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相信我就对了
不出预料,归元术表明身份和来意之后,果然很快就有人把城门打开,引领着他们进城。
往城里走的时候,郑顺顺实在忍不住的夸了归元术一句:“大人真是当世奇才。”
归元术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忘了,领俸禄要经过我手?”
郑顺顺连忙道:“这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夸赞大人,没有一丝一毫其他意思。”
归元术瞥了他一眼:“不要在乎那么多过程,进没进来就得了。”
不多时,一个被称为金将军的人过来,看他身上装束,应该是大兴城兵马司的将军。
他上上下下的把归元术他们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尤其是多看了归元术几眼。
“我看着你好像有些眼熟。”
兵马司将军金洁银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归元术道:“你坐过牢吗?”
金洁银微微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归元术笑了笑道:“我以前只是个狱卒,你若是没坐过牢,应该是不认识我。”
金洁银也懒得搭理他,宣告了一下规矩:“你们的身份兵器都要上交,一会儿逐个接受检查,身上不准带任何违禁物品,检查合规之后,我会安排人送你们去礼部宜宾苑,世子就住在宜宾苑里。”
归元术自然知道宜宾苑在什么地方,一听到世子两个字,心里就忍不住笑了笑。
李叱给唐匹敌留了书信,提到他以夏侯琢身份进大兴城的事,所以归元术自然知道。
归元术笑,是因为他在心里想着主公一直都是这样高风亮节,做好事从来都不留自己名。
反正是进来了,他们也没必要和楚军的人起什么冲突,所以就按照金洁银的要求接受盘查。
每个人都仔细查过之后,他们被带着往宜宾苑那边过去。
而在不远处,悄悄出了宜宾苑在这看着的廷尉府千办虞红衣起身离开。
他们四个成为廷尉军千办的时候年纪都不大,远没有到自己的巅峰时期,经过了这些年历练,比刚刚成为千办那会要进步很大。
如今大兴城里的高手真不算多,以他的实力悄悄出宜宾苑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久后,虞红衣比归元术他们早一些回来,从僻静处翻墙进来,正好看到李叱他们在院子里练功。
为了保证安全,哪怕是在宜宾苑里,高希宁也要求廷尉军的人称呼李叱为将军。
“将军。”
虞红衣上前道:“咱们的人来了。”
李叱笑了笑:“是归元术?”
虞红衣道:“将军神机妙算,确实是归元术归大人。”
高希宁道:“他们怎么进来的?”
虞红衣很认真的说道:“被楚军带进来的,进来了大概有百人左右的队伍,被至少六百楚军护送着往这边来。”
李叱笑了:“果然是只有表明身份这一个办法了吗。”
没等多大会儿,归元术他们就到了,被禁军的人送到大门口,归元术站在那还朝着禁军的人挥手告别:“多谢啊。”
一进门就看到余九龄站在里边看着他笑呢,归元术道:“你这是笑什么。”
余九龄道:“夏侯将军说让我在这等着你,欢迎一下新来的狱友。”
归元术哼了一声:“这办法巧妙绝伦,除了
我之外谁能想的出来。”
余九龄道:“是是是,你这属于自首,跟我们确实不大一样。”
归元术撇嘴:“赶紧前边带路。”
余九龄一边走一边问:“家里怎么样?”
归元术道:“家里特别好,因为你没在家,家里的人连着吃了一个礼拜的饺子庆祝,还放了烟花。”
余九龄瞪了他一眼。
两个人拌着嘴往里边走,见到李叱的那一刻,归元术总算是把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了,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用来表示自己的心情。
归元术道:“见到将军你没事,心里就踏实了。”
余九龄道:“怎么,刚才见到我那会没踏实?”
归元术道:“你是逆贼,见到你我心里也不踏实。”
余九龄道:“......”
李叱道:“这不能怪归大人,换了是我看到你也不踏实。”
众人到了后院说话,后院更大,更空旷一些,坐在院子里笑声聊天,不至于被外人听了去。
李叱问归元术:“这宜宾苑你熟悉吗?”
归元术道:“熟悉,和大理寺离着没多远,以前我们吃不上饭的时候,没少偷偷的翻墙进来踅摸吃的,这里的东西比大理寺多,而且那会儿也没什么人看管。”
余九龄道:“果然是两袖清风的好官,偷东西都不偷老百姓的,就偷朝廷的。”
归元术:“我是朝廷的人,这里的东西是朝廷的东西,朝廷的东西偷朝廷的人算偷吗......朝廷的人偷朝廷的东西算偷吗?”
余九龄道:“这句话说出来两个意思,前边那句说的是什么东西偷人,后边说的是什么人偷东西,偷人这种事.......”
他凑到归元术面前:“刺激不?”
李叱抬起手在余九龄脑壳上敲了一下,余九龄立刻就老实了。
李叱继续问道:“若是让你找机会偷偷溜出去监视几个人,你能不能安排好?”
归元术道:“人都是我安排的,没问题。”
在芒砀山一战后,李叱答应了那些左武卫的人,若不愿意留下的,尽管回家去,宁军必不阻拦。
也就是在这时候,归元术奉命,调派了一批军机司的密谍,假扮成左武卫的人进大兴城。
当时朝廷对于败兵的态度还不似现在这样拒之门外,因为那时候武王妃还没有回来呢,怎么可能城门紧闭。
这些军机司的密谍就是跟着武王妃的队伍回来的,而且完全不用担心暴露,毕竟之前左武卫出城时候可是有二十万人的队伍,谁能保证都认识。
当时选择进大兴城的左武卫士兵,不下一万余人,混进来没有那么难。
只是到了后来,因为韩飞豹的队伍往南转移靠近大兴城,所以大兴城的城门才会关闭。
这些已经提前进城的密谍,只有归元术自己知道如何联络,所以李叱他们之前就算是想用这些人都没有办法。
这也是为了保密,军机司的人员名单,只有归元术和高希宁两个人手里各有一份。
而军机司外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员,只有归元术和直接负责任务的人知道,连高希宁和李叱李叱都不知道。
所以高希宁就算有全部人员的名单,也不知道外派出去的人是谁,更不知道如何联络。
李叱压低声音交代给归元术
几件事,归元术点了点头道:“今夜我就出去想办法联络上军机司的人,这件事没有多难。”
李叱道:“行了,那就先去歇着吧,今夜出去安排后,也不要再随意进出了,尽量小心些。”
归元术答应了一声后说道:“什么时候开饭?”
李叱:“你在大理寺的时候,每天什么时候给监狱里的犯人放饭?”
归元术回答了之后,李叱点了点头:“咱们这也差不多,什么时候开饭得看他们了。”
归元术道:“生活的如此不便?我记得这宜宾苑里有一个小湖,湖中有鱼.......”
李叱道:“你记错了,湖有,鱼没有。”
归元术揉了揉鼻子:“不该啊,什么时候鱼没有了呢?”
余九龄:“前天,刚吃完。”
这宜宾苑里的湖说是湖,可一个后院里的湖再大还能有多大,说是个大水池子也一样。
他们已经住了二十多天,别说鱼吃完了,树上的鸟儿都被余九龄抓完了。
虽然朝廷的人没有管制约束,可是什么时候开饭,他们也有规定,而且吃的实在是没什么油水。
归元术想了想后,用肩膀撞了撞余九龄肩膀:“今夜主公安排我出去办事,你想不想跟着?”
余九龄道:“跟着有什么好处?”
归元术道:“我熟悉大兴城,深更半夜在什么地方能搞到好吃的,我很清楚,但是地方我来找,买东西的银子你得出。”
余九龄想着这几天吃的清汤寡面着实不舒服,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当夜,余九龄随归元术出去办事,归元术他们果然是轻车熟路,从某个隐秘的地方出去,没走多远就进了大理寺的院子。
大理寺这边已经荒废了,在归元术他们走了之后就荒废了。
归元术给郑顺顺使了个眼色,郑顺顺就爬上树,学着猫头鹰的声音叫了几声。
没多久,就有黑影从外边闪进来,归元术随即过去和进来的人见面。
交流的时间很短,那黑衣人很快就走了,归元术回到余九龄身边:“走,现在带你找好吃的去。”
他们离开大理寺后,七转八转的把余九龄转的有些迷糊,等到了地方余九龄都有些懵,归元术居然把他带到了一个赌场,一家开在地牢里的赌场。
而这地牢,居然是大兴城官府的牢房。
归元术压低声音说道:“后边就是厨房,里边有的是吃的,好东西应有尽有,咱们现在去拿。”
余九龄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家赌场,你怎么知道过去那么久了这里还开着?”
归元术道:“大人物们都死绝了,这种开赌场的小人物也活的好着呢,不管谁来做官,银子孝敬足够,赌场就能一直开着。”
余九龄皱眉:“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偷?”
归元术道:“不,是我去偷,这么龌龊的事怎么能让你做呢?你可是正儿八经从我这花银子买的,你是干净的。”
余九龄:“这样吗?”
归元术道:“别有心理负担,你是花了银子的,我偷我的,你买你的,两码事,而且你放心,你花的银子买来的东西,一定物超所值,超多少,就看我拿多少了。”
余九龄:“听起来有点合理。”
归元术:“我一生追求合理,不信你问郑顺顺。”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给你一条路走
回去的时候,归元术给余九龄解释了一下为何这赌场能开在大兴府的地牢里。
简单来说就是喽啰一直在,主子一茬一茬的换,换到最后,谁是喽啰谁是主子也就不一定了。
还有个原因就是灯下黑,都盯着大事呢,盯着叛军呢,谁会盯着根本就已经没有什么职权的大兴府。
大兴府的地牢用于关押的都是重犯,大概就是那种等着日子问斩的人。
然而诸事荒废,大兴府里的人都是混日子,哪有什么重犯等着问斩。
尤其是皇帝杀光了城里的世家大户之后,这里就更荒废了,况且在杀那些人之前,这里就已是赌场。
谁会想到这里会经营着地-下产业,而且规模还不小。
余九龄倒是不怎么在意这地牢这赌场,他就在意好吃的东西多不多。
见归元术轻车熟路的带着他进去,轻车熟路的带着他拿了东西,然后又轻车熟路的从另外一个出口离开。
余九龄就有些好奇了:“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偷?”
归元术道:“我以前是穿官服的。”
余九龄懂了,那就不是偷了,而是正大光明的进来拿,拿了就走。
归元术道:“这个赌场还算讲规矩,所以我那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我查案也需要有眼线,你知道的,赌场这种地方,消息流通的很快。”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家赌场的东主叫麦秸,给这赌场立了规矩,他的原话是......”
归元术回忆了一下后说道:“赌场这种东西,就是我们这群下三滥玩的地方,穿的再光鲜亮丽也是下三滥。”
“所以下三滥在我这愿意玩随时欢迎,但有一样,别他妈的去拉人家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人下水,别的地方我管不着,谁要是在我这里坏规矩,我就把谁卸了胳膊腿儿,把人装进罐子里摆在这给你们看。”
“都是烂人,谁也别嫌弃谁,我也不是好东西,而且肯定比你们做事都要狠,所以最好还是听我的。”
余九龄听完这些话后,倒是对这个麦秸有些刮目相看。
原本他不喜欢这些搞赌场生意的人,多少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一个赌字。
归元术道:“别这么容易对一个人有什么好印象,他说几句漂亮话,也遮掩不住他混暗道的事实,你觉得他说这句话像个人,那是你没见过他把人大卸八块的时候。”
余九龄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一个坏人做了一辈子坏事,临死的时候做了一件好事,就会被人称赞,还会被人传颂。
一个好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可能就因为犯了个错,便被人的口舌喷骂到一辈子抬不起来头。
“你带我来这偷东西,未必真的只是来偷东西吧?”
余九龄问。
归元术笑了笑:“也是想来看看这赌场还在不在,还是不是麦秸的,如果是,这个人以后我还能用的上。”
他们回到礼部宜宾苑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从后院进来,就看到李叱正在院子里练功。
余九龄已经习惯,因为这是李叱每天风雨不辍的功课,归元术也知道,可还是会有些感慨。
看起来最不正经的一个人,却有着那么严苛的自律。
归元术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都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每天夜里的子
时,归元术都要到已经荒废的大理寺去等着,潜伏在大兴城里的军机司密谍,会在这个时候把消息告诉他。
见余九龄还带回来不少好吃的,李叱不得不对余九龄刮目相看。
余九龄道:“当家的你看,这买东西的钱,能不能报了?”
李叱道:“深更半夜你能买到东西?”
余九龄:“反正我确实是花钱买来的。”
李叱道:“买的谁的?”
余九龄抬起手指向归元术:“这个人,他去偷的,然后把偷来的卖给我,可是黑了我不少银子。”
归元术道:“都是为了大家,都是为了大家。”
李叱想了想后说道:“按照我定下来的律法,为官者犯错是要罪加一等的,你们一个偷窃销赃,一个明知道是赃物还要买......”
归元术叹道:“还是当家的心更黑......”
李叱白了他一眼后说道:“我这次就从轻发落你们,盗窃物品的,还有买卖赃物的,按照案值的两倍处罚,你们把银子交一下?”
余九龄:“那我岂不是花了三份的钱?归元术才是主谋,为何就罚两份?”
李叱道:“我说了,盗窃买卖都要罚双倍,他又盗窃又买卖,加起来就是罚四倍。”
归元术仰天长叹:“我当初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
李叱道:“另外,赃物没收。”
归元术和余九龄的眼睛都瞪大了。
过了三天后,夜里,归元术从大理寺回来后,直接来找李叱。
前几天都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所以都是第二天早晨他才向李叱汇报,毕竟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夜。
李叱问:“打听到什么了?”
归元术道:“密谍打探来一个消息,觉得有些蹊跷,皇帝在当家的来之前去过一次武亲王府,但是武王妃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见他。”
“在当家的进城之前,皇帝又去了武亲王府,这次武王妃见了他,然后皇帝才让人去接当家的你进城来。”
李叱听完后说道:“武亲王死在和我们的战争之中,皇帝去和武王妃商议准不准许我们进城,也是常理之中。”
归元术道:“不正常的地方在于,第二次皇帝去的时候,有一辆马车也跟着皇帝进了武亲王府。”
他看向李叱道:“密谍和王府附近摆摊的人接触了一下,他们说皇帝是从正门进去的,马车是从侧门进去的,皇帝第一次去的时候,也有一辆马车在侧门外等着,但是皇帝每年进去,那马车也没能进去。”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可能就是印证了我的推测。”
归元术点了点头:“杨竞对当家的动了杀心,这不正常,而且我们打探来消息,韩飞豹的人比当家的进大兴城晚不了几天,杨竞已经见过了。”
李叱道:“韩飞豹的人会想办法除掉我,逼迫皇帝与他们联手,皇帝也想除掉我,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让我们和韩飞豹的仇更深。”
归元术道:“他们以为当家的是夏侯将军,知道当家的与夏侯将军情同手足,所以夏侯将军死在大兴城里,那就不可能再有什么缓和的余地。”
他看向李叱道:“当家的推测杨竞根本就没打算投降,也没打算和韩飞豹联手,看来是对的。”
李叱嗯了一声:“他......要同归于尽。”
李叱推测,皇
帝去求见武王妃,绝对不仅仅是为了安抚劝慰,因为皇帝比谁都清楚,武王一死,王妃必然不会在大兴城久留。
武王妃没有追随武亲王而去,是因为她不放心她和武王的孩子杨振庭。
所以武王妃离开大兴城是最不会有人怀疑的事,那么皇帝就可以利用武王妃的离开,把他的儿子托付给武王妃带出大兴城。
只要他的孩子走了,他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而且如今这大兴城里,皇帝唯一可以托孤的人,也只能是武王妃。
皇帝也一定很了解杨振庭,那是一个心地善良性格宽仁的人,武王妃就算最终要自杀,把皇子交给杨振庭,杨振庭也必会把皇子保护好。
皇子离开之后,皇帝就要放手一搏了。
他假意和韩飞豹联手,也假意和李叱联手,最终他的目的,是要让韩飞豹和李叱不死不休,而他则用手里的这几十万军队,造成三方混战的局面。
归元术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韩飞豹的人见了杨竞,会劝说他假意向当家的投降,然后让楚军在交战之际,突然向我们进攻。”
李叱道:“他又担心韩飞豹和我联手先打了大兴城再说,所以才会要杀夏侯琢。”
归元术道:“所以之前看起来的不合理,这一下就合理了起来,杨竞已经不想活了,他就想和当家的还有韩飞豹同归于尽。”
李叱嗯了一声:“先去休息吧,等天亮之后我再去见见于文礼,探探此人的口风。”
归元术道:“当家的你先睡下,我还得去连夜去一趟大兴府地牢,见见那个开赌场的麦秸。”
李叱点了点头:“那你小心些。”
说完这句话后,李叱回头看向门口:“方洗刀,你陪归元术一起去。”
廷尉府千办方洗刀俯身:“明白。”
不久之后,归元术和方洗刀两个人就到了大兴城的地牢门口。
这次他们没有走那条暗道,而是直接走的入口,才一出现就被几个赌场的打手拦下来。
其中一人伸手阻止:“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看着面生,哪里来的?”
