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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心境

    铁鹤部可汗木尔坦给了杨迹句一个信物,代表他的身份,然后派人把杨迹句和杨迹深送到铁鹤人和火勒人的边界处。

    杨迹深其实心里怕的要命,真是实打实的不想去。

    他问杨迹句,之前想去见过火勒人的时候,那些人态度极为强横。

    此番再去,还是拿着铁鹤人的信物去,两边本就不死不休,这次再去还不被人大卸八块?

    杨迹句却胸有成竹,笑道:“你且安心,我说没事就没事,有事也不是在火勒人这,而是咱们回去的时候。”

    杨迹深还是怕,他从小胆子就不算太大,都是杨迹句照顾,但凡做什么,都是杨迹句冲锋在前他紧随其后。

    这次去火勒人部族中,他虽然发自内心的不想去,可杨迹句非去不可,他只好跟着去了。

    不出意外,他们才进火勒人的地盘就被拦住,那些火勒人的骑士显然更不客气。

    杨迹深担心什么,杨迹句就干了什么。

    杨迹句立刻就把铁鹤埃斤木尔坦的信物取了出来,说是代表大楚也代表铁鹤可汗而来。

    杨迹深心说这次完蛋了,火勒人对铁鹤人恨之入骨,直接拿出来信物,怕是要被抓起来先打一顿再说。

    “我说过了,你且安心,火勒人的可汗必会见我们。”

    杨迹句一脸的云淡风轻。

    他们暂时被关押在一处帐篷里,每天只给一顿饭吃,勉强不饿死也就罢了。

    等了一阵子,火勒人的可汗乌尔都居然真的派人来接他们了。

    而且派来的还是一位部族长老,地位颇高,对杨迹句他们也是以礼相待,和之前那些人的态度截然相反。

    他们被迎接到了火勒人的王庭,乌尔都居然亲自在营地为等着。

    见面寒暄了几句之后,乌尔都一脸歉意的说道:“殿下上次来的时候,我恰好不在,回来后听闻殿下到访,未能见到,格外的遗憾。”

    杨迹深心说你就放屁吧,还不是故意躲出去了。

    这种客套话,就当个笑话听即可。

    半路上的时候,杨迹深问杨迹句,为何你确定乌尔都这次一定会见咱们?

    杨迹深笑道:“你之前不是说,铁鹤人和火勒人是世仇吗?恰好就是因为这世仇,乌尔都知道木尔坦见了咱们,他才一定要见见咱们。”

    杨迹深不懂,但他也无所谓,反正对他来说,就一直站在杨迹句身后喊威武就好了。

    杨迹句道:“乌尔都担心木尔坦和咱们约定了什么,他得搞清楚情况,所以我才会和木尔坦要了一件信物。”

    此时见杨迹句和乌尔都谈笑风生,杨迹深在心里是真的对杨迹句佩服到了极致。

    闲聊了几句之后,乌尔都就把话题引到了铁鹤人那边。

    杨迹句知道时机到了,于是就开始劝说。

    还是和木尔坦说的那番话,不过是对乌尔都重复了一遍而已。

    不同的是,他对乌尔都说:“铁鹤可汗那边已经应允,并且也希望可汗你一同合作,但是他不好意思亲自来,毕竟以前和可汗有些不愉快。”

    “但是铁鹤可汗说,这次如果合作成果,以后就和火勒人冰释前嫌,是可以互相信任的兄弟了,若铁鹤人和火勒人联手,在这草原上也没什么敌人能是对手。”

    尔都问道:“你确定不会出什么事?”

    杨迹句道:“按照我和铁鹤可汗的约定,他会运送一批牲畜送往黑武人的军中,然后可汗你就派人拦截,你的意思是,因为火勒人确实没有能力分派人手,所以想请铁鹤人将你们火勒族要送去的牲畜一并押运,结果被铁鹤人误会了,木尔坦不问缘由就发兵征讨,可汗你虽然为难,却也只能先应战。”

    乌尔都道:“如此,黑武人就不会怪罪?”

    杨迹句道:“铁鹤人联络了他们的朋友,可汗你也联络了你的朋友,大半个草原都打了起来,乱的一塌糊涂,哪里还有能力为黑武人运送牲畜物资?”

    乌尔都问:“那黑武汗皇若派人来质问呢?”

    杨迹句道:“可汗,你是想请铁鹤人帮忙运送物资,是铁鹤人误会了先动的手,你受了委屈,你怕什么?”

    乌尔都想了想,好像确实可行。

    黑武人横征暴敛,他们打一仗,自己损失不了什么,草原人这边损失惨重。

    黑武人每次和楚人大帐,都是草原人倒霉的日子,那么大批的牛羊马匹源源不断的送过去,谁不心疼。

    商量妥当之后,杨迹句又跟乌尔都要了一件信物,而且还让乌尔都写了一封亲笔信,他要带给木尔坦。

    两兄弟离开火勒人的营地后,杨迹句就让杨迹深自己先走,因为接下来才是危险的时候。

    杨迹深怎么肯,偏要跟着。

    杨迹句表面上答应下来,却偷袭了杨迹深把他打晕,然后让手下人保护杨迹深离开,去帽儿山等他。

    帽儿山距离这里大概有三百多里,山并不算多大,山下有一座小小的土城,已经破败不堪。

    那座土城是曾经楚军的哨所,大楚兴盛的时候,外草原上有大楚府兵驻军,这样的哨所小城数量不少。

    那时候纳兰部族代表大楚统治外草原,纳兰部中不少勇士,也是身穿楚军府兵战服的。

    后来纳兰部被铁鹤人击败,当初跟铁鹤人一起动手的就有火勒人。

    就是因为当时分赃不均,所以铁鹤人和火勒人才闹掰了,且越来越敌视。

    杨迹句安排手下护卫带着杨迹深去帽儿山土城等着,他孤身一人又回了铁鹤人的领地。

    一阵风吹过。

    廷安县城墙上,武亲王被这风打断了思绪。

    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芒砀山,比帽儿山要大的多了,可是这一段山形和帽儿山真的很像。

    自己脚下的这座小城,也像极了那座土城。

    他心里一阵阵的疼痛传来,有那么一个瞬间,疼的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伸手扶住城垛,脸色白的吓人,他不敢回头,怕手下人看到他此时的模样。

    黑武人那次打了三年才退兵,都是因为他的妙计,断了黑武人的粮道。

    可是那一战后,兄弟七人仿佛都中了诅咒一样,尤其是那天在帽儿山土城发生的事,至今回想起来,杨迹句都觉得像是有刀子在他心口上一下一下切割一样。

    那时候的他才十七八岁,如今的他已经六十七八岁,半百之年一晃而过,可是有些事,永远都不可能忘了。

    “王爷。”

    斥候从城下上来,叫了一声,把武亲王的思绪再次拉回来。

    武亲王偷偷的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心情

    平静下来,回头看向斥候:“什么事?”

    斥候道:“启禀王爷,唐匹敌的宁军已经开始渡河。”

    “渡河?”

    武亲王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这唐匹敌打算做什么?

    潘兴河虽然不大,称不上天堑,可有这一条河在,宁军在南岸死守,楚军想过去就难。

    现在宁军主动过河,就不怕被逼到绝境的楚军就在这与他决战?

    “都过来了?”

    武亲王又问了一句。

    斥候回答说:“宁军正在陆陆续续过来,看兵力规模,应该是要全都过来。”

    聂启泰道:“王爷,莫非是故意引诱我们?”

    杨景元道:“王爷,宁军援兵就算只有几万人,加上唐匹敌所部,也有十万之众,十万人渡河绝非一朝一夕,他们故意卖了这个破绽给我们,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又有援兵到了。”

    十万大军渡河,哪有那么快过来的,楚军若要反击,趁着宁军半渡之际杀过去,宁军必乱。

    如此兵家大忌之事,唐匹敌却如此明目张胆的做了,莫非真的是诱敌之计?

    武亲王在心里仔细斟酌,到底打不打。

    还是那句话,若是他年轻二十岁,正中年巅峰时期,哪里会管什么诱敌不诱敌,直接打过去就是了。

    那时候的左武卫和现在也不一样啊,那时候的府兵,不管是装备,训练,还是各种协同配置,都远超此时。

    就算唐匹敌是诱敌之计,武亲王手里若是当年的左武卫,直接打过去,管你诱敌不诱敌,先把过了河的这部分宁军吃掉。

    但是现在武亲王不敢,他确实没有巅峰时期的锐意了。

    二三十岁的武亲王领兵,靠的是两个字,一个是灵一个是锐。

    后来他被罢免兵权,在家赋闲了几年,再领兵后,已经沉稳的武亲王靠的已经是另外两个字了。

    霸道。

    四十岁之后的武亲王带兵,将霸道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传令下去,各部现在就构建防御,挖沟壑,建土墙,让宁军以为我们要在此地死守。”

    武亲王皱眉吩咐道:“再增派斥候往东南方向探查,明天日落之前,东南百里之地有没有宁军,务必探查清楚。”

    聂启泰立刻应了一声:“属下这就去分派人手。”

    武亲王又看向杨景元:“你带上半数骑兵往潘兴河方向移动,给宁军造成我们要进攻的假象,看看他们是否有伏兵。”

    杨景元俯身:“属下马上就去。”

    武亲王缓缓吐出一口气,再次回望芒砀山。

    当年如果不是有座帽儿山的话,他和杨迹深就都死在草原上了。

    可是当年若不是自己非要去草原的话,兄弟之间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五十年了,好像一下子轮回就到了。

    可是又不完全一样,那时候的他孤立无援,身边没有人,现在的他,还有十几万大军在。

    再说,那时候因为一座帽儿山,他能躲过一劫,这次有座芒砀山,也许不都是坏事。

    手扶着城墙,武亲王看向远处。

    一代新人换旧人......

    可旧人,还不想落幕。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这次算我的

    潘兴河岸边。

    李叱和唐匹敌等人坐在那烤着馒头,大军就在他们一侧渡河,几个人似乎没有一点担忧,完全没把楚军当回事似的。

    唐匹敌胸有成竹,算定了武亲王不敢来攻,而且就算来攻他也不怕,已有准备。

    “报!”

    有斥候飞骑而来,至近前下马,抱拳对李叱说道:“主公,发现楚军骑兵靠近。”

    李叱抬手指了指唐匹敌,意思是跟他说。

    唐匹敌笑了笑道:“我知道了,来,你来拿两个馒头去吃,敌军那边盯住了即可。”

    李叱把自己手里烤好了的两串馒头递给那斥候:“小心些,还烫。”

    斥候嘿嘿笑起来,好像得了这两个烤馒头,就是得了天大的赏赐一样。

    “楚军骑兵真的来了,怎么应对?”

    程无节问。

    唐匹敌摇头:“不理他。”

    说完后看向李叱:“再烤两个,我还没吃。”

    李叱瞥了他一眼,却顺手拿起来两串馒头继续烤,然后还问一句:“夹肉吗?”

    唐匹敌:“夹。”

    李叱:“没有。”

    唐匹敌:“君无戏言。”

    李叱:“我是问你夹不夹,你说夹我就说没有,你说不夹也是一样的,何必呢。”

    唐匹敌道:“你再问一遍。”

    李叱:“夹肉吗?”

    唐匹敌:“把馒头给我,我自己夹。”

    李叱把馒头递给唐匹敌,唐匹敌把放在旁边的行囊打开,从里边取出来个油纸包,里边居然真的有肉。

    那卤肉看起来就好吃,不管是色泽还是香气,让人食欲大增。

    李叱楞了一下,侧头翻了翻自己的行囊,他藏的卤肉果他妈然的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偷的?”

    “你刚才去河边洗手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包里有肉?”

    “因为你包不离手。”

    唐匹敌道:“能让你不离手的东西,要么是钱,要么是肉。”

    李叱看向余九龄:“逆贼又加一人。”

    余九龄道:“就是,怎么能偷主公的肉吃呢?不好不好,大大的不好。”

    唐匹敌叹了口气,对李叱说道:“我刚才骗了你,是我不对,肉是余九龄告诉我的,我本来还想保他,想不到他居然说我。”

    李叱看向余九龄,余九龄讪讪的笑了笑:“当家的,惊喜吗,原来逆贼一直都是我一人。”

    李叱瞥了他一眼:“把肉抢回来,恕你无罪。”

    余九龄看了看唐匹敌,叹道:“当家的你还是治我的罪吧,从大将军嘴里抢肉吃,那不就相当于从嘴里拔象牙......”

    话没说完,李叱和唐匹敌同时出手,一个左手一个右手,同时打在了余九龄的后脑勺上。

    正闲聊着,斥候又飞骑而来,到近前后抱拳道:“主公,楚军骑兵已经在二十里外。”

    李叱又指了指唐匹敌。

    唐匹敌道:“我知道了,继续监视即可。”

    说完后看了那斥候一眼,那斥候却没有马上走,而是眼巴巴的看着李叱他们手里的馒头。

    李叱立刻笑了,把刚刚烤好的两串馒头递过去:“你也想吃?”

    那斥候道:“小三子回去后可是吹了好一会儿牛,说是主公亲手烤的馒头给他吃,可得意了。”

    他接过来李叱递给他的馒头,嘿嘿笑了笑,行了个军礼,然后转身上马跑了。

    边纵马而去,一边哈哈大笑。

    唐匹敌看了看李叱的手,示意了一下,李叱就只好又拿了两串馒头来烤。

    巧不巧的是,才烤的差不多能吃了,又一名斥候飞骑而来。

    那斥候还没有开口说话,眼睛先看向李叱手里的馒头了,李叱也不等他说话,直接把馒头递过去:“给你了。”

    那斥候也嘿嘿笑起来,开心的像个一百七八十斤的孩子。

    他拿着馒头就走,这倒是把李叱他们看懵了,唐匹敌笑道:“应是开心的忘记说正事了。”

    李叱叫住那斥候:“回来!你刚才想说什么?怎么不说就走了。”

    斥候道:“回主公,我就是来要馒头的。”

    李叱:“......”

    唐匹敌楞了一下,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程无节笑的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对那斥候说道:“切勿再声张了,不然大将军今天是吃不到主公烤的馒头了。”

    那斥候道:“不声张......那多不好啊,别人都不知道主公给我馒头了,不好不好。”

    说完笑着跑了。

    李叱起身,拿了马扎就走:“走走走,快换个地方。”

    余九龄笑道:“某年某月某日,我主宁王因管不起手下人馒头吃,落荒而逃。”

    李叱一边快走一边说道:“先不搭理你,一会儿找你麻筋儿的地方给一脚。”

    众人连忙换了个地方,一边走一边笑。

    不多时,又有斥候找到他们所在禀告军情,说是楚军的骑兵在十里外停了下来,做观望状,没有继续前行,也未马上离去。

    唐匹敌笑道:“说过了,不用理会,武亲王只是想看看,我们是不是设了伏兵而已。”

    李叱问那斥候:“我们可是才转到这里来的,你怎么直接就找到了?”

    斥候道:“臣......可是斥候。”

    李叱看了看手里还没有来得及烤的馒头,那斥候问:“还没烤呢?”

    李叱嗯了一声,心说看你怎么办,想不到吧,我还没烤呢。

    那斥候看向唐匹敌:“大将军还有别的吩咐吗?”

    唐匹敌道:“没有。”

    斥候道:“好嘞,那我等会儿。”

    李叱:“......”

    半日之后,武亲王军中。

    杨景元率领骑兵回到廷安县城内,见武亲王禀报军情。

    听杨景元说完后,武亲王微微皱眉。

    他的骑兵都已经距离宁军不过十里了,宁军却依然没有丝毫反应,看来宁军果然是有诱敌之计。

    又沉思片刻后,武亲王摇了摇头,叹道:“哪里有什么伏兵之计,不过是唐匹敌算准了我不敢派兵真的攻打。”

    聂启泰问道:“王爷,那我们现在若是去攻呢?”

    武亲王摇头道:“已经晚了,此时已经过了一天,宁军过河来的队伍至少数万,早已经严阵以待。”

    他起身,在城墙上来回走动。

    “不过唐匹敌如此有恃无恐,大概是他们的援兵真的已经不远了。”

    杨景元道:“王爷,不如分开行事吧,属下带兵往东南方向突围,打王爷的旗号,引唐匹敌来追,聂将军带兵往西南方向突围,也打王爷旗号,唐匹敌不敢大意,必会分兵追赶,到时候,王爷亲率大军,趁着宁军分兵东西,从正南突围过去。”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想法。

    可是不出意外的,武亲王摇了摇头。

    让自己的手下假扮成他吸引敌军去追,他做不出来,若他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手

    下也不会有如此众多的死忠将士。

    他可以让他手下人假扮成他来吓唬敌人,但那和此时情况截然不同。

    说武亲王打仗不惜人命是真的,可那是为了取胜,而所有的取胜都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大楚。

    此时杨景元所劝之事,是让武亲王牺牲手下人而自己寻活命机会。

    就算是用刀架在武亲王的脖子上逼他,他也不可能答应。

    “此事无需再说。”

    武亲王摇了摇头,走到城墙边缘处看着外边说道:“我们还没有到必败无疑的地方,我也还没有到穷途末路,只要我还领兵,我就有责任把你们带回大兴城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子里忽然又恍惚了一下。

    五十年前,外草原,帽儿山土城。

    看着外边尘烟激荡处,是草原人的骑兵追来,杨迹句脸色也有些变了。

    他孤身一人返回铁鹤部去见木尔坦,把事情办完之后,他知道木尔坦必会杀他灭口。

    他故意对木尔坦说自己的弟弟因为身体不适所以走的慢了,他想请木尔坦分给他一些人去接他弟弟杨迹深。

    木尔坦要灭口就要全杀了,听了杨迹句的话,果然分派了几百骑兵,说是保护杨迹句去接人,实则下令,接到人之后就地灭口。

    杨迹句武艺超凡,骗了木尔坦之后,带着那几百骑兵出了营地。

    走几十里后,他忽然出手杀了近处几人,催马夺命而逃。

    他故意绕了个大圈子没有直接去帽儿山,甚至不惜冒险去火勒人的地盘上跑了一段。

    甩开追兵后连夜赶到帽儿山汇合,可是他没有想到,他才到,敌人的追兵也到了。

    原来草原人善用训练出来的鹰隼追踪,他以为自己甩开了敌人,却一直都被跟着。

    当时杨迹句做了一个决定。

    “敌人并不知道我们确切人数,若少一二人,他们自是难以分辨。”

    武亲王对手下人说道:“我们现在就进帽儿山,然后我带着你们引走追兵,留两个人保护我哥......”

