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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也挺好

    宁军对于作战的准备都已经完成,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着澹台压境那边的消息。

    这是澹台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重要的场面,而他能否成功,事关天下。

    能不能把那三四十万楚军的作用发挥出来,就看澹台压境能不能镇得住那些楚军将领了。

    可是李叱之所以派澹台压境去,就说明他对澹台足够信任,不管是能力还是魄力。

    只要大兴城那边给出信号,这一战是开始,也是结束。

    因为这一战的结果,将彻底影响天下归属。

    李叱和唐匹敌在大营里巡查战前准备的时候,有亲兵从远处过来,说是有个人给宁王送来一封信。

    李叱问送信的人在哪儿,亲兵说把书信放下后就急匆匆的走了,似乎是有些害怕。

    亲兵把信双手递给李叱,李叱觉得好奇,是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送信过来。

    打开之后才知道,竟然是关亭候。

    【我这前半生二十年间,与宁王多有交集,只是宁王不知我在,亦不知我对宁王敬仰。】

    【冀州时候,我便知宁王非凡人,虽较宁王年长几岁,可却始终觉得,宁王行为可为我导师。】

    这开头的两句,让李叱稍稍有些惊讶。

    虽然他推测关亭候在冀州的时候就认识自己,可是在信中看到这几句话,他还是信中有所触动。

    【时日冀州局势动荡,各方强盛,宁王以草微之身,拨弄风云,令各方皆损失惨重,为宁王壮大,我曾亲眼所见,心中敬佩。】

    【宁王赴燕山营,力劝虞朝宗驰援边陲之际,我尚在冀州,知宁王此举后,便将宁王视为我可求学之人。】

    【宁王假扮曹公子至大兴城,我恰好也在大兴城,别人不知宁王身份,我却一眼看破,如此气度胆识,再次令我折服。】

    唐匹敌站在李叱身边侧头看着,笑了笑,看到这,通篇都是马屁。

    这封信的大概意思就是,其实李叱走过的路,恰好也是关亭候走过的路,只是每一步,关亭候都是看着李叱在走,而他在旁观。

    看的越多,对李叱的钦佩就越重,以至于将李叱视为自己的偶像。

    所以在后来,他原本可以和李叱正面交锋,却因为这敬畏而不敢直面。

    信中还说,芒砀山一战,关亭候背后的人,强力督促他与韩飞豹同时出击,但他拒绝了。

    之后觉得自己若再违抗那些人的指示,有可能会被除掉,索性就先发制人。

    他决定在扬州把那些人除掉,然后率军返回越州,不与宁王为敌。

    他还说,韩飞豹此人性格阴冷,但心思缜密,他在冀州时候,韩飞豹其实也在冀州。

    只是在冀州四年,韩飞豹十几岁就返回雍州,接受幕后主使的安排,在雍州开始筹谋布局。

    关亭候说,韩飞豹其实对于宁王也有些害怕,所以才会那么迫切的想要击败宁王。

    当一个人带给另一个人巨大的压迫和恐惧,那么唯一能解决的办法就是杀掉对方。

    关亭候的意思是,宁王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你便是韩飞豹心中认为不可超越的存在,所以韩飞豹才会一心杀你。

    相对来说,他可以先把争天下都放一放,也要击败你和你的宁军。

    关亭候在信的最后一部分说,韩飞豹在梁州有接应,已布

    置在大兴城以南。

    若要击败韩飞豹,先要斩断这支伏兵,所以他愿意帮宁王一个忙。

    他南下的时候,分派了一支十万人的队伍,绕过京州进梁州,可让梁州军有后顾之忧。

    虽然不至于让梁州军退兵,可足以使梁州军分兵以应对。

    关亭候说,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是想让宁王在将来放他一马,不要斩尽杀绝,只要宁王一声令下,他可退出中原。

    “看不懂。”

    唐匹敌看完这封信之后对李叱说道:“此人明明比韩飞豹更有谋略更有能力,但却早早退出,甚至愿意退出中原......”

    他看向李叱:“是真的害怕和你打,还是疑兵之计?”

    李叱摇头:“我也看不懂这个人。”

    唐匹敌道:“大概他背后那些人也看不懂他.....若是扬州那边有咱们的人把消息送回来,这关亭候所言不假,那以后对这个人倒是可以有些善意回报。”

    李叱笑了笑:“他若真的退出中原,自然也就没有追着人家不放的道理。”

    唐匹敌道:“看看大兴城南边的梁州军,是不是真的会分兵,若关亭候帮咱们一个大忙,以后礼尚往来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与此同时,大兴城。

    大殿上,皇帝杨竞坐在龙椅上看着面前那冷傲的年轻人,想着这般人物,皆为李叱的手下,天下大势已归李叱,也就说得通了。

    皇族出身的夏侯琢,甘愿为李叱前驱,西北名将澹台器的独子,也在李叱马前效力。

    天下英才,尽在李叱之手,这天下还有什么悬念可言。

    “陛下旨意。”

    小太监袁英大声说道:“自即日起,都城中各营兵马,皆归属澹台将军调遣。”

    原本都已经猜到了的人们,心中还是各有想法。

    皇帝要投降了,此时宁王手下大将出现在楚国朝堂上,足以说明一切。

    将楚军兵权交出去,虽然还没有宣布国灭,可这已经代表着楚国将不复存在。

    澹台压境走到大殿正中,笔直的站在那。

    “我叫澹台压境,从西北凉州来,奉父命追随辅佐宁王。”

    众人听到澹台将军这个姓氏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猜测他和凉州大将军澹台器是什么关系,此时听闻,一个个面面相觑。

    楚军中,最有影响的两个人,一个是武亲王杨迹句,另一个就是凉州澹台器。

    澹台家世代镇守西北边疆,以一人之力,力压西域诸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澹台器的所作所为,要比武亲王更改被人尊敬。

    武亲王四十岁之后领兵打的都是内战,而澹台器一生至此,打的都是外敌。

    “我有几句话想和诸位说,不会耽误诸位太多时间。”

    澹台压境扫视四周后说道:“诸位心中可能会有一些疑问,我在此解答其中最关键几处。”

    “一,有人在想,是否可以降而不战,愿意向宁王称臣,但不愿意为宁王打这一战,我替宁王回答,不行。”

    “二,有人在想,你说不行就不行?大不了出城迎战之际,我带我的兵马突然撤离,你又能如何?回答你们,这一战你们若退了,天涯海角,宁军对你们的追杀,不死不休。”

    “三,还有人在想,既然你如此咄咄逼人,那

    我们就临阵倒戈,去帮韩飞豹打这一战,我现在可以告诉诸位,从冀州,青州,兖州,苏州,荆州更各地调集的宁军已经陆续赶来,不下百万之众。”

    澹台压境缓了一下,再次扫视众人:“宁王说,他会记得每个人的好,加倍回报,也不会忘了谁的坏处,百倍奉还。”

    “打完这一战,诸位还有前程似锦,会福荫子孙后代。”

    澹台压境道:“诸位只需记住一句话,论功行赏,宁王从不吝啬。”

    说完后澹台压境一抱拳,有人下意识的回礼,有人还在犹豫不决。

    澹台压境却也不再理会他们,他转身看向皇帝杨竞,微微俯身道:“多谢陛下支持。”

    此时皇帝还是皇帝,该有的礼数就还是要有。

    “朕一直都想见见澹台大将军的,对他说一声辛苦,为朕自己,也为中原万万百姓。”

    皇帝起身,从高台上走下来。

    他走到澹台压境身边道:“自大将军徐驱虏之后,澹台一族时代镇守西疆,是朕最敬佩之举。”

    说完这句话,杨竞看向那些将军们,停顿片刻后说道:“朕已经不能给你们什么命令,这一次,只能是你们自己做选择。”

    他朝着澹台压境点头示意,然后转身走了。

    大殿上安静下来,安静的可怕。

    澹台压境再次朝着那群人抱了抱拳,转身也走了,皇帝和他先后离开,大殿之上立刻就炸了锅,一群人议论纷纷。

    “这算什么?威胁我们?”

    “是啊,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倒好像天下已经是宁王的了。”

    “我们若都不肯,他难道还敢真的对我们动手?我倒是不信了,没有我们,他能压得住数十万大军。”

    “就是!”

    “你们随意,我是不打算伺候他,我先回去了,就在家里不出门,我看他敢不敢杀我。”

    一个姓郭的将军说完这句话直接出了大殿,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世元宫后,这将军上了马车立刻吩咐道:“快快快,去宜宾苑求见澹台将军,决不能落在别人后边。”

    车夫答应了一声,催马疾行。

    澹台压境才回到宜宾苑,这姓郭的将军就到了,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表示自己早就愿意向宁王臣服,自己和他们不一样,盼宁王大军到来,犹如久旱盼甘霖。

    正说着呢,门外又有人来了,就是那个说我倒是不信没有我们他能压得住数十万大军的人。

    倒也没有什么区别,一进门就跪倒在地,表示自己愿意全力配合大将军布置,大将军一句话,他必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两个人先后到了,这可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那些在大殿上一个个义愤填膺的人,一转身就唯恐落在人后,发力往宜宾苑这边赶。

    结果全员在宜宾苑里聚齐了,一个都不少。

    更让人觉得震撼的是,他们谁也不觉得有何羞耻,纷纷表示自己对宁王的忠诚,足可感召日月。

    他们来了之后,消息传回世元宫,皇帝听闻之后连生气都懒得生了。

    反而是一笑。

    “哈哈哈哈......朕还得谢谢他们,在大殿上还护了朕的体面,没有当着朕的面下跪宣示效忠。”

    皇帝看向窗外:“挺好。”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澹台的心肠

    澹台压境住在宜宾苑里,才回来就被一群效忠的人围住,在大殿上还一个个正义凛然的人啊,在这里却极尽溜须拍马之能。

    可越是这样,澹台压境越是明白,这些人宣示效忠的话说的再漂亮,也都信不过。

    没有一个人可信,真的打起来,这些人见风使舵会比现在还要快的多。

    几十万楚军让这些人左右,根本就不可能发挥出任何作用。

    等把这些烦人的家伙全都送走了之后,天色已经渐暗,可澹台压境还是决定再回一趟世元宫。

    与其相信这些人,不如相信楚皇杨竞。

    他换了衣服从后门出去,避开那些还想着怎么和他拉关系的人,独自去了皇宫。

    就在宜宾苑外边,还有不少人在等机会,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先人一步。

    给澹台压境送些好处,将来兴许就能请动他在宁王面前说几句好话。

    打仗不打仗的他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自己将来还能不能做官。

    其中甚至还有人打算今夜就不走了,等到别人都走了的时候,他再去敲门拜访。

    万一机会就来了呢,澹台将军一高兴,就给个许诺,将来他们就还是一样的身穿锦衣。

    世元宫。

    皇帝看了一眼澹台压境,笑了笑道:“你在大殿上把文武百官都威胁了一遍,此时又跑来宫里,是想威胁一下朕?”

    澹台压境微微俯身道:“陛下,我来是想请陛下帮个忙。”

    皇帝道:“你在大殿上气势汹汹咄咄逼人,朕觉得他们都已经被你震慑,且朕还听闻,他们大概都已经到宜宾苑当面向你表忠心了,大殿上的人,在你那里应该一个不缺,你还要朕帮你什么忙?”

    澹台压境也没有理会皇帝话语里的酸,这种事澹台压境才不在意。

    他对皇帝还保持着最起码的尊敬和礼数,是因为他的家教和所学的礼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澹台家的人对楚皇并没有多少敬畏,不只是杨竞,以前的皇帝也一样。

    因为澹台家死守西疆这么多年,朝廷从来都没有过一丁点的支持,别说粮草物资军饷这些东西,哪怕连一份口头上的嘉奖和宽慰都没有。

    从很早之前澹台压境的父亲就对他说过,他们已经不再是为了皇帝守边疆,而是为了中原百姓。

    “陛下,在出征当日,我想请你下旨,把今日去过宜宾苑的所有人召入宫中议事。”

    听澹台压境说完这句话,皇帝显然有些吃惊。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这短短片刻,脑子里迅速的推测了一下澹台压境这话里所包含的意思。

    “你是说......”

    皇帝放下茶杯:“这些人你一个都不想用?”

    澹台压境点头:“是,一个都不想用。”

    皇帝道:“这些人虽然朕也看不上他们,可数十万大军,他们分管各营,如果你不用他们,各营的士兵也不会那么好调动。”

    澹台压境道:“只需陛下帮这个忙,至于其他的,我自己想办法。”

    皇帝点了点头:“这倒也不是什么难的,朕就应了你。”

    澹台压境抱拳行礼:“多谢陛下成全。”

    皇帝见澹台压境要走,他叫了一声后说道:“不要急着回去,回去也是被那些家伙烦扰,留下来和朕聊几句,顺便一起吃晚饭。”

    澹台压境也没有拒绝,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

    皇帝问:“大将军可还好?”

    澹台压境回答:“很好。”

    皇帝嗯了一声,起身给澹台压境倒了一杯茶:“朕很清楚,如果不是有你们澹台家在西北镇守,大楚就算有武亲王东征西讨,也不可能撑到现在。”

    “黑武人是虎豹,西域人就是豺狼,他们比虎豹还要阴狠,一拥而上,会把中原啃咬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西域数十国祸乱中原的时候,中原百姓血流成河,被屠杀之人数以亿计,江南江北都算上,活下来的人不足两成,冀州一地,千里无人。”

    澹台压境不知道皇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没有接话,只是听着。

    皇帝坐下来后继续说道:“宁王李叱还没有在北疆起势之前,曾经有人向先帝请示,是否调凉州军回中原,进剿冀州匪患。”

    澹台压境听到这句话,眼睛眯了起来。

    皇帝继续说道:“父皇拒绝,他说澹台家在西北不动,中原再怎么乱也不是西域人的,凉州铁军一入关,西疆必失,中原必乱。”

    他看向澹台压境:“朕登极之初,也有人向朕进言,调集西疆边军和凉州兵马入关,可将冀州反叛剿灭。”

    “朕也没有答应,父皇当初说的话,犹在耳边......你应该也不知道,当年幽州将军罗耿曾经三次上书,只要朕点头,他就率军南下平叛,朕拒绝了他三次。”

    皇帝缓了一下,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到嘴边,又把茶杯放下。

    “他奏折上说,北方将乱,他愿意带北疆边军清剿叛军,力保江南不失,朕给他回信说,你只要好好守着边关即可,平叛之事,有武亲王在。”

    “他第二份奏折中写到,北疆可丢,冀州可弃,江南之地才是重中之重......所以朕不喜欢他,从那开始不喜欢。”

    澹台压境皱了皱眉,回想起来以前,幽州将军罗耿被武亲王算计,大概也是因为皇帝不喜欢吧。

    那时候罗耿心高气傲,以为有幽州铁骑,还有十万边军,所以可以逼皇帝给他封王。

    如果那时候皇帝答应了罗耿的话,边军彻底放弃北疆,冀州也好,兖州也好,大概都会落入黑武人之手。

    罗耿的打算,大概是带着十万精锐南下,武亲王要东征西讨,而他可退守豫州,甚至可驻守京州,到时候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可能没有称帝之心,但他一定想过要为自己的儿子罗境铺路。

    可是罗境都不了解他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因为罗耿性格进退不定,也从不让罗境过问他的事。

    罗耿对他的儿子极为严苛,如带兵一样教导,在罗境还小的时候就告诉他,你只管服从即可,不要去问那么多问题。

    这就导致了罗境一切都听从安排,让他去跟着羽亲王南下他就去了,让他回来他就回来了。

    他并不知道父亲最终的筹谋,也不知道父亲因何而总是抑郁不平,更不知道为何皇帝

    要那般算计他父亲。

    皇帝再一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没有放下茶杯,捧在双手中暖着手心。

    “朕输了,现在也认输了,可朕并非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皇帝道:“宁可国破,不调边军,这是杨家列祖列宗的遗训。”

    澹台压境知道这句话皇帝说的没错,因为到现在为止,其实大楚的边军都算上的话,依然还算实力雄厚。

    东疆,南疆,西疆......不算北疆皇帝已经调不动的边军,其他各地边军的数量加起来,就算没有百万之众,几十万善战之兵还是有的。

    “你说让朕帮你一个忙。”

    皇帝看向澹台压境说道:“朕可以帮,朕连天下都可以让了,还有什么不能帮的,但朕也希望你们帮朕一个忙。”

    澹台压境道:“陛下请说。”

    “朕......不是想亏待边军, 是大楚到了朕手里,真的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皇帝低着头,嗓音微微发颤的说道:“朕确实想和所有边军将士们说一声对不起,大概没有机会了,等以后宁王称帝,还请善待他们,他们镇守边疆,也算是为宁王能拿下中原立功了的。”

    澹台压境却并没有被皇帝这样的态度所感动什么,他们这些已经经历过太多生死杀伐的人,哪里还会被三言两语感动。

    “陛下,对待边军兄弟们应该怎么样,宁王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比陛下做的好了。”

    皇帝抬起头看向澹台压境,眼神有些复杂。

    澹台压境道:“陛下说边军兄弟们也算是为宁王立了功的,宁王会记住,百姓们也会记住,如果百姓们想不到这一点,宁王会告诉百姓们,请他们记住。”

    他抱拳:“我先回去了,多谢陛下愿意帮忙。”

    皇帝嗯了一声:“好......”

