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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压压惊

    “我来之前有人告诉我说,一定不要小看了宁王手下的廷尉军。”

    姚焕成笑了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他忽然一跨步进了那间偏房,数名廷尉立刻上前,手中连弩也朝着姚焕成的后背点射出去。

    下一息,姚焕成从后窗破开冲出,可这房子的后窗外边不是大街,还是院子里。

    要想出去,前边挡着的还有一堵高墙。

    姚焕成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那匹粗布,也不知道是为何。

    这方子后边也都是廷尉,他们的连弩朝着姚焕成密密麻麻的点过来,漫天流星一样。

    可是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尽量抓获口,所以他们用的弩箭比较特殊。

    箭头是钝的,只有顶端有犹如蜂刺一样的尖锐凸起,蜂刺上涂抹了麻药。

    如今的廷尉府规模建制已经十分庞大,有专门的部门为廷尉设计打造各种兵器。

    这种弩箭,名为蜂尾勾,就是为专门应付生擒目标的任务所打造。

    在这一刻,姚焕成将那匹粗布展开扔了出去,一匹布有四丈多长,展开之后像是扔起来一把梯子似的。

    姚焕成在那匹粗布下边奔跑,从背后飞来的弩箭,都被逐渐落地的粗布挡住。

    这粗布显然不是寻常之物,织物中应该是掺杂了其他什么东西,此时廷尉府的人也才明白过来,这粗布的意义何在。

    弩箭打不穿,一是因为那粗布材料特殊很坚韧,二是因为粗布飘在半空中,被击中的时候会缓解掉弩箭的一部分力量。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蜂尾勾不够锋利尖锐,若是廷尉府的三棱箭,可能效果就完全不同了。

    姚焕成奔跑中,见那匹粗布扔到最高处的那头已经落到头顶位置,一把将布抓住。

    他手一抖,那布居然像是链子枪一样可以抖回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姚焕成要跳出高墙的那一刻,姚焕成又接住了另外一件东西。

    那是卷在粗布里的东西,表面上看起来像是一根普通长条木板。

    但实则是铁器,只是漆成了木色。

    手里有了这个东西,他顶在身前直接撞向高墙,砰地一声闷响之后,高墙居然被他撞开了一个破洞。

    撞出去之后,那铁板也已经扭曲变形,被姚焕成随意甩开丢掉。

    出去之后的瞬间,姚焕成把粗布抖起来形成了一圈圆墙,外边的廷尉们用弩箭激射,居然尽数这围成一圈的粗布挡住。

    下一息,姚焕成忽然从粗布下边钻出来,手臂抬起,甩出去一条很细的飞索。

    飞索缠绕住远处的一根树杈,姚焕成发力一拉,身子借力往前悠荡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姚焕成人还在半空之中已经避无可避,这一箭正中他的后背。

    他幸运之处在于,中的这一箭也是为了擒敌打造的羽箭,类似于弩箭蜂尾勾,否则能把他一箭洞穿。

    姚焕成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痛悠荡出去几丈远,另一只手里又甩出去一条飞索。

    这一刻,第二支羽箭飞来,恰好姚焕成往上悠荡,这一箭没能击中姚焕成要害,而是中了他的大腿。

    再落地的姚焕成身子都摇晃了一下,可他居然硬撑着冲出了墙外的那条巷子。

    可是才出巷子口,就看到大街上至少两百名等在这的黑骑。

    姚焕成一愣的时候,第三支羽箭飞来,这一箭正中他的脖子,从后颈刺穿从前边咽喉位置刺出。

    姚焕成明显僵硬了一下,想回头看看那一箭飞来的地方,可终究是没了力气,身子缓缓往前扑倒。

    尚青竹和方洗刀两个人掠到姚焕成身边的时候,这人已经气绝身亡。

    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向跟上来的虞红衣,虞红衣的脸色有些难看。

    落地之后,虞红衣蹲下来检查了一下姚焕成的尸体,然后看向另外两个千办:“我只发了两箭。”

    就在可以监视着于文礼家的那座三层木楼上,留在这的几名廷尉已经倒在地上。

    一个蒙面的男人把手里的弓扔在地上,转身下楼而去。

    从木楼后门出来,他把脸上蒙着的布解开扔掉,然后转过来,直接走进了围观的人群之中。

    尚青竹带着人赶到木楼这边查看的时候,这个人就在楼下人群中。

    看了一会儿,见廷尉府的人已经抬着尸体出来,他便转身离开。

    不久之后,那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小院里,中年男人回来后就直奔偏房。

    莫离离正在偏房里做饭,煮了一锅面条,他正在切葱花,听到有脚步声也没有回头。

    他问:“处理干净了?”

    中年男人俯身道:“大人,处理干净了,姚焕成没能脱身。”

    “正常。”

    莫离离道:“宁王李叱好灵敏的反应,好直接的手段的......”

    他把葱花扔进锅里,然后把调好的汤料也倒进去。

    “吃饭,吃过之后我们换个地方。”

    除掉姚焕成的这个中年男人,也是幕营的旗官之一,名为典沧。

    旗官周小心给莫离离盛了一碗面,坐下来后问道:“大人,现在已经断了线,要不要用备选?”

    之前他已经问过一次,被莫离离拒绝。

    莫离离吹了吹热气后说道:“我说过了,暂时不要想这件事,你一天之内提了两次,是觉得我忘了吗?”

    刚坐下的周小心立刻站起来,然后俯身道:“大人,卑职知错了。”

    莫离离道:“我最后再说一次,备选的那个人还不能动,最管用的还是高希宁,如果擒不住高希宁,那就长眉道人......”

    他的话音刚落,从院子外边急匆匆回来一个人,在莫离离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什么。

    莫离离听到后眼睛一亮,然后就笑了起来:“李叱足够聪明,可他身边人太多了,终究是没办法顾及周全,总会有人露出破绽。”

    他之前听闻杨竞被带走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几分无力,李叱的反应,让他觉得无从下手。

    直接把杨竞转移走,而且看起来以后也会和李叱一起住在同一个大院里。

    除此之外,廷尉军的人也要调往那个大院,再想对高希宁下手几乎没有可能。

    可柳暗花明又一村,现在有了好消息。

    莫离离看了一眼刚刚煮好的面条,觉得有些可惜了,他起身道:“你们吃,我有要紧事离开,在我回来之前,所有人去第三个藏身处等待消息。”

    说话的时候,手下人已经为他取来长衫,他伸手,手下人帮他把长衫穿好。

    “典沧。”

    莫离离指了指自己那碗面:“帮我吃了吧,不要浪费粮食。”

    说完后转身离开。

    典沧起身道:“遵命。”

    离开小院之后,莫离离带着四五个人绕过两条街,在这里有两辆马车等着。

    上车之后就直奔城门,他们用的是城里人的身份凭证,身上也没有什么违禁物品,更无兵器,所以检查之后就被放了出去。

    出城走了大概二十里,路边有一片不大的林子,两辆马车在林子外边停下来。

    莫离离下车之后吩咐了一声:“你们继续走,随便找个什么地方住下,过几天之后再回大兴城。”

    说完后就快步进了林子,林子里,至少数十名精悍的武者已经在这等着了,还有数十匹好马。

    莫离离上马:“咱们走。”

    数十人跟着他冲出林子,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两天之后,距离大兴城三百里远的一个镇子外边,莫离离的队伍停了下来。

    他们两天两夜赶路三百里,看起来都有些疲惫,长时间骑马之后,人下马的动作都有些僵硬,沿途有人等着为他们换马,可人没有休息。

    镇子口,至少数十人守在在,见到莫离离到了后纷纷俯身行礼。

    莫离离问:“人呢?”

    负责这边的旗官金进今回答道:“在村子里看押着,只等大人来。”

    “带路吧。”

    莫离离吩咐了一声,金进今连忙在前边引路。

    他们一路步行着走到镇子里,其中有一户人家的院子看起来明显好不少,应该是村里大户。

    门口也有不少人戒备着,见到莫离离后都是毕恭毕敬的行礼。

    进门之后,金进今指了指偏房:“在那里绑着,为了防止他逃走,打断了双腿的骨头。”

    莫离离微微皱眉,吩咐道:“把医官找来,给他把腿骨接正。”

    他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说道:“若只是打断了腿也勉强还好,能治好就可以,如果治不好的话,李叱会因为这件事而暴怒,就算用这个人换了杨竞出来,后边的事也不好应付了,所以你们以后做事小心些......”

    金进今连忙道:“这个人确实不好看管,若非如此,断然不会打断他的腿,除了双腿之外,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

    莫离离嗯了一声,推门进屋,在屋子正中有一张木床,那个人就被捆绑在木床上。

    莫离离进了门之后没有说什么,而是等着医官到。

    不多时,医官按照吩咐,为那断腿的人把骨头对正接好,然后用木板把腿固定。

    “好了大人。”

    医官俯身说了一句。

    莫离离摆了摆手:“出去吧。”

    他看向金进今:“把人松绑,再取一壶酒来。”

    手下人似乎怕极了他,丝毫也不敢耽搁,连忙过去把绑着的人解开,有人取了一壶酒递给莫离离。

    莫离离接过酒壶,起身走到那个断腿的人面前,把酒递过去。

    他看着那个人怒意的眼神,笑了笑道:“余将军,喝口酒压压惊。”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行,换!

    莫离离把酒壶递过去,余九龄看起来没有任何惧意,坐起来就把酒壶接了过来。

    扭开塞子,咕嘟咕嘟的灌进嘴里几大口,然后吐出一口气,这几口酒下肚,余九龄脸上也恢复了几分气色。

    “实在抱歉。”

    莫离离看向余九龄的双腿:“下边的人不懂事,居然出手这么重,我替他们向余将军赔不是。”

    余九龄把酒壶放在一边:“你替他们道什么歉,以后他们会在我面前道歉的,另外......有吃的吗,饿了。”

    莫离离连忙回头:“去给余将军准备食物。”

    余九龄:“要有肉。”

    莫离离:“要有肉!”