归元术把帽子摘下来,往前走了两步:“再看看,还面生吗?”
那打手仔细打量了一下,脸色一变:“归大人?”
一刻之后,赌场里的一个单独的房间,归元术和方洗刀见到了麦秸。
这原本也是一间地牢,不过如今被装修的很奢华,就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财大气粗的奢华。
土奢土奢的。
“归大人,好久不见了。”
麦秸给归元术和方洗刀倒了茶,坐下来后笑着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归元术道:“没多久,和夏侯将军一起进的城。”
麦秸点了点头:“知道,宁王的结义兄弟,北疆抗击黑武人的大英雄夏侯琢。”
他问:“归大人已经投了明主,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归元术往前压了压身子,看着麦秸的眼睛问:“你愿意换命吗?不愿意的话,那你愿意死吗?”
麦秸眼睛眯起来:“归大人,宁王还没进城呢,你这手伸的有些长了吧,若我放出去消息你在我这,天亮之前,归大人可能就会有什么意外。”
归元术笑了笑:“第一,你不敢放什么消息出去,第二,等宁王入城之后我再来找你,你还能换命吗?”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要死的还是活的
麦秸似乎对归元术的话完全不在意,笑呵呵的看着归元术说道:“归大人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听话,以后我就没活路?”
他笑道:“大人可知道,我在江湖上有个还算不错的诨号,叫三好先生。”
归元术点了点头:“好色,好财,好斗。”
麦秸道:“难得归大人还记得,所以归大人觉得我这样烂命一条的人,还有什么是我害怕的?”
归元术道:“我有说过你要换的命,是你自己的命了吗?”
他笑着说道:“我从一开始就是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你以为你这样的三好先生,我只见过你一个?所谓的好色好财好斗,你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了?”
麦秸道:“我没家人,没子嗣,虽然好色但不留情,归大人要换的又能是谁?”
归元术:“你手下兄弟也有二三百人。”
麦秸脸色一变:“归大人,你可是正人君子,这手段不是正人君子的手段。”
归元术道:“笑话了,正人君子会坐在这里和你聊天?”
麦秸沉默下来。
归元术看向坐在他身边的方洗刀:“这位是廷尉府的千办大人,你听说过廷尉府吗?”
麦秸道:“因为我这样一个下三滥,居然连廷尉府的千办大人都亲自登门了,我也算是三生有幸。”
方洗刀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那,但他那表情就像是在告诉麦秸,你不用三生有幸,被廷尉府的人找上门,一生就够了,要三生有什么用。
归元术道:“这些年来能威胁到你的,一直都是穿官服的人,你怎么也不长记性。”
麦秸道:“可这些年来,穿官服的人死的可快了,我还好好活着。”
归元术:“我的官服能从大楚朝廷穿到宁王手下,你猜我会不会比你死得快。”
麦秸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归元术道:“简单,就两件事,第一,你帮我查查武王府里是不是最近多了一个小孩,未满周岁......第二,帮我盯着武王府那边,武王妃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大兴城,我要知道。”
麦秸哼了一声:“我去得罪武王妃,不如现在得罪你,得罪了你是以后死,得罪了武王妃是现在死。”
归元术笑着起身:“你自己考虑,路我指出来了,走不走是你自己的事,不过还要提醒你一句,以后宁王进大兴城,你这赌场开不下去,哪怕你现在帮我做事了,也一样开不下去,如果你那些兄弟们都能活着,你总得给他们找条路。”
他看向方洗刀:“咱们走吧。”
麦秸跟着起身:“归大人是不是觉得这里不光彩,所以你们这样光彩的人就能想来则来想走就走?”
方洗刀回身,手腕动了一下,听到了一声剑出鞘的声音。
可是看的时候,他的剑依然在剑鞘里,手也依然在剑柄上,好像根本没有动过。
那其实不是剑出鞘的声音,而是剑出鞘和剑入鞘的声音几乎连在一起,太快了,难以分辨而已。
麦秸低头看了看,自己心口位置多了一个洞,好在这个洞只是破了他的衣服。
归元术笑道:“廷尉府的人向来不喜欢说话,只办实事,我不一样,我话多,但也只是意思到了即可。”
说完后和方洗刀离开了这大兴府的地牢,出门之后,方洗刀问他:“为何要用这样一个人?”
归元术回答:“他是个烂人,但他对手下兄弟讲义气......不过最主要的是,他开的是赌场,我还在大理寺做官时候,就知道武王府里有人在他这赌钱。”
就在这时候,麦秸从后边跟上来,朝着归元术喊了一声:“我怎么找你?”
归元术道:“有消息了就在门外挂个红灯笼,我会来找你的。”
两个人一路往回走,半路上的时候归元术忍不住好奇的问:“刚才那一剑,真的漂亮,距离和力度,计算的很完美,而且还能做到那么快。”
方洗刀笑了笑道:“这种其实没什么难的,你熟悉你的剑,你也知道你的胳膊有多长,起身的时候后撤一些,把握距离很简单,不会伤到他,只会划破他的衣服,或者连他衣服都碰不到。”
归元术道:“那万一计算失误了些,真的连他衣服都碰不到呢?”
方洗刀:“那不也会把他吓一跳吗?”
归元术怔了怔。
方洗刀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廷尉府也是追求合理的衙门。”
回到礼部宜宾苑的时候天还没亮,进了后院那排房子的客厅,就看到李叱正坐在一个小火炉前边熬粥。
李叱指了指自己面前已经摆好的两个小马扎:“算着你们差不多要回来了,我熬了些粥,烤了几个包子,吃过再去睡觉。”
两个人在李叱对面坐下来,嘴角上都露出几分小幸福的笑意。
其实这真的是一件能感动人的大事吗?
不是,却能让手下人都体会到,自己是被在乎的,每个人都是被在乎的。
“当家的。”
归元术道:“如果确定了皇子就在武王府里,那咱们是不是要动手?”
李叱摇头:“不动手。”
方洗刀沉思了片刻后说道:“武王妃其实并不愿意带上皇子一起离开,因为那样可能会害了她儿子,所以杨竞第一次去武王府的时候,王妃才会假装身体不适,因为武王妃不想管。”
这是人之常情,武王妃不想让儿子牵扯进来,早早的就把他送出大兴城。
可皇帝这托孤之举,就等于把杨振庭又给拉了回来。
试想一下,若皇帝本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做接下来的事,那么不管最终谁赢了,理论上都不会放过他的孩子。
哪怕李叱没打算去难为一个那么小的孩子,李叱手下的人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纵然不杀,把人抓回来看护着长大,比放出去要好的多。
所以武王妃怎么可能会愿意?一旦接手了这个孩子,她的孩子就会被不停的追杀。
归元术道:“不动手,但只要让杨竞知道我们知道皇子在哪儿,杨竞也不敢再胡思乱想。”
李叱嗯了一声:“我们不动手,韩飞豹的人未必不会动手,因为我们在查这件事,韩飞豹的人未必就不查,最主要的是,武王妃身边的人问题很大。”
他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杨竞他为何就不信,我不愿意灭他的族,更不愿意对那么小的孩子动手。”
归元术道:“因为杨竞知道,如果他是主公你的话,他一定会动手。”
李叱见粥已经熬好了,亲手给归元术和方洗刀每人盛了一碗,两个人连忙双手接了。
李叱道:“我们要破局没有那么麻烦,吃饱了之后就去睡觉,等你们睡醒了之后,我也已经见于文礼回来了,再说怎么办。”
“是。”
两个人应了一声,低头喝粥。
礼部大院。
于培恩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身上的衣服剪裁的很得体,面料也舒服,所以心情也很好。
“先生要出门?”
齐莲山进门后看到正在整理衣服的于培恩问了一句。
于培恩点了点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今日进宫去见见那小皇帝,督促他尽快第二次见夏侯琢。”
齐莲山好奇的问道:“先生一直都没有说,咱们该怎么动手,属下想早做准备。”
于培恩刚要说什么,外边有人快步进来:“泰来先生,武王府里送出来消息了。”
那人把一个纸条递给于培恩,于培恩接过来看了看,然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怪不得皇帝的举动有些不对劲......”
于培恩把纸条递给齐莲山:“皇帝把他的独子送到武王府里去了,不出意外,将会由武王妃带着这个皇子离开大兴城......那个孩子被送进府里之后,武王妃就下令严密封锁消息,咱们的人直到今天才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把信送出来。”
齐莲山哼了一声:“他是想孤注一掷了?”
于培恩道:“看来咱们想杀夏侯琢,皇帝也想杀,而且皇帝还想杀我们,他不怕把两边的人都得罪了,他只怕打起来的时候不够狠。”
停顿片刻,于培恩道:“我倒是小瞧了皇帝,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决绝之心。”
齐莲山问:“先生,咱们怎么应对?”
于培恩道:“武王府里有咱们的人,这件事交给你和叶花圣去办,无论如何,那个孩子要在咱们手里。”
武王妃常年做生意,而且她的生意做的那么大,又怎么可能和当初曹家的势力没有一丝一毫关系?
在武王妃的生意里,要想安排进去一些人,再容易不过了。
渗透进武王妃身边,比渗透到李叱身边要容易的多,根本无需多精妙的计划,也无需付出多大代价。
他们为了控制李叱的眼睛和耳朵,代价极大,送上门一个山河印一个云雾图。
齐莲山道:“如果把那孩子搞到手,武王妃那边怕是也会有所举动,那个女人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疯起来......”
于培恩笑了笑:“她就没有孩子了吗?”
整理好了衣服,于培恩往外走:“我现在去催促皇帝做决定,你们现在就去办事,武王妃的儿子杨振庭在什么地方咱们知道,给城外的人送信,让他们动手把杨振庭带到大兴城来。”
齐莲山俯身:“知道了,我这就去安排。”
于培恩道:“另外,再派人去帮我约一下于文礼,今天晚上我要请他喝酒。”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夏侯琢也是时候去见见于文礼了。”
齐莲山跟在他身后,犹豫了片刻后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先生,那孩子是务必要活的,还是活的死的都行?”
于培恩道:“只需要让皇帝知道孩子在我们手里就好,活的死的,倒也区别不大,不过若可能,尽量要个活的吧。”
“是!”
齐莲山应了一声,转身去找叶花圣了。
于培恩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想......这个小皇帝啊,你是真的不该不听话。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办法
武王府。
王妃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那个还没有学会走路的小男孩在地上来回爬,正在追逐王妃养的猫儿。
孩子咿呀咿呀的说着什么,很可爱,可是武王妃的眉头却皱起来,眉宇之间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
昭峦心细如丝,见王妃脸色不好,连忙吩咐了一声:“抱出去,抱到别的屋里玩。”
奶妈也不敢耽搁,把孩子抱起来后先朝着王妃俯身一拜,然后赶紧退出去,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也想不明白,是王妃让她们把孩子抱过来玩的,可是这才多大会儿,王妃怎么就厌烦了呢。
“主母。”
昭峦端起来刚刚才送来的冰糖银耳:“刚熬好的,已经放温了,主母要不要进一些?”
武王妃摇了摇头,示意把那东西先放在一边。
另外一边的彩南说道:“主母,若......真的不喜这孩子,不如托给别人带出城。”
武王妃道:“说的容易,陛下两次登门托孤,若我两次都不答应了也好,可我第二次没能撑住陛下的苦求,把孩子留下了,既然留下了,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处理了。”
彩南道:“可若是真带了这孩子走,怕是会被人盯上。”
武王妃道:“先带出城再说吧,寻一些得力的人手,送到安全地方养着,总不能是带到振庭那边。”
昭峦道:“要不要我现在去物色人家?”
武王妃摇头:“在大兴城里的时候什么都不用做,绝对不能让外边的人知道我府里有个孩子,不然立刻就会被人猜到那是陛下的骨血。”
昭峦和彩南两人同时俯身:“记下了。”
武王妃道:“跟府里的人都说一声,最近几天,咱们离开之前,全都不要再出门了。”
“是!”
彩南道:“我现在就去把人召集起来吩咐他们。”
武王妃点了点,彩南随即转身离开。
武王妃对昭峦说道:“离京的事,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昭峦道:“队伍已经集合好,东西也差不多都已经装箱,为了保证安全,我派人离开大兴城急调外地的队伍过来,大概能在半路上碰头。”
武王妃嗯了一声:“一会儿你再去一趟于文礼于大人家中,告诉他,就说是我请求陛下,分派一支队伍护送。”
昭峦有些吃惊:“可是若有队伍护送,难免会泄露消息。”
武王妃道:“我们要带走的是陛下的骨血,如果不让陛下安排人,他不会安心......况且,你不要低估了陛下,他若此时没有一支忠于他的队伍,才是怪事,再者说,我离京,陛下派军队护送,没人会怀疑。”
昭峦道:“那我现在就去求见于大人。”
她明白为什么主母是让他求见于大人,而不是直接进宫。
于大人是皇后的父亲,是这孩子的外祖父,如果说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一个人能为这孩子拼命,那就只能是于文礼。
如今大内侍卫统领的是皇后的表兄,皇帝要安排,大概也是派他。
如今这大兴城内,陛下心中确定会保皇子的,就是皇后那一系的人。
大院子里,彩南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大概有数百人在。
武王府里的下人不少,但多是武王妃的人手,武亲王留在府里的老兵数量并不多,毕竟武王从来都没有时间顾及家中。
彩南站在人群前边扫视了一眼,然后很严肃的说道:“主母说,过几天咱们就离开大兴城,在这之前,任何人不得再离开王府,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行。”
那些人互相
看了看,脸色各异。
他们之中有的愿意离开,这大兴城就是是非地,早晚都会有大战,天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残酷场面,天知道会死多少人。
可有的人不愿意离开,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四个字......故土难离。
不想走的人大概是觉得,打仗也好,厮杀也罢,那都是大人物们的事,他们这些小人物,只要老老实实的躲在家里,大概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这样想法,坏事爱找谁找谁,不找自己就行了。
可是他们也不敢反驳,连话都不敢说,武王妃向来强势,手段也足够重,别管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有人敢惹到王妃,那必死无疑。
彩南的视线又扫了一圈,微微皱眉:“今天人都来齐了没有?”
王府的管事徐柯连忙上前回答道:“彩南姑娘,有几个护院说身子不舒服,昨日下午请了假出去看病,还没回来。”
彩南皱眉:“昨日就出去了,今天还没回?”
她停顿了片刻后问道:“都是谁?”
徐柯道:“高进甲,宋谢第,崔仓,郭路明。”
彩南问:“四个人都身子不舒服?还是徐管事你根本就没有仔细查问,随随便便就把人放出去了?”
徐柯脸色难看起来,他是王府管事,被彩南这么不给面子的逼问,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脸面上着实不好看。
昭峦和彩南回来之前,他在这王府里的权威谁敢胡乱质疑,这两个女人一回来,对待他,和对待其他下人并无区别。
尤其是性子更刚硬也更强势的彩南,徐柯原本就对她不满,此时被逼问的如此下不来台,也有些恼火。
“彩南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彩南见他顶嘴,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主母交代过多次,没有必要的事不能随意外出,他们若不舒服,王府里就有很好的医官,偏要去外边?”
彩南怒视着徐柯:“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主母能杀了他们四个,难道就不能杀了你?!”
徐柯听到这句话又有些怂了,叹了口气后说道:“我这就派人去把他们寻回来。”
“不必!”
彩南道:“他们四个若回来了,让他们直接滚过来见我。”
她看向徐柯:“我刚刚才说过的,不许任何人离开王府,徐管事,我真不知道你这种废物,是怎么能做管事的。”
徐柯一怒,不想再退让了,刚要骂那彩南几句,就看到昭峦姑娘扶着武王妃从屋里出来,众人连忙俯身。
武王妃看了看他们后,对彩南说道:“与你说过几次了,脾气改改,你不听,今日又吵起来,你自己去领罚,掌嘴十下。”
彩南立刻俯身:“是。”
徐柯心里笑起来,心说你个小丫头片子,我在王府里多少年了,你才多久?
王妃终究是站在我这边,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徐管事。”
武王妃看向徐柯:“你去收拾一下东西,从账面上领二百两银子,王府里的事以后不用你再操持了,既然你觉得我吩咐下去的事不重要,那你在王府里也不重要,我给你半个时辰收拾自己东西。”
“主母!”
徐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主母息怒,主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
武王妃没在理会,对昭峦说道:“派几个人帮徐管事把东西收拾好。”
昭峦俯身:“遵命。”
这一刻的徐柯面如死灰,他不敢对武王妃发火,却抬头瞪向彩南,那个女人却连看都没有看
他,转身跟着王妃走了。
回到屋子里,武王妃对昭峦说道:“徐柯离开后找人把他除了吧,他以前办事谨慎小心从没有出错,这次显然不对劲。”
昭峦道:“明知道主母你吩咐过几次不许人随意外出,却把四个人放出去,今日若非彩南查到少了人,他也不会上报,确实是有问题。”
王妃嗯了一声:“他在王府里多年,知道的事情太多,皇子的事他也知道......”