    澹台压境出了世元宫后在大街上站了好一会儿,皇帝的那些话虽然不会让他感动,但还是有些触动。

    杨家的人,对这中原百姓最大的善念,莫过于边军不动这四个字了。

    他一直都觉得杨竞是个可怜人,这次谈话之后,他觉得杨竞更可怜。

    但他想的最多的是为罗境感到不平,他父亲的死,其实也是他父亲自己种下的因,得到的果。

    曾令黑武人都赶到畏惧的罗大将军,晚年却醉心权-欲,这才是悲剧的开始。

    回到宜宾苑后,澹台压境就把自己带来的将军们召集起来议事,一直到后半夜才散去。

    他定下来,在七天之后率军出大兴城,从南往北进攻雍州军。

    七天后的这一战,他能不能把这几十万毫无斗志的楚军带好,是这一战的关键。

    第二天一早,他派人出城去向宁王禀告七天后-进攻的计划,站在大兴城的城墙上往北看,远处雍州军的连营像是一座一座巨大的坟包。

    有人也许觉得那是连绵不尽的山脉,可在澹台眼里,皆为土坟。

    “主公说过,这江山万民不能交给他们。”

    澹台压境的手在城墙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不把江山交给他们的唯一办法,就是让这世上没有他们。”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他可是做臣子的

    澹台压境从宁军大营带来的将领中,有一个人比较特殊,他就是宁军中最年轻的将军高真。

    说他最年轻的将军指的不是现在,而是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被罗境提拔为将军了。

    在芒砀山一战中,因为高真没有能完全按照唐匹敌的部署进攻,导致了武亲王的队伍没有全部被围困。

    这也就是造成了武亲王退回芒砀山木城的结果,更造成了罗境和武亲王在木城中同归于尽的结果。

    罗境是高真的贵人,在安阳城的时候,没有罗境的发现,高真就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野少年。

    所以罗境死后,高真一直都不能释怀,他原谅不了自己。

    罗境曾经说过他,你年轻气盛这是好事,哪有年轻人做事畏首畏尾的,那样不妥当,坏了你的冲劲。

    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这样的冲劲是好事,也是因为这样的冲劲,数次大战,他都屡立奇功。

    还是因为这冲劲,他的队伍进度太快,导致武亲王的后队被隔断无法突围。

    如果他是完全按照唐匹敌对他的要求行事,左武卫的后队根本就不可能退回芒砀山。

    那一战之后,高真一直颓废,如果说罗境是他的老师,是他的引路人,更不如说罗境是他的信仰。

    他的枪法,他的领兵方式,他对骑兵的运用,都是学自罗境。

    澹台压境在出发之前特意找到唐匹敌,把高真要了过来,他知道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若再不拉他一把的话,他可能早早的就废掉了。

    大兴城的城墙上,澹台压境那番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也是说给高真听的。

    “你将来能比我们看到更多的东西。”

    澹台压境看着城外,语气中满满都是对未来的向往。

    “罗境将军让你看到了你自己的未来,他让你从一路平凡的人,变成了一个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

    “你自己看不到的远处,是罗境带着你走上高处瞭望,你才能看到。”

    听到这些话,高真低下头,心里的那种痛苦更加浓烈。

    “我们很多人都看不到很远,是宁王把我们带到了高处,所以我们看到了未来的样子。”

    澹台压境拉了高真一下,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你现在就像是一个走到了半山腰的人,因为把你带到这的人离去,你便不再抬头看,而是一直回望自己走过的地方,想要回去。”

    澹台压境道:“那你想过没有,若是罗境将军知道了的话,他会骂你什么?”

    高真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你个白痴。”

    这是罗境经常骂他的话。

    澹台压境道:“罗境将军如果在这个世上还有一双眼睛,期待着看到未来,那你就是这双眼睛。”

    澹台压境拍了拍高真的肩膀:“战争没有结束之前,谁都可能会死,我也可能会死,那一战罗境将军战没,活着的人替他继续走下去,替他继续往前看,如果我战没,活着的人也要替我继续走下去看下去。”

    高真低着头:“可是罗将军本能自己走下去的。”

    澹台压境道:“是啊,他本该可以自己走下去,可你觉得是你拉住了他,然后你又拉住了你自己,将来如果有一天你到了下边见到了罗境将军,他问你,高真,你干的怎么样?”

    澹台压境看向高真:“你如何回答?”

    高真张了张嘴,又低下头。

    澹台压境道:“你告诉他说,将军啊,我先是拖累了你,我又拖累了我自己,然后我还拖累了宁王的大军,没能大胜,我们丢了几十万兄弟的命,也丢了本该被我们解救的江山。”

    高真的肩膀猛的颤抖了一下。

    澹台压境指向城外:“去办更大的事,去解救更多的人,将来有一天,人们颂扬你的功绩,你就站在高处大声说,这些都是罗境将军教我的,让人们记住罗境将军的名字,记住你的名字,难道不比你在颓废中死去更好?”

    说到这,澹台压境回身吩咐一声:“把东西给我。”

    一名亲兵上前,双手捧着一面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旗子。

    澹台压境双手接过来,面对高真说道:“这是罗境将军的战旗,如果你还愿意为罗境将军做些什么,那么在接下来的每一战中,我希望看到这面战旗飘扬在你身边。”

    “他没有看到的,你替他看,他没有打下来的,你替他打,他没有被万民记住的,你要让万民记住他。”

    “是!”

    高真猛的抬起头,双手将罗境的战旗接过来,然后紧紧的抱在怀里。

    澹台压境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可以做到的是,他将来可以拍着你的肩膀欣慰的说,小伙子,我没看错你,而不是他看着你问,你为什么让我失望?”

    高真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几天后,世元宫。

    皇帝看着他的孩子蹒跚着跑来跑去,眼神里都是慈爱。

    最终孩子还是回到了他身边,没有随武王妃一同离开大兴城。

    在武王妃走之前,特意进宫来问皇帝,要不要她把皇子带走,皇帝深思熟虑之后拒绝了武王妃的好意。

    在这之前,是他两次登门请求武王妃带走孩子,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孩子留在大兴城里反而会安全些。

    那些人在战场上败了,但他们在暗中还有很大的实力,他们不会放过毁掉了他们一切的楚皇,也不会放过楚皇唯一的孩子。

    想想看,如果不是杨竞在大兴城里大开杀戒的话,那么杨玄机在大兴城里称帝后,大局早就已经改变了。

    “牧鱼。”

    皇帝轻轻叫了一声。

    大内侍卫统领盛牧鱼俯身道:“臣在。”

    他是于皇后的表兄,原本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有一身才学,武艺也很强,但他不想为这腐朽的大楚做事。

    所以哪怕是皇后还在的时候几次求他,他都拒绝了皇后的邀请,他不想为皇帝做什么。

    可是皇后死了,皇后的父亲于文礼亲自找到他,请求他入宫,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保护好皇后的孩子。

    所以他来了,他不想效忠谁,他只想留住表妹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唯一的痕迹。

    皇帝忽然起身,朝着盛牧鱼俯身一拜。

    盛牧鱼连忙扶住皇帝:“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道:“袁英,把东西拿过来。”

    小太监袁英连忙过来,把手里捧着的一个木盒放在旁边桌子上。

    皇帝道:“这盒子里边,有杨家的藏宝图,朕也不知道那些东西还在不在,毕竟已经传了几百年,或许早就已经丢失。”

    “除此之外,还有楚皇剑谱......朕已经不奢求安儿将来恢复大楚江山,但朕希望他能保护好自己,所以朕请求你,将来一定要把楚皇剑教会他。”

    盛牧鱼想要说什

    么,皇帝摇头:“听朕把话说完。”

    盛牧鱼点了点头:“好。”

    皇帝继续说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两日澹台压境就会在这世元宫里打开杀戒,你应该知道吧。”

    盛牧鱼回答道:“臣知道,他请求陛下帮忙,把所有四品以上的将军都召集到世元宫中,臣也想过,他大概是要在这里动手。”

    皇帝问:“那你想过没有,大兴城这么大,有的是更合适的地方,为何是世元宫?”

    盛牧鱼点头:“想过。”

    皇帝道:“那你说说看,澹台压境为何要这样做?”

    盛牧鱼道:“宁王可以放过陛下,可以放过陛下的孩子,但宁王的手下不会愿意放过陛下和皇子。”

    皇帝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是啊......澹台压境是做臣子的,他主子不能做的事,他可以做。”

    他看向在不远处开心玩着的皇子,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这重重的心事啊,又怎么可能抒发的出来。

    皇帝道:“我相信宁王李叱会遵守他的承诺,他会真的给朕封一个国公爵位,给朕寻一个好去处,做个富家翁......但朕不信他手下人,宁军中的那些大将军,他们杀伐半生,哪个不是心如坚铁?”

    “澹台压境把地方选择在世元宫,意图就是要趁乱杀了朕,杀了安儿,然后嫁祸给那些将军,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都行,然后他在杀光那些人......”

    皇帝看向盛牧鱼:“朕没办法亲自带着安儿走了,因为朕的一举一动,澹台压境都会仔细盯着,但你有机会。”

    “在澹台压境动手之前,他会先把各营调出大兴城,在城外驻扎,然后才会把各营将军召回城内,如此一来,就能防止那些人煽动军队哗变。”

    皇帝道:“出城的时候就是机会,我已经让金洁银做好准备,当天,你装扮成士兵,带着安儿跟随金洁银出城,他会掩护你。”

    盛牧鱼沉默片刻,俯身道:“陛下放心,我会把皇子安全的带出去。”

    皇帝再次看向他的孩子,点了点头,抬起手擦了擦眼睛里的泪。

    “朕只能托付给你了,朕知道其实你是恨朕的,因为若非是朕让她入宫,她本该平平安安的做个普通人,也许会活到很大年纪......”

    “陛下,不用再说了。”

    盛牧鱼道:“臣说会保护皇子,就一定会保护好,往后余生都会穷尽心思的保护好。”

    皇帝重重点头:“朕信你。”

    他回头指向另外一边:“大概七八个月钱,方诸侯方先生曾经回来过,把楚皇剑送了回来。”

    那桌子上放着三把剑,在灯火下,竟是有些流光。

    皇帝道:“你出城之后,若有可能,就去寻方先生,他有夺天地造化之能,若他也愿意教导安儿的话,最起码可保安儿一生无忧。”

    盛牧鱼道:“臣记住了。”

    皇帝走到旁边,把皇子抱起来,使劲儿在皇子脸上亲了一口。

    “这是天下大势,也是必定的规则,朕其实都不会怪澹台压境,换做是朕的话,朕也会如此做。”

    他把皇子塞给盛牧鱼:“走吧,今夜就去兵马司,金洁银会为你做好安排。”

    “是!”

    盛牧鱼没有多说什么,请袁英帮他把三把剑绑在后背上,他一只手抱着皇子,把木盒里的楚皇剑谱和藏宝图塞进怀里,转身离开。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等打赢了之后

    在约定好出兵日期的头一天,澹台压境把手下人召集起来,询问这几日布置的成果如何。

    他们在这之前接受了同一个任务,那就是不要拒绝城中那些人的拉拢。

    毫无疑问的是,澹台压境住的宜宾苑外边每天都车水马龙,那他手下的人也一定不会清闲的下来。

    那些没有办法见到澹台压境的人,就会不遗余力的去巴结澹台手下的人。

    而澹台给他们的命令就是,不要拒绝,给你们什么好处就收什么,求你们办什么就一律答应下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要一个完整的名单。

    手下人把名单凑在一起,数了数,能有数百人,不管是军方的人还是朝堂的文官都有。

    澹台压境把名单递给高真:“派人送到世元宫里,楚皇会帮我们把这些人都召集到宫里,我们省事一些。”

    高真接过来后问道:“大将军,我们若一口气把这些人都杀了的话,那楚军队伍就会涣散,如何才能调度指挥?”

    澹台压境道:“明日一战事关重大,如果非要冒险,我不敢用这些人去赌,我倒是宁愿用数十万普通士兵敢不敢打这一仗来赌,先去派人送名单吧。”

    高真出去后把名单交给亲信,告诉他立刻送到世元宫中,务必亲手交给楚皇。

    回到屋子里,澹台压境示意他坐下来。

    “到今天为止,城中的三十七万楚军,都已经出城驻扎。”

    澹台压境道:“明天一早,这些人会被紧急召入世元宫,宫里必须有我们的人在。”

    高真道:“大将军,我去吧,杀光了这些人之后我再出城追队伍,来得及。”

    澹台压境道:“如果......我连楚皇也想杀呢?”

    高真一怔。

    所有人都看向澹台压境,包括归元术,每个人脸上都有些惊讶。

    归元术是多聪明的人,立刻就反应过来,所以他摇了摇头:“得不偿失。”

    澹台压境嗯了一声:“是的,我仔细想过之后,确实如此。”

    他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我们是宁王之臣,主公说过不要动楚皇杨竞和他孩子,可我想的是,杨竞只要活着,以后说不得会有麻烦。”

    “所以我想趁着这次召集人去世元宫的机会杀了杨竞,但这两日一直都在来回思考,最终放弃了。”

    归元术道:“若杀了他,确实可以永绝后患,但对于主公顺利收服江南诸地,并无多大好处,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抵抗。”

    澹台压境道:“所以明天这事,换个方式办。”

    他看向高真道:“你到了世元宫之后,你不要亲自动手,如果楚皇说交给你处置,你就说澹台将军吩咐过,交由陛下处置。”

    高真点头:“懂了,让杨竞的人去办那些人都杀了,如此一来,也就不会再有人愿意跟随杨竞。”

    澹台压境点了点头:“是这个意思。”

    他说完后看向归元术:“归大人明天也跟着高真去一趟世元宫吧,你在场面上比他懂得多。”

    归元术点了点头:“听大将军的。”

    另外一边,大内侍卫统领盛牧鱼已经带着皇子进入兵马司,为了保证安全,虽然心疼,可还是给皇子用了一些药,让皇子睡着。

    药的剂量经过仔细计算,保证不会有什么伤害,只是让皇子一觉睡到明天下午,那时候应该已经出城了。

    兵马司将军金洁银看向盛牧鱼:“兵马司的队伍是明天出城,也是最后一批出城的队伍,应该已经没有宁军的人看守了,所以出城不是问题,把皇子藏在马车里,你们出去之后,我安排的人会为你们遮挡,你们下车就躲进城外的草料堆中,我的人会一直帮你看守,到了安全的时候就走。”

    盛牧鱼点了点头:“你呢?”

    金洁银道:“我不能走,我把你们送出城后就要回世元宫,若宁军真的敢对陛下动手,我们这些人,终究还是要把命拼了的。”

    盛牧鱼道:“我却觉得,宁军的人不会动手。”

    金洁银问:“为何?”

    盛牧鱼道:“那不是圣君手段,宁王要想收服民心,要想顺利拿下江南,无论如何都不会杀陛下。”

    金洁银一怔:“若真如此的话,陛下把皇子交给你,那岂不是要父子分离?以后再想找你们,难了。”

    盛牧鱼看着金洁银的眼睛说道:“你觉得,就算是宁王当着陛下的面再说一次他不会动手,陛下会信吗?”

    金洁银摇头:“陛下还是不会信。”

    盛牧鱼道:“所以我带皇子走,陛下心里会难过,但也会踏实。”

    金洁银摇头叹息一声:“待以后若有机会,大家都得安稳,打听了陛下被封地何处,你们再回来吧。”

    盛牧鱼点了点头;“只能如此。”

    他朝着金洁银抱了抱拳:“你我明日一别,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相见,愿来日平安。”

    金洁银起身抱拳:“愿来日平安。”

    第二天一早,天都还没有亮呢,各营的将军们全都聚集在澹台压境的大帐外边等着。

    昨天澹台压境就派人通知他们,一早要布置军务,他们暂时谁都没有直接反抗的勇气,也没有直接逃走的勇气,所以此时也就全都到了。

    其中一部分人想的是,打起来也无所谓,带着人在后边跟着呗,打赢了最好,打不赢就跑。

    另一部分人则想着,此时跑不了,那就进攻之后再跑,到时候谁还能管得住他们。

    就在这时候,小太监袁英到了,他朝着那些将军们微微俯身行礼,然后直起身子说道:“澹台大将军此时就在世元宫中,与陛下商议军务事,陛下和澹台大将军的意思是,诸位将军现在也都过去。”

    有人立刻问道:“为何大将军会在出征之前去宫里?”

    袁英回答道:“澹台大将军想请陛下一同出征,陛下已经答应了,但陛下想挑选几个人做护卫,所以请诸位将军全都去宫里。”

    众人一听这话,倒也不会再怀疑什么了,把皇帝带出大兴城一同出征,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皇帝出尔反尔。

    于是这些人全都赶往世元宫,很快就潮水一样退散。

    世元宫中,皇帝看向高真,微微皱眉。

    高真只带来了几十名亲兵,这几十个人能做什么?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归元术,皇帝想杀但没能杀死的人。

    归元术一直都站在旁边,他不说话,皇帝也不好先说什么,毕竟那是生死事,归元术没有什么必要原谅他。

    “高将军,你的队伍何时进宫?”

    皇帝问。

    高真道:“陛下,大将军吩咐过,这是世元宫,陛下一日还在世元宫,便不可冒犯陛下,所以我没带兵马来,大将军也不许我带兵马来。”

    皇帝心里一震,片刻后就明白了澹

    台压境的意思,不得不在心里对澹台压境说一声佩服。

    让皇帝对他手下数百文武动手,如此一来,以后也就没有人愿意再为皇帝效力了。

    皇帝在心里想着......澹台眼睛,手段确实非凡,你不杀朕,却断了朕的路。

    高真只带着几十个人来的,那就肯定不是要杀他,以他身边的护卫和禁军,难道连这几十个人都挡不住?

    高真看向皇帝问道:“陛下,是不是该安排队伍了?”

