

    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就算是好好泡上一个热水澡都未必能洗掉。

    这一战毁掉了所有抛石车,带走了所有羊皮筏,雍州军再想入局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了。

    那就是绕开荆州走梁州,经过崎岖难行的山路,比预计要晚许多的进入荆州。

    而这正是李叱希望韩飞豹要做的,从梁州进入京州之后,韩飞豹的主要对手可就不是宁军了。

    韩飞豹什么时候入局,入局之后面对的对手是谁,如何才能帮助老唐在京州完成布局,这些都需要李叱以一种俯瞰天下的姿势去筹谋,才能做到完美。

    老唐只管在京州布局,而京州之外的整个天下,所有敌人,都需要李叱去算计去布局,让他们进入老唐的布局。

    天下人只知唐匹敌天下无敌,却不知这天下无敌,有多少是李叱在暗中促成。

    唐匹敌的天下无敌需要战场,战场上什么时候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是李叱给老唐送过去的。

    将后发制人用到了极致的李叱,就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

    回到北岸的宁军大营里,高希宁已经早就等在岸边了,虽然李叱为了怕她担心已经换了衣服,可是那一身的血腥味怎么可能压得住。

    高希宁让人烧了热水,试好水温后让李叱泡个澡。

    正准备着,李叱看到余九龄脸色很不好看的走了过来,看着人格外失落。

    “怎么了九妹?”

    李叱问。

    余九龄把手里的一封信递给李叱:“李先生走了。”

    李叱吃了一惊。

    李先生身上还有伤,他的左臂断了,不修养几个月难以恢复正常,此时李先生离开显然还是要继续去追查那些人,可他现在这样的身体条件,万一遇到强力的敌人,怕是应付不过来。

    李叱连澡都顾不上洗,带上人分头去寻找。

    可是李先生那样的人要想走,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找到,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想要避开大家绝非难事。

    余九龄想离开大营继续去找,却被李叱阻止,因为他确定余九龄找不到。

    除非是李先生想让人找到自己在那儿,不然的话,谁也跟不上李先生的步伐。

    李叱拍了拍余九龄的肩膀:“先生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我们的使命是建立一个新的国家,让百姓们都过上好日子,而李先生也有他的使命。”

    余九龄道:“我就是不放心......他现在这个身体,再去找那些人太危险了。”

    李叱道:“先生又不是莽夫,他比我们都有头脑。”

    余九龄只好应了一声,落寞的转身离开。

    李叱话只是安抚余九龄的,等余九龄回去之后,李叱就派人把归元术找来,要求归元术调集新组建的军机司所有能调动的人,立刻去寻。

    先生确实有他自己认为的使命,可是先生做那些事并不开心。

    那些人,每一个人死去,李先生都没有任何得意,只有悲伤。

    或许只有先生才会有的悲伤,是一种别人不理解的也难以理解的感同身受。

    李叱泡在大水桶里,因为实在过于疲乏,很快就睡着了。

    他醒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真的一睡就忽略了一切。

    他是一个别人眼中看似清闲的主公,几乎把所有能下派的权利都放了下去,所有人都在忙的时候,唯独他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无所事事。

    可实际上,每一件事,每一步路,每一个决策,每一个判断,都是他在把控。

    换了衣服,回到军营里,李叱召集将领们议事,分派斥候严密盯着雍州军的动向。

    而与此同时,在京州的唐匹敌,也在一步一步的给武亲王发糖。

    武亲王预测,他们攻下布州之后发现几百车没来得及运走的粮草物资,再往北的话每一城都会有宁军来不及运走的粮草物资,毕竟宁军的兵力有限,控制范围也有限。

    而这,恰恰就是唐匹敌希望武亲王预测到的。

    从布州往北,武亲王的左武卫大军又在十几天之内连克三城,攻言县,旭州,无为县,这三城之内的粮仓,都有粮草。

    各城粮草储备的数量虽然不多,可加起来之后算算看,足够武亲王出征的大军月余所需。

    如此一来,武亲王的心里也踏实了不少,有了这些粮草,他的队伍就能继续去寻找更多的粮草。

    而让武亲王心里更为踏实的是,斥候送回消息,前阵子,唐匹敌帐下最得力的助手,将军罗境率领一部分宁军返回苏州去了。

    武亲王猜测,是在扬州的关亭侯要出兵苏州,所以唐匹敌不得不调更善战的罗境回去。

    如此一来,京州之内的宁军兵力绝对不会超过五万人。

    唐匹敌就算用兵如神,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里只有几万人,他根本顾不过来那么大的区域。

    于是,武亲王继续向北扫荡。

    宁军大营。

    将军程无节从外边快步进来,一进门,看到唐匹敌正站在地图前,连忙俯身行礼。

    “大将军。”

    程无节叫了一声。

    唐匹敌没回头,抬起手指了指地图上一个位置:“武亲王的队伍,距离此地还有多远?”

    程无节一怔,他就是来汇报武亲王大军行踪的,而大将军这一指,恰好就是武亲王的大军所在。

    “回大将军,距离大将军指的地方,应该不足百里,以武亲王的行军速度,很快就要到了。”

    程无节下意识的又看了看那地方。

    芒砀山。

    “大将军,咱们是要在芒砀山与武亲王的队伍决一死战吗?”

    程无节忍不住好奇的问了一句。

    唐匹敌摇头,笑了笑道:“非但不

    死战,我还在芒砀山给武亲王备下了一份厚礼。”

    程无节一时之间有些迷茫,宁军队伍从没有去过芒砀山,何时给武亲王备下了一份厚礼?

    这份厚礼,就不是唐匹敌亲率的这支宁军去备下的,而是唐匹敌在一年多之前,就派人给豫州节度使燕先生送信,请燕先生分派人手,用一年的时间,在芒砀山准备出来的。

    唐匹敌的视线从地图上离开,看向程无节:“安排斥候密切盯着即可,不要暴露,只要确定武亲王的队伍进了芒砀山,迅速前来回报。”

    程无节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出去分派人手。

    两天后,芒砀山。

    当武亲王的大军到了之后都惊着了,武亲王的斥候探查发现,芒砀山中可能有大问题。

    于是,武亲王亲自率军攻入山中,然后发现了大批的工匠,正在山中修建堡垒。

    木墙的规模极大,能有近三丈高,宽度也很惊人,至少可以让六七个人并排而行。

    山中的工匠被左武卫俘虏之后交代,说是宁军大将军唐匹敌在一年多前,安排他们到这里来的。

    要在这里修建一座足够坚固的城寨,因为宁军的粮草物资,都要存放于此处。

    武亲王派人去查,在这山中找到了几个巨大的山洞,山洞中粮草堆积的难以计数。

    山洞里只有一人能行的小道,其余的地方都是堆积在此的粮食物资,一袋一袋的码放整齐。

    山洞很深,从洞口往里走,走到尽头需要很久,而一直走到尽头全都是粮食物资。

    这么多粮草,别说足够武亲王的大军所需,运回去的话,也能解大兴城的燃眉之急。

    芒砀山的城寨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造好了八成以上。

    武亲王询问说为何不见宁军战兵,那些工匠回答说,宁军的队伍都分派出去运粮了。

    武亲王担心有诈,派人在芒砀山中搜寻,搜了个遍也不见宁军队伍。

    于是武亲王下令封山,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去难为那些工匠,只是让他们继续修建城寨,也答应了他们,修完之后就放他们回家。

    将芒砀山整个封锁之后,武亲王就分派队伍,想办法将粮食运回大兴城。

    芒砀山距离大兴城已有一千五六百里,这么长的粮道,分派队伍运送,也是很不踏实的事。

    宁军大营。

    唐匹敌坐在那听着斥候汇报消息,听说武亲王已经在四处搜寻车马后,嘴角微微上扬。

    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给武亲王准备这份大礼,总算是没有白费。

    属下们这时候也才明白过来,他们的大将军,竟是在一年多前就已经看清了此时此刻的京州局势。

    再想想看,一年多前大将军开始着手布置,那么大将军看到今日之局面,就不是一年多前,而是更久之前。

    一个站在多高地方的人,才能一眼看到两年后,还是在这样一个局势瞬息万变的中原。

    唐匹敌在罗境离开之前对他说,我正在给武亲王挖一个大坑,等到了埋坑的时候,我自然会调你回来。

    如今,这个坑挖好了,武亲王也已经进了这个坑,而且只要进去,就一定出不来。

    唐匹敌听完之后起身:“传令下去,所有五品以上将军来我大帐议事。”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两年筹谋,借天下大势,哪里还有什么理由打输这一仗。”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师父

    李叱从军营里出来之后不久,高希宁就急匆匆的赶过来见他,因为余九龄不见了。

    “昨天他去见过你之后就回去自己营帐里睡了一大觉,醒了之后就去火头军那边寻吃的,说是饿坏了,吃饱了临走之前还装了二十几个馒头。”

    高希宁脸上都是担忧,显而易见,余九龄是去寻李先生了。

    或许在余九龄心中,他是真的真的把李先生当做自己师父,对他来说,寻到师父是他的责任。

    如果找到了人,就拼了命的把人带回来。

    如果找到的是尸体,那就拼了命的把尸体带回来。

    余九龄心里没有自己,他最先得到认可的地方,是李叱身边。

    如今在李叱军中,余九龄总觉得自己其实是个没什么用处的人,留在军中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而李先生,就是第二个让余九龄觉得自己得到认可的人,或许师父这两个字,让余九龄想到了他在只饮酒的掌柜的,想到了自己年少时候便撒手人寰的父亲。

    所以他去了,义无反顾。

    李叱连忙派人去请归元术来,让归元术无论如何都要把余九龄找到。

    李叱站在江边,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那个家伙......”

    高希宁道:“九妹是个谁对他好,他就掏心掏肺的对人也好的性子,他担心李先生,他就一定要去。”

    李叱嗯了一声:“可是李先生不带上任何人,就是因为李先生知道,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没有谁能保证不出意外了,李先生是想自己去面对。”

    就在说着这些的时候,有士兵跑过来说,大营外边来了一个人,自称姓楚,求见宁王殿下。

    李叱因为想着余九龄的事,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醒悟,说自己姓楚的人,只能是方诸侯方先生。

    李叱和高希宁赶到大营门口去迎接,就见一身布衣的方先生就站在那等着。

    方先生看起来风尘仆仆,衣服都是灰土的颜色,看起来这一路赶过来就很辛苦。

    可是李叱却不得不做出了请求。

    他把李先生和余九龄的事说了一遍之后,请求方先生去寻,方先生随即答应下来。

    高希宁知道自己别想劝住李叱把方先生留在身边,所以干脆就没劝。

    她安排廷尉军的人跟随方先生出发,一路上要照顾好方先生的饮食起居。

    才到宁军大营,只来得及吃口饭,方先生就带着廷尉军的人离开。

    梁州,李先生曾经到过的庄园。

    在这里,李先生和齐鲁一起击杀过其中一人,李先生还亲手把那具尸体埋葬。

    他此时就站在这座土坟前边,看着坟前的一堆灰烬,能看出来,不久之前有人来祭奠过。

    李先生猜着,那些人之间的感情应该不错,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总会有人来看看。

    只要有人来,可能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看着那坟前的纸灰李先生沉默了许久,然后把自己拎着的篮子放下,从篮子里取出酒和纸钱。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可是齐鲁有些话,大概是没有骗我吧,他说......只有底层的人才更会经不住诱惑,也只有被欺压的人,才会更幻想着自己飞黄腾达。”

    李先生蹲下来,把纸钱点燃

    他带了两壶酒,一壶洒在地上,一壶自己喝。

    看着纸钱燃烧起来,李先生眼神里也像是被点亮了什么,可是那光亮出都是他的难过。

    “齐鲁还说,可能就是因为被欺压过,所以才不停的意-淫自己成为强者该有多爽,这话,更没有错。”

    李先生喝了口酒,胸腹里像是有一道流火经过。

    酒是烈酒,心是伤心。

    “如果给你们一个选择,你们还会来吗?”

    李先生自言自语。

    “会。”

    身后有人说话,可李先生好像并没有被吓到,他蹲在那,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因为他说的那句如果给你们一个选择,本就不是对土坟里的尸骸在说。

    回答李先生的人是圣师。

    他穿着一件长袍,缓步走向李先生。

    “你问我们会不会再来,那你问过你自己了吗,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做选择,你会来吗?”

    李先生起身,他看向那个把自己藏进长袍里的男人,眉宇之间有些轻蔑。

    不等李先生说话,圣师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自己想过没有,为什么是你来追杀我们?毫无疑问,你一定是因为有能力所以才会被选中,可是你一定是有能力但没地位的那个。”

    他看着李先生的眼睛说道:“你在这个时代,就算你东躲西藏的活着,可是你所体会到的快乐,是你曾经能体会到的吗?”

    他微微昂着下颌:“自由,才是最终的追求。”

    李先生笑了:“原来还是一群自认为有思想的人,带路的那种吧。”

    面对李先生的讥讽,圣师丝毫也不生气,而是怜悯的看着李先生。

    他对李先生说道:“人对自由的渴望没有限度,你知道,最无耻的自由是什么吗?”

    李先生不回答,只是那样看着他。

    圣师继续说道:“最无耻的自由,便是没有底线的自由,花钱自由,享受自由,行善自由,甚至也包括杀人自由在内的作恶自由。”

    他看着李先生说道:“不用对我说教什么大道理,我自己都说无耻和没有底线了,还需要你说教?我只是在告诉你,这样的自由听起来让人觉得发寒,可是......很,快,乐。”

    他抬起手指向李先生:“你躲藏之中,却也享受快乐,不是吗?”

    李先生道:“你说的没错,杀人自由也是自由的一种,所以你肯定能理解我,想自由的杀了你们的心意。”

    圣师指向那座坟:“你已经在杀了。”

    李先生道:“还不够自由。”

    圣师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你现在转身离开的话,我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可以相对自由,如果你不想走的话,那么,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了,就当是你给他立了坟,也过来烧纸的回报。”

    李先生没有迈步,看了看不远处有把椅子,他把椅子拉过来,坐在坟前。

    圣师回头看了一眼,摇头叹息道:“你选错了。”

    他继续往前走,院子外边,大量的雍州军士兵开始往院子里涌进。

    他算到了李先生会来这里找线索。

    他走到庄园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来,再次回头看向李先生。

    那个人啊,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喝着酒,等待着那些雍州军围拢过去。

    “等下!”

    圣师忽然间喊了一声。

    他转身大步走回到李先生面前,看着李先生那张依然平静的脸:“原来,你是来求死的。”

    李先生没回答,把最后一口酒喝完。

    圣师沉默了许久许久,他一摆手:“退下。”

    原本已经合围上来的雍州军往后退了出去,如同海浪退潮一样,很快就离开了庄园。

    这么大的地方就剩下两个人,显得那么那么空旷。

    “我在这里藏了伏兵,以你的实力不可能没有发现,而你却没有走,也没有对我出手。”

    圣师问:“你为何求死?”

    李先生道:“我只是故作姿态,你看不出?”

    圣师沉默。

    良久良久之后,圣师看向李先生说道:“回去养伤吧,等你的伤好之后,到东海那边寻我,那里有座太山,像极了我们的泰山。”

    说完这句话之后,圣师转身大步离开。

    李先生坐在那看着那人的背影,沉默了许久许久,然后他忽然哭了,抱着头痛哭,从来都没有过的撕心裂肺的哭泣。

    庄园外边,一直在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后悔的圣师听到了这哭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那,两道泪痕出现在脸上,只是无声无息。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绑起来的余九龄,淡淡的问了一声:“你是他什么人,为什么敢孤身一人追上来。”

    余九龄只是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丝毫惧意。

    “原来,他也没能做到,在这世上做到了无痕迹......”

    圣师自言自语了一句后摆了摆手:“放了他吧,一个小角色,不值得我杀。”

    手下人将余九龄松绑,余九龄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直接跑进了院子里。

    他一口气跑到李先生身前,看到坐在那的李先生,余九龄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先生面前。

    “师父,你错了啊。”

    李先生看着面前的人,他忽然间那么内疚。

    余九龄把他当做了师父,亲如父亲那样的师父,可他其实并没有对余九龄有多深的感情。

    “师父,你不该这样,如果你觉得活着太辛苦,那就走而不是死。”

    “师父,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说话,可是我必须说,自己死去并不是解决了问题,只是看不到了。”

    “师父,你这是第几次想就这样看不到了就算了?第一次吧......”