昭峦俯身:“我这就去安排人。”
与此同时,大街上。
那四个离开王府的护院正在往回走,一个个看起来脸色都有些憔悴,毕竟赌了一夜,脸色能好看到哪儿去。
不过眉宇之间到是都有些喜色,因为他们昨夜里非但赢了不少钱,还刚刚得了一笔外财。
高进甲道:“这麦秸倒是个仗义的,知道我们要走了,还特意每人给了些路费。”
宋谢第道:“我们这些年在他赌场里输了的更多,他只是想落个人情罢了。”
高进甲笑道:“话是这么说,可这银子毕竟是白来的,他不给我们不是也没有吗。”
宋谢第笑道:“这倒是......”
崔仓道:“一会儿回去了,管事大概会骂我们,我们只请了一个时辰的假,却出去了一夜,大概他会把我们狠狠骂一顿。”
“大不了分给他一些银子,那个见钱眼开的家伙,见了银子就好像见了他爹一样。”
四个人都笑起来。
他们虽不是王府里地位很高的人,因为和管事关系好,所以也不觉得这一夜未归是什么大事。
纵然王妃有过交代,可只要管事不上报,王妃难道还能知道?
王府里有几百人,少四个人不在,根本就没有人在乎。
“你们说,这麦秸给咱们银子,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
“他能有什么企图,过几日咱们就离开大兴城了,他还能跟着咱们不成?”
刚说到这,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们,几个人回头,却见是那麦秸追了上来。
“几位兄弟,还没有吃过早饭吧,要不然一次吃个饭再回去,你们也不差这一会儿。”
麦秸笑呵呵的上前。
高进甲心里有些戒备,下意识问道:“麦大哥怎么追上来了,是有事?”
麦秸指了指旁边买包子的铺子:“边吃边说。”
四个人刚拿了人家好处,也不好拒绝,想着吃个早饭也耽搁不了多久,于是跟了进去。
坐下来后,麦秸从怀里取出来一包银子放在桌子上:“四位兄弟,回去分一分。”
高进甲道:“麦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才刚刚给了我们吗?”
麦秸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有些话,刚才在赌场里确实不方便说,你们也知道,几百个小弟看着我。”
高进甲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麦秸压低声音说道:“那我就直截了当了,四位兄弟,我是想出城,但以我的身份出不去,城门紧闭,我没办法......大兴城里将来肯定会出事,大战在即啊......”
他的声音更低了些:“那几百个兄弟,我不可能都带出去,可若我说我自己走留下他们,他们必会反了天。”
高进甲叹了口气:“确实是。”
麦秸道:“我不是想难为四位兄弟,只是想请求,王妃离开大兴城的日子告知一下,我混在队伍后边跟出去,到时候你们四位也在队尾,只一句话我就能出城,到时候出去了,我还有重谢。”
那四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就笑了,这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你拿一半
崔仓对麦秸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定在三天后的清晨出城,而且还会有几支用来迷惑别人的队伍,都是从武亲王府出发,分走几个城门。”
宋谢第道:“麦大哥想出城,跟着其中任何一支队伍都能出去,到时候我们随便打个招呼即可。”
高进甲也笑道:“麦大哥若只是想出城其实都无需如此麻烦,我回头给你搞一份武王府的文书,你拿着文书出城,无人敢拦,连队伍都不用跟。”
麦秸只是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城,不过是为了向归元术复命而已,所以此时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
于是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刚要告辞,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道:“若几位兄弟得空了,能搞到武王府里的文书,还请托人给我送过去。”
“小事一桩。”
这几人答应了一句,吃了早饭就告辞离去。
麦秸回到赌场那边,让人在门外挂起来个红灯笼,可他是越看越不顺眼。
“老子开的赌场,挂个红灯笼,看着像是个卖肉的地方。”
嘟囔了一句后他就进了门,心里还想着,那归元术也不知道有几分本事,难道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不成。
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归元术还真的就到了这赌场。
麦秸倒也干脆,把他打探来的消息全都说了一遍,告知归元术武王妃何时离开大兴城。
他说完后看向归元术:“其实这消息绝对不是很重要,你们若只是想知道武王妃何时出城,但不会有什么行动,那只需盯着武王府即可,你却来盯着我.......”
归元术笑道:“你这个人还有用,但武王妃对我们来说,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
麦秸皱眉道:“那归大人让我去打探这消息,到底是图个什么,我收编我?”
归元术道:“一是要试探一下你的本事,二是想让你帮忙办另外一件事。”
麦秸摆了摆手:“算了吧,帮你打听这件事我就亏了千把两银子,这银子你会出吗?”
归元术道:“绝对不会。”
麦秸道:“那就算了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贪财。”
归元术道:“你先别急着拒绝,这件事好办,刚才你说,王府的人可以给你开具出城文书,这东西我们恰好需要。”
麦秸伸手:“好歹也要意思意思,我刚才还说过,我花了千把两银子呢。”
归元术道:“你的江湖绰号是三好先生,那你知道我的绰号是什么吗?”
他看向麦秸说道:“我的绰号是三不先生,要钱不行,要命不行,要节操也不行。”
麦秸无奈的叹了口气:“若再把这出城文书交给你们,你能不能放过我?”
归元术道:“你听我把话说完,要钱要命都不给,但是可以给你一个保证,从今日开始你的人别为非作歹,宁王殿下大兴城之后你的赌场也要关了,做一些正经生意,你和你的兄弟都可平安无事。”
麦秸道:“我怎么能知道宁到底会不会进城?”
归元术道:“你是个赌徒。”
麦秸沉默片刻,点头:“赌了。”
归元术笑起来:“那就好,我刚才的话也可当做是试探你,现在可以让你得到些好处。”
麦秸却不敢信,他觉得归元术这样的人,狡猾的比老狐狸还要道行高深。
于是一连三问:“什么好处?为什么是给我?为什么你们自己不去拿?”
归元术道:“我和你一起去,你跟着我,一会儿就可以去拿那些出城文书了,最少是五份,还能把你的银子拿回来一半。”
麦秸:“为什么是一半?”
归元术道:“还嫌少?”
麦秸:“算了,拿回来一半是一半,去哪儿?”
归元术起身:“跟上我。”
麦秸问:“带人吗?”
归元术道:“带,你想带多少带多少,不过有一样,到了地方,我让你进你再进。”
归元术带着麦秸等人离开赌场,在夜色中穿街过巷,走了大概三刻之后,到了一家客栈外边。
归元术在暗影处停下来,已经等在这的廷尉府千办方洗刀指了指那客栈:“就在这里面,此时可以动手。”
归元术嗯了一声,回头压低声音对麦秸说道:“你和你的人在外边帮我们照应一下,应该不会来人,若来人你们就吓唬一下即可,反正你带的人多,若没有来人,我喊你进去的时候,你就可以收银子了。”
麦秸应了一声后说道:“归大人,你可不能坑我。”
归元术做了个请的手势:“要不然你先进?”
麦秸道:“我都不知道那客栈里是谁,有多少人,我才不进。”
归元术笑了笑,拉了方洗刀一下,两个人刚要动,忽然同时蹲了下来。
在月色下,他们看到远处屋顶上有几个黑影在迅速移动,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归元术立刻打了个手势,所有人都蹲下来,屏气凝神。
客栈中。
原武王府管事徐柯坐在那,脸色难看的要命,他已经骂了不少难听的话,可却无法把心口里憋着的那口气骂出来。
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这屋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个人,正是高进甲他们四个。
“徐大哥。”
高进甲道:“别生气了,这大兴城早晚都有一场恶战,咱们此时走了也就走了,何必和那一个丫头片子置气。”
徐柯道:“你们懂个屁,我只要跟着王妃,以后日子还是那般舒服,此时走了,以后怎么办?”
崔仓道:“徐大哥,咱们兄弟五个一起走,离开这是非之地,随便找个地方做生意,以你的头脑以我们几个的伸手,还能没口饭吃?”
徐柯道:“不行,现在还不能出城,就算走,我也得捞一票再走。”
正说着,忽然间他抽了抽鼻子:“什么味?”
那四人同时往四周看,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竟然有些淡淡的烟气。
片刻之后,徐柯反应过来:“拿兵器!”
那四个人立刻起身,可是还没有走出去,人就一个接着一个摔倒在地。
窗户被人从外边撬开,有黑衣人跳进来,进来能有四五个。
这些人进来之后就动手,把距离窗口最近的崔仓一刀抹了脖子。
徐柯虽然身体没有力气,可还能说话,朝着那些黑衣人喊了一声:“你们是谁派来的!可知道我是谁吗!”
其中一个黑衣人哼了一声:“杀的就是你。”
说完后朝着徐柯大步过来,手中刀举起来的那一刻,忽然有一道银芒闪烁了一下。
噗的一声轻响,什么东
西从那黑衣人脖子里钻了出去,紧跟着黑衣人身子摇晃起来。
一道黑影从窗户外边掠进来,动作奇快,那几个黑衣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二三息时间,这后-进来的人就把之前进来的几个黑衣人杀光。
这般变故,把高进甲他们三个吓得脸色发白,倒是徐柯看起来反而平静下来。
那黑衣人瞪了徐柯一眼:“明知道会被灭口,为何还这么不小心暴露行踪,我还以为你最起码没有这么蠢。”
徐柯道:“我不这么蠢,能再见到你?我必须再见你一面,我还不能离开大兴城,若这么走了的话,我以后也一样会被放弃。”
那黑衣人道:“我能发善心保你一命你还不珍惜?”
徐柯道:“我还有用,你若暴露的话,就再无机会,你是最后一步棋,除了你之外,只有我还能明确找到那孩子的藏身之处,要把孩子偷出来,必须是我来。”
黑衣人眼睛微微眯起来,像是有些欣赏。
徐柯继续说道:“你留在王府里,能里应外合,只需要把关键位置的看守除掉,我就能很快把孩子偷出来。”
黑衣人看了一眼高进甲他们三个:“就凭你找的这几个废物?”
徐柯站起身,看起来已经没有一点身体疲软的样子,原来之前都是装出来的。
徐柯道:“我之前带了他们四个,确实是想让他们在王府外边接应我一下,但......你应该相信,我谁不凭,我只凭我自己。”
黑衣人沉默片刻,忽然一抖手打出去几点寒芒,可怜那高进甲三人,连躲都没来得及躲,就被直接洞穿了咽喉。
杀了这三个人后,黑衣人把窗户关好,走到椅子那边坐下来。
“这样的废物,你找他们接应还不如不用。”
黑衣人一边说话一边把脸上的黑巾摘下......
竟然是彩南姑娘。
徐柯道:“你故意在王府里跟我找茬,我就明白你什么意思,所以才会配合你,不然当时我只需说无人出王府即可,何必要说有人离开。”
彩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确实没看错人,你说的没错,泰来先生下令,在武王妃出城之前务必把那孩子偷出来,所以我才会找你麻烦,你我都在王府里不好动手,因为你我都太明了。”
徐柯指了指那一地的尸体:“这些人怎么办?他们没有回去复命,昭峦一定会怀疑。”
彩南道:“昭峦不会怀疑,因为她派人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告诉这些人得手之后不必回去,一把火烧了客栈后明天就先出城去躲躲,昭峦同意了。”
徐柯点了点头:“那好,明天子时,我会回到王府,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路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从什么位置撤离,所以你务必要帮我做好内应,若我失手,就再难有机会了。”
彩南点了点头后把黑巾蒙好:“我得赶回去,你把这里收拾了。”
说完后转身拉开窗子,一跃而出。
徐柯看着这满地的尸体,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他俯身从那些尸体身上翻出来所有的出城文书,明天他得安排几个人出城,不然的话会被怀疑。
把东西都收好,然后转身端起来烛台,把被子和窗帘都拉下来堆在床边易燃的地方,刚要点火,忽然间一转身把烛台掷了出去。
......
.....
【关于一周年奖品的事,大家地址都留了吗?】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有活口
徐柯一甩手把烛台朝着身后砸出去,同时另一只手伸出去,把挂在床头的剑摘下来。
他之前并没有取剑,是因为他料到了彩南必定会来。
而且应付寻常人,以他实力,倒也不必取剑,可身后来的人近乎无声,这就让他不得不全力应付。
在身后传来烛台被击飞声音的同时,徐柯一剑向后扫了出去。
又是当的一声脆响,两把剑碰撞在一起,在半空中擦出来一串火星。
徐柯右手剑挡住背后攻击,左手一把抓住被子扔出去,然后立刻纵身跳开。
也不管那被子是否把人罩住,他只想逃离。
他能在武亲王府里潜藏那么多年,并且若非是他故意暴露,连武王妃都没有怀疑,可见其心思有多缜密。
他知道此时不能与来的人纠缠,先脱身为主,扔出去被子之后便朝着后窗那边掠过去。
前边窗子开着,彩南走的时候是从前窗跳出去的,所以后来的人从前窗进来,悄无声息。
若非徐柯足够机敏,刚才就可能被人从背后制住。
他掠到后窗的时候,一剑横扫将窗户切开,直接往外冲撞出去。
他住在二楼,也不管距离地面多高了,先跳了再说。
可是才往外冲就感觉不对劲,面前居然是一张网,显然后边的人早就在这等着他了。
徐柯头都已经钻出去了一小半,左手按住窗口墙壁一发力,硬生生又退了回来。
下一息,徐柯脚下发力向上腾空而起,手抓住房梁后身子一荡,双脚转到上方狠狠踹向屋顶。
两只脚将屋顶瓦片踹碎,人翻身到了外边,还没站稳,一个拳头朝着他的脸就砸了过来。
这一拳来的实在太快也太突然,徐柯就算反应再神速也还是来不及避开了。
砰地一声,这一拳正中徐柯的鼻梁骨,砸他的脑袋里瞬间就嗡的一声。
紧跟着第二拳就到了,这一拳砸在了他的小腹上,他身子往下一弯的时候,那出手的人按着他的脑袋把人塞回屋子里去了。
徐柯从屋顶上掉落下来,屋子里之前出手的那人凌空一脚踹在他胸膛上,徐柯又横着飞出去撞在柱子上 ,这一脚踹的他落地后就起不来了。
那人迅速上前,又一掌切在徐柯的后颈,徐柯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屋顶的人是归元术,屋子里的人的方洗刀。
归元术跳进来往四周看了看,这一地的尸体让他也有些惊讶。
下一息,惊讶之余的归元术就把尸体上的银子全都翻了出来。
他走到窗口,拍手三下,虽然声音不大,可是藏在对面巷子里的麦秸立刻就听到了。
他原本可以一走了之,但人啊,往往会因为好奇心而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他是真的想知道屋子里是谁,想知道后-进去的黑衣人怎么了,更想知道这个归元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在是这客栈只有这几个人住着,掌柜的被冲进来的人吓了一跳,但也只是被要求躲在屋子里不许出来。
大兴城里已经封闭多日,哪里还有什么外客住店,今日好不容易有几个客人,谁曾想还招惹到这么大祸端。
麦秸带着几个人上楼,一看到地上那些尸体,麦秸的眼睛就骤然睁大。
“归大人,你们下手这么狠?!”
归元术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有可能是我们动的手?”
他指了指那些尸体脖子上,都有一个血洞,显然是被同一人所杀。
麦秸看到了高进甲等人的尸体,不胜感慨,想着这人生真的是难以预料,明天和意外谁先来,无法得知。
自己不久之前还和这几个家伙一起吃了早饭,此时他们却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一时之间,心里只觉得应该是能把银子拿回来了。
似乎是看破了他想法,归元术指了指那桌子上的银子:“你的钱。”
麦秸连忙上前,见银子摆放在桌子上,显然是数过了,他好歹数了数,发现确实正好是自己给那些人的银子一半之数。
他转身看向归元术:“为什么会这么准?”
归元术道:“因为我数了两遍,当然准。”
麦秸:“我凑?”
归元术道:“咱们讲好的,我帮你拿回来一半的银子,你也已经答应了的 ,至于另外一半银子怎么办,那当然是我说了算。”
麦秸挑了挑大拇指:“要说不要脸,还得是你们这些当官的,佩服佩服。”
归元术道:“客气客气。”
他看向方洗刀:“你把人带回去,我把这里处置一下。”
方洗刀应了一声,扛起来徐柯从窗户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麦秸忍不住问道:“你们大费周章的办这件事,就是为了深更半夜的掳走一个男人?”
归元术道:“闭上你的嘴,带上你的人钱,先去门外等我。”
麦秸也懒得在这种血糊糊的地方久留,带着他的手下下楼去了。
人不是他们杀的,他们还在现场,早走比晚走好,万一吃不着羊肉在惹一身骚,多不值得。
归元术把那几具尸体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漏下什么东西这才下去。
到了楼下,他取出来那一包银子递给那客栈掌柜:“我们是赌场的人,这些家伙在我们那犯了事,所以必须死,但我们不害你,这银子你拿上,足够买你这客栈的,赶紧走。”
掌柜的和他婆娘,还有一个小伙计吓得脸都白了,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归元术道:“走后门,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要烧了你这楼,你们躲的远一些。”
那三人点头哈腰的答应了,从后门跑出去,跑的胆战心惊。
归元术砸碎了一些酒坛,一把火将客栈点了,然后出门去找麦秸。
他出门的时候火光已经亮起来,麦秸一看到起火了,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骂......你这家伙真他妈狠毒,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归元术心说我不找你,万一是别人找你,你岂不是更难受......