    皇帝看向刚刚赶回来的兵马司将军金洁银,他点了点头:“可以,那就朕来安排。”

    因为金洁银对他示意了一下,意思是皇子已经安然出城去了。

    皇子安全了,皇帝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金洁银。”

    “臣在。”

    “一会儿诸位大人到,你来款待他们吧。”

    皇帝吩咐了一声之后就转身:“朕还有些困意,回去再睡一会儿。”

    金洁银俯身道:“臣遵旨。”

    而此时,澹台压境当然没有在宫里,也没有在城里,他在楚军中。

    看着四周那些士兵迷茫和畏惧的眼神,澹台压境走上了那座提前搭好的高台。

    原本这是为了调派兵马所修建,此时却成了澹台压境用来收服人心的讲台。

    “就在几天前。”

    澹台压境大声说话,高台四周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你们的那些将军们,一个个跑到我住处去宣誓效忠,你们能猜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吗?!”

    澹台压境道:“他们说,只要让他们依然做将军,依然高官厚禄,他们愿意拿手下士兵的命去拼。”

    他声音越来越大:“就在宜宾苑的大院里,你们的将军,给我送来的礼物堆积如山,全都在那摆着呢!”

    “他们对我说,只要他们的地位得以保障,他们愿意带兵为先锋,去攻打雍州军,死多少人都无所谓,他们还说,反正士兵就是用来上战场的!”

    听到这,四周的人群中已经不少人在低声咒骂了。

    澹台压境道:“所以我把他们都宰了!”

    这句话一出口,一片哗然。

    “安静!”

    澹台压境大声道:“他们要用你们的命为他们换前程,我不答应,我也不会让你们去做先锋,不顾你们的命去打这一仗!”

    “这一战,我将率领三万宁军进攻韩飞豹,你们愿意跟上来的,就跟在宁军的身后,在宁军三万人死绝之前,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冲锋在前。”

    “你们跟上来,打赢了这一战,发给你们宁军的军服,发给你们宁军的军饷,所有人都入宁军的军籍!”

    “打赢了这一仗,你们全都转为大兴城的城防军,以后再也不用去其他战场上打仗了!”

    “打赢了这一仗,所有人的军职勋职都会往上提,赢了之后,愿意回家的,每个人发三年的军饷,让你们可以回家后衣食无忧!愿意留下的,也发三年军饷,让你们能在大兴城里置办家业!”

    “打赢了这一仗!”

    澹台压境道:“你们活着回来,我和你们一起喝光了大兴城里的酒!”

    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骑上战马:“愿意跟上的,在我宁军队伍后边,不愿意跟上的,各自散去吧!”

    说完后,催马向前。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他可以偷我可以创

    世元宫。

    楚皇杨竞站在高高的平台上,看着那些文武官员急匆匆的跑进来,蜂拥而至。

    这些人啊,唯恐落在别人后边,似乎谁第一个跑到澹台压境身前就会得到奖励一样。

    可他们并不知道澹台压境不在世元宫里,所以他们这般奔跑的模样就让皇帝觉得有些可笑,也觉得有些可怜。

    群臣奔向的不是皇帝,而他们看到皇帝的时候也没有了以往的敬畏,哪怕那敬畏是装出来的,也没有了。

    皇帝想着,原来他们确实该死。

    他们觉得世道不一样了,皇帝已经不是皇帝了,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表现的毕恭毕敬。

    这让原本还想挑选几个人留下来的皇帝彻底失去了善念,国已不国,连皇帝都不是皇帝,他们还算什么臣子。

    于是皇帝缓缓抬起手,兵马司将军金洁银看到皇帝的手势,随即转身往外走。

    “陛下,大将军呢?”

    有人问。

    皇帝看着他笑道:“你说的是哪个大将军?朕的大楚哪里还有大将军?”

    另一人道:“陛下,大楚都没了,自然是没有大将军,我们问的是澹台大将军。”

    他们连臣这个字都不愿意说了,皇帝原本就压抑着的愤怒在这一刻,莫名其妙的爆发出来。

    或许这是他对这肮脏世界最后的疯狂报复,所以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狞笑。

    “大楚还在呢,朕没有把玉玺交出去之前,大楚就在呢。”

    皇帝依然笑着,可那笑容里的阴寒,已经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况且,大楚在不在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朕可以说大楚不在了,你们不能说。”

    皇帝叹道:“当着朕的面说大楚不在了,见了朕也不行礼,而且还直言问宁军的大将军何在......”

    皇帝笑的越发恐怖起来:“看来你们是真的不明白,朕只要一日还在帝位,就必须维护大楚尊严。”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大将军到底在哪儿啊?”

    “大将军若是不在世元宫里,我们就回去吧,或许大将军已经出城去了。”

    “等一下。”

    有人看向皇帝:“莫非大将军根本就没有来过世元宫,而是陛下你以大将军之名把我们召集过来的吧?”

    众人全都看向皇帝,皇帝点了点头:“澹台压境确实不在宫里......”

    皇帝本想说,他在不在的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不在,你们就能如此羞辱大楚的尊严?

    可是话没有说完,那些人一听到大将军不在宫里,掉头就走,完全不想听他多说什么。

    皇帝知道,终究都是泡影。

    于是他的手再次举起来。

    之前退出去的金洁银已经把队伍集合起来,见皇帝第二次举起手,他明白,皇帝心意已决。

    “你们自找的。”

    金洁银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伸手往前一指:“全都杀了,一个不留,他们身上的财物,谁杀谁得。”

    这句话一出口,禁军士兵们就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

    连弩,弓箭,再到横刀。

    屠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那些将军们那些大人们,他们人数少,且毫无准备,进宫的时候又没能把兵器带进来,所以根本撑不住多久。

    带甲的将军们还好些,有的人还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可那些文官就都倒了霉,只能人人屠戮。

    皇帝看着这最后的疯狂,看着这血腥的杀戮,看了一会儿后问站在不远处的高真:“将军,满意了吗?”

    高真微微俯身道:“陛下满意了就好。”

    说完后他大步离开,数十名亲兵跟着他一起走了。

    归元术抬脚也要走,皇帝叫了他一声:“归大人,请留步。”

    归元术回头看向皇帝:“陛下还有什么事?”

    皇帝道:“当时朕的判断可能出了问题,确实不该让你去......”

    他话还没有说完,归元术已经接话道:“陛下判断没有出问题,我确实是大楚的反贼。”

    说完后朝着皇帝抱了抱拳,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走了。

    皇帝看着归元术的背影,又看向那满地的尸体,忽然间心口上一阵剧痛,疼的他额头瞬间见汗。

    “朕......终于是孤家寡人了。”

    高真和归元术他们却哪里有时间在这耽搁,见禁军的人已经把人都杀光了,他们就立刻赶回去复命。

    出了大兴城后,队伍已经陆续开拔,他们看到了犹豫不决的楚军士兵还在原地,也有一部分人拿起兵器跟着宁军上去了。

    这些事对于他们来说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即将到来的决战。

    宁军阵列。

    李叱坐在战马上举着千里眼观看,当他看到雍州军南边升起一阵阵的浓烟,就知道澹台压境已经率军向北进攻了。

    他放下千里眼看向唐匹敌,唐匹敌对李叱点了点头,然后对沈珊瑚说道:“进攻吧。”

    大将军沈珊瑚催马向前,将手中的令旗往前一指,号角声随即呜呜的响了起来。

    孛儿帖赤那听到号令声,朝着手下人喊了一声:“攻!”

    他的手下人将牛尾巴上绑着的鞭炮点了,一瞬间,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响成了一片。

    受到了惊吓的草原牛朝着前边猛冲出去,而在牛群的两侧,草原骑兵用队列逼迫着牛只能往正前方跑。

    如果是朝着雍州军发动冲击,那么在每一头草原牛的牛角上都绑上尖刀自然威力更大,可牛群冲击的是难民大营,以惊吓为主,务必少伤及人命,所以这尖刀也就不能绑了。

    庞大的牛群带着漫天烟尘冲向难民队伍,这种压迫感,比大军往前冲锋还要大。

    “妈呀!”

    有人喊了一声:“牛,都是牛!”

    “跑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喊,难民的队伍一下子就炸开了锅。

    负责监督他们的雍州军士兵也都吓坏了,没有见识过这种打法,那汹涌而来的牛群带给他们的恐惧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敢朝着这样的牛群反攻,除非他们比此时的牛还要疯狂。

    原本排列好的防御阵型立刻就乱了,牛在人群中冲撞,人在不停的避让。

    只短短片刻,被韩飞豹寄予厚望的难民-阵列就破开了。

    宁军没有耗费一兵一卒,就把北边雍州军的防线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烟尘之中,看到了机会的孛儿帖赤那立刻下令进攻。

    在牛群后边,草原铁骑开始执行他们的任务......那就是把难民们的恐惧加大。

    牛群之后是铺天盖地而来的骑兵,

    这些根本不会打仗的百姓谁还愿意留下。

    像是一大团密密麻麻的蚂蚁突然就炸开了,四散而逃。

    唐匹敌看到这一幕,示意击鼓。

    队伍前边,十八面巨大的牛皮战鼓擂动,砰砰砰的声音整齐响起,像是天雷落地。

    战鼓声起 ,宁军开始向前推进,一个一个严整的方阵,像是贴着地面往前移动的堡垒。

    韩飞豹此时已经脸色铁青,他想过了宁军进攻的许多种战术,怎么都不可能会想到用牛冲锋。

    这种打法有些蛮不讲理,甚至可以说是耍无赖。

    然而他却忘了,他把那么多无辜百姓摆在阵前,难道不是更大的耍无赖吗。

    前边是宁军的攻击,后边是雍州军的督战,所以难民往两侧狂奔。

    恐慌是会传染的,两侧没有被牛群冲击的地方,也随着人潮一起跑起来。

    “枪阵盾阵配合上前!”

    韩飞豹大声呼喊。

    指望不上那些难民了,但这又不代表他已经输了。

    他手中的大军是横扫西北的雍州铁军,这支军队从来都没有在敌人面前退缩过,也从来都是他们碾压敌人。

    他们训练有素,而且杀戮心重,他们也不会对宁军服气。

    雍州军的防御阵型很快成型,盾阵和枪阵配合,形成了密集厚重的防御。

    而在防御阵型后边,弓箭手已经就位,每个人都把箭壶摆在触手可及的位置,等待着宁军进入射程。

    而与此同时,两边的抛石车也几乎在同时开始发动攻击。

    雍州军在和李叱第一次交手的时候损失了大量的抛石车,但不是全部。

    也好在是那一次消毁掉了大部分抛石车,不然以雍州军抛石车的数量,对于宁军来说威胁极大。

    巨石在天空上飞过,居然还有两块石头在半空中正巧撞在一起。

    战马上,唐匹敌的脸色并不轻松。

    “他们的训练方式和我们一样。”

    他对李叱说道。

    李叱点了点头,这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那些潜伏在宁军中的探子,一定早早的就把宁军的训练方式,战法战术,包括武器装备,这些全都告诉了韩飞豹。

    而雍州军之所以能在西北所向无敌,也是因为他们所用的一切方法,都和宁军是一样的。

    他看向唐匹敌道:“所以韩飞豹算是从你手里偷了东西。”

    唐匹敌道:“偷走的都是我想出来的好东西,但我还可以想出来更好的东西,韩飞豹训练士兵的阵法和打法,过时了。”

    当双方的军队一接触的时候,韩飞豹也发现了这一点。

    看起来宁军的进攻阵型,依然用的是改良的大楚府兵的进攻阵型。

    可是唐匹敌却把阵型变化的更大,比如进攻的时候,看起来依然用的是楚军五人队模式,但那只是看起来像。

    楚军是这个世上最早开始用五人队战术的军队,在进攻的时候,看似散乱的队形,实则都是五人一组。

    互相支援,配合默契。

    可是这种五人队的模式略显死板,五个人保持着固定的进攻形态。

    而唐匹敌改良的方法是五人队梅花阵。

    这个看起来很细微的变化,却让雍州军体会到了其凶悍的杀戮之力。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大破

    楚军最初创造出来的五人队阵型是固定阵型,每个人各司其职,不能替换。

    而宁军则可互相替换位置,元转如意,互相支援配合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不要以为这只是五个人之间的事,这个战场便是由无数个五人组成的。

    接触下来,雍州军的人才发现,他们总是会比宁军慢上一些。

    失去了大量的平民百姓作为护盾,雍州军从一开始便承受着宁军带来的狂风暴雨。

    打了大概两个时辰之后,韩飞豹就知道正面对战,他挡不了多久了。

    他本以为自己的队伍和宁军实力相差无几,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

    他的队伍从雍州一路赶来,其实没有打过什么仗,只是在荆州的时候和李叱交手过一次。

    看起来训练几乎相同,战术也并无区别,士兵的身体条件还是不输于对方。

    差就差在了经验和杀气。

    宁军从北杀到南,多少次大战,哪一战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

    再者,宁军才刚刚打赢了和左武卫的那一场大战,士气正盛。

    如果说以前的宁军就格外自信,那么打赢了左武卫后,宁军便有了一种天下无敌的气场。

    曾经号称史上最强军队的左武卫都输了,世上已无对手的那种信念会让队伍每个人的心态都发生巨大变化。

    “报!”

    有传令兵从远处飞骑而来,到韩飞豹身前急切说道:“主公,宁军从南边攻来,兵力极多,已经攻破第一层防线。”

    韩飞豹知道已经不能再等了,于是让人发起信号。

    一团一团的烟柱飞上了高空,那是他调动南边伏兵过来,从背后攻击澹台压境的信号。

    唐匹敌看到那边烟柱升起,他立刻就传令下去,不多时,宁军这边也点起来不少的狼烟。

    在南边进攻的澹台压境看到了之后,也下令点起狼烟,结果一下子就把雍州军的信号给打乱了。

    本来在澹台压境队伍还往南的那支敌军,就已经被牵制的头疼之极。

    他们的背后出现了关亭候的队伍,在梁州境内连续烧毁了他们的不少物资,然后这支队伍还往北移动,试图压迫。

    负责指挥这支雍州军的将军庞友德就不得不分兵应对,以至于手中兵力几乎减半。

    此时正面战场上打的那么惨烈,他的队伍却只能等着信号。

    瞭望手才喊了一声说信号来了,队伍还没有冲出去,瞭望手又说信号不对。

    急的庞友德亲自爬到高处去看,只见战场那边烟雾缭绕,说好的约定是武道狼烟起,现在起码有五十道。

    “将军,上不上?!”

    “将军,若是贻误战机的话,主公怕是不会轻饶了我们。”

    一群人等庞友德从高处下来后,七嘴八舌的劝说起来。

    “上!”

    上去了,打输了那是天意,不上去的话,那打输了就是**。

    以他对韩飞豹的了解,要是因为他没有及时支援过去而输了,别说他会死,他家祖坟都会被韩飞豹扒了。

    这边雍州军的援兵往澹台压境的队伍后边猛攻,澹台压境知道此战的关键时刻到了。

    他立刻下令,队伍两侧形成防御,不再主动进攻,而是列阵把韩飞豹的队伍和庞友德的队伍隔开。

    如此一来,澹台压境的队伍必然遭受极为凶残的进攻,可是只要他撑住了,那么韩飞豹的队伍就别想走的了。

    此时跟上来的楚军大概有二十万几万人,是大兴城中楚军队伍的三分之二左右。

    先是被夹了馅饼一样,两侧都是敌人,不停的冲击着他们的防御。

    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谁还能收手了。

    大兴城的城墙上,楚皇杨竞举着千里眼观察,看起来也有些紧张。

    这么庞大的战场杨竞也是第一次见到,双方加起来超过百万之众的混战,几乎大兴城的北边可以看到的范围内,都在厮杀。

    视线所及之处,全都是人,尤其是在澹台压境那支队伍附近,双方兵力的密集程度,已经难以形容的出来。

    “陛下,韩飞豹是否还有胜算?”

    忠臣于文礼在杨竞身边轻轻的问了一句,他虽然学识渊博,可对于战争的事他确实不懂,就算他此时也在看着,却看不出什么形势来。

    “不是没有。”

    杨竞依然盯着战场那边,说话的声音稍稍有些沙哑,可能是因为紧张和激动。

    这种场面无论是谁看到了,都会紧张激动。

    哪怕这一战和杨竞其实已经没有那么打的关系,他却还是被深深吸引。

    “此时就看澹台压境能撑住多久,以朕推测,他能撑到明天天亮,宁王李叱就赢了,如果他撑不到的话,韩飞豹杀穿他的防御,和援兵汇合之后,就算不能击败李叱,也能趁机脱离战局。”

    杨竞道:“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天黑才是韩飞豹最好的机会。”

    于文礼不懂战局,但他动时势,听皇帝这样说,他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如今皇帝已经做出选择,若最终反而是宁军败了的话,陛下与他们这些朝臣,怕是结局堪忧。

    所以紧张的于文礼又问了一句:“陛下,宁王的胜算是不是要大一些?”

    杨竞放下千里眼看向于文礼:“你是怕李叱输了?”

    于文礼连忙俯身道:“臣有罪。”

    杨竞道:“哪里有什么罪过可言,朕也盼着李叱会赢,江山在李叱手里远比在韩飞豹手里要好的多。”

    他说完这句话后再次举起千里眼:“可是那战场上的人每一个都比朕会打仗,所以你问朕谁的胜算更大,朕说不好。”

    “不过......”

    皇帝声音很轻的自言自语了一句:“还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候呢,等到了那一刻......”

    他后边的话戛然而止,这可把于文礼难受坏了,想问,又不敢,不问吧,心里着实难受。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战场上火光冲天,看起来像是方圆百里之内都烧着了似的。

    杨竞像是舍不得错过这精彩大戏一样,就是不下城去休息,始终看着。

    到了后半夜他才熬不住,也没有下城去,就在城墙上眯了一觉。

    天才蒙蒙亮他就醒了,爬起来抓过千里眼就往外看。

    “澹台压境果然了不起!”