    余九龄抬起头看向李先生:“在遇到当家的他们之前,我有过几十次,几百次。”

    “我想着,看不到了就好了,其他的事,其他的人,管他呢......我自闭上眼睛,我自快活。”

    余九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

    “可是师父,我永远闭上了我的眼睛,所以我看不见,曾经害我的恶魔还在发笑,他们还在说,这个可怜虫啊,把自己耳朵堵起来偷铃铛,还觉得快活。”

    因为这句话,李先生的眼神骤然变了。

    他看向余九龄,沉默良久后说道:“你也是我的师父。”

    他起身,扶起来余九龄:“你回去吧,告诉李叱,我去那座太山了,去等人。”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在乎

    高希宁总是不能放下心来,她脑海里会不停的出现幻觉,在某个场合,李叱会遇到危险的幻觉。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关心则乱,可是对她来说,她决不能允许有人伤到李叱。

    她开始和李叱形影不离,哪怕李叱担心去前线会有危险劝阻,可她还是不肯听。

    李叱对她说,军营之内,不可能有谁随便就可以找到机会动手。

    可是她还是不肯听,因为她怀疑敌人的手段未必就是刺杀。

    如今在宁军中,还有不少原来的谍卫军,这些人极有可能用某种隐秘的手段。

    正如李叱曾经说过的那样,当敌人在正面战场上无法击败你的时候,就会在黑暗中寻找机会。

    不过宁军和雍州军的对峙,应该也不会持续太久,这是高希宁稍稍能放心些的地方。

    雍州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羊皮筏,失去了所有的抛石车,失去了大量的滕盾。

    他们如果想重新寻找船只渡河的话,天长日久,谁也不知道要拖上多少时日,况且就算有船了,渡江打宁军,容易?

    所以李叱的推测是,雍州军最多也就是再撑上十天左右,他们最终会选择绕过山脉从梁州进入京州。

    想想看,绕过那绵延山岭,几十万大军走上一千多里,所需时日甚多,等到雍州军入局的时候,京州局面应该已经被唐匹敌控制。

    李叱忙于军务,高希宁忙于保护。

    这个世上谁都有自己在乎的人,当在乎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就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

    人是分远近的,远近来自亲疏。

    再坏的人也会有自己的亲近之人,也会有人在乎他。

    比如杨玄机。

    杨玄机死在了大兴城里,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而杨玄机的亲信队伍差不多都在城外大营。

    武亲王选择的时机很好,梁州军攻破世元宫后生擒杨玄机的时候,那位被称为无敌之人的金甲天神并不在杨玄机身边。

    他的金甲武士啊,只在乎他一个人,不管是谁的命在金甲眼中,都不值一提。

    杨玄机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会对他那么信任。

    就连天命军中的许多人都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因为他名字真的没有谁会提及,提到他的时候,就是那四个字......金甲天神。

    杨玄机领兵的时候,住在大帐里,他就睡在大帐外,杨玄机白天不管到那儿,他就跟在杨玄机身后。

    别人都管他叫金甲天神,可心里想的是那是个凶神恶煞,连天下第七那样的人都不敢招惹他。

    因为天下第七很清楚,这个人能轻而易举的把他撕成两片。

    如果杨玄机说吃了他,那那个家伙会毫不犹豫的把天下第七生生的啃了。

    天下第七自己都说过,就算是有人拿刀子逼着他,他都不愿意去招惹那傻子。

    再后来杨玄机进入大兴城称帝,谁都盼着得到封赏,重重的封赏。

    那些从一开始就跟着杨玄机的人,难道盼着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这个别人眼中的傻子才不在乎能有什么封赏,他只要能站在杨玄机身边就足够了。

    在整个天命军中,也唯有这个傻子可以不称呼

    杨玄机为主公。

    他管杨玄机要阿叔。

    谁对谁好谁知道,他就知道如果不是阿叔在蜀州救了他的话,他早就死了。

    他饿晕在大街上,是杨玄机看到了,派人救治,虽然那时候杨玄机只是好奇,这大个子怎么这么丑,这么高,这么大块。

    后来杨玄机管他叫虎痴儿,虽然有利用的成分在,可他对虎痴儿也是真的在乎。

    他说过,谁得罪了他的虎痴儿,谁就要死。

    杨玄机称帝之后住在未央宫里,每天,虎痴儿就站在他的书房门口,杨玄机睡觉,他还是习惯了抱着铺盖卷睡在杨玄机门外。

    杨玄机在大殿上议事,他就站在那金銮宝座的旁边,有时候会无聊到睡着,那么庞大的身躯,咣铛一声就倒在地上了。

    可是整座大殿里谁都不敢笑,谁笑话他,他就可能把谁抓过来直接撕成两片,除非是杨玄机不让。

    武亲王对这个人无比忌惮,在筹谋之中,武亲王就曾经说过,只要那虎痴儿在杨玄机身边便不好动手。

    就那一天,虎痴儿不在。

    虎痴儿最爱吃肉,哪怕是天命军中粮草告急的时候,杨玄机也不曾断了他的虎痴儿一顿肉吃。

    武亲王知道这一点可以利用,于是就让人想尽办法,在大兴城外的山中生擒了一头黑熊。

    将这头黑熊敬献给杨玄机,杨玄机最疼爱虎痴儿,所以把熊掌赐给了他。

    武亲王安排人在烹饪的时候做了手脚,没有下毒,而是用了泻药。

    虎痴儿中招,腹泻不止,可武亲王都没想到,这家伙的身体居然如此强悍,都已经拉成了那样,居然没有多大影响。

    武亲王本打算趁着那虎痴儿虚弱的时候,让御医在药里再放些东西。

    因为杨玄机在乎他的虎痴儿,所以虎痴儿吃的东西,他自己吃的东西,都会找人先吃一些试试。

    毒药吃了必会发作,泻药发作却没有那么快。

    杨玄机生性怀疑,不肯用世元宫里的御医,让他随军的医官给虎痴儿诊治。

    武亲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于是他对杨玄机说,虽然城中多是杨玄机的队伍,梁州军和越州军在,可是那些将领未必真的听话。

    他说不如趁着此时,调派城外天命军中的将领进城,安排在城中任职,逐步将那些梁州军和越州军的将领替换掉。

    此举正合杨玄机心意,而且武亲王的这般说法,确实是有利无弊,杨玄机便无怀疑。

    武亲王说他想亲自去天命军中挑选人才,可是又担心天命军中的人对他不信任,不听话。

    杨玄机当时笑着说那有什么,我派人传令,军中将士,自然都会听你的。

    武亲王说不如请虎痴儿跟我去一趟,反正来回也就一天的事,不会耽误太久,有虎痴儿跟着,城外的将士自然不会有什么疑虑。

    杨玄机就是疏忽了这么一下。

    他也觉得反正来回都用不了一天时间,倒也无所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他也会亲自去城外天命军大营。

    武亲王料到了如此,所以请动杨竞出面,说是要进宫交代一下关于楚皇剑的事。

    于是杨玄机就留在了世元宫里等着,楚皇剑,对于历

    代楚皇来说都是无比重要的事,杨玄机便让虎痴儿跟着武亲王去城外天命军大营里挑人。

    武亲王说,禁军之中的将领,大内侍卫,这些都是最先该换掉的人,刻不容缓,如此建议,杨玄机如何会有疑心?

    况且武亲王说的是他孤身前往,不带自己一兵一卒,杨玄机对武亲王的态度甚至还有几分感动。

    于是他就让虎痴儿跟着武亲王去城外大营,就是这一天,梁州军攻打了世元宫。

    武亲王出城之前下令,他的左武卫按兵不动,且若梁州军攻打世元宫不利的话,左武卫就要跟上去动手。

    出了城之后,武亲王在城外安排了埋伏,他知道这虎痴儿有多凶猛,所以没敢有丝毫大意,安排了他的亲兵营中善战之士六百人。

    出城之后不久到了埋伏好的地方,武亲王忽然拨马往后跑出去,伏兵四起。

    数不清的羽箭射向那虎痴儿,可他金甲厚重,箭矢不可破。

    六百勇士一拥而上,这些人可是左武卫这般精锐队伍中的精锐。

    武亲王的亲兵营,哪一个不是杀人无算?

    可是这一场厮杀,虎痴儿杀两百余人,身中箭矢无数,刀砍枪刺亦不知道多少,却被他杀穿了出去。

    如此勇武,连武亲王都没敢亲自上阵。

    对付这样的莽夫,一不小心伤在他手里,那真的是得不偿失。

    武亲王要过来一张三石弓,一箭正中虎痴儿后脑,哪想到那盔的厚度居然如此变态,别人铁盔不过几斤重,虎痴儿那盔,比别人的重两倍不止。

    武亲王的一箭,居然没能杀了虎痴儿。

    可料来也受了伤,也受了惊吓,所以那如巨熊一般的汉子杀出重围逃了。

    他回不到大兴城里,就算回去大概也无济于事,救不了杨玄机了。

    自此之后这虎痴儿就消失了,武亲王担心此人成为祸端,派了大量的人手在城外搜寻,却始终没有找到。

    这人身材如此雄壮高大,极难藏身,也不知道怎么就躲了过去。

    一连数月都没寻到,武亲王又不得不出征去寻粮食,这个人就暂时放下了。

    武亲王放下了,可是虎痴儿没有放下。

    虎痴儿就躲在城外天命军大营里,武亲王猜到了,派人找了至少七八次,皆一无所获,后来想着,那家伙大概进山躲了起来。

    大兴城外山高林深,藏个人也容易,所以更多的队伍,都是进山搜寻。

    哪有人会想到,他躲在军中牛圈中,杀了一头牛,有人来寻,他就顶着个牛头披着牛皮趴在最里边,竟是躲了过去。

    天命军大营里自然有不少人知道,可这些人也都是杨玄机亲信。

    都说虎痴儿是傻子,可他并不是真的看起来那么傻。

    他知道在最关键的时候去找谁,也知道怎么才能避开,比如杀牛的办法就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后来天命军被拆开,一部分队伍被武亲王带走,一部分被分派进了别的队伍,一部分留在大兴城外。

    等到武亲王离开大兴城之后,虎痴儿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躲藏起来不是因为他怕死,是因为他还不能死。

    他要报仇。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难熬的夜

    大兴城里恢复了平静,虽然武亲王出征之后还没有什么好消息传回来,可是对于百姓们来说,平静就是最好的日子。

    如今这大兴城的形势之下,百姓们还奢求什么富足,连温饱都不奢求了,只求平平静静的活着。

    朝廷得了杨玄机的粮草物资,按照计划分发,还能让城里的人撑上一阵子。

    百姓们每日都要排队到各处特定的地方领粥,那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人啊,默默的排队的时候像是一群有秩序的行尸走肉。

    大家尽量连话都少说一些,因为说话也是要浪费力气的。

    这并不是什么冷笑话,这是大兴城里的现状。

    最近皇帝很少再到百姓们中,也很少再去兵营,因为皇后娘娘就要生了。

    宫里的人全都忙活起来,虽然如今宫里的日子过的也不像是宫里,可是陛下说,不能亏了皇后娘娘一口吃食。

    整个宫里都在节衣缩食,却尽力的满足一位待产孕妇最起码的营养需求。

    哪怕这需求,只是每天几个鸡蛋,每天有一碗带着些肉丝的,稍微粘稠些的粥,如果可能的话,再有些点心。

    皇后娘娘的心态却很好,也很紧张,她不知道那个小生命会在哪天突然到来,可能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迎接他的到来,所以紧张,也兴奋。

    宫里的御医们也紧张,这可是头等大事,陛下交代过,不准出任何意外,一丝一毫的意外都不许。

    早早就都做好了准备,似乎整个宫里的人,全都在等着迎接那小家伙。

    傍晚。

    皇帝扶着皇后在宫里缓缓走动,御医说,临产之前多走动,有助于顺产,皇帝就记住了,每天都会抽空陪皇后走走。

    “陛下还没有想好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吗?”

    皇后问。

    言辞之中带着些并不是指责的指责,语气是并不是埋怨的埋怨。

    皇帝笑了笑道:“想过了无数个名字,可是总觉得下一个会更好,就这样一个一个的想起,一个一个的否定,竟是拖到了现在。”

    皇后道:“我倒是也想了两个,陛下要不要听听?”

    皇帝道:“说来。”

    皇后笑了笑道:“我查过了族谱,陛下的孩子,男孩可以用定字,我想着,若是个男孩儿的话就叫杨定安,若是个女孩的话就叫杨长平。”

    皇帝笑道:“这女孩儿的名字,略显不柔美......但只要是你想的,那一定就是最合适的。”

    皇后嘿嘿笑起来,有些小得意。

    她就知道,皇帝一定会依着他。

    虽然按照大楚皇族的规矩来说,皇子的名字,决不能由后宫女子来取,哪怕是皇后都不行。

    “啊......”

    皇后忽然轻呼了一声,皇帝连忙问:“怎么了?又疼了?”

    皇后道:“疼的厉害了些,御医说过,若是连续的疼起来,怕就是要生了,陛下咱们快些回去.....”

    皇帝紧张的吩咐道:“把皇后抬回去,要稳一些!”

    不多时,皇宫里的人就忙活了起来,御医和稳婆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皇帝下令,大内侍卫调集过来一多半,就在皇后寝宫外边设防,不准任何无关人等靠近。

    皇帝面对大兴城危局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搓着手来回来去的走动,此时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城中军营。

    被分派到了大兴城里的天命军一部就驻扎在这,这个营的将军叫白筹年。

    此时此刻,在这支队伍的后营,白筹年把手下人全都召

    集起来。

    “刚刚得到消息,禁军都调动了起来,加强了宫禁,所以我猜着,应该是皇后要生了。”

    白筹年看向面前众人:“天命王待我等不薄,我等委身于此,也只是为了给天命王报仇,大家也都知道,以皇帝那等心机,就算今日不动手除掉我们,他日也必会把我们都杀了,他只要兵不要将,诸位兄弟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看看越州军那些人的下场就知道了,皇帝何等阴狠毒辣,他根本信不过我们,也只信武亲王的人。”

    白筹年道:“我们的人分派在城中各地的一共有六万多人,这些日子以来,我一刻都没有闲着,暗中联络了其他各营的兄弟,只等今日。”

    他回头吩咐一声:“把地图挂起来。”

    有亲兵将地图挂在墙壁上,白筹年大步走到前边,抬起手指向其中一处。

    “几个月了,我一直都在打探消息,这里就是我们可进攻的好地方,这里是太子东宫,与世元宫相连,有城门可以通过。”

    白筹年道:“禁军调动,都到了后宫那边,大内侍卫亦然,他们在世元宫正门,后门,哪怕是走泔水夜香的小门也一定是重兵把守盘查严密,可是这太子东宫,根本就没有人看管,差不多已是荒废。”

    “我已派人去知会各营的兄弟,今夜突然杀出,进太子东宫,然后从城门杀进世元宫,将那狗皇帝和他刚降生的孩子都杀了,为天命王报仇。”

    其中一个将军名为裴灵芝,他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东宫通向世元宫的城门,我听闻早就已经封了,降下来千斤石,而开启的那边在世元宫里,在东宫根本打不开。”

    白筹年笃定的说道:“打得开。”

    裴灵芝问道:“莫非传言有误,在东宫里也能将那千斤石收上去?”

    白筹年:“不能,但就是能打开。”

    众人都看着他,心说白将军这是在说什么,这话前后都是矛盾的。

    白筹年一转身,俯身下去:“请金甲天神!”

    大帐的帘子被人打开,虎痴儿迈步从外边进来,他身上已经没有了金甲,可是他一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好像突然出现了一座山。

    在他面前,众生渺小。

    虎痴儿脸上有几道伤疤,如今看起来依触目惊心,那都是那日武亲王设伏那一战留下的。

    在他的后脑处,还有拇指大的一个地方至今都没有头发长出来。

    那里,就是被武亲王一箭射中之处。

    那一箭到底还是射破了他的铁盔,只是因为铁盔太厚,只是箭尖刺穿。

    虎痴儿不傻,别人都说他傻,只是那些人都在嫉妒他罢了。

    他担心那箭上有毒,掏出来后,自己用匕首剜掉了一块肉皮,所以至此都还没有新的头发长出来。

    “千斤石我来举。”

    虎痴儿瓮声瓮气的说道:“你们过不去的墙,我拆,你们过不去的门,我破,你们杀不去的敌阵,我杀,可你们若胆小怕事,不敢为阿叔报仇,我现在就先撕了你们。”

    白筹年道:“将军,不用怀疑他们,我们也深知不杀皇帝,我等也必死无疑,所以此战,兄弟们皆会拼尽全力。”

    虎痴儿道:“皇帝我要杀,皇后和孩子我也要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今日这一战成了,算我欠你们的,若你们想让我帮你们打仗,我活着,就一直帮你们杀人。”

    裴灵芝等人被虎痴儿这话说的心里发寒,可莫名的信心就来了。

    如今城中没有最善战的左武卫,这是他们敢起事的信心所在。

    武亲王大军出征已经有两个

    月,不知道在几多里之外,所以根本不用担心那个老家伙会突然出现。

    城中真正效忠皇帝的,无非就是那些禁军,可人数不过一万五千。

    皇帝组建的新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攻破世元宫了。

    白筹年自然有私心,这事,前前后后暗地里都是他在筹谋联络。

    所以若杀了皇帝,这大兴城自然是他要占。

    谁还不想做皇帝了?

    哪个男人,能够在如此情况下,忍住对皇帝位的幻想,能挡住那诱惑?

    他原本只是个小角色,不过是天命王杨玄机帐下一个三品将军。

    比起之前那些重要的大人物,如杜克,如裴旗等人,自然是差得远了。

    可是裴旗他们,能有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吗?