他朝着麦秸喊了一声:“你且稍等,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麦秸一边跑一边喊:“大可不必。”
没多久这客栈就烧起来,归元术临走之前,还在这客栈里寻了个铜锣敲打,大声喊着起火,把街坊四邻都喊了起来。
好在是这客栈是单独的一个院子,和四周都不相连,也不至于引起更大火灾。
天亮。
武王妃看了一眼彩南,又看了一眼昭峦。
两个人同时跪了下去,也同时把头低了下去。
“这么一点小事,居然能办成这样?”
武王妃怒道:“你们两个好歹也跟了我那么多年,怎么非但没有长进,反而还如此退步。”
昭峦道:“主母,事情可能出了什么变故,我交代了那几个手下,让他们杀了徐柯之后,今天一早就出城,他们应该不会放火烧那客栈,没必要引起很大动静。”
武王妃道:“那为何动静会闹的这么大?”
彩南抬头道:“主母,要不要我去大兴府那边打探一下消息?虽然那客栈烧了,但是尸体有几具,还能不能辨认,这些都还不确定。”
武王妃嗯了一声:“你就说,死的可能是刚刚离开府里的管事,所以去问问,大兴府那边也不敢隐瞒什么。”
彩南道:“那我这就去。”
她刚一身,昭峦看向武王妃道:“主母,我也想跟着一起去看看,毕竟是我安排的人出了问题。”
武王妃道:“去吧,一起看看,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两个人离开武王妃,乘车赶往大兴府。
说起来这大兴府衙门其实已经闲散了许久,按理说这京城衙门,掌管首善之区的民政和治安会很忙才对。
可大楚如今就剩下一座大兴城了,他们这些做官的都是朝不保夕,谁还有心思真的去管点什么。
原本这把火烧死多少人,大兴府府治王占江也不会在意,如果上边问了起来,就说是意外走水,反正上边也不会真的派人查。
每年大兴城里因为意外起火而被烧死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结果一大早的,武王府里来人,他心里的烦躁可想而知。
武王妃派来的人,别说是他一个大兴城的府治,就算是当朝宰相大人,也得规规矩矩的接待着。
“尸体一共翻出来九具。”
王占江对彩南和昭峦说道:“仵作已经看过,都是男人,不过也都烧焦了面目,看不出模样了。”
彩南听到九具尸体的时候,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易察觉的闪了一下。
因为她知道当时客栈那间屋子里有几个人,她杀了五个黑衣人,再加上高进甲等四人,尸体正好是九具。
也就是说,徐柯没死,这把火应该就是徐柯放的,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可是才想到着,彩南心里忽然动了一下,她看向王占江问道:“除了这九具烧焦的尸体,还有没有幸存者?”
昭峦也看向王占江。
府治王占江回答道:“没有,那客栈的掌柜不在其中。”
彩南心里一紧。
她刚才就醒悟过来,如果是徐柯放火烧了客栈的话,他一定会把掌柜的一家都杀了才对。
昭峦问道:“大人如何得知,这客栈掌柜没在其中?”
王占江道:“那掌柜的夫妻二人,还有一个小伙计,一早躲在人群里看,因为哭出声而被人认出来。”
彩南立刻说道:“大人,我们可不可以见见这个掌柜的?”
王占江当然不能拒绝,虽然他不想答应,毕竟这事,王府的人手伸的确实有些长,尤其还是两个女人,态度上也没怎么把他这个府治大人放在眼里。
人家不是也说了,死的可能有王府里的管事,那见就见呗。
再转念一想,这事王府的人接手,他岂不是更不用担什么责了。
所以不久之后,彩南和昭峦就在大堂上见到了那三个人。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一条龙服务
昭峦看了一眼大兴府的府治王占江,语气平和的说道:“大人,我们可不可以单独的问他们几句话?”
王占江巴不得脱身,连忙点头道:“可以可以,你们尽管问,我先出去了。”
彩南压低声音对王占江说道:“大人好意,王府会记住,稍后会有一份厚礼送到大人府中。”
王占江一喜,心说这武王府里的人就是不一样啊,做事这般大气,让人心里舒服。
他道了声谢,然后就离开大堂。
昭峦从高台上下去,走到那客栈掌柜面前:“抬起头来看我。”
那掌柜的虽然说不上是多老实巴交的人,可哪里经过这般场面,已经吓得快要尿了裤子。
他的客栈里出了命案,他清清楚楚,别说此时已经在大兴府的大堂上,就是一个穿官衣的站在他面前,他也吓得浑身发抖。
“你是客栈的掌柜?”
“是是是......小的就是祥云客栈的掌柜,经营的是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啊,一直都本本分分,没有做过......”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昭峦打断。
“把你昨夜里看到的事,如实告诉我,漏一个字都不行。”
昭峦道:“我们是武王府里的,死在你客栈的人中有武王府里的人,所以你自己考虑清楚,若有隐瞒会是什么后果。”
“不敢不敢。”
掌柜的连忙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都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确实是一丁点都不敢隐瞒。
其实他知道的时候已经算晚的了,彩南在客栈二楼杀人的时候,动静不大,掌柜的一家和那小伙计都已经睡下了。
掌柜的听到动静的时候,已经是麦秸带着人闯进客栈。
“赌场的人?”
彩南听到这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掩饰过去,她此时心里百转千回。
是她亲手杀的那九个人,怎么此时又冒出来个赌场?
她在来之前已经做过许多次推测,到底她走之后出了什么变故,她想到了宁王李叱的人,皇帝的人,甚至还想到了泰来先生的人,就是没有想到这事还能牵扯到地头蛇。
那些开赌场的都是大兴城里的下三滥,说起来根本上不得台面,她们这些王府的人和那些人相比,就是云泥之别。
彩南立刻问道:“什么赌场的人?”
掌柜的脸面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赌场的人,他们只说是楼上那几位住客,在他们赌场里犯了错,我猜想应该是坑了人家银子吧,那些开地下-赌场的,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被他们找到了,能有什么好下场。”
彩南看向昭峦道:“看来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应该是高进甲他们四个惹了祸。”
昭峦嗯了一声后对那掌柜的说道:”你不要离开大兴城,回家里去住着,王府的人自会过问你的事,也会保你安全。“
说完之后她看向彩南:“得查查是什么赌场了。”
彩南道:“这不难查,回去把和高进甲等人相好的护院都找来,他们必定知道。”
两个人又去见了王占江,请他分派几个人护送掌柜的一家回去,并且先保护起来。
说是保护,实则是想留做诱饵,万一那些人还会来杀这掌
柜的灭口,她们安排人藏着就能守株待兔。
昭峦和彩南很快就又回到武王府里向武王妃复命,武王妃听完后气就不打一处来。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偏偏还牵扯到了什么狗屁的赌场。
那些下九流的人,她自然不会看得起。
“去问吧,问出来是什么赌场就去拜访一下,动了我们的人,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武王妃吩咐一声后说道:“尽量动作麻利些,别再节外生枝,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城。”
“是!”
昭峦和彩南同时俯身应了一声,两个人并肩 出门去查问。
正如彩南预料的那样,要想查到高进甲他们常去什么赌场其实并不难。
查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些护院中,竟是有三分之一的人去过那家赌场。
因为开在大兴府的地牢里,就显得相对要安全许多,虽然武王府里的人不可能怕什么,可既然有安稳踏实的地方,为什么不去呢。
“大兴府地牢......”
彩南看向昭峦说道:“看来咱们刚刚才见过的那位王大人,不老实。”
昭峦道:“还不确定王占江是不是知情,不过大兴府里当官的,和城中暗道上的人有勾结,也实属正常,官面上的人咱们先不能动,虽然只是个府治,可一旦闹起来,王妃都要出面。”
彩南摇了摇头道:“除非是那麦秸没有报告,不然的话王占江一定知情......这么大的事,那麦秸敢隐瞒?”
昭峦道:“我还是觉得,应该先不要去招惹王占江,就先把那赌场的人解决了再说,问问他们就能知道了。”
彩南道:“这个叫麦秸的人,据说他手下有二三百人,而且他自己武艺也不错,咱们如果想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把赌场办了,也不容易。”
昭峦问:“那你的意思到底是想怎么办?”
彩南道:“那赌场在大兴府的地牢里,今天我们已经去过大兴府,若是再不尽快动手的话,王占江一旦将消息告诉麦秸,几百人做鸟兽散,我们去哪儿找?”
昭峦仔细一想,确实也是这般道理。
万一王占江和麦秸通气,想抓人,那已经没有什么机会了。
“你去准备支援。”
彩南认真的对昭峦说道:“我带上我手下的那支队伍先去,你集合人手后立刻赶过来,只要我们动作快,大兴府又怎么了,一样的灭了他。”
昭峦道:“既然是这样,不如就干脆带王府卫队,纵然是陛下过问,王妃在,陛下也不会怎么样。”
彩南道:“你说带什么就带什么,我得先赶过去了,我还是觉得王占江有问题。”
“也好。”
昭峦转身:“我去请示王妃,带王府卫队直接围了大兴府。”
彩南已经等不及,她最担心的是徐柯就在那大兴府地牢里,如果徐柯还活着,被昭峦先拿下的话,就有可能暴露出来她。
此时的彩南已经很急切,偷孩子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命。
她出门招呼一声,带上她手下一批高手,朝着大兴府又赶回去。
此时此刻,大兴府地牢里。
麦秸一脸的苦楚,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面前的人说道:“你到底还想怎么样?我说过了,事我帮你办好,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另一条阳关道好不好?”
噗嗤一声,归元术被麦秸这一句另一条阳关道给搞破防了,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归元术道:“那你为什么就不信,一会儿会有人来对付你?”
麦秸道:“人是你杀的,银子是你抢的,那出城文书也是你拿的,找我干嘛?”
归元术道:“你是不是怕花钱?”
麦秸道:“你突然找上来,说有人要杀我,然后让我雇你保护我,张嘴就要一万两,你当我疯了吗?”
归元术道:“银子多少还可以商量,但事情你一定要信我。”
麦秸道:“你凭什么就断定有人会来杀我?”
归元术道:“实情你知道了对你不好,我为你考虑,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麦秸道:“那你多虑了,我不希望别人为我操心,也不用别人对我好不好,你要是不告诉我为什么会有人杀我,那就请你离开。”
归元术叹了口气:“非要说吗?”
麦秸:“非说不看。”
归元术道:“行吧......是我出卖了你,昨夜里那事,我说是你干的。”
麦秸:“哈哈哈哈.......你出卖了我,嗯?你他妈的说什么?!”
归元术道:“你看,我就说你知道了不好......”
麦秸伸手去拿他的刀,还没有碰到,他的刀就被归元术抢走了。
归元术道:“别生气,气大了不好。”
麦秸:“你他妈的出卖了我,让人来杀我,然后你自己跑来跟我要一万两银子,说能保护我?!怎么的,你一个人就把产业做成一条龙了?!”
归元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说过了,价钱可以商量的。”
麦秸:“归大人,你是真的觉得我好欺负吗?”
归元术道:“如果不出意外,杀你的人已经在半路了,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但时间不多。”
他把刀放在桌子上,后退几步站好,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忙你的,我倒是不急。”
麦秸:“我先杀了你!”
归元术道:“武王府,是武王府。”
他这话一出口,麦秸的脚步顿时一停,他虽然看到了那几个王府护院的尸体,可那人不是他杀的啊。
归元术道:“一会儿来的人全都是武王府的人,你觉得你在大兴城里能躲得开?”
麦秸的动作停住,怒视着归元术。
归元术笑道:“你是不是在想,现在能救你的人是那位大兴府的府治大人?”
归元术摇头:“他可不行,他自身难保了。”
麦秸怒道:“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归元术笑道:“我说过,你是个有用的人,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希望你能帮我做事。”
麦秸:“看这个架势,看你这手段,我以后要是跟着你做事,我还不被你玩死?”
归元术道:“玩不死的.......相信我,你以为,我是怎么跟着宁王的?”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谁还不是狐狸了
宜宾苑。
徐柯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他下意识的往四周观察环境。
他多年来在武王府潜伏,心里保持警惕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被困,第二反应就是观察环境看看有没有脱身机会。
然后他发现根本不可能,因为四周全都是人,一个个蒙着脸的壮硕身影,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而这么多人在这,都是看守他一个人的。
“醒了的话,那就谈谈吧。”
声音在他背后方向出现,听起来是个女人。
高希宁从另一个方向过来,走到徐柯面前:“你是武王府里的管事,这是你现在还没死的理由,希望你珍惜。”
徐柯看了看这个女人,第一感觉是漂亮,真的漂亮,漂亮的不像话。
在宜宾苑里,高希宁都是女扮男装,此时故意以女装现身,也只是为了迷惑徐柯而已。
徐柯道:“你们是什么人?”
他刚才观察过四周环境,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根本看不出什么,那些人装束又普通,所以也无法推断。
“应该是我问你问题。”
高希宁道:“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徐柯哼了一声,再次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语气很轻蔑的说道:“女人总是这样,喜欢虚张声势......因为你没有什么能力,所以才会摆出来许多人给我看,无非是借助这些人来给我施加压力,狐假虎威的吓唬人,女人多半天生就会。”
高希宁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你说错了,我的东主告诉我说你还有用,可能还需要你完好无损的出去办事。”
徐柯笑道:“所以呢,和你摆出来这么多人有什么关系?”
高希宁道:“摆出来这么多人不是为了吓唬你,而是为了挡一挡,别让外边的人看到。”
高希宁往后走了几步,在椅子上坐下来吩咐道:“他的双手有用,腿脚有用,找不碍事的地方。”
“是!”
廷尉府千办虞红衣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徐柯:“能让人觉得很疼的地方,又不能伤及四肢,确实不多了。”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徐柯的耳朵上,然后伸出手。
“等一下!”
徐柯立刻说道:“你们抓了我必有所图,现在什么都不问我直接就要动手,这似乎没道理,你们想让做什么,不妨直说,我且看看能不能做到。”
高希宁道:“那就如你所愿,直接了当一些......皇子是不是在武王府里。”
徐柯的眼睛骤然睁大:“你们是谁的人?你们是夏侯琢的人!”
高希宁笑起来:“聪明人。”
徐柯看着高希宁的表情,却又摇了摇头:“你们不是,夏侯琢身边没有女人,我猜测你是夏侯琢的人,你马上就承认了......”
高希宁的脸色变了变。
徐柯皱眉沉思片刻,问:“你们是关亭候的人?”
高希宁道:“不管我们是谁的人,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你若再那么多话,我只能先让你吃些苦头。”
徐柯心里冷笑,女人果然不中用。
高希宁道:“我再问你一遍,皇子是不是在王府里。”
“是。”
徐柯回答的很快也很干脆,因为他知道这种事说谎没有意义,对方既然抓了他,就应该已有七八分的把握。
问他,只是做一个求证而已,如果在这个问题上他过多纠缠,自己可能要吃亏。
高希宁又问:“是不是有人让你把皇子从武王府里偷出来?”
徐柯又点了点头:“是。”
高希宁道:“如果你愿意帮我们做事,别人给你什么好处,我们可以加一倍,而且保证你以后日子过的更好。”
徐柯笑了笑,用一种略显戏谑的语气说道:“所以你们根本不会把我怎么样,因为本就是一家人。”
高希宁眼睛眯起来:“算不得一家人,你在武王妃身边太久了。”
这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套话的艺术就在于,让对方觉得你知道些什么,但你说的实则都是废话。
从一开始,高希宁故意摆出来许多人在这,就是为了让这个人轻视自己。
然后再让他怀疑自己的身份,她利用的是一个男人的自大。
当徐柯说出你是关亭候的人那句话,高希宁脸色微微变了变,也是故意让徐柯看的。
她也已经管长眉道人叫了那么多年师父,谁还不是个小狐狸了。
徐柯道:“关将军那边如果条件比泰来先生开出的好,我自然愿意去关将军那边。”
他对高希宁说道:“给我松绑吧,着实没有必要。”
高希宁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摆手吩咐道:“给他松开。”
虞红衣上前把徐柯身上的绳索松开,徐柯活动了几下后问:“你们打算怎么做?”