    他看向杨迹深,第一次,这么主动的叫了一声哥。

    “留两个人藏起来,保护我哥,待我引走追兵之后,你们再护着他返回中原。”

    杨迹句说完之后,手下人立刻应了一声:“是!”

    可是杨迹深却不答应。

    “你不答应也没用,历来都是我说了算。”

    杨迹句吩咐一声,众人随即骑马朝着帽儿山过去,很快就算进了山林之中。

    后边的追兵浩浩荡荡而来,至少有千余人马,而杨迹句他们只有几十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

    进了帽儿山之后,那些护卫都按照武亲王吩咐行事,可就在这时候,杨迹深忽然招呼了一声:“按我说的办!”

    那些护卫同时拨马,跟着杨迹深冲了出去,他们竟是要去引走追兵。

    武亲王要追,却被留下的两个人横马拦住。

    原来是在杨迹句赶回帽儿山之前,杨迹深就已经和手下人商量好了。

    他对手下说,我是个无用之人,就算保我回去,对大楚没有丝毫意义。

    可是我弟不一样,他有大才,有力挽狂澜之力,所以若要保一人,你们都记住,必须是保他。

    那些护卫都是杨迹句训练出来的兵,唯杨迹句之命是从,可是这次,他们选择听杨迹深的。

    纵马中,杨迹深回头喊道:“每次都听你的,历来都是你说了算,这次却不行,你莫要忘了,我......才是做哥哥的。”

    他那般怕死的一个人,却毫不犹豫的带着人去诱敌,一边纵马一边哈哈大笑。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合围

    宁军大营。

    唐匹敌所部和李叱带来的队伍已经彻底渡过潘兴河,兵压廷安县城。

    对于武亲王的骑兵过来毫不理会,是因为唐匹敌现在有足够底气,因为李叱的兵都到了。

    之前赶来支援的只有四万余人,为唐匹敌缓解了压力。

    后续的队伍并没有慢上多少,到了之后,唐匹敌的兵力已经完全反超武亲王。

    别说唐匹敌算定了武亲王只是试探,就算是武亲王那支骑兵队伍真的敢攻过来,也只能是有来无回。

    因为光李叱带来的兵力就有差不多十五万人,武亲王却只看到了之前的四五万人。

    “从我领兵开始,头一回。”

    唐匹敌都不得不感慨起来。

    他看向李叱:“你总算让我体会到了一把当富家翁是什么感觉。”

    李叱哈哈大笑:“从这次开始,以后你都是富家翁,怎么富怎么打。”

    此时宁军兵力超过二十万人,唐匹敌确实是头一回打这么富裕的仗。

    从宁军成立以来到现在为止,打的全都是以少敌多的仗,从无例外。

    站在高处,看着浩浩荡荡的宁军队伍逐渐对廷安县形成半合围,唐匹敌的心情总算是轻松下来。

    他说过,打武亲王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有任何的轻视,绝对不能给任何机会。

    他还说过,打别人,我可以以少胜多,打武亲王,若我有十万兵就一定用十万兵,若我有百万兵,就一定用百万兵。

    “如果在我们渡河之前分兵突围的话,楚军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李叱道:“可是武亲王那样的人,又断然不会抛开自己的部下独自逃命,他不是杨玄机。”

    说到这众人一笑。

    当初在京州,杨玄机就是这么跑的,乔装打扮连夜潜逃,丢下自己三十万大军都不管了。

    武亲王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办出那样的事,可正因为如此,这一仗才会惨烈无比。

    站在李叱的角度来看问题,其实和唐匹敌还不一样。

    就比如现在这一战。

    站在唐匹敌的角度,若有杀死武亲王的机会,就绝对不能放过,武亲王只要活着就是宁军最大的敌人。

    这和唐匹敌尊重不尊重武亲王并无关系,如果非要说和尊重有关,那就是尽全力的和敌人去打,就是对敌人最大的尊重。

    事实上,可能再没有人比唐匹敌更尊重武亲王这样的对手了。

    但李叱觉得若有机会,还是应该当面劝劝武亲王,大不了把他送到豫州棋盘山去养猪。

    因为李叱确实发自真心的对这位老将军很尊敬,又觉得武亲王这样的大才,若真的保下一命也好。

    但这不妨碍李叱听唐匹敌的话,完全按照唐匹敌的意思来打这一仗。

    仗交给唐匹敌打,李叱不干预,这是早早就说过的事。

    “其实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唐匹敌站在李叱身边轻声说道:“如果能留下武亲王,对于以后入主大兴城来说,也有好处。”

    李叱嗯了一声。

    唐匹敌继续说道:“大兴城里的百姓若知武亲王都已被赦免,他们心里也踏实些。”

    他看向李叱:“最重要的是,城中楚军若知武亲王已降,

    他们投降的可能就会更大,若能不战而破大兴城,是大好事。”

    李叱又嗯了一声。

    唐匹敌道:“可此人就是隐患,他忠楚之心太重,那是不可逆转之心,将来必有图谋,也是不可逆转之事。”

    “以他那般能力,只要他不死,他就一定会暗中联络旧部。”

    唐匹敌继续说道:“对比来说,楚皇帝杨竞若肯投降,他见大楚国灭,都城已失,都不会再有反抗之念,但武亲王一定有。”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听你的,我说过,仗怎么打,都听你的,若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不会有书信干扰,若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也只是你帐下一员部将。”

    唐匹敌笑了起来。

    就好像当初离开冀州城的时候一样,李叱也是这样说的,唐匹敌的笑容也是这样明媚。

    “但我尽可能还是会留下武亲王的命,哪怕他自己这一战,或许已抱定必死之心。”

    唐匹敌道:“他尽力想死,我就尽力留他的命。”

    李叱忍不住问:“为何?”

    唐匹敌道看向远处说道:“我必须是个悍将,你必须是一代仁君。”

    李叱怔住。

    唐匹敌道:“战场上,我必须有凶名,这一仗的目标就是全灭武亲王的队伍,一个不留,可他不死的话,你在百姓们和以后楚军降兵心中,必有仁义之名。”

    李叱道:“你不是说,只要武亲王不死,早晚必会叛乱吗?”

    唐匹敌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时候再杀他,世人也无怜悯了吧。”

    李叱微微一愣。

    老唐的思维,确实远远的超过了这个世上绝大部分人,甚至在某些时候,也会超过李叱。

    李叱喃喃自语了一句:“若他不死,我收获仁义之名,若他不死,早晚必会反叛,那时再杀他,世人也会憎恶他叛乱之举,也会觉得是他要再把中原祸乱。”

    唐匹敌点头:“但是......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我没把握就真的能保他一命,若他绝境之中自杀,谁也拦不住。”

    李叱道:“他不会自杀。”

    唐匹敌笑起来。

    是啊,武亲王那样的人,永远都不会做出自杀的选择,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就还能为大楚做一些什么。

    “报!”

    有斥候跑到近处,俯身道:“青州兵马已经快到了,距离这里不足二百里,沈大将军派人前来禀告。”

    李叱看向唐匹敌,唐匹敌笑了笑道:“把送信的兄弟请上来。”

    前来送信的是一个校尉,看起来满脸都是疲惫,这一路上急匆匆赶来,怕是没敢休息。

    “你休息一日明日再回,带我一封信回去即可。”

    唐匹敌在等人来的时候,已经把信写好。

    他请沈珊瑚带青州宁军布置在廷安县东南一带,堵住那个口子,武亲王想往苏州方向突围也基本没有可能了。

    唐匹敌对李叱说道:“若我是武亲王,必会增派人手往东南方向探查消息。”

    李叱道:“如果没在东南方向发现我们的大队人马,他就要往苏州方向突围。”

    唐匹敌道:“若真如此,便会有两个局面,其一,我军全力围堵,兵马调动,武亲王趁机从东南方向转回来,再从正南突围。”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二,若我军分兵拦截,兵力就会薄弱,要把队伍分开拦在东,东南,正南,西南四个方向,二十万大军被他牵扯出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可恰恰如此,他更容易突围,他就是想带着我们动起来,唯有动起来他才能找到破绽。”

    武亲王不会往东北方向走,他知道宁军必有青州来的援兵,往东北方向走的话,只能是被堵在那。

    他也不会往正北走,因为正北就是芒砀山了。

    往西北走吗?

    西北是豫州宁军过来的方向,武亲王也不会选择,因为他只要被拖住,就不可能再有机会能带队伍脱身。

    李叱道:“斥候回报消息也说,东南方向发现大批的楚军斥候。”

    唐匹敌道:“武亲王知道我能猜到,所以也就不用遮掩什么,他唯一的机会是赌青州队伍来的没那么快。”

    说到这,唐匹敌眼神里有些遗憾。

    那遗憾虽然不重,可却被李叱看的清清楚楚。

    也只是那一闪而过的遗憾,让李叱理解了唐匹敌现在的心境。

    领兵之人,谁还没有好胜之心了。

    可是,唐匹敌现在要打的虽然还是那个被称为大楚武神的武亲王,但已不是最巅峰时期的武亲王了。

    如果可以的话,唐匹敌更愿意和四十几岁的武亲王来打一场。

    “他现在用兵过于谨慎了。”

    唐匹敌语气微微有些低沉的说道:“若他四十岁时候,哪里会管咱们青州的援兵到不到,现在已经往东南方向突围了。”

    李叱点了点头。

    唐匹敌叹道:“他增派斥候往东南方向打探消息,若要他心安,最少打探百里之远,可斥候来回百里,还有顾及方圆,没有两三天回不来,战场上的事,敌人岂会给你两三天的时间。”

    李叱道:“所以他又安排人,在廷安县城外构建大量的防御工事,挖壕沟,铸土墙,布置拒马......”

    唐匹敌道:“这就是他心里的矛盾。”

    李叱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他可能到此时,也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那应是很痛苦的事吧。”

    唐匹敌嗯了一声,想着,那确实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当一代军神开始犹豫不决,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他内心之中的痛苦,或许唯有唐匹敌最能感同身受。

    “报!”

    此时,又有斥候上来。

    那斥候到近前俯身道:“主公,大将军,往西北探查消息的时候,遇到了夏侯大将军派来的人,咱们从豫州来的兵马,已在百里之外。”

    李叱倒是一怔,这夏侯来的好快。

    夏侯琢可是从荆州赶回豫州去的,李叱是从荆州来,他才到几天,夏侯琢就已经快到了。

    虽然从豫州过来要近上不少,但这速度,还是出乎了李叱的预料。

    唐匹敌又分派人去告知夏侯琢,在何处把队伍安排好。

    一百多里,按照宁军的行进速度用不了多久就到了,如此一来,西北方向也彻底堵住。

    “罗境率军从苏州过来,汇合沈珊瑚后能把东边三个方向全都封住。”

    唐匹敌缓缓吐出一口气,大局已定。

    “武亲王不该犹豫的。”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岁月怎会无痕

    你正是最好年华,可你唯一的对手却已经英雄迟暮,这种感觉大概也不会好受。

    那位迟暮的英雄呢,他的感觉又怎么可能好受的了?

    分派各处的斥候陆续回来,向武亲王禀告消息,说是在各个方向都发现了宁军的队伍。

    如今,似乎连突围都要来不及了。

    “王爷。”

    将军杨景元急切道:“请王爷下令,我带先锋军往东南方向突围,此时宁军队伍合围尚未形成,我们还有突围机会。”

    聂启泰也道:“王爷,我也愿为先锋,请求王爷准许我带兵突围。”

    武亲王看向这两员爱将,心里沉重的几乎说不出来话一样。

    “王爷,只要我们能杀出去一半人马,回到大兴城后,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杨景元急的嗓子都哑了:“王爷快下令吧!”

    武亲王道:“杨景元听令。”

    杨景元立刻抱拳:“属下在。”

    武亲王道:“我命你率领后军,整顿队伍,等待出发。”

    他又看向聂启泰:“聂启泰,你留中军带兵,我亲自带带队为先锋,你们要紧随其后。”

    “不行!”

    聂启泰和杨景元等人同时喊了一声。

    武亲王道:“我为主将,你们难道要抗命吗?”

    杨景元道:“我们都是王爷的兵,从我们穿上军服开始就跟着王爷了,以前,王爷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从无违逆,可今日不行了。”

    他看向聂启泰:“你们拦住王爷,我率军先先往东南方向突围。”

    聂启泰急道:“我去,你留下。”

    “此时还争什么!”

    杨景元喊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我的人跟上来!”

    武亲王急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朝着杨景元大喊让他回来,可是杨景元哪里会听。

    杨景元回头喊道:“王爷,以前都是我听你的,这次,你就听我的吧。”

    这一幕,让武亲王脑子里嗡的一声。

    感觉人生之中,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样。

    是的,经历过,五十年前,帽儿山。

    他的兄长杨迹深就是这样,带着数十名护卫冲了出去,故意引走草原人的追兵。

    也是这样,回头朝着他喊了一声。

    那时候的武亲王心痛欲裂,他知道,兄长这一去,大概必死无疑。

    可是那一天,杨迹深若是死了也就好了。

    那天追击而来的草原队伍,最初来的是铁鹤人,追上了杨迹深的队伍正在厮杀,没想到火勒人的队伍也来了。

    铁鹤人以为火勒人是来救那大楚皇子的,直接分兵去拦截。

    火勒人以为铁鹤人是来救那大楚皇子的,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一旦找到格杀勿论。

    所以两边的人,就这般莫名其妙的打了起来,而且打的极惨烈。

    双方都是损失惨重,最终是几十名铁鹤人抓了受伤的杨迹深逃回去。

    他们本来是要杀了杨迹深,可是有人说,火勒人若是追上来,这大楚皇子还可作为人质。

    反正带回去也是杀,不如就先做个挡箭牌。

    于是这几十个铁鹤骑兵,把杨迹深一路押送着回到了铁鹤人的营地。

    铁鹤可汗木尔坦见到杨迹深不是那个前来与他谈判的,想着若留下此人,还说不定把那人也抓了。

    他想着既为亲兄弟,另一个得知

    这个被抓,一定会想办法来营救。

    接下来,铁鹤人和火勒人联手做了一场戏,但打仗这种事,难免就会有失控的时候,况且两边本来就有仇。

    到后来,铁鹤人和他们的盟友,与火勒人和他们的盟友,双方打的昏天暗地。

    武亲王都没有想到,他这一条为楚军解围的计策,居然让草原上连续打了三年。

    他也没有想到,正因为这一战,铁鹤人击败火勒人后,接手了大量的地盘和奴隶,一下子成为草原最强的部族。

    而黑武汗皇也确实没有真的发火,只是派人来把木尔坦骂了一顿,然后承认了木尔坦为铁鹤人和火勒人两族之主。

    这三年,杨迹深被关押起来,连木尔坦都把他忘了。

    他活的连猪狗都不如,随便谁都能过来欺辱他,知道他是大楚皇子,人心里那种畸形的恶意就会膨胀。

    欺负一位皇子,很多人都觉得是很刺激也很有意思的事。

    三年,他的头发被直接拽掉了大部分,也不可能再长的出来,那一块一块的秃顶,看着如此丑陋。

    他的牙齿全都被打掉,鼻子碎裂,脸上都是刀口,睫毛和眉毛,一根都没有剩下,全都被人用火烧了。

    他还被挑断了一条脚筋,每日和狗关在一起。

    给狗喂食的时候,就给他也喂一些,而铁鹤人最喜欢看的就是他和狗争抢食物,而他还不得不去争抢。

    武亲王杨迹句回到中原后,他一直都以为杨迹深已经死了。

    老皇帝还为杨迹深举办了葬礼,造了衣冠冢,将他追封为王。

    直到三年后,铁鹤人的可汗木尔坦才想起来这个人,于是让人来看看那大楚皇子还活着没有。

    把人带到面前的时候,连木尔坦都吓了一跳,这那还是个人吗?

    如此惨像,木尔坦都看不过去,让人给杨迹深洗了个澡,又找医官看了看。

    这三年来,杨迹深一开始每一天都盼着杨迹句来救他,后来的每一天都是恨,畸形的恨。

    在这种环境下,没有谁还能保持理智,没有谁还能毫无怨言。

    此时的铁鹤人已经空前强大,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外草原,兵力雄厚,甚至也有染指中原之心。

    于是木尔坦派人到大楚求见久成帝,说你的儿子还在我们这边,我们保护了他三年,为此损失惨重。

    甚至不惜和火勒人发生了战争,以至于我们的部族勇士战死者不计其数。

    木尔坦的人说,如果大楚皇帝陛下愿意支付一些酬劳,他们愿意把皇子护送回来。

    久成帝听闻儿子还活着,自然震惊,也欣喜。

    他问使者想要什么赏赐,使者说不是赏赐,是敬献,若是大楚皇帝有诚意,就用冀州来换皇子。

    久成帝勃然大怒,他那种性子,就算儿子不要了,也不会被草原人威胁。

    如果他是一个软性子的人,他能发动近百万大军御驾亲征去打黑武人吗?

    如果他是个软性子,他会分派自己的七个儿子都去北疆抵抗外敌?