    杀了楚皇帝,占据大兴城,哪怕只坐上几个月的皇帝,那也是爽的。

    白筹年道:“将军你且放心,这一战,势必将皇帝杀了,我等还会拥立将军为主,拥立将军为帝。”

    虎痴儿皱眉,傻里傻气的说道:“我不想做什么皇帝,想做皇帝的人都死了......”

    这话说的,白筹年心中不喜。

    虎痴儿道:“你们谁想做就谁做,我帮你们就是了。”

    白筹年道:“那此事就以后再议,先说为主公报仇的事,我打算今夜子时动手,那时候禁军轮换,会稍有松懈。”

    他看向虎痴儿:“将军,东宫千斤石,就靠你了。”

    虎痴儿点了点头:“我去睡觉,到了时辰喊我,若打不开千斤石,你们杀了我,若我打开了你们却临阵而退,我杀了你们。”

    说完后转身就出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白筹年笑了笑道:“有这等当世无敌的傻子为我们所用,我们还怕什么?”

    众人也都笑起来。

    天命王还在的时候,他们自然不敢说虎痴儿的坏话,在背地里都不敢说。

    谁也保不准今日说了,明日就有人告密。

    天命王护虎痴儿,犹如护犊一样,这些年因为虎痴儿而被杨玄机所杀的人数都数不清。

    可现在,杨玄机都死了那么久,虎痴儿算个屁,不过是他们要利用的人罢了。

    一个莽夫,白痴,傻子,只需他冲锋陷阵,其他的.....

    白筹年笑了笑道:“此战,倒是成全此人名声的一战,只是此战若成,也不敢留他......”

    众人纷纷点头。

    皇宫。

    皇后娘娘已经疼了那么久,从白天到晚上,却始终都生不出来,皇帝急的眼睛都红了。

    御医已经来过,说请陛下做好准备,可能......可能会难产。

    皇帝暴怒,要斩那御医的脑袋,被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和内侍总管甄小刀拦着,这才没有真的杀人。

    “陛下,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甄小刀连连劝着,他急的嗓子也都哑了。

    皇帝转身看向惠春秋:“朕心里不踏实,你去传张合过来。”

    张合是武亲王帐下猛将,被誉为军中第二枪,仅次于武亲王。

    武亲王率军出征之后,将张合留给皇帝,皇帝便让张合做了禁军将军。

    不多时,张合急匆匆赶来,皇帝对他吩咐道:“今夜你不要睡了,禁军要保证有一半人当值,另一半人带甲休息,你要亲自巡查。”

    张合俯身:“臣遵旨!”

    他领旨之后急匆匆的赶回禁军那边,吩咐手下将军们分别带队巡视,但凡是有门的地方,都要分派兵马镇守。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嗜血之人

    将军张合深得武亲王赏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枪法出众,更因为他行事稳妥,领兵有章法。

    张合的大哥曾是武亲王帐下第一重将,高傲自大,觉得除了武亲王之外,再无一人是自己对手,所以死的可惨了。

    张合与他大哥不同之处就在于,行事低调沉稳,从不愿做抢风头的事。

    曾经有人评价军中枪法,武亲王排在第一,其次就是张合的大哥,排名犹在罗境之上。

    张合的枪法,其实比他大哥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性格使然,不愿与他大哥争锋罢了。

    张合留在大兴城任禁军将军之后,做事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也得陛下赏识。

    这次,皇帝心中隐隐有些不祥预感,所以安排张合亲自巡视宫城。

    但世元宫那么大,京城之内也需张合巡查调度,他又不会分身,所以分派手下的时候,张合仔细叮嘱。

    他交代手下人说,但凡是有城门的地方,一定要分派重兵把守。

    他手下有 两个将军,一个叫管月一个叫闻达,这两个人原本就是禁军将军,并非张合带过来的亲信。

    这两个人被分派负责巡查,两个人都是整夜都不能休息,所以难免有些怨言。

    “皇后娘娘生产,闹的整个禁军都不能睡觉,全都要陪着......”

    闻达打了个哈欠:“你说,如今这大兴城里连点风雨都没有,何必如此紧张。”

    管月笑道:“忍忍吧,不过是一夜而已,按照大将军吩咐的办,不出错,不挨骂,便是大功一件。”

    闻达叹道:“有个屁的大功,如今连饭都不管饱,要大功有什么用......”

    管月连忙道:“你可闭嘴吧,再胡言乱语,小心出事。”

    闻达又叹了口气:“明白,只是心里不得劲。”

    他们一路走一路巡查,见世元宫各城门进出之地,皆已安排重兵把守,心里也踏实了些。

    走到一处有城门的地方,却无人看守,管月驻足:“这里怎么没人?”

    闻达道:“这里也算是门?”

    管月他俩都是禁军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此门是何地。

    自从陛下登极以来,东宫无人打理,陛下为了节省,又精简了不少人员。

    东宫里,只留下了几十个杂役,也差不多都是老弱,负责打扫一些罢了。

    千斤石落下后,这门还算什么门。

    闻达道:“走吧走吧,这地方连条野狗都没有,没必要留人。”

    禁军大将军张合带着队伍在大兴城里巡视,又要在各处分派兵力,人手本就捉襟见肘,所以闻达的话倒也不是他敷衍。

    管月沉思片刻,看了看手下人,他们巡查的队伍也就一百多个人。

    “分十个人留在这,派人回去拿了铜锣,若有事,就敲响铜锣。”

    管月吩咐了一声,然后和闻达就继续往前巡视去了。

    留下来的十个人互相看了看,那什长吩咐伍长派人回去拿铜锣,伍长说这种鬼地方能有什么事,何必跑一趟。

    什长其实也觉得不会有事,大家围着世元宫已经走了一大圈,这一圈下来,仗着他们体力

    好,若是寻常人可能早就腿脚酸疼了。

    即便腿脚不是那么疼,可累的不想走动,索性十个人就在那城门坐下来,背靠着千斤石休息。

    已经到了子时,人又困,靠坐在那,很快就迷瞪了起来。

    忽然间觉得震动了一下,众人皆醒,坐直了身子往四周看,耳边有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

    这些人睡的迷糊,都不知这声音来自何处,片刻后,什长抬头看了一眼,才确定那声音是来自头顶。

    像是什么很重的东西摩擦着,紧跟着他背后一空,控制不住往后仰倒。

    躺在那的瞬间,禁军什长就看到一个高大如山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自己的脑袋就在人间双脚之间。

    这个角度往上看,就看到那两条腿粗壮的像是两根大柱子似的。

    紧跟着他就疼到一声暴喝。

    “起!”

    轰隆一声.......那千斤石居然硬生生被那人给抬了起来。

    那壮硕的人把千斤石抬到胸口位置,然后双腿弯曲下来,双臂开始蓄力。

    下一息,这人奋力往上一举,千斤石竟是被往上抛动,那人双臂举高,靠一己之力把千斤石举了起来!

    那人双腿弯曲又瞬间站直了的时候,脚底发出砰地一声,地面都陷了下去。

    脚底下的气吹的尘土废弃,全都喷在禁军什长脸上。

    他此时都是懵的,下意识抬手揉眼睛,然后就根绝自己心口一凉。

    一把横刀戳进这什长心口,刀子还在身体里扭了两下。

    白筹年一刀戳死这什长后迈步进来,吩咐人用准备好的木头顶住千斤石,把虎痴儿替了下来。

    守门的这几个禁军士兵,跑都没有来得及跑进步,就被天命军的人砍翻在地。

    白筹年让人留了一个活口,抓到面前,他看着那禁军士兵问道:“皇后寝宫在什么位置,如何走?”

    那禁军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却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白筹年抽出匕首,一把抓了那禁军士兵的耳朵,用匕首三两下割了下来。

    “我再问你一遍,皇后寝宫怎么走,不说的话,杀了你,大不了再抓一个就是。”

    士兵吓得哆嗦起来,又疼的钻心,只好往一侧指了指:“就在那边。”

    白筹年推了那士兵一把:“头前带路,若敢不从,把你大卸八块。”

    叛军从东宫城门涌了进来,他们如今都身穿朝廷军服,为了方便区分,所以都在铁盔上绑了白布。

    白筹年驱使着那士兵带路往皇后寝宫方向走,走了大概有两刻左右,迎面碰上一支队伍。

    宫内灯火虽然还算明亮,可离着还远,也就勉强看得出是一群人。

    “站住!”

    巡视了一圈归来,正好就是管月和闻达两个人到了。

    管月觉得不对劲,对面来的队伍显然人数众多,看着军服,也不似是禁军的。

    他喊了一声后已抽刀在手:“你们是什么人?!”

    白筹年此时已经懒得遮掩了,一声令下:“杀过去!”

    让手下天命军开始往前冲杀,一边跑一边用连弩点射。

    这突然而来的袭

    击,把管月和闻达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有没有带着盾牌,顷刻之间就被放翻了不少。

    连闻达都中了两箭,踉跄着往后退去。

    “快去传讯!”

    管月嘶吼了一声,持刀往前冲。

    闻达中箭正疼着,见自己老伙计居然冲了上去,连忙喊了一声:“你干嘛去,快回来!”

    管月道:“你我职责所在。”

    对面过来的士兵身穿大楚军服,但此时傻子才会觉得是误会。

    所以管月毫不留手,横刀上下翻飞,近身者死。

    他早就是禁军将军了,若没有真本事,怎么可能做到这般位置。

    能在禁军中占有一席之地,且经历了这么多风雨还没有被淘汰的,当然是有原因。

    这条过道本就不算很宽,管月一把刀在,左右横拦,竟是没人能冲的过去。

    就在这时候,管月忽然就觉得眼前黑了一下,抬头看,一个巨大的身影到了面前。

    他下意识的一道劈砍过去,可是刀子才举起来,被那人一只大手攥住刀背,随随便便一拉,就把刀子从他手里夺了过去。

    再下一息,那人伸出大手顶住管月的脑袋,只是如此推着往前走,管月就没有丝毫办法。

    他拳打脚踢,却够不到人家。

    如此片刻,那人似乎是觉得无趣了,原本按着管月头顶的那只大手五指发力,手指像是铁棍一样,扎的管月头皮剧痛。

    虎痴儿哈哈大笑,单手发力,如此抓着管月的脑袋把人提了起来,连铁盔都给抓的瘪了进去。

    管月剧痛之下还被提了起来,手脚并用的乱打,可还是打不到对方。

    虎痴儿另一只大手抬起来,抡圆了一个巴掌扇在管月身上。

    他生性狠厉,常以杀人为乐,自然不在乎人的死活,此时又起了些玩心,所以这一巴掌并非扇在管月脸上,而是扇在管月的肩膀。

    咔嚓一声,管月的脑袋在虎痴儿手里没动,身子却转了一圈。

    见此状,虎痴儿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显然有些开心。

    在后边的闻达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睁大了。

    他的好友如此惨死,他胸腹里好像瞬间烧起来一股火似的。

    也顾不上自己身中两箭了,闻达抽刀就冲了上来。

    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看到好友被杀,脑子里热气上涌,只想杀了那家伙为好友报仇。

    虎痴儿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见那人冲至身前,他一巴掌扇出去,比闻达的刀子还要快,这一掌扇在闻达脸上,竟是直接把脑袋扇的转了半圈。

    一掌之力,把闻达的脸打的都朝后去了。

    虎痴儿捏着闻达的脖子把人提起来,往半空一抛,等到落下时候,一手抓住闻达脖子,一手抓住闻达一条腿,发力一拉,噗的一声把人拉断了。

    虎痴儿随手把尸体扔在一边,大笑中跨步向前。

    此时禁军士兵已经示警,各处防守的禁军听到声音,纷纷往这边支援过来。

    可此地距离皇后寝宫已经没有多远,白筹年下令疾冲,天命军的人像是浪潮一样,迅速的涌入了一条一条的过道。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攻入

    皇帝本以为,即便是有一些莫名而来的危险,最多也就是出现刺客。

    他没有想到,天命军的人居然会趁着皇后盛产而叛乱,而且还能筹谋如此缜密,分工如此明确。

    就在世元宫里出现了天命军之后不久,宫外也送来紧急军报,天命军各营陆续反叛,他们主动攻打其他各营。

    但打的都是朝廷的队伍,没有向梁州军和越州军那边发起攻势。

    一打起来之后,梁州军那边倒是有所动作,调动兵力出来与天命军的人交战,可是越州军那边却没有丝毫动作。

    皇帝得知消息,心就往下一沉。

    越州军的那些将领,才被武亲王除掉不久,越州军士兵必然人人心中还有怨念。

    派去做将军的人虽都是朝廷亲信,可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指挥的动。

    此时说不得那些派去越州军中的人,已经被干掉了。

    此时大概也已经能推测出来,天命军的人暗中筹谋,趁着武亲王带走了左武卫和大量朝廷善战之兵后,他们要夺取世元宫,要为天命王杨玄机报仇。

    当然皇帝也清楚,所谓的报仇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越州军的人没动,他们是在坐山观虎斗。

    梁州军的人动了,可是他们估计这一时半会儿也起不到作用。

    “张合呢?!”

    皇帝大声问道。

    内侍总管甄小刀回答道:“张将军带着队伍在巡查,估计着此时应该与叛军交战。”

    皇帝转身看向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调集所有大内侍卫过来,务必保护好皇后,再派人通知禁军其他将军,把所有兵力集中在寝宫四周,不得有误。”

    惠春秋立刻应了一声,亲自去传旨。

    就在此时,梁州军那边,将军蒋启海亲自带着队伍沿街冲杀,凡是看到天命军的队伍,立刻就扑上去。

    “这样打不是办法。”

    蒋启海看向手下一员将领,此人名为窦勇:“你带兵马在城中剿杀叛军,我带人去世元宫中护驾。”

    窦勇劝道:“此时陛下必不会信任任何人,若将军带兵去世元宫,怕是会被误会成叛军,解释都解释不清。”

    他急切道:“我们在宫外剿灭叛军,将来陛下也不会追责,如此稳妥一些,反正我们又不是什么都没做。”

    蒋启海道:“我深得武王信任,此时若不尽力,等武王回来之后,得知今日之事,你我皆会被排挤,将来天下再大,也无容身之处了。”

    窦勇一怔。

    想想看,确实是这般道理。

    于是窦勇只好应了一声,他带着队伍在城中与天命军交战,蒋启海带着人去世元宫救驾。

    世元宫中,虎痴儿冲在最前,已经杀到了皇后寝宫外围。

    禁军的人虽然不断支援过来,却挡不住此人勇武。

    宫中道路纵横,叛军涌进来的兵力实在太多,禁军一条道一条道的退守,如今所有兵力都集结在寝宫之外了。

    就在这时候,禁军将军张合从宫外杀了回来,他这一路上,被三批叛军围堵,厮杀至世元宫的时候,他带着的一千二百禁军,只剩下不足二百人。

    见贼兵之中有一人极为悍勇,张合哪里还顾得上疲劳,抓了铁枪直面而去。

    虎痴儿身上没有了那套厚重的金甲,天命军中也没有合适他穿的甲胄,所以此时身上并无护具。

    可他攻到皇后寝宫外边的时候,拆下来两扇木门当做兵器,以至于方圆一丈之内都没人可以近身。

    宫中的门板又厚重,外边还有巨大的铜钉,羽箭都射不穿,他抓着这两扇门板杀人,如入无人之境。

    张合从禁军中杀出,凌空一枪刺向虎痴儿。

    虎痴儿见此人身法迅速招式凌厉,倒也没有大意,虽然在他眼中大概是众生平等。

    他把一扇门板挡在自己身前,却不想那枪居然凶狠异常,一枪戳破门板之后未见有丝毫减速,枪直奔虎痴儿咽喉。

    虎痴儿把门板往旁边一甩,大开大合。

    张合的枪卡在门板里,门板被甩开,张合也被带了出去。

    他奋力将长枪抽出来,还没来得及第二击出手,虎痴儿另一只手里的门板已经扇了过来。

    门板太大,速度又奇快,张合自知已经躲不开,索性跳了起来,身子横向,双脚在门板上踹了一下。

    借助那力度凌空翻了一个跟头避开,人在半空,一枪朝着虎痴儿的眼睛点了过去。

    虎痴儿眼神一亮,许久都没有碰到过像样的对手,他心中杀气顿起。

    见枪过来,虎痴儿双臂张开又狠狠的合拢,手里拿着的方法不是两扇门板,而是一对钹似的,狠狠拍在一起。

    张合咬了咬牙,没有改变动作,依然突进。

    砰地一声,两扇门板将张合拍中,张合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扇贝夹住了一样。

    可是那杆枪在两扇门板合拢之前刺了出来,火把光芒照耀下,一道银芒闪现。

    虎痴儿大惊,立刻向后一仰。

    那铁枪在他仰身的同时到了,枪尖在虎痴儿的脑门上豁出来一条血口。

    若是虎痴儿反应慢上半分,这等拼命打法之下,他能怕死张合,张合也能一枪捅穿他的脑袋。

    避开这一击,虎痴儿暴怒起来,嘶吼炸起,状若巨熊。

    他把两扇门板松开,张合从半空中掉落下来,落地随即吐血。

    虎痴儿两扇门板竖着往下狠狠砸落,电光火石之间,张合拼了命的翻滚出去。

    那门板狠狠的砸在地上,巨力之下,门板碎裂,手里只剩下一半。

    张合趁机起身,在碎木纷飞之中,一枪穿了过来,正中虎痴儿肩膀。

    铁枪锋利,直接贯穿过去。

    虎痴儿疼痛之下更为恼怒,一把攥住枪杆往外拔出来,再一甩,连枪带人一块横着甩飞。

    张合身子重重撞在墙壁上,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他落地之后脑袋里昏沉沉的,眼神都开始发黑。