    余九龄看了看自己被接好的腿,疼痛没有让他皱眉,让他皱眉的是他还没有搞明白这些人是什么意思。

    “余将军,确实是迫不得已。”

    莫离离见余九龄看腿,他又解释了几句:“余将军的轻功身法,我们都是有所耳闻的,之前我手下人也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刚才我手下人也说,为了能把余将军请回来,动用了三百余人,如果不是余将军孤身一人赶路的话,也还是不能把你留下来。”

    余九龄居然还能笑,但笑容背后就是他的悔意。

    如果不是他过于心急,觉得跟着队伍一起走太慢了,所以孤身一人往太山那边赶路的话,也不会中了人家的算计。

    当家的提醒过他很多次,江山未定,敌人未尽,凡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可是他这老毛病还是犯了,一着急就会冲动,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如果自己是和队伍一起赶往太山,敌人别说动用几百人抓他,就算是动用几千人也不敢贸然行动。

    是他自己的疏忽和大意,让敌人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谢谢夸奖。”

    余九龄道:“我除了跑得快,倒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

    “已经很强。”

    莫离离道:“三个百人队,围追堵截,还损失了一些人手,这才把余将军请回来,余将军的本事让人刮目相看。”

    余九龄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直接说你们抓我做什么,一口一个请字,请回来是用打断腿的?那下次岂不是打断脖子了?”

    莫离离道:“余将军放心,只要余将军不想逃走,我保证余将军安全,带余将军回来其实只为了一件事......向宁王交换楚皇杨竞。”

    “唔......”

    余九龄懂了。

    他看着莫离离道:“你倒是实诚,就这样告诉我,不怕我自杀?”

    莫离离道:“用余将军的命换杨竞的命,其实余将军是亏了的,若是再因此而死,余将军更加亏了。”

    余九龄又笑了:“头一回遇到你这么客气的敌人,还挺会说话。”

    莫离离道:“虽然是敌人,可只要是能不伤余将军性命我就不会动手,敌人可以是在明面上一决雌雄,而不是在暗地里杀一两个人,那是小道,成不了大器。”

    余九龄笑了,指了指自己腿:“你管这个叫明面上决一雌雄?”

    莫离离道:“不,这是为了谋求一次明面上决一雌雄的机会,只好委屈余将军。”

    余九龄问:“替谁

    做事的?韩飞豹?不对......韩飞豹已经被老唐打的跟丧家之犬一样,你不可能是替他来换杨竞。”

    莫离离道:“我们是从蜀州来。”

    余九龄噢了一声,脸上是一种我明白了的表情,其实他啥也不明白。

    他还想呢,蜀州还有谁啊,杨玄机死了,韩飞豹快死了,没人了啊。

    莫离离道:“余将军只管好好养伤,想吃什么,想用什么,甚至是女人我们都可以满足你的要求,在我们得到宁王回复之前,绝对不会对余将军有任何为难。”

    余九龄点了点头:“好嘞,那就开饭吧。”

    莫离离笑起来:“余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

    余九龄心说放你奶奶的罗圈屁,老子要是个聪明人还能被你们抓了?

    老子现在这是人在屋檐下,还要被犬欺。

    他不想死,也知道自己不能死,如果他死了的话,当家的大概会有雷霆之怒,一定能为他报仇,甚至可能把蜀州之内的敌人全都屠了。

    可是自己怎么能死呢,只要活着,就有机会翻盘。

    当家的说过,如果有一天遇到了这样的情况,那么不要考虑其他的,只管保证活着,接下来的事交给他。

    莫离离见余九龄真的没有任何反抗之心,甚至在吃饭的时候,丝毫也没有被伤痛影响,胃口大开的吃了不少东西,最起码顶他两个的饭量,他也稍稍松了口气。

    余九龄吃饱了后就躺下,莫离离起身道:“那我不打扰余将军休息了,还请余将军暂时委屈一下,我尽快派人给宁王送信。”

    余九龄道:“等一下。”

    莫离离问:“可是有话让我带给宁王?”

    余九龄道:“给我来个枕头,来一床被子,都要新的。”

    莫离离看着余九龄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就让人送过来。”

    出门之后,旗官金进今上前问道:“大人,这个家伙真的要活着送回去?”

    “当然。”

    莫离离道:“我说过了,只要我们的对手按照约定做事,我们就不能破了规矩,因为对手是宁王啊,你坏了规矩,他会更坏......”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尽快准备车马把他转移走,这里距离官道太近,难免会被军队盘查到。”

    说到这他停下来脚步:“地图。”

    手下人立刻在他面前将地图展开,莫离离看了一会儿后手指在地图上点了一下:“就转移去这。”

    那是在京州东南方向,距离江水很近,就是当初韩飞豹渡江进入京州的地方,江南岸就属于梁州。

    他不敢把余九龄放在距离大兴城太近的地方,宁王李叱太令人畏惧了。

    需要靠那条大江来阻挡宁军,也可以依靠梁州复杂的地形甩开追兵。

    他就打算在江边和宁王李叱交换人质,如果宁王真的来了,他有七八分的把握可以撤走。

    “尽快启程不要耽搁,你们都记住,谁要是因为自己松懈而毁了大事,我下手一定不留情面。”

    “是!”

    金进今等人立刻应了一声。

    几天后,莫离离回到了大兴城,到了城外太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从马背上下来活动了一会儿。

    等到身子恢复了一些,他吩咐手下人:“去,直接告诉守城的宁军士兵,就说余九龄在我们手里。”

    这句话把手下人吓了一跳,这样直接找过去,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他们又不敢违抗了莫离离的命令,壮着胆子往城门那边过去。

    没多久,城门处就响起了哨子声,大队的宁军士兵从城门附近跑过来,只片刻就把莫离离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又半个时辰之后,莫离离等人已经被捆绑着到了原来宇文家的大宅里。

    李叱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他站在那,好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寒气,看不到,可却那么清晰。

    莫离离被押着进门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这种寒气,仿佛一下子钻进每个毛孔中,又迅速的到达了心脏。

    他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自己也会紧张。

    李叱等莫离离被押到身前,不等莫离离开口,他就说了三个字。

    “直接说。”

    莫离离倒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就把他的目的说明。

    听完之后,李叱问莫离离:“余九龄受伤了没有?”

    莫离离回答:“有......腿断了,我已经和余将军道歉,着实是迫不得已,实在是不好留下他,所以......”

    李叱回头吩咐了一声:“把杨竞带过来。”

    不多时,廷尉府千办方洗刀和虞红衣两个人便带着杨竞过来。

    杨竞显然格外紧张,那张脸都看不到多少血色,眼神也很飘忽。

    “宁王找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杨竞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李叱指了指莫离离:“这个人抓了余九龄,打算用余九龄换你。”

    杨竞立刻道:“我并不知情,宁王你听我解释,这件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他话还没有说完,李叱道:“没什么。”

    杨竞一怔。

    李叱看了一眼杨竞的腿:“打断。”

    虞红衣和方洗刀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杨竞身边,听到这两个字,两个人同时踹了一脚,反关节踹的,咔嚓咔嚓两声,杨竞的双腿同时被踹断。

    李叱看向莫离离:“你不是要换吗,我换给你,你用断了腿的余九龄跟我换,我就换给你一个断了腿的杨竞。”

    莫离离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他近距离的感受到了宁王的怒气。

    此时此刻,那股寒意已经遍及他的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

    连杨竞的哀嚎声他都没有听到似的,耳朵里好像嗡嗡的是另外一种声音。

    李叱走到莫离离面前,听起来语气依然平和的说道:“你不该对他动手。”

    莫离离立刻说道:“我到的时候余将军已经受了伤,我......”

    他话没有说完,李叱已经转身走了:“把他们的腿也都断了。”

    “呼!”

    四周的廷尉立刻上前,只片刻后,这院子里就响起来一片哀嚎声。

    走出去几步的李叱又停下来,回头看着跌坐在地的莫离离。

    “换人的时候,把打伤了余九龄的所有人都送到我面前,最好一个都别少,我希望你记住。”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随你

    莫离离想到了李叱一定会愤怒,但他没有想到李叱居然连杨竞的腿都打断了。

    他从以前所得到的全部情报之中分析得出过一个结论,李叱是一个其实不符合帝王身份的人。

    这个人,容易冲动,重感情而不顾大局,他把身边人看的比利益重,只这一点,就不符合成为帝王的条件。

    他还分析出李叱这个人没有枭雄应有的手段和心肠,可以成为一方诸侯,但绝对不会成为最终的赢家。

    然而之后宁王李叱的发展却超乎了他的想象,也让他对自己的判断都产生了怀疑。

    可是综合各方面来推敲,他的判断又不可能是错了,因为枭雄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破绽。

    做不到唯我独尊唯我独利,谈何枭雄。

    这也是他为什么制定这样一个交换人质计划的根本原因,因为他确定只要抓住一个李叱在乎的人,这个计划一定会成功。

    可如果这个计划是针对其他人,比如当初的杨玄机,比如后来的韩飞豹,都不可能成功。

    你想用一个女人威胁杨玄机?

    他可能会当着你的面把这个女人杀了,然后告诉你说你真的太幼稚了。

    如果是去要挟韩飞豹?韩飞豹根本就不会让杨竞活这么久,你拿什么要挟,杨竞在韩飞豹手里的话,现在连尸体上的肉都烂没了。

    此时此刻,在大街上,断了腿的莫离离脑袋里还在想这些。

    他更加意外的就是李叱让人把他扔了出来,难道不应该留下他,放走几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去报信才对?

    李叱的每一步,似乎都不在他的预料之中,这让莫离离有一种很挫败的感觉。

    可是虽然断了腿,计划明明已经成功了啊,为什么会有这种挫败感?

    被扔到大街上不久,莫离离的人就只好出面把他抬了回去。

    虽然害怕暴露,可既然宁王已经把他扔出来了,那还需要害怕暴露吗?