高希宁道:“我们打算怎么做和你没关系,还是那句话,现在没办法确定你是不是真心。”
徐柯道:“那就说说你们的条件。”
高希宁:“你提。”
徐柯沉默片刻后说道:“其他条件先放在一边,孩子从王府偷出来之后,必须一直跟着我,谁也不能带走。”
这是在保证退路,因为那个皇子着实有大用。
不管皇子落在谁手里,都能直接威胁楚皇杨竞投降。
而且只要这个孩子在手里,将来就有无数退路。
徐柯不信任眼前的人,其实也不信任那个泰来先生,他早就有所怀疑,自己拿到孩子之后只要交出去,必死无疑。
他为何不走?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若是按照人家的意愿离开大兴城,出城就会死。
他不走,就是想自己控制着那个孩子,孩子就是他的挡箭牌,也是他的登天梯。
事实上,他就没有想过把孩子偷出来后交给泰来先生,不然的话,之前他也没必要让高进甲那四个人留在自己身边做接应。
“可以。”
高希宁道:“孩子在你手里没问题,但你必须在我们手里。”
徐柯现在其实没的选择,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孩子了。
“好。”
徐柯道:“我和王府里的内应约定好,今夜会进王府把孩子偷出来,出发之前,我再告诉你们在什么地方接应我。”
高希宁道:“你知道,你这样的人,一旦背弃自己承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徐柯点头:“我知道。”
他看了看四周:“把人撤下去吧,我要吃饭,我要休息,我需要恢复精神和体力。”
另外一边,大兴府。
麦秸看着归元术,此时已经过了正午,看起来依然风平浪静,没有人闯到这里来。
“我现在想去睡觉。”
麦秸道:“难道你就不困?”
归元术道:“你睡你的,我就在这看着。”
麦秸:“你......”
话音才落,就听到外边有脚步声,他回头看过去,见几名捕快从外边进来。
这些捕快和他都是熟人,平日里也没少拿他给的好处。
“麦爷。”
为首的那个捕快叫董狮,朝着麦秸喊了一声:“大人请你过去,有话要问你。”
麦秸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董狮道:“麦爷最好快一些,大人很急。”
麦秸不耐烦起来:“知道了。”
他看向归元术道:“你愿意在这等着就在这等着,我要出去办事了。”
归元术叹了口气,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用真诚的语气说道:“我劝你最好别去,或者,别自己去。”
两刻之前,大兴府,府治大人的书房中。
彩南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府治王占江,眼神阴冷,把王占江吓得都在发抖。
“姑娘,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你看你这是做什么......虽然你是王府的人,可老夫身为大兴府府治,是朝廷命官......”
话还没有说完,彩南一甩手在他脸色扇了一下,啪......声音极为响亮。
“别跟我装糊涂了,我已经查清楚。”
彩南冷声说道:“昨夜里客栈的事,是你手下人做的,杀了我王府管事,你还在装傻?”
“不可能!”
王占江立刻就急了:“姑娘你不能血口喷人,我与王府并无瓜葛,我为何要杀王府管事,你不能这样冤枉人!”
“麦秸是你的人,杀王府管事的是麦秸,你还说你不知情?”
“我......”
王占江的脸色瞬间就白的好像纸一样,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事居然是麦秸干的。
彩南道:“我已经查的很清楚了,就算现在直接杀了你,你觉得你这朝廷命官的身份有什么意义吗?能护得住你吗?”
王占江道:“姑娘,我可以帮你把他找来问问清楚,千万不能草率行事,此事本官着实不知情,若真的是那麦秸所为,本官亲手杀了他!”
彩南点了点头:“既然王大人这么说,那我就信了你,现在你就派人去把他找来。”
“是是是......我这就派人去。”
彩南吩咐一声,手下人把王占江身上的绳索解开,王占江吓得起身的时候腿都没力气。
外边的人其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武王府里的人进来,他们也不敢阻拦,谁想到此时他们的大人被人家进门就绑了。
王占江走到门口,把远处的几名捕快喊过来,让他们去叫麦秸,那几人随即领命去了。
彩南看着这人的反应,推测王占江确实是不知情,但......那也必须死。
她之所以没有带人直接去闯地牢,是因为太过冒险。
麦秸手下有二三百人,而且地形她根本不熟悉,贸然闯进去人家的地盘,多半要吃大亏。
既然王占江和麦秸勾结,那么让王占江把麦秸找到这里来,比闯进去要容易的多。
可她哪里知道,归元术在地牢里。
此时此刻,麦秸看向归元术道:“你不让我去,总得给我个理由。”
归元术道:“你如果真的这么蠢,你能在大兴城这天天死人无数的暗道里混这么多年?”
这话一出口,麦秸就忍不住笑起来。
归元术道:“你假装很生气,却一直都没有对我动手,是因为你昨夜就很清楚几个死人是谁了,而我也是故意喊你进来看的。”
“你知道死的是武王府里的人,此事被我拖下水,哪有那么容易甩开的,所以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跑到宜宾苑门口去静坐了?”
麦秸耸了耸肩膀:“没发生的事,我不承认。”
他看向归元术:“那归大人觉得,现在应该怎么办?”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下了一个大套
归元术对麦秸说道:“此时若我猜测不错,你那位靠山王大人已经在人家手里攥着了,你去,也是自投罗网。”
麦秸道:“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现在应该怎么办?”
归元术道:“简单。”
麦秸:“那归大人你倒是说啊。”
归元术道:“一万两。”
麦秸:“你开玩笑?”
归元术道:“保命的事啊,是小事?”
麦秸:“三百两,不能多了。”
归元术:“干了。”
他伸手:“拿银子。”
麦秸眼睛都瞪大了,他看着归元术问:“我是不是给在里边了?”
归元术道:“没有,这都是正常还价的范围,先把银子拿了再说,别耍赖。”
麦秸倒也是个爽快人,取了三百两银子之后交给归元术:“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了吗?”
归元术把银子收好,还很小家子气的拍了拍,一脸满足的样子。
他对麦秸说道:“他们控制了府治大人,让你过去,一进门就会把你也抓起来,不......应该是直接灭口。”
麦秸:“所以呢?”
归元术道:“他们费尽心思的就是想杀你,现在你可以出其不意的自杀,他们绝对料不到,可以吓他们一大跳。”
麦秸道:“吓他们一大跳,要他妈我一大命......归大人,能不能正经起来。”
归元术笑道:“其实好办,你现在带上所有兄弟去府衙,他们不敢直接来地牢,是因为不知道你底细,现在你在他们的眼里已经是必死之人,索性就直接干了吧。”
麦秸:“你这句索性就直接干了,是什么意思?”
归元术道:“我知道你必然已经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收拾起来,而且你藏银子的地方绝对不在这地牢里。”
麦秸没说话,因为被说中了。
归元术继续说道:“一把火把地牢烧了,带上所有人,再冲出去一把火把府衙点了。”
麦秸:“你是真不嫌事大?”
归元术道:“怕事大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武王府里的人,他们后天一早就要出城,此时若招惹上大事,他们会被纠缠。”
麦秸道:“那可是一把火烧了衙门!”
归元术:“爱听不听。”
说完就往外走,麦秸跟在他身后说道:“若我真的一把火烧了府衙,我们在这大兴城里还怎么立足,躲都没地方躲,朝廷的人会掘地三尺把我们挖出来。”
归元术道:“那要看他们怎么上报了,武王府里的人在这呢,他们躲都来不及。”
麦秸一咬牙:“算了,谁他妈的叫我上了你的贼船。”
他回头朝着手下那些汉子们喊了一声:“把赌场烧了,出去把府衙也烧了,然后各自散去,夜里到城西城隍庙里聚齐。”
“是!”
他手下兄弟们应了一声,倒是真的听话,对麦秸的命令没有一丝质疑。
这群家伙把赌场里存着的酒打翻,很快就把赌场点燃,没多久地牢里就全都是黑烟。
这群人冲出去,从地牢出来就直奔府衙大堂,那些捕快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被轰了出去,然后一把火把府衙大堂也给点了。
这十月的金秋啊,真是个放火的好天气,天干物燥,烧起来可真快。
前边府
衙火一起来,后院就炸了锅,彩南听到喊声从王占江的书房里出来,一眼就看到浓烟冲天。
她知道遇到高手了,对方把事情搞大,武王府的人就不敢多停留。
虽然就算闹大了皇帝也是站在武王妃这边,可关键在于,闹大了之后皇帝必然也要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她怕自己暴露,回头看了一眼王占江,沉默片刻后招手喊了一声:“咱们先走。”
她带着人撤出来没多久,就看到昭峦带着人过来,可带来的却不是王府的卫队。
武王妃没有答应昭峦的请求,派王府卫队围了大兴府,这事就是朝廷的大笑话。
哪怕王妃已经决意离开大兴城,也不能如此行事。
彩南对昭峦说道:“不清楚是谁在搞鬼,竟然一把火烧了府衙,有人想把事情闹大,咱们得先回去向王妃请示。”
此时府衙火光冲天,王府的人卷进这事里,王妃必然大怒。
所以昭峦也不敢坚持,只好带着人也撤了回去。
归元术此时就站在府衙外边围观的人群中,眼见着那些人退走,他就忍不住笑了笑。
麦秸在旁边拉了他一下:“现在怎么办?”
归元术道:“去救火啊,赶紧去救火,别烧到旁边去,府衙烧了就烧了,烧到四周的房子就不好了。”
麦秸道:“你是不是想坑死我,我放的火我再回去救火,府治大人看到我就得活活把我掐死。”
归元术道:“相信我,府治大人没机会见你了。”
麦秸一皱眉:“你什么意思?”
归元术道:“我拿了你银子的,说好了要保你一命,那就只好让别人替你送命了。”
大兴府后院那边,彩南带着人才撤走没多久,王占江吓得没敢立刻跟出来。
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刚要出门,就看到一个身穿捕快服饰的人进来。
“外边到底怎么回事?”
王占江立刻问了一句。
那捕快抬起头看了王占江一眼,王占江怔住,因为这捕快他并不认识,如今大兴府里一共也没多少捕快,他怎么可能还有没见过的。
“你是谁!”
王占江喊了一声,被那捕快一把堵住嘴退回屋子里。
“王大人,特意查了查了你该不该死,查了之后才知道,你死一次都不足以告慰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之人。”
捕快一刀切开王占江的脖子,然后转身出门,他大喊一声:“出事了!大人遇害了!”
原本王占江这书房外边是有几个捕快当值,可他们去了地牢那边叫麦秸还没回来。
这捕快大声的喊着,不多时就有人冲过来,杀了王占江的捕快却趁着乱离开这院子。
不久之后,世元宫。
于文礼俯身道:“陛下,此事有些蹊跷,武王妃府里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来由的杀害一位朝廷命官?”
皇帝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朕也不信,叔母马上就要离开大兴城了,何必要去杀一个和她没关系的人。”
于文礼道:“现在就是解释不清楚,有人证证明,当时在王占江书房里的人,就是王妃身边的侍女彩南,她一走,府衙的人就发现王占江被杀死在书房中,被人割-喉,一刀毙命。”
“烧了府衙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皇帝问。
兵马司将军金洁银俯身道:“抓了几个捕快回来询问,说那些放火烧了府衙的人,是
一群混暗道的下三滥,可是和王占江勾结很深,他们居然在大兴府的地牢里开设赌场,王占江收了不少好处。”
皇帝一怒:“那他该死!”
金洁银继续说道:“臣还查到,在王占江被杀之前,派几名捕快保护三个人离开了大兴府,而在那时候,王妃贴身侍女彩南和昭峦,都在府衙里,也都见过那三个人。”
皇帝问道:“那三人是做什么的?是什么身份?”
金洁银道:“臣已经调派人手把那三人抓回来了,审问之后得知,那三人是城中一家客栈的人。”
他看向皇帝:“那三人招供,昨天夜里,客栈出了命案,然后就被人一把火烧了。”
皇帝脸色越来越差,眉头都皱起来:“这和叔母那边又有什么联系?”
金洁银道:“那三人就在殿外,陛下要不要亲自过问?”
皇帝吩咐道:“带上来。”
不多时,祥云客栈的掌柜和其他两个人被带进大殿,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显得面无血色。
他们哪里敢隐瞒什么,连忙把知道的都仔细说了一遍。
皇帝听完后看向于文礼:“也就是说,武王妃府里的管事突然被王妃逐出,还有四个人与他一起,一共五人住在那家客栈里。”
“然后深夜里,赌场的人跑去客栈杀人灭口,还一把火烧了客栈。”
皇帝问于文礼:“所以是叔母的人怕家丑外扬,然后去找了王占江?”
于文礼摇头道:“可是陛下,对不上。”
皇帝道:“你说说看。”
于文礼道:“纵然是怕家丑外扬,可也没必要杀死一位朝廷命官,还敢一把火烧了大兴府,这完全不是王妃做事的样子。”
他看着皇帝说道:“此为其一,其二,赌场的人怎么就有胆子,敢杀五个王府的人?哪怕那是王府逐出的人,他们也不该如此明目张胆。”
“其三,这些人胆子大到如此地步,显然是要急于掩藏什么。”
皇帝听完后点了点头,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可他们到底是要隐藏什么?”
就在这时候,小太监袁英从外边进来,俯身道:“陛下,世子夏侯琢求见。”
皇帝脸色一变,这夏侯琢突然进宫求见,莫非也和这件事有关?
皇帝一摆手:“宣他进宫。”
不久之后,李叱进了世元宫,站在大殿门外等着叫进。
小太监袁英出门看了看李叱,压低声音说道:“世子殿下,陛下他心情不大好,你说话千万小心些。”
李叱道谢:“多谢公公提醒。”
袁英:“那世子就随我进去,千万小心说话,千万小心。”
进了东书房,皇帝看向李叱道:“你怎么会突然要来见朕?”
李叱道:“有一件事,我前思后想,还是觉得应该来告知陛下.......昨夜里,有一个伤重的人突然逃到了宜宾苑,说是寻求庇护,有人要杀他。”
皇帝皱眉:“是谁避难,居然会去找你,在大兴城里,遇到了危险应该报官才对。”
李叱叹道:“我也没想明白,此人受伤太重,只说了几句话就昏迷过去,他说,他是王府的管事,叫徐柯。”
“王府管事?”
皇帝立刻问道:“什么王府的管事?”
李叱回答:“武王府里的管事,说他是被人追杀,有人要杀他灭口。”
皇帝的眼睛立刻就睁大了。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处理好
李叱说王府管事徐柯在他那里,皇帝的心里立刻就起了疑心。
王府的管事要躲避追杀所以逃到宜宾苑,这是没道理的事。
皇帝问:“你可问过他为何要找你去寻求庇护?”
李叱回答:“陛下,因为有人让他从武王府里往外偷个人。”
皇帝立刻看向李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叱道:“那我就直说了吧,皇子在武王府里的事,那徐柯已经告诉我了,就是因为此事他才被追杀。”
皇帝起身大步走到李叱面前,瞪着李叱的眼睛:“朕的儿子,就在世元宫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李叱道:“若是胡说八道,也是那徐柯胡说八道,他说他原本是被人安排在武王府里,已经潜藏多年,不久之前,他的幕后主使让他把皇子从武王府里偷出来,用以要挟陛下。”
“你不要再说了。”
皇帝道:“如此信口开河胡言乱语的事,你怎么也能信,这些话若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
李叱道:“若是假的,那最好不过。”
他抱了抱拳:“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陛下一声,既然皇子就在宫里,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完后转身离开。
皇帝脸色变幻不停,等李叱走了之后,立刻看向于文礼:“你现在去武王府里,问问叔母到底怎么回事。”
话说到这,皇帝又摇头:“朕亲自去。”
李叱出了世元宫之后没有急着回宜宾苑,他和余九龄到武王府外不远处,找了家茶楼坐下来等着。
不多时,就看到皇帝的马车到了,余九龄就忍不住笑起来:“皇帝想杀当家的,那韩飞豹的人也想杀当家的,当家的这一计,就让那两个想杀你的人,先去自相残杀吧。”
李叱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左右,皇帝从武王府里出来,上车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孩子。
李叱看到这一幕,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就是他的心从来都不够狠。
如果他够狠的话,这个计策就能做的更完美一些,完美到连后患都铲除了。
非但可以利用皇帝杀了韩飞豹的那些人,还能借韩飞豹手下人除掉那个孩子。
明知道如此,可李叱并不后悔,起身结账,离开了茶楼。
世元宫。
皇帝看向小太监袁英:“你去礼部,请于培恩进宫来,就说朕有要紧事和他商议。”
袁英立刻应了一声,立刻赶往礼部。
皇帝又看向兵马司将军金洁银:“你也去吧。”
金洁银俯身:“遵旨。”
礼部大院,于培恩接到皇帝旨意,他看向齐莲山道:“估算着皇帝要第二次见夏侯琢了,所以才请我进宫商量,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管是什么事都等我回来之后再计较。”
齐莲山等人答应了,送于培恩出门。
马车上,于培恩问袁英:“袁公公可知陛下召我入宫所谓何事?”