    不管他做了多少错事,导致大楚国力急剧下降,各地皆有叛乱,但他心肠一直都足够冷硬。

    他只是能力不够,并不是个孬种。

    于是他下令腰斩了那使者,使者的随从,都被割掉耳朵和鼻子赶出去。

    久成帝告诉回去的人说,那就打好了。

    朕的儿子可以死在敌人手里,但不能成为敌人要挟大楚的筹码。

    久成帝说那就打好了,不是一句威胁,而是真的准备要打了。

    而这次领兵之权交给武亲王,就是武亲王跪请他父亲几个时辰求来的。

    得知杨迹深未死,武亲王心急如焚。

    筹备了三个月之后,一支十二万人的楚军队伍朝着外草原开拔。

    他们穿过了京州和豫州,又穿过冀州,从国门北出,穿过那片茫茫戈壁,真的杀到了草原上。

    木尔坦以为大楚皇帝只是气话,根本没当回事。

    他甚至因为自己的使者被杀,其他人被羞辱,还真的想率军南下。

    被手下人劝阻,说草原人皆为骑兵,攻打中原大城,并无经验,要打,不如先派人了解之后再打。

    就在木尔坦还在想着怎么了解攻城之术的时候,武亲王亲率十二万大军,从江南到塞北,走了一年还多,杀来了。

    那一战,木尔坦开始并未在意,在他的地盘上,他的兵力还比楚军多的多,他怎么可能认怂。

    一场大战,十二万楚军带着悲愤之意而来,人人悍不畏死,再加上武亲王领兵入神,三战三胜,杀铁鹤人六七万,余者皆逃。

    木尔坦大怒,亲自率军来攻。

    于是,近五十年来,以步兵战胜骑兵,而且是以少数兵力对抗,最终取得大胜的战例就这样发生了。

    这一战,直到现在还被中原的将领们所提到,而且还在不断的学习。

    武亲王用长枪阵,破了草原的轻骑兵。

    铁鹤人见武亲王的队伍多数为步兵,木尔坦还以为,以优势兵力之下,直接用骑兵冲击敌人,也能轻而易举的获胜。

    二十万铁鹤骑兵冲击差不多十一万楚军,最终的战损比例高达七比一。

    铁鹤人损失了近八万人,而武亲王这边的兵力损失不过一万多人。

    木尔坦大惊失色。

    于是派人抓来杨迹深,在阵前威胁武亲王,如果不退兵的话,那就在阵前将杨迹深杀掉。

    武亲王为了救他弟弟,只好装作铁石心肠。

    他说,我领兵而来,不是来救我弟弟的,而是来扬大楚国威的。

    你们竟敢冒犯大楚,不打到铁鹤王庭,我必不会收兵回去。

    木尔坦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手下人劝说,不如还是以杨迹深为条件,只要武亲王退兵,他们就把杨迹深还回去,大不了再给一些赔偿。

    武亲王接受了木尔坦的求和,急切的把杨迹深接了回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阵前,他对木尔坦说的那一番话,是打破了杨迹深心里最后一份亲情的铁锤。

    武亲王说我不是来救弟弟的,我是来扬大楚国威的,杨迹深就那样看着武亲王,然后狂笑吐血。

    回到大兴城之后,杨迹深被皇帝加封为德亲王,位在武亲王之上。

    可此时的杨迹深已经性情大变,心中也只剩下滔天恨意了。

    大概只两年后,杨迹深就联络了去过北疆的另外几个皇子谋反。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动那几个人的,居然和他串谋起来,暗中积蓄力量。

    他们冲击东宫抓住了太子,然后逼迫老皇帝让位。

    老皇帝又怎么可能会被威胁,下令武亲王率领禁军剿灭叛贼。

    杨迹深暴怒,让他那几个兄弟直接把太子砍了,那一刻,他无比狰狞。

    可是那几个兄弟却怕了,没有杀掉太子,反而是护着太子去投降了。

    最终,那几位皇子被贬为庶民,过了几年后,老皇帝心一软,又都恢复了身份。

    而杨迹深......被凌迟处死。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老了?

    左武卫将军杨景元带上本部兵马为先锋,率先朝着东南方向突围。

    而此时,大批的左武卫士兵在廷安县城外构建防御工事,突然说要撤退了,连他们都有些茫然。

    而这,恰好是武亲王故意为之。

    早在两天之前。

    武亲王对召集手下众将议事。

    “唐匹敌用兵,可谓神鬼莫测,此人头脑之缜密,行事之稳健,决策之精准,皆为我生平仅见。”

    “要在这样一个人,统筹大局周密安排的数十万大军围困下,辗转腾挪,拉扯出来一条缝隙从而突围出去,应该如何做?”

    杨景元说:“王爷,属下觉得应该分派兵马,各自为战,从而牵制宁军东奔西走,这样才会促使宁军的合围出现裂痕。”

    武亲王点了点头,他又看向聂启泰:“你以为如何?”

    聂启泰道:“我觉得杨将军看法极好,属下也以为,当分派兵马左右冲突,把宁军兵力来回拉扯,才能有可乘之机。”

    武亲王笑道:“你们两个所说的都很对,你们皆是有将才之人,若是对付别人率军合围,以你们两个的想法,便可破敌而出,但......”

    武亲王话锋一转。

    “对付唐匹敌,你们两个这般想法,却并无胜算,确切的说,是毫无胜算。”

    “唐匹敌用兵,最喜揣摩人心,他最擅长之事,也是站在我们的这个位置来推测我们的想法,你们所想到的,皆为唐匹敌所想到的。”

    杨景元问:“王爷,那我们该如何拉扯出一条缝隙,突围出去?若我们按兵不动的话,岂不是给了唐匹敌合围的时间?”

    武亲王笑道:“就是按兵不动。”

    他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我是不是让你安排大量斥候往东南方向探查?”

    杨景元回答:“王爷确实吩咐过,而且王爷说不用担心被宁军察觉,因为瞒不住,索性就不瞒了。”

    武亲王点了点头:“那我是不是又安排人,分派大量兵力,在廷安县城外构建防御工事,挖沟壑,建土墙,设置拒马。”

    聂启泰道:“王爷是安排属下去做的。”

    武亲王又道:“我是不是还安排半数骑兵,在宁军渡河的时候去露一面,想试探出宁军是否有伏兵?”

    杨景元道:“回王爷,是属下带骑兵去的。”

    武亲王道:“那我如此安排,唐匹敌会如何想?”

    手下将领全都愣在那,一时之间,无法推测出唐匹敌会怎么推测。

    武亲王微笑道:“唐匹敌那样的人,若我和他兵力相当,各方面条件都一样,我与他胜负,也是五五之数。”

    听闻此言,左武卫的将军们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他们不愿承认这一点。

    在他们心中,武亲王就是永远的神,不可被击败的神。

    唐匹敌再强,也不能和他们的武亲王相提并论。

    武亲王继续说道:“如今他兵力众多,我若想在正面战场上赢他,无一分可能,所以我才会做出那些安排。”

    武亲王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我安排斥候,是让唐匹敌知道,我有突围之心,我安排构建工事,是让唐匹敌知道我有死守之心,我安排骑兵袭扰,是让唐匹敌知道我有突袭之心。”

    他看向杨景元:“我让唐匹敌知道我有这么多心思,却一事无成,唐匹敌如何想?”

    杨景元张了

    张嘴。

    武亲王道:“他会感慨,觉得我老了。”

    武亲王笑了笑:“他还会遗憾,他那么年轻,而我,他心中唯一的对手却已经老去,是为英雄迟暮,他会替我惋惜,为他自己遗憾。”

    “他还会想着,我老了,所以用兵就变得格外谨慎小心,再无以往时候那般凌厉,也许他还会想着,若能与四十几岁时候的武亲王打一仗,那才爽快。”

    武亲王扫向手下将领们,笑意十足。

    “要想从唐匹敌布置的天罗地网中拉扯开一条口子冲出去,不管我们怎么动,他都有去堵的方法。”

    武亲王道:“因为他是唐匹敌啊......他会把我们所有的动作,都会推测出来。”

    “可他唯一不能推测出来的,就是我犹豫不决,我按兵不动,我似乎已经开始怀疑我自己了。”

    武亲王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稍稍放松一些,加紧布置合围之事。”

    杨景元不解:“可是王爷,我们按兵不动,不是给了唐匹敌时间去布置吗?”

    武亲王说道:“我们不是按兵不动,我们是在找那唯一的机会动,如果我先动,唐匹敌的队伍一定会拦截,而且,他的援兵也已经到了,且远比我们看到的要多,如果我没有推测错,来的人是宁王李叱,李叱从荆州来,带来的兵力不会低于十五万,为何只见四五万人?”

    “其一,李叱得到了我们猛攻潘兴河的消息,他担心唐匹敌挡不住我左武卫,所以急匆匆带上一支队伍赶来支援。”

    “其二,如此安排,可让我看不清他们的虚实,我以为他们只来了四五万援兵,他们却来了至少十五万,那剩下的队伍,可做奇兵之用。”

    说到这,武亲王看向杨景元:“我让你率领骑兵去试探唐匹敌,距离敌军十里而停,宁军没有任何动作,对你置之不理,就是因为他们有底气,这种表现,恰好出卖了他们的真实兵力。”

    杨景元心里一震,此时此刻,心中生出一种愧疚。

    别说唐匹敌以为武亲王已经老了,犹豫不决优柔寡断,以至于错事良机,他们这些跟着武亲王多年的人,也一样都差生了些许怀疑。

    看众人纷纷低头的样子,大概也都心里有愧。

    “如果我们提前动了,唐匹敌也会跟着变化战术,他会调动那支藏起来的队伍,足有十万之众去封堵我们的出路。”

    “而我们不动,这支队伍,就会被唐匹敌按照原定的计划,布置在西南一线。”

    武亲王道:“这支队伍放在西南,十万以上的人,没有出现在我们的正前方,这便是我要看的结果。”

    “此时外边,宁军的斥候,无数双眼睛看着呢,我们的人还在挖壕沟,还在建土墙。”

    “所以此时此刻,那十万大军大概已经在西南方向就位,唐匹敌见我等不动,他也不会变换战术,还按照他之前的布置,等青州军到了之后去封堵东边。”

    “我们要打的,就是那个时间上的空当,我和你们说过我要找宁军的缝隙,是时间上的这缝隙。”

    武亲王闭上眼睛:“如果不出我所料,大概两天后,便是我们的时机到了,青州军未到,他的队伍又已经安排好了位置。”

    他缓缓说道:“我年纪大了,可我尚未老迈。”

    两天后,武亲王要亲自为先锋,往东南方向突围,可是杨景元却不答应,让聂启泰挡住武亲王,他带本部兵马冲了出去。

    这......出乎了武亲王的预料。

    也就是在这时候,唐匹敌在大营里,让人把监视着廷安县城那边的斥候调回来几个,他要问情况。

    不久之后,几名斥候到了唐匹敌面前,俯身行礼。

    唐匹敌问道:“廷安县那边,楚军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

    “回大将军。”

    一名斥候回答道:“从今天早晨开始,楚军增派了兵力挖壕沟,也增派了兵力进入已经挖好的壕沟中。”

    另一名斥候说道:“楚军所有的骑兵,都已经退回廷安县城内,城墙上,楚军安置了大量的弩车。”

    第三名斥候说道:“从廷安县城的东侧观察,楚军未见任何动静。”

    唐匹敌点了点头:“嗯,知道......”

    他的话突然停住。

    唐匹敌看向那斥候:“在廷安县城东侧,未见楚军又任何动作?”

    斥候回答:“是,没有任何动作。”

    唐匹敌之前带兵渡河,安排李叱的队伍驻扎之地,忙了两天,还没有来得及亲自去廷安县城外看看。

    此时听到斥候说东侧没有任何异动,他脸色已经变了。

    “未见壕沟?”

    “未见。”

    “未见土墙?”

    “未见。”

    唐匹敌立刻转身出去:“有些不好。”

    他急匆匆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大声吩咐道:“叫高真过来!”

    亲兵连忙跑了出去,不多时,将军高真就到了唐匹敌身边。

    唐匹敌一边大步走一边吩咐道:“带上所有骑兵往东南方向去,此时楚军可能已经突围而出,你若拦住了楚军,不计代价,要阻拦三个时辰,三个时辰,宁王的大军才能从西南方向上来。”

    高真立刻抱拳:“属下遵命!”

    他转身跑了出去。

    “程无节。”

    已经赶到的程无节立刻道:“属下在。”

    唐匹敌道:“带上这里的所有队伍,现在就对廷安县城发起进攻,不是佯攻,明白了吗。”

    程无节应了一声后转身跑出去。

    唐匹敌到了外边,拉过战马翻身上去:“我要去见宁王,除高真所率骑兵之外,其余所以人马,归程无节指挥攻城。”

    众将抱拳。

    唐匹敌催马疾冲,赶往李叱军中。

    少年将军高真点起所有骑兵,离开大营后加速往东赶过去。

    他们才出,就又斥候赶回来,说是武亲王大军突然动了,已经往东南方向开拔。

    此时此刻,青州军还在大概两百里之外,豫州兵马还在百里之外。

    诸路大军合围,仅差分毫,可是武亲王却动了。

    宁王刚刚率军在西边安顿下来,武亲王的队伍就好像看的清清楚楚一样,匪夷所思。

    等高真带着骑兵到东侧想要拦截的时候,楚军的骑兵已经到了。

    那是杨景元率领的先锋军,似乎早有准备,在宁军骑兵出现的一瞬间,楚军骑兵就直接发起了进攻。

    那是带着决死之心而来的楚军队伍,士气强盛,杀意十足。

    杨景元一马当先,挥舞战刀:“为王爷开路!”

    “为王爷开路!”

    楚军骑兵,呼啸而来。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报恩

    高真所率领的骑兵迎面碰上了杨景元的楚军骑兵,双方的人马直接就冲撞在一处。

    杨景元抱定必死之心,只想为武亲王开出来一条血路,所以冲锋之际毫无顾忌。

    他本就是左武卫中很强的将才,也是武亲王亲信,战力在左武卫中位列前茅。

    而高真年少无惧,锐意十足,这两个人战在一处,针锋相对,火花四溅。

    高真武艺得罗境指点,又得唐匹敌指点,枪法在宁军中也算出类拔萃。

    杨景元善用一条长槊,他们这些旧府兵出身的将军,多喜欢用槊。

    一是可显示身份,第二确实极有威力。

    两人一照面,那槊锋就直奔高真的脖子刺过来,其速甚快。

    高真坐在马背上,身子往一侧歪出去,同时一枪戳向杨景元的肋部。

    府兵将军的甲胄,前后包围,唯有腋下是薄弱处。

    高真这一枪,角度诡异,防不胜防。

    杨景元想避开已经来不及,强行把身子往下压,让高真这一枪从刺向肋部,变为刺在他的肩膀上。

    将军甲的甲胄厚重,尤其是肩甲更硬,这一枪就在肩甲上擦出来一串火星。

    枪身被滑的向上抬起,两个人的战马也交错而过。

    高真回手一枪当做棍用,狠狠砸在杨景元的后背上,杨景元的动作与他一模一样,大槊往后扫,拍在了高真的后背上。

    两个人错马的这一瞬间,各自击中对方。

    两个人的力量都很大,这一下,也都疼的咧了咧嘴。

    高真迎面冲进了楚军队伍里,而杨景元则冲进了宁军的骑兵队伍里。

    杨景元的任务是给武亲王开路,他虽然很想和刚才打了一个照面的那少年将军好好打一场,可是强行忍住。

    他手持长槊往前冲杀,而高真在敌人的队伍里,一时之间也不可能马上就抽身回来。

    骑兵对冲,历来如此。

    两边冲锋而过,都损失不小。

    高真从楚军骑兵之中杀穿出来,身上已经有几处伤口,可是他生性勇武,又年少好胜,招呼一声后,带着他的队伍朝着楚军又追了过去。

    杨景元自然也不会就这样走了,不把这支宁军击溃的话,后边的大队人马上来,就会被堵在这。

    杨景元拨马而回,呐喊声中,再次一槊刺向高真心口。

    高真的铁枪比起槊来稍稍短了些,且枪法相对简单,容易被人看穿。

    槊锋很长,犹如双刃刀,槊法复杂,练好了之后威力无穷。

    但这不代表枪就不如槊,枪更快。

    高真后出手,等那槊锋到身前的时候,双手握着枪杆往上一抬,当的一声,将槊锋举了起来。

    两马交错速度奇快,他向上发力把长槊磕开之后,立刻奋力把铁枪横着推了出去。

    这般枪法,确实匪夷所思。

    他不戳不刺不扫,而是推枪杆撞在了杨景元身上,这一击之下,杨景元在马背上坐不稳,身子往一侧歪斜。

    槊太长,后续的招式便不好用出来,高真趁势一招回马枪,直刺杨景元后心。

    杨景元似乎料到了高真会有这样的杀招,干脆就没有坐正,而是顺势往一侧趴了下去,抱住战马的脖子,身子挂在战马一侧。

    这一枪戳空,高真眼神里出现了些许懊恼。

    如此精妙的回马一枪,本该将那敌将刺死才对。

    他用这一招,在战场上杀死的敌军将领,不在少数。

    杨景元跟着武亲王南征北战,大大小小数百场厮杀,要说经验,远比高真丰富。

    他从军二十年,经历的危险太多了,而高真今年还不到二十岁,稍稍欠缺了些。

    而且年轻人容易心浮气躁,这一枪没中,他居然想拨马再补一枪。

    可是两军对冲,哪里能有这般机会。

    很快,两边的骑兵队伍又一次碰撞着冲了过去,双方皆有人落马。

    高真带着他的骑兵队伍第二次杀穿过来,楚军兵力稍多一些,可是宁军杀伤的敌人,却比楚军还多。

    杨景元咬着牙拨马回来,率军第三次冲锋。

    可就在这时候,又一名楚军将军带着两三千骑兵到了,是武亲王担心杨景元不能一击突破,所以调派手下亲兵将军呼延胜赶来支援。

    呼延胜能做到武亲王亲兵将军,统领三千六百亲兵营,就足以说明其实力。

    见有援兵到了,杨景元哈哈大笑,催马加速。

    高真的宁军被两支楚军包夹,可这反而激起了高真的少年血性。

    “那就杀他们两支队伍!”

    高真没有拨马调转,而是直接带着他的队伍朝着呼延胜的那两千多骑兵杀了过去。

    呼延胜见迎面而来那人身上都是血迹,还以为此人已经受伤不轻,离着还有一段距离,他摘下来弓箭,飞驰中朝着高真一箭放出。

    高真见到那人拉弓,在马背上伏低身子,箭从他背后嗖嗖的飞了过去。

    高真骂了一句:“小人,只敢放冷箭么?”