    旗官周小心扶着莫离离上了一辆马车,看着莫离离断了的腿,想问有不敢问。

    “不妨事。”

    莫离离道:“金进今他们做事没轻重,打断了余九龄的腿,这是宁王李叱的报复。”

    周小心递给莫离离一块叠好的毛巾:“大人,你忍着些。”

    他想为莫离离把断腿接好,莫离离看了一眼那毛巾,摇头:“余九龄可没用这个。”

    周小心小心翼翼的摸索了一会儿,确定了断骨的位置,然后忽然一发力把骨头对正。

    这一瞬间,莫离离的额头上就冒出来一层汗,他咬破了嘴唇才没有喊出声。

    他忽然间想到,在情报中关于余九龄的记录是这样的......

    余九龄,贪财好色,胆小畏缩,靠溜须拍马之术获得宁王李叱重用,此人轻功身法极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长处。

    一个在记录中被写上了贪财好色胆小畏缩这八个字的人,在接断骨的时候没吭一声。

    甚至还能大口吃饭,面不改色。

    莫离离恍惚了一下,他低头看的时候,周小心已经用棍子暂时当做夹板用,把他的腿绑好。

    “大人,好了。”

    周小心抬起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紧张的心跳现在都还没有平复下来。

    “回去吧,不用担心被宁王李叱的人跟踪,他既然把我放出来了,就不会对我们动手。”

    莫离离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回到他们的藏身处之后,莫离离就把交换人质的计划仔细想了好几遍。

    对照着地图,确定了时间和地点,然后写了一封信交给手下人,让送到宇文家大院去。

    手下人其实也害怕,尤其是看到莫离离的断腿,当然就会怕自己去送信也被宁王的人把腿打断了。

    然而又不敢违抗命令,只能是硬着头皮把信送了过去,好在放下信就跑了,没等人对他怎么样,跑的飞快。

    莫离离下令撤出大兴城,他知道宁王的人一定会跟着,但是在见到余九龄之前,宁王的人也不会再出手。

    几辆马车顺着官道一路往东南方向走,在他们后边,就是一支宁军的骑兵队伍。

    不紧不慢的跟着,他们走骑兵就走,他们停骑兵就停。

    在这支骑兵的后边还有一支队伍,是廷尉府的黑骑。

    两个营的黑骑一共两千四百人分做前后两队,在队伍中间是几辆马车。

    李叱和高希宁坐在一辆马车上,他们的车后边是一辆囚车,断了他的杨竞和于文礼在同一辆囚车中。

    于文礼到现在为止心情都没能平静的下来,看着杨竞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想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次,宁王被彻底激怒,于文礼不觉得他们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是不是在怪我?”

    杨竞忽然问了一句。

    于文礼摇了摇头:“臣不敢。”

    杨竞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是于文礼帮忙绑好的,但于文礼又不通医术,这腿是不是接好了,只能是听天由命。

    宁军的人没有阻止,或许是出于人道,或许是根本不在乎。

    因为那些宁军士兵看他的时候,杨竞能感觉的出来,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是看着死人一样。

    “如果到了地方之后,我尽力为你求情。”

    杨竞道:“此事你本来就左右不了什么,与你无关。”

    于文礼看向杨竞,叹了口气。

    “陛下,难道你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在他们动了余将军之后,只要余将军回到宁王身边,接下来就是宁王如何杀死我们的时刻。”

    杨竞道:“我仔细想过,那些人应该已经有完整的计划,我们不是没有一点机会。”

    于文礼第一次有些厌烦了,不想和杨竞再争论什么。

    他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脸色却依然那么白。

    在宁军前边的车队中,莫离离从睡梦中醒来,颠簸之下睡的也不踏实,可昨夜里他就几乎一夜没睡,实在是熬的难受。

    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可睁开眼之后问了问身边人才知道,他睡了连半个时辰都没有。

    腿伤的地方一下一下的疼,可这并不是让他睡不着的原因。

    “大人。”

    旗官典沧从队伍后边回来,上了马车后说道:“宁军的骑兵一直跟着,看起来至少有数千人。”

    莫离离嗯了一声。

    他往四周看了看,伸手去拿水壶,典沧连忙把水壶递给他。

    莫离离喝了口水后说道:“正常,不用怕什么,等到了江边后,我一个人留在江北,你们过江到南岸去。”

    典沧摇头道:“大人,属下等人都会陪着大人。”

    莫离离道:“你们应该明白,留下来的人一个都不可能活。”

    典沧沉默。

    离离道:“到了江边之后,我留下,你们去南岸,用小船把余九龄送到江中心,我再和杨竞同乘一船也到江心。”

    典沧道:“我们可以和宁王的人谈判,让他们派几个人到江南岸接余九龄回去。”

    莫离离道:“你是不是忘了,宁军从来都不谈判,这一次宁王答应换人,其实也算不得什么谈判。”

    典沧在心里叹了口气,宁军从不谈判......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人记得,可是宁王李叱的每一个敌人都已经知道了。

    莫离离道:“还有一件事......到了江南岸之后,你让金进今带他的人驾船护送余九龄到江心。”

    典沧一怔:“大人,真的要放弃金进今他们?”

    莫离离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如果不把人交出去的话,哪怕是追到蜀州,宁王也不会放过我们所有人。”

    典沧再次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典沧问:“大人,我们是赢了吗?”

    莫离离轻声回答:“是吧......应该是。”

    队伍一路南下,走了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才到地方,这里是韩飞豹当初渡江北上之地,有个很大的渡口。

    在北岸临江就有个镇子,人口不少,大战才远离他们一年不到,人已经恢复了生机。

    战争带给人的创伤不是看起来难以恢复的生活,而是被伤透了的心。

    生活总要继续,可心里的伤痕修复不了,时间都不行,最多只能遮盖。

    “你们都不要轻举妄动。”

    莫离离拄着拐杖下车,独自一个人朝着宁军队伍那边过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个好的领袖,但从他放弃金进今等人的决定,又无法让人对他这种好完全认可。

    可莫离离不觉得自己错了,能保下来没必要死的人,就是他能做到的全部。

    李叱就站在路边看着他,从一个月前莫离离第一次感受到了宁王释放出来的寒气开始,到现在他再次靠近李叱,还是被那种寒气切割着他的自信。

    他是幕营的中元官,有着杀伐果断的性格,有着超乎常人的阅历。

    可是这都帮不了他,那种寒气第一次侵入他的身体之后,他就再也难以抗拒。

    “宁王。”

    莫离离俯身。

    李叱还是在宇文家那个大院里见到莫离离的时候,说的那三个字。

    “直接说。”

    莫离离把他的计划说了一遍,李叱听完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甚至都没有思考一样,回答的格外干脆。

    “随你。”

    这两个字,让莫离离的心骤然紧了一下。

    李叱说的是随你,可是莫离离心里却并无自信。

    这两个字背后的含义就是,我只要余九龄安安全全的回来,如果你们做不到,你们谁也别想活。

    看起来是宁王李叱第二次让步,打破了宁军从不谈判的神话。

    可越是这样,莫离离越是有一种难以形容出来的害怕。

    “谢宁王恩典。”

    莫离离再次俯身,然后转身,看起来有些艰难的往回走。

    他是双腿俱断,所以拄着拐杖行走起来很艰难,如果不是自身武艺高强的话,连这平衡都掌握不了。

    回到自己的队伍里,莫离离看向典沧和周小心:“去吧,按照计划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脸色都有些复杂。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走吧

    两个旗官互相看了看,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决定,这个时候走与不走都显得不合适。

    中元官大人想要牺牲自己,他们作为属下心中不忍,可是又都知道留下的人几乎没有生还可能,陪着留下大概也难逃一死,所以才会犹豫。

    “走吧。”

    莫离离倒是坦然,在他看来,一个人在什么位置就要有什么担当,有什么责任,也要有什么牺牲。

    他不是一个对手下人有多爱护的人,他是一个无比冷静的人。

    如何选择才是最正确,他一定会按照正确的做,如果这个正确的选择需要牺牲谁,那就再看看牺牲谁是正确的。

    为了保证把杨竞带回蜀州,牺牲掉那些打断了余九龄腿的人是正确的,牺牲掉他自己也是正确的。

    感情,对于幕营的人来说毫无价值,他们只做对的,不做冲动的。

    “我的腿已经断了,不再具备更高的价值。”

    莫离离道:“如果我的腿是好的,且我武功比你们都要强,所以若需要有死伤,必然不会是我,现在我个累赘,你们就变得比我重要,你们明白了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莫离离再次摆了摆手:“走。”

    典沧和周小心朝着莫离离俯身一拜,然后带着人驾船度过大江。

    在大江南岸,旗官金进今已经带着人在这等待许久了。

    见有船过来,金进今他们也都有些紧张起来,因为他们也看到了北岸的骑兵。

    此时在京州,甚至是在除了蜀州之外的任何地方,都再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和宁军抗衡。

    他们这些人纵然武功高强,可面对成建制的骑兵,他们也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面对数量同等的士兵,他们可能会是碾压之势,可面对几千骑兵他们连打的想法都不敢有。

    “大人呢?”