袁英陪笑着说道:
“先生知道,我这个身份,不能什么都过问,也不能什么都知道。”
于培恩笑了笑,从袖口里取出来一颗提前准备好的珠子递给袁英:“这个小物件,公公拿着玩。”
袁英看了看,那珠子能有小孩儿拳头那么大,显然是价值不菲。
他连忙摇头:“于先生还是不要害我了,若陛下知道我收了先生的礼物,必会处置我。”
于培恩把那东西塞进袁英手里:“只是个不值钱的小东西而已,公公何必如此客气,我以后要留在陛下身边做押,许多事都要公公照顾。”
袁英小心翼翼的把珠子收起来,陪笑着说道:“好说好说,以后有什么事,我想着于先生。”
于培恩笑道:“那就多谢公公了。”
马车一路往世元宫那边走,大概距离宫门也就是还有二三里远,袁英吩咐一声:“停下,我要下车。”
他对于培恩歉然的说道:“陛下让我从桂华斋买些点心回去,陛下还在东宫的时候就爱吃这一家的酥饼,正好路过,所以请于先生稍候片刻。”
于培恩嗯了一声:“无妨。”
袁英下了马车,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加快脚步走进那家铺子。
下一息,一群大内侍卫从四周出现,他们动作迅速的把马车围了。
几个人手持锁链上前,手脚麻利的把马车围了一圈锁死。
紧跟着上来几个人把马车上泼了不少火油,然后一把火点燃。
于培恩听到锁链声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想开门,可是车门被锁链勒住打不开。
片刻后火势就烧了起来,于培恩大惊失色,撞不开门就是去撞车窗,可车窗也被锁链勒着,一样打不开。
没多久,马车就变成了一个大火球,里边传来怒骂声,不久之后怒骂就变成了哀嚎,再之后,那声音就越来越微弱。
只不到一刻时间,车厢就烧的坍塌下来,里边的人已经死了过去,又是烟熏又是火燎,能撑住才怪。
可是这些大内侍卫显然是没打算就这么停手,直接抱了几床被子扔在那尸体上面,片刻后被子就燃烧起来。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烧成了焦炭。
与此同时,礼部大院。
于培恩跟着袁英走了之后还不到一刻,又一个小太监到了,进门就找齐莲山。
“请问,那位齐莲山齐将军?”
齐莲山看了看他:“我就是,你找我做什么?”
那小太监道:“我刚才是和袁公公一起来接于先生进宫的,走到半路,于先生忽然说,让我回来请齐将军也去宫里。”
齐莲山皱眉问道:“什么事?”
小太监连忙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于先生交代的,我话已经带到了,请齐将军自己定夺。”
说完后转身就要走,齐莲山道:“你等我一下,我与你一起走。”
小太监俯身应了,退到一边等着。
齐莲山交代手下人不要随意出门,然后换了一身郑重些的衣服,跟着那小太监往外走。
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齐莲山上车之前问:“这车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只乘一辆车来的
吗?”
小太监道:“车是礼部的,不是宫里的,我进门之前交代他们备车。”
齐莲山也没有多想,迈步登上马车,他先上车,那小太监在他背后。
一脚进了车里边的时候,齐莲山就看到车里不对劲了,立刻就要下车,身子往后缩,可后腰上猛的疼了一下。
那小太监袖口里抽出短刀,一刀戳进齐莲山后腰,齐莲山疼的瞬间脸就扭曲了。
马车里有四个大内侍卫,在齐莲山后腰中刀的同时,四个人就一起动了,直接把齐莲山拽进车里来。
四个人上去狠狠的摁住齐莲山,这个歌凌军中武艺可排进前五的将军,就因为一个大意,被几人按死在马车里。
一个人死死的按住齐莲山的嘴,另外人用手里的匕首朝着齐莲山胸膛上一下一下的刺,也不知道刺了多少下,直到齐莲山不再挣扎。
马车一直往前走,很快就从车厢里渗透出来血液,一路走一路往下滴。
小太监没有上车,他看着马车走远后,抬起手塞进嘴里打了个口哨。
片刻后,兵马司将军金洁银就带着大批的府兵和禁军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直接冲进了礼部大院。
对面的酒楼二楼上,千办方洗刀站在窗口看着,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在另外一个角度,茶楼里,归元术也站在二楼靠窗那看着,在他身边的就是麦秸。
“这......到底怎么回事?”
麦秸一脸的茫然:“你带我来看这个做什么,这和我们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归元术道:“有没有关系都无妨,你看着就是了,住在礼部大院里的人是宁王的敌人,他们设计让皇帝杀宁王使臣夏侯将军,现在是他们被皇帝剿了。”
麦秸看着那大批的禁军一个劲儿的往礼部大院里钻,心里震撼无比。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一辆马车在城西偏僻处停下来,车里几个浑身是血的人把一具尸体仍在垃圾堆里,然后上车离开。
世元宫。
皇帝坐在那,看着自己的儿子正在地上爬着玩,他的眼神里都是溺爱。
孩子往前爬,抱着皇帝亲手做的那个木马竟是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皇帝看到这一幕,眼睛里都是惊喜,嘴角都在上扬。
笑着,可是眼角却带着些泪水。
“陛下......”
袁英从外边进来,俯身道:“都处理好了。”
皇帝嗯了一声:“你先出去吧,朕陪安儿玩一会儿。”
袁英弓着身子退出东书房,回头看时,巧不巧的就发现,毕竟这般年纪,两鬓竟然有了一缕白发。
与此同时,武王府门外。
廷尉府千办虞红衣把肩膀上扛着的口袋扔在地上,王府护卫立刻上前喝问。
虞红衣指了指那麻袋:“这是你们王府里的管事徐柯,王妃应该很想看到他。”
那些护卫惊讶起来,虞红衣一转身就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街口。
那些护卫不敢耽搁,把麻袋打开,里边的人拽出来一看,竟然真的是徐柯。
没多久,这人就被抬着进了王府。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妥当
宜宾苑。
皇帝杨竞坐在椅子上看了李叱一眼,眼神颇有些复杂。
“陛下亲自来宜宾苑,是有要紧事?”
李叱递过去一杯茶,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谢意。
“本来是想请你进宫剑见一见,可是朕整日都在宫里也憋的烦闷,索性就出来走走。”
皇帝喝了口茶,低头看了一眼:“好茶。”
李叱道:“豫州的毛尖。”
皇帝道:“朕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喝过豫州的茶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看向李叱:“听闻豫州现在富庶?”
李叱回答:“家家有余粮,户户有余钱,不过比不得冀州。”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朕去过冀州......朕去的时候,触目疲敝,满眼荒芜,短短几年之后,想不到冀州反而成了最富庶安稳的地方。”
他的视线在李叱脸上扫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向茶杯:“朕有些时候也会想哪里不如宁王做的好,想来想去,最终想到的是身世不如。”
皇帝笑了笑,有些苦涩。
“是不是听起来有些虚假,还觉得朕有些矫情?”
他捧起茶杯,用热气熏着自己的眼睛。
“其实朕真的羡慕,如果朕不是出生在皇族,如果不是朕继承了这皇位,朕也是个如宁王一样身世的人,也许朕做的不会比宁王差。”
他看向李叱:“你信吗?”
李叱点了点头:“信,陛下有雄才大略,大楚如此,与陛下无关。”
皇帝又笑起来:“又怎么可能会和朕无关呢?只要朕的骨子里流着杨家的血,大楚没能救回来,都是朕的过错。”
他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下来,李叱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相对而坐。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喝了口茶后说道:“朕要回去了。”
李叱要起身,皇帝摇头道:“还有几句话,说完再走。”
李叱点了点头:“陛下请说。”
皇帝像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片刻后对李叱说道:“如果,朕是说如果,朕真的愿意把皇位让给宁王的话,他会善待朕的孩子吗?”
李叱道:“他应该会的。”
皇帝嗯了一声:“那就好。”
“朕有时候真的会觉得很辛苦,想着就这样放手也好,可是每次将要放弃的时候,又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他抬起头看向李叱:“所以,你回去之后可以转告宁王,若他答应善待朕的孩子,朕就把将大兴城交给他。”
李叱道:“我一定代为转告。”
皇帝笑起来:“那就好。”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三个字,两次,都是因为他的孩子。
“谢谢你。”
皇帝起身。
李叱道:“陛下无需客气,我也只是回去转告宁王。”
皇帝笑道:“他已经给朕答案了。”
李叱看着皇帝的眼睛,皇帝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皇帝对李叱说道:“你很好。”
李叱道:“陛下也很好。”
皇帝笑了,转身离开。
李叱把皇帝送出宜宾苑之后再回来,高希宁他们都在院子里等着。
高希宁忍不住问李叱道:“刚才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已经猜出来你不是夏侯琢?”
李叱嗯了一声:“大概吧。”
高希宁道:“那咱们就必须尽快撤离,我来想办法,越快越好。”
李叱道:“不用,如果他猜到了我是谁,也不是今天才猜到的,如果他要动手的话,今天也就不会说那样的话。”
高希宁:“可防
人之心不可无。”
李叱道:“等等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他就会有什么安排了,咱们等等再走。”
回世元宫的半路上,马车里,皇帝朝着马车外边叫了一声:“袁英,你上来。”
小太监袁英连忙上车,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有什么吩咐?”
皇帝指了指对面:“坐下来,和朕聊几句。”
袁英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奴婢不敢,奴婢就这样听陛下说话就好。”
皇帝道:“朕让你坐下你就坐下。”
袁英不敢坐实了,欠着屁股坐在皇帝对面,这般姿势,其实还不如跪在那舒服。
皇帝伸手在他肩膀上按了一下,让袁英坐好。
“你刚才也见过夏侯琢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皇帝问。
袁英连忙回答道:“奴婢哪里能看出来什么,奴婢愚钝。”
皇帝道:“你想到什么,只管说就是了,朕又不是在考你什么,只是随便聊聊。”
袁英想了想后回答:“奴婢觉得,世子看起来还是很和气的,性格应该也很温厚才对。”
“哈哈哈哈哈......他温厚?”
皇帝笑道:“他从北杀到南,能温厚到哪儿去。”
袁英道:“奴婢真的是眼拙,确实看不出什么,还是陛下慧眼如炬......”
“少拍马屁,朕不是想听这些。”
皇帝看向窗外,大街上没有什么人,看起来颇为冷清。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让刘崇信带着他偷偷出宫来玩,大兴城的大街上总是人潮涌动,商铺林立,车水马龙。
“希望以后会变成原来那样。”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视线收回来,看向袁英:“如果宁王李叱真的进了大兴城,朕也真的把皇位让给他,你打算去做什么?”
这句话可是把袁英吓着了,扑通一声就跪在马车里。
“陛下,奴婢不敢胡思乱想,陛下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哈哈哈哈......”
皇帝又是大笑,他拉了袁英一把:”起来吧,看把你吓得,就算朕真的让位了,朕也会带着你们。“
他闭上眼睛:“乏了,快到的时候再叫醒朕。”
与此同时,武王妃府里。
武王妃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面前的昭峦和彩南,她脸色平静,似乎没有动怒。
旁边倒着一具尸体,王府管事徐柯已经死了,在他被人抬着进来不久,武王妃就让人把他勒死了。
“我一直都觉得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数都不可信,所以才会把江南江北的生意,交给你们两个。”
武王妃开口说道:“论自重二字,女人总是比男人做的好一些,我也从来都没有觉得你们俩不能胜任,对交给你们的事,也从不过分查问。”
“你们两个也做的极好,不曾负我,我很欣慰......可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人总是会有分别。”
武王妃指了指旁边的两个箱子。
“这是我为你们两个准备好的假装,有些地契,有些生意,还有些金银。”
武王妃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我要离开大兴城,就不耽误你们两个了,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们将来好好的。”
昭峦跪在那磕头:“昭峦愿意一直跟着主母,做牛做马都可以,只要主母愿意留下我,我就一直在主母身边伺候。”
彩南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笑了笑。
“主母何必还要试探我们,她是干净的,对主母忠心耿耿。”
彩南缓缓起身,转身面对着武王妃说道:“我做的事不够底细,这不怪别人,是我自己笨,我也不祈求主母开
恩,主母想怎么处置我,只管下令就是了。”
武王妃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如果是以前的我,面对背叛,必不容情,可是现在不一样,我自己都早晚是要死的,也许是过几年,也许是不久之后,武王还在等我,我不想让他孤单太久。”
“所以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不管你是谁,以前为谁做事,都不重要了,在芒砀山的时候你们两个都是真的拼了命的保护我,这就足够。”
她看向彩南:“你带上东西走吧,我不留你,你也不要再让我看到。”
彩南就那样看着武王妃,因为她不相信武王妃这些话都是真情实意。
跟着武王妃这么多年,她见识了太多的雷霆手段,见识了太多的斩草除根。
放人走?留隐患?
这绝对不是武王妃的行事风格,所以她不信。
可是她发现武王妃却已经不再想和她说什么了,转头看向昭峦。
武王妃道:“昭峦,你也是要走的,没必要跟着我,我走之后,你这般年纪,还要好好活着。”
昭峦只是摇头,眼中落泪。
“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了。”
武王妃摆了摆手。
彩南沉默片刻,看了一眼那口箱子,然后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你个蠢货。
骂完了,她抬起头看向武王妃:“主母不能等到后天再走了,韩飞豹的人已经去劫持少主,他藏身之处,韩飞豹的人知道。”
她急切说完,可武王妃却依然不着急。
武王妃对她笑了笑:“谢谢你了,在这个时候还能提醒我,不过你们知道的,只是我想让你们知道的,振庭在什么地方,只有我自己知道。”
彩南脸色一变,然后自嘲的笑了笑,心说这才是武王妃啊。
“这个,给你了。”
彩南指了指那口箱子,对昭峦说道:“你走你的,我是不走了,我留下来吧,主母什么时候去追随武王,我也就什么时候了断自己,也不是赎罪,就是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昭峦起身:“我不要,我也不死,主母若走了,总得有个人年年上酒扫墓。”
武王妃怔了怔,闭上眼,抬起头,却阻止不了眼泪流。
与此同时,豫州。
小侯爷曹猎给面前的年轻男人倒了杯酒,然后坐回去:“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杨振庭。
杨振庭摇头道:“没什么打算......以前倒是想过,或许应该离开中原,现在也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了。”
曹猎道:“为何?”
杨振庭道:“以后天下都是宁王的,他若不想放过我,我去什么地方能有用?”
曹猎摇头道:“糊涂人啊......在这里,你就在我对面,你觉得宁王会不知?”
杨振庭一怔。
曹猎道:“如果宁王要杀你的话,何必等以后,你来的那天,他可能就已经把你送到地狱去了。”
杨振庭道:“不可能,若他知道我在你这,为何之前与我父亲决战,他不带着我?若带着我去阵前威胁我父亲,那......”
曹猎看着他,只是那么看着他。
杨振庭叹了口气:“是啊......他不屑为之,也是出于对我父亲的敬重。”
曹猎道:“真正的尊重对手,就是正大光明的击败对手。”
他拍了拍杨振庭的肩膀:“你若想留下来,就踏踏实实的住着,我可以保证的是宁王不会杀你。”
杨振庭嗯了一声,良久后,他端起酒杯:“可我想去看看我母亲。”
曹猎道:“那你就踏实等着吧,我来安排。”
他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只是希望我这做错事的人,宁王还能给我个机会。”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当家的牛皮
大兴城的秋天显得有些萧条,许多在大兴城生活了大半生的人,也觉得这四处看着都有些陌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于宁王李叱和歌陵王韩飞豹的使臣都在大兴城里的传闻,已经在城中人尽皆知。
就算是再没有什么学识见解的人,也知道这个时候两边的使者同时出现代表着什么。
于是,这大兴城里的百姓们,也逐渐分成了两派,没有敌对,只有担忧。
虽然也只是在私下里三三两两的议论,可人人都谈论此事,足以说明百姓们其实也知道即将面临什么。
有人觉得皇帝应该选择韩飞豹,理由是韩飞豹毕竟是府兵出身,算起来那可陛下原来的臣。
他是雍州节度使的义子,代表着的其实还是原本朝廷的力量。
如果皇帝向韩飞豹妥协的话,韩飞豹应该不会过分难为皇帝。
也有人说应该向宁王投降,因为皇帝已经说过这样的话,而且是昭告天下。
还听闻宁王治下的百姓日子过的极好,少有所养老有所依,更有人说,如今在冀州那边简直是人间天堂,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有钱花,顿顿有肉吃。
连百姓们都如此议论纷纷,就不用说如今还在朝廷里为官的那些大人们。
私底下,他们也早就商量过无数次了,如果他们可以做主的话,那他们也已经替皇帝做主了。
然而做选择的不是他们,他们不配,历史会为未来选择一个正确的人。
就连如今朝廷的官员领袖,有国公之尊且兼领宰相职权的于文礼,都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选择。
而他做出判断的依据和大部分人不一样,大部分考虑的都是将来自己会怎么样,他考虑的是将来陛下会怎么样。
尤其是陛下去宜宾苑见过夏侯琢之后,于文礼也感觉的出来,陛下在心态上已经发生了变化。
而其中原因并不是夏侯琢对陛下说了些什么保障之类的话,而是夏侯琢进宫将皇子有危险的事告知。
皇子才是陛下现在最在乎的人,大楚已经排在第二位了。
东书房。
皇帝亲手给于文礼倒了杯茶,这位老臣连忙起身,双手将茶杯接过来。
在武亲王死后,如今群臣之中,没有人的威望比他更高。
“朕想问问你,若朕真的要选择一人投降的话,是韩飞豹还是李叱?”