    虎痴儿如何会给他机会再站起来,跨步上前,一脚朝着张合的脖子跺了下去。

    他那只脚看起来比一块建造城墙所用的青砖还大,这一脚若是跺在张合脖子上,只怕脖子会瘪成一滩肉泥。

    可张合已经无力再避开,他的枪法足够强,招式足够凌厉,若换一个对手,早就被他杀了。

    奈何对方抗打又力大无穷,就算是同样的伤势之下,对方还能打,张合却已经不能。

    又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飞过来,左手拉了张合的脚踝往后一拽,右手长剑炸开一片寒芒。

    犹如在虎痴儿面前绽放了十几朵漂亮的电芒梅花一样,在这夜里看起来格外璀璨。

    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到了。

    他将张合救下之后,掌中长剑便化作了流光。

    一剑比一剑快。

    虎痴儿的动作和惠春秋比起来就显得笨重不少,毕竟惠春秋的剑法,以轻灵飘逸见长。

    可是虎痴儿却只是把双手抬起来护住要害,那十几剑过后,他的双臂上被切开很多条血口,却一剑都没能刺中致命处。

    虎痴儿双臂上血糊糊的,眼睛里也是血红色,他已被彻底激怒。

    惠春秋十几剑之后没能刺死对方,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惧意。

    他飞身而起,双脚连环在虎痴儿身上踹中,虎痴儿站在那纹丝不动。

    惠春秋借力想要离开,虎痴儿忽然一把抓住了惠春秋的脚踝。

    在那一刻,惠春秋的眼睛骤然睁大。

    暴怒之下的虎痴儿怒目圆睁,一声嘶吼中,将惠春秋抡了起来。

    惠春秋的实力,比起天下第七还稍稍逊色半分,哪里是虎痴儿对手。

    被抓了脚踝更是无法挣脱,只觉得耳边出现呼呼风声,下一息,他的身子就撞在墙壁上。

    一下,惠春秋的脑袋里就嗡嗡响,几乎失去意识。

    虎痴儿再次把人抡起来然后狠狠的往地上一砸,砰地一声,惠春秋重重落地,后脑被磕破了个血洞,直接昏迷过去。

    虎痴儿却不泄愤,上前一脚踩住了惠春秋脖子,手中抓着脚踝发力一拉......

    下一息,血雾喷洒。

    忠心耿耿追随皇帝多年,历经了无数风风雨雨,挡住了无数次暗杀的大内侍卫统领,就这样被活生生撕了。

    虎痴儿把尸体随意丢了,往前看了看,见那个用长枪的人已经被救了回去,更为恼怒。

    他俯身把两个半扇的门板又抓起来挡在身前,一片羽箭飞来,噼噼啪啪的射在门板上。

    他抓了两扇门板往前顶着冲,天命军的人跟在他身后。

    砰地一声!

    寝宫的大门,居然被虎痴儿撞开了,门档没坚持一息就直接断裂。

    不少堵在门口的禁军士兵被撞翻在地,乱七八糟的,还来不及起身就被后边的叛军一刀一刀砍死。

    叛军往寝宫里边冲击,里边已经列阵的弓箭手攒射过来,门口处,叛军死了好几层,尸体甚至把门都快要堵住了。

    虎痴儿往旁边看了看,见刚才撞开的门板在地上,于是他把手里的两扇半截门板甩了出去。

    那两扇门板砸在弓箭手队伍里,一下就砸翻了十几人。

    也就是这瞬息之间,虎痴儿身上也中了几箭,可相对于他那庞大的身躯来说,这几箭显得没有多少威力似的。

    若是换做别人身上插着几支弩箭看起来会有些惨烈,他身上中了几箭,就像是正常人身上插了几根细小的竹签。

    但,这不代表虎痴儿不疼。

    疼痛中,虎痴儿将地上门板捡起来挡在身前,啊的一声嘶吼,再次顶着门板往前冲。

    他状若疯牛,狠狠的冲进院内弓箭手队伍里,把阵列撞的七零八落。

    趁着这个机会,天命军的人也冲进来不少。

    这一刻,无数道暗器飞来,进门的天命军士兵一片一片的倒地。

    大内侍卫从各处飞掠而来,像是从四周展翅飞过来无数的雄鹰。

    而此时,皇帝杨竞手里握着一把横刀,站在殿门处,不管谁劝,他就是不退。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我尽力了

    皇帝不是很能打,他虽然自幼习武,从小就明白就因为自己是皇子所以要能保护好自己的道理。

    可人是分天赋的,有的人习武,看招式,一遍就记住了,用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能出手,毫无生涩。

    有的人一个招式要练一百遍才能记住,用的时候脑子里可能还反应不过来,会慢上一拍。

    可皇帝站在殿门口,一步不退。

    这一刻他不觉得自己是皇帝,他只记得自己是个丈夫,也是一位父亲。

    皇后还在寝宫里躺着,她为了不让自己的丈夫太担心,硬是忍着疼不喊出声,嘴里咬着的毛巾都已经有了血痕。

    所以皇帝问自己,你凭什么退?

    虎痴儿身中数箭,可是他皮糙肉厚,肌肉实在过于硬实,同样的箭,刺进他身体里的深度,和刺进别人身体里的深度,完全不一样。

    以前在天命军中,他练功时候,就站在那里,让手下人用棍棒敲打他的小腹。

    棍棒不敲断几根不收手,这种抗击打的能力,在寻常人眼里看来,犹如怪物。

    他的胳膊比正常男人的大腿还粗,弩箭可以把正常男人的胳膊击穿,可是打在他胳膊上,就卡在他鼓起来的肌肉中。

    虎痴儿看到了皇帝,眼睛里本来就有的血丝更重了些。

    他要为天命王报仇,那是他阿叔。

    在他看来,武亲王该死,皇帝更该死,因为他觉得一切都是皇帝的设计。

    如果不是皇帝要让位的话,杨玄机怎么会进城来,如果不是皇帝暗中筹谋的话,杨玄机怎么会被骗?

    归根结底,虎痴儿恨皇帝,超过了恨武亲王,也超过了恨那些梁州军的人。

    先杀皇帝,再杀皇帝妻儿,这也算是为他阿叔报了仇。

    若还有命活着出去,那就再杀了梁州军的那些混账东西。

    侥幸不死的话,此生剩下唯有一念,那就是杀武亲王杨迹句。

    将皇帝那般瘦弱的一个人,居然也敢持刀护在门前,虎痴儿怒从心头起。

    他大步过去,手里抓着门板左右横扫。

    院子里有不少禁军士兵,可哪里有人能拦得住这般凶悍之人。

    就算是没有了那一身厚重的金甲,他依然是这人间罕见的金甲天神。

    门板扫出去,扫中的人脑壳瞬间就会被砸瘪,若是扫中胸膛,连胸膛也能砸瘪进去。

    几名大内侍卫看到虎痴儿冲向皇帝,立刻凌空掠了过来。

    这几人在半空之中暗器抖手而出,流光飞来,虎痴儿将门板立起来挡在身前,暗器皆扎在门板上。

    被那几人灵活身法搞的厌烦,虎痴儿一只手顶着门板,弯腰从地上抠起来一块青石板。

    这宫里铺的石板又厚又重,这样大小的石板,两个人才能抬起来。

    可他单手抓起来一块就扔了出去,那石板旋转着砸中一名大内侍卫,瞬间就把人砸的胸膛塌陷口吐鲜血。

    其他大内侍卫趁机靠近,几柄长剑刺向虎痴儿的后背。

    哪想到那虎痴儿居然不躲不闪,一绷劲儿,后背上肌肉条条暴起,那剑刺是刺进去了,可只是皮肉伤。

    虎痴儿顺势转身,门板横扫过去,三个大内侍卫的脑壳几乎同时被砸爆。

    他一人向前突进,天命军的人跟在他背后冲

    杀,禁军节节败退,已经快到寝殿大门的台阶下了。

    此时,受了伤的禁军将军张合咬着牙又站起来,趁着虎痴儿在那杀人,他撑着一股气翻滚过去,一枪从背后刺向虎痴儿的后腰。

    再强悍的人,后腰也是致命处。

    可是虎痴儿似有感觉一般,在这一刻横移一步,枪刺空,张合力度灌的太猛,人往前扑倒在地。

    虎痴儿暴怒,一俯身抓住张合的后颈把人提起来,看了一眼皇帝位置,把张合朝着皇帝砸了过去。

    皇帝身前的大内侍卫连忙去接,被砸倒了六七人。

    “狗皇帝!”

    虎痴儿暴喝向前:“还我阿叔的命来!”

    皇帝还是站在那没动,可是手已经在发颤,他还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凶悍到如此地步。

    那人好像根本不怕疼一样,身上已是血流如注,可就是不减凶悍。

    虎痴儿趁着大内侍卫东倒西歪,一个大跨步就上了台阶,手中门板狠狠的朝着皇帝砸了下去。

    皇帝竟是被吓得呆住,又或是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竟是还在那一动不动。

    张合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把皇帝推开,那门板就重重的砸在张合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张合脑壳碎裂,碎骨和碎肉,血还有脑浆,像是箭一样往四周喷射。

    皇帝倒地,这才惊醒过来,用他的刀去捅虎痴儿,却被虎痴儿一脚把刀子踢飞。

    “狗皇帝,死!”

    虎痴儿再次把门板举起来。

    就在这一刻,梁州军将军蒋启海冲了进来,一眼就看到那壮阔无比的人要杀皇帝,蒋启海眼睛都瞪圆了。

    他没有丝毫迟疑,将手中长槊奋力掷了出去。

    虎痴儿只盯着皇帝,这次没有能及时避开,那长槊沉重,槊锋又极快,噗的一声刺穿了他的右肩。

    剧痛之下,虎痴儿砸下去的门板就偏了些,擦着皇帝的脸砸在地上。

    一声巨响,门板都被砸碎裂了,皇帝的脸上被擦掉一片血皮。

    木屑纷飞,刺一样扎了皇帝一脸。

    皇帝疼的一声惨呼。

    虎痴儿侧头看了看那条长槊,凶意迸发,一伸手抓住槊锋往前一拉,那大槊竟是被他拉的穿过自己身体往前飞出去。

    一群大内侍卫扑上来,死死抱住了虎痴儿双腿,虎痴儿嘶吼着把手中半截门板往下狠砸。

    砸一下死一个,都是脑壳崩裂。

    有两名大内侍卫拉着皇帝往后退,皇帝的脸色已经白的好像纸一样。

    虎痴儿看到皇帝被救走,他侧头看了一眼殿门,于是暴喝一声,踹开抱着他的大内侍卫,疯了一样冲进殿门。

    在那一刻,皇帝的眼睛都要睁的裂开了一样。

    “救皇后!”

    皇帝嘶吼。

    虎痴儿冲进殿门,几名大内侍卫拦在他身前,他不管自己会不会中刀,只管跨步往前走,一拳一拳的轰出去。

    一拳一个,中者必死。

    连杀数名大内侍卫,虎痴儿身上也多了几条刀口,可他却混不在乎。

    进门一眼就看到不少宫女,稳婆,还有御医在那,虎痴儿喊了一声都要死,一步就迈了进去。

    蒋启海带着人从后边冲进来,此

    时此刻,他都来不及多想什么了,跃起来从背后抱住了虎痴儿的脖子。

    两只手勒住虎痴儿咽喉,情急之下,蒋启海还一口咬在了虎痴儿的耳朵上。

    虎痴儿烦躁之极,双手往后抓想把蒋启海抓下来,可是他胳膊过去粗壮,想抓道背后的人居然有些难。

    或许,这就是虎痴儿唯一的弱点了吧。

    蒋启海死命的勒住虎痴儿的脖子,虎痴儿忽然一转身,把背后朝着柱子上撞过去。

    这一撞,蒋启海感觉自己瞬间就被挤压的四分五裂一样。

    别说骨头不骨头的,可能内脏都被撞碎了。

    后边上来的人疯狂的用刀劈砍,因为太急了,连蒋启海的胳膊上都中了两刀。

    这一下倒好,蒋启海剧痛之下松手,原本被勒的已经喘不过气来的虎痴儿感觉脖子上瞬间一松,那口气上来了,虎痴儿的力气也回来了不少。

    他双臂抡出去,像是两根柱子似的乱砸,被打中的人当场就死,连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蒋启海倒在地上,嘴里一口一口的往外溢血,已经是动不了了。

    虎痴儿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理会,直接冲进了内殿。

    一群宫女被这血糊糊的壮汉吓得惊呼连连,没有人敢上前阻挡,就算是她们上来了又能如何呢?

    皇后此时已经疼的几乎昏厥,眼见那凶徒进门,她大声喊着:“保护陛下骨血!”

    此时那孩子生出来了一半,稳婆吓得要跑。

    皇后就喊道:“你们若敢此时跑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带我孩儿一起走。”

    有个稳婆终于把孩子接生出来,手忙脚乱的剪断了脐带,抱着孩子往后跑。

    虎痴儿上前,一拳一个,把那些宫女和御医打死。

    他已经杀的红了眼睛,哪里还管什么男女,凡是在眼前的,都要死。

    皇帝已经不顾劝阻冲进来,捡起来一把刀,冲过去就往虎痴儿身上砍。

    虎痴儿见是皇帝,原本想一拳砸死皇后,却又下意识的回身一把掐住了皇帝的脖子。

    皇帝被他单臂举起来,情急之下拳打脚踢。

    虎痴儿喊道:“你这人,害死我阿叔,我送你下去给他赔罪!”

    一边说话,嘴里的血还在往外流。

    就在这时候,内侍总管甄小刀扑了上来,如同之前蒋启海一样从后边抱住虎痴儿。

    他没有蒋启海力气大,可也是死死的勒住虎痴儿的脖子不松手。

    虎痴儿此时也差不多已经快没什么力气了,被累的又烦躁起来。

    他另一条胳膊飞了,被蒋启海的大槊断了经脉,已是抬不起来。

    只好把皇帝丢在一边,费力的把甄小刀抓下来,也是该着甄小刀倒霉,他居然往前伸着脑袋,想咬掉虎痴儿鼻子。

    一个那般柔弱的太监,发了狠,如同狼一样。

    却被虎痴儿一把抓下来摔在地上,然后又一脚跺的脖子憋了。

    甄小刀嘴里一口一口溢血,话都说不出。

    几名大内侍卫冲上来,一刀一刀的砍,其中一刀砍在虎痴儿脖子上,血一瞬间就喷涌而出。

    虎痴儿愣在那,眼神里没有了凶意,只有悲伤。

    “阿叔......我尽力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都走了

    不知道中了多少刀,虎痴儿庞大的身躯往前扑倒,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个山一样的男人倒下去。

    一时之间,其他地方的厮杀似乎都不重要了,都被忽略。

    虎痴儿趴在那,一时之间还没有完全断气,睁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的皇帝。

    而皇帝已经往内殿连滚带爬的过去,他应该是去看他的妻儿吧。

    虎痴儿的手还在往前伸着,在他够不到的地方,有一把满是缺口的横刀。

    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死了,内侍总管甄小刀也死了。

    禁军将军张合死了,梁州军将军蒋启海躺在血泊里,他还没有死,可是离死好像也不远了。

    皇帝在尸体堆上爬过去,手脚并用,嘴里喊着皇后的名字,声音却沙哑的喉咙都已经破了一样。

    他冲到内殿,看到皇后躺在那,睁着眼睛,所以皇帝心里一下子就松了。

    他扑倒在床边,伸手去触碰皇后:“你怎么......”

    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手僵硬在那,因为他感受到了皇后腿上冰冷的温度。

    皇后死了,本就难产失血过多,又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终究是没能挺过来。

    皇帝趴在那摇晃着皇后的尸体,喊着,拼了命的喊着,可是大楚皇帝的话,到达不了天堂。

    一下子,皇帝好像失去了所有亲近之人。

    第二天,清晨。

    皇帝躺在床上,身上缠着许多绷带。

    梁州军将军窦勇跪在床边:“陛下,叛军已经被剿灭,叛军首领白筹年极其手下叛将业已伏诛,参与反叛的队伍,生擒者,投降者,总计有三万余人,都看押在城中大营里......”

    他抬头看了看皇帝,皇帝像是一个死人一样躺在那,眼睛看着屋顶一眨不眨。

    “陛下......节哀。”

    窦勇不敢说下去了,本想请示陛下如何处置那些叛军士兵,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他再次叩首,弓着身子退出门外。

    “小刀啊,替朕送送窦将军,替朕再去奖赏一下有功......”