    金进今看到典沧和周小心两个人下船,连忙上前问了一句。

    典沧道:“大人有一封信交给你,让你立刻赶回蜀州去面呈节度使大人。”

    金进今哪里会有什么怀疑,立刻上前,才走到典沧身前,在旁边的周小心忽然一掌切在金进今的脖子上。

    金进今闷哼一声,下意识的想扭头看向是谁出手,典沧一拳重击砸在他太阳穴上,金进今眼睛往上一翻就倒了下去。

    典沧对金进今的那些吓坏的手下说道:“大人已经查明,金进今是宁王李叱的人,暗中勾结宁军,所以大人才会遇到伏击而受伤。”

    “你们现在把金进今押到北岸去,所有人都要过去,当着大人的面把金进今杀了,大人就不会追究你们,若你们不敢去,便视为金进今同党。”

    这些话可是把金进今手下人都唬住了,他们一个个脸色都吓得发白,也不敢提出什么质疑。

    周小心道:“现在就把余将军和金进今绑好送到北岸,大人还可能对你们网开一面,你们到北岸看看就知道了,大人的双腿都断了。”

    那些手下人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动手把晕过去的金进今绑了。

    他们小心翼翼的抬着余九龄上船,余九龄看到这一幕,大概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让他去筹谋什么大事

    他筹谋不来,让他去推测什么战局他也不是这个材料,可是他看到这些人对自己人下手,一眼就能看穿是因为什么。

    所以余九龄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当家的说过,如果遇到危险,你只管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命,至于别的交给他就好。

    当家的还说过,余九龄你记住,不管是谁,多强大的敌人,如果伤了你,他们都会付出代价。

    这些人啊,都是代价。

    然而这些人哪里能想到自己已经被出卖了,他们驾乘小船到了江心的时候停下来,这是典沧对他们的交代。

    北岸这边,夏侯琢一把提起来杨竞的腰带,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对李叱说道:“我和你去。”

    李叱当然要亲自去,没有谁能阻止他把余九龄接回来。

    众人也都上了船,杨竞的那张脸哪里还有什么血色,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地下挖出来的尸体一样。

    此时的他真的有几分后悔,可是事已至此,只好硬着头皮撑下去。

    两边的船很快就在江心汇合,双方互相看了看,谁都没有先说话。

    还是莫离离按照和李叱的约定,朝着他手下那些人喊道:“你们把余将军放在江边就回来。”

    他手下人不疑有诈,划着小船朝北岸靠过去,余九龄坐在船上看向李叱,要说的话,都在眼神里了,李叱对他点了点头,这个点头,让余九龄无比的心安。

    在这一刻,余九龄忽然特别特别想哭。

    李叱将杨竞提起来要往幕营的人留下的一艘小船上扔,杨竞吓的哆嗦起来。

    随着李叱一发力,杨竞就被扔到了那艘小船上,摔的他哀嚎一声。

    到了这一刻,杨竞还不相信李叱居然真的会放了他,此时李叱已经有机会杀了他,因为余九龄乘坐的小船已经往北去了。

    “为何?”

    杨竞趴在船上朝着李叱喊:“为何真的要放了我?”

    李叱道:“若不真的放了你,我如何能对残敌斩尽杀绝?”

    这句话,把杨竞吓的心都抽了一下。

    莫离离还在李叱的船上,他听到这句话心里也震动了一下。

    这一刻的他,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之前根据情报做出的判断错了,错的离谱。

    李叱看向夏侯琢道:“把伤了九妹的人全都屠了。”

    夏侯琢应了一声,从李叱的小船上一跃而起,跳到了领一艘船上后,带着其他人往北边回去堵截那些幕营的人。

    小船上,只剩下了李叱和莫离离两个人。

    莫离离苦笑一声:“杨竞可以放走,但我不能,对吧,宁王。”

    李叱看着他回答:“你当然不能活。”

    莫离离道:“临死之前,我想猜猜宁王的用意,宁王可否能容我说完,因为我想知道,自己之前的判断到底有多错。”

    李叱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

    莫离离道:“我必须死,其一是因为这件事是我策划,导致余将军受伤,所以我这条命宁王要定了。”

    “其二......因为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哪怕这件事是我筹谋,但在将来的史书上也没

    必要留下我的名字。”

    “我只是个小人我啊......我死了没有任何影响,但杨竞不死,你亲自放走了他,你就是诚实守诺的宁王啊。”

    莫离离道:“为了你的兄弟,你可以放走你的心腹大患,这件事一旦传扬出去,天下皆知宁王的义举。”

    他缓了一口气:“而杨竞去了蜀州,也给了宁王一个征讨蜀州的名义,原本你需要顾及名声,顾及蜀州百姓,所以你当以招降为主,哪怕明知道节度使大人不会向你投降,你也必须先如此安排,因为这件事,现在不用了......”

    莫离离朝着李叱抱了抱拳:“佩服。”

    李叱还是没回应他说的话,只是眼神平静的看着他。

    莫离离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我果然是错了啊......能得江山的,又怎么可能不是枭雄?”

    此时李叱才缓缓说了一句:“自尽吧。”

    莫离离接过来李叱递给他的刀,朝着李叱点头道:“谢宁王成全体面。”

    然后把刀子对准心口位置,身子重重往前一扑,用这样的方式把刀子撞进了自己的心脏之中。

    李叱看了一眼已经快到南岸的那艘小船,杨竞也在回头看着他。

    杨竞此时什么心境,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下一息,李叱划动小船返回北岸。

    此时余九龄已经上了岸,而那些幕营的人正在往南折返,迎面碰上了夏侯琢带着的人。

    厮杀突然到来,夏侯琢拎着长刀就跳上了敌人的一艘船上。

    余九龄被两名廷尉搀扶着,在他身边是高希宁。

    “大哥......”

    余九龄满脸都是歉意的说道:“是我给大伙添麻烦了。”

    高希宁看了他一眼:“闭嘴,看着你哥哥们给你出气,你的事回去再说。”

    “嗯......”

    余九龄应了一声,看着他的大哥们给他出气。

    夏侯琢的怒火可一点都不比李叱少,余九龄对于他来说也一样的感情。

    当年答应余九龄带他从军的人,是夏侯琢啊。

    李叱一个人划着小船回来,但他不是要回来,而是一艘小船,堵住了所有缺口。

    没有一艘敌人的船能逃过李叱的封堵,李叱说过,伤了九妹的人,一个都不能活。

    当李叱他们拎着所有敌人的人头回到岸上的时候,每个人都把人头放在余九龄面前。

    夏侯琢在余九龄的肩膀上拍了拍:“杀了些人,剩下的,回头攻破蜀州再补给你。”

    余九龄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红,李叱瞥了他一眼:“少来这套,犯了错的事没过去呢,哭是解决不了的。”

    余九龄噗嗤一声又笑了。

    李叱蹲下来仔细检查了一下余九龄的伤势,包扎的很好,夹板固定的也还不错。

    “走吧。”

    李叱一转身背对着余九龄。

    余九龄咧开嘴笑,然后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他实在是忍不住了。

    李叱把余九龄背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话说,你哭为什么也这么难听。”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办个大事

    沈医堂的人给余九龄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伤势处理的还不错,众人这才全都松了口气。

    可是在诊治后,医官脸色微微有了些变化,退出来后看了李叱一眼。

    李叱自然明白这一眼的含义,随即跟医官出门,到门外问怎么回事。

    医官压低声音说道:“余将军恢复之后,如常人一般活动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担心的是以后不能再暴起发力,不可纵掠腾挪。”

    李叱道:“你的意思是,他不能再如以前那样跑起来了?”

    医官道:“也不大好十成确定,大概......有七八成,是的。”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

    医官连忙俯身一拜,然后转身走了。

    李叱站在门外好一会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才回到房间里。

    余九龄躺在床上,正在和夏侯琢他们开玩笑,见李叱回来,笑问道:“医官怎么说的?”

    李叱道:“他说断骨的用药有两种,大概就是保守治疗和深入治疗两个意思。”

    余九龄好奇起来:“有何区别?”

    李叱道:“深入治疗的用药力道更大一些,可以保证你的腿在恢复之后,和以前没有什么区别,哪怕就是如以往那样奔跑,那样上蹿下跳,也都没有什么问题,但......”

    余九龄立刻问道:“但什么啊?”

    李叱道:“我说的是蛋。”

    余九龄愣了一会儿,忽然间反应过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蛋会怎样?”

    李叱道:“药劲儿太大会伤到它,以后可能再要孩子有些麻烦,就是药劲儿大会烧到它的意思,反正医官是这么说的。”

    余九龄问:“那保守治疗呢。”

    李叱道:“保守治疗的话,也会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不过就不能那么肆无忌惮的奔跑了,总之就是会比正常人强,但不如你原来强,不过对其他方面没有什么影响。”

    余九龄道:“这......”

    夏侯琢看向李叱,他才不相信李叱说的这一套,所以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琢磨了片刻,再想想刚才李叱跟着医官出去,于是夏侯琢就懂了。

    他配合了一句:“要我说,保守治疗的话虽然恢复期长,会显得慢,但不影响......那个是吧。”

    余九龄道:“要不然,就先保守治疗?”

    李叱点了点头道:“我和医官商量了一下,医官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余九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他低下头的时候,眼神里有一抹悲伤一闪即逝。

    “没事......”

    余九龄自言自语了一句:“等我伤好了之后,大概也不需要我再跑起来了,那时候都天下太平了,没有敌人了。”

    李叱道:“你这么说的话,我压力很大啊......最多也就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夏侯琢道:“压榨老唐,告诉他加把劲。”

    余九龄道:“夏侯说的对,告诉老唐让他努努力,干不好这事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李叱道:“你可以亲自和他说。”

    余九龄道:“我又不是脑子瘸了,我去和他说......”

    众人大笑起来,看起来余九龄精神没问题,接下来就是好好休养了。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亲兵跑过来,说是燕先生有要紧事找李叱商量,李叱和余九龄交代了几句后就出去了。

    众人也陆续告辞,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夏侯琢和余九龄两个人。

    “喝水吗?”

    夏侯琢问他。

    余九龄摇了摇头:“不用不用,你也会去休息吧,累了这么久。”

    夏侯琢道:“我在哪儿休息都一样。”

    他拉了把椅子在余九龄床边坐下来,伸手拿了个水果给余九龄削皮。

    余九龄看到这个样子夏侯琢都笑了:“想不好你还有如此娘们儿唧唧的一面。”

    夏侯琢:“我给你机会重新整理一下措辞。”

    余九龄道:“想不到你还有如何心细温暖的一面。”

    夏侯琢道:“你这一句娘们儿唧唧,把我和娘们儿都得罪了。”

    余九龄哈哈大笑。

    夏侯琢一边削水果一边说道:“你娘们儿和你孩子都不在身边,只能是为父来照顾你了。”

    余九龄:“我呸!”

    夏侯琢把水果削好,递到余九龄嘴边:“来,好大儿,吃一口。”

    余九龄使劲儿瞪了夏侯琢一眼,然后把水果接过来就啃,一边啃一边笑。

    夏侯琢道:“你笑个屁。”

    余九龄道:“这般待遇,也不知道会让多少人羡慕。”

    夏侯琢道:“谁爱羡慕谁羡慕,以后咱可不受这罪了......”