皇帝如此直截了当的问出来,于文礼心里还是惊讶了一下,哪怕他其实已经有所预料。
“各有利弊。”
于文礼捧着茶杯说道:“陛下,从群臣的态度来看,他们更偏向于韩飞豹。”
皇帝嗯了一声:“朕可以想到。”
那些人啊,当然会选择韩飞豹,因为李叱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韩飞豹是旧臣势力的代表,归根结底,和当初的杨玄机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叱不一样,与其说李叱代表的什么势力,不如说李叱代表着天下百姓。
权贵阶层的选择,永远都不可能和普通百姓完全相同,当出现一部分相同的时候,只能是大势所趋。
“可是......”
于文礼道:“韩飞豹这样的人,纵然一开始对陛下会以礼相待,可只要他一登上帝位,必然会另有图谋。”
他的话说的还算委婉,直接一些就是韩飞豹绝对不会允许潜在的威胁存在。
皇帝只要不死,这个天下就还会有人愿意为皇帝效忠。
不要低估这个世上有些人的忠诚之心,打个比方,大周灭了百年之后,还有不少大周的旧臣后代谋划复国。
相对来说,李叱可以不杀皇帝,但韩飞豹必会把皇帝除掉。
皇帝听于文礼的话后点了点头:“觉得朕是威胁,害怕朕不死心,又对自己不自信,便是韩飞豹了。”
于文礼道:“韩飞豹如今背后支持的那些人,他们会害怕陛下将来再君临天下。”
皇帝笑了笑道:“虽然并无可能,但听你这么说,朕还是有些开心。”
他走到窗口那站住,看着外边的秋色。
“所以,你觉得如果是向韩飞豹妥协,群臣皆可活,唯独朕不能活。”
于文礼点了点头:“陛下说的是,文武百官不想向宁王李叱投降是因为他们知道,陛下可活,但他们未必都可活。”
皇帝嗯了一声:“因为韩飞豹是会向旧臣势力妥协的人,但李叱不会,李叱可是从冀州开始就不妥协的人。”
于文礼道:“陛下,其实大兴城中尚且有数十万兵力,若陛下愿意的话,可放弃大兴城,率军往南突围。”
皇帝回头看向于文礼,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忍住了,他示意于文礼继续说下去。
于文礼道:“原本越州那边被反贼占据,大贼李兄虎横行于南疆,可是李兄虎死后,关亭候所率领的越州军已经转移到了扬州,越州那边并无势力强盛的叛军,以现在陛下手中这数十万军队南下越州,积蓄实力,谋定后动,以后还可能重新杀回都城。”
皇帝叹了口气:“这才是忠臣之言,朕之前也和其他人聊过,他们每个人的回答之中,都没有你说的这个选择。”
于文礼俯身道:“若陛下愿意南下,老臣可率军断后,虽然老臣并无领兵之能,可老臣有效死之心。”
皇帝重重的舒了口气,他过去扶着于文礼:“朕很欣慰,可是朕已没有斗志了。”
于文礼一怔。
皇帝道:“朕可以风餐露宿,朕可以颠沛流离,可朕的孩子......不该再去背负什么了。”
于文礼瞬间就明白过来皇帝的意思。
皇帝道:“这种压力,这种背负,这种苦楚,到朕这里就足够了。”
于文礼道:“陛下,若真有此打算的话,臣以为,还是应该把皇子暂时交给武王妃带出大兴城。”
皇帝摇头:“若朕还想放手一搏,把安儿交给叔母自然是最正确的选择,可现在朕确实不想再去拼了。”
他看向于文礼:“朕第一次,从骨子里不想再拼了。”
于文礼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面前的可是陛下啊,大楚的皇帝陛下,能说出不想再拼了这句话,足以说明陛下的绝望。
“朕一直都觉得是朕没有什么问题,朕也没有输在自身。”
皇帝笑了笑:“见过李叱之后,朕才明白,是朕不如人。”
“见过李叱?”
于文礼的脸色大变。
皇帝停顿了一下,笑了笑道:“是见过夏侯琢,朕口误了,不过倒也不算说错什么,毕竟夏侯琢代表的是李叱。”
于文礼松了口气,刚才他还以为陛下因为绝望而心里糊涂了呢。
皇帝道:“朕从来都不服气,觉得自己一败再败,是上天不公,是时运不济,是人力不可为。”
他看向于文礼:“可是再想想,朕依然是十三州之主的时候,李叱不过是冀州车马行的一个小角色,那时候的朕随随便
便就可号令百万大军,他身边也不过三五好友......”
“输了就要认......虽然做皇帝的人,是最输不起的人,可一旦认了,也就没什么了。”
皇帝看向于文礼道:“你替朕去一趟宜宾苑见夏侯琢,把朕的意思告诉他吧。”
于文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陛下三思。”
皇帝道:“何止是三思,五思六思,几百次,上千次的思考,朕也有过了。”
他笑了笑:“你不用觉得心疼朕,朕都放下了,你还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于文礼重重叩首。
他何止是为陛下觉得难过,也为自己觉得难过。
他,楚臣,将代表皇帝去向宁王的人表示愿意投降,如果他的名字将会写在史书上的话,那么被记录的,也只能是这一件事。
他的名字,将和楚灭永远联系在一起,密不可分。
哪怕过去几百年上千年,提到楚灭,就会提到他,这个代表皇帝去投降的人。
“臣......知道了。”
皇帝伸手把于文礼扶起来:“朕知道这又多难,有多耻辱,有多痛苦,可是朕只能把事情交给你。”
“因为你不仅仅是朕可以依靠的重臣,也是朕的岳丈,是安儿的外祖父。”
于文礼懂了,他俯身:“臣明白的。”
皇帝道:“朕让你去谈,还有一个原因......你可以和夏侯琢谈谈条件,为你自己要一些条件,国将不国,朕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不如就让你代表朕去和宁王的人谈的时候要一些好处。”
皇帝努力的让自己笑起来看的释然些:“你就说,你可以力劝朕向宁王投降,但是宁王得给一些好条件才行,咱们俩......也算是最后再合起伙来坑李叱一些东西。”
皇帝的手握住于文礼的手:“可以是朕死,但务必保住安儿。”
于文礼再次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宜宾苑。
李叱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秋叶落。
据说这是很稀奇的事,因为大兴城在江南,江南的秋意一直都不明显,这里的树和北方的树也不一样,不会经历秋落春生。
今年不知道为什么就这般奇怪,不该落的叶子也落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秋落是意外,春生是必然。
“当家的。”
余九龄走到李叱身后,压低声音说道:“皇帝派人来了,来的是于文礼,已经到了门外。”
李叱点了点头:“请他进来吧。”
余九龄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停住,实在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当家的,这次于文礼来,是要谈投降的事了吧。”
李叱道:“大概是了。”
余九龄笑起来。
李叱笑道:“你笑个屁。”
余九龄挑了挑大拇指:“当家的牛皮!”
李叱笑道:“何来此言?”
余九龄道:“我读书少,可是我听过的故事多,评书也好,小说也罢,没有过当家的这样,几乎是单枪匹马到了敌人的大本营里,还接受敌人投降的。”
李叱道:“这马屁略显正经了些,你可以再浮夸一点。”
余九龄:“当家的天下无敌!”
李叱点头:“虚心接受。”
余九龄哈哈大笑起来,笑容之中就是未来的国泰民安,万业永昌。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去做个了结
于文礼再次见到李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和以往不大一样,看起来这位老人,似乎比实际年岁还要苍老了不少,可明明才几天没见。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位老人脸色还不错,精神也还好,此时看着有些颓丧。
“世子。”
于文礼对李叱说道:“我就不妨直说了吧......陛下遣我来见世子的目的,就是来商讨宁王进大兴城之事。”
李叱点了点头:“如果陛下有什么要提出来的,于大人只管说。”
于文礼道:“陛下的意思是,要看看宁王如何能提供对陛下的保护。”
李叱道:“我来之前宁王就说过,若楚皇愿降,可封公封地,中原之内,楚皇可任选一处。”
于文礼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点了点头:“口头上的保证,陛下信得,可我身为楚臣,我却不能尽信,所以还要劳烦世子派人回去请示宁王,准许我主身边留下人马。”
李叱道:“不准。”
于文礼一怔,他看向李叱道:“世子就可决定?”
李叱回答:“宁王说过,我可全权代表他,在大兴城里我的所言所行,皆为宁王意思。”
于文礼道:“封地不留兵,如何能保证我主安全?”
李叱道:“保证楚皇的安全,是宁军该做的事,你们能做的,就是信。”
于文礼脸色又变了变,从夏侯琢的态度上来看,这一点应该是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那......封地之内,少许的护卫还是要有的吧?”
于文礼还是又试探了一句。
李叱道:“楚皇信得我,于大人却不信我,所以于大人谈的还不如请楚皇亲自来和我谈。”
于文礼张了张嘴,心里只有悲凉,弱势的一方啊,哪怕这是在自家地盘上,也没有什么权利可言。
夏侯琢一句话,就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这可是在谈投降的事,陛下身份,如何能亲自来谈,那等羞耻之事,还是让他这个做臣子的来办吧。
“兵不可留。”
李叱道:“不要再试探了,这个条件也不用再谈。”
于文礼道:“此事我回去后,会如实禀告陛下......另外一件事是,陛下若封公,是何封号?”
李叱道:“这件事很急吗?”
于文礼道:“此事,事关宁王对陛下的态度......”
李叱道:“于大人,纠缠于此,并无意义。”
于文礼皱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可他还能谈些什么呢,他只能尽可能的去维护皇帝最后的一丝尊严。
李叱道:“如果楚皇没有别的什么事要谈,只是谈封号与封地之事,我明天一早就可离开大兴城,会再安排一位文官过来与你接洽。”
于文礼沉默片刻,起身:“那好,我回去如实告知陛下。”
李叱嗯了一声:“也劳烦于大人告知楚皇,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不久之后,还会安排人来接管楚军,也会安排专人与于大人接洽。”
于文礼俯身道:“那我告辞了。”
李叱等于文礼走了之后,看向余九龄道:“去把归元术找回来,我有事交代。”
余九龄不敢耽搁,连忙出去寻人,此时的宜宾苑已经没有楚军把守,他们可随意出入。
不多时,余九龄把归元术找回来,还有归元术这两天特别在意的麦秸。
李叱对归元术交代道:“明日我们先回去,你暂时留在都城,就住在这宜宾苑里反而不会被怀疑,不久之后,我会安排澹台过来接管楚军,或许还会请燕先生过来接洽楚皇开城之事,你独自带人在大兴城里,要照顾好自己。”
归元术自然明白李叱把他留下来的意思,这城中局势并无定数,天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他熟悉大兴城,把他留下来,如今手里还有麦秸,可以在暗中多盯着一些。
李叱又看向麦秸说道:“你在归大人手下做事,他已经跟我说过,以后你的兄弟们只要不再行违法之事,便不再追究,做些正经生意,让归大人给你安排。”
麦秸连忙俯身:“多谢世子。”
归元术自然不会告诉他,你面前之人便是宁王殿下。
李叱交代过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高希宁他们离开大兴城。
他们一出城,安排在城外的斥候队伍就发现了,连忙派人回去报信。
李叱他们知道回去这路上也未必安稳,他的人在城外等着,韩飞豹的人自然也会在城外等着。
只见他出来,却不见韩飞豹派去的人出来,韩飞豹也不会轻易把他们放回去。
好在是唐匹敌早有安排,他分派的斥候,每隔三十里便有一批人隐藏,大兴城这边的人燃起信号,三十里外的人看到了,便也立刻点燃信号。
如烽火台传递消息一样,很快宁王出城的消息就传递到了宁军大营。
一得到消息,唐匹敌亲自率军往南,而他带着的是才赶到京州没多久的纳兰铁骑。
五万骑兵一动,韩飞豹那边有什么举动都不必担忧了,况且看到这五万精骑,韩飞豹那边还能有什么举动。
韩飞豹又不知道,进大兴城的人竟然是宁王李叱,如果知道的话,他大概还是会拼尽全力的去打一打。
回到大营之后,李叱就召集所有人议事。
唐匹敌听闻楚皇已经愿意投降,他忍不住笑了笑:“这一战便再无悬念了。”
他看向澹台压境道:“你可有把握?”
澹台压境点头:“我去最合适,好歹那些人应该还听闻过我父之名,他们也容易接受些。”
唐匹敌嗯了一声,又看向高希宁道:“你再调派两营廷尉军,我调派三万骑兵,便可足够保护燕先生和澹台安全。”
高希宁点头:“没问题。”
安排妥当之后不久,澹台压境带着三万轻骑,绕过韩飞豹的大营南下。
韩飞豹准备分兵拦截,他这边要分兵,唐匹敌安排的骑兵就在侧翼出现。
两边的队伍僵持了一会儿,韩飞豹只好下令退回。
此时此刻,韩飞豹也知道楚皇杨竞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于是他安排人连夜赶往扬州,希望能得到关亭候的支持。
可是他派去的人就算是昼夜兼程不眠不休,到了扬州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就在不久之
前,关亭候在扬州城做了一件大事。
那天,恰好是关亭候的生日,他在扬州城里大摆宴席。
非但邀请了军中所有将领和谋臣,还邀请了扬州城里不少名流。
这一场酒喝的天昏地暗,关亭候显然是十分尽兴,几乎是挨着桌的与人喝酒,到底喝了多少已经不可计数,陪酒的人都喝的一塌糊涂,到后半夜的时候关亭候就醉的人事不省。
结果他睡着了之后没多久,他的亲兵营将军和几个谋臣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人就没了理性,那位亲兵营将军一怒之下,带着亲兵营把这酒场给屠了。
有人连忙去请示关亭候,结果关亭候醉的人事不省叫都叫不起来。
这一夜,亲兵营杀了至少数百人,尤其是那些谋臣,几乎一个不剩。
其中也有不少本地的乡绅,他们算是被连累了,纯属倒霉。
知道第二天中午关亭候才睡醒,知道此事后大为恼火,下令严惩。
他的亲兵营将军被关押起来,说是查明之后在城中当众处置。
然后又挨家挨户的去道歉,去赔礼,最终他觉得因为此事太过分,实在是愧对扬州城支持他的父老乡亲。
所以决定离开扬州,不管是谁不管怎么劝说也没用,他坚称已经没脸再继续待下去了。
那位犯了大错的亲兵营将军,据说是被砍了脑袋,可谁也没看见。
至此,关亭候突然脱控,带着数十万大军离开扬州城一路南下,返回越州去了。
这个人更为离谱的是,后来他都没在越州停留多久。
只说京州这边,韩飞豹还不知道关亭候已经南下的事,因为那边可以给他通风报信的人,都死绝了。
关亭候假借醉酒,一口气杀光了那些监视着他的人,潇洒的走了,退出争夺中原的序列。
他走了,可韩飞豹却还要把他算计进来,因为到了此时此刻,真正的决战马上就要到了。
此时的他必须和关亭候联手,才能有机会打赢和楚军联手的宁王李叱。
在关亭候率军南下之后不久,扬州城内,关亭候曾经住过的那个园林中。
几个身穿长袍的人站在那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带着遮住脸面的黑巾,可却依然能感觉的出来他们脸色一定都很不好看。
“好像要输了?”
其中一个人先开口说了句话。
另外一个人点了点头:“看起来是的,原来这个世上的人,不都是那么听话。”
“我也没有想到关亭候会跑,凭韩飞豹一人之力,怕难以回天了。”
为首的那个人嗯了一声,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良久后说道:“宁王之势已不可阻挡,现在与其将赌注都押在韩飞豹一人身上,不如早做打算了。”
“只要那个家伙还活着,我们就会被一直找下去,宁王也会支持他一直找下去。”
“那就先去把我们之间的事解决了。”
为首的人看向身边另一个身穿长袍的人:“他在太山?”
“是。”
那人回答:“已经在太山有一阵子了。”
为首的人缓缓吐一口气:“那咱们就先去太山。”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各思奇谋
宁军大营。
李叱站在沙盘前边,看着唐匹敌在沙盘上推演战局,老唐的每一次动作,李叱都看的仔仔细细。
如今这战局已经很明朗,还有一战之力的从四方变成了双方。
李叱和唐匹敌还不知道扬州那边发生的事,毕竟就算扬州那边也有探子,可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消息送回来。
况且,扬州那边事发突然,连关亭候背后的人都察觉不到,何况是数千里之外的李叱。
“怎么样?”