    等到了近前,高真直起身子,一枪刺向呼延胜咽喉。

    呼延胜用长柄刀,没有只顾着避让这一枪,而是在侧身的同时一刀横扫。

    这刀几乎是贴着高真马鞍过来的,若被扫中,他便必定齐腰而断。

    高真反应奇快,半路变招,铁枪格挡住那长柄刀,可这一刀的力量险些把他从马背上掀下去。

    高真却丝毫不乱,用长枪在地上点了一下身子回到马鞍桥上,一枪将迎面而来的楚军骑兵戳死。

    他的队伍再杀一阵后,那两支楚军已经汇合到了一处。

    “王爷担心你冲不开宁军阻拦,派我来助你。”

    呼延胜对杨景元喊了一声。

    杨景元道:“那宁军小将枪法惊奇,你要小心。”

    呼延胜笑道:“不过一黄口小儿,怕他作甚。”

    两人催马向前。

    高真带着他队伍调转过来,心中没有一丝退意,只觉得胸腹之中有一股火在烧似的,战意沸腾。

    那两名楚将迎面而来,高真大喝一声后一枪刺向杨景元。

    呼延胜见高真出枪,横着一刀扫向高真的腰。

    他作战最喜欢如此杀人,将人在马背上拦腰斩断,格外的血腥,可他却会越发激动。

    这一刀扫来,高真早有预料,那一枪却是虚招,他一拉战马,那马人立而起。

    半空之中长枪狠狠一砸,正中呼延胜的刀杆。

    他这一枪非但没有阻止呼延胜的刀横扫过来,反而加速了呼延胜横扫的速度。

    高真战马立起来躲过这一刀,可是杨景元在呼延胜身侧,这一刀是万万躲不开了。

    就算人躲得开,杨景元的战马也躲不开。

    刀锋直接把马头给扫掉了,马脖子被切的整整齐齐,下一息就是血雾喷涌。

    杨景元大惊立刻往后一仰躺在马背上,刀子贴着他的脸扫过去一仰。

    高真一声冷哼,尽显轻蔑。

    罗境曾对他赞不绝口,说高真是他见过最会打架的年轻人。

    一敌人的招式不管多精妙,只要在他面前用过一次,下一次再用,便不会有任何效果。

    高真看出来呼延胜惯用的刀法,借力劈死了杨景元的战马。

    杨景元那马往前扑倒,他也跟着翻滚出去。

    这一刻,呼延胜大惊失色。

    他看向杨景元,眼睛都瞪圆了。

    可这一刻,已经纵马前冲的高真一枪朝着杨景元点了下去。

    杨景元翻滚着避开,狼狈不堪。

    呼延胜暴怒,回身一刀再次扫向高真的后背,高真俯身让过。

    一回合战罢,以一敌二的高真非但没有吃亏,反而还占了上风。

    骑兵将杨景元拉起来,然后那骑兵就跳到了身边另一名骑兵的马背上,将自己的战马让给了杨景元。

    第二个回合,高真知道若不能速战速决,便可能会这两人赢了。

    见呼延胜大刀扫来,他忽然发狠,一拉战马的缰绳,直接撞在了呼延胜的马上。

    两匹马同时发出嘶鸣,高真一把抓住呼延胜的袢甲把人拎起来往前一掷,呼延胜狠狠落地,人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被高真一枪贯胸而过。

    这一枪力度太凶,直接把人钉在地上。

    杨景元一槊扫过来正中高真的后背,高真铁甲厚重,槊锋将甲斩开了一条口子,在高真后背上切出伤口。

    后背上的肉本来就没多厚,若无甲胄的话,这一槊连他脊椎骨都要斩断了。

    巨力之下,高真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杨景元还想动手,高真的亲兵已经扑上来将其挡住。

    有人跳下去把高真托举着上了自己的战马,救了高真往外冲。

    杨景元虽想杀了那宁军小将为呼延胜报仇,可他更重要的是为武亲王开路,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人继续往前冲。

    宁军护着受伤的高真撤出战团,避开后边已经上来的楚军大队人马。

    小将军杀敌将一人,还是武亲王的亲兵将军,奈何兵力有限,且有身负重伤,只好退走。

    即便如此,杨景元杀的也是心有余悸,若没有呼延胜帮他的话,那死的那人便可能是他了。

    两边的队伍分开,宁军不得不撤出战局,杨景元带着他的先锋军继续往东南方向突围。

    此时楚军的中军队伍也上来了,宁军若再不撤走的话,怕是要被大量的敌人卷进去。

    此时程无节奉命攻打廷安县城,死死咬住了楚军后队。

    楚军后队的领兵之人正是聂启泰,他回头看了一眼,武亲王中军队伍已经撤离,他心里松了口气。

    再转身看向宁军铺天盖地而来的队伍,他抓起陌刀大喊一声:“我等今日就不再退一步了,就让我等用血肉之躯,为王爷挡住敌军的追兵。”

    他一声令下,后军的左武卫士兵们互相看了看,然后呐喊着杀向宁军。

    “今日,我等以死战不退,报武王大恩!”

    “杀!”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后悔

    唐匹敌在察觉到武亲王另有图谋之后,立刻做出安排。

    高真率领骑兵去阻拦,而程无节带上剩下的人马攻打廷安县城。

    如此安排,可让楚军首尾都受到牵制。

    武亲王若坐镇中军,他只顾支援前队,后队必被程无节彻底黏住然后剿杀,武亲王若救后队,那么非但前队就成了孤军,连中军大队人马也可能走不脱。

    然后唐匹敌急匆匆去见李叱,到了营地之后只一句话......

    澹台和所以骑兵随我走。

    何止是澹台跟着唐匹敌走了,李叱连发生什么了都没有问,抓起刀就跟了上去。

    廷安县城这边,程无节带着宁军只管往前冲,而聂启泰却做好了必死之准备。

    楚军府兵后队在廷安县一线,设置了最后一道防线。

    宁军往前冲的时候,先是弓箭压制了一下,让楚军壕沟里的人抬不起头。

    等到他们抬起头的时候,宁军已经跳进壕沟里了。

    这是怎样的一场厮杀。

    从宁军建立开始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打的如此惨烈,寻常百姓若看到这场面,只怕也会吓得面无血色,腿软无力。

    用刀砍,用棍棒打,用牙齿咬,用石头砸。

    双方的士兵扭打在一起,一边寸土不让一边寸土必争。

    一名楚军士兵肩膀上中了一刀,踉跄中仰倒在地,宁军士兵上来补刀,被另一名楚军士兵一刀捅进了后腰。

    扑倒的宁军士兵正好压在那楚军士兵身上,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疯狂的用刀往对方身体里捅。

    等到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的时候,身体里的血可能都已经流尽了。

    这是武亲王亲手训练出来的左武卫,也是最为自傲的左武卫,这也是唯一一支还肩负着大楚府兵荣耀的队伍。

    而宁军,就是这个天下新的力量的代表,也代表着未来。

    旧的最强,和新的最强,就这样没有一点试探的厮杀在一处。

    一名宁军士兵往前冲的时候,被弩箭射中小腹,脚下一滑就掉进了面前的壕沟里。

    沟里的几名楚军士兵立刻围上来,一阵乱刀剁下去。

    他们还在剁着,后边的宁军上来,用长枪朝着他们一阵乱戳。

    四五具楚军士兵的尸体下边,压着已经已经血肉模糊的宁军尸体。

    从城外的壕沟打到了城门口,廷安县的城墙没有多高,宁军要想攻破这样的城墙也不是太难的事。

    没多久,城门也被宁军抬着木头撞开,厮杀又从城外到了城内。

    每一条街每一个院子,甚至每一快砖石,两边的军队都在来回争抢,都在拼命厮杀。

    “将军!”

    一名亲兵跑过来,到了聂启泰身边:“西门已经被宁军攻破,将军,咱们要不要撤出城。”

    “不撤!”

    聂启泰大声道:“就算我们都死在这,也要用我们的尸体堆积成墙挡住宁军,为王爷争取时间。”

    西门这边,宁军进城的人数少的时候,被楚军压着打,想把宁军挤出去。

    等到宁军进城兵力越来越多,又是压着楚军打。

    大街上的尸体多到已经看不到路面,路是砖路,每一条砖缝里都流满了血。

    左武卫中军。

    斥候从后边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对武亲王说道:“王爷,聂将军的后军没有跟上来!”

    武亲王听闻后脸色大变,他瞬间就明白了聂启泰的想法。

    聂启泰就是要用他自己的命,和后军府兵兄弟们的命,来为大队人马争取活命的时间。

    “随我回去把他接出来!”

    武亲王一声令下。

    可是亲兵们却把武亲王拦住了。

    “王爷,现在回去,聂将军怕也已经阵亡了。”

    “王爷,中军十万人马,若回去的话,就没了再冲出重围的机会啊。”

    “王爷,那是聂将军用命换来的机会啊,王爷三思!”

    一群人劝说,武亲王双目含泪,啊的喊了一声,拨马而回:“继续往前冲。”

    中军队伍没有回头,朝着前边继续出发。

    廷安县城内,聂启泰往左右看了看,他身边只剩下几百名亲兵了。

    队伍彻底被打散,城里到处都在厮杀,想把队伍集合起来指挥,根本就不可能。

    “我们去守住东门!”

    聂启泰大声说道:“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不允许放过一个敌人从东门出去。”

    “是!”

    数百名亲兵喊了一声,跟着聂启泰退守到了东门。

    一条长街上,程无节带着队伍从西边杀到了东边,最后一名楚军府兵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可是在这名士兵的眼神里,程无节没有看到恐惧,也没有看到退意。

    程无节朝着这名府兵行了个军礼,然后看向东城门方向:“跟我杀过去!”

    若是能从空中俯瞰,城墙上还在厮杀,但楚军已经无力回天,被挤压的节节后退。

    每一个院子里,每一条巷子里,有的是还在厮杀,有的则是满地尸体。

    程无节带着人马杀到了廷安县城东门,只见数百名楚军士兵已经列阵等待,为首的那个楚军将军浑身是血,脸上都被血糊住了一样,唯有一双眼睛看起来还是干净的。

    “你是何人!”

    程无节大声喊了一句。

    聂启泰道:“我乃武亲王帐下正三品府兵将军聂启泰,你是何人?”

    程无节回答:“宁王之臣,程无节。”

    聂启泰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之前便是你被我们打的一路逃窜,不敢应战。”

    程无节没理会他的讥讽,而是大声劝道:“你们守不住了,聂将军,为你手下兄弟想想,为何不投降?”

    聂启泰哈哈大笑:“投降?从大楚有左武卫的那天开始,就没有一个左武卫的人投降。”

    他扬刀指向程无节:“可敢与我一战!”

    程无节道:“我要追击武亲王,不可能浪费太多时间,我再劝一句,你若投降,我会力保你,你死守着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朝廷?这朝廷值得你卖命吗?”

    “程将军!”

    聂启泰大声喊道:“我死守着的不是那朝廷,而是武王对我的大恩,朝廷对我来说,并无任何意义,我若说,武王若要反朝廷,左武卫的兵全都会跟着他干,你信不信?”

    他缓了一口气:“杀过来吧!”

    程无节摇头:“我没必要牺牲我兄弟们的性命,我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他伸手一指:“放箭!”

    围着的宁军士兵一阵箭雨射过去,那死死堵住城门洞的几百名府兵士兵就倒下去一多半。

    “再放!”

    程无节红着眼睛喊。

    又是一轮箭雨

    “再放!”

    第三轮箭雨之后,面前已经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人,连聂启泰都已经跌坐在地。

    他身上中了六七箭,坐在那,手里还抓着横刀。

    聂启泰就这样看着程无节他们过来,张开嘴想说什么,一张嘴,血就往外涌。

    程无节到进出扶着他,语气沉重道:“兄弟,对不住了。”

    聂启泰嘴里发出微弱声音:“我......已尽忠......死,死而无憾......”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头看向程无节:“把我和......我的兄弟们,埋在一起,若......将来,咳咳,将来你想起来,就到我们坟前告诉一声,将来的好日子,是,是......是什么样。”

    说完后身子往前倒下去,被程无节一把扶住。

    “打开城门追击楚军,后队留下来清理战场,葬了我们的兄弟,也葬了楚军的人......”

    程无节吩咐一声后把聂启泰的尸体抱起来,放在一侧,以免被大军践踏。

    打开城门,程无节带着队伍发力狂奔。

    前边的队伍已经退了回来,宁军骑兵损失半数兵力,可是楚军骑兵损失更大。

    因为高真身负重伤,所以队伍不得不退回来。

    程无节追到半路遇上骑兵队伍,见高真伤成了这样,程无节的急的嗓子都哑了。

    “快送去后军交给医官治疗!”

    前边,已经突围出去的楚军队伍中,武亲王脸色白的吓人。

    就在不久之前,聂启泰和杨景元说,两个人分别带一支队伍往左右突围,吸引宁军,然后请武亲王突围出去。

    那时候武亲王拒绝了,他说过,我不会因为我自己的命,而让左武卫任何一人送命。

    可是现在,聂启泰还是为他而死。

    不只是聂启泰,后军那一万多名府兵兄弟,也都是为他而死。

    这不是为朝廷打的一仗,也不是为皇帝打的,只是为他。

    如果说左武卫以前打的每一仗都是为朝廷为皇帝,这次就不一样。

    这次,左武卫的兄弟们,都是在为武亲王打这一仗,用自己的命去打。

    “王爷......”

    一名亲兵说道:“前军杨将军派人回来,说前边斥候探查,未见宁军队伍阻拦,请王爷加紧向前。”

    武亲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队伍已经在狂奔了,还能怎么加紧呢。

    武亲王回头看向廷安县城那边,心中已经满是悔意。

    他其实可以避免这一战的,这可能是他领兵数十年来所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那时候发现了芒砀山中的大量粮草物资,他自然猜到了这是唐匹敌给他布置下的诱饵。

    如果他当时下令大军轮番上阵昼夜不停的往外搬运粮草物资,应该也不会用太久才发现里边的粮食是假的。

    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是想趁机歼灭唐匹敌所部。

    他甚至是故意在等,但他没算到为了对付他,宁王李叱竟是把数州的兵马都调空了。

    豫州,荆州,苏州,青州......甚至还有可能来自更远的冀州和兖州。

    为了杀他,为了击败左武卫,宁王和唐匹敌,有多大的力气,就用了多大的力气。

    “聂将军,兄弟们......”

    武亲王自言自语一声:“一路走好。”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是天意吗

    杨景元派人回去告知武亲王,他已经打开了通道,请武亲王的队伍加速跟上来。

    同时,杨景元已经派人往东北方向探查,看看青州兵马距离还有多远。

    这是抢时间的一场仗,第一不能被青州来的宁军赶上,第二不能被身后紧追不舍的宁军黏上。

    他们要赶到东南方向另一个适合渡河的地方,在那里度过潘兴河,一路往大兴城赶回去。

    作为先锋军的将军,他的职责不仅仅是将拦在路上的宁军冲开,还要为后续大军探查地形。

    一路往东南方向跑,走了一天半之后,就到了可以渡河的那个地方。

    这里被百姓们称之为仙人渡。

    此处潘兴河两岸都有村子,可是远远的看到楚军队伍到了,村子里的人就开始逃命。

    之所以要选择此处过河,是因为这里有石桥,这是潘兴河最窄的一段,虽然河水奔腾,但从这边到那边也只有三十几丈,河上有一座九孔石桥,不知道何年所造。

    桥北边,又累又渴又饿的楚军到了村子里,也不管什么军律不军律了,直接冲进去,能找到些什么就抢什么。

    此时此刻他们哪里还在乎什么军纪,连杨景元都不再去约束。

    他只有一个要求,不准耽搁时间。

    他们要尽快把这座九孔石桥的两端全都占领,这桥就是大队人马退走的关键。

    楚军士兵冲进院子里,掀开锅盖,篮子,到处翻找,找到能吃的就往嘴里塞。

    一时之间,村子里鸡飞狗跳。

    他们穿过村子后往石桥那边冲,村口距离石桥也就是不到二里远,跑步过去,只片刻就到。

    可是他们在往石桥跑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对面也有一支队伍在往石桥跑。

    “是宁军!”

    有人看到了对岸那烈红色的战旗,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这把杨景元吓了一跳,他眼神里瞬间就充满了不可思议。

    宁军居然能这么快?

    如果宁军赶到这里阻拦他们,就要从之前的营地,蹚水过潘兴河,然后顺着南岸一路往这边跑。

    从路程上来说要比楚军远一些,而且还要蹚水过河,宁军凭什么能比楚军跑的要快?

    还是说宁王李叱,或者是宁军大将军唐匹敌已经料到了这里是左武卫退路,所以提前安排了人马?

    如果是的话,也就是说,他们在廷安县才一突围,宁军就猜到了这仙人渡是楚军退路。

    可不管是什么,必须抢占石桥。

    “杀上去!”

    杨景元一声暴喝。

    夺下这座桥,大将军的中军队伍上来,就能逃出宁军的重重围困。

    若是这桥被宁军占领,之前战死了那么多府兵兄弟,也就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这边发力往前冲,对面来的宁军一看有楚军旗帜出现,瞬间就反应过来是要夺桥,于是宁军也开始加速往石桥这边冲。

    两支队伍几乎不分前后的到了石桥两侧,没有任何迟疑,双方的弓箭手就开始放箭了。

    巧合的是,这支队伍也是骑兵,只是人数远比杨景元的队伍要少。

    杨景元的骑兵连续厮杀之后虽然损失惨重,可还有数千兵力。

    对岸来的宁军,粗粗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七八百人。

    如此情况下,杨景元当然不会避让。

    “宁军没有多少人,最多几百,直接杀过去,一个不留!”

    随着杨景元一声令下,楚军骑兵开始发起冲锋。

    石桥上传来连成一片的马蹄声,吓得

    桥附近的青蛙都跳进水中,鸟儿也都振翅飞起。

    那支宁军队伍人数少,他们本该在桥的南端结阵防御,可没想到宁军居然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紧跟着,宁军骑兵就迎面朝着楚军冲撞过来。

    以区区几百兵力,就敢朝着数千楚军骑兵发起进攻。

    这一幕,连杨景元都看的有些迷茫了,心说宁军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是怕吗?

    两边的骑兵全都冲上石桥,在桥上即将撞在一处的那一刻,杨景元看清楚了宁军的旗号。

    罗。

    在那一瞬间,杨景元的眼睛骤然睁大。

    还没有打,心里已经紧了一下。

    那烈红色的战旗下,罗境催马在前,他哪里在乎对面是谁,他只在乎那楚军打的旗号是左武卫。

    罗境将面甲往下一拉,战马嘶鸣声中,人如蛟龙,马踏长虹,如从天空俯冲下来的天将一般。

    杨景元长槊刺出去直奔罗境咽喉,罗境长枪一拨一转就把槊杆压在枪下,借助战马前冲的速度,枪杆如同铁棍,顺着槊杆滑过来。

    枪杆先是轧过了杨景元握槊的手指,下一息,枪杆就扫在杨景元身上。

    此前,杨景元与高真打的几乎不相上下,可此时却连一招都没有接住。

    固然有他疲劳的缘故,也有未战先怯的可能,但一招都接不住,足见罗境之强。

    枪杆扫中杨景元的胸口,把人从马背上撞了下去。

    紧跟着罗境长枪穿过杨景元腋下,再往回一挑,把杨景元挑的飞到自己身前。

    罗境左手伸出去抓住杨景元的衣甲,单臂往后一甩:“先绑了。”

    杨景元飞到人群后边重重落地,摔的七荤八素。

    罗境才不理会被擒住的人是谁,带着他的亲兵朝着数千楚军府兵直接冲了过去。

    一个照面,楚军先锋将军杨景元就被生擒,这一下,楚军的士气顿时就被打的低迷下去。

    而接下来,罗境带着几百人在几千人中往来冲杀,打的就不是楚军士气了,而是勇气。

    厮杀只持续了不过半个时辰不到,数千楚军骑兵就被罗境带兵打的四散。

    他杀大概有数十人,手下亲兵加起来杀了有一千余人,剩下的楚军不敢再战,全都逃了。

    罗境带着队伍回到石桥那边,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绑住的杨景元。

    “你是何人?”