    余九龄吃水果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使劲儿点头:“是,以后不受这罪了。”

    夏侯琢看到了余九龄眼神里有一抹悲伤闪过,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你在想什么?”

    余九龄道:“其实,我的腿是恢复不到原来那样了对吧,当家的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什么治腿的药能变成捣蛋的药。”

    夏侯琢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接话,看着余九龄,满眼都是心疼。

    余九龄道:“可别跟当家的说我知道怎么回事啊,当家的心里比我难过,你们心里都比我难过,其实我自己还好,能如正常人一样就很不错了,想想看,我本平庸,也不过是恢复平庸......”

    夏侯琢低着头嗯了一声,他很难受。

    他想着,你知道李叱对你说了谎,难道李叱就不知道,你对他说了谎?

    只是有些时候,这样互相骗着,好像能安慰到彼此似的。

    余九龄道:“以后也好,跑不快了,也就不用再那么咋咋呼呼的。”

    他看向夏侯琢道:“不过你有空还是帮我问问当家的,用药真的会伤到那玩意儿吗?我是说保守治疗的药,会不会也有什么......咳咳,我的意思是,万一呢。”

    本伤感着的夏侯琢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你这家伙就没有个正常的时候。”

    余九龄把被子撩开,头伸进去看了看,然后又钻出来:“看着问题不大,应该没什么影响。”

    夏侯琢:“你特么看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不大?”

    余九龄道:“我扒拉了扒拉。”

    夏侯琢:“滚!”

    过了一会儿后,余九龄对夏侯琢说道:“帮我个忙吧,派人回冀州,帮我把老婆孩子送到长安城去,我估计着我也很快就要去长安了,以后我和当家的提,我去长安那边帮帮忙。”

    夏侯琢道:“你别他妈的胡思乱想了,你想躲开就躲开?把你绑在老子后背上,也让你一起跟着把天下打完。”

    余九龄一怔,然后低下头。

    夏侯琢以为他要哭了,伸手拍了拍余九龄的后背:“兄弟们不会让你这么躲开的。”

    余九龄抬起头,看了看刚刚又拿起来的水果,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特么忘了刚才是用哪只手扒拉来着了。”

    夏侯琢:“我凑!”

    抬起手在余九龄脑壳上就给了一下。

    李叱到燕先生那的时候,燕先生抬起头,从高高的一堆卷宗后边露出来。

    李叱看着燕先生桌子上这些东西,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先生有多事都可以交给下边人做,可他总是亲力亲为。

    “先生。”

    李叱叫了一声。

    燕先生连忙起身,先是舒展了一下身体,瞧着后背都有些弯了似的。

    曾经他是那么洒脱的燕先生,在书院的时候特立独行,潇洒的像是一个人间的游侠。

    可是现在的燕先生,头发竟然都有些花白了,整天被如此多的事围了起来,也许连他都忘了,自己最爱的事,是种菜。

    “刚刚收到陆重楼送回来的消息。”

    燕先生把一份卷宗递给李叱:“这是陆重楼这两个月来在地方上巡查之后,仔细写了个条陈,我已经看过,都是当务之急的事,需要马上推行。”

    李叱把卷宗接过来看。

    “九龄怎么样了?”

    燕先生问。

    李叱道:“医官说恢复之后,大概也不能如以前那样灵活了。”

    燕先生一怔,明显脸色变了变,心里的疼在他眼神里都反应了出来。

    “我这边事情太多,晚上我去看看他。”

    燕先生回到座位那边,又一次被厚厚的卷宗挡住了身影。

    “先生......”

    李叱一边看着卷宗一边说道:“从冀州调过来的官员里,有一些青年才俊,极有能力,但就是经验欠缺,我想把他们几个调到先生身边来,平日里帮先生分类处理这些卷宗文书,学习先生如何处理,也就能尽快熟悉一下如何办事。”

    燕先生抬起头看了看李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点头:“好啊。”

    李叱把条陈看完后放在桌子上:“这些事按照条陈上的内容推行下去即可,先生着急找我来,是有别的什么事吧。”

    燕先生再次抬起头,他坐直了身子,手在其中最厚的那一摞东西上拍了拍:“一千一百三十二份,请求你进位称帝。”

    李叱笑了笑道:“我倒是有件更重要的事和先生商量。”

    燕先生连忙问道:“何事?”

    李叱道:“先生和若凌姑娘的婚期,如果再不定下来的话,若凌姑娘怕是要有些意见了吧。”

    燕先生的脸居然红了。

    李叱道:“估摸着再过半个月左右徐绩也就赶到了,到时候这些琐碎事先交给徐绩处理,先生先把最正经的事办了。”

    燕先生道:“我......倒也不急,你尚且不急,我急什么。”

    李叱道:“我那是不急?”

    燕先生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

    李叱道:“先生又没有压在头顶的三座大山,正经事该办就得办。”

    燕先生道:“等我忙完了这一阵的,好好商量一下,挑个好日子。”

    李叱道:“择日不如撞日。”

    燕先生道:“不能如此草率吧。”

    李叱拉了燕先生一把:“先生想什么呢,成亲的日子当然不能如此草率,我说的是商量婚期的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商量。”

    他拉了燕先生就往外走,燕先生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桌子上那些卷宗。

    “好多事,好多事没办呢。”

    李叱道:“再多的事都往后靠一靠,咱们先去把婚期定下来,然后去看余九龄,今日先生放假。”

    燕先生道:“怎么能随随便便放假,手里那么多事还没处理......”

    李叱已经拉着他出门了,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派车去燕先生家里,把若凌姑娘接到新园。”

    新园就是宇文家那个大院,名字是高希宁取的。

    李叱和燕先生上了马车,燕先生看着越来越不好意思。

    李叱道:“先生不要这样拖延了,男人啊,黄金年龄太短了,再拖下去,先生就......咳咳。”

    燕先生道:“休要胡言乱语......”

    他咳嗽了几声,扭头看向窗外:“我觉得,我还是很好的。”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了不起的人物

    新园。

    一群人围坐在余九龄的屋子里商量着燕先生和若凌姑娘的婚姻大事,余九龄则躺在那嘿嘿傻笑。

    他属于撺掇的最厉害的那批人,那样子就好像燕先生再不马上迎娶人家若凌姑娘的话,明天就天打雷劈。

    天空之上,余九龄一只手拿着雷电,一只手用大拇指比划着瞄准,朝着燕先生身上劈。

    燕先生这般大才的人,处理多复杂的事都能游刃有余,可现在却只是嘿嘿嘿的傻笑。

    “青春不等人。”

    长眉道人一脸认真的说道:“人家姑娘有多少青春可以等你?”

    高希宁:“师父你也知道?”

    长眉道人想了想,低头道:“你们说你们说,我先歇会儿。”

    他这一歇会儿,刚才还很热烈的高院长和老张真人也不得不歇会了。

    余九龄嘿嘿笑道:“道长说的对,青春不等人。”

    坐在一边脸色羞红的若凌姑娘想为燕先生解围,于是很没有力度的说了一句:“我也还年轻着呢。”

    余九龄道:“我说青春不等人,是说燕先生呢。”

    燕先生想辩驳,可是想了想此时他是最不能争辩的那个人。

    如果他争辩什么,容易让若凌姑娘以为是他不想成亲,所以他只好连连点头。

    余九龄什么时候这么欺负过燕先生,能把燕先生说的不能还嘴,余九龄都忘了腿上的疼。

    “我看过了,下个月初九就是个百无禁忌的好日子。”

    小张真人掐指算了算,然后看向他老张真人:“师父,我没看错吧。”

    老张真人道:“人皇坐镇,哪一天不是黄道吉日?”

    众人看向老张真人,都用一种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居然也叛变了,这马屁拍起来力度极大,都上头。

    李叱坐在那嘿嘿傻笑。

    高希宁道:“人皇如此之厉害,要不要给我们也挑个黄道吉日?”

    李叱道:“......”

    正说着,有亲兵从外边进来:“主公,大将军派人送回来的军报。”

    李叱把军报接过来打开看,然后就笑起来:“大将军连战连捷,韩飞豹的队伍已经几乎全军覆没,不过韩飞豹命大,他的歌凌军几乎死绝之下,还能保着他杀出重围。”

    夏侯琢听完后说道:“此时杨竞去了蜀州,韩飞豹又全军覆没,所以他应该也会退往蜀州方向,然后派人往雍州调集他剩余兵力。”

    李叱嗯了一声:“他们会在蜀州把最后的力量集结起来,以辅佐杨竞为名,在蜀州积蓄力量,伺机反扑。”

    夏侯琢道:“我去提审一下于文礼,说不得他知道些什么。”

    高希宁道:“张汤在审。”

    夏侯琢一听就乐了:“行吧,既然是张汤在审,那就等着信儿了。”

    燕先生道:“大将军顺势收取越州之后,可向蜀州进兵,蜀州之地封闭,有天府之称,若给杨竞三五年时间,就可又号称有百万大军,虽然做不得实数,可楚国那些愚忠之人,也会在外附和响应,终究是个麻烦事,所以攻蜀州,宜早不宜晚。”

    李叱点头:“一会儿我给老唐回信的时候,我向他提及此事。”

    正说着,副都廷尉张汤从外边进来,俯身给李叱他们行礼。

    “招了?”

    高希宁问道。

    张汤道:“没有用刑,于文礼胆子小,只吓唬了一下就招了。”

    “他说在蜀州之地有一座铁矿,二十年前就已经发现,却没有上报楚国朝廷。”

    李叱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裴旗他们有底气的原因,所有物产都可自给自足,他们只要能死守蜀州,就觉得将来还有机会。”

    夏侯琢道:“不如我们都去玩玩。”

    李叱看向高希宁,高希宁道:“此时看我做什么,看那三位老人家啊。”

    这怨气,让那三位老人家都再一次深深的把头低了下去。

    高希宁道:“你问他们三位长辈能不能去,顺便也帮我问问......”