    皇帝忽然说了一声,然后皇帝还在说话的嘴就张在那儿,后边的话消失了。

    甄小刀也走了。

    窦勇的脚步在门口停下来,他不敢回头看,他怕一回头看到的那一幕,是他也承受不住的痛。

    那可是皇帝陛下啊,本该是天下共主,是这世上最有权势的人。

    若皇权稳固,说陛下是人间的神也不为过。

    可是此时此刻的陛下,只是一个可怜人。

    窦勇看向门口那几个脸色惨白的小太监,他看向其中一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俯身回答:“回将军,我叫袁英。”

    窦勇点了点头:“去照顾好陛下吧......不用说什么,一个字都不用说,可是陛下身边得有人。”

    小太监袁英下意识的抬头往屋子里看了看,眼神里都是惧意。

    “去吧。”

    窦勇迈步离开。

    袁英压低身子进了东书房,跪下来,按照窦勇的吩咐,只是跪在那,不敢说话。

    “朕记得你的名字,你叫袁英,小刀和朕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他的徒弟?”

    “回陛下,奴婢是。”

    皇帝依然看着屋顶,眼睛依然一眨不眨。

    “传旨下

    去......大内侍卫统领惠春秋,追封一等侯,东书房秉笔太监甄小刀,追封一等侯......”

    袁英猛的抬起头,吓了一跳。

    自有大楚一来,哪里有过太监封侯的?

    “陛下,奴婢知道陛下想厚待总管,可是有违礼制,陛下三思......”

    皇帝忽然嘶吼起来:“朕三思什么!朕可以给叛贼封王,封了几十个王,难道朕不能给朕的亲近之人封侯吗!朕就是要封,就是要封!”

    嘶吼中,皇帝一口气堵在胸口,竟是昏了过去。

    袁英连忙跪爬过去,一下一下的敲打陛下胸口,把那口气给捋顺了。

    皇帝醒过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睛,泪水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朕就想给......朕有些时候,没把小刀当一个下人看,他是朕的朋友......”

    皇帝恍惚中,仿佛看到了他的父亲。

    就坐在那,笑着对他说,孩子啊,现在你懂我了吗?

    那满朝文武,那世家大户,那些所谓功勋之将,肱股之臣,全都要夺咱们的江山啊。

    我能信得过谁?

    我只能信得过刘崇信。

    孩子啊,你现在明白了吗?

    到了这样的时候,反而是个太监会为了你拼命,会为了你不顾一切。

    皇帝侧头看向座椅那边,老皇帝的影子消失不见了。

    然后他看到了刘崇信,穿着五千岁的蟒袍,一脸慈祥的微笑着。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皇帝,眼睛里有和老皇帝看他时候一样的溺爱。

    然后他看到甄小刀的影子出现了,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走到刘崇信身边站好。

    两个太监,同时俯身朝着皇帝拜了拜,然后转身走了,像是踏着空气走的,逐渐消失不见。

    又一天后。

    皇帝下旨,将所有被看押起来的叛军全部处死,一个不留。

    这世元宫里那夜血流成河,今天大兴城里的空地上也是血流成河。

    三万多天命军士兵,全部被杀。

    夜里,皇帝躺在床上,从那天开始他还没有离开过床榻,他不想动,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陛下。”

    袁英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御医刚才来过,陛下睡着,所以没敢打扰,他说等陛下醒了,让奴婢告诉陛下,皇子安好。”

    皇帝的脸色猛的一变,眼睛里重新出现了一点点光彩,虽然那光彩只是一闪即逝。

    “朕的儿子么?”

    皇帝自言自语:“叫杨定安,是啊......皇后说的,儿子要叫杨定安。”

    他努力的侧头看向袁英:“小刀,让御医把孩子抱过来,给朕看......”

    皇帝看着袁英那张脸,停顿片刻,又把视线从袁英脸上挪开。

    他看着屋顶道:“算了,让他歇着吧,应该也受了些惊吓,让宫里的人好生照看着。”

    袁英连忙答应了,起身出门。

    出了东书房,袁英就忍不住重重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东书房里的气氛,真的是太难受了。

    压着,堵着,让人觉得有一口气上不来,恨不得抬起手捶打自己胸口。

    他站在门口看向远处,月色很亮,宫里很安静,他深呼吸的时候,隐隐约约的闻到了些血腥味,把他吓了一跳。

    好像在那白色的月光下,看

    到了无数残缺的士兵,他们只是白色的影子,漠然的走过。

    他们注视着东书房这边,一直看着,一直看着......

    袁英吓得几乎喊出来,额头上瞬间就冒出来一层汗珠,可是再看时,大殿前边的空地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大概一个多月后,从大兴城派去报信的人终于找到了在芒砀山的武亲王大军。

    武亲王坐在那听信使把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

    众将全都看着他,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是担忧。

    良久之后,武亲王缓缓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明日再回去复命,告知陛下,我会尽快赶回都城。”

    那信使连忙应了一声,弯着腰退出大帐。

    武亲王扶着自己膝盖起身,往前迈了一步,还没有开口说话,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众将大惊失色,纷纷上前。

    与此同时,京州宁军大营。

    唐匹敌正在沙盘前推演战事,有信使从外边进来,俯身道:“大将军,罗将军派我前来送信。”

    唐匹敌伸手把信要过来,看完了之后点了点头:“下去休息吧,不用急着回去。”

    信使离开后,唐匹敌把信递给程无节:“关亭候试探着攻了一下苏州,罗境严守不出,关亭候没敢真的打,已经退走了。”

    程无节道:“还是大将军那几句恭维管用了,不然依着罗将军性子,不出去打才怪呢。”

    唐匹敌笑了笑。

    罗境这个人啊,你就夸他,鼓励他,说他行,他反而会沉稳下来不飘。

    你越是说他不行,他就越是要证明自己行,往往在这种时候,他就会做错判断。

    关亭候自然知道罗境威名,不敢打也是常理之中,况且,关亭候还要留着兵力去攻打大兴城呢。

    他和那个雍州来的韩飞豹,到底谁是被选中的人,也许此时尚无定论。

    所以关亭候一定会保存实力,还要准备着和韩飞豹杀一场,也许在那两个人看来,彼此才是最后的对手。

    程无节道:“如此算来的话,高真也快到了。”

    唐匹敌嗯了一声:“老程,你明日就启程吧,在这......”

    他用木棍在沙盘中点了点:“这里,芒砀山往南不到一百里的潘兴河河口列阵,到了之后就沿河修建工事,铸造土墙,架起抛石车。”

    他看向程无节:“若是武亲王大军退往大兴城方向,你只守不攻,借助河道,阻拦武亲王回军。”

    程无节应了一声:“是!”

    刚要出门,就看到两名士兵搀扶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过来,那传令兵显然是累坏了,自己走路都没法走。

    “大兴城中的人,送来急报。”

    那信使喊了一声,嗓音沙哑。

    唐匹敌接过书信,让手下人去请医官来,给那送信的兄弟看看。

    看过书信后,唐匹敌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料到了大兴城里必出叛乱,却没有料到会这般惨烈......”

    唐匹敌看向程无节道:“你去准备一下吧,传令全军,我亲自去潘兴河。”

    程无节连忙问道:“大将军,这是怎么了?”

    唐匹敌道:“大兴城里出了那么大事,连皇后都死了,武亲王闻讯必会心急如焚,他倾力之下,你挡不住他。”

    说着话,唐匹敌已经迈步出了大帐。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汇聚

    荆州,宁军大营。

    余九龄坐在李叱面前,委屈,特别的委屈,他觉得自己是可以帮上忙的,可是李先生就是不带他。

    “九妹,要不然你哭一下吧。”

    李叱看着余九龄那张脸,他都感受到了九妹的难受。

    余九龄道:“师父说他用不到也就罢了,哪怕说的直白些,让我明白自己确实是帮不上忙,本事不够,这都好。”

    他看向李叱:“师父说他不带我,是因为我和他气质不搭配,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家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叱道:“不要纠结这个,也不要问了。”

    余九龄道:“我回来想了一路,当家的,师父的意思是不是嫌我丑。”

    李叱道:“瞎说,我觉得不是,他应该是嫌弃你丑且气质也不行。”

    余九龄:“......”

    李叱:“都说不要问了......”

    余九龄:“难道我就这么多缺点吗?”

    李叱道:“不会啊,你吃饭吧唧嘴,睡觉打呼噜磨牙,不爱洗澡爱抠脚,有时候扣完脚还抠鼻孔,你总是打喷嚏,上次沈先生看过说你可能是鼻窒之症,我怀疑是你鼻子里有脚气。”

    余九龄瞪大了眼睛。

    李叱道:“你走路外八字,还水蛇腰,而且还爱扭屁股,也不知道你个大男人屁股扭的那么**做什么。”

    余九龄抬起手阻止李叱:“好了,当家的,我现在心情一点都不难过了,你不用安慰我了。”

    李叱:“是吧,在兵法上来说,这叫声东击西,我说了这些你,你就不会因为李先生不带你而难过了。”

    余九龄:“是是是,我现在想死。”

    李叱道:“噫,你看,疗效显著。”

    余九龄瞥了李叱一眼:“当家的,咱们什么时候去京州?”

    此时雍州军已经退走,拓拓江南岸的雍州军大营都空了,宁军的斥候进去探查过,只剩下一些不容易带走的东西。

    斥候又往南探查,走了几十里,也不见雍州军踪迹,显然是已转道向梁州方向走了。

    雍州军这一退,荆州这边顿时就没了压力。

    此时若不进军京州的话,大将军唐匹敌那边就会压力倍增。

    李叱道:“我已经安排谢秀去分派人马,在拓拓江往南,每隔五十里诸军五百人以做监视,等他都分派妥当后,咱们就该去京州了。”

    余九龄嘿嘿笑:“我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老唐了。”

    李叱嗯了一声,大家都很久没有见过老唐了。

    坐在拓拓江北岸的草坡上,此时没有战事,心情平静,所以看风景都显得那么秀美。

    余九龄和李叱聊了一会儿,心情确实好了许多,师父不带他,心里确实难受,可他又不是真的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自然也不会太过于纠结。

    “对了。”’

    李叱看向余九龄:“你去告诉大伙,一会儿发军饷。”

    余九龄咧开嘴:“你看这事多巧,我刚回来就赶上发军饷,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李叱道:“你为什么开心?”

    余九龄道:“发军饷为什么不开心?”

    李叱道:“你是我亲兵营将军,你这几个月都没有在亲兵营,没算你临阵脱逃就是照顾你了,你还想要军饷?”

    余九龄的眼睛睁的老大老大了。

    他看着李叱,语气悲凉的说道:“当家的,可不兴这么干啊。”

    李叱道:“你自己想吧,亲兵营的将军不在亲兵营,一走就是几个月,有什么脸要军饷,就算

    你有脸要,我有脸给吗。”

    余九龄道:“你试试,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有脸没脸。”

    李叱飞起一脚。

    余九龄嘿嘿笑,跑着去通知大家发军饷的事。

    看着九妹跑远的样子,李叱叹道:“果然是跑路外八字,屁股还扭,脖子还往前伸着......李先生说气质不搭,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吧。”

    高希宁走过来,笑着问道:“九妹看起来心情好起来了?有能撒欢了。”

    李叱把李先生和余九龄的事说了一遍,高希宁想了想后说道:“这可能是宁军中第一起因丑而拒的事件。”

    李叱道:“那该让人记录下来。”

    高希宁:“丑拒事件。”

    李叱:“这个词用的漂亮。”

    高希宁:“你以前没听说过吗?”

    李叱:“没有啊,你以前听说过?”

    高希宁:“唔,她们问我怎么还没有和你成亲的时候,我都是这么解释的,我说因为嫌弃你丑,还在考虑。”

    李叱:“我凑?”

    高希宁:“丑拒。”

    李叱:“什么就又丑拒了?”

    高希宁转身,甩着马尾辫走了:“我凑。”

    李叱:“......”

    队伍在拓拓江北岸做了短暂的休整,然后李叱就做出了分兵的安排。

    谢秀和谢怀南依然坐镇荆州,李叱给他们留下了六万兵力。

    从冀州一路南下,李叱带着的队伍,又汇合了此地谢秀训练的新兵,总计兵力差不多有十五六万人,将要开赴京州。

    而夏侯琢要先返回豫州一趟,豫州的兵力,燕先生已经准备妥当,夏侯琢回去后,率领豫州的宁军从正北进入京州。

    如此一来,唐匹敌在东,麾下有八万宁军,而不出意外的话,沈珊瑚会从青州率军过来,大概有十万兵力。

    夏侯琢领豫州兵马,虽然大部分是新兵,但兵力不少于十万人,或许能有十二三万之多。

    李叱从西边进攻京州,面对的不过是一群杨家子弟守着的城关。

    那些人骄傲自满,个个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觉得自己和武亲王也不相上下。

    以李叱领兵要攻破此地,绝非难事。

    老唐汇合沈珊瑚,在东边能有兵马二十万,夏侯琢在北,兵力就算十万,李叱在西,兵力十五万。

    三叉戟一样兵临京州,这,可能是宁军成型以来,打过的兵力规模最大的一场仗了。

    回想一下当年,以永宁通远车马行起家的李叱,那时候因为身边有几十个兄弟就觉得满足。

    此时算起来,天下宁军兵马汇聚一处有四十万之众,李叱还嫌弃有点少了。

    豫州。

    燕先生早就为要南下的大军准备出来足够的粮草物资,只等夏侯琢归来。

    他昨日里接到武先生的来信,武先生说,青州连续两年好年景,收成不错,除去本地所需之外,还能为大军提供不少粮草补给。

    武先生还说,留守兖州的唐安臣,已经路过青州,他也是才得知,宁王竟然早有安排。

    再加上唐安臣的兖州兵马,那么宁军在京州的兵力就可能达到五十万。

    燕先生一想到这些,就觉得不可思议。

    五十万大军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而就在他巡视营地的时候,又接到了一封信。

    在西北的连夕雾连先生,派人送来书信,说孛儿帖赤那的纳兰部族经过两年休整已经恢复元气,孛儿帖赤那亲率五万骑兵南下。

    燕先生心里美啊。

    他又回想起来李叱刚到书院的时候,那个小个子的孩子,有一双坚定到有些执拗的眼睛。

    出大营的时候,就看到迎面而来几个人,一路走一路说笑,而且还动手动脚的。

    燕先生仔细看了看,为首的是两个小胖子,顿时就认了出来。

    那是回终南山探亲去的彭十七回来了,和他走在一起的,当然是小张真人。

    这两个小胖子走在一起,便是人间美好。

    燕先生笑着打了个招呼:“十七,什么时候回来的?”

    彭十七一脸严肃:“燕先生,以后请叫我彭十八。”

    燕先生:“......”

    他指向小张真人:“给先生介绍一下,这是张三。”

    小张真人一个朝着彭十七的后脑勺就给了一下,还挺响亮的。

    彭十七笑道:“我可是走了好大好大一圈,从终南山回来,先去了冀州寻你们,结果走到冀州才知道你们都南下了。”

    “徐绩徐先生说,反正我也到了,不如帮他做点事,让我押送从冀州送过来的粮草,所以又一路走到了这。”

    冀州的粮草支援也到了,那这一战还怕什么?

    彭十七用肩膀撞了撞小张真人:“看到没,我比你有用。”

    小张真人:“呵呵。”

    彭十七:“当家的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燕先生你这边有没有事交代我的?”

    燕先生笑道:“你回了一趟终南山之后,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呢?”

    彭十七道:“是不是觉得我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还多了几分大丈夫的气度?”

    燕先生:“解释一下?”

    彭十七:“我成亲了。”

    小张真人:“我凑?”

    燕先生:“你们......”

    彭十七道:“不用疑惑,我们这一脉的道门是可以成亲的,不影响。”

    他看向小张真人:“你个娃儿还小,你不懂。”

    小张真人抬起手又在彭十七的脑壳上扇了一下。

    燕先生笑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本来已经安排了柳戈将军为先锋,护送粮草辎重先开拔,既然你们都到了,那就合兵一处。”

    彭十七道:“先生不和我们一起去京州吗?那可是打大楚都城啊......如此大事,先生不要错过的好。”

    燕先生道:“我确实想去,可我身为豫州节度使,不能轻易离开......规矩是宁王定的,我身为宁王的先生,不能破了规矩,要起到带头的作用。”

    说这些话的时候,燕先生眼神里有那么一丝丝失落。

    他是宁王的老师,老师啊,怎么能不希望亲眼看到自己的学生,成为这天下的新主?

    怎么能不想看到,他的学生,昂首挺胸的走进大兴城,宣布楚灭,也宣布新国将立?

    彭十七想了想,很认真的说道:“若凌姑娘......唔,不对,若凌将军已经是正四品吧?”

    燕先生点了点头:“是啊。”

    彭十七道:“按照当家的立下的规矩,正五品以上的将军可以带一名家眷随军。”

    燕先生:“这......”

    彭十七道:“先生又不是以豫州节度使的身份随军的,而是四品将军家属的身份随军,不违规,谁也说不上什么不是?”