    眼见着澹台压境那边防线居然还在,皇帝就不得不感慨了一句。

    “韩飞豹要败了!”

    皇帝激动起来,说话的嗓音都在微微发颤,他回头喊道:“金洁银,快,快去准备!”

    兵马司

    将军金洁银立刻从城墙上跑下去,城中居然还有数万愿意留在这效忠楚皇的军队。

    “陛下,队伍集结好了。”

    金洁银把队伍整顿好之后,又跑到城墙上来请示。

    杨竞立刻吩咐道:“速去,此刻时机最佳,你带兵杀过去,足可为你换一个好前程,朕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金洁银跪倒在地叩首,然后转身下城,带着那几万楚军杀了出去。

    这突然到来的楚军虽然兵力不多,却在雍州军攻了一夜的最疲劳的时候出现,立刻就把庞友德的队伍打了个措手不及。

    金洁银不是庸才,他也理解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

    目的有三,第一,皇帝早就说过,江山若要易主,他更希望交给李叱,那样百姓们才能活的更好。

    第二,他若帮李叱这一次,李叱好歹也会有所感念,不至于对他和他的孩子赶尽杀绝。

    第三,也是想为皇帝身边这为数不多的忠臣,换一个好的结局。

    金洁银的几万人马加入战团之后,南路的雍州军彻底崩了。

    而在北边,同样被面对着包夹困苦局面的可还有韩飞豹呢。

    他的队伍一边猛攻澹台压境所部,还要一边抵抗唐匹敌的率军强攻。

    原本以为趁着天黑可以趁乱杀出一个局面来,结果一夜厮杀后,澹台压境的防线就是稳如重山,打不破。

    “主公!”

    他手下大将伊搏腾也看出来大势已去,劝韩飞豹道:“此时主公带歌凌军往侧翼突围还来得及,若是再晚主公就走不脱了。”

    韩飞豹怒道:“我还没有输呢,为何要走?!”

    伊搏腾急切道:“主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撤出去,回头整顿了人马再找李叱报仇也不晚,主公还在,主公请立刻突围!”

    韩飞豹朝着他劈头盖脸的连甩了三马鞭,打的伊搏腾脸上都是血。

    “我再说一遍,我还没有输呢!谁若再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休怪我军前处置,绝不留情!”

    众人看着韩飞豹那狰狞面容,一时之间也确实没有人再敢劝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雍州军将军跑过来,跌跌撞撞到了近前。

    “主公,唐匹敌率军突破防线,距离中军已经不到五里。”

    韩飞豹将兵器抓起来:“歌凌军跟我杀过去!”

    伊搏腾立刻拉住了韩飞豹的战马缰绳,朝着歌凌军喊道:“保护主公杀出重围!”

    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拉着韩飞豹战马的缰绳就跑。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韩飞豹手下那些人也知道大势已去,所以立刻就调转方向往侧翼突围。

    他们才退走没多久,唐匹敌亲率大军就杀穿了雍州军最后一道防线,直破中军。

    眼见着有一支队伍往侧翼突围,唐匹敌立刻传令封堵。

    “程无节,夏侯!”

    唐匹敌喊道:“你们两个立刻带兵去支援澹台,合力将南边的雍州军灭了!”

    厮杀了一天一夜,夏侯和程无节两人脸上身上也都是血迹,虽然疲惫,可也知道此战大胜就看谁能咬牙撑住了,于是鼓舞手下将士士气,朝着澹台压境那边赶过去。

    又是半日过去,南边庞友德的雍州军没能扛住,战死三分之一后,他眼见着突围无望,于是率军投降。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帝临

    太阳从西边缓缓的下沉,像是有些不舍的告别这个人间,它应该是爱这个人间的,因为它每天都在不舍。

    有人说,月亮是不爱这个人间的,它总是敷衍。

    每一个晴天你都能看到太阳准时出现,但每一个同样晴朗的夜晚,你未必会看到月亮升起。

    有时候你看到它,以为它是刚刚才升起来,可是后半夜它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诗人们总是会把更多的溢美之词给月亮,这又是何故?

    因为你可以直视月亮,却不能直视太阳。

    韩飞豹退走,残兵败将不过万余人,唐匹敌率军还在追击,李叱也想去,可唐匹敌说,你该去大兴城。

    于是,宁王驾临大兴城的光芒,让很多人不敢直视。

    这光芒,便是他的兵锋。

    一队一队看起来气势凶悍的宁军队伍开进大兴城,围观的百姓们都不敢靠近,只是躲在远处偷着看。

    前军进入大兴城之后,李叱才到大兴城门外,而作为这座大城曾经的主人,楚皇杨竞站在城门外迎接。

    当他看到李叱的那一刻,他没有任何的惊讶,因为他本就已经猜到了,之前来的夏侯琢就是宁王。

    杨竞的手中捧着大楚的传国玉玺,看到宁王骑马到了之后,带着所剩无几的文武官员,撩袍跪倒。

    李叱从马背上跳下来,将杨竞扶起:“不必如此。”

    杨竞道:“理应如此。”

    李叱道:“理应如此的事情很多,你都没有去做,在这个时候做了理应如此的事,倒也没什么必要。”

    这话说的稍显尖刻了些,杨竞心里苦笑,因为他知道,这些话李叱在之前应该就想当面对他说了。

    可那个时候李叱还是夏侯琢,所以有些话,哪怕双方都明知道身份已经昭然,可话却不能多说。

    李叱这句话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对杨竞说了,因为理应如此的事如果杨竞都做了的话,大概大楚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杨竞总是觉得自己悲情,很多人也都觉得他悲情,不是他无能,只是没有回天之力。

    其实他有。

    他只是没有理应如此的去做。

    “宁王以后就会明白,其实坐在那个位子上,很多理应如此,都会变成不该如此。”

    杨竞反驳了一句,但是底气却并不是很足。

    李叱道:“那我试试。”

    这一刻,这四个字,就是李叱对一切阻挡他心中梦想的敌人最后一次宣战。

    “宁王要去世元宫吗?”

    杨竞问了一句,李叱摇头:“去城墙上看看。”

    于是,一大群人跟在李叱身后,呼啦呼啦的上了城墙,这些跟随在李叱身后的人,大概心情各不相同。

    夏侯琢也在李叱身后,他特意多看了杨竞几眼,然后觉得倒也没什么值得自己在意的。

    他多看杨竞几眼不是因为两个人之间的血脉关系,而是他想看看这个人留下后会不会对李叱构成威胁。

    杨竞不是他的兄弟,李叱才是。

    站在城墙上,李叱看向远处,他的大将军正带着宁军追杀雍州军残余队伍。

    韩飞豹的歌凌军确实战力很强,应是从侧翼撕开一条缺口杀了出去。

    可是这只能代表着韩飞豹今日不死,不代表他可以再有下一次绝处逢生。

    仔细想想就知道,为什么评书故事里那些绝处逢生的敲断都会让人惊讶?

    因为太少了。

    “澹台。”

    李叱轻轻叫了一声。

    澹台压境俯身:“臣在。”

    李叱道:“分派队伍,把阵亡和受伤的将士们都安顿好,其余队伍进大兴城后安营驻扎,严肃军律,可以在大兴城中随意走动,但不可欺人,宁军要有宁军的样子。”

    “是!”

    澹台压境应了一声。

    李叱继续说道:“所有参与了这一战的楚军将士,尽快把新的军服发给他们,答应过的军饷也要尽快发。”

    “是!”

    澹台压境抱拳,然后转身下去安排。

    李叱回身看向余九龄:“九妹,把东西给我。”

    余九龄上前,双手平伸托着一面折叠的整整齐齐,也是崭新的宁军战旗。

    杨竞心里一紧,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必然要发生的事,可是就在他眼前发生,他心里还是格外难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看开了的,毕竟他刚才亲手交出去传国玉玺的时候,心里都没有什么难过。

    然而当他看到宁旗要替换掉楚旗的时候,心里却难受的好像要窒息一样。

    李叱接过来那烈红色的战旗,大步走向城墙上那高大的旗杆。

    亲兵们过去将楚旗放下来,没有随意丢开,而是也叠好递给了站在不远处的楚军将领金洁银。

    李叱亲手将宁军的战旗在大兴城上升起,片刻后,整个大兴城里都听到了巨大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欢呼声之后,便是雷声。

    不管是在城墙上已经接管防御的宁军士兵,还是在大街上的宁军队伍,全都肃立,笔直的站着。

    他们长刀出鞘,用刀身敲打着他们的胸甲。

    那声音比天雷还要让人敬畏,久久的在大兴城里回荡。

    这一天的这一刻,大兴城里的百姓们或许很多年都不会忘记。

    他们看着那些敲响胸甲的士兵,似乎看到的是一座座山,一道道梁,一个个巨人。

    夏侯琢抬头看着那面战旗,忽然间想起来很早很早之前,他在冀州城里教李叱认识那些大家族标徽的时候。

    他对李叱说,每一个大家族都有自己的标徽,很多家族都会把姓氏放在标徽中,这样就容易被人记住。

    他问李叱羡慕吗,李叱摇头说,以后有一天,我会把婆娘的名字写在旗子上。

    如今不但名字在旗子上,这旗子也必将飘扬十三州。

    城中很多人都自发的到世元宫门口等着,他们知道,作为这座中原都城新的主人,必然会进入皇宫。

    然而他们错了,等到太黑他们也没有等到李叱。

    那皇宫李叱不喜欢,别说皇宫,这大兴城李叱都不喜欢。

    哪怕这大兴城在杨竞登极之后,为了有个好的寓意,还改名为紫御城。

    但紫御城的名字并没有被百姓们接受,也没有带来什么好的改变。

    李叱还是住进了宜宾苑,而杨竞也不可能再住在皇宫里,李叱就算不进皇宫也是李叱的,杨竞就算不走也不是杨竞的了。

    收拾好了东西,杨竞暂时住进了于文礼家中,他把自己关进书房里很久都没有出来。

    没有人知道他把一条腰带绑在了房梁上,他三次踩着凳子把自己挂上去,三次都没有勇气踢翻那个凳子。

    而此时,在另外一个地方,宁王手下的文官们正在一起议事。

    作为

    文官领袖,有着绝对重要身份的燕先生,还有这绝对影响力的高院长,都在这里。

    “燕大人。”

    其中一人说道:“应该尽快把主公进位称帝的事操办起来了,此事已经是头等大事,不可再拖。”

    另一人道:“这当然是第一大事,这是都城啊,已经打下来都城了。”

    燕先生看了那人一眼,说话的人,激动的嘴唇都在发颤。

    燕先生提醒道:“是楚都城。”

    此时,李叱不想把都城定在大兴城的事,知道的人还不多。

    燕先生也当然知道这些官员们心中的想法,他们也努力了那么久,付出了那么久,就差这一步了,他们也就全都名正言顺。

    而且这个时候,谁更卖力的劝说宁王进位称帝,当然就显得功劳更大一些。

    “主公的意思是,等到把江南诸州全都收服之后,再说进位和定都的事。”

    燕先生解释道:“本来主公很早之前就对我说过,但我给忘了,是我的疏忽。”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面面相觑。

    “燕大人,楚皇禅位,这是顺应天意民意,定都大兴城,这也是天意民意。”

    一个官员有些不解:“大兴城可是数百年古都,不可轻易放弃啊。”

    燕先生道:“还是要听主公的,诸位的心意,我一会儿会转达主公。”

    此时,有人提到了另外一件事。

    “那杨竞如何处置?”

    一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燕先生道:“主公的意思是,给杨竞封公封地。”

    那说话的人摇头道:“明面上可以这么做,而且还要大家宣扬,可是杨竞不死......必有遗祸。”

    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想法,至少半数以上的人,都觉得杨静不能活。

    “诸位。”

    燕先生起身道:“此事还是不要再说了,我再提醒诸位一句,江南还有数州之地没有收服,此时诸位不要影响了大局。”

    说完后抱拳:“我和高院长还要去宜宾苑见主公,诸位回去休息吧。”

    两个人告辞离去,出门上车后,高院长忍不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我本以为,着急的会是武将巨多,没想到被你猜中了。”

    燕先生笑了笑道:“人之常情。”

    高院长有些遗憾。

    他看着窗外的大街上,没有什么灯火,这不是他曾经认识的大兴城,让他觉得陌生,也觉得不喜。

    “本来我也是想力劝李叱定都大兴。”

    高院长摇了摇头:“现在看来,不破不立这句话,真的是太对了。”

    他伸手把车窗关了,似乎这夜色让他心里越发的不舒服起来。

    良久之后,高院长忽然自言自语了一句:“为何他们反而不容得杨竞活下去?”

    燕先生沉思片刻,摇头道:“我也没想明白。”

    高院长道:“你也是读书人。”

    燕先生:“我还是先生你教的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笑了笑。

    “我们要去宜宾苑吗?”

    燕先生问。

    高院长道:“何必去给他添堵说这些琐碎事,我们去找个地方喝一杯,难得没有那两个老家伙在。”

    燕先生点了点头:“那就去喝一杯。”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你走不掉了

    这是一家看起来很小也很简陋的酒馆,也能一眼看出来生意惨淡。

    从门面上看,这种小小的酒肆往日里都是寻常百姓光顾才对,达官贵人是不屑来此地饮酒的。

    掌柜的是个年轻人,和这小酒馆中已经很明显的腐朽气很不相配。

    他也就是二十几岁,和这小酒馆整体气质相比,就如同一片枯木中,藏着一枝嫩芽。

    “请问,有酒吗?”

    燕先生进门后问了一句。

    年轻人连忙笑着点头:“有的。”

    他见燕先生和后边跟进来的高院长都是两手空空,于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两位大人,着实抱歉,这里没有下酒菜,两位也没有带装酒的东西,所以......”

    委婉表达,若能买酒走,那可以做生意,若留下喝酒,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大兴城里这般穷苦,粮食都不够吃,这小酒馆里还有酒已经不错了,至于酒菜当然是想都别想。

    如今在这想要一盘花生米下酒,都是极奢侈的事,百姓们的日子过的极艰苦,一天最多两顿稀粥。

    燕先生笑道:“我们只是想在你这坐着聊一会儿,没有酒菜也无妨,或者,随便你做些什么都可以。”

    年轻人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着实是什么都没有,两位大人或许去别处看看,能有些收获。”

    高院长问:“你自己平日里吃什么?”

    年轻人回答道:“只有些腌萝卜皮。”

    高院长:“那就把你的腌萝卜皮来一些,我们喝酒闲聊,嘴里有个滋味即可,喜你这里清净,你就不要撵客了。”

    年轻人更加的不好意思了:“可是,那萝卜皮也是我从大户人家的外边捡来的。”

    燕先生问:“捡来的怎么了,只要洗干净了,便没有问题。”

    年轻人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去坛子里捡了一些他自己腌的萝卜皮出来。

    再抱上来一小坛酒,打开酒封,那酒气扑鼻而来,倒是很诱人。

    高院长笑道:“这等美酒,别说还有萝卜皮,便是配上树皮也是好菜了。”

    他问年轻人:“你连吃的都没有,为何还有这般美酒?”

    年轻人道:“酒是酿好窖藏的,倒是还有一些,如今城里还能买得起酒的,哪还有什么人,而能买得起酒的人也看不上我这里。”

    燕先生嗯了一声,取了几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先予你酒钱,你不用陪着,困了就去睡。”

    年轻人连忙道:“用不得这么多。”

    燕先生对这年轻人的品质倒是颇为喜欢,看了高院长一眼,高院长也眉眼带笑。

    “你读过书?”

    燕先生问。

    年轻人嗯了一声:“读过,只是读而无用。”

    高院长道:“哪有读而无用的书,你今日所明白的道理,都在你学过的文字之中。”

    这话让年轻人眼神一亮,俯身道:“大人高见,草民受用了。”

    燕先生指了指旁边座位:“坐下来聊一会儿。”

    年轻人倒也不拘束,在旁边坐下来,为两个人把酒碗满上。

    这小酒馆里东西都老旧,但干干净净,便是这不值钱的酒碗,也不见一丝脏污,擦拭的很光亮。

    可见这年轻人是个手脚勤快的,而且谈吐不做作也不谄媚,所以高院长和燕先生,对他眼缘都不错。

    “你在哪里读的书?”

    高院长问。

    年轻人回答道:“我爷爷教的,以前日子好的时候,还去过私塾,只是到十二三岁时候便没有余钱再供我,好在爷爷一直都不嫌我愚笨,从小到大,始终教导。”

    “你爷爷呢?”

    “半年前过世了。”

    高院长脸色歉然:“抱歉。”

    年轻人道:“大人客气了,爷爷九十而终,临走之前说谁哭谁是他孙子,这不算丧事,他生性豁达,自己也不悲伤。”

    说到这,年轻人笑了笑道:“我哭了,毕竟我本来就是他孙子。”

    高院长和燕先生同时笑起来。

    燕先生问:“还没有问你名字,你叫什么?”

    年轻人回答道:“回大人,我叫陆重楼。”

    高院长点了点头:“重楼,性微寒,有小毒,却能清热解毒,既能用蛇虫咬伤也能用惊风抽搐,给你用这个做名字,一意可自保,二意可保人。”

    陆重楼微微俯身道:“大人大才。”

    燕先生对这年轻人起了兴趣,于是问道:“现在宁王入城,天下大变,你既然有学识,可想过要出仕?”

    陆重楼道:“爷爷过世才半年,我当守孝三年满,再做其他。”

    燕先生又问:“看来你也有出仕之心,那可有出仕门路?”