    这胆气,顿时就自己把自己削弱了一大半。

    与此同时,扬州与越州交界处。

    数十万宁军在这里安营扎寨,等待着大将军唐匹敌的下一步军令。

    此时摆在唐匹敌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位挥师南下,击败关亭候夺取越州......另一个选择就是挥师向西,过梁州后攻蜀州。

    “大将军!”

    程无节从外边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他一边走一边说道:“关亭候派信使过来,给大将军送了一封信来。”

    唐匹敌把信打开看了看,然后就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个关亭候,越发的让人看不懂了。

    关亭候在信里说,听闻大将军的兵马已经到了越州边界,他愿意带着诚意前来,与大将军商谈要事。

    若是大将军愿意的话,他可在距离宁军大营不到五十里的封侯亭等候。

    唐匹敌走到地图前看了看,封侯亭在雪麓山下,确实只有五十里左右。

    这个关亭候此时请求见面,倒也是真的胆子大,不怕唐匹敌顺势把他给吞了。

    “大将军,去不去?”

    程无节道:“若是去的话,我先带兵往那边去转一转,看看是不是有诈。”

    唐匹敌笑道:“他是怎么敢的?”

    程无节也笑,按理说关亭候是不敢,大将军还没有主动去找他打一架呢,他若是使诈的话,这不是就好像在朝着大将军喊,来啊打我啊,你敢吗?

    “约的是明日正午,过去一趟就是了。”

    唐匹敌把书信放在一边:“你带一营亲兵跟着即可。”

    第二天上午,唐匹敌吃过早饭后收拾了一下,带着程无节和一营骑兵往雪麓山那边过去,五十里的路,又不是那么好走,骑兵队伍也要走上半日才能到。

    这山的名字虽然叫做雪麓山,可这江南之地,可能从有这座山开始就没见过雪的样子。

    队伍到了雪麓山下,远远的就看到有旗帜飘扬,这关亭候带了些人马来,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他要见的可是宁军大将军唐匹敌,虽然带着兵马来也未必有用,可终究还是能壮壮胆子。

    见唐匹敌到了,原本坐在亭子里的关亭候连忙出来,朝着唐匹敌大步过来迎接。

    两人寒暄了几句后,进了亭子里落座。

    “关将军是

    想和我商议什么?”

    唐匹敌也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所以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

    关亭候起身给唐匹敌倒了一杯茶,态度格外的谦逊有礼。

    “大将军,我这次是来求你帮忙。”

    唐匹敌问:“找我能有什么事?”

    关亭候伸手:“把东西给我。”

    手下人双手递给关亭候一个木盒,关亭候打开后从里边取出来两件东西。

    “这个,是越州境内,三十九州六百七十二县的地图。”

    关亭候把地图双手递给唐匹敌:“这地图最为详尽,比楚朝廷的官制地图要好许多。”

    他又把第二件东西递过去:“这是越州境内,所有世家大户的名单,还有越州境内所有粮仓的位置图。”

    唐匹敌被关亭候这举动搞的有些疑惑,这两件东西递给他,难道是要投降?

    关亭候道:“我愿意把越州之地,献给宁王,但想请大将军帮我在宁王面前求个情,我会率军离开越州继续南下,若将来我若能有所成,也愿意向宁王称臣。”

    唐匹敌总算是懂了,关亭候这番话,可以说没有任何遮掩。

    这个关亭候,从一开始就冷静的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明明是一个如杨玄机那样的傀儡,甚至可以说比杨玄机还要重要一些。

    可他却只想离开是非之地,能不打就不打,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他的意思是,我离开中原,带着我的队伍往南去打,如果打下来一片地盘立国称帝,那我也愿意做宁王的属臣。

    这种事若不是关亭候亲自和唐匹敌说,谁说都不能信。

    “为何?”

    唐匹敌忍不住问了一句。

    关亭候道:“大势所趋不可逆,我不想做故事里的配角,尤其是那种用死来衬托主角的配角。”

    唐匹敌点了点头。

    关亭候道:“我去南蛮之地闯荡,创下来一番天地,我就是这个故事里的主角,国再小,也是一国之君。”

    唐匹敌又点了点头。

    关亭候道:“所以想请大将军替我向宁王求情。”

    唐匹敌道:“若关将军真有意去开拓南蛮之地,在越州带走所需之粮草物资,我不会过问,若还需补充兵器甲械,我可分拨一批给你。”

    关亭候起身抱拳:“多谢大将军成全。”

    唐匹敌道:“南蛮之地,也并不是那么容易闯荡,以你的本事,若将来南征艰难无所成,也可回来我这里,我为你留一席之地。”

    因为这句话,关亭候再次抱拳行礼:“大将军的话我铭记于心,若来日不能闯荡出一番天地,我便回来在大将军帐下听令。”

    说完后起身道:“那我就不耽误大将军了,就此别过。”

    唐匹敌抱拳道:“愿关将军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关亭候重重点了点头,带着他的人马撤走。

    程无节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人......是脑子有问题呢,还是聪明的离谱?”

    唐匹敌笑道:“你猜呢。”

    程无节道:“不管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聪明的离谱,我都很佩服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都不用在意

    回到宁军大营之后,唐匹敌召集手下众将议事,商讨一下关于尽快收服越州全境之事。

    “我们最大的敌人不在越州,而在蜀州。”

    唐匹敌道:“蜀州与雍州相连,雍州兵马可从蜀州西北进入,蜀州会成为最顽固的地方。”

    他指了指地图:“而我们对蜀州和雍州,可以说一无所知。”

    蜀州多山脉,纵横交错,山路难行,就算是楚国朝廷官制的地图上,蜀州也有许多空白处。

    至于雍州,空白处就更多了,因为雍州多高原,雍州全境有一半以上的地方不能住人。

    而越州不一样,越州原本就是江南重地,是朝廷在行业收入上占据很大比例的到地方。

    越州的地图很详尽,细化到每个村子的位置,相对来说,蜀州和越州对于宁军来说就是一片漆黑的地方。

    比如蜀州,地图上表明了这个位置是一座山,却连山的名字都没有。

    “越州也已经没有多少敌人还能顽抗。”

    唐匹敌道:“所以我决定挑选一人,分兵十万,一是为将越州全境收入主公版图,二是看着关亭候离开。”

    他的眼神扫过众将,所有人也都在看着他。

    说起来,收服越州虽然没有太大难度,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像样的敌人。

    可那是一州之地啊,地域庞大,而且富庶,只要顺利拿下来那就是大功一件。

    整个大楚的天下也才十三个州,相对来说,越州相当于四个幽州那么大。

    如果不是幽州属于战略要地,也不能成为一个特殊的大州。

    在大楚立国之后的二百年间,幽州都是隶属于冀州,哪怕是升为大州之后,幽州也没有委派节度使,依然受冀州节度使节制。

    可是从这些将军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们大概都不太想去越州。

    相对来说,他们更想去蜀州碰一碰那最后的敌人,也可能是最强的敌人。

    打天下打到现在这个地步,这些宁军将领们都有了一种敌人不强就不想打的自信。

    “没人主动一些吗?”

    唐匹敌的视线再次扫视了一圈,众将都笑起来,可还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太容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互相谦让,因为这功劳又大又好拿,谁要是主动说我去打,就会显得很跌份。

    都是领兵的将军,谁还不是个骄傲的人了。

    “既然你们都不主动,那我就要指派了。”

    唐匹敌看向大将军沈珊瑚,还没有开口说话,沈珊瑚就先摇了摇头:“我让给其他兄弟。”

    唐匹敌笑了笑道:“我是想说,越州不让你去。”

    他用一种颇为强势的语气说道:“你还有更要紧的事。”

    沈珊瑚问:“大将军请示下,是什么要紧的事?”

    唐匹敌语气平静但毋庸置疑的所道:“陪我。”

    “嗷!”

    程无节一嗓子就喊了出来,这一嗓子叫唤的声音大到连军帐的顶子都要掀翻似的。

    众人也跟着笑起来,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着。

    沈珊瑚先是微微红了一下脸,然后

    就迈步走到唐匹敌面前,看着唐匹敌的眼睛说道:“想娶我?”

    唐匹敌道:“不只是想,还是想尽快。”

    沈珊瑚道:“哪有那么容易,你要娶我,需主公来主持大婚,需三军将士为见证......”

    话还没有说完,唐匹敌道:“没问题。”

    沈珊瑚笑起来,回头看向那些起哄的将军们说道:“你们可都听到了。”

    “听到了!”

    一群人又喊了起来,一个个激动的好像是他们要娶媳妇似的,不不不,比他们自己娶媳妇还要激动的多。

    唐匹敌笑道:“先说军务事。”

    沈珊瑚道:“别,说完一件再说一件。”

    唐匹敌笑道:“从这里去蜀州,咱们绕路到京州去,我请主公来主持婚事。”

    沈珊瑚:“那笔来,你写个保证。”

    唐匹敌哈哈大笑:“写就写,还怕了不成。”

    最终,唐匹敌选了小将军柳戈率军南下,柳戈为人老成持重,拿下越州并不是什么问题。

    其他人,随大军返回京州,然后筹备进军蜀州的事。

    大兴城,新园。

    廷尉府的人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卷宗,这是于文礼全部供词,已经签字画押。

    廷尉把供词交给张汤,张汤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那个好像苍老了几十岁的可怜人,微微摇头。

    “不要难为他,给他换个地方住,这样的人应该体面些。”

    说完后张汤带着供词去见高希宁。

    廷尉们把于文礼从刑房中带出来,虽然没有给他用过任何手段,可于文礼却好像从地狱里走了一圈回来似的。

    人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机,脸色白的如同血液都留在了地狱中,他只带回来一具僵硬的驱壳。

    “于先生,请。”

    廷尉客气的说了一声。

    于文礼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太阳让他的眼睛不能适应。

    虽然他之前也没有长时间在黑暗之中,可此时,他仿佛已经不适应这个人间了。

    两名廷尉跟着于文礼往前走,要把他送回他自己家里,在宁王的决定下来之前,于文礼将被禁足在家中。

    “我夫人不会被牵连吧?”