    燕先生:“有道理啊。”

    他看向彭十七:“那我亲自护送粮草就好,现在你被免职了。”

    彭十七:“我去?!”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兵法

    马车上,李叱把地图展开看了看,查看赶往要去的那地方还有多少距离。

    他率军从准备进京州到进京州,前后算上,其实全都是赶路的时间。

    至于那座拦在宁军面前的城关,这一仗打起来,场面根本就不值得多说些什么。

    楚亡必有缘由,而毫无疑问的是,那些皇族子弟就是缘由之一。

    他们在关城按兵不动,一个个心比天高,却才比纸薄。

    一开始他们打算向荆州进攻,主动去打谢秀的队伍,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可有本事了。

    然而说起来一个个都雄心壮志且本领滔天,说到谁为先锋谁去打,就都不愿意做出头的那个。

    再后来,他们得知大兴城被围困,按理说应该率军回援都城才对。

    他们可是皇族的人,都城被围,皇帝受困,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回去?

    毕竟他们可都是皇帝杨竞选出来的人啊,手里也有数万兵马,就算回去牵制一下敌军,也能为大兴城缓解压力。

    可是他们还如以往那样,说起来义愤填膺,动起来就全都成了缩头乌龟。

    再再后来,大兴城之围已解,他们又没脸回去见皇帝和武亲王了。

    最危险的时候没回来,现在贼兵已败,难道他们回去邀功请赏吗?

    于是这些人又商量着,要不然干脆就一直留在这关城得了,谁也碍不着,谁也不来这,踏踏实实的多好。

    可是这不妨碍他们放嘴炮啊,得知皇帝先是要让位给宁王李叱,后来居然真的让位给天命王杨玄机,这些人可急了。

    甚至还联合起来发出了讨逆檄文,这个逆并不是杨玄机,而是皇帝杨竞。

    在他们看来,皇帝丢了皇族的脸面,他们不能容忍。

    他们号召各地的英雄好汉全都到关城来集结,组成讨逆大军。

    这檄文发出去了几个月,一个人都没来。

    于是,又泄气了。

    这就是大楚那群纨绔子弟的众生相,不能说皆为如此,十之六七还是有的。

    吹牛皮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厉害,该动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演。

    事情有了个结果,如果是好结果呢,那就要站出来点评一下那些出力的人如何如何。

    哪里做的还勉强,哪里做的不够好,还要加一句,若是我来办这件事自然会更漂亮。

    如果不是好结果呢,那就要跳着脚骂街了,还要声明自己早就已经看出来会如此。

    要说遛鸟逗狗,他们都是行家,说起来头头是道,说兵书战法......他们明明不怎么样,却还会摆出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样子就是:我身为皇族子弟,我不说话是因为鄙视你,难道你认为是我不如你?

    李叱率军攻这座城关,只用了两天。

    第一天架起来抛石车,第二天朝着关城上抛射了大概一百多块石头之后,城墙上就竖起白旗了。

    那群以为自己堪比武亲王的少年英才啊,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出城来,主动的跪在路边。

    破关之后,李叱下令把这些人全都送去豫州棋盘山养猪。

    然后留下两千人马驻守,带着主力队伍开进了京州境内。

    李叱的视线从地图上挪开,本想往窗外看一眼,可是视线走到半路就戛然而止。

    高希宁斜靠在他对面睡着了,睡相可是真的美,这世间风景万千,加起来,也不及她睡着了的时候,可以看清楚的那长长的睫毛。

    如今已进六月,江南天气热了,高希宁穿了一件长裙,外边没披着廷尉府的锦衣和披风。

    睡着的时候,其中一条修长的腿露出来一截,白皙的晃人眼。

    李叱的视线就停在那了,他在心里问自己......这,就这,是个人就扛不住,对不对?

    自己可真不是人啊,居然扛了这么久。

    高希宁本来个子就高,那两条腿比例完美到了极致,关键是还白......

    虽然从裙摆下露出来的不多,可足够让李叱感觉到了自己有一种淡淡的冲动。

    “看什么呢?”

    高希宁恰好醒了过来,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李叱一本正经的伸手过去,把裙子给高希宁拉好:“怕你着凉。”

    高希宁哈哈大笑,往前凑了凑,看着李叱的眼睛问:“这马车里只有你我,你要是喜欢看......”

    话没说完,李叱就已经点头如捣蒜,活脱脱小鸡吃米的样子。

    高希宁:“你要是喜欢看,那你自己动手啊。”

    李叱:“......”

    高希宁:“嘁......”

    她往后靠了靠,看着自己的大长腿说道:“如此美艳,如此笔直,如此......”

    李叱:“我出去透透气。”

    然后猫着腰钻出马车去了。

    高希宁看着那家伙走了,哼了一声:“如果不是心里有问题,那就是别的有问题。”

    刚要下车的李叱听到这句话了,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下去。

    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前开拔,李叱转到了余九龄所在的那辆马车上。

    天气热了,余九龄就穿个大裤衩子靠在马车上睡着了,李叱看了看余九龄那好像穿了毛裤似的腿,心里的燥热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可管用了。

    “醒醒。”

    李叱叫了一声。

    余九龄睁开眼睛:“你上车之前我就醒了。”

    李叱:“那你还装睡。”

    余九龄道:“我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你在看我的腿,如此美艳,如此笔直,如果不给你看,那岂不是暴殄天物.....”

    李叱:“算了,我去别的地方透透气。”

    余九龄哈哈大笑,坐直了身子问道:“当家的,是有事?”

    李叱嗯了一声:“你安排人去联络老唐,看看老唐是不是已经到了约定好的位置,也要问他我们应该把兵力摆在什么位置,联络好之后,与老唐和夏侯汇合,才能把武亲王堵在外边回不去大兴城。”

    归元术还在查那些人的事,没有随军来,所以挑人的事就得余九龄去办,毕竟他手下可有不少经验丰富的谍卫。

    很多人都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余九龄的,他们的本事之一就是跑的足够快。

    余九龄点了点头:“我一会儿就派人去。”

    他问李叱道:“这次,能把武亲王打赢了吗?”

    李叱笑道:“为了把武亲王留下,老唐已经筹谋两年,又调集了荆州,豫州,苏州,青州四地兵马不下五十万,搞出来这样一个大局,没道理再留不住他。”

    这次宁军进入京州的五十万大军,目标可不是大兴城,而是武亲王。

    朝廷如今还能打的队伍就是左武卫,这支队伍如果不先打掉的话,只要在,就是心头大患。

    大兴城太坚固了,城墙高大,左武卫若守城而战,以李叱和唐匹敌二人领兵,靠五十万大军围攻,也未必能轻易打下来。

    况且,还有关亭候和韩飞豹在,大兴城就先交给那两人去争吧。

    余九龄叹道:“想想看,老唐为了打武亲王,竟然要调集武亲王两倍以上的兵力才肯动手,就足以说明武亲王的厉害了。”

    他有些心驰神往:“若老唐击败了武亲王的话,那这武神之称就是老唐的了。”

    李叱笑了笑:“早晚都是他的。”

    唐匹敌在两年前就派人给李叱送信,开始为这次京州之战做准备。

    李叱调动了那么多兵力,全都是为了配合老唐把这一战打好。

    不是老

    唐觉得同样兵力之下他不是武亲王对手,而是打武亲王,就必须一次打赢,不能给武亲王任何喘息之机。

    那样的人,你给他一丁点机会,他都可能反过来再给你致命一击。

    余九龄闭上眼睛,幻想着五十万大军围猎武亲王的场面,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

    与此同时,京州北部,芒砀山。

    武亲王的分派了先锋军离开之后,他又检查了一下芒砀山里的粮草储备。

    山洞太深,堆积的太满,不从外边开始一点一点往外搬,不可能知道里边是什么情况。

    他之前就分派兵力把粮食运回大兴城,队伍走了两批,最先一批,应该已经到大兴城了才对。

    如果不是大兴城里出了叛乱,武亲王打算等到把芒砀山的物资搬空之后才走。

    他这样的人,如何能猜不到唐匹敌的用意。

    在到芒砀山的第一天他就对手下人说起,这是唐匹敌为他挖的一个坑。

    唐匹敌打算用芒砀山里的粮食物资做诱饵,把他阻拦在此,不能返回大兴城。

    可武亲王并不太在意,因为有底气。

    唐匹敌只有七八万兵力,而他有二十万大军。

    唐匹敌再厉害,再能打,武亲王也不认为唐匹敌能赢。

    武亲王的左武卫,从来都没有打过败仗,而且越是遇到强敌,越是能展现出更强的战力。

    最让他安心的是,粮食都是真的,在粮草充足的情况下,他怕什么?

    两批粮食运回去,没有任何问题。

    可就是因为这样,准备回军的武亲王反而不踏实了。

    这次不得不回师大兴城,他下令队伍带走所有粮食,山洞里的存储物资不断的往外搬。

    搬着搬着,有人就发出了惊呼。

    正在巡视的武亲王听到喊声,心里立刻就震了一下,那种不详的预感汹涌而来。

    他快步走到有人发喊的地方,那人脸色都白了:“王爷,里边的粮食是假的,都是砂砾。”

    “再往外搬!”

    武亲王连忙吩咐了一声。

    士兵们把麻袋一个一个的搬运出去,往里边查看,翻出来的都是假的。

    这一刻,武亲王的脸色有些发白。

    因为在这瞬间,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唐匹敌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他不是要用粮食做诱饵把我堵在这,而是要用粮食把我拖在这,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和我打......”

    武亲王自言自语了一句。

    手下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色也都变得难看起来。

    唐匹敌的算计,太深了。

    他用了一半的真粮食,那也是好大一批了。

    但他算到了武亲王必须把粮食运回大兴城,这些真粮食会被运走。

    而等到武亲王发现剩下的粮食都是假的,为时已晚。

    唐匹敌等待的援兵已经到了,逐渐形成合围。

    武亲王抓起来一把砂砾在手里摩挲,片刻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内,大军务必开拔,营帐可以不带,不必要的都可以不带,两天之内,务必渡过潘兴河!”

    他一把将砂砾扔了,大步往外走。

    此时此刻,武亲王在心里想着......唐匹敌啊唐匹敌,我本以为,你会选择和我公平一战,因为你这样的人,也必是自傲之人。

    公平的赢了我,你才是这天下第一名将,你才配得上啊.......

    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要拖住我,等待大军合围,以数倍兵力与我决战。

    一念至此,老武神深吸一口气。

    “那就试试看,我最看好的你,能不能挡得住我。”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碰面

    潘兴河其实是赤河的一条分支,从西往东,大概流经千里之地,滋养万民。

    曾经有人说过,北有芒砀山,南有潘兴河,这方圆千里之地,都是风水上佳,必出大星。

    山在北为屏风,呈环抱之态,水在南为聚气,留厚泽之福。

    不过这风水一说,向来都不是一家之言,万物万类,各有气运。

    倒是听说,这芒砀山下那个叫廷安的小县城里,真的出过不少大人物。

    出过治国宰相,出过文坛大家,出过百胜将军,还听说,也出过大兴城里令万人追捧的花魁。

    所以这风水好的事,百姓们都深信不疑。

    可是风水抵不过战乱,天命军数次进京州,在各地征战,这廷安县的百姓逃的逃死的死,如今已是一座空城。

    如廷安县这样,原本繁华后来几乎只剩下废墟的地方,大楚到处都是。

    连京州都如此,试想一下,最先战乱的越州那边,会是怎么样的满目疮痍。

    武亲王杨迹句站在廷安县的城墙上,看着他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往南开拔。

    此时此刻,武亲王心里没有多少担忧,反而是被唐匹敌所设计的这大局,勾起了已经许久不见的斗志。

    这位老将军,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年少时候那种争强好胜的心态。

    唐匹敌啊唐匹敌,你的名字,就注定了是我对手,唯有你是可与我匹敌之人。

    “报!”

    斥候登上城墙,担心跪倒:“王爷,先锋军谢将军已经抵达潘兴河北岸,不过潘兴河南岸已有宁军设防,看起来兵力规模不小,且已在南岸架设起来了他们的抛石车。”

    武亲王点了点头,他早就料到了。

    如今宁军各路人马的合围尚未成型,应该还在陆陆续续的往这边加急赶来。

    只要他能在两天之内突围出去,杀过潘兴河,唐匹敌的这一翻大计也就变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听完之后,武亲王问道:“可见宁军打的什么旗号?”

    斥候回答:“南岸宁军中,见程字大旗。”

    武亲王点了点头。

    知道那是唐匹敌帐下得力大将程无节,那人看似粗犷不羁没什么心眼,实则是个心细如丝的人。

    之前就是此人指挥宁军,边战边退,把武亲王的大军引到了芒砀山。

    说这边战边退,听起来是很容易的事,可真办起来,实则极难。

    面对的是武亲王这样的对手,你想做到边战边退能容易的了?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武亲王大军吞了。

    程无节能做到这一点,且还显得游刃有余,就足以说明此人的能力。

    可是只见程无节的将旗,不见唐匹敌的帅旗,武亲王推测,大概是因为唐匹敌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就发现芒砀山里的粮食有假。

    按照唐匹敌在芒砀山储备的粮食数量,武亲王就算要往大兴城送,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也不可能察觉。

    哪料到大兴城里出了叛乱,武亲王不得不率军赶回去,就加快了往外搬运粮食的速度。

    武亲王还推测,把程无节摆在潘兴河南岸,是唐匹敌早就计划好的事。

    只是一步一步的布置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而不是察觉到了武亲王大军急切的想要南返。

    所以,应该是有机会一战而胜。

    “传令下去,让谢瑶直接强渡,不计代价。”

    “是!”

    传令兵转身跑下城墙,骑上马朝着南边赶回去。

    武亲王要坐镇中军

    ,也没必要亲自赶到潘兴河岸边指挥渡河之战,对手是程无节,略显不配。

    谢瑶是他手下爱将,有大才,且武艺不凡。

    武亲王帐下那些将军,能跟着武亲王那么久的,哪一个能是凡夫俗子。

    谢瑶善攻,破敌应该不成问题,主要是唐匹敌不在,程无节兵力有限。

    宁军所依靠,无非是抛石车而已,可是潘兴河并非天堑,渡河无需造桥,甚至都不需要那么多船。

    武亲王从城墙上一边往下走的时候,还在一边在心里赞赏着唐匹敌的妙计。

    他非但计算了地形,时间,人力,包括人的贪念,也就是人性,甚至计算了天气。

    武亲王推测,唐匹敌计划中的宁军合围,应该是在七月初。

    按照京州这边的天气来说,到了六七月份,雨水就变得很勤。

    潘兴河本不是一条和与赤河相比的大河,在这一带,水位又不深,在最宽最浅的地方,士兵们足可蹚水过河。

    但若到了七月份,雨季到来,水位必会上涨。

    那时候宁军在潘兴河南岸布置的防御阵地就会变得更为有用,抛石车也会发挥出最大威力。

    可是啊,运气不在唐匹敌那边。

    六月份的天,按照往年来说早就下过几场雨了,可今年出奇的干,一场雨没落。

    每一天都是太阳炙烤,潘兴河的水位非但没有上涨,反而还下落了一些。

    对于武亲王的大军来说,这不是天眷又是什么?

    武亲王曾经说过,运气,也是胜负成败的关键,而且在有些时候,会是关键中的关键。

    趁着宁军合围尚未形成,强渡潘兴河后,唐匹敌除了懊恼之外,还能怎样?

    从芒砀山到潘兴河,大概有一百里左右,从廷安县城到潘兴河,也就是五六十里。

    武亲王就算不急着赶过去,到潘兴河岸边也无需多久。

    这五六十里的路程,武亲王一边往前走,一边接收从前边送回来的战报,几乎是一刻就回来一人。

    “报,王爷,谢将军已经开始渡河,水位低浅,士兵们可以蹚水过去。”

    “报,谢将军派我向王爷禀告,宁军防御严整,抵抗强烈,且兵力应不低于两万人。”

    “报,谢将军亲自率军渡河,此时已经过半,宁军抛石车威力有限,对我渡河大军造成伤亡不大。”

    “报,宁军箭阵极凶猛,且有大量弩车和排弩,谢将军的队伍被压回来一次,死伤不少。”

    “报,王爷,谢将军已经带着队伍第二次杀上去了。”

    “报,王爷,谢将军身先士卒,带亲兵营杀上对岸,却被宁军将来程无节挡住,谢将军亲兵营几乎损失殆尽,不得已又退回来了。”

    “报,谢将军组织五千悍卒为死士军,为鼓舞士气,谢将军去甲胄,赤身上阵,冲锋在前。”

    “报,王爷,谢将军已经冲上对岸。”

    随着这军报越来越多,武亲王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

    虽然唐匹敌没有亲至,可那程无节也是世上少有的猛将。

    此人若死守的话,想要攻破宁军防线,绝非易事。

    以谢瑶之勇,可与程无节不相上下,宁军的优势在于防守,且武器装备更为强悍,楚军的优势在于兵力更多,且归家心切,所以有死战之心。

    那两人都是有孤勇之气的悍将,谁能赢了谁,其实真的不好说。

    “报,王爷,谢将军已经杀入宁军营地,五千死士军死伤过半,可我大军后续队伍也已经跟了进去,正在混战。”

    听到这个军报,武亲王

    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谢瑶终究还是稍稍胜了一筹,那是他爱将,他当然知道谢瑶的能力。

    五千死士军死伤惨重,虽然很可惜,但后续大军一旦攻入宁军营地形成混战,再后边的楚军渡河就容易多了。

    只需一个时辰,楚军就能在南岸形成绝对优势兵力的压制。

    那时候,程无节再勇,也无力回天。

    之前武亲王计划内是两天渡河,看来,比计划还要提前了些。

    武亲王加速赶路,带着中军队伍眼看就要到潘兴河北岸了。

    就在这时候,又有传令兵跑来。

    “报......王爷,谢将军......谢将军中了埋伏。”

    “什么?!”