    陆重楼道:“宁王到了,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便是出仕门路大开。”

    高院长问:“为何?”

    陆重楼道:“我听闻在北境,宁王早就重开科举,不以举荐录官职,只以品学取人才,宁王还说过,英雄不论出身,大才不拘小节。”

    燕先生哈哈大笑:“妙。”

    他夹了一口萝卜皮放在嘴里慢慢咀嚼,初味苦,进而微甜。

    “如今宁王要取人才,当不拘一格,你虽然要守孝,可百姓之事若急需你这样的人协助宁王治理,你可愿意?”

    高院长问他。

    年轻人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是在犹豫。

    燕先生道:“且先不说这个,说说你对如何安民的看法吧,如今大兴城里百姓们心里也不踏实,旧学出身的读书人,更不踏实。”

    陆重楼道:“安百姓之心,尤其是江南百姓之心,其实也不算太难,宁王可颁布法令,连免三年百姓税赋,百姓三年所得之存粮,按照官价收购,如此一来,百姓们有余粮,有余钱,其实无需三年,江南水米一年两收,一季可自足,一季可换钱,便可民心安定。”

    高院长问:“钱从何处来?”

    他看向陆重楼说道:“大战未止,余孽尚存,征战之事怕也要持续数年,钱粮物资,消耗巨大,江南数州粮产丰沛,若按你说的三年如数官收,怕是难以做到。”

    陆重楼微笑着说了三个字:“造新钱。”

    高院长和燕先生对视一眼,两个人的嘴角都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扬。

    高院长道:“具体说说。”

    陆重楼道:“宁王进位称帝之事不可过于心急,但造新钱之事刻不容缓。”

    “推行新钱,借助收买-官粮之事,以三年为期,迅速推广整个中原。”

    “到时候,就算是有些难打下来的地方,因为银钱流通不畅,无法和其他地方通商,可能不用兵戈便可收服。”

    “其二,以后不好打的地方,其实不在江南,只在蜀州和雍州两地。”

    陆重楼道:“蜀州物产天下第一,但蜀州并无矿藏,蜀州之人想要自己铸币几无可能,雍州之地有矿藏,却无物产。”

    “前者想用物产换钱,必须和外边的人通商,后者想要物产,也要通商。”

    陆重楼道:“新钱推行,蜀州和雍州那边都会被扼住喉咙,也许撑不住多久便会投降了。”

    高院长哈哈大笑:“说的好,说的好!”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重楼连忙俯身致谢,然后继续说道:“新钱推行之后,严格控制物价,集中销毁旧钱,民治要松,律法要严。”

    “以我推测,实则两年之内,新钱流通中原,民心便已安定。”

    他看向高院长:“以重法,惩处囤积居奇之辈,以宽仁,待遵纪守法之人。”

    燕先生把酒碗端起来:“敬你一杯。”

    陆重楼连忙把酒碗也端起来,双手捧着,和燕先生一饮而尽。

    燕先生问他:“如何可快速推行?”

    陆重楼道:“北境之内,诸多官员都有民治经验,可调往江南任职,但不要全用北境官员,从江南大批取仕,用于辅政。”

    他看向燕先生说道:“这边是两位大人刚才说的第二个问题,旧学之士如何心安且心甘。”

    他认真的说道:“江南学识之辈多自傲,所以从北境选过来的大员,当有名望地位,可令桀骜之人也服气。”

    燕先生笑问:“你觉得宁王在北境的官员,谁可堪当大人?”

    陆重楼道:“冀州四页书院的老院长高先生,是为书生领袖,高院长无需亲力亲为,只需坐镇,便可让江南学子心服口服。”

    “请高院长屈尊,创建一所新学,所有好学之士皆可至新学求教,但凡结业之人,也就没有什么旧学之士的身份了。”

    高院长摇头道:“那老家伙已经离开江南之地多年,哪里还有什么影响。”

    陆重楼立刻就严肃起来:“高老学识人品天下无双,大人的话,草民不敢认同,以我之所见,若高老愿意为宁王筹办此事,只需登高一呼,愿意为宁王效力者,便会接踵而至。”

    高院长道:“若那老家伙真的愿意做这件事,喊你去帮忙,你去吗?”

    陆重楼道:“大人应该对高老尊敬些。”

    他见燕先生和姚院长都是一身锦衣,所以称之为大人。

    高院长道:“你先回答了我再说。”

    陆重楼道:“若真是高老召唤,我愿意为高老先驱,也愿意为天下百姓,出自己的一份力。”

    高院长摘下来一枚印章放在桌子上:“那你是走不掉了。”

    燕先生哈哈大笑:“确实是走不掉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喝光你的酒

    陆重楼被燕先生和高院长带到了宜宾苑,得知高院长身份的时候,陆重楼已经心里有些微微发颤,此时到了宜宾苑里,心里就更加紧张起来。

    谁想到今夜里来了一单生意,他这至少几个月没开张的小酒馆总算可以有些收入,却引出来这么大的阵仗。

    要说不紧张那才是谎话,要见的可是他向来敬仰的宁王。

    他手心里都是汗,一边走一边在衣服上擦,可好像擦不完一样。

    燕先生和高院长两个人,捡了宝贝一样的开心,带着陆重楼就直接到了李叱面前。

    两个人让陆重楼把他的想法和李叱详细说一遍,李叱听完后,也是一脸你们两个这是从哪儿捡来个宝贝的表情。

    “先生。”

    李叱看向燕先生道:“陆先生所提之事,交给先生主持,院长大人不能过度劳累,所以先生要多辛苦些。”

    说完后看向陆重楼:“新钱的事,需燕先生和后方官员协调谋划,最快也要半年才出结果,等要铸造出来,最快也要一年。”

    他拉着陆重楼的手:“但民治之事,已可着手,请陆先生委屈些,暂为江南诸州巡查,民治之事,陆先生可酌情处置。”

    陆重楼一下子就惊了,哪里想到宁王会对他如此委以重任。

    这江南诸州巡守,说起来没个先例,所以也不好说是什么品级。

    可要说实权,确实也大的没边,将来宁军打下来的地方,他都可巡视,但凡民政上的事,他都可插手。

    那些有品级地方官员,再大也要听他的。

    “草民不敢领此重任,可愿为高院长和燕先生的随从,协助两位先生办事。”

    燕先生把陆重楼扶起来:“主公说你可以,你便是可以,推辞不是你该做的事,把事情做好才是正理。”

    陆重楼看向李叱,李叱笑道:“我这个人极懒,好不容易遇到你这样可为我代办民治诸事的人才,我怎么可能不用你,你多做一些,我就可以多懒一些,所以你推辞也无用,我用人,向来是为自己能多偷懒而用。”

    陆重楼只好再次叩首行礼,李叱把他扶起来:“听闻你家里老酒滋味醇厚,我想去尝尝。”

    站在一边的余九龄听到这句话,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转身出门去了。

    陆重楼连忙道:“可是......”

    李叱笑道:“可是只有萝卜皮对不对?”

    他拉了陆重楼的手往外走:“先生说你腌的萝卜皮也是人间美味,我当然要去尝尝。”

    陆重楼被李叱拉着大步而行,眼睛不知不觉间湿润起来,心情实在是难以平静。

    众人又回到那小小的酒肆之中,李叱让陆重楼把藏的老酒都取出来,陆重楼吓了一跳,说还有数十坛酒,怕是喝不了。

    话音才落,就看到夏侯琢从门外撩开帘子进来:“听闻有窖藏美酒?”

    他把手里拎着的一些熟食放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我这俗了些的熟肉能不能配得上。”

    李叱道:“肉配得上,你不一定配得上,出去好么。”

    夏侯琢道:“闻到酒味了还想让我出去?配不上我就用强,强扭的瓜不甜,强喝的酒更香啊。”

    说完一屁股坐下:“来来来,给我拿一坛开了。”

    他才坐下,澹台压境和余九龄两个人同时进门,一个手里拎着些熟菜,一个手里拎着些干果点心。

    “我就说今天夜里睡不着,一定是有什么人背着我们偷酒喝。”

    澹台压境坐下来:“睡梦里,闻着酒味我就过来了。”

    李叱指了指余九龄:“你就说,你是睡梦里起身而来,那九妹为何与你同来?他又起身于何处?”

    余九龄道:“我是抡着来,从不偏心,昨天睡了夏侯,今天睡澹台,明日......”

    他看了看陆重楼,笑起来:“这位就是陆先生吧,明日有空吗?”

    这话可把陆重楼问的憋住了,他纵有一肚子才学,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不要脸的话。

    余九龄见陆重楼居然还有些害臊,哈哈大笑道:“陆先生还要尽快和我们熟悉起来才行,不然以后你可怎么办。”

    李叱笑道:“刚才坐下来的是夏侯琢,这位是澹台压境,那个......不重要。”

    余九龄:“噫!”

    李叱笑道:“是我亲兵营将军余九龄。”

    陆重楼连忙起身行礼,被夏侯琢一把按了回去:“哪有那么多规矩,我们没和你客气,你也不要和我们客气。”

    正说话间,庄无敌和高真还有程无节三人进来,一进门庄无敌就抽了抽鼻子。

    “好酒。”

    他坐下来伸手:“碗来。”

    李叱笑道:“他们来的时候可都带了酒菜的,庄大哥你却空手而来。”

    庄无敌:“我抠门。”

    然后指了指同样空手的程无节和高真:“他们一样。”

    众人噗嗤一声就都笑了出来,却见庄无敌从怀里取出来一包银子放在桌子上:“买菜抠门,喝酒不抠,酒钱算我的。”

    陆重楼连忙道:“何须酒钱......”

    庄无敌看向他:“坐下。”

    陆重楼被庄无敌这样子吓了一跳,众人又全都笑了起来。

    程无节道:“拍马屁这种事怎么能让庄大哥一个人贪了,请主公喝酒,拍主公马屁,我等当共分之。”

    他也摘下来钱袋子:“算我一份。”

    高真把钱袋子放下:“我从不曾落于人后,你们甩不开我。”

    陆重楼忽然间就明白过来,这哪里是来喝酒的,这些人就是来给他送钱的。

    知他生活拮据,而他才刚刚入伙......刚刚入职,又不能领俸禄,所以全都来了。

    燕先生道:“都收着就是了,你要领官职巡查各地,口袋里没钱便没有十分底气,这些钱都是买你酒的,是你自己家当。”

    陆重楼又要起身,庄无敌把他一把按了回去:“萝卜皮在哪儿,我去取来配酒,你只管坐着。”

    陆重楼看着这些大人物们,忽然就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庄无敌看着这哭起来都收不住的读书人,叹了口气:“如今还能被我们感动哭的人可不多了。”

    李叱笑道:“庄大哥闭嘴,喝酒。”

    庄无敌:“闭嘴,喝酒?”

    陆重楼是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他这小小的酒肆里人越来越多,连高希宁都到了。

    几十坛老酒,竟是被宁王他们只半夜就喝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告辞离开的时候,他家里地上几十个空酒坛,桌子上却堆了几十个钱袋子。

    燕先生等李叱他们走了之后拍了拍陆重楼的肩膀:“

    宁王予你的,你大胆收着,不要多想,到了地方上会遇到无数诱惑,别人予你的,你要警醒。”

    陆重楼这才明白宁王和燕先生良苦用心,连忙俯身道:“请先生放心,也请宁王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燕先生道:“主公对你寄予厚望,推行新钱,购买-官粮的事一旦做成,这便是极大的功劳,以后破格用你,宁王也有底气。”

    他指了指那些钱袋子,又指了指自己:“这些与我,都是主公给你的底气,你把事情做好,便是主公重用你的底气,酒钱的作用是让你挺直脊梁,我的作用也是让你挺直脊梁,宁王治下,我为你撑腰,没谁能让我撑不住。”

    陆重楼心中感动万分,俯身行礼:“先生,我必谨记。”

    李叱他们回到宜宾苑里,看到夏侯琢那个两腮坨红的样子,李叱笑道:“昨夜里和九妹睡的看来很好。”

    余九龄道:“不好不好,夏侯睡着之前还警告我,若听到我打呼噜,便一脚把我踹出去。”

    他一脸悲愤:“可哪里想到,他非但打呼,还磨牙,又放屁,睡到半夜还骑着我......”

    李叱:“骑着你?”

    余九龄:“......”

    澹台压境抬起手擦了擦额头:“好险好险。”

    不多时,燕先生回来,众人商议陆重楼那提出的极为详细的二十四条民治之法,越说越觉得此人大才。

    “对了。”

    燕先生道:“可把徐绩从冀州调过来,论民治经验,倒也没几个人比他更好。”

    李叱微微皱眉,燕先生见李叱这般反应,问了一句:“不想让他过来?”

    李叱摇头道:“无妨,先生说的没错,论民治无人比徐绩更有经验,豫州冀州,他皆有作为,调过来也好。”

    燕先生道:“若你觉得不妥当,那就把连先生调过来,其他人也镇不住江南诸多才子。”

    李叱道:“还是把徐绩调过来吧,先生可替我写信,让连先生接任冀州节度使,主持冀州事务,主要还是要把长安城修好。”

    燕先生点头:“也好。”

    夏侯琢看向李叱,他从李叱的眼神看到了一丝丝有些复杂的东西。

    等众人都走了之后,夏侯琢才问李叱:“你是觉得徐绩这人不可大用?”

    李叱道:“不是,徐绩可大用,但不可久用......燕先生说把他调来是对的,我不能因为我对徐绩看法,而干扰了燕先生的布置,江南民治,有徐绩在会事半功倍。”

    夏侯琢道:“那就看看再说,先把人调来,若他以后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再调去别处。”

    李叱微微摇头:“徐绩啊......不是把他调到何处的问题,而是......”

    说到这他停了停。

    上次在豫州,徐绩放任反叛的事,真的就只是想借助这件事来邀功请赏?

    那时候杨玄机的人,真的是只接触了徐绩治下的那些官员,而没有接触徐绩?

    可是徐绩后来确有大功,他以十万民夫吓走青州大贼,力保冀州不失。

    如今冀州富庶,也有徐绩功劳,况且徐绩之才,确实少有人及。

    李叱轻轻叹了口气,夏侯琢见状,笑了笑道:“你若担心此人不可久用,以后直接不用了了事,哪里这么麻烦。”

    李叱沉默片刻后说道:“徐绩的麻烦,未必是短短的以后。”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拿捏

    宜宾苑的另外一个小院子里,此时夜已经深了,但高院长回到这的时候,那两个老家伙居然还没睡。

    高院长见院子里也有灯火光亮,进门之前,把手里拎着的东西藏在门外。

    进门后,就见老张真人和长眉道人他们俩坐在小板凳上,面前还放了个小桌子。

    这俩人看到高院长过来,伸直了脖子看高院长手中是否有东西。

    这种样子,让人想起来那鸟巢中,看到大鸟归来,伸着脖子等待喂食的小鸟。

    高院长故意两手空空的进门,那两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小鸟儿显然不开心了。

    “只管自己去喝好酒,没良心。”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

    老张真人道:“也未必是好酒,可能滋味很差呢,喝一口就会吐的那种。”

    长眉道人立刻点头:“必然是了,也可能是兑足了水的酒,寡淡的很。”

    老张真人:“分明是兑了些酒的水,连寡淡都说不上。”

    高院长哼了一声:“李叱必然是派人请你们两个去的,你们两个犯懒不肯去,此时又酸的厉害。”

    老张真人道:“我们可不是犯懒,而是怕那些小辈不自在。”

    高院长道:“这倒是像个长辈说的话。”

    长眉道人道:“丢丢儿有良心,知道有好酒喊我们去喝,你却没良心......”

    话没说完,高院长道:“我劝你说些好话。”

    长眉道人多贼啊,一下子就听出来这话里的意思,连忙笑起来:“你却没良心,对自己那么不好,宁可亏待自己一些,也要给我们两个带回来的多一些。”

    老张真人眯着眼睛看向长眉道人:“你这人变脸之快令人大开眼界,毫无骨气可言。”

    他起身道:“我羞于与你为伍。”

    然后搬了个板凳过来放在小桌子旁边,对高院长说道:“还是高院长高风亮节,心地善良,是这人间最真善之人,我以后要多和高院长亲近,向你学习,以后咱俩就是一伙的了。”

    长眉道人:“我呸!”

    高院长哈哈大笑,见这两个老家伙那一脸谄媚,心满意足。

    回到门口把带回来的两坛酒拿过来,笑道:“就喜欢看你们两个这嘴脸。”

    长眉道人笑道:“有好酒喝,你想看什么嘴脸我就给你表演什么嘴脸。”

    老张真人道:“他表演不好的,我来补充。”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儿,高院长忽然想起来刚才李叱提起过徐绩的事,于是想请这两个神神道道的家伙算一卦。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东西,可是和这两个老家伙相处的时间久了之后,难免也就变得迷信起来。

    老张真人曾经解释过迷信这两个字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宁可信其有。

    听高院长说完李叱对徐绩这个人的担忧,老张真人道:“我不熟悉此人,所以不好判断。”

    长眉道人也不熟悉徐绩,只是偶尔会听李叱他们提及。

    三个人把自己听说的是都汇总了一下,大概也就得出来一些简单结论。

    老张真人道:“此人投机之心极重,且心思反复,不用算什么,也可知道宁王担忧并非没有根据。”

    高院长叹道:“可是却不能在此时对他怎么样。”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他有大功,而且非止一件,丢丢儿进位称帝

    之前,不可随意处置有功之臣,那样会让手下人寒心。”

    高院长道:“徐绩的错处不明,但好处多数人都看在眼里,所以李叱也必须继续用他。”

    三个老人家对视一眼,老张真人笑了笑道:“明日一早,我让我那徒儿去查一查。”

    长眉道人笑道:“我们三个老家伙,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我一会儿去写封信。”

    高院长问:“给谁写信?”