    于文礼问。

    廷尉回答说:“于先生的夫人一直都在家里居住,并没有收监,都廷尉大人也并未安排人看管,你家外边都没有我们的人,于先生回去之后就会看到了。”

    “多谢多谢。”

    于文礼连连道谢,这才恢复了一点点阳气。

    等他回到家里之后,推开门进屋,一眼就看到吊死在横梁上的妻子,于文礼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夫人以为他会被楚皇杨竞牵连必死无疑,他们的女儿,楚国的皇后死于难产和惊吓,他们的儿子为楚皇尽忠,一头撞死在叛军大营里,再想到自己的丈夫也会被牵连而死,她再也撑不住了。

    不久之后,于文礼在家中寻了一条麻绳,就在夫人身边把麻绳挂在了横梁上。

    “杨竞!”

    于文礼站在凳子上咆哮一声:“你为何要选我们这一

    家人啊,为什么要害我们一家人!”

    然后一脚踹开凳子。

    廷尉府的人确实没有打算对于夫人有什么严厉的举措,因为高希宁吩咐过,于文礼也是个无辜之人,他夫人就更加无辜了,所以不要为难。

    廷尉府的人甚至还把原本府里的下人都留下了,告诉他们不要害怕,不会被牵连。

    可是廷尉府的人白天走的,这些下人当天夜里就全都跑了。

    或许便是那一刻,于夫人万念俱灰。

    两天后,廷尉府的人登门告知宁王决定的时候,才发现这夫妻二人的尸体。

    李叱派人过去,想把于文礼送到长安城去,将来要在长安城创办一座书院,于文礼在学术上有大才,所以李叱想让他去那边帮忙,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家人竟然结局如此凄凉。

    廷尉府的人把消息告知高希宁,高希宁都吃了一惊,连忙又去告知李叱。

    李叱听闻后,坐在那久久都没有说话。

    梁州边界,幕营的人带着杨竞出关的时候,杨竞回头看了一眼京州方向。

    幕营旗官典沧问他:“陛下在看什么?”

    杨竞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答:“大兴城的方向。”

    典沧道:“陛下放心,到蜀州后,陛下得节度使大人辅佐,倾尽蜀州之力,早晚会重新夺回大兴城。”

    另一名旗官周小心道:“陛下不用去想那么多了,所有已经过去的事,都不值得在意。”

    杨竞楞了一下,他看向周小心:“那人呢?”

    周小心笑道:“所有已经过去的事不值得在意,所有已经过去的人,当然也不值得在意,陛下可是陛下啊,不必在意那些,活着叛逃的那些人,陛下不用在乎,至于为陛下尽忠而死的那些人,也实属正常,他们都是陛下的臣子。”

    杨竞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所有已经过去的人,也不必......在意。”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点头:“是,不必在意。”

    队伍出关,一路疾行,杨竞腿断了,而且也不可能再恢复到如以前那样自由行走的地步。

    他腿上的伤是被两名廷尉府的千办反关节踹断的,哪有那么容易恢复如初。

    这一路上,幕营的人倒是很表现的很谦卑,没有趾高气昂,对他的话也是极为顺从。

    杨竞想着,大概都会好起来的。

    偶尔会念及于文礼,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被自己牵连,毕竟这种事,宁王李叱应该不会宽容吧。

    他又想起周小心的那些话......都是陛下的臣子,做了他们该做的事。

    所以......若是于文礼真的被牵连,死于宁王的惩处,那也是......那也是成全了他的忠臣之名吧。

    走山路又走水路,辗转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杨竞才到了蜀州的州治城......眉城。

    蜀州节度使裴旗带着文武官员在城外迎接,见到杨竞从马车上被人搀扶下来,裴旗带着众人快步上前,然后按照大楚的礼仪,撩袍跪倒在地,朝着皇帝行三拜九叩大礼。

    这一刻的杨竞,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着些什么。

    但他笑了,笑着看向那些跪拜他的人,他的眼神很亮。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裴旗

    蜀州节度使裴旗这是第一次见到杨竞,他在看到杨竞的时候还算了算,自己好像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楚国皇帝,也没有回去过大兴城。

    他在蜀州做节度使已经有二十几年,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很多人错觉他就是蜀州人。

    可实际上,他是大兴城生人,在大兴城生活到十九岁外放做官,自此之后,一共也没有回过几次。

    从外放县令,到府治,短暂的被调回大兴城兵部任职,然后调任府兵将军,再然后就被任命为蜀州节度使。

    从十九岁到三十岁的这十余年间,是裴旗人生飞跃的最快的阶段。

    朝廷官员为什么把节度使称之为封疆大吏?

    其实把这四个字换成另外三个字,就容易让人理解了......用百姓们的话说就是,土皇帝。

    一个二十几年没有回过大兴城的封疆大吏,他在蜀州的经营会是怎么样的一种铜墙铁壁?

    按照大楚的朝廷规矩来说,节度使没有皇帝的召命,无故不得擅自返回京城。

    可是朝廷也有规矩,每隔四年,各地节度使务必回京述职。

    可是大楚乱了啊,各地的节度使谁愿意去大兴城里转,只要不去大兴城,那节度使的位子就稳如磐石,回去了还没准被免职,被皇帝换成新人。

    如此一来,这不愿意回京述职的节度使大人们,一个个都成了一方诸侯。

    这其中蜀州和雍州两地,尤为特殊。

    蜀州是被裴旗封闭起来,蜀州门户一关,想进的进不来,想出的却随时可以出去。

    雍州那边就是单纯的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到。

    此时此刻,那个瘸了腿的大楚皇帝陛下正在慷慨陈词,听他慷慨陈词的是一群其实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的人,可这并不影响杨竞眼神放出光彩。

    可惜的是这些人非但没有一个字听进耳朵里,甚至还有些想笑。

    裴旗才不会在这个时候扰了杨竞的高谈阔论慷慨激昂,他坐在一边品茶,时不时和身边人说上几句话。

    可是这个人的能力就在于,你以为他一个字都没听,杨竞的话中每一个该附和的点,他都会立刻拍手鼓掌,下边人就跟着他一起拍手鼓掌。

    等杨竞说完了之后,裴旗又站起来做了总结陈词,杨竞讲了将近一个时辰,他起身之后就侃侃而谈,只用了半刻时间,就把杨竞话里的重点全都点了出来,未曾遗漏任何一处。

    说完后裴旗就陪着杨竞回住处休息,两个力士抬着杨竞走,他总是落后在杨竞身后那么一点点的位置。

    不会和杨竞并行,但也不会让杨竞回头才能看到他,这种尺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陪着杨竞聊了一会后,裴旗出门,门外已经有两个手下在等着。

    “到了吗?”

    裴旗问。

    手下人回答:“到了,就在戴北小筑里休息,我和他说了,大人一会儿亲自过去见他。”

    裴旗点了点头:“安排车马去吧,今夜我在戴北小筑吃饭。”

    “是!”

    手下人应了一声后,连忙去准备车马和其他东西。

    大概半个时辰后,在眉城东城位置,山脚下的一座庭院外,裴旗的马车停了下来。

    眉城是依山而建,和蜀州之内的

    大部分山城都一样,所以并不似平原上那些大城一样规矩。

    平原上的大城都是四四方方横平竖直,可是山城里就不一样,城南的人去城北都没准会迷路。

    这戴北小筑已经有些年头了,虽然建筑看起来稍显老旧了些,可环境实在是没的说。

    住在这里,就好像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别说出去转转,只这园子里的花草树木小桥流水,就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韩飞豹就坐在一个凉亭里钓鱼,钓池子里养的鱼。

    他知道裴旗到了,但他也没打算迎接一下,因为他很愤怒,他也不想让自己显得掉价。

    杨竞的到来,让他这个可以做皇帝的人,一下子被打落了凡尘。

    输给唐匹敌他都没有生气,也没有什么太强的懊恼,因为战场上的事胜负成败,他可以看得开。

    但是杨竞被接到眉城来,就相当于他在背后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然后扔进个垃圾堆里,告诉他,你已经没有用了。

    可韩飞豹不认命。

    他料定了裴旗不敢杀自己,也不敢在自己面前太放肆。

    连番大战之下,蜀州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兵源,就算是许以厚利,能征上来的士兵也少的可怜。

    别管裴旗的真正意图是什么,都离不开他的雍州军,哪怕他带来的四十万大军如今已全军覆没,可是在雍州境内,他强令之下,再召集起来几十万人马还不是随随便便。

    雍州穷苦,但人口不少,越穷的地方人都不会越少,历来如此。

    尤其是西北雍州那边民风彪悍,为了争一口水争一口饭,都可能会大打出手。

    这里的汉子们拿起刀,就天不怕地不怕。

    雍州那边和中原大部分地区还有些不一样的是,百姓们对于富人并没有什么敬畏。

    在中原大部分地区的百姓们见到身份不一样的人迎面走来,往往都会下意识的让一让。

    可是在雍州这边,谁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因为发起狠来的雍州人,才不管你是谁。

    但雍州百姓怕极了节度使府,因为最狠的那些人都在官府里了。

    尤其是韩飞豹这样的人,杀出来的凶名,他的雍州军所到之处,没有人敢反抗。

    所以这是韩飞豹的底气,裴旗再怎么有手段,没有力量,再强的手段又有什么用。

    所以他料定了裴旗见到自己,会是一副很歉然的模样,还会不住的和自己说好话。

    裴旗进门之后不久,看到韩飞豹坐在亭子里钓鱼,连头都不回,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很快就换上了热情且歉然的面孔,快步走了过去。

    “我的韩将军啊,我的少主,你总算是回来了。”

    一听到这些话,韩飞豹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冷笑。

    半个时辰后,凉亭里已经摆好了酒菜,裴旗亲自动手给韩飞豹满了一杯酒。

    “少主,你该知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裴旗笑着说道:“少主不会以为,真的会辅佐那杨竞复国吧?”