    杨景元道:“我乃武亲王帐下正三品左武卫将军,杨景元!”

    罗境:“没听过。”

    他用铁枪指了指杨景元:“杨迹句那老贼何在?”

    杨景元呸了一声。

    罗境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吩咐一声:“去转一圈,见受伤未死者,就问问是什么情况,速来报知。”

    “是!”

    他的亲兵随即分散出去,在刚才打斗的战场上询问伤者。

    不久之后,有亲兵回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罗境点了点头:“招供之人,让医官救治,既已招供,便为投降,带下去看管。”

    说完后,罗境看向杨景元:“你不肯说,想来是老贼亲信,愿与老贼荣辱与共,所以我成全你忠义之名。”

    说完,人还在马背上,手中长枪往前一送。

    噗的一声,一枪戳穿了杨景元的心口。

    罗境被唐匹敌从苏州急调过来,他来的更急,只盼着别是自己到的时候,武亲王那老贼已经被大将军打败了。

    在他心中,武亲王就是气死他的父亲的罪魁祸首,所以不杀武亲王,他这一生都

    不得安宁。

    他从苏州带来了两万多兵力,但他心急,觉得随军走太慢了些,于是把队伍交给副将,他自己带了八百亲兵营赶往芒砀山。

    谁想到走到这里,迎面遇上了杨景元的左武卫先锋队伍。

    这杨景元一招就输了,也确实和连续厮杀已经没多少力气有关。

    可毫无疑问的是,他在看到罗字战旗的那一瞬间,心里也确实怕了。

    罗境之名,天下皆知。

    杨景元带着的那数千疲惫之师,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罗境亲手训练出来的虎豹骑。

    逃回去的骑兵见到了武亲王,人人狼狈不堪,武亲王见先锋军只回来这些人,已是大惊失色。

    “你们杨将军呢?!”

    武亲王立刻就问了一句。

    一名校尉跪倒在地:“杨将军......被罗境,被那罗境一枪杀了。”

    其实他们并未见到杨景元被杀,之前罗境一枪挑飞了杨景元的时候,他们就以为将军死了。

    “罗境?!”

    武亲王嘴角都微微抽搐了一下:“果然是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天意......都是天意。”

    这位老人,此时此刻,满脸都是悲伤和无力。

    就在他要率军突围的时候,他要自己为先锋将军,就是因为他推测可能会在东南方向遇到罗境。

    虽然他也想着,罗境那么恨他,与他有私仇,唐匹敌实乃沉稳之人,未必会把罗境调过来。

    但凡事并无绝对,万一遇上罗境,他帐下的将军无一人是罗境对手。

    所以他才要亲自为先锋将军,哪想到杨景元和聂启泰却商量好了,一个带兵就走,一个把他死死拦住。

    武亲王仰天长叹,说都是天意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悲凉,已是无以复加。

    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若他带着前军突围,就算是遇到了罗境,双方打起来,以他实力,也不会被罗境那般轻而易举的击溃。

    杨景元不是罗境对手,这似乎就像是被上天安排好了的一样,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传令下去,大军加速往石桥进发。”

    武亲王喊了一声,嗓音都已微微沙哑。

    此时唯有尽快攻占石桥,才能带着队伍逃出围困,他刚才听手下人说,那罗境身边只有数百骑兵,也就是说还有机会。

    武亲王带着队伍用最快速度赶到石桥那,果然看到罗境带着几百骑兵,就在石桥北侧列阵。

    见到武亲王旗号,罗境的眼睛也瞪大了。

    他本以为自己就算见到那老贼也不会太愤怒,毕竟他已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见面的那一刻,仇恨之火瞬间就烧了起来。

    武亲王却没想那么多,立刻下令进攻。

    左武卫大军好像潮水一样往石桥扑来。

    罗境却面不改色,指望他在那老贼面前露出怯意,绝无可能。

    罗境带八百亲兵死守石桥,硬生生把武亲王十万大军给堵在这了。

    厮杀足足两刻,罗境身前已经堆满了楚军尸体,而他却没有让一人登上石桥。

    就这一刻,石桥南岸,李叱和唐匹敌还有澹台压境,带着所有骑兵到了。

    他们确实是绕过了潘兴河,从南岸赶来。

    唐匹敌推算武亲王若要突围,必走此处。

    当看到大批的宁军支援已到,武亲王脸色瞬间就难看下来......

    天意吗?

    都是天意吗?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困兽

    仙人渡石桥,楚军连续猛攻了一个时辰,不计代价的猛攻。

    可是宁军援兵已到,左武卫再想冲过去绝无可能。

    李叱,唐匹敌,罗境,澹台压境四人领兵在此,这世上有谁能把他们四个都打下去。

    别说四个,单独打一个,谁能轻而易举的打下去?

    程无节所率领的宁军又在后边紧紧追着不放,若是再拖延下去,那就只能是被宁军提前完成合围。

    而且在这种地方被合围的话,还不如在芒砀山里被围住。

    这里唯一可以借助的就是距离石桥二里处的村子,实则借助不借助也意义不大。

    宁军从青州过来的援兵已经在不足百里外,甚至可能也就五六十里。

    再不下决断,左武卫这十余万兵马,就会被宁军困于荒野。

    所以武亲王只好下令退兵,左武卫犹如潮水一样往下退。

    “追上去。”

    唐匹敌上马:“他们不想在平原被困,我们援兵未到,那就赶着他们进芒砀山。”

    话音才落,罗境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李叱和唐匹敌又怎么可能不明白,罗境不希望武亲王躲回芒砀山中。

    虽然唐匹敌早有计划,可是仇人就在眼前,罗境报仇心切,只想马上就把武亲王手刃才好。

    可是以武亲王领兵之能,又怎么可能会被宁军一下子打散了。

    楚军边战边退,进退有节,罗境前后三次杀上去,都被箭雨打了回来。

    他身边亲兵损失数十人,罗境也心疼,只好把性子压下来。

    程无节的大军到了之后,从另一侧挤压楚军,在两边宁军的不断压迫下,楚军更加没有胜算。

    一开始还能往东北方向退,可是退了没有二三十里,东北方向见到大片宁军烈红色战旗,武亲王无奈之下,只好下令往西北方向退。

    西北方向就是芒砀山。

    就这样打打停停的连续一天,到了夜里,武亲王的队伍一头钻进芒砀山中。

    唐匹敌给各营传令,宁军迅速堵住芒砀山口。

    这地形,可是唐匹敌在两年前就挑中了的,芒砀山进出只有那一个山口。

    后山多是悬崖峭壁,唐匹敌安排斥候已经探查过许多次,绝无出路。

    他最初的计划,就是把武亲王堵在芒砀山中出不来,不管过程如何曲折,现在的结果是他想要的结果。

    被武亲王发现的时候,芒砀山里已经修建了大半的木城,也是唐匹敌为武亲王准备好的诱饵。

    此时在被宁军合围挤压之下,与其在平原上被宁军逐渐切割绞杀,不如退回芒砀山中借助木城防御。

    芒砀山山势险峻,有那木城在,宁军就算兵力数倍于楚军,也不可能轻易攻破。

    这个诱饵,在以前可能对武亲王没有多大的诱惑。

    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武亲王能选择的只有这一个,所以这诱饵就显得格外香甜起来。

    武亲王算来算去,却没有算到纰漏出来自己人这边。

    若杨景元不是抢着去领先锋军开路的话,此时武亲王已经带着队伍过石桥了。

    首先,被宁军小将军高真拦截的时候,以高真的实力,绝非武亲王对手。

    所以不可能被阻挡那么久,能为楚军节省下来至少两个时辰左右。

    有这两个时辰,纵然十余万楚军不可能全都过了石桥,过去大半还是有可能的。

    过河数万人后,就算罗境及时赶来,凭他那八百虎豹骑,又怎么可能拦得住数万楚军。

    或许武亲王还能趁机把罗境围杀,解决一个心头大患。

    然而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万事皆有出变故的可能。

    杨景元和聂启泰两个人私底下商量好的事,打乱了武亲王布置。

    武亲王把唐匹敌的谋略和战术算的一清二楚,唯独忘记算自己人这边。

    左武卫一口气退回到了芒砀山里,武亲王看起来整个人都少了许多精神,看起来老态尽显。

    “传令下去,进木城之后,各军按照秩序安营。”

    武亲王吩咐一声,然后看向手下另一名将军勿量格,此人并非中原人,而是楚国南疆的少民出身。

    从小就比同龄人要身高体壮,到十四五岁时候,已经超过壮年男人的身高不少。

    楚军到南疆征兵,领头的校尉一眼就看中了他,把他带回了大兴城。

    那一年勿量格才十六岁,恰好是武亲王重新出山领兵,于是又被选入了左武卫。

    算算看,至今已有二十三四年。

    他从一名普通士兵,累积军功升到了四品将军,也深得武亲王信任。

    “勿量格。”

    “属下在。”

    “带你的本部人马上木城布防。”

    勿量格领命,带着手下万余兵力,分配好登上木城各处。

    他们将羽箭等防御武器搬上去,迅速布置好了防御,没敢多耽搁一息时间。

    可是武亲王知道,唐匹敌是不会打的。

    他知道,但他没得选。

    在平原上被围住,十死无生,进入芒砀山木城,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唐匹敌就是要用数十万大军把他活活堵死在芒砀山里,不打,只围。

    武亲王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年纪大了,好像特别容易疲劳。

    年轻的时候若是累了,找个地方睡上一觉,哪怕只睡上一两个时辰,再起来也是生龙活虎。

    此时的武亲王,疲劳感一上来,不仅仅是身体上觉得难受,心里也不舒服。

    “呼延胜!”

    武亲王喊了一声,手下亲兵脸色有些发白的回答道:“王爷,将军他......已经阵亡了。”

    武亲王怔住,这才想起来他的亲兵营将军呼延胜死于宁军之手。

    一下子,那股身心俱疲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崔愿生。”

    武亲王又叫了一声。

    崔愿生是他亲兵营一名校尉。

    听到武亲王叫自己,崔愿生连忙跑过来:“王爷,属下在呢。”

    武亲王吩咐道:“明日天一亮,你挑选亲兵营中精锐,往后山各处去探查,看看是否有出路。”

    崔愿生想提醒武亲王说,之前在芒砀山驻扎的时候,已经分派过许多人手去查过,并无出路。

    可他却没能说的出口,俯身应了:“属下明天亲自带人去找。”

    武亲王嗯了一声后说道:“你去休息吧,我乏了,我也要睡一会儿。”

    崔愿生再次俯身一拜向后退走,才走了两三步,就听到武亲王的声音传来。

    “现在你是亲兵营将军了。”

    “是。”

    崔愿生深呼吸。

    被升为亲兵营将军,本该是开心的事,可是崔愿生又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这个局面之下,别说做亲兵营将军,就算是给他封侯,他也开心不起来。

    但既然已经是亲兵营将军了,那么肩膀上的责任就更重,以前是呼延胜将军考虑的事,现在轮到他了。

    宁军大营。

    罗境也不开心,特别不开心,没能一鼓作气把左武卫击败,没能手刃那老贼,罗境心里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似的。

    李叱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道:“老

    唐把你调回来,就是因为知道你心意,你此时若耍性子的话,我就让老唐再把你调回苏州去。”

    罗境连忙道:“不耍,听话!”

    唐匹敌等人哈哈大笑。

    此时夏侯琢和庄无敌等人带着各路兵马也都到了,宁军连夜对芒砀山形成了合围之势。

    夏侯琢笑道:“罗将军这听话的样子,比刚才看起来可爱多了。”

    罗境撇嘴道:“我不听话不可爱就被大将军调走了,有道是......人在屋檐下......”

    他看了一眼唐匹敌,硬是没敢把后边的话说出来。

    “说正事。”

    唐匹敌起身,走到众人面前说道:“芒砀山之地形,我已经派人仔细勘察过不下十次。”

    他看向燕青之:“燕先生帮我办的这件事,燕先生的人,探查芒砀山怕是也不下十次。”

    燕青之笑道:“不下二十次才对。”

    唐匹敌道:“芒砀山中没有别的出路,按照之前武亲王运走的粮食数量来推测,他的左武卫在山中能坚守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月。”

    他看向李叱:“我推算过京州局势,三个月内都不会有人来招惹我们。”

    李叱道:“那就先堵他三个月的。”

    罗境:“哼......”

    李叱:“老唐写调令。”

    罗境:“哼......哼唧唧,哼呼呼,哼啦啦,我可爱吗?”

    唐匹敌瞥了他一眼后笑着继续说道:“现在给各军布置。”

    所有人肃立。

    李叱道:“夏侯和庄无敌,带豫州兵马,封堵芒砀山西侧,屯兵在山下。”

    夏侯琢和庄无敌同时抱拳:“遵大将军号令。”

    唐匹敌又看向沈珊瑚:“沈珊瑚,带你的本部兵马,驻守在山口东侧。”

    沈珊瑚抱拳:“遵命。”

    唐匹敌道:“我与宁王率军堵住山口,各营兵马,没有我的命令不可擅自进山,违令者定斩不赦。”

    “呼!”

    所有人整齐的应了一声。

    唐匹敌道:“行了,大概就这些,先吃饭,都是饿了一天一夜了。”

    罗境眨了眨眼睛:“我......我呢?”

    他看向唐匹敌道:“大将军莫不是忘了我?”

    唐匹敌道:“你不归我调遣,你到之前主公就说过了,实在太想你,要把你调到他身边去。”

    罗境瞪大了眼睛,转身看向李叱。

    李叱认真的说道:“甚是想念。”

    余九龄抬起手在胸脯上拍了拍:“好久不见,罗将军又壮实了些。”

    罗境打了个寒颤,立刻对唐匹敌说道:“大将军,我还是留在你帐下听调吧。”

    李叱叹道:“看,又不听话了,老唐,写调令。”

    罗境:“......”

    他又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主公如此安排,是怕他冲动起来什么都不顾了。

    知道归知道,不服归不服。

    所以他撇着嘴,略显傲娇。

    李叱笑道:“若大将军下令攻山的那天到了,我没让你第一个往山里冲杀,你可以把我打一顿出气。”

    罗境:“不信,你知道我不敢打你。”

    李叱道:“那若我没有让你第一个进山,你就打余九龄一顿。”

    罗境:“这个倒是能信。”

    余九龄:“?????”

    ......

    ......

    【白嫂生病了,上午我带她跑了半天医院,十一点才回来,她睡了我就赶紧码字,更新晚了,抱歉。】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学生和老师

    宁军大营。

    李叱和唐匹敌等人到山口处观察敌情,从这里抬头往上看,能够看清楚木城所在。

    这木城是唐匹敌请燕先生召集工匠建造,图纸都是唐匹敌亲自画的,所以从什么位置可以观察,唐匹敌自然也再清楚不过。

    可是武亲王那样行事缜密且经验老道的人,你若是在建造木城的时候做手脚,大概也不可能瞒得住他。

    而且就算木墙做了手脚,十余万左武卫就在那守着,并无多大意义。

    木墙存在的价值不是挡住了宁军,而是把左武卫关了进去。

    而且可以确定的是,武亲王的人,一定已经里里外外的把木城检查过无数次了。

    “此时武亲王应该分派了大量斥候往后山去打探了。”

    夏侯琢道:“他什么都知道,也知道我们都知道,可没有别的办法,他得让自己手下的兵看到,他在想办法,他得让左武卫的士兵们不知道。”

    这话说起来有些拗口,但意思很清楚。

    武亲王不敢让左武卫的士兵们失去士气,更不敢让左武卫士兵们失去信念。

    他自己可以在没人的时候发愁,却不能在士兵们面前发愁。

    可以想象的出来,他甚至还要在士兵们面前哈哈大笑,说你们看,这就是天意,宁军耗时费力的想包围我们,可却在这芒砀山里还给我们建造了一座木城。

    士兵们会因为这座木城而安心,还要嘲笑宁军之前的布置白白便宜给了他们。

    可是这些自欺欺人的话,武亲王在说的时候,自己内心中会很难受。

    “这个季节,山中树木繁茂,他们不会彻底没的吃。”

    夏侯琢道:“不过围上三个月后,啃树皮吃树叶的左武卫,也就没有那么让人忌惮了。”

    这就是宁军的将军们,哪怕已经占了如此优势,也不会对敌人有任何的轻视。

    尤其是像夏侯琢他们这样的人,从小就听着武亲王的威名长大。

    而对于夏侯琢来说,此时的情况其实更为特殊,毕竟武亲王是他的长辈,是他父亲的亲哥哥。

    唐匹敌道:“若是换作别人,我可能要去劝一劝,能少伤人命终究是好事,可对手是武亲王,劝而无用。”

    这事大家都清楚,大楚的那些名将,换作其中任何一个被围困于此,唐匹敌势必要派人去劝劝。

    那是十万府兵,还是十万最精锐的左武卫府兵,能不伤这些人而取胜,自然更好。

    得十万左武卫精锐,犹如得擎天之柱一根。

    再换个角度想想,哪怕还是这支左武卫,但武亲王不在左武卫中,劝降都有几分可能。

    “要不然,我试试?”