    长眉道人回答道:“一个狡猾的小辈......曹猎。”

    曹猎就在半路,距离大兴城其实已经没有多远了。

    他这次来大兴城是带着杨振庭一起来的,到了这个时候如果还不坦白的话,那就显得有些过分了。

    武亲王之子杨振庭在曹猎家里,这事之前不说有情可原,现在李叱已经入主大兴城,再不说,那就没什么情理之中可言,是在情理之外的大错。

    只四天后曹猎就到了,带着杨振庭直接去求见宁王。

    李叱对于杨振庭的态度倒也简单,去留自愿,若是想留在曹猎身边,李叱不过问,若是想去寻武王妃,李叱会派人保护。

    等杨振庭回武王府之后,曹猎留下来,一脸歉然的看着李叱,表情真挚,眼神真诚。

    李叱瞥了他一眼:“别演,拙劣。”

    曹猎呸了一声:“我酝酿许久,你就一句拙劣便让我破了功。”

    李叱笑道:“你这样的狐狸精,若没有个别的什么心思,会带着杨振庭来见我?”

    曹猎笑起来:“那还不快嘉奖我?”

    他把杨振庭留下,又带着杨振庭回到大兴城见李叱,确实不仅仅是因为和武王妃的关系。

    曹猎想着,若让人宣扬出去,李叱收留武亲王的独子,对于李叱的名声来说大有好处。

    李叱现在已有贤名,再有仁名,百姓们对于李叱的敬畏也便更重一些,将来称帝,更加顺理成章。

    这件事可以大肆宣扬,最好让天下人皆知。

    而这其中的道理,当然也不仅仅是为了李叱着想。

    曹猎是真正的狐狸,年纪不大但道行不浅的得道狐狸。

    这件事大肆宣扬让天下皆知,当然李叱会赢的仁义之名。

    也因为人人都知道此事,那杨振庭留在李叱手下,便更加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李叱也是狐狸啊,比曹猎的道行还要高深的狐狸,所以曹猎想的什么,李叱自然明白。

    都是狐狸,谁还不了解谁了。

    曹猎道:“我问过杨振庭,他还是习惯了住在大兴城里,那......”

    话没说完,李叱已经点头道:“还住在武王府里就是了,那是他家。”

    曹猎立刻笑起来:“多谢主公深明大义。”

    李叱又瞥了他一眼:“马屁收一收,不如来些实惠的。”

    曹猎道:“我姑母经营的生意包括江南诸州之内畅行无阻的水运,我来的路上还在想着,若以后要征收官粮,推行新钱,这水运的事极为重要。”

    李叱哈哈大笑:“你这妖孽。”

    曹猎也哈哈大笑:“这都是为了好好享受人生而逼出来的狡猾,怎么是妖孽呢,分明是迫不得已。”

    他如此说,就是在告诉李叱,武王妃的水运生意献出来,是曹家对宁王的感激。

    他又不可能知道李叱才刚刚商量过推行新钱的事,却能

    直指问题所在,其聪明才智,可见一斑。

    “你呢。”

    李叱看向曹猎问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曹猎道:“恨不是女儿身。”

    李叱:“滚......”

    曹猎大笑道:“我这样的出身,我这样的能力,还是远离朝堂最好,有太多人不希望我身处朝堂,我自己也不喜欢那般约束,所以你就放我自由自在去赚钱,你将来搜刮我的时候也方便。”

    李叱:“我呸,说的好像我多在乎你的钱财.......我只是单纯的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曹猎哈哈大笑,心中的大石头又落了一块,顿时踏实了不少。

    他确实不能为官,影响太大,会让很多人觉得曹家是想东山再起。

    曹家的树本来就太大了,已经招了风,再入朝堂的话,这风就会大的离谱。

    与其那样悬着心过日子,不如就干脆做个富家翁,自由自在,还没有那么多危险,只要曹家的手不伸进朝堂之中,没谁会那么在意他。

    所以曹猎这样的人,非但有狐狸般的小狡猾,也有大智慧。

    和李叱聊了一会儿之后曹猎告辞出门,杨振庭回了武王府,曹猎也要过去看看才对。

    帮助杨振庭安顿好,他还要分派人去把武王妃寻回来。

    结果刚出门,就被小张真人和彭十七给拦住了,俩人不由分说把曹猎拉到了老张真人他们住的那个院子。

    长眉道人看到曹猎后就笑了:“和你我也就不客气了,有什么我就直接说了啊。”

    曹猎道:“道长若是手头不宽裕,直接说需要多少就行。”

    长眉道人一听就不乐意了,心说难道我来找你就是想黑你点银子的事?

    于是他义正辞严的从曹猎那黑了五百两银子。

    然后才说起徐绩的事,曹猎一听就知道自己大意了,五百两银子这是献出来的啊。

    “徐绩大功......”

    曹猎道:“那十万民夫假扮宁军吓跑青州贼兵的事,可不是徐绩想出来的办法。”

    长眉道人一听就愣了:“不是他?”

    曹猎和净崖先生关系不错,曾经听净崖先生提及过此事,他只是没有想到,徐绩在李叱面前,连净崖先生这个人提都不提。

    如此大功,就这般据为己有了。

    长眉道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这个人的品行,确实有些问题。”

    曹猎道:“其实三位老人家根本不用去操心这些事,你们是觉得宁王应付不了?”

    他笑了笑道:“道长,你觉得我这些道行,比起徐绩如何?”

    长眉道人想了想后说道:“徐绩和你比起来,当然差得远了。”

    曹猎道:“连我都被宁王拿捏的毫无办法,难道宁王还拿捏不了一个徐绩?如果他真的曾经和杨玄机有所勾结,宁王要想处置,以后必有办法,只是现在时机不到罢了。”

    他有些感慨的说道:“在宁王面前耍聪明的人,哪一个是真能占了便宜的......”

    长眉道人哈哈大笑:“你说的倒是有理。”

    曹猎看了看那五百两银子,叹道:“那是......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

    长眉道人一听这话,看向老张真人:“你不是也有要紧事和曹公子谈吗?你也和我一样,直接说。”

    曹猎转身就走。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尚不死心

    在大兴城里大概半个月后,最先沉不住气的不是宁王李叱手下的文臣武将,而是降臣。

    不少人聚集起来在宜宾苑门外跪请宁王进位称帝,场面搞的倒是颇为壮观。

    他们跪求了一会儿之后,燕先生代表宁王出来见了他们,还把他们都邀请进了宜宾苑里谈话。

    他们兴高采烈的进门,还以为会和宁王见见面,结果宁王不在宜宾苑里,这让他们好生失望。

    再想想刚才跪在宜宾苑外边的举动,顿时又觉得有些浪费感情。

    李叱当然不是一直都不在,而是在这些人到了之后不久,他从后门溜走的。

    他是着实懒得和这些大人们解释什么,也着实懒得看这些人那一张张忠臣脸。

    “老唐昨日派人送回来军报。”

    李叱和夏侯琢等人在大街上漫步而行,一边走一边说话。

    “韩飞豹被老唐追了能有近千里之远了,如今退守兰河州,老唐分派兵马截断韩飞豹回西北的路,所以灭掉韩飞豹的雍州军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夏侯琢听完后点了点头:“韩飞豹兵力就算是老唐的倍数,也不是老唐对手,何况现在韩飞豹手里没什么人马了。”

    战事上,没有多需要担心的事。

    以现在宁军的兵锋之盛,别说打下一个韩飞豹,就算是趁势拿下整个江南也不会有太多阻碍。

    手里还有一些兵力的叛军首领也不敢和老唐明面上对抗,随着宁军一路南下,这些叛军队伍要么直接投降了,要么就是躲进深山老林里避风头。

    这些队伍,多的有三五万人,少的不过千八百人,再不开眼,也不敢和宁军正面对抗。

    可是这些人多数都会成为隐患,躲进深山里的人会成为山匪,只要还在,就会为祸一方。

    “陆重楼已经离开大兴城了。”

    余九龄道:“我大哥分派了一营廷尉军给他做护卫,先巡查京州之内各州县,估计着这一圈转下来,也要走上一年。”

    先巡查京州是在等大批从北境调过来的官员,路途遥远,走也要走上大半年,再远一些的走一年都不是稀奇事。

    要说从兖州那边挑选的人赶过来,真的要走过一年四季。

    中原太大了,大到绝大部分人都想象不出来那大究竟是什么规模。

    “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十三州的划分有些乱,大战多年,各州都已经没了齐备完成的官府,所以我想把等以后把中原重新划分一下。”

    “以道替州,把中原重新按照地域合理规划,我现在预想之中是划分出十几道,设立道府衙门替代大州,如此就能更清晰一些。”

    余九龄听不懂这些,所以只是跟着走,道府也好州府也罢,封疆大吏他也不在乎,他只想做李叱的亲兵将军。

    “这些事还得以后做出完整规划,这件事等徐绩到了之后交给他做。”

    李叱道:“徐绩在这些方面,能力还是数一数二。”

    夏侯琢点了点头:“现在还有一个不太踏实的地方就在于,很多地方咱们打下来的太快,官员的任命跟不上。”

    他看向李叱道:“所以就从军中直接分派一些将领做地方官,但终究还是差了些,他们领兵没问题,可用于民治,总是会显得过于粗暴简单。”

    李叱道:“等过阵子从北边调过来的人到的差不多了,就把分派到地方为官的将军们都召集起来。”

    夏侯琢道:“怕是会有怨言,他们才习惯了做地方官,一地之内他们说

    一不二,调回来,心里都会不舒服。”

    李叱道:“我有个打算,等以后在长安创建一座集合各家所长的书院,在书院中划分出来一部分为武院,这些将军们都召回武院内重新学习,结业之后再分派到各地驻军。”

    夏侯琢笑了笑道:“如此最好。”

    就在这时候,李叱看到远处有一些人正在告示前边驻足,议论纷纷。

    他让余九龄派人过去看了看,原来是原大兴府高院长已经着手在大兴城里创建书院的事,张贴告示出来,邀请自认有才学之人加入书院。

    高院长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可以说是当今天下的第一人,所以这告示张贴出来后,城中读书人格外激动。

    想想看,他们只要在这所书院里结业,以后就可以自称高院长的门生,那是很值得骄傲的事。

    而这件事带来的直接好处就是,他们是高院长的门徒,入仕为官自然也就方便的多了。

    李叱笑着问余九龄道:“九妹,你说说看,为什么这么多人对高院长要创办书院的事,如此开心。”

    余九龄道:“这我可说不好......大概,是希望。”

    众人看向余九龄,然后不约而同的鼓掌起来,这两个字,便是李叱诸多安排的目的......让各行各业各阶层的人,都看到希望。

    李叱在余九龄肩膀上拍了拍:“九妹有慧心。”

    与此同时,在于文礼的宅子里,杨竞正站在一棵几乎落光了叶子的树下发呆。

    于文礼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冰糖银耳过来,轻声说道:“陛下,刚熬好的羹,要不要进一些?”

    “我已经不是皇帝了。”

    杨竞把碗接过来,语气温和的说道:“以后还是要注意些,被人抓了把柄,便是生死大事。”

    于文礼连忙应了一声,心里有些难过。

    杨竞住在他这里,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人情冷暖,哪里还会有人敢来这里走动,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外边怎么样?”

    杨竞问。

    于文礼道:“倒也没什么稀奇事,还如往常那样。”

    他不愿意说现在百姓们个个看起来都不一样,每个人都觉得日子有奔头。

    更不愿意说,大兴城里的读书人,只因高院长要创办书院一事,就开始对李叱歌功颂德了。

    “要不......”

    于文礼试着问了一句:“我去求见宁王,请他准许咱们离京。”

    杨竞摇了摇头:“咱们离京能去哪儿,李叱不杀我,也要让我在他眼皮子底下才行,我哪儿也不能去,只要我一直都让他看着我,安儿才会平安。”

    于文礼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想着安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这最好的保护,就是连他们都不知道杨竞的孩子会去什么地方。

    正说着,外边忽然有人来敲门,府里的下人把门打开一条缝想看看是谁,结果外边的人直接挤了进来。

    下人们吓了一跳,刚要围堵,那人却跑到杨竞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臣来迟了。”

    杨竞仔细看了看,却见此人并不认识,连眼熟的感觉都没有,确定从不曾见过。

    “你是何人?”

    杨竞问了一句。

    那人看起来大概三十几岁年纪,瞧着身上这一层土,就知道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回陛下,臣是从蜀州过来的,今天一早刚进大兴城,打听

    了陛下住在这里,立刻就赶来了。”

    “蜀州?”

    杨竞的眼睛眯了起来。

    蜀州那边向来复杂,杨玄机想争夺天下,靠的就是蜀州各大家族的支持。

    而且从之后的种种迹象表明,后来的韩飞豹,以及从未去过蜀州的关亭候,都和蜀州那边各方势力关系密切,千丝万缕。

    杨竞也感觉的出来,似乎有一股很神秘的力量,在暗中筹谋着这一切。

    “你到底是谁?”

    杨竞语气有些森寒的问了一句。

    那人回答道:“臣名为姚焕成,是节度使大人的门客,节度使大人派臣来接陛下去蜀州。”

    杨竞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变。

    “陛下,蜀州之地,沃野千里,是陛下宏图再起的最佳去处,节度使大人已经为陛下准备了兵马,准备了粮草物资,只要陛下到蜀州,就必能重夺天下。”

    这一刻,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无欲无求的杨竞,心里居然动了一下。

    如果真的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培养出了杨玄机和韩飞豹这样的傀儡,那么幕后那些人的实力,显然极为恐怖。

    如今韩飞豹和关亭候都已经难成大器,所以那些人准备把他偷偷救出去,然后以蜀州为根基,积蓄力量,对抗李叱。

    “你大胆!”

    于文礼怒视着姚焕成说道:“哪里来的奸贼,竟然敢来这里陷害。”

    他吩咐一声:“来人,把他拿下!”

    一群家丁上前将人按住,姚焕成也不挣扎,跪在那说道:“陛下请相信臣,只要到了蜀州,一定还有机会。”

    杨竞没说什么,转身朝着屋子那边走过去。

    于文礼立刻就明白了杨竞的意思,这人来历不明,先想办法搞清楚再说。

    杨竞不说话,就是不想把这人急于处置了,若要处置,他就直接吩咐了。

    于文礼一摆手,家丁就把姚焕成捆了起来,押到了偏房中。

    等把人关了,于文礼急匆匆回到正屋那边,扑通一声跪倒在杨竞面前。

    “陛下,此事还需谨慎。”

    杨竞道:“若此人是宁王李叱安排,故意试探,多半是李叱要杀我了......可若,可若真的还有一线希望......”

    于文礼脸色变幻不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在距离大兴城近千里外的兰河州,州治城内,雍州军的败兵驻扎于此。

    在原来的州府衙门后院,韩飞豹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发呆。

    “主公。”

    手下人快步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

    韩飞豹回头看了看:“什么人送来的书信?”

    手下人回答道:“来人说是奉圣师之命来送信的,放下书信就急匆匆的走了。”

    韩飞豹一惊,伸手把书信拿过来,他手都有些发颤的把书信拆开,看过之后,手抖的就更加剧烈了。

    “欺人太甚!”

    韩飞豹一怒之下,把那封信撕得粉碎。

    他那位圣师在信中交代,让他不要再妄想退回雍州了,而是让他率军假意往南突围,然后改道向西南退回蜀州。

    到了蜀州之后,以蜀州之险据守等待,若楚皇杨竞到了蜀州,他必须奉杨竞为主,辅佐杨竞,再做他图。

    “难道我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韩飞豹自言自语了一句,嘴唇都在抖。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希望之火

    说实话,于文礼很慌,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左右摇摆,犹如被风吹的来回弯腰。

    要说他不想杨竞东山再起是假话,可是他又没有完全丢失理智。

    此时宁军如此强盛,宁王之势已不可阻挡,别说想逃出大兴城都是难如登天,就算是逃出去了,以蜀州一隅,真的可抗天下?

    可此时杨竞眼睛里的光彩,让于文礼把一肚子话都给憋了回去。

    他知道那是何等难过的心情,那是何等屈辱的心情,也知道那是何等不甘的心情。

    “陛下......”

    于文礼最终也只是轻声说道;“若陛下真的想去蜀州,臣就穷尽心思去想办法。”

    杨竞因为这句话而冷静下来不少,他看着面前这个老人,唯一还愿意为他奋不顾身的老人。

    不仅仅是他的臣,还是他的岳父,如果因为他这突然起念而把这唯一的可信之人再葬送进去,他还剩下什么?

    “我......再仔细考虑一下。”

    杨竞道:“不用急于安排什么,也不用急于去想办法,那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尤未可知,还是谨慎些的好。”

    于文礼在心中松了口气,于是点了点头道:“臣这就去查问,看看他会不会又什么破绽。”

    杨竞最担心的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是李叱安排的,如果自己真的上当,那么就给了李叱一个杀他的借口。

    李叱不杀他是为了那仁义之名,但若有把柄落在李叱手里,杀他不杀他,就和仁义无关了。

    于文礼从正屋出来之后,吩咐手下人看好门户,今日不管是谁来都不见。

    他进了那间关押着姚焕成的偏房,见姚焕成坐在那,倒是没有什么异样。

    “于大人吧。”

    姚焕成见于文礼进来,微笑着说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于大人,但有如此气度者,必是于大人无疑。”

    于文礼在姚焕成对面坐下来:“你少说这些无用的话,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若你不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一定会杀了你。”

    姚焕成忽然把手从背后转回来,身上绑着的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弄断了。

    这一下把于文礼吓了一跳,本能的起身要逃。

    姚焕成把绳索卷了卷放在一边:“于大人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也不会走,若我想走或是想对大人动手,也就不会被你们绑起来了。”

    他往四周看了看,见桌子上有水壶,起身过去倒了杯水喝。

    “我是蜀州节度使裴旗裴大人的亲信,而裴大人背后的力量,于大人可能无法想象出来有多强大。”

    姚焕成坐回原来的位置,用一种很真诚的语气说道:“我举几个例子,杨玄机是裴大人扶植,韩飞豹是,关亭候也是,而裴大人也只是东主的使者而已。”

    于文礼微怒:“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

    姚焕成道:“于大人难道还没有看明白,天下不是你看到的那些人在左右。”

    他看了看于文礼的脸色后继续说道:“于大人听说过山河印吗?”