    武亲王脸色一变。

    传令兵道:“没想到宁军大营里,暗藏伏兵,是宁军大将军唐匹敌亲自率军,谢将军被......被唐匹敌一枪刺死。”

    武亲王脑袋里嗡的一声,脸色瞬间就难看到了极致。

    全军覆没?

    一枪刺死?

    是了......

    武亲王骤然反应过来。

    他是得知大兴城里出了叛乱,所以必须尽快赶回去,那唐匹敌若是也得知大兴城里出了叛乱,必会料到武亲王大军南返会提前。

    所以唐匹敌才会亲自赶到这潘兴河,而又不露面,不挂旗,故意设下这埋伏之计。

    谢瑶是勇将,已经攻入敌营胜利在望,自然会有所松懈,唐匹敌算计人心,已经算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我渡河的队伍呢?!”

    武亲王急切问了一句。

    那传令兵嗓音沙哑的说道:“渡河过去的一万多人......被宁军死死围困,如今还在厮杀,但,但......”

    后边的话他说不出口,可武亲王怎么能不知道,唐匹敌亲自率军设伏,渡河过去的那一万多人,怕是一个都回不来了。

    武亲王催马向前,赶到潘兴河北岸的时候,就看到南岸那边已经满是宁军的烈红色战旗,不见大楚的旗帜。

    这......显而易见,过去的队伍,已经被杀光了。

    算上之前渡河时候战死的士兵,楚军只第一战,损失的兵力可能就有一万七八千人。

    五千死士军杀进去后,跟上去的队伍也有六七千人,这一万多人就像是进入了泥潭一样,根本就退不回来。

    “唐匹敌......”

    武亲王自言自语了一声,眉头紧锁。

    潘兴河南岸,唐匹敌提着铁枪走到岸边,在他身后,一地的楚军尸体。

    一面一面的楚军战旗倒在地上,有的已经碎了,有的盖在楚军士兵尸体上,看起来格外悲凉。

    他走到岸边后往北观看,见到了武亲王的中军大旗,于是唐匹敌缓缓吐出一口气。

    虽然比他计划的时间提前了些,可是既然已经打了,那就没道理要输给那位大楚的武神。

    武亲王有二十万大军,除去派回大兴城送粮草的队伍,再除去他刚刚击杀的队伍,武亲王余下兵力,应该不低于十六七万。

    而唐匹敌手里的宁军,其实一共只有六万人。

    北岸,武亲王脸色凝重的看着南边,他现在看到了,唐字大旗已经竖立起来。

    武亲王心里叹了口气。

    他之前还想着,唐匹敌不敢以公平的兵力与他决战,只敢用数倍兵力合围。

    此时呢?

    他兵力是唐匹敌的数倍。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小变之局

    潘兴河在大楚的地图上并不显眼,只是一条细细的线,相对于再往北的赤河来说,完全可以忽视掉一样。

    在大楚数百年历史之中,这条河流域内,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足以载入史册。

    别说是大楚这几百年兴衰,就算是再往前算,算到有中原文明开始,这条河都不会被人提及。

    然而在这一刻,即将到来的这一战,必将会被被后人铭记,也必将在史册上留下极为重要的一笔。

    这里早就已经没有了百姓,都躲避战乱走了,此地距离豫州境内比距离大兴城还要近许多,京州北部的大批百姓,躲战乱都选择去豫州那边避难。

    如此一来,填补了豫州那边因为战乱而损失的百姓,豫州逐渐恢复过来,京州却越来越困难。

    能见证这一战的都是双方士兵,不管最终谁取胜,是谁来书写这段历史,他们都是讲述者。

    汇聚于此的人,有很多都会死去,会成为幸存者讲述故事中的一部分。

    武亲王杨迹句征战大半生,百姓们都说,皇帝是江山之主,可是皇帝所见识过的江山之广,一定远不如武亲王。

    皇帝只是在名义上为他要守护的江山而努力,而武亲王则是实打实的在很多地方都出过汗流过血。

    大楚江山到底是什么含义,武亲王比皇帝理解的也更为透彻。

    此时在潘兴河北岸,武亲王必须做出决定。

    他的爱将谢瑶刚刚战没,一万多名士兵阵亡在潘兴河南岸,可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接下来,为了冲破宁军即将形成的巨大包围圈,武亲王还要看到更多的部将更多的士兵战死。

    在几十年征战中,武亲王早就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

    生死在他眼中,也早就已经不是值得悲伤的事。

    “前边是一条河,河拦不住我们,河对面是敌人,敌人也一定拦不住我们。”

    武亲王站在队伍前边,眼神扫过他的部将和士兵。

    “过了这条河,我们就能一口气打回大兴城去,大兴城里应该还有你们的家人,还有你们的亲眷,还有在等你们回去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再次扫过。

    “我们是大楚最后的捍卫者,我们每一个人,都该被称之为英雄。”

    他说到这又停顿了一下,因为接下来几乎脱口而出的话,他觉得不妥当,所以咽了回去。

    他想说,我们是骄傲的,甚至是伟大的,因为只有我们还在捍卫大楚,哪怕我们最终都会死亡,我们的名字上也烙印了荣耀,就算是我们的敌人笑到最后,也要尊称我们为英雄。

    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口。

    “我们曾经战胜过无数敌人,强大的,弱小的,各种各样。”

    武亲王抬起手指向南边:“这只不过是我们面对无数敌人之中的一个,他们的兵力只有我们的三分之一,比他们兵力多的敌人,比他们更凶狠的敌人,我们都打赢过,如果这次不能赢,我们还怎么敢说自己是左武卫的兵?!”

    他看向手下将军聂启泰:“谢瑶战没,现在你为先锋将军,若你战没,我亲自为先锋将军。”

    聂启泰肃立:“属下领命!”

    武亲王缓缓转身看向河对岸,抬起手指向那边:“攻!”

    两万楚军,在聂启泰的代领下,作为先锋军冲向了宁军的防守阵地。

    南岸。

    唐匹敌坐在马扎上看着北岸,看到了那个老人在阵前来回走动,他知道,那是武亲王在为左武卫的兵鼓舞士气。

    程无节站在唐匹敌身后,也是脸色平静的看着对岸。

    “我们每一天看到的是一样的太阳,一样的月亮,我们经过了看起来一样的白天,一样的黑夜。”

    唐匹敌坐在那轻声的自言自语。

    “可曾经我们看到的日月,不是我们的日月,曾经我们经历过的日夜,也不是我们的日夜。”

    “那是本就存在的,是天成之物,我

    们不是神,不能把日月换掉......那我们就换个人间。”

    他低声叫道:“程无节。”

    程无节啪的一声站直了身子:“属下在!”

    唐匹敌道:“脚下之地是谁的?”

    程无节:“宁王的。”

    唐匹敌:“地上之物是谁的?”

    程无节:“宁王的。”

    唐匹敌点了点头:“去吧,宁王的东西,宁军在。”

    “呼!”

    程无节应了一声,大步走向阵前。

    武亲王说,要用两天时间攻过潘兴河,要在一个半月之内赶回大兴城。

    在这一战之前,武亲王说过的话从无不应,他说打下哪儿,就一定能打下哪儿,他说多久打下来,就一定会在多久内打下来。

    似乎连时间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为他所用。

    这一次。

    不行。

    第一天,楚军疯狂进攻,第二天还是疯狂进攻,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第五天......

    连续七天,按照武亲王的说法,天眷依然在他们这边,因为还是没有一滴雨下来,河道水位没有丝毫上涨。

    但,他们就是攻不破宁军的防御,也许正是因为潘兴河在这一带的水位比较低,所以他们看到了,尸体多到把河流几乎截断的场面。

    楚军的尸体在河道上密密麻麻,有的被冲走了,有的留下来继续见证。

    河水每一天都是红色的,每一天的红色又都不一样,因为来自不一样的人。

    七天,河道上的尸体像是形成了一座新的堤坝,从上游下来的水,就要蓄在这里了。

    武亲王站在河边看着,眼睛里有些红。

    为什么?

    宁军好像有用不完的羽箭,好像有吃不完的粮食,好像有打不尽的锐意。

    这是武亲王在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和宁军交手,也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和唐匹敌对阵。

    在这之前,他只愿意把自己的左武卫称之为铁军,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宁军亦然。

    如果是别的队伍被他的左武卫压着打七天,不......哪怕是被他的左武卫压着打三天,士气早就被打没了。

    宁军不一样,他们越战越勇。

    武亲王甚至感觉到,每一名宁军士兵都是在为自己双脚之下的土地在厮杀。

    那种感觉就是......我双脚站立之处,谁他妈的也别想抢走,谁他妈的也别想让我挪开。

    八天,九天,十天......

    到了第一天的早晨,楚军损失兵力又已经达到了近两万人,虽然宁军那边的损失必然也不小,可宁军有着超乎寻常的武器配置,对楚军的杀伤要更为凶残。

    可是武亲王也知道,双方此时此刻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他的队伍已经疲劳了,宁军兵力更少,会比他的队伍更疲劳。

    他也已经看的出来,宁军士气尚在,但体力不支,这是不可逆转的事。

    就算依然斗志昂扬,却没有力气再挥刀再放箭,该败的仗还是要来。

    于是武亲王下令,今日这一战,他亲自督战。

    南岸。

    唐匹敌站在阵前看着对岸又一次在整理队伍,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十天,对于一支正常的队伍来说,确实已经是该到极限了,人人都已经疲劳到了极致。

    “看到对岸武亲王的大旗了吗?”

    唐匹敌抬起手指了指武亲王的大旗所在。

    他语气毫无沉重,甚至还有些轻松的说道:“武亲王觉得我们到极限了,觉得我们撑不住这一天了,所以他要亲自上阵来。”

    唐匹敌问:“他来了,怎么办?”

    手下人高声回答:“谁来也不行。”

    唐匹敌道:“他们昨天可能也

    以为我们到极限了,前天大概也是这样想的,那就让他们明天,后天,也继续这样想。”

    他伸手要过来一张弓:“我先开第一弓,若我没有射中敌人左眼,打完这一仗,我在你们面前穿草裙跳舞。”

    “唔!”

    “嗷嗷嗷!”

    一群人喊了起来。

    宁军士兵们看到了武亲王亲自上阵,可他们却忽略了,今日大将军也亲自上阵了。

    因为武亲王其实推测的差不多,人的体力是有极限的,宁军也是人。

    北岸那边,武亲王伸手往前一指,那个攻字还没有喊出口,将出未出的时候,有斥候纵马而来。

    那斥候到了近前,急切说道:“王爷,大军左翼发现了宁军踪迹,兵力极多,已经在三十里之外。”

    武亲王问:“估算有多少兵力?”

    斥候回答:“最少,最少应该也要有七八万人。”

    武亲王脸色变了变,但还是不打算退兵,他看向手下将军左乐:“你带两万兵力,不计代价,挡住从左翼来犯之敌,记住,只需要给我争取三个时辰的时间,我就能攻破唐匹敌的防线,到时候,我会亲自接应你们。”

    左乐抱拳:“属下遵命!”

    宁军来了七八万人,确实很有威胁,可已经打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轻易退兵。

    武亲王有信心,三个时辰内破唐匹敌的疲惫之师。

    左乐刚要转身去领兵阻挡宁军,又见一名斥候飞骑而来。

    “报!王爷,在右翼发现大队宁军,数量极多,已经在不足五十里外。”

    武亲王脸色一变。

    他看向那斥候:“可估算有多少宁军过来?”

    斥候犹豫了片刻,回答道:“应不下十万之众,遍野都是他们的红色战旗。”

    武亲王怔住。

    这已经不是挡不挡三个时辰的问题了,而是再分兵去挡,就可能被人困死在这的问题。

    “王爷......”

    手下人全都看着他。

    “退......退回廷安县城。”

    武亲王脸色极为难看的下了命令,转身大步离开。

    已经鼓足士气要决战的左武卫士兵们,得到了退兵的命令,每个人都有些迷茫。

    眼看着楚军向后退走,唐匹敌心里一震,是援兵到了吗?

    他的斥候未曾探知,也没有援兵派来的信使告知,所以援兵应该是从西北和东北两侧过来的,不是从南边来的。

    那......西北是豫州的宁军到了,东北是青州的宁军到了?

    可是不该啊。

    唐匹敌都有些想不明白,算计路程时日,豫州和青州的援兵形成合围之势,确实是在七月初。

    今天是六月二十,一下子提前了十几天?

    可是楚军退走,武亲王不得不向北走,这是好事。

    就在这时候,斥候跑过来,说见一支只有几百人的骑兵队伍过来,打的居然是宁王旗号。

    唐匹敌先是有些诧异,然后就哈哈大笑起来,一瞬间他就懂了。

    不多时,唐匹敌迎接到李叱,两人见面,那是一种描述不出来的感觉。

    李叱笑道:“小唐唐,我来的及时不及时?”

    唐匹敌笑道:“那惊走了武亲王的兵马,是你分派出去的吧,你带来多少人马,可把他吓走?”

    李叱笑道:“急匆匆赶来的,大队人马还在后边,所有骑兵和体力好的队伍带上来了,加起来不过四五万人。”

    他看向唐匹敌:“为了让武亲王害怕被包夹,我们的人只好尽力伪装出人很多的样子,哪怕是穿着的红内衣红裤衩都贡献出来了,只为了能把他唬住。”

    唐匹敌:“嗯?”

    他看向李叱:“为何会有你说的那些不该穿的东西?”

    李叱:“......”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出路

    李叱解释道:“我本来让九妹安排人过来,提前和你打个招呼,问问你,我带来的队伍应该摆在什么位置最好。”

    他看向唐匹敌道:“派来的人到了这就看到正在打仗,而且我们走的是潘兴河北岸,你们在南岸,正在激战,人也过不来,没办法马上过河见到你。”

    唐匹敌懂了,他点头道:“所以咱们传信的人没敢耽搁时间,直接就回去了。”

    李叱道:“对,他觉得如果绕过战场,再找地方渡河过来见你,也许要耽搁一两天的时间,战局已开,他不敢贻误战机,于是立刻返回我这边告知。”

    这就是一名优秀谍卫的素质。

    如果是那种比较认死理的人,就会以完成最初任务为目标,无论如何也要见到唐匹敌再说。

    哪怕就是要绕过楚军走一大圈,再找地方渡河,多走个三天四天也不在乎。

    可是这种认死理的人,并不适合做谍卫和斥候。

    随机应变,这才是一名优秀谍卫和斥候的该有的能力。

    谍卫回到李叱的队伍里后,把武亲王正在攻打大将军的事说了一遍,李叱立刻调集队伍赶路。

    李叱带来的兵,其中一大部分是谢秀训练的新兵,虽然是按照宁军练兵标准来训练,可终究是欠缺了一些。

    而且这些兵还没有经历过大战,能不能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的兵,战力是一部分因素,勇气是另外一部分。

    所以李叱带着的,是更善战,更有经验的老兵队伍,大概四五万人先赶来支援。

    可他们长途跋涉而来,本就体力消耗很大,若真的直接投入战场,怕是会吃大亏。

    所以李叱把这四五万人又分成两批,所有骑兵,从楚军背后绕一个大圈子过去,绕到楚军的左翼,让敌人误以为是从青州来的援兵。

    骑兵数量有限,只好多打旗帜,然后在马尾巴上绑了树杈来增加烟尘,让楚军斥候判断失误。

    而步兵这边从楚军右翼冲上去,三万人要装出来十万人的气场,可不是能利用什么就利用什么。

    李叱说把红裤衩都用上了,其实真不是一句笑话。

    正因为这样才能把武亲王的斥候骗了,武亲王没有亲眼所见,他做的判断,是根据斥候回报而定,所以楚军才会被惊走。

    李叱笑道:“把武亲王吓的往北退,就已经算是成了,没必要真的上去打,打,反而露怯。”

    唐匹敌嗯了一声后说道:“武亲王不会轻易退回芒砀山内,他大概已经看破我的计划了。”

    李叱道:“看破和打破是两码事,他不想进山,我们就逼着他进山。”

    李叱有这样的底气。

    以现在两人汇合后的兵力,主动进攻,略显兵力不足,可若只阻挡武亲王南下,不算多难。

    况且武亲王此时以为是宁军主力来援,不敢再轻易尝试,大概会先安排斥候,去打探别的出路。

    军务上的事,其实已经进入了预定好的轨迹,走向不会有大的偏差。

    所以李叱和唐匹敌,并无多大的压力,现在就是等着各路兵马到齐即可。

    李叱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唐匹敌,忍不住笑了笑:“比几年前看起来壮实了些啊。”

    余九龄叹道:“当家的你矜持些,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李叱:“......”