    夏侯琢看向唐匹敌。

    唐匹敌摇头:“不用,第一是凶险,就算你是他的子侄,可以武亲王用兵来说,私情和十万将士生死相比,你一定比不过,你只要进山就会被他扣下,然后以你来做威胁。”

    “第二,武亲王那样的人,如果他真的想为部下考虑,他不用等我们派人去劝,他自己会派人下来。”

    夏侯琢想了想,确实如此,

    他其实和武亲王一共也没见过几面,从关系上来说,极为亲近才对,可从实际上来说,却真的很疏远。

    尤其是夏侯琢这般身份,还不能入杨家皇族的族谱,所以武亲王当然更不在乎。

    别说是夏侯琢,就算是个他熟悉的正经世子

    ,若能以此来威胁宁王李叱,武亲王也一定下得去手。

    “看到那边了吗?”

    唐匹敌抬起手指了指没打算一个高处,众人皆按照他的指点看过去。

    那是这一段山脉的最高处,像是一条鱼背一样,那最高处两侧连树木都没有。

    唐匹敌道:“我查看此地的时候,在那里也想过动些手脚,只是不知道工匠们有没有去办,武亲王到了之后,木城建好,工匠就被遣散。”

    他看着那鱼背一样的地方:“若真安排了的话,倒是能把武亲王吓上老大一跳。

    唐匹敌亲自来芒砀山查看地形的时候,曾经爬到过那最高处。

    发现这里在背面有一道很大的裂痕,下边就是他让人修建的木城。

    如果利用好了,这快长达数十米的巨石一旦砸下去,就能把木墙砸坍塌一片。

    不管攻城还是不攻城,终究是有用。

    他让人给燕先生送信,还特意提到这里,说让工匠用木桩将裂缝撑大。

    不过看那石头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大概工匠还来不及做这些。

    “现在可以多派人手,去仔细盯着韩飞豹和关亭候那边了。”

    李叱道:“我计算了韩飞豹进京州的时间,他要绕过散山脉,多走一千多里路,那边又崎岖难行,比走荆州要耗费至少一倍以上的时间。”

    唐匹敌点了点头,李叱给他回信中说过,他会尽力安排好,让敌人一个一个排好队出现在京州。

    如此一来的话,宁军打起来就不会那么辛苦。

    用三个月的时间解决掉武亲王,那时候韩飞豹的队伍也就才绕路过来。

    李叱在想着,只要得知他们在围困武亲王的消息,关亭候会不会带着队伍马不停蹄的杀入京州。

    按照常理说,他们要趁着李叱腾出手来之前,把大兴城据为己有。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大兴城在李叱眼中根本不重要。

    别人都觉得那是中原之中心,是帝国之心脏,拿下大兴城,才意味着成为中原之主。

    但李叱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大兴城有什么好的,他在几年前就开始让连先生建造长安。

    别人都把大兴城当第一目标,李叱才不会。

    不管谁比他快的夺了大兴城,他都不在乎。

    只要解决掉武亲王之后,宁军就能把任何一支进入大兴城的队伍死死困住。

    大兴城里那点粮食够坚持多久的?

    当韩飞豹和关亭候都死死盯着大兴城的时候,李叱和唐匹敌,却只盯着武亲王。

    还有关亭候和韩飞豹背后那些人,他们可能知道李叱正在西北修建一座新城,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李叱要造的是一座都城。

    在那个地方建造新城,不管是谁看,都会以为要建造一座距离边关比较近的军事要塞。

    如果非要说大兴城对于李叱来说有什么作用的话,那就是在长安没有建好之前,会在大兴城里住一阵子罢了。

    宁军这边死死困住左武卫,接下来就是等。

    而此时在扬州和京州边界的关亭候,也确实收到了宁军动向异常的军报。

    关亭候确实是一表人才,才二十几岁年纪,是那种典型的翩翩佳公子的相貌。

    他出身名门,父亲曾是越州节度使,正正经经的封疆大吏,所以他在越州起事的时候顺风顺水。

    而且在多年前,他年少时

    候,就以到大兴城求学为名,在大兴城里结交权贵。

    杨玄机都没有想到自己其实啥也不是,他以为大兴城里那些世家大户是在等着迎接他,却不知要迎接的那人是关亭候。

    “咱们的谍子打探来消息。”

    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儒生站在关亭候身边说话,此人是关亭候身边最为重要的谋士,名为王阳晨。

    王阳晨看向关亭候:“青州有宁军兵马调动,豫州也有,荆州那边,更是宁王李叱亲自率军。”

    他停顿了一下,试探着说道:“莫不是要给武亲王挖大坑?”

    “不是要。”

    关亭候道:“这个大坑,必然是早就挖好了的,以唐匹敌用兵,不会事到临头才设计,说不得一年半载之前就已经围武亲王把坑挖出来了。”

    王阳晨道:“那,咱们是不是也要动一动了。”

    关亭候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按理说,此时宁王吃几乎调动了所有兵力去对付武亲王,确实是我们进攻大兴城的最好时机,但......”

    他看向王阳晨:“韩飞豹也是这么想的。”

    王阳晨随即笑起来:“宁王李叱逼着韩飞豹从梁州进京州,所以他那支队伍,绕路近两千里,到了京州也是疲惫之师,却还要心急如焚的去抢大兴城。”

    关亭候道:“让他抢就是了,传令下去,大军整顿军备,随时准备开拔。”

    他笑着说道:“什么时候谍子回报消息说,韩飞豹进了京州,我们才往京州动一动。”

    王阳晨道:“只要韩飞豹知道我们动了,他会更加心急。”

    关亭候嗯了一声,一边走动一边说道:“我仔细钻研过宁王李叱这些年打过的仗,筹谋过的大事,发现了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王阳晨:“后发制人。”

    关亭候笑道:“先生也看出来了。”

    王阳晨道:“凡习惯后发制人者,多为阴险狡诈之辈,且实力不占优势,所以才会等待时机。”

    关亭候道:“话是这样说,可能做到宁王李叱那般成就的,世上又有几人?”

    他看向王阳晨:“如果把先生换做宁王,先生觉得自己比宁王做的更好吗?”

    王阳晨沉思片刻,摇头:“不能。”

    “所以啊......”

    关亭候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武亲王,不过一名帅,非枭雄......韩飞豹,不过一莽夫,更配不上枭雄之称。”

    “不要说此时这些人,再往前说,李兄虎,草寇亦是草包,甘道德,一无名小卒,杨玄机是布袋戏里的提线偶。”

    “再往前说,幽州罗耿,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羽亲王杨迹形,心比天高才比纸薄......燕山大贼虞朝宗,唯一的让人称道的,就是发现了李叱。”

    他看向王阳晨:“天下可称枭雄者,不过宁王一人。”

    关亭候走到窗口,看着外边缓缓说道:“我不及他,所以我一直都在学他,可把他称之为我的先生......”

    王阳晨心说主公这般说,岂不是显得太颓丧了些?

    “主公......”

    话没说出口,就看到关亭候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们在去争第一的时候,先想想自己差了些什么并没错,此非妄自菲薄......要有知人之明,也要有自知之明。”

    他笑道:“若我这个学生,最终赢了老师,那才是人生最快意事。”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我去!

    芒砀山,楚军大营。

    站在高高的木架上,武亲王举着千里眼俯瞰山下,可以看到宁军的连营,密密麻麻,像是起伏不定的丘陵。

    已经过去十五天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宁军未见丝毫动作。

    这半个月来,楚军几乎每天都在不停的探查出路,可却一无所获。

    武亲王心里很清楚,这地方既然是唐匹敌精挑细选出来的,就不可能还有什么出路。

    可是武亲王要找的不是供大军可以出去的路,而是只要能让几个人逃出去就可以的路。

    他必须派人回大兴城,将此地情况告知陛下,请陛下务必紧守大兴城,不要分派人马过来。

    唐匹敌和李叱不可能想不到皇帝会派兵救援,外边那数十万宁军精锐,说是在围堵芒砀山,可也是在等着朝廷派来的援兵。

    如今,没有人可以领兵作战,朝中无人可用,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唐匹敌对手。

    他还想派人去扬州求见关亭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许会有些用处。

    他手里还有十余万精锐,若关亭候同意他的请求,从宁军背后发兵攻打,他和关亭候内外夹击,有一举击败宁王李叱的可能。

    虽然武亲王也知道,就算这封信送出去了,关亭候接受的可能也几乎为零。

    说是内外夹击,实则是关亭候主攻,让关亭候带着全部家当去拼数十万宁军,只要他还没有疯掉,他就不可能答应。

    可武亲王太想救他的左武卫了,但凡能想到的办法,他必须尝试。

    非但要联络关亭候,还要联络尚不知道在什么位置的韩飞豹。

    若韩飞豹能和关亭候联手的话,或许真的能把数十万宁军一口气吞下去。

    可是然后呢?

    这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的想法,他让关亭候和韩飞豹去和宁王李叱拼个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他也知道,没有援兵了。

    “王爷。”

    就在这时候,亲兵营将军崔愿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属下想到一个办法,后山虽然是悬崖峭壁,可若我们剥树皮搓麻绳,尽量多的去做,然后从悬崖上顺下去,也许能有用。”

    武亲王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但他看过后山的悬崖之后就有些绝望。

    那悬崖上下落差之大,足有两百丈以上,或许能有三百丈,如此长度,麻绳自身的重量已经很大了,在下去一个人,基本上爬不了多一会儿就会被拉断。

    就算是可行,一个一个的下去,到了悬崖之下却还没有出山。

    后山什么环境尤未可知,那里不是山下,而是半山腰,若还是悬崖的话,人就被困在那弹丸之地。

    况且,后山的危险,不只是地形啊......

    “王爷......”

    见武亲王不说话,崔愿生道:“总得试试,将士们都看着呢。”

    武亲王叹了口气:“去试试吧,先顺下去几人勘察,若不行再把人拉回来。”

    崔愿生立刻应了,高兴的跑回去准备。

    他们准备了足够长的麻绳,绑在悬崖边上的一块巨石上,然后挑选了一个身手足够矫健的斥候下去。

    为了保证这斥候的安全,他们还准备了足够的安全措施,虽然这个高度一旦落下去,再多的安全措施也没有什么意义。

    把麻绳往下扔的时候,眼见着麻绳翻滚着下落,没多久啪的一声,这边就被拽断了。

    们也不气馁,又编了一条更粗的,而且是上端粗下端逐渐变细,来减少麻绳自身重量。

    这次把麻绳顺下去的时候也不敢再往下扔了,而是一点一点的放。

    放到最后,麻绳没断,他们都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就好像已经找到了出路一样。

    被选中的斥候整理好自己身上的东西,身上裹着一层棉被,用绳子绑好,两条腿上也围了,看起来笨拙,可好歹能让人心里安稳些。

    争气的是,斥候一路往下爬,麻绳绷的吱吱响,却真的撑了下来。

    眼看着那斥候就要落到悬崖下边的时候,他们就看到黑影闪烁了一下。

    紧跟着就是一声哀嚎传来。

    不是人直接掉下去了,而是人中了一箭后才掉下去的。

    不久之后,他们就看到悬崖下边的林子里出现了宁军士兵,上来把受了伤的楚军斥候绑了。

    一名宁军校尉朝着上边大声喊道:“不要浪费力气了,我等奉大将军之命,已经在此地驻守多时,这次客气些,只伤不杀,再有人下来,就在你们面前斩首。”

    宁军押着那名斥候退了下去,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崔愿生把此时报知武亲王,武亲王却早已想到了。

    可他就算之前说,手下人也不会信,还会很不服气。

    他们不认为连那般细微的地方,那般看起来绝无可能有人下来的地方,唐匹敌都能安排人防备。

    武亲王就算是耐心解释,手下人也觉得武亲王是多虑。

    他们没有那样缜密的思维,没有那样强大的头脑,所以他们也觉得别人不可能有这样的思维。

    等到他们吃了些亏,他们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幼稚。

    “不是坏事。”

    武亲王语气平静的说道:“宁军不会难为一个斥候,没必要,也许他就是我左武卫第一个活着下山的人。”

    崔愿生脸色变了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武亲王看向崔愿生道:“你是我的亲兵将军,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的话,那别人如何能信?我不阻止,正是因为知道,你们不信。”

    崔愿生脸色愧疚,俯身道:“是属下错了。”

    武亲王缓缓吐出一口气:“对手是唐匹敌,你们觉得以你们的头脑,比他更厉害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我们被困在这里。”

    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我会想办法突围出去。”

    崔愿生俯身一拜,出门的时候,感觉自己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烫。

    又七天之后,大兴城。

    大殿里,皇帝看起来比之前恢复过来不少,最起码看着不像是前阵子犹如活死人一样。

    皇后的死,甄小刀和惠春秋的死,对皇帝的打击之大,超乎想象。

    可以认为是皇帝最后的亲人几乎死绝了,说那是一家人并不为过。

    甄小刀和惠春秋从一开始就跟着皇帝,是皇帝的臣子,也可以说是皇帝最亲近的朋友。

    可给皇帝打击最大的还是皇后的死,皇后已经是他精神上的支柱,比武亲王的力量还要大。

    “陛下。”

    原梁州军将军蒋启海坐在椅子上说话,他大难不死,可却伤势太重,现在也没办法长时间站着。

    因为护驾有功,被皇帝封为一等侯,禁军大将军,且统领大兴城内兵马。

    原本太医都已经对皇帝说,蒋启海救不了了,谁想到他竟是撑了过来,只是看起来人还是极为虚弱。

    在蒋启海身侧站着的,是原梁州军将军窦勇。

    蒋启海叫了一声陛下,皇帝把视线转过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爱卿,有话要说?”

    蒋启海想起身,手扶着椅子发力,双腿都在打颤,窦勇上前要扶他,却被他阻止。

    强撑着站起来,然后转身面对皇帝说道:“陛下,武王被困芒砀山,臣以为,应该即刻派兵去救援,如今城中尚有大军数十万,城外还有队伍二十余万,不缺兵力。”

    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否决,也没有同意,只是说道:“蒋将军坐下说话,你身子尚未康复......”

    “陛下,臣还能上阵。”

    蒋启海道:“臣愿意领兵二十万去救武王。”

    他抬起头,语气加重:“武王乃大楚之柱石,也是民心之所向,若百姓得知武王被困而朝廷不发兵救援,民心动荡不安啊陛下......”

    “朕......知道。”

    皇帝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他从高台上走下来,到蒋启海身边扶着蒋启海示意他坐下,蒋启海只好坐了下来。

    皇帝道:“朕自得到消息起,已有两日两夜没有睡过,一直都在想万全之策。”

    他转身看向众臣,所有人却都下意识的避开皇帝视线。

    “这次武王被困,朕比你们都要心急,可若没有一个稳妥筹谋,直接发兵去救,或许还会中了李贼的埋伏。”

    他迈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救朕的王叔是当务之急,但如何救,不会让去芒砀山的队伍白白送死,还能把王叔救出来,必须慎重谋划。”

    蒋启海道:“陛下,只要我们的援兵到了,武王在芒砀山上必能察觉,到时候我们进攻宁军后队,武王率军突围,纵然会有一些死伤,但把武王接出来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如今皇帝不担心的是兵力。

    武亲王虽然带走了近二十万大军,可那也差不多就是武亲王原本的兵力,只是又分走了一批天命军而已。

    天命军四十万,算上各种损耗,现在还有近二十万人在城外。

    之前大兴城里的天命军反叛,总计叛军也不过十余万人。

    梁州军有二十万,越州军有二十五万,加起来,大兴城可用之兵足足有六十五万人,这还只是粗粗计算。

    再加上原本大兴城的城防兵力,皇帝现在可调用的人马,不下七十万。

    既然不缺兵力,皇帝却犹豫不决,是为什么?

    不缺兵,但是无将可用。

    天命军的将军都被杀绝了,越州军的将军也被杀绝了,如果原禁军将军张合不死的话,他去自然最合适。

    张合是武亲王的亲信部下,了解武亲王用兵,而且张合武艺超群,没有人比他更能胜任。

    但看看现在这大兴城里能用的人,就只剩下梁州军的那些将军们了。

    而梁州军中最有能力的是蒋启海,蒋启海现在这样,别说征战,路上累着都可能累死他。

    窦勇有勇,甚至有不输于张合之用,但他无谋,皇帝不敢把几十万大军交给这样一个人。

    “朕一直都在想,谁在此时可力挽狂澜......”

    他扫视一周:“两天两夜没有睡,朕把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都想了何止一遍......”

    话还没说完,大殿之外有人喊了一声。

    “我去!”

    皇帝回头,众人也纷纷往殿外看过去,只见武王妃身披战甲,大步而入。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寻一寻那蛛丝马迹

    当皇帝杨竞看到武王妃走进大殿的那一刻,心里猛的惊了一下。

    他对武亲王满心尊敬,敬如生父,那是因为武亲王对大楚来说,就是擎天之柱。

    而武王妃本可以走的,她若要离开大兴城,谁能留得住她?

    她没走,而且对对皇帝的要求有求必应,皇帝大婚,里里外外都是武王妃操持。

    一应开销,也都是武王妃所出,连皇后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是武王妃准备。

    很多人都在暗地里说,武亲王早早就把儿子送出大兴城,这就是不忠的表现。

    皇帝用实际行动来回应这些人,他把这些人都杀了。

    此时武王妃说要去救武王,皇帝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叔母,不可。”

    皇帝连忙道:“朕正在挑选大楚可用之才,叔母且再耐心等朕片刻,朕......朕纵然亲征去接回王叔,也不会让叔母去冒险。”

    “陛下。”

    武王妃跪倒在地,皇帝连忙去扶她,她却不肯起身。

    “武王受困,按理说,应该是武王的孩子去营救,可是振庭不在大兴城,所以就必须由我去。”

    武王妃抬头看向皇帝:“我这两日眉角总是在跳,武王他......”

    皇帝连忙道:“叔母,王叔吉人天相不会有事,朕答应叔母尽快派兵去救援,明日就派兵就去救援!”

    武王妃道:“武王与我,对陛下,对朝廷,从无所求,今日我就破个例,替武王求陛下应允,若武王......真的回不来了,他,总不能孤单,身边还有我。”

    皇帝愣在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将军蒋启海道:“陛下,王妃可去,王妃可去啊。”

    皇帝猛的回头看向他。

    蒋启海挣扎着起身说道:“陛下,左武卫大军受困于芒砀山已经时日不短,若粮草不足,又不能突围,必士气低迷,而此时武王妃亲率大军去营救,必能让左武卫大军士气大振!”