    于文礼下意识点了点头:“有所耳闻。”

    姚焕成道:“山河印也只不过是东主产业之一,且不算是最大产业,东主手中所积累的实力,已有上百年整个中原所聚集之财富,皆在蜀州。”

    于文礼眼神闪烁了一下:“荒唐,这世上哪有这种事,哪有这种人。”

    姚焕成道:“你可以不信,但不能否认......

    于大人,我实话对你说吧。”

    “几位东主已经厌倦,他们想去解决自己的麻烦,解决完了之后,他们就不打算再玩了。”

    “他们已经将所有财富,所有人力物力,全都交给了节度使裴大人。”

    “我再告诉于大人一个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韩飞豹的雍州军将会假意向正南越州方向突围,然后变道杀回蜀州。”

    “除了韩飞豹之外,还有至少七八支义军队伍,也在往蜀州方向靠拢,这些人,这些兵,都愿意奉陛下为主。”

    姚焕成笑了笑:“裴旗大人一声令下,就能再次聚集起来至少五十万大军,再加上数不清的财富......”

    说到这他稍作停顿,看向于文礼的眼睛:“若陛下真能安全抵达蜀州,何愁不可东山再起?”

    于文礼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也并没有多大意义,宁王李叱已经在着手推行新钱之事,到时候蜀州就会被封锁,蜀州和外界无法通商,难以持久。”

    “哈哈哈哈哈......”

    姚焕成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于大人,你是太低估了东主的实力,他早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事会发生,东主的智慧,没有人可以相比。”

    他看向于文礼道:“于大人刚才忽略了我说的一句话......在蜀州,有百年间积累下来的巨富。”

    “蜀州物产之丰沛,无需向外界索求任何必须之物,而真金白银永远都不会失去价值。”

    姚焕成道:“所以根本不用和外界通商,也无惧任何封锁,蜀州和雍州不一样,雍州那边一旦被封锁的话,便是被扼住了喉咙难有作为,蜀州是扼不住的地方,那是天府之地。”

    于文礼道:“蜀州并无矿产......”

    “有!”

    姚焕成道:“早在二十年前,蜀州巴松山内就发现了巨大的铁矿,只是一直都没有上报朝廷罢了。”

    于文礼脸色大变。

    若这句话是真的,那么足可见那些人的狼子野心。

    二十年前就发现了矿藏,却一直都没有上报朝廷,这足以说明他们的谋逆之心,最起码可以提到二十年前了。

    而那时候大楚虽然已经出现了很大问题,可十三州还在朝廷控制之内,府兵依然有上百万之众......

    一想到这,于文礼忽然间明白了。

    哪里有什么府兵百万,表面上看起来是朝廷的,实则都是那些封疆大吏的。

    “于大人,我不会走的,你也不用担心我是宁王李叱派来骗你的。”

    姚焕成道:“我会在这里等陛下的决定,若陛下决定去蜀州,我必会全力营救,若陛下决定不去,到时候我才会离开,你可让人严密看管我,只要你们能放心,再把我绑上也无妨。”

    于文礼一时之间心中千回百转,又像是大河翻涌,难以平静。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于文礼坐在那沉默了许久,脑子里乱糟糟的,可又什么都没有去想。

    不知道这样的情绪持续了多久,于文礼回过神来的时候,是听到有人敲门。

    他连忙起身,拉开门后俯身道:“陛下。”

    “说过了,不要再喊我陛下,为你好也是为我好。”

    杨竞迈步进门,走到椅子那边坐下来:“你去见过姚焕成,他怎么说?”

    于文礼真想说一句陛下此人不可信,若听了此人的话,可能会有生死危局。

    可他是忠臣,他不能在杨竞面前说谎

    ,他做不到欺骗他的陛下,所以把姚焕成的话如实讲了一遍。

    于文礼很清楚这些话一旦如实转告杨竞,那么杨竞心里的火也一定会被点燃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可他还是说了,他也就眼睁睁的看到了杨竞的眼睛里,真的出现了火苗,迅速的燃烧起来。

    “朕就知道的!”

    杨竞忽然喊了一声,然后立刻又闭嘴。

    这一个朕字,足以说明他的心思。

    “早就知道的,杨玄机背后有大势力控制,韩飞豹不过一过河莽夫,关亭候不过一跳梁小丑,他们凭什么来夺朕的天下,他们只是别人手中棋子。”

    于文礼立刻劝道:“陛下若真的去了蜀州,怕是也会被那些人算计。”

    他不好直说陛下你去了也是棋子这样的话,可意思也差不多到了。

    杨竞一摆手道:“朕怎么......我怎么会和韩飞豹之流一样。”

    他在屋子里快速的踱步,一边走一边说道:“蜀州之地足可精养百万大军,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回来争夺中原,只在蜀州延续大楚国祚,那也是我杨家传承不断。”

    他此时心里想的是,他的儿子已经安全逃离,他再去拼一把也没什么可怕的。

    如果没机会也就罢了,现在机会摆在眼前,若就这样放弃,他往后余生都会痛苦不堪。

    “我亲自去见见姚焕成。”

    杨竞一转身,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看到这一幕,于文礼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就是一步生一步死。

    与此同时,大街上。

    李叱他们一路走一路看,虽然才短短二十天而已,可大兴城里的气氛已经明显和之前的死气沉沉不同。

    百姓们领到了粮食和种子,知道好日子就要到了,因为宁王已经宣布,江南之地要减免三年钱粮赋税。

    “关于杨竞......”

    夏侯琢看向李叱:“要不然就把他送到长安那边去,找个地方,也不算是关押......”

    话没说完,澹台压境就跟着说了一句;“就是关押也无妨,当家的不杀他,可只要他还在大兴城,有些人就会不死心。”

    还是那句话,不要低估了这个世上的忠诚之心。

    李叱道:“等回头定都长安的时候,一块带过去就是了。”

    夏侯琢道:“江南之地,是杨家旧根所在,尚有不少人自认楚臣,就算不送去长安,或许可以送往冀州。”

    澹台压境道:“送去冀州好,冀州那边他翻不出风浪来。”

    余九龄在旁边哼了一声:“要我说,那般害人的家伙,死有余辜。”

    众人都看向余九龄,余九龄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嘴不再说什么。

    可是澹台压境从这句话里却想着难道九妹说的不是天意民心吗。

    他本来就是强硬的主张杀掉杨竞的那一派,一直都没有松动。

    其实宁军之中的将领,七八成的人都主张杨竞必须死。

    不死,难以告慰那么多被楚国朝廷害死的人,不说杨竞的父辈祖辈,他自己害死的人还少吗。

    可是他们也都知道,一旦毫无缘由的杀了杨竞,对宁王的影响太大了。

    “这件事暂且不议了。”

    李叱道:“我再仔细想想,回头召集大家再商量。”

    正说着,就看到高希宁朝着他们过来,走的有些急,显然是有事。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细节

    李叱迎向高希宁,高希宁急切道:“廷尉送回来消息,在太山发现了李先生踪迹。”

    李叱问:“可已经派人去了?”

    高希宁点头:“已经安排队伍赶过去了,我之前派去的人马,也都已经赶到太山,一会儿我再去挑选一营黑骑。”

    李叱嗯了一声:“方先生应该也在吧。”

    高希宁道:“在的,可我还是不大放心。”

    李叱沉思片刻后回身交代道:“九妹,你现在就去找归元术,让他挑选最最精锐的人手赶过去。”

    余九龄连忙应了一声,跑了几步后又回头:“当家的,我能不能去?”

    李叱道:“去吧,要小心。”

    余九龄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不见。

    在这之前,方先生就是带着一整队人马去追李先生的,此时再派人过去,其实从时间上来推算,可能已经赶不上。

    夏侯琢问道:“要不要分派队伍过去。”

    李叱道:“距离太远了,队伍赶路,所需时间太久,比起速度来,就算是孛儿帖赤那的轻骑也没有黑骑更快。”

    夏侯琢有些担忧的说道:“这应该是个结束了,李先生和那些人。”

    李叱道:“或许是......那些人和咱们所有人之间的结束。”

    夏侯琢道:“李先生执意不肯让我们插手,也不知道和那些人到底什么关系。”

    李叱摇了摇头。

    李先生的事从不肯多说什么,也不觉得那些事应该由李叱他们插手。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完成的事,我要做的是让这个世上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李叱看向夏侯琢道:“李先生还说过,如果我不是那个对的人,他拼命都冤。”

    夏侯琢拍了拍李叱的肩膀:“你是。”

    李叱点头:“我是。”

    高希宁安排人去太山支援,看起来有些心急,路途实在太远,消息传回来就要几个月时间,也不知道此时把人派过去还能不能来得及。

    就在这时候,廷尉府千办虞红衣快步过来,压低声音说道:“于文礼家外边的暗哨送回来消息,有个人从正门进入于文礼家中,至今已有两个多时辰还没出来。”

    高希宁道:“先多派人手把四周都看好,我把手里的事安排好就过去。”

    虞红衣应了一声,立刻转身离开。

    杨竞住在于文礼家里,如果连这附近都没有廷尉府的人盯着,那绝对是廷尉府的失职。

    如此重要的人,如此重要的地方,暗哨绝对不止一个。

    所以姚焕成进于文礼家中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千办虞红衣耳朵里。

    他加派了人手,盯着的人回报消息说一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事发生,进去的那个人也一直都没有出来,虞红衣觉得不对劲,所以前来请示高希宁。

    等虞红衣到于文礼家外边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如果那个进去的人有问题,要脱身离开也必然是借助夜色。

    虞红衣担心来的人会是什么高手,所以还请了另一位千办尚青竹过来与他一同守着。

    “暗哨说不像是大兴城本地人,于文礼家里人开门的时候,只开了一条缝,那人就闪身进去了。”

    虞红衣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尚青竹道:“如果是从大兴城外边来的,不排除是想把杨竞救走的可能。”

    虞红衣道:“那杨竞就是疯了。”

    尚青竹道:“来的人敢从正门直接进去,就说明极有自信,所以还是要加倍小心。”

    虞红衣想起来都廷尉大人曾经和他们提起过,蜀州那边极为复杂,可能有很多高手。

    高希宁也安排了不少廷尉府的人潜入蜀州打探,只是至今都没有传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蜀州节度使裴旗这个人,显得格外神秘。

    先是辅佐杨玄机出兵,前前后后,为杨玄机准备了六七十万人马,还有大量的物资。

    然而此人却一直都没有跟着杨玄机离开蜀州,后来韩飞豹也一样兵出蜀州的时候,这个裴旗的身份就更显得神秘起来。

    一个节度使,倾尽全力,所求的自然是将来无可替代的权利和地位。

    但这个人表现的太低调了,低调到更像是无欲无求。

    韩飞豹出蜀州之后,有消息说裴旗曾经随他走了一段,但很快就又返回蜀州。

    这就足以说明在蜀州还藏着更大的秘密,在那十万大山中,有更加不为人知的东西。

    裴旗不离开蜀州,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他要守着大本营。

    也就是说,一个节度使的身份地位,其实还要高于杨玄机和韩飞豹。

    看起来是要捧那两个人,让他们名声在外,可名声不响亮的裴旗才是最不能死的那个,不然的话,他早就已经离开蜀州了。

    蜀州到底还藏着多少让人担忧的事,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苫布,揭都揭不开。

    廷尉府派去蜀州的人自然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个人都有着超强的能力,可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有查到。

    而且,还有一部分廷尉已经失去联络,或许已经遭了毒手。

    高希宁就提醒过廷尉府的人,一定不要掉以轻心,天下还远没有到太平无事的时候。

    想到这些,虞红衣也不得不更加谨慎起来。

    “你有没有发现。”

    尚青竹压低声音说道:“在咱们这一路南下所遇到的敌人中,没有那种真正的强者。”

    虞红衣道:“方先生算。”

    “可方先生不是蜀州出来的人,你想想看,从最早咱们在冀州查山河印的时候,对手的实力,其实比我们预估的要低。”

    尚青竹嗯了一声:“按理说不应该,山河印中尚且还有青龙苏入夜那样的高手,蜀州是敌人的大本营,不该没有更强的人才对。”

    虞红衣道:“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杨玄机的那些手下,没有一个能达到苏入夜苏先生的实力。”

    两个人一边等着一边闲聊,很快天色就彻底黑了下来。

    正说着话,高希宁也到了。

    此时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于文礼家斜对面的一家酒楼,站在三楼窗口,往于文礼家中看,可以看到一部分院子里的情况。

    “还没有动静。”

    虞红衣对高希宁说道:“前门后门,还有院子四周,安排了至少百余人在暗中监视,如果有动静一定会被发现。”

    高希宁点了点头,要过来千里眼往于文礼家中观察。

    此时于文礼家中已经掌灯,院子里走动的人不多,并无异样。

    “于文礼家附近的情况都查过了没有?”

    高希宁问。

    虞红衣

    负责监视着杨竞,于文礼家这边,也都是他一直都亲自盯着,所以他知道的最为详细。

    “于文礼家一共有三个门,除了前门和后门外,在东边还有一个偏门,很小,是于文礼府里的下人进出所用。”

    高希宁问:“可有下人进出过,人数可对的上?”

    虞红衣道:“有三个人出去采买东西,沿途都有我们的人盯着,没见不对劲。”

    高希宁道:“如果有人想混出去,装扮成下人是最方便也最有效的手段,一定要盯紧了。”

    虞红衣回头吩咐一声:“把盯人的兄弟叫过来一个,大人要问话。”

    大概一刻之后,一名廷尉府百办快步上楼,见到高希宁俯身一拜。

    “大人,出去了三个人,两男一女,一路上都在监视之中,他们买了菜和肉,还买了一些点心干果,买了一匹布,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东西。”

    “布?”

    高希宁微微皱眉。

    她看向虞红衣:“于文礼家里一共有几个下人?”

    虞红衣回答:“一共有三十四个,杨竞住进来后,带进来二十四个人的护卫,每一个我们都盯得仔细,样貌都熟记于心。”

    高希宁道:“那三十四个下人中,有几个女子?”

    虞红衣回答:“一共六个,于文礼的夫人有两个丫鬟,年纪不大,还有四个负责打扫,也都在于文礼夫人身边。”

    高希宁:“是买的粗布,还是锦缎?”

    “粗布。”

    “不对劲。”

    高希宁道:“你们继续盯着,谢飞鱼,你带我去那家卖粗布的铺子看看。”

    之前汇报消息的那名百办应了一声:“是。”

    他带着高希宁去那家铺子,虞红衣和尚青竹两个人继续监视着于文礼家。

    那铺子距离于文礼家比较远,走路的话,大概需要至少三刻左右。

    到了铺子外边,高希宁就觉得更不对劲了,她这一路走过来仔细数了数,做绸缎布匹生意的铺子一共有七家,于文礼派出来的人,没必要为了买一匹粗布走这么远。

    就算是买菜买肉顺路回来买的粗布,也完全可以到离家最近的铺子再买,因为一匹粗布并不轻。

    “先把铺子围了。”

    高希宁压低声音道:“回去两个调支援。”

    有两名廷尉立刻转身,朝着宜宾苑那边赶回去。

    买布应该是为了传递消息,而那匹布有没有什么问题,现在还没办法确定。

    就在这时候,高希宁他们发现铺子里好像有烟气出现,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了。

    此时在高希宁身边的只有两名百办,一个是谢飞鱼,一个是高希宁的近身护卫韩山寺。

    “进去查看!”

    高希宁一摆手。

    谢飞鱼立刻跨前一步:“属下带人进去,大人先不要动。”

    韩山寺也伸手在高希宁身前拦了一下,他是个非常不善于言谈的人,如果没有人和他主动说话,他一天也不会说一句话。

    韩山寺对高希宁微微摇头,高希宁也只好止步。

    他是李叱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其他事一概不管,只负责高希宁的安全。

    谢飞鱼一招手,带着一队廷尉快速向铺子那边过去,而此时,铺子里冒起来的烟气更重了些。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住的惯吗

    谢飞鱼带着一队廷尉迅速靠近那家铺子,里边的烟气已经从窗户往外冒,可是却不见火光。

    所以谢飞鱼也没有立刻进入,从现在情况判断,铺子里的人可能是借助烟雾逃遁了,也可能是借助烟气埋伏。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察觉到被廷尉府围住,不点火,而是用湿的东西故意熏烟出来。

    “准备。”

    谢飞鱼朝着手下人低呼了一声,所有人和谢飞鱼同时抽出来一条黑巾,用水壶里的水把黑巾浇湿,然后蒙住口鼻。

    廷尉府的人经过无数训练,他们有应对各种情况的经验。

    蒙住口鼻后,谢飞鱼一脚将铺子的门踹开,左手端着连弩,右手握着刀柄,小心翼翼的进了屋门。

    屋子正中堆着不少草,应该是湿草,下边是炭盆,这个屋子里的烟就是如此出现的。

    “退!”