    余九龄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对唐匹敌说道:“当家的现在喜好是大的,就你这样。”

    唐匹敌:“......”

    余九龄道:“我大哥这会儿不在,若是我大哥在的话,你们两个这般表情,一定会引起我大哥的怀疑。”

    唐匹敌道:“你大哥只会怀疑男人吗?”

    余九龄道:“我大哥倒是想怀疑女人呢,当家的没有那本事啊。”

    李叱:“逆贼。”

    上前一脚飞踢,余九龄一个闪身避开:“当家的你打我做什么,冤有头债有主,那是我大哥说的。”

    唐匹敌思考片刻,看向李叱道:“高姑娘怨念颇深。”

    李叱:“你闭嘴!”

    唐匹敌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叱:“逆贼!”

    唐匹敌哈哈大笑,笑够了之后问:“去沈家医馆看过了没?”

    李叱:“拿我刀来。”

    宁军汇合之后不久,武亲王的左武卫退守到了廷安县城一带。

    如唐匹敌推测那样,武亲王不会再轻易进入芒砀山。

    左武卫将军聂启泰身上负伤多处,之前退兵急切都来不及包扎,此时医官正在给他上药。

    他看向武亲王道:“王爷,唐匹敌怕是就想把咱们逼回芒砀山,山中无粮,他们根本不用硬攻,只需把芒砀山死死围住,我们就会被困死山中。”

    武亲王点了点头:“我知道。”

    在他发现山洞里的粮食后半部分都是假的之后,他就已经想到了唐匹敌的图谋。

    这正是唐匹敌对他的认可,甚至是对他的忌惮。

    哪怕用兵如唐匹敌那般神鬼莫测之人,也不愿意和武亲王在战场上决死一战。

    就算是以三倍兵力围困,可是在绝境中的左武卫,依然能给宁军造成巨大的伤亡。

    因为打掉一个左武卫而损失十万以上兵力的话,那非唐匹敌所愿。

    何为战术,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而自己损失最小,才是最好的战术安排。

    所以,没有什么是比把武亲王堵死在芒砀山更好的战术了。

    就算山中有树木,有野兽,可是十几万大军靠啃树皮抓猎物活着,能撑多久?

    只需两个月,那就是一群连刀都提不起来的人,到时候再上山,就不是厮杀,而是捡俘虏,或许还捡不到多少活着的俘虏。

    “王爷。”

    左武卫另一位将军杨景元满脸担忧的说道:“咱们应该想办法往别的方向突围了,如今宁军援兵已到,我们再硬往南方突围,怕是极难成功。”

    武亲王眉头皱着,没有马上回答,他在思考一件事。

    片刻后,武亲王道:“我怀疑援兵有诈。”

    杨景元问道:“为何?”

    武亲王道:“我此时回想起来,斥候说,左翼来犯之敌皆为骑兵,右翼来犯之敌不见骑兵,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杨景元一怔:“我们被骗了?”

    武亲王道:“大概是,宁军援兵到了,但兵力不多,所以用疑兵之计,吓退我们。”

    他轻叹一声,自己确实年纪大了,思维和反应都有些跟不上。

    若是他再年轻十岁都不可能被敌人轻易骗到,会在斥候回报的当时,就判断出敌兵有诈。

    不得不说,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用兵也会越来越谨慎,说的直白些,就是胆子小了。

    若是放在二十年前,武亲王会在瞬间就判断出敌人使诈,而且会马上安排队伍,朝着右翼的宁军援兵猛攻。

    那边都是步兵,

    长途跋涉而来,只需用两万悍卒直接迎面打过去,必能将那支队伍直接打散。

    想到此处,武亲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错失了一个反败为胜的绝佳机会。

    若他还能如中年正巅峰时期那样当机立断,此时右翼过来的宁军已经被击溃。

    右翼宁军一败,就能盘活整个战局,寻机而上,还能再一举将唐匹敌的队伍打退。

    看到武亲王脸色变幻不停,手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怕扰了武亲王思绪。

    他们都以为武亲王是在思谋良策,却不知道武亲王是在后悔懊恼。

    “多安排斥候,往西南方向打探消息。”

    武亲王道:“此时宁军主力大概会从这几个方向过来......”

    武亲王不再去想已经发生的事,集中精神思考出路。

    他在地上用木棍画出来一个简略的地图,一边画一遍说道:“李叱会率军从西边过来,刚才出现的疑兵,九成就是李叱到了。”

    “豫州领兵之人叫庄无敌,或许不在豫州,又或许是夏侯琢,此二人领兵以谨慎为长,不太会出奇兵之计,所以不可能是他们两个。”

    “青州的宁军会从东北方向过来,领兵的人是应该是沈珊瑚,宁王李叱帐下,唯一的一个女将军,听闻此人军职竟是与唐匹敌相当。”

    武亲王继续说道:“她若从东北方向来,必会沿着河道进攻,截断我渡河的队伍,为唐匹敌分担压力,因为她是唐匹敌的妻子,换一个人,或许会攻我后方。”

    他把木棍点了点东南方向:“唐匹敌的队伍是从苏州带过来的,苏州那边宁军兵力,不会超过三四万人,甚至只有一两万人。”

    聂启泰道:“王爷的意思是,我们绕开唐匹敌,在他以为我们要南下的时候,我们却不回大兴城,而是往苏州方向撤退。”

    杨景元眼神一亮:“唐匹敌若发现我们往东南方向去了,必会立刻率军赶去拦截。”

    武亲王点了点头:“然后我们打一个回马枪,还从潘兴河过去。”

    说完这句话后,武亲王闭上眼睛仔细思考。

    刚才只是有了一个粗略的设想,现在他要把这个设想细化出来,做到万无一失。

    可是这般操作,难如登天。

    他要带着左武卫,在至少五支宁军队伍,不下五十万大军的合围之中,辗转腾挪,硬生生的靠运动来甩开宁军,找出一条缝隙钻出去。

    这不是打仗,不是厮杀,但是比上阵厮杀还要难的多,还要惊险的多。

    大概半个多时辰后,武亲王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他把走什么路线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去安排斥候吧。”

    武亲王看向杨景元:“不用太小心,即便被宁军发现了也无妨。”

    与此同时,宁军大营。

    李叱问唐匹敌道:“这次打武亲王,你可告诉罗境了吗?”

    唐匹敌道:“本不想告诉他,担心他因为报仇心切而误了大事,可再一想,若真的不告诉他,他会怨恨一辈子。”

    李叱点了点头:“是啊......罗境那般性子,你若不调他来的话,以后指不定会闹出来什么事。”

    他对唐匹敌说道:“你把他调到我军中,我来看着他。”

    唐匹敌笑道:“以何缘由调他去你身边?”

    李叱笑了笑:“就说我想他了。”

    余九龄道:“罗境胸更大。”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谁不曾年少

    廷安县城。

    城墙虽然说不上有多残破,可一座小城的城墙着实算不得坚固高大,纵然完好,也挡不住大军。

    若是从远处看的话,更像是一座土城。

    坐在这小城的高处眺望远方,武亲王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

    这个地方,忽然让他想起来,他最初领兵作战的时候所经历过的最凶险的一战,越看越像。

    后边有山,身在小城,强敌在侧。

    那年,黑武人寇边,急报送到大兴城的时候,武亲王的父亲,大楚久成皇帝为振奋边军士气,下旨让他的几个儿子去北疆抗敌。

    当时朝中重臣问久成帝说,哪位皇子可去?

    久成帝说,除太子之外,余子皆可前往。

    于是,那一年,后来被封武亲王的杨迹句,被封羽亲王的杨迹形,被封德亲王的杨迹深等七位皇子同赴北疆。

    一时之间,百姓们为之振奋。

    这位久成帝是谁?

    就是那个觉得自己可以比肩大楚太祖皇帝,觉得他可以扬大楚不世之威,创千秋之功的自大之人。

    也就是他把大楚最为精锐的几十万府兵葬送在北疆之外,所以才有了这次黑武人南下。

    黑武人携大胜士气,集结数十万兵力,强压北疆。

    久成帝为何要让自己的几个儿子去北疆?真的只是要振奋人心吗?

    振奋人心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数十万府兵阵亡,二十几位要才有才要战能战的府兵将军也阵亡了。

    七位皇子奔赴北疆之后,他们七个都不知道,他们的噩梦也随之开始了。

    参加了那一战的七个皇子,像是被诅咒了一样。

    当时与武亲王关系最好的,就是德亲王杨迹深,两个人虽不是一母之子,可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

    在平日里相处的时候,虽然杨迹句比杨迹深要小半岁,可他一直都以哥哥自居,也都是他让着杨迹深。

    不管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还是好吃的东西,他宁愿自己不吃不玩也要留给杨迹深。

    有人的时候他就管杨迹深叫哥哥,没人的时候,就逼着杨迹深管他叫哥哥。

    从小到大,若两个人闯了祸,也都是杨迹句主动站出来承担。

    为此,他可没少替杨迹深挨骂挨打。

    可能就是因为这份担当,所以后来,久成帝才会在明明不喜欢武亲王的情况下,还是把打皇鞭给了他。

    百姓们都以为,皇子尊贵,谁也不敢碰一下,可实际上皇子怎么会没人敢打,在世元宫里,敢打皇子的人可多着呢。

    教导皇子的先生们,皆有教罚之权,被先生在手心里打板子这种事,也是皇子们最怕的事。

    那时候他们都不爱和太子玩,也就是后来的大楚正宣皇帝,杨竞的父亲。

    太子一直都想和他们玩,但却被他们排斥,因为太子处处都得最好,处处都与他们不同。

    太子一句话,就能让他们被处罚,久成帝说过,太子是一国之储君,他说你们有错,那你们就是有错。

    他们越是不跟太子玩,太子就越是孤僻,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太子整日都在东宫不出门,和东宫那个叫刘崇信的小太监倒是称兄道弟起来。

    这事他们本打算要告知父亲,可是又不敢,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去告状,最终父亲骂的是太子还是他们。

    那时候杨迹形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人,他试图和太子走的亲近些,可是因为其他兄弟都排斥太子,太子也排斥他,他想走近也走不近。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很怪的局面,杨迹形

    又是被太子排斥,又是被其他兄弟看不起,觉得他是想巴结太子。

    可杨迹形觉得自己委屈,他只是想和兄弟们把关系都搞好而已。

    那时候,其实谁什么性格,谁如何行事,就已经有所端倪了。

    然而毫无疑问的是,当时的这些皇子们,皆有为国效力之心。

    他们到了北疆之后,从来都不把自己当皇子看,唯恐被人说他们特殊,说他们贪生怕死不敢上阵。

    那一战。也是黑武人攻打中原,压境边疆时间最久的一次。

    七位皇子,在边疆足足三年。

    要不是当时武亲王杨迹句想出一条妙计,可能黑武人还会压的更久。

    那时候,大楚虽然损失不少精锐兵力,可国力勉强还能支撑。

    边疆不缺吃穿,也不缺补给 ,黑武人国力更为鼎盛,所以相持不下。

    但是黑武人南下,粮道太长,所以粮草的消耗要远比楚军更大。

    为了减少国库支出,黑武汗皇下令距离边疆比较近的各部族献出粮食物资。

    那时候因为这事,被黑武汗皇灭掉的小部族就有七八个。

    包括草原上的诸多部族,也被要求为黑武大军提供战马和牲畜。

    武亲王决定亲自去草原一趟,约见草原诸部的首领,断了黑武人的牲畜肉食供给。

    黑武边军都是身强体壮之人,一顿都缺不得肉吃,草原提供的牲畜,是他们的食物主要来源。

    武亲王要去,当时在边疆为大将军的谢亭阁却不许,因为这一招棋过于凶险。

    其次就是他也要为自己的前程着想,若一位皇子死在草原上,皇帝会不治他的罪?

    在边疆为将的人,就害怕这个。

    拼死拼活的抵抗外敌入侵,每一天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可是在朝中那些大人们看来,这只是边军该做的事,做好了是分内事,做不好就必须要治罪。

    谢亭阁说什么都不许,武亲王就决定自己偷偷去,当杨迹深和杨迹形两个人,都找到杨迹句说要与他同去。

    可武亲王最终还是选择自己前往,其实他也知道此行有多凶险,不想连累自己的兄弟。

    杨迹形和杨迹深的区别就在于,武亲王不带他们,杨迹形就选择了同意,因为他更为冷静,他觉得不管谁去都可能回不来。

    但杨迹深不一样,杨迹句不带他,他就自己偷偷的跟了上去。

    杨迹句走到半路的时候被杨迹深追上,杨迹句还把他一顿臭骂,可他只是嘿嘿笑,搞的杨迹句也没一点脾气。

    两个人因为是偷偷离开大营的,根本就没带多少人手,身边只有数十名亲信护卫。

    就是那时候血气方刚,说去就去,不曾有什么畏惧之心。

    杨迹句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心中早有算计。

    然而他到了草原之后,草原各部的人,不打算和他合作,也不打算把他交出去。

    当时情况复杂,虽然黑武更强,但大楚余威尚在。

    所以外草原各部的首领不愿意得罪黑武人,也不愿意得罪楚人。

    杨迹句处处都吃闭门羹,只要知道他来了,各部的首领就都躲出去,吩咐手下人好吃好喝招待就是了。

    就这样,他们在草原上悠荡了月余时间,却一事无成。

    杨迹深觉得再拖下去就可能出意外,外草原的人历来更亲近黑武,人家没马上动手就算给面子了。

    他力劝杨迹句回去,可杨迹句那种执拗的性子,想做什么若做不成的话,他就绝不放弃。

    最终,他们还是找到了个机会,约见了当时的铁鹤部首领木

    尔坦。

    在木尔坦的金帐里,杨迹句侃侃而谈,把这些铁鹤部的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杨迹句的风采,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展现出来。

    “大汗。”

    杨迹句看向木尔坦说道:“你可知道,为何黑武人会不停逼迫贵部送去牲畜物资吗?”

    木尔坦道:“黑武人历来如此,哪有什么理由。”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也很无奈,更有些羞耻,作为草原上的大部族之一,铁鹤人一心想恢复蒙帝国时候的强盛,可怜黑武人都不敢抵抗,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一样。

    杨迹句道:“并非如此,黑武人一直都逼迫大汗献出牲畜物资,是因为黑武人已经撑不住了。”

    他走到木尔坦面前:“我大楚疆域,虽然比黑武人的版图可能要稍稍小一些,但若论富庶,两个黑武也绝对比不上一个大楚。”

    “大汗应知,我中原江南之地,只一个青州产粮,就比黑武人举国之收还要多。”

    “黑武人和我们楚人交战,他们自己没了粮食,却逼着大汗来出,最终黑武打不过我们,我们也打不过黑武,双方就此罢手,但大汗部族却损失惨重。”

    这话,算是说到了木尔坦心坎上。

    “可是......”

    木尔坦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黑武汗皇之命,若我不从,怕是会有灭族之灾。”

    杨迹句笑道:“大汗糊涂啊,黑武人若还有余力来侵犯大汗部族的话,那为什么不把这余力用于攻打我大楚?”

    当时的情况,其实格外凶险,木尔坦已经下令在账外埋伏好刀手。

    若觉得这两位大楚的皇子不妥当,就让人把杨迹句和杨迹深抓了。

    有这两个皇子在手里做人质,就可要挟大楚献出大量钱粮物资来赎。

    若大楚不肯出钱赎回皇子,那铁鹤人就把两位皇子献给黑武人。

    杨迹句当时谈笑风生,器宇不凡,没有丝毫惧意,又不卑不亢,倒确实是把木尔坦唬住了。

    说到后来,已经把木尔坦说的动心,不太想给黑武人继续运送粮草。

    “可是,如果黑武人真的会怪罪我们呢,真的出兵征讨呢?”

    木尔坦看着杨迹句的眼睛说道:“你在我这里夸夸其谈,到时候大楚会出兵协助我们打黑武人吗?”

    “大汗,你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

    杨迹句笑道:“只需一小小计策,就能让大汗部族非但不被黑武人追究,还要因此而得利,甚至可能一统草原。”

    这句话,把木尔坦说的动心,也好奇。

    “你什么意思?”

    “大汗,我听闻火勒人的部族实力,比起铁鹤部要稍稍逊色一些,而且向来与大汗不和。”

    杨迹句压低声音说道:“若大汗给黑武人运送的牲畜,路过火勒人地盘的时候,被火勒人给强行扣下,这种事,大汗当然不能忍。”

    木尔坦眼神一亮。

    杨迹句继续说道:“大汗为了不耽误黑武军需供应,与火勒人交涉,火勒人却咄咄逼人,于是大汗怒而出兵。”

    杨迹句笑道:“再派人往红城给黑武汗皇送信,就说是火勒人先挑起事端的。”

    木尔坦道:“可,若火勒人不扣我们的东西呢?”

    杨迹句道:“我可以让火勒人去做,若大汗同意我的计策,我现在就去火勒人那边,只需大汗给我一件可代表你的信物。”

    木尔坦随即答应下来,放杨迹句等人离去。

    杨迹句他们才走,木尔坦就下令,如果杨迹句的计划成了,决不能让杨迹句他们活着离开草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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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