    皇帝听到这番话,眼神闪烁了一下。

    蒋启海继续说道:“陛下,武王若得知是王妃到来,带左武卫大军一鼓作气杀出重围,也更有信念。”

    武王妃道:“陛下,蒋将军说的没错,没有谁比我去更合适了。”

    梁州军将军窦勇上前:“陛下,臣愿追随王妃前往接回武王。”

    窦勇有万夫不当之勇,只是因为出身不够好,所以在梁州军中不太受重用。

    但其人之武力,比起禁军将军张合也不差。

    有这样一员勇将去冲阵,营救武亲王也会顺利一些。

    “朕......”

    皇帝犹豫再三,点了点头:“朕答应了。”

    他看向窦勇:“窦将军你要记住,无论如何要保护朕叔母的安全。”

    窦勇俯身道:“陛下放心,只要臣还在,就不会让王妃出一点意外。”

    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皇帝让蒋启海和窦勇去选拔队伍,把武王妃留下来,请王妃随意挑选人手,宫里的也好,宫外的也罢,只要有用之人,王妃尽可带走。

    武王妃却没有带上一人,她身边的那些江湖高手,比起此时的世元宫大内侍卫来说,怕是还要强上不少。

    之前大兴城里天命军反叛,大内侍卫损失惨重,连惠春秋都战死了,真的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高手来。

    可武王妃身边那些护卫到底有多强,可能只有武王妃自己知道。

    这么多年来,武亲王率领左武卫为大楚东征西讨,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又有多少人觉得,拿下武王妃就能威胁武王,可是武王妃自始至终还不是安然无恙。

    按照蒋启海的想法,这

    次去营救武王,不能用天命军的人,哪怕那支队伍尚有二十万人在城外驻扎。

    他要求窦勇,尽量从梁州军中选拔队伍,最少要选十万人,然后带上五万楚军,五万越州军,组成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北上。

    军务上这些细碎的事,武王妃不插手,全都交给窦勇去做。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蒋启海几乎把梁州军中能打能战的将领全都带上了。

    越州军那边没多少真正的将才,可是越州军草寇出身,其中江湖高手不在少数。

    所以从越州军中选拔出来的人,组成一支外线的亲兵营,专门负责武王妃外线的保卫。

    皇帝也亲自挑选出来三千禁军骑兵,作为武王妃的亲兵营。

    只用了短短几日,二十万大军就开拔离开大兴城,武王妃心急如焚,实在是不能等下去了。

    听闻武王妃亲自去营救武王,大兴城几乎全城的百姓都出来了,他们在路边为武王妃呐喊助威。

    第一次,武王妃觉得那些草民也有些可爱起来。

    宁军大营。

    唐匹敌让人在中军大帐里造了一个巨大的沙盘,将地形全都构建其上。

    在沙盘上,他用小小的红旗来代表宁军兵力配置,用黑色旗帜代表楚军,用绿色旗帜代表关亭候的新越州军,用灰色旗帜代表韩飞豹的雍州军。

    “昨日谍子才刚刚送回来的消息。”

    唐匹敌看向李叱道:“关亭候的大军就驻扎在扬州和京州交界处,没有任何举动,看来我们是低估了这个人。”

    李叱点了点头。

    之前李叱推断,关亭候会趁着宁军围困武亲王的时候攻打大兴城。

    此时看来,那关亭候比预想中要沉得住气。

    “对此人的情报太少了。”

    唐匹敌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有离开沙盘。

    李叱道:“张汤审问了不少谍卫军中的奸细,可他们也对关亭候知之甚少,只知道关亭候是原越州节度使的独子。”

    他看向唐匹敌:“关亭候年少时候就去了大兴城历练,之后回了越州只待了不到一年时间,便离开家去远游,直到李兄虎南下之前他才回到越州,这期间他去了何处,无人知道。”

    唐匹敌道:“从他行事风格来看,沉稳而多谋,杀李兄虎,步步引诱,有十成把握后才雷霆一击......”

    他看向李叱:“这种做事的风格,有点像你。”

    李叱笑道:“何解?”

    唐匹敌道:“老银币了。”

    李叱白了他一眼。

    正说着,就看到归元术从外边进来了:“主公,大将军!”

    说着就俯身行礼,李叱笑了笑道:“别那么多事,你急匆匆的赶回来,是有什么紧急的消息?”

    归元术奉命追查那些人,此时回来,应该是有大收获才对。

    归元术看了看桌子上的水,只是瞥了一眼,刚要回答,李叱指了指水壶:“先喝水。”

    归元术嘿嘿笑了笑,端起茶壶咕嘟咕嘟就灌了一气,好在是那茶水已经温了,不那么烫。

    “属下前些日子,带军机司的人突袭了一处云雾图的藏身之处,抓了几条比较大的鱼。”

    归元术道:“查到了一些消息,不过和那些人无关,是和关亭候有关的。”

    李叱看向唐匹敌笑道:“你看这运气,刚刚说到对此人了解不多,归元术就查到了一些。”

    唐匹敌笑道:“坐下说。”

    然后吩咐亲兵:“去给归大人准备些饭食,做好了之后不用过来问,直接送来就好。”

    亲兵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归元术坐下来后说道:“这个关亭候,五岁时候就离开

    家了。”

    李叱一怔。

    五岁离家?

    看来这越州节度使大人,想要谋反之心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算起来那是将近二十年前。

    归元术继续说道:“抓住的那些人,其中有一个,曾是关亭候的随从,随关亭候在冀州生活过。”

    “冀州?!”

    李叱和唐匹敌又对视了一眼。

    归元术道:“是,那人说,关亭候从五岁到十五岁,都在冀州生活,期间曾经去过大兴城,住了一阵子,拜访诸多权贵后又回到冀州,十五岁之后就直接留在大兴城,他就没有跟随了。”

    李叱算了算时间,关亭候十五岁离开冀州的时候,他已经到冀州了,而且已经到冀州有一阵子了。

    所以在那个时候,关亭候可能就认识他?

    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李叱那时候也只是在书院里小有名气罢了。

    但毫无疑问的是,关亭候一定认识夏侯琢。

    李叱看向坐在一边的夏侯琢,夏侯琢已经在皱眉沉思了,应该是在思考自己记忆之中有没有一个姓关的人。

    良久后,夏侯琢摇了摇头:“想不起来,没有任何印象。”

    唐匹敌道:“我在书院求学的时候,也没有认识一个姓关的人,想来是用了假名字。”

    从时间上来推算,此人离开冀州的时候,冀州已经有了巨变。

    大概就是那时候觉得冀州已经不安全所以才会离开的,但冀州在最北边,越州在最南边,为何要把他送冀州去求学?

    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的话,那就只能是高院长。

    高院长是当世大儒,书生领袖,那么此人就一定是在四页书院里......足足十年!

    李叱道:“我去问问高院长,虽然他可能用假名字,但最起码知道了他五岁入学十五岁离开,高院长或许会有印象。”

    众人都好奇,于是打算跟着李叱一起去。

    这个关亭候越发显得神秘起来,这就不大对劲。

    不多时,众人找到高院长的时候,高院长正和老张真人还有长眉道人三个人在晒太阳。

    三个老人家,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看起来倒也悠哉。

    李叱笑道:“三位老人家好清闲。”

    高希宁道:“清闲什么,仨人刚刚吵了一架,你看起来的清闲,是谁也不搭理谁罢了。”

    李叱问:“为何吵架?”

    高希宁看了一眼老张真人,老张真人眯着眼睛笑着呢。

    这仨老头,今儿是他挑拨那俩吵架,明儿就是那个挑拨他俩吵架,反正是没有一天安生的。

    高希宁压低声音说道:“老张真人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师父比我爷爷皱纹少多了,师父就得意起来,我爷爷就不满了,然后就开始吵......”

    李叱看向老张真人,老张真人笑道:“别看我,昨日你师父可是说,高院长年时候比我一定帅气的多。”

    李叱叹了口气,看向高院长:“院长大人,我有事请教。”

    高院长一翻身:“去问那皱纹少的。”

    李叱道:“师父他皱纹少,学问也少啊,院长大人皱纹多,学问也多啊。”

    高院长:“咦?”

    长眉道人猛的坐起来怒视李叱,李叱朝着他作了作揖。

    高院长也坐起来:“你懂事多了,好在你没有和他学的那么肤浅。”

    长眉:“你不肤浅,你皱纹深的跟满脸沟似的,你肤深,深不见底......”

    李叱一脸哀求的看向长眉道人,长眉道人哼了一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还含含糊糊的说道:“往皱纹里扔个大盆,过一年才能听到咣当一声。”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难

    三位老人家要是有一天能和平共处其乐融融,那么前提条件只有一个......

    必然是这三个人在批评教育李叱和高希宁的时候,格外的同步格外的一致。

    李叱好说歹说的总算把三位老人家劝住了,之所以不好劝,主要是因为老张真人还在旁边添油加醋。

    他劝,老张真人在旁边就拱火,这就相当于一个在灭火一个在浇油。

    要不是李叱咬着牙说明天给他们每人送两壶陈年老酒过来,这三个人也一定不会立刻闭嘴。

    老张真人道:“早说不就完了吗。”

    他看向长眉道人:“你不傻,为什么你教出来的徒弟就傻里傻气的。”

    长眉道人:“傻里傻气不是我教的,那是根骨里的东西。”

    然后他很认真的说道:“你看宁儿也傻里傻气的,你能怪老高教的她吗?”

    高院长:“那不能。”

    长眉道人:“对嘛,那不是教出来的,那是根骨里的东西。”

    高院长想了想,然后骂了一句:“你这老匹夫!”

    眼见有要吵架,老张真人连忙道:“有酒,有好酒。”

    于是那俩老头就闭嘴了。

    李叱和高希宁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一种咱们一起大逆不道了吧的感悟。

    李叱心说不能再让他们三个继续贫嘴下去了,不然指不定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

    “爷爷。”

    李叱看向高院长叫了一声,以往他都是叫院长大人,这次特意叫了一声爷爷。

    高院长果然怔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慈祥而温和的说道:“好孩子,有什么事?”

    高希宁在心里哼了一声,心说这嘴脸,给我们老高家丢人啊......

    李叱把关亭候的事说了一遍,高院长仔细思考了许久,也没有想到什么头绪。

    主要是已知的条件太少了,只知道那人五岁进书院,十五岁离开,期间还曾去过大兴城。

    四页书院里的弟子们,七八成都是这样的人啊。

    李叱进书院的时候已经十岁多快十一岁,那是因为他去的晚......

    而且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在书院十年也不确定,只是确定他在冀州城十年。

    归元术抓住的那几个人,也不算是什么真有分量的,当时只是关亭候的外围护卫。

    如果真的是亲信,怎么可能后来又不跟着关亭候了。

    那些世家大户的孩子四五岁开蒙,绝不是什么稀奇事,别说家世好的孩子,就算是家庭条件一般的孩子,四五岁开蒙也实属正常。

    高院长绞尽脑汁的想,没有什么印象。

    “如果是在书院十年的学生,品学兼优者,我都能说得出家世来历,没有不能对的上号的,如果是品学都不行的......”

    高院长说到此处看了一眼夏侯琢,夏侯琢撇嘴。

    高院长道:“如果是走读的学生,那就更不好说了,有不少各地名门之后都会到书院求学,但他们不会读上十年,多者三年,少者一年,然后就离开书院去求前程了。”

    既然找不到什么痕迹,众人也就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正说着,吴婶带着人上来给他们送饭菜,见人这么多,吴婶都楞了一下。

    战时,她基本上只负责那老三位的饮食,李叱和高希

    宁都会随军吃饭,此时人多饭少,吴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决定就在这做些面条,省时省事。

    一边做饭一边听着李叱他们闲聊,吴婶忽然搭了一句:“你们说的这个人,是不是萧公子?”

    听到这句话,高院长先是楞了一下,然后看向吴婶:“哪个萧公子?”

    吴婶道:“越听越像,萧公子是除了当家的和大将军之外,难得的几乎每餐都到食堂吃饭的书院学生,叫......萧悦?”

    吴婶看向李叱说道:“当家的去书院之后有两年,萧公子才离开的。”

    “对了。”

    吴婶道:“萧公子对当家的你特别感兴趣,每天都会在你吃过饭后才进食堂,但总是要仔细问我当家的你都吃过些什么。”

    李叱皱眉。

    吴婶道:“他还经常从食堂带些饭菜去书林楼。”

    燕青之猛的反应过来:“想起来了,确实有这样一个人,还总是想和李先生请教问题,但李先生不怎么理会他。”

    李叱仔细回忆,没有任何印象。

    所以他觉得这个关亭候很了不起,以李叱的机敏和警觉,有个人对他那么感兴趣,他却毫无察觉。

    一个出身优越的人却能很低调的行事,城府之深,已经可见端倪。

    燕先生道:“他去四页书院求学却那么不显眼,大概当时只是想要书院的一份结业罢了。”

    李叱嗯了一声。

    他莫名其妙的想起来唐匹敌之前说的那句话,老唐说,这个关亭候行事作风和李叱很像。

    可想再想想又没道理,那时候李叱真的没有多大名气,关亭候没必要模仿一个当时还是小人物的李叱如何行事。

    况且,李叱那会儿还在进化中,哪有现在这么不要脸。

    就在这时候,有亲兵带着一个人进来,看那人年纪三四岁上下,应该是紧张,所以脸色有些发白。

    “主公。”

    亲兵俯身道:“此人说是关亭候信使,从扬州来,给主公带来一封关亭候的亲笔信。”

    李叱看了看那信使说道:“莫怕,把信给我。”

    信使连忙从怀里取出来一封信,双手递给李叱:“这是关将军的亲笔信,命我务必亲手交给宁王。”

    李叱把信接过来:“安排他下去休息。”

    说完后把信撕开,信并不厚,只有一张纸。

    信上第一句话......我对宁王十分敬佩,冒昧写信,是有些人生疑难,百思不解,所以想请宁王释惑。

    第二句话是......宁王信命吗?

    第三句话是,宁王若不信命,却又被人摆布,当如何破之?

    这三句话看完,李叱的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男儿当自强自立,不被人摆布,不为人利用,不受人胁迫,此为男儿志气。】

    【天下有志者,宁王当为翘楚,我想请问宁王,力有不逮时,是虚与委蛇缓寻良机,还是当断则断不受其乱?】

    李叱看完这两句话后,眉头皱的更深了些。

    他不知道这个关亭候派人送信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示好,还是想故意迷惑?

    【有人给你按上了一对翅膀,你就一定要飞吗?】

    这是信的最后一句话。

    李叱看完后递给夏侯

    琢,夏侯琢看完后也皱起了眉头:“最后这一句,是在说你,还是在说他自己?”

    他把信递给唐匹敌。

    唐匹敌看完后沉思片刻:“如果不想飞的话,翅膀只是负累。”

    李叱点了点头,老唐这句话,令人深思。

    这让人想起来那些被家里长辈不停强压着填鸭式学习的孩子,他们真的那么想飞吗?

    如果不想飞,那一双巨大的翅膀,会让一个人多累?

    但是,如果你想飞的时候,却没有翅膀,怎么飞?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定理,来回左右,皆有道理。

    “不用管他。”

    唐匹敌道:“此人或许有些心结,但不管他是自己想飞,还是被人逼着飞,他都是敌人。”

    李叱沉默片刻,找人拿来纸笔,在那封信上只写了一句话,然后递给余九龄:“交给那信使让他带回去。”

    余九龄低头看了看,李叱写的那句话是......别人给你了一双翅膀,逼着你飞起来,他能逼着你往什么方向飞吗?

    唐匹敌笑了笑道:“若是我便不会理会他,但恰恰因为你不是我,所以你才是主公。”

    李叱道:“这么生硬的加进来一句马屁,略显刻意。”

    唐匹敌道:“毕竟我不经常拍马屁。”

    李叱笑道:“好在溜须拍马表面谄媚实为叛贼之人,都在我这边呢,不然也把你祸祸了。”

    余九龄:“当家的这话要是说我呢......那你就真说对了。”

    就在这时候,又有人跑了过来,是宁军斥候。

    跑到近前朝着李叱俯身一拜后说道:“主公,往大兴城方向派去的斥候送回消息,大兴城那边调集了一支数十万人的队伍正在往这边进发,估算着,最多再有半个月就能到。”

    李叱看向唐匹敌,唐匹敌道:“来的很快了,可知是何人领兵?”

    斥候回答道:“楚军打的是......武亲王旗号。”

    所有人都怔住。

    一直都没有开口的罗境道:“莫非是那老贼的奸计?如今被困在芒砀山里的武亲王是假的?”

    唐匹敌摇头:“不可能。”

    他沉思片刻后说道:“楚军打武亲王旗号,不是打给我们看的,应该是打给山里的武亲王看的。”

    李叱道:“是想告诉武亲王,朝廷救他的决心。”

    唐匹敌嗯了一声:“如今楚国朝廷里无善战之将可用,打武亲王旗号来的......莫非是武王妃?”