    谢飞鱼忽然喊了一声。

    跟着他进门的几名廷尉立刻往后撤,谢飞鱼退到屋门口的时候身子摇晃了一下。

    虽然已经蒙住口鼻,可是那股奇怪的气味一闻到,脑袋里就一阵昏沉。

    谢飞鱼担心会中了埋伏,便立刻立下领手下人退出,结果他一出门就摔倒在地。

    高希宁看到这场面立刻就要上前,韩山寺却再次伸手把她拦住。

    高希宁道:“你去接应。”

    韩山寺却还是没有动,只是站在高希宁身边。

    其他廷尉迅速上前准备把谢飞鱼等人搀扶回来,可此时屋顶上忽然出现了一些黑衣人,朝着廷尉们用连弩射击。

    几名廷尉中箭倒地,高希宁第三次想要过去把人接应回来,韩山寺却忽然抽刀在手,一跨步挡住高希宁。

    “不能去。”

    他只说了三个字。

    黑暗中,几名黑衣人一直盯着高希宁所在,只要韩山寺离开,他们立刻就会出手。

    这是他们原本的计划,用姚焕成进入于文礼家中,引起廷尉府的警觉。

    他们很清楚,以廷尉府的能力,必然会很快察觉到那几个下人外出采买粗布有问题。

    于文礼不重要,杨竞才重要,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廷尉府的人一定会上报高希宁。

    而为了稳妥起见,高希宁也一定会离开宜宾苑到于文礼家这边来亲自看看。

    这些黑衣人布置了两套方案,其中一套就是在这铺子外边寻找机会动手。

    擒住高希宁,然后用高希宁交换杨竞。

    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杨竞偷出去,因为他们很清楚偷是不可能成功的。

    高希宁是宁王李叱最在乎的女人,只要高希宁在手,宁王李叱不可能不被他们牵制。

    他们当然也不可能对高希宁身边的护卫没有任何了解,韩山寺就是他们最大的阻碍。

    根据他们已知的情报,韩山寺的实力深不可测,他不是千办,只是因为他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高希宁安全。

    韩山寺到底实力如何,没有任何详细情报,他们不敢贸然出手。

    “麻烦。”

    一个黑衣人自言自语了一句,一摆手:“退。”

    他身边的手下随即退走,速度很快,而且身手都不俗,退走的时

    候悄无声息。

    这些人都是蜀州节度使裴旗的人,裴旗在蜀州经营那么多年,手中掌握着的力量难以估量。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二把手,一个低调的二把手。

    杨玄机在的时候,他是杨玄机忠心耿耿的手下,为杨玄机筹谋了一切。

    韩飞豹来的时候,他又看起来倾尽全力的支持,可依然是躲在幕后。

    此时他们最后一个希望就是他们曾经要除掉的楚皇杨竞了,所以这次的是,是裴旗亲自出手布置。

    而且这次,是脱离了所有推手的布置,是以裴旗为主。

    那几个黑衣人迅速撤回一个小院里,进了门之后才把脸上的黑巾都摘下来。

    为首的那个人进屋之后坐下来,拿过茶壶倒了一杯凉茶喝。

    “那人是个麻烦。”

    他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手下说道:“我甚至怀疑,那个姓韩的已经察觉到了我们。”

    为首的人叫莫离离,是裴旗的手下一个名为幕营的队伍首领。

    幕营所负责的事,就是为裴旗扶植的那些傀儡提供护卫。

    包括杨玄机身边的一大部分护卫,甚至一部分门客,都是幕营的人。

    包括天下第七在内的江湖客,表面上看起来都是杨玄机自己派人从江湖上物色而来。

    实则都是裴旗的安排,对于傀儡,自然要严密控制才好。

    莫离离身为幕营三大首领之一,其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刚才在他面前说话的那个年轻人,是幕营中一名小头领,职位是旗官。

    在幕营中,旗官手下有一个百人队,地位已经不低。

    在旗官之上是总旗官,一共有六个,总旗官之上是三位中元官。

    莫离离就是中元官之一,他所负责的就是情报侦查,绑架,刺杀之类的事。

    幕营中他们这些武者,被称作外营,还有不少幕僚被称为内营。

    外营的人负责武力上的事,而内营的人,就是分派给傀儡的幕僚。

    裴旗有巨大的野心,所有的傀儡,不管是杨玄机还是韩飞豹,又或者是已经脱控的关亭候,最终的结局都是死。

    他自己,才是那个最终要登上帝位的人。

    连他都觉得很恼火的就是出现了宁王李叱这样的人,影响了他全部布局。

    如果顺利的话,在杨玄机击败楚军进入大兴城称帝之后不久,裴旗就会执行第二步计划了。

    让杨玄机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慢死,而杨玄机的子嗣,自然也会出意外而身亡。

    在这个时候,杨玄机为了大局着想,禅位给第一功臣裴旗也就顺理成章。

    如果如此顺利的话,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韩飞豹和关亭候之类的人出现。

    他们只是备用的棋子而已,是杨玄机失败后的替代品。

    之前李叱他们根据得到的情报推测,杨玄机是傀儡,最终登上帝位的人可能是关亭候。

    那不是李叱他们推测的不周全,而是裴旗这个人实在过于低调。

    如果李叱他们知道内情的话,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关亭候会有那么多不合道理的举动。

    关亭候察觉到了裴旗的目的,所以他知道自己只要进大兴城,必死

    无疑。

    所以他不如趁着手里有军队,离开这是非地,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去另做图谋。

    关亭候的逃离,也彻底让裴旗失去了耐心。

    他现在唯一的任选就只剩下杨竞一人了,只要杨竞到了蜀州,裴旗就还能故技重施。

    裴旗这样的人,坚信一个道理,谁先出头谁先死,所以他始终都在幕后谋划。

    不到计划成功的那一刻,他都不会浮到水面上来。

    旗官周小心对莫离离说道:“若不能把高希宁擒住,计划便无法执行,要不然......用备选?”

    莫离离摇了摇头:“备选不能用,最起码目前还不能用。”

    他看向另外一个旗官尤北斗:“你带人继续盯着高希宁那边寻找机会,我再想个别的办法分散他们的注意。”

    说完后莫离离起身:“都去休息吧,要把精神养好,我们的对手不只是廷尉府,还有宁王李叱。”

    他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他已经握住了大半个国器,你们知道什么是国器吗?那是......天威啊。”

    高希宁这边,队伍退出来后等待着铺子那边烟雾散尽。

    进去之后,自然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因为这里本就只是个诱饵罢了。

    此时已经天快亮了,李叱也早就已经到了这。

    其实在那些人准备动手的时候,李叱就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他回到宜宾苑就知道了于文礼家里出了问题,于是立刻赶来。

    他才不在乎什么于文礼,甚至也根本不在乎什么杨竞。

    只是他觉得格外不对劲,他担心的是高希宁和廷尉府的人。

    “去于文礼家里吧。”

    李叱转身道:“咱们去蹭个早饭。”

    高希宁嗯了一声,带着廷尉府的队伍跟了上去。

    天才刚刚发亮,李叱他们就到了于文礼家门外,百办谢飞鱼上前敲门。

    好一会儿才有人过来把门打开,一见是廷尉府的百办,那下人吓了一跳,连忙把门敞开。

    “宁王到了,请你去知会一声。”

    谢飞鱼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句,并没有马上进门。

    此时若那个进入于文礼府里的外人还在,因为宁王李叱亲自到了,必然会有什么慌乱举动。

    若他从别的地方逃离,外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廷尉,还能把人放走了?

    只片刻,杨竞和于文礼两个人就急匆匆的跑到了门口,两个人同时俯身参拜。

    李叱先看了看于文礼的脸色,这个人有学识,品行好,但绝对不是个狡猾的人,所以他脸上的慌是藏不住的。

    李叱也没有问什么,只是笑了笑道:“昨天忙了一夜,恰好走到于大人门口,我们确实是饿的受不了了,所以来讨个早饭吃。”

    说完后迈步进门,于文礼连忙客气了进去,弯着腰跟李叱回到院子里。

    李叱看向杨竞笑问:“在于大人家里还住得惯吗?”

    杨竞微微压低着身子回答道:“多谢宁王关心,还住得惯。”

    李叱笑了笑,语气平和的说道:“我看应该是住不惯。”

    杨竞的肩膀都细微的颤了一下。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水泄不通

    无论是杨竞还是于文礼,都没有想到李叱会突然到来,而且是这么一大早。

    杨竞的心理素质还好些,勉强保持着镇定,可是于文礼的反应就稍稍大了些。

    李叱一句我看应该是住不惯,把于文礼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宁王突然到访,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宁王想吃些什么?”

    杨竞也看到了于文礼脸色上的变化,所以连忙岔开了话题。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一天当中的第一顿饭可马虎不得,如果早饭吃不好的话,一天都没有精神,所以还是得吃的精致些,白粥最好有,若有熟肉,也可切一些。”

    他笑着说道:“看你们两个这脸色,应该也都是饿了吧。”

    杨竞微微俯身道:“只是因为宁王突然驾临,有些惶恐,心里也难免慌张。”

    李叱问:“为何慌张?”

    杨竞道:“宁王不杀我,我却畏宁王杀我,不管何时见面,都是害怕的。”

    李叱道:“那我是个坏人。”

    杨竞连忙道:“只是我太胆小,怎么会是宁王的问题。”

    李叱道:“若我是个好人,你必然不会怕我,我说了不杀你,你也不会怀疑,你见我又怕又怀疑,所以我是个坏人。”

    于文礼连忙道:“宁王误会了,陛......我家主人不是这个意思,宁王有天威,不管谁见了宁王都难免会害怕。”

    李叱道:“于先生有大学问,但一定不懂说谎的学问。”

    他笑着说道:“多和我手下这些人熟悉熟悉就好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满嘴跑马的人,没一个有几句实话的。”

    于文礼下意识的回答道:“是是是,多跟将军们学......不是不是,宁王开玩笑了,将军们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李叱哈哈大笑。

    进了客厅之后,于文礼连忙吩咐下人去准备早饭,李叱坐下来后,于文礼和杨竞才敢陪着坐下来。

    可刚坐下,李叱忽然又起身:“于先生家里倒是雅致,方便让我们四处看看吗?”

    于文礼的手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俯身掩饰自己脸上的慌乱:“自然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李叱点了点头:“那就参观一下。”

    他对虞红衣和尚青竹等人说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的大老粗,多仔细看看于先生家里是如何布置的,别以后你们自己置办宅院的时候,装饰的又土又丑。”

    “是!”

    虞红衣和尚青竹立刻俯身应了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李叱走到院子里站住,伸了个懒腰的时候往远处看,可以看到廷尉府监视于文礼家用的那座木楼。

    然后他笑了笑,心说果然是被人看的仔仔细细。

    从院子里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三层木楼,但是从三层木楼上看这里,只看到有人进门,没看到进来的人去了哪边。

    大致也就可以推断出来,那个看似才刚刚到大兴城的人,其实已经对廷尉府在于文礼家外围的布置了如指掌。

    他走的地方,利用配房和墙壁,挡住了木楼上廷尉们的视线。

    李叱指向那个可以阻挡视线的偏房:“于先生,偏房里是下人们的住处吗?”

    于文礼连忙道:“不是,只是放一下杂物。”

    李叱笑道:“那我就去看看,若是有人住的话,那就不方便看了。”

    他迈步往偏房那边走,于文礼的脸色越来越差,可是杨竞看起来倒是恢复过来,脸色平静,步伐都从容起来。

    高希宁在一边观察这这两个人,大概也就能推算出来,那个人已经走了。

    如果没走的话,那就是这个杨竞的心境远超常人。

    而若走了的话,在廷尉府如此严密的监视下脱身,走的如此毫无痕迹,要说没有提前准备好谁能信。

    进了偏房,李叱往四周看了看,这屋子里放的确实只是一些杂物,他一眼就看到靠在旁边的那匹粗布。

    李叱看到了,杨竞和于文礼的视线也不约而同的落在那匹粗布上。

    于文礼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慌,都已经想好了措辞,问什么回什么就是了。

    可李叱转身就出去了,根本就没有问那粗布。

    “我这两天在大兴城里转了转。”

    李叱一边往正屋走一边说道:“见到了许多空置的大宅子,看着怪可惜。”

    城中那些达官贵人,曾经的朝廷重臣,被杨竞杀的着实不少,抄家灭门的事也不少,所以空着很多大宅院。

    杨竞没有明白李叱这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含义,所以只好点头称是。

    李叱道:“前天一早的时候见一处大院荒废着,进去看过才知道,原来就是当初显赫的宇文家。”

    他看向杨竞道:“我看于先生家里虽然雅致干净,可着实小了些,住着这么多人拥挤,所以前天我就下令把宇文家收拾出来,等收拾好了之后你就搬过去吧。”

    杨竞连忙道:“多谢宁王恩德,只是我习惯了住在于先生家里,搬到别处去......”

    话没说完,李叱已经接过去说道:“你在于先生家里住了二十天习惯了,到别的地方住二十天也就习惯了。”

    他说完后看向于文礼:“宇文家那个宅子大,于先生若是不放心,也一起搬过去吧。”

    杨竞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心说李叱啊李叱,你果然足够聪明。

    给杨竞换个大院子住,也就可以用保护的理由安排兵马看守。

    “对了。”

    李叱道:“现在宜宾苑那边也挤得很,我手下的人全都住进去了,这些家伙,赶都赶不走......既然他们不肯走,那我走好了,我也搬到宇文家的那个宅子里住。”

    杨竞心里一紧,于文礼的手又是颤了一下。

    “还有。”

    李叱看向高希宁:“既然我搬过去,那廷尉军也就搬过去吧,那些家伙那么喜欢宜宾苑,咱们让给他们就是了。”

    高希宁笑了笑道:“好,我一会儿就派人回去把廷尉军调到宇文家的旧宅。”

    “饭好了没有?”

    李叱转身问于文礼,于文礼连忙道:“我去催,我现在就去催催。”

    早饭其实并没有多丰盛,熬的很粘稠的白米粥,滋味一般,毕竟是陈米。

    几样小菜做的滋味倒是很爽口,配粥很合适。

    李叱一边吃一边和杨竞闲聊,杨竞小心翼翼的应付着,心里却难受的很,巴不得现在就把李叱一口吞了。

    吃过饭,李叱起身道:“我就不多叨扰了,多谢于先生款待。”

    杨竞连忙道:“我送宁王。”

    李叱笑道:“何必送?反正都是要住过去的,不如一起走。”

    杨竞的眼神都暗淡了一下,却只好点头道:“如此最好,我

    去收拾一下东西......”

    李叱道:“吃穿用度上的东西,都换新的就好,咱们现在走吧。”

    杨竞随李叱出门上车,坐下来后,杨竞心里还在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必须冷静下来。

    此时宁王一定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不然的话就不是让他离开于文礼家这么简单了。

    “不舒服?”

    李叱问了杨竞一句。

    杨竞挤出来些笑意:”没有,只是吃的太撑了些,有些憋气。“

    李叱道:“那就下车走走吧。”

    说完后开车门就下去了,这又把杨竞吓了一跳。

    李叱要和他一路走过去?

    莫非是故意要让裴旗派来的人看到?

    他又不敢不跟上,下了车就亦步亦趋的走在李叱身后。

    李叱一路和他闲聊,杨竞穷尽心思的回应,脑子里却越来越乱,果然是应了那句心里有鬼人发慌。

    大概只两个时辰,于文礼家里的人也都在廷尉军的催促下出门上车,由黑骑护送前往宇文家的旧宅。

    很快这个院子就安静下来,安静的连风吹窗动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大。

    等人走了有半个时辰之后,就在李叱去的那间偏房里出来个人,正是姚焕成。

    于文礼家中有藏身的暗洞,本来是为了应对兵祸而挖出来的,暗门就在水缸下边,那匹粗布就靠在水缸上。

    姚焕成出来后小心翼翼的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往后院那边过去。

    他猜测着于文礼家里人搬走之后,这里监视着的廷尉也会撤走不少,他也就有机会脱身。

    穿过月亮门一进后院姚焕成就立刻停步,在后院里,整整齐齐的好几排廷尉军在那站着。

    看到他出现,一个坐在队伍前边喝茶的廷尉府千办就笑了。

    队伍是于文礼等人走了之后从后门进来的,喝茶的人是方洗刀。

    他缓缓起身,看着那个显然被吓了一跳的家伙。

    姚焕成立刻转身往前院跑,方洗刀却没有急着追,迈步向前,廷尉们也跟着向前。

    回到前院的姚焕成又站住,因为有很多廷尉从前边正门进来。

    尚青竹一边走一边笑道:“主公真的是明察秋毫。”

    李叱进了那间偏房看了看,于是猜测那个人还没有离开于文礼家中。

    他没有马上让人动手,是因为影响巨大。

    杨竞住在这,他的人在这里动手,大兴城里很快就会有乱七八糟的传闻出现。

    所以他才会让杨竞和于文礼搬家。

    此时这院子空了,杨竞不在这了,这里再出什么事,也不怕百姓们议论。

    李叱进偏房的时候注意到了那匹布靠在水缸上,布显然打开过,再重新卷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有些不规整。

    水缸移动过,因为下边的痕迹露出来了一些,很小,其实不易察觉。

    水缸还是空的,干燥的很,没有一点水迹。

    如果进去的人是杨竞而在外边布置的人是姚焕成,那就一定不会有这样细微破绽。

    此时,虞红衣出现在屋顶,手里抓着一张弓,只要那个家伙有什么举动,一箭放过去就是了。

    姚焕成往四周看了看,忽然也笑起来。

    “名不虚传。”

    他朝着廷尉们鼓了鼓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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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