李叱见唐匹敌放下手里的小旗子,立刻问了一句。
唐匹敌道:“有些不可确定的变故,但不在韩飞豹这边。”
他走到一边喝了口水,指了指沙盘上一处:“其一就是大兴城内的楚军,澹台能不能压得住他们,尚未可知。”
他解释道:“那些楚军都是拼凑起来的,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团结可言,战力也稀松平常。”
“楚皇一点明确投降的话,那些楚军士兵大概也就军心涣散了,澹台去了之后,这些人可能从骨子里就不想再打仗,或许会出现大量逃兵。”
李叱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也想到了,所以他才会和唐匹敌商量,让唐匹敌最少分给澹台三万精骑。
有这三万骑兵在,可以震慑约束那些楚军士兵,但未必能阻止大规模的溃逃。
因为溃逃不会发生在城内,必然是发生在进攻之前,楚军随宁军出大兴城往北进攻,一出城他们就可能跑。
三万人的震慑力,也比不过几十万人溃逃之心。
唐匹敌又指向另外一处:“这里。”
李叱看了看,那是大兴城南边。
唐匹敌道:“韩飞豹是从梁州绕过来的,梁州节度使曾经是杨玄机的人,但后来我们知道,杨玄机也不过是个傀儡。”
李叱道:“所以在梁州,韩飞豹绕过来的时候,极有可能还会拉拢其他队伍。”
唐匹敌道:“梁州军都已经被楚军收编,可那不是梁州军的全部,我推测在梁州境内,至少还有五万以上的可战之兵,重赏之下,韩飞豹还可能招募不少百姓,这支队伍他不会轻易让其露面,而是会藏在大兴城以南。”
李叱接过他的话继续说道:“等到决战时候,这支队伍就可以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唐匹敌嗯了一声:“这是两个比较大的不确定之处,若是澹台没能压住楚军,这一战我们胜算只有六成。”
他看向李叱:“若是澹台压住了楚军,但在大兴城难还有韩飞豹的一支军队,这一仗的胜算只有五成。”
因为一旦打起来的话,澹台压境率领的楚军队伍,就会被南边来的敌人包夹。
澹台压境那边一败,大兴城都可能被韩飞豹趁势夺取。
李叱看向唐匹敌问道:“若关亭候在这个时候也来了呢?”
唐匹敌道:“若韩飞豹有伏兵,再加上关亭候的兵力,这一战我们的胜算只有三成。”
李叱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坐下来思考。
“当家的。”
庄无敌道:“给我一万人,我往东南方向去布置防线,若关亭候的人马到了,我来守。”
唐匹敌道:“关亭候至少有四十万
大军,虽然战力不算多强,但那边无险要之处可守,平原上,谁也不可能用一万兵力挡住四十万人进攻。”
庄无敌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想想别的办法。”
李叱起身道:“韩飞豹现在挡在我们前边的是那些无辜百姓,我先去想想办法怎么把这事解决了。”
他看向唐匹敌:“若我能让那些百姓不构成威胁,我们有多少胜算。”
唐匹敌:“若能解决无辜百姓的问题,就算关亭候到了,韩飞豹还有援兵,我也有七成胜算。”
李叱转身往外走:“我先去看看。”
他出了大帐之后,带上余九龄和一队亲兵,骑马离开宁军大营。
宁军大营和雍州军大营之间相隔有数十里,之间是一片空荡荡的原野。
这是京州很少见的平原地带,所以大兴城也被称为天选之地。
京州水路纵横,丘陵起伏,唯独这大兴城四周是辽阔平原。
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一片平静无波的湖面上。
正因为这片平原的存在,为大兴城提供了丰富的粮产,这这座在之前几百年都保持兴盛。
李叱他们的队伍到了距离雍州军大营十几里外就停下来,李叱找了个地势稍微高一些的地方,坐在战马上举千里眼观察。
雍州军大营的北侧就是那些百姓们驻扎的地方,看起来连帐篷都没有多少。
那些百姓们像是一群被恶狼圈起来的羊,不敢走,也不敢反抗。
“百万之众,每天的粮草消耗就极大。”
李叱举着千里眼自言自语道:“就算是韩飞豹饿着百姓们的肚子,每天只给一顿饭吃,也不是少数。”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千里眼:“如果能想办法混进去,一定就能在难民营地里发现粮草所在,而且一定不难发现。”
余九龄道:“都是难民,但粮草所在,一定重兵把守,所以只要进去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李叱道:“要是能一把火烧了难民营里的粮草,趁乱,难民就会一哄而散。”
余九龄看向李叱道:“当家的,我带人去试试吧。”
李叱道:“不急,咱们去另外一边看看。”
说完后催马下了高坡。
队伍又往雍州军大营的侧翼绕过去,骑马跑了足足半日的时间,才绕到东侧。
李叱再次找了个地势比较高的地方观察,看了一会儿后他推测出来,难民营地大营是个半月形,在北边形成了半圈防御。
“若可让难民营起火,然后再用其他办法突袭,难民必散。”
李叱回头看向余九龄道:“咱们回去吧,商量一下办法。”
回到宁军大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李叱他们找到唐匹敌,又召集众将商议。
听李叱说完后,纳兰部族的首领孛儿帖赤那说道:“我可以带我的轻骑兵突进,难民营地,必然没有正经的武器配备,也不会有什么护具,更不会有什么像样的阵法防御。”
唐匹敌摇头:“我看过,韩飞豹发给那些百姓们用的都是削尖了的长木棍,他们确实没有训练过,但人数众多,恰好就是轻骑兵的克星。”
轻骑兵可以冲击营地,但冲击不了厚重的枪阵。
那么多百姓,只要拿着长木棍指向骑兵,骑兵就不敢冲锋。
孛儿帖赤那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憋屈。
李叱道:“韩飞豹不是庸才,我们现在在想的,他大概都已经想过,比如我刚才说的想烧掉难民营的粮草。”
唐匹敌道:“他只要不嫌麻烦,每隔几天往难民营地送一次粮食,我们就没有什么可烧的,况且难民营地里连帐篷都没有,想烧连营也没的烧。”
“我倒是有个想法。”
沈珊瑚看向李叱道:“主公,给我几天时间,我推演一下可行不可行。”
说完后他看向孛儿帖赤那:“得需要埃斤配合。”
孛儿帖赤那道:“你只管说,我照你说的做。”
李叱他们都好奇起来,跟着沈珊瑚离开大帐,往孛儿帖赤那的营地那边过去。
孛儿帖赤那是从纳兰草场一路走过来的,除了他的五万铁骑之外,还带着大量的牛羊。
草原人习惯了吃牛羊肉,所以出征的时候,所带牛羊的数量,远远超过骑兵的数量。
沈珊瑚指了指牛群:“如果我们可以让牛疯起来,以疯牛阵冲击难民营地,这比放火其实更吓人。”
唐匹敌点了点头:“有理。”
沈珊瑚道:“百万之众的难民,只是不敢跑,而不是不能跑,他们害怕韩飞豹的军队,如果我们可以用疯牛阵进攻,难民们害怕疯牛超过害怕韩飞豹,那......”
余九龄打了个响指:“那就成了!”
唐匹敌笑意盎然的看着沈珊瑚,挑起大拇指:“不错,我前天也来看过这一大群牛,但我没有想到,我当时想的只是怎么吃。”
沈珊瑚笑道:“我是女人,女人总是会有些小聪明。”
接下来就是试一试,如何让一头牛疯起来。
孛儿帖赤那笑道:“简单,要想用牛群去吓唬难民,先把牛群吓唬疯了就好。”
另外一边。
韩飞豹站在大帐外边沉思,这一仗,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李叱的宁军善战他已经有所了解,而他要想战胜宁军,就看自己藏起来的那支原本能不能起到作用。
唐匹敌推测的没有错,韩飞豹确实还有一支队伍,而且就在大兴城南边不到六十里的林子里藏身。
大兴城已经封闭没有人可随意外出,所以他藏的这支队伍,一直都没有被楚军发现。
可就如唐匹敌担心大兴城里的楚军一样,韩飞豹在担心的也是那支队伍能不能可靠。
可靠,这一战他有必胜之心,不可靠......自己赌上身家性命的这一战就彻底输了。
“有圣师他们的消息吗?”
韩飞豹回头问。
手下人摇头:“主公,已经许久都没有圣师消息了,也无从查探。”
韩飞豹眼睛眯起来。
“这是已经逃走了么?”
他自言自语一句。
......
......
【有急事出门,这一章未做修改,回来后我会仔细查一查,抱歉抱歉。】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拉勾
夜里,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一天的奔波之后,又跑去孛儿帖赤那的牛场,从早晨出发到现在可以松口气,已到了子时。
桌子上放着饭菜,高希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李叱轻轻过去,想给她披上一件衣服。
高希宁却忽然坐起来:“吓你一跳!”
李叱象征性的跳了一下:“好害怕呀。”
高希宁撇嘴:“毫无体验。”
李叱坐下来,打开盖着饭菜的纱帘:“亲手做的?”
高希宁道:“亲手从吴婶那给你端回来的,吴婶知道你忙,一直等着没睡,我见你在孛儿帖赤那那边快要忙完了,就提前回来和吴婶说了声,她给你包的饺子,还炒了你爱吃的菜。”
李叱哈哈大笑:“你吃过了没?”
高希宁摇头:“没有。”
李叱抬起手把高希宁嘴角的汤汁擦了擦:“没有吃,还是没有吃饱?”
高希宁:“没有吃饱,和没有吃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李叱夹了个饺子送进高希宁嘴里,高希宁道:“你喂我,我就要吃?”
吃下去,一边嚼一边嘟嘟囔囔:“是的,一定要吃。”
李叱吃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那满嘴的流香,立刻就觉得满足起来。
这一口饺子,就让他瞬间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在书院吃到饺子的时候。
那时候还和吴婶买了没煮的饺子,拎着去给师父送,师父那个老家伙啊还躲他......
想到这,李叱嘴角就不由自主的上扬。
高希宁笑道:“饺子里面没有下药啊,为何你面带春色?”
李叱道:“我想师父呢。”
高希宁道:“唔,那春色这个词我收回。”
李叱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高希宁,抬起手在她脑壳上敲了敲:“你这小脑奶瓜子,奶袋瓜子里都想的什么色了吧唧的东西。”
高希宁坐直了身子,用一种认真的语气说道:“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李叱:“......”
突然间就有那么一丢丢的怂。
高希宁道:“所以我再等等,万一你还没长大呢。”
李叱:“?????”
片刻后,他低头:“吃饺子,吃饺子。”
高希宁突然心血来潮的说了一句:“要不然今天你管我叫嫂子吧,这样嫂子和饺子就都在你面前了。”
李叱:“......”
高希宁:“玩不玩?”
李叱:“不玩......”
两个人吃完晚饭的时候都已经后半夜了,却突然都精神了起来,于是决定出去赏月。
出来后抬头看了看天空,别说月亮,连一颗星星都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阴天了。
高希宁伸手在口袋里翻了翻:“我出门忘带月亮了,你带了吗?”
李叱也翻了翻,然后摇头:“我也没带。”
高希宁道:“这可怎么办,月亮知道我们两个要来看,都躲起来了。”
李叱拉了高希宁的手往外跑:“我们也不让它看,我们也躲起来。”
两个人跑到一处草料堆后边,坐在那,高希宁问:“躲起来之后呢?”
李叱凑到她耳边:“我想......”
高希宁一把将李叱推倒:“想个屁啊想,浪费这个时间
,还打算和我商量什么.......”
然后一低头,把李叱的嘴巴堵住了。
李叱的四肢,镚儿的一声就绷直了,眼睛都往上翻了翻,略丢人。
正到情浓处,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俩人连忙住嘴......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天空中好像有什么讨厌的鸟儿飞过,一边飞还一边叫。
蠢瓜,蠢瓜,蠢瓜......
同样的这个夜里,可是月色也完全不同,在距离宁军大营足足五千里外的太山之巅,李先生也在看月亮。
故乡的月亮似乎和这里的月亮一模一样,所以李先生之前一直都在怀疑,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他已经等了许久,不知道那些人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可他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
就在这时候身边响起轻微的声音,李先生回头看了看,月色下有人慢步过来,身材修长,月影修长。
李先生笑了笑,虽然不熟悉,可这个人却让李先生没有任何敌意,也没有任何戒备。
方诸侯走到李先生身边坐下来,很自然,像是两个人本就很熟了一眼,他坐下后递给李先生一壶酒。
“找了我许久?”
李先生问。
方诸侯点了点头:“天下很大,所以走了很久,太山很大,所以找了很久。”
李先生道:“是李叱请你来的?”
方诸侯回答道:“宁王跟我说,李先生一定会犯傻,而且会执拗的犯傻。”
李先生笑:“聪明人犯傻才会执拗,也没什么不好的。”
方诸侯也笑:“所以我坚持着找到你,也算是个聪明人了,我也执拗。”
李先生问:“你是想知道什么?”
方诸侯往后靠了靠,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问李先生:“人会在天上飞吗?”
李先生回答:“会,不过不是人飞,是人坐在会飞的东西上。”
方诸侯:“人还如我们这样能打吗?”
李先生回答:“不能,就算是最能打的那种,估计着打几十个也就是极限。”
方诸侯点了点头:“果然都是相对的。”
因为这句话,李先生侧头看了看方诸侯,这种思维方式,让李先生不得不刮目相看。
他问:“所以如果宁王不请你来,你知道了的话,也一定会来。”
方诸侯笑了笑:“是啊,我一定会来。”
李先生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懂了。
他来这里等着,是因为他觉得这是身为那个时代的人必须要做的选择,这是他的使命。
方诸侯来了,是因为他作为这个时代的最强者必须做出的选择,这是他的使命。
想到这里,李先生忽然就悟到了那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话。
“也许会死。”
李先生说。
方诸侯喝了口酒:“谁又不会死呢。”
李先生道:“不过,还是应该我先,你排在我后边。”
方诸侯摇头:“这可是我的家。”
两个人对视一笑,同时举起酒壶碰了一下,然后对月同饮。
第二天一早,宁军大营。
李叱伸了个懒腰从军帐里走出来,活动了一下双臂,朝着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看了看。
归元术的军机司一名校尉跑过来,在李叱身边压低
声音说了几句,李叱随即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向余九龄:“九妹,交给你一件事。”
余九龄立刻问:“要去哪儿?”
李叱指了指东南:“很远。”
昨夜里他和高希宁稍稍甜蜜了一下下,可大营里来回巡视的队伍实在太多了,两个人终究只能是望梅止渴。
这四个字是高希宁说的,她还说越望越渴,忘的梅都急了,梅说你怎么还不摘?
李叱说不摘不摘就不摘,等到花儿开。
他起来还没有活动多大一会儿,唐匹敌派人来请他,说是去看看疯牛阵的试验。
李叱和高希宁两个人又赶到孛儿帖赤那的营地,他们两个到的时候,已经听到了欢呼声,显然有成果了。
看到李叱过来,唐匹敌他们立刻上前迎接。
“爆竹好用。”
唐匹敌道:“在牛尾上栓一串爆竹,牛会疯了一样的往前冲。”
说实话,这么多牛要放出去冲阵,确实有些心疼。
接下来就是要等着了,等澹台压境那边派人回来,只要那边准备妥当,澹台已有把握率领楚军进攻,决战就马上开打。
澹台压境去大兴城的时候,唐匹敌就已经告诉过,要分派斥候往南边查看。
无论如何这都是争霸中原的最后一场大战了,万事都需要小心谨慎。
这一仗打完若取胜,江南之地虽然还有不少小规模的叛军,但已经不足为虑。
以唐匹敌的能力,率军涤荡,扫清整个江南其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只是个时间的问题。
但打完江南,并非结束。
有两个地方如果不向李叱投降的话,比打大兴城还要艰难,一为蜀州,山路难行,处处有关,队伍想打进去的话,危险重重。
一为雍州,韩飞豹纵然战败,但是李叱推测,在雍州之内,还会有反抗势力。
雍州和蜀州的不好打都是因为地形,一个是山川连绵,险峻难行,一个是地处高原,据说普通人上去连呼吸都会困难。
雍州那边一旦有人宣布自立,李叱就不可能不打,可是进军高原,确实是极大挑战。
唐匹敌站在军前看着前边,抬手指向远方:“打完大兴城之后,江南万里富庶之地,也都是你的了。”
李叱笑了笑:“我们从离开冀州算起来,打了几年了?”
唐匹敌摇头:“没记过,打赢了之后会有人帮我们记住,打输了之后记住也没用。”
李叱问:“打完江南之后,咱们就回冀州去看看吧。”
唐匹敌摇头:“打完江南打蜀州,打完蜀州打雍州,趁着我能打.......何处不能打?”
李叱笑起来。
唐匹敌问:“现在已经差不多看到头,以前没说过的话,我现在觉得应该说一说。”
李叱道:“你说。”
唐匹敌认真的说道:“天下打下来之后,我会和你要一个大大的赏赐,你不能不给,不能拒绝,我要什么,你必须给我什么。”
李叱点头:“你要什么,必须给你什么。”
唐匹敌嗯了一声,伸出手:“为了防止你说话不算话,我们拉个勾。”
李叱:“我可是宁王,你可是大将军,在阵前拉勾?”
唐匹敌道:“我就信这个。”
李叱也伸出手:“那就拉......我们背对着他们可好?略羞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