    说到这的时候,他看向李叱。

    夏侯琢也看向李叱。

    曹猎在豫州这次没有跟来,是因为武亲王和他关系特殊,他不来反而更好些。

    如果仅仅是武亲王,曹猎也必然没有什么异议,他不来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可武王妃若真的来了,那就有些不一样。

    武亲王是杨家的人,武王妃是曹家的人......曹猎可以不管武亲王结局如何,武王妃一旦牵扯进来,曹猎肯定会有所触动。

    “以武王妃的行事风格。”

    夏侯琢看向李叱:“若真的是她带兵来救丈夫,也必然会派人加急往豫州那边给曹猎送信。”

    李叱嗯了一声。

    这事不是李叱会有多为难,而是曹猎。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难两全

    李叱和唐匹敌在提到曹猎的时候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曹猎若收到武王妃的信会怎么办。

    曹猎是个少有人及的聪明人,所以曹家在豫州的产业才能得以保存一大部分。

    可如果他这次选择帮一帮武王妃的话,他就不得不考虑自己未来如何,考虑整个曹家未来如何。

    还要考虑这个忙到底应该怎么帮,以他的分量,能不能影响李叱从而放过武亲王。

    其实想都不用想,李叱可能会照顾他情绪,但大将军唐匹敌怎么可能给他这种面子。

    李叱早就说过,军务上的事唐匹敌说了算,只要是在战场上,他也只是唐匹敌帐下一将罢了。

    正因为李叱知道这一点,老唐知道这一点,曹猎也必然知道这一点。

    所以曹猎若收到武王妃的求援,他可能会很难过。

    与此同时,楚军正在赶路,武王妃的车驾在队伍中颇为显眼,在这马车四周,有一群身穿红衣的甲士护卫。

    在武王妃身边保护她的可不只是她自己招募来的江湖高手,还有武亲王为他挑选的军中强者。

    这些红衣甲士,被称之为缚神卫。

    天命军在大兴城里叛乱的时候,也冲击了武亲王府,甚至想绑架武王妃用以要挟楚军,进而在以后要挟武亲王。

    可是天命军硬是没能攻入王府,一群自命不凡的高手倒是从后院跳进去了,没多久就被缚神卫剿杀。

    要说武亲王亲手训练出来的左武卫是楚军中的精锐,那武亲王的亲兵营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想想看吧,武王妃的缚神卫一大部分都是从亲兵营里再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人的实力有多强就可想而知。

    将军窦勇为这支楚军的先锋将军,带着几万人马在前边为大军开路。

    离开大兴城之后,楚军就在用最快的速度赶路,武王妃早已心急如焚。

    坐在马车里,武王妃看着面前的地图已沉思许久。

    她从没有过领兵经验,她也从没有过问过武王军务事,但她足够聪明。

    武亲王打过的仗她都知道,细节都知道,她甚至比武亲王帐下的任何一个将军知道的都多,而且记住的更久。

    作为一个知道如何让自己丈夫开心的女人,她比谁都明白,如果丈夫和妻子没有话题可聊,那么感情早晚都会淡薄。

    领兵作战是武亲王最为骄傲的事,若他和自己妻子聊起来这些战例,妻子只一句我不懂便把话题终结。

    那武亲王必然也不会怪她,心里却会有几分失落。

    所以她会去了解武亲王打过的每一仗,明白如何取胜,胜在何处,而敌人败在何处。

    她还会去反思,敌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战术来应对,或许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如此一来,武亲王最喜欢和她聊天。

    不管聊什么她都能应对入流,别说军务事,天文地理古往今来,她为了能和丈夫之间不会变的生疏,所学习的事之繁多庞杂,怕是比这大楚的满朝文武都要更胜一筹。

    其实绝大部分男女,都做不到对另一半感兴趣的事也多了解一些。

    作为丈夫的,自己的妻子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款式,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喜欢什么样的饭菜零食,掌握这些不算多难。

    你能坐下来和她聊半天家长里短,她还不觉得你敷衍,这才是本事。

    而作为妻子,丈夫偶尔提及他工作上的难事,辛苦,妻子却毫无兴趣

    ,甚至爱答不理,时间久了,双方都会变得寡言少语。

    武王妃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会有失落,不希望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她知道如何让自己光彩夺目,让武亲王的在看她的时候,眼神里映射出来她的光彩夺目。

    武王妃手里拿着炭笔,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她认为宁军可能会安营的地方,还有宁军为防止楚军救援而可能列阵的地方。

    如果有人刚刚才看过芒砀山下宁军营地的话,再看看她标注出来的位置,就会惊叹她的能力有多强。

    在武王妃对面坐着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二十六十七岁年纪,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几岁。

    这两个女人,年纪小的那个瞧着灵动,眼神里都透着光,另一个沉稳,坐在那不说话,连呼吸都是轻微的。

    她们两个都是武王妃贴身的护卫,也是武王妃亲自培养出来的帮手。

    在以往,这两个人被武王妃分派在江南江北两地,武王妃的生意由她们两个统管。

    在大概一年前,武王妃就停掉了所有生意,也把她们两个调回自己身边。

    年纪稍大一些的那个女子名为昭峦,年纪小一些的那个名为彩南。

    武王妃把位置标好之后,用炭笔在地图上点了一下:“宁军必会在潘兴河北岸布置大军。”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宁王李叱的能力,在这边一定安排了不少谍子和斥候,所以我们大军一出城,他的人就会把消息加急送回去。”

    “我们没到之前,宁军在潘兴河北岸就会布置好防御,而且绝不只是防御,他还会想吞掉我们的队伍。”

    彩南道:“主母,今年的天气奇怪,已经快八月了,京州各地几乎都没下一场雨,大旱之年怕是要来了,所以潘兴河的水位不会高,骑兵或许能直接冲过去。”

    武王妃摇头:“以轻骑兵冲阵,你是怎么想的。”

    昭峦抬起手在地图上指了指:“主母在这里做了标注,这里很重要吗?”

    武王妃嗯了一声:“这里是潘兴河上游,水势要猛一些,但河道窄,到地方再看吧,若能避开宁军的队伍,就必须先看看上游能不能走的通。”

    正说着,有人在外边轻声说道:“主母,窦将军派人来求见。”

    武王妃示意了一下,彩南立刻把马车的窗子打开:“让他在车外说话。”

    一名校尉在车外说道:“启禀王妃......”

    话还没有说完,彩南就皱眉道:“王妃为三军主将,你应该称呼为大将军。”

    那校尉连忙道:“启禀大将军,窦将军派我来请示,在前边路上遇到了一些人,说是大将军的侄儿,特意在路边等候......”

    听到这,武王妃猛的抬头:“我侄儿?猎儿吗?”

    校尉道:“他自称曹猎。”

    武王妃立刻说道:“把人请过来。”

    不多时,马车外边有人说话:“侄儿拜见姑母。”

    “真的是你?”

    武王妃透过车窗看到曹猎的那一刻,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上车说话。”

    “是。”

    昭峦和彩南两个人立刻下了车,曹猎登上马车后,撩袍跪倒在车上:“拜见姑母......”

    武王妃冷着脸看他,忽然一抬手,啪的一声在曹猎脸上扇了一下。

    这一

    下力度很大,曹猎的半边脸片刻后就红肿起来。

    曹猎却连躲都没有,跪直了身子,眼神里都是愧疚。

    武王妃声音发寒的说道:“你知道你姑父会被困于芒砀山,知道朝廷无可用之才,你也就猜到了我会亲自去营救他,所以你特意赶到这半路上来拦我。”

    曹猎垂首:“侄儿不是来拦姑母的。”

    武王妃声音更加寒冷:“你确实不是来拦我的,你只是来诉苦的,你如今已为宁臣,你知道我会派人给你送信,所以你干脆直接过来见我,而不是去见宁王李叱。”

    曹猎沉默片刻,点头:“姑母说中了侄儿心事,侄儿确实是不能去见宁王。”

    啪!

    武王妃在曹猎脸上又扇了一个耳光,这一下力度更大,曹猎的身子都被扇的歪斜了一下。

    武王妃怒道:“为你自己前程,连我和你的情分都不顾了吗?”

    曹猎惨然一笑:“姑母,侄儿来,就是因为这情分,侄儿没办法去见宁王,见了也没有用,军务上的事,宁王不做主,大将军唐匹敌才做主。”

    武王妃皱眉。

    曹猎道:“但武王是我姑父,我求宁王无用,就只好来这里见姑母,不管怎么打这一仗,我都会冲锋在前。”

    武王妃脸色已经白的吓人:“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曹家的孩子,这一招以退为进你用的极好,你心里最清楚,我绝对不可能杀了你,也不会让你去战场上拼命,所以你跑来我面前故作姿态......”

    “姑母。”

    曹猎跪在那说道:“侄儿能做什么?侄儿若留在豫州对姑母的来信置之不理,是不孝......侄儿跑去求宁王,是不忠,既然里外是不忠不孝,我还不如随姑母去直接去救人,宁王那边,好歹也会还把我当一条汉子看待。”

    武王妃张了张嘴,更恶毒的话没有说出口。

    片刻后,武王妃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你太聪明。”

    她看着曹猎的眼睛说道:“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你父亲说过,我说,猎儿的聪慧,少年时已远胜大人......”

    武王妃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是一声长叹。

    “可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把你的这种聪明,用到我身上。”

    曹猎不再辩解,也不再说话,只是跪在那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武王妃道:“曹家就你一根独苗了,你有把握我真的不能把你怎么样......曹猎啊曹猎,你父亲做事手段就狠,比起你来,他还真的不如,也好......”

    武王妃抬起手指了指车外:“你走吧,我已知你心意,你选择也是对的,曹家在以后能不能立足,全在你身,而我从现在开始,不......从我嫁给武王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不是曹家的人了。”

    曹猎叩首:“侄儿没有说谎,侄儿也不是过来敷衍姑母,侄儿已经交代过后事了,也给宁王送去一封信,姑父若死,侄儿也必会陪葬,忠与孝......总得坚持一样。”

    他起身:“侄儿去先锋军中了。”

    “你给我站住!”

    武王妃怒斥一声。

    曹猎却没有听她的,也没有回头,下了马车后就朝着前军那边过去了。

    “猎儿!”

    武王妃又喊了一声,嗓子都有些沙哑。

    曹猎还是没有回头,上马,要过来他的佩刀,催马向前。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这世间之情啊

    “缚神卫何在!”

    “在!”

    随着武王妃一声呼喊,缚神卫向前出列。

    “把曹猎拿下,绑了之后安排人送回豫州。”

    武王妃转身上了马车,然后又多说了一句:“告诉他,自此之后我与他便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做好他的曹家家主,我做好我的武王妃。”

    她一摆手,昭峦把车门关好。

    武王妃坐在马车里,脸色很难看。

    昭峦见武王妃眼角有泪痕,取了手帕递给她,轻声劝慰道:“小侯爷也实属无奈。”

    武王妃叹道:“他自作聪明。”

    昭峦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毕竟那是姑侄之间的事,她再怎样也只是一个下人。

    彩南递给武王妃一杯茶:“主母,小侯爷不似是假意,他没有带几个随从来,若真是假意的话,他身边高手会......”

    话没有说完,见武王妃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彩南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生意上的事,她们两个作为武王妃培养的帮手,自然可以多多的出出主意。

    可是作为下人,她们不能去多掺和家事。

    良久之后,武王妃缓缓吐出一口气,捧着手里的热茶自言自语似的说话。

    “他小时候若犯了错,最喜欢跑去找我,因为他知道只要在我身边,他父亲也不敢真的把他怎么样。”

    武王妃看了看窗子,刚才把窗子关了,彩南连忙把车窗又支起来。

    外边的空气透进来,武王妃深呼吸,看起来脸色恢复过来不少。

    “他太聪明,聪明到总是能看到人心里去。”

    武王妃道:“可是你们知道吗,能看到人心里去的人,就会喜欢去揣测人心,久而久之,落了下乘,入了小道。”

    昭峦觉得小侯爷其实这样做无可厚非,但主母如此说,她也不敢辩驳。

    但她也看得出来,武王妃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很复杂,不像是只有怨念。

    昭峦想着,站在小侯爷的角度来看,他确实很为难。

    如今小侯爷已是宁臣,且在宁王手下颇受重用,如果他真的去见宁王求情,宁王非但不会给他这个面子,曹家在豫州的产业也会受到牵连。

    如今小侯爷用曹家整个产业再加上他的效忠,才换来他父亲不死。

    若因为此事而牵连,别说救不了他姑父,就算救了姑父却把他自己和他父亲搭进去,这是赢了吗?

    不只是昭峦如此想,彩南也这样觉得。

    她们两个甚至有些不理解,主母为何会生那么大的气。

    “你们不懂。”

    武王妃轻声说了这样四个字,便不再说些什么。

    她不说话,昭峦和彩南也不敢再说什么,马车里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下来。

    外边,缚神卫将曹猎团团围住,一拥而上后将曹猎五花大绑。

    曹猎这次只带来了两三个随从,缚神卫的把人把曹猎交给那几人,告诉他们把曹猎送回冀州,若不听话,再回来的话,一露面就会乱箭射过去。

    回去的路上,那几个随从想给曹猎松绑又不敢,曹猎躺在那,脸上都是凄苦。

    他来,其实真的是做了两个准备。

    其一,他想劝说武王妃回去,大将军唐匹敌拿下武亲王之决心,无人可以撼动。

    以宁军现在兵力之强盛,战将之凶悍,大将军唐匹敌领兵之才能,武王妃能有胜算?

    王妃自负,所学也颇为庞杂,可是术业有专攻,你用你的兴趣去挑战别人的职业,还指望着能轻而易举的赢?

    连武亲王都不是唐匹敌对手,武王妃只是一个会迎合自己丈夫的妻子罢了。

    可是曹猎也知道武王妃和武王的感情,如果不是感情足够深厚,别说去救丈夫,在大兴城被围困之前,武王妃早就走了。

    以武王妃经营的生意之广阔,她在这中原天下之内,倒是可以随随便便找个地方藏起来。

    只要武亲王还在为大楚征战,武王妃就不会离开。

    她当然也知道自己劝不动丈夫,所以她便默默的陪着。

    他们的孩子杨振庭已经送走,武王妃便再无牵挂,武王若死,她必会追随。

    曹猎想着若能劝劝就劝劝,劝不动的话,就是他这次来这的目的之二了。

    他确实没打算离开,如果真要说感情,曹猎可以为了他父亲而活在宁王帐下,也可以为了他姑姑死在宁王面前。

    那是从小就最疼爱他的姑姑啊。

    “小侯爷。”

    一名随从劝道:“回吧,王妃看似无情,其实是......装作无情。”

    曹猎在心里苦笑,连你这样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难道我看不出来?

    武王妃打了他两个耳光,还那般恶毒的骂他,武王妃难道真不知道自己侄儿是什么性格?

    就这样一路往回走,才走了几日,就碰到了从豫州追过来的队伍。

    手下人迎着曹猎,全都松了口气。

    有人把武王妃派人送到豫州的信递给曹猎:“侯爷,武王妃的信。”

    曹猎猜到了武王妃会给他送信,他没有等,而是直接去半路拦武王妃,所以信一直都没有看过。

    此时把这封信接过来,曹猎心中五味杂陈。

    想着看与不看都没有什么意义了,索性就把书信放在一边。

    躺在那想睡一会儿,翻来覆去睡不着,坐起来重重的呼吸,却依然无法让心情平静。

    他侧头看了看放在一边的信,沉默片刻后,他把书信拿起来打开。

    【猎儿,我将要去芒砀山救你姑父,我深知此行凶多吉少,所以有两件事要托付给你。】

    【其一,姑姑知你聪慧,必能猜到我将亲自去芒砀山之事,所以你务必不要离开豫州。】

    【宁王待你厚重亲仁,你身为曹家之主,若离开豫州便会引宁王疑虑,你当以忠诚宁王为决意,不可有变。】

    【你姑父曾经说过,若这江山早晚易主,得天下者,十之七八会是宁王李叱。】

    【你不要冲动误事,凡行事之前,多为你父亲考虑,多为曹家考虑,多为你自己考虑。】

    【第二件事,你兄长振庭隐居之处我留在信末,若将来宁王登基称帝,你再出面为振庭求情,让他可重回繁华,不至于老死于疲敝隐晦之地。】

    【振庭宅心仁厚,将来就不要做官了,便是宁王有意,你也当阻止,让他做些生意,你多多照看。】

    【他虽是你兄长,论武艺不及你,论心智不及你,论阅历不及你,人情世故亦不及你,所以还需你多帮他。】

    【你姑父忠心为楚,他的结局他自己早已看到,我也早已看到,所以再叮嘱你一次,无论如何,你不可去见宁王,若你姑父与我死于疆场,宁王自会厚葬。】

    【猎儿,姑母待你与待振庭一般无二,我希望振庭好生活着,对你也是如此希望,切记切记。】

    看完这封信,曹猎的手都在发抖。

    与此同时,

    楚军。

    马车里,睡了一会儿的武王妃睁开眼睛,看了看那两个亲信也都靠着车厢睡着了。

    她轻轻的坐直了身子,视线再次落在面前的地图上。

    我知道别人都在说我不行,绝非唐匹敌对手,我也知道自己确实不是唐匹敌对手,连武王这次都中了唐匹敌的计策。

    可那是我的男人,我就一定要去救。

    我们这大半生聚少离多,情分从未淡薄,若能同死,以后也算是可以朝朝暮暮了。

    他总说忙完了之后就会陪我,可是忙起来,哪有结束的那天。

    别人都说他只忠诚于大楚,唯有我知道,他亦忠诚于妻子。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夫妻可同富贵,不能共患难,便是富贵时候,也各有私心。

    好在,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

    想到此处,武王妃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地图,拿起炭笔,再次陷入沉思。

    大兴城,世元宫。

    小太监袁英是甄小刀的徒弟,人机灵,也懂事,最近一直都是他伺候在皇帝身边。

    皇帝一直都没有提拔他为内侍总管,因为在皇帝心里,甄小刀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

    袁英清楚这一点,他也无欲无求,他只想替师父好好的照顾着陛下。

    他看了一眼坐在那和将军蒋启海在商量军务事的陛下,心里有些难过。

    皇帝的伤其实还没有好利索,总是咳嗽,太医配制了许多药,吃而无用。

    “陛下不用太过担心,武王妃有大才,窦勇有万夫不当之勇,所以这次营救,大概不会出什么意外。”

    蒋启海说这些话的时候,大概也只是想劝劝皇帝,让他别那么担心。

    “意外?”

    皇帝看了蒋启海一眼,苦笑。

    “哪有什么意外不意外的,只是朕......太了解叔父和叔母之间的感情了,如果朕不许她去,她也会自己去。”

    蒋启海怔住。

    皇帝端起茶杯,到了嘴边却没有喝,而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朕听闻民间有句话,说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蒋启海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些什么来。

    皇帝继续说道:“叔父这次凶多吉少,你知,朕知,叔母会不知?所以叔母才会去......朕没有见过各自飞,朕却见过比翼飞。”

    皇帝起身走到窗口,站在那沉默了好久好久,他不说话,蒋启海和袁英也都不敢说话。

    东书房里安静的有些可怕,皇帝一直站在那,如发呆一样。

    可是袁英却看到,皇帝的手里应该是攥着什么东西,手指一直都在轻轻摩挲。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才回到座位那边,看向蒋启海道:“继续说,朕想知道,如果所有事叔母都作对了,所有应对都毫无瑕疵,这次有几分胜算,蒋将军你不用只说好话,就如实分析。”

    蒋启海沉默了片刻,俯身回答:“三分。”

    他当然知道胜算没多少,但他还是力劝陛下答应武王妃的请求。

    是因为大楚到了现在,陛下撑到现在,最不能丢的就是民心了。

    如果皇帝不派兵去救援武王,大兴城里的百姓就会说皇帝无情无义。

    只剩下大兴城了啊......

    “三分么?”

    皇帝摩挲着手里的东西,怔怔出神。

    袁英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根玉簪,那是皇后娘娘的玉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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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