    韩飞豹冷笑道:“看这架势,不就是吗?”

    裴旗道:“少主啊,你怎么如此糊涂,杨竞现在之所以能活着,只是他恰好在这个时候有用。”

    他换了个位置,坐到了韩飞豹身边。

    “现在宁王李叱势大,而且拥有民心,我们没有一个更好的理由去对抗李叱。”

    “唯有用杨竞皇帝之名,以复国为旗号,才会得到中原大批氏族的支持拥戴。”

    “等到将来真的夺回天下后,杨竞怎么死,还不是少主说了算?”

    韩飞豹道:“若那时候我没用了,我怎么死,还不是节度使大人和那位皇帝陛下说了算?”

    裴旗道:“少主糊涂。”

    他招了招手:“把信拿过来。”

    手下人那了一封信过来,裴旗把信接过来后,双手递给韩飞豹:“圣师的信。”

    韩飞豹打开后看了看,脸色微微变了变。

    裴旗道:“圣师已经下令,不计代价的找到杨竞的儿子将其除掉。”

    他看向韩飞豹道:“圣师想拥立少主登基称帝之心,少主还看不明白吗?”

    韩飞豹把信放下,沉默良久后说道:“我心里只是有怨气,你容我发发这怨气又怎么了。”

    “我当然理解少主的心情。”

    裴旗道:“杨竞,不过是一小卒而已,可现在这小卒,成了过河的唯一一个选择,那么少主就暂时委屈一下,早晚都会让少主把这口怨气出来。”

    韩飞豹这才笑了笑:“节度使大人可有计划了?”

    裴旗道:“我计划在蜀州内再次征兵,只要能再征集出来五十万大军,交给少主来训练,只需两年,便有一战之力。”

    韩飞豹微微皱眉道:“在蜀州征兵?蜀州还能征出来多少人,我看,我还是回一趟雍州吧,你在蜀州好好做准备,给我一年时间,我可在雍州征兵百万。”

    “少主。”

    裴旗道:“我是担心少主回去会有危险,雍州凶险之地,若知少主兵败,他们或许会有什么歹念......”

    话还没说完,韩飞豹已经哼了一声:“他们有那个胆子?”

    他对裴旗说道:“你给我准备一万兵马,我带回雍州,只凭我过去的威名,他们也不敢有任何放肆。”

    裴旗道:“还是应该稳妥些,少主将来可是要做天下之主的,任何凶险都不能冒,哪怕只是一分凶险也不行。”

    “你太小瞧我了!”

    韩飞豹道:“我偏要回去,让你看看我在雍州是什么地位,是不是还能一呼百应。”

    “可......”

    “不必多言,明日就去准备队伍吧。”

    “是......”

    裴旗俯身应了一声,低下头的时候,嘴角又勾起一抹笑意,对付韩飞豹这样的莽夫,他当然知道什么态度最有效。

    韩飞豹也很满意,想着自己所料不差,这个裴旗还是离不开他的。

    接下来两个人谈话就显得轻松愉快起来,尤其是裴旗拍了拍手,上来了几名年轻貌美的舞姬之后,韩飞豹就更加的轻松愉快了。

    离开戴北小筑的时候已经天黑,上了马车的裴旗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谋天下,真难,真累。

    若不是有个莫名其妙的宁王李叱崛起,这天下大概早就已经在他手里死死攥着了。

    “好事多磨......”

    裴旗自言自语了一句,或许这是他对自己最好的一句安慰。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下一步呢

    楚皇杨竞是孤身而来,表面上看起来很快就和蜀州这些官员们互相熟悉,可是当裴旗走了之后,屋子里只剩下杨竞一个人的时候,那种可怕的孤独感让他有些难以适应。

    在大兴城的时候,哪怕是最孤独的时候他身边也还有熟悉的人陪着。

    可是这一次,他身边真的一个亲信之人都没有了,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人间了。

    可是很快,一个声音就在杨竞的心里响起。

    有个人在问他,你到底追求的是什么?

    如果你贪恋的是所谓亲情,是所谓友情,是所谓团圆,那你之前的努力到底是为什么?

    杨竞猛的坐直了身子往四周看,想看看是谁在暗中呵斥他。

    可是这屋子里除了他之外,哪里还有别人,呵斥他的人不是在屋子里,而是在他心里。

    而呵斥他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隐隐约约中,杨竞仿佛看到了一个身穿着金灿灿龙袍的自己,一脸怒容的看着他。

    做皇子的时候,你为了这个江山而谋求太子之位,做太子的时候,你为了这个江山谋求皇帝之位。

    你要救的从来都不是你自己,而是楚国的天下,是杨家的江山。

    杨竞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可以舍弃七情六欲,我可以舍弃亲朋好友,可我舍弃不了这江山万民。

    此时的他,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在裴旗手里只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就像是当初的杨玄机。

    那些人为什么要选杨玄机?因为他姓杨,对于世家大户来说,牵扯到了那么大的利益,杨家的江山没有换姓,只是换了个人而已,他们都能接受。

    他们还能如以往一样的搜刮这个世界上财富,压迫那些牛羊一般的百姓。

    现在杨玄机没了,换成了杨竞,那不更合适吗?

    是的,曾经要被推翻的人,现在变成了最合适的那个人。

    所以啊,那些大人物们,在灭国和复国之间的转换就是这么自如,如此的轻而易举。

    他们前一刻还喊着推翻暴楚,另换天地,下一刻就喊着忠于皇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恢复大楚。

    杨竞知道自己的位置,他需要做的是在被裴旗等人利用的时候,如何也能利用好这些人。

    但是这一刻的杨竞再一次感觉到了孤单,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如果于文礼跟过来就好了......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杨竞想着,若是当时自己对宁王李叱说,你要想换回余九龄,那么就让于文礼和我一起走,李叱应该不会在乎的吧。

    他连放走自己都不在乎,还在乎一个于文礼吗?

    就在这时候,门外边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杨竞连忙收拾了一下心神,让脸上堆起和善的笑意,朝着门外说了一声请进。

    请进......他已经学会了说请字。

    门被人推开,从外边进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漂亮的女子。

    “陛下。”

    这女子面容带羞的朝着杨竞行礼,当杨竞看清楚她的面容,眼睛立刻就睁大了。

    这个女子,竟然和已故于皇后长的那么相似。

    “你是谁?!”

    杨竞急切的问了一句。

    那女子俯身回答道:“陛下,我叫于柔,是节度使大人让我过来服侍陛下的。”

    皇帝一惊,心里骤然清醒过来,这个酷似皇后的女人,只是裴旗用来监视他和控制他的手段罢了。

    歹毒的手段!

    所以杨竞立刻喊了一声:“朕不用谁伺候,你出去!”

    于柔的表情顿时变得凄婉起来,她语气哀求的说道:“若陛下赶我走,裴大人必会责罚......我,我是医官,自幼学医,留在陛下身边,只是,只是为了帮陛下治疗伤势......”

    皇帝看着那张脸,忽然间脑海里就冒出来于皇后临死之前的面容。

    他拼尽全力的冲进宫门,在那一刻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江山社稷,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

    他只想保护那个他最爱的女人,可是他却看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女人,为了给他留下子嗣难产而死,那张脸上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写满了对还没来得及见一面的孩子的留恋,也写满了对他的留恋。

    “陛下......”

    于柔上前:“我帮陛下换药。”

    杨竞张了张嘴,想赶走这个女人的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节度使府。

    裴旗坐在那端起茶喝了一口,听着手下人向他汇报消息。

    “大人,于柔已经安排过去了。”

    幕营三大中元官之一的颜彩烈俯身说道:“杨竞只是做了做拒绝的样子,就把于柔留下了。”

    裴旗笑了笑:“他拒绝不了。”

    颜彩烈道:“大人,如果韩飞豹要回雍州的话,到他回来,最快也要一年时间,这一年......”

    他抬起头看了看裴旗的脸色,然后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多用一些手段,让杨竞乐于享受在这的生活。”

    裴旗点了点头:“这事我已经交代给你了,你酌情去办就是了。”

    颜彩烈道:“那属下就和于柔说一声,让她尽快让杨竞对她依赖起来,再由她推荐几个人到杨竞身边,如此可保万无一失。”

    说完之后,他看向裴旗:“莫离离的事......”

    裴旗叹了口气:“去做个衣冠冢吧,我要亲自参加葬礼,让幕营旗官以上的人全都到场。”

    颜彩烈应了一声,刚要出门,就听到裴旗问了一句:“于柔是莫离离的女人,你能确保她不出问题吗?”

    颜彩烈连忙俯身道:“于柔以为让她靠近杨竞是为了给莫离离报仇,所以不会有问题。”

    裴旗再次点了点头:“去吧。”

    颜彩烈俯身一拜后离开。

    出了门,颜彩烈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同为幕营中元官,莫离离的死,他难免有些伤感。

    颜彩烈出门之后不久,另一个人敲开了裴旗的房门,进来后就迅速把房门关好。

    “大人,韩飞豹已经和他几个手下在商量回雍州的事,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

    这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面容俊秀,若是装扮一下的话,便是扮作女子也不会被人怀疑。

    “嗯,坐下说话。”

    裴旗动手倒了一杯茶,那年轻人连忙俯身双手接过来。

    裴旗问:“圣师那边有消息了吗?”

    年轻人回答道:“都去了太山,可是后边却没有消息了,他们那些人,历来都不信任我们。”

    裴旗冷笑道:“他们以为可以掌控一切,还自比为神,可他们却忘了,自大的人破绽才最多。”

    他看向年轻人:“又不信任你,却还要你安排好一切,他们注定了会败。”

    年轻人笑了笑道:“自命不凡的人很多,自比为神的人却只那么几个,不死都没天理。”

    裴旗道:“令成,这件事你安排的很好,幕营中元官空缺出来一个,你补上吧。”

    名为薛令成的年轻人立刻起身,后退两步后跪倒在地:“多谢大人栽培!”

    他起身后说道:“那几个人要在太山把威胁解决掉,但他们猜到了宁王李叱必会调派人手去帮那忙,所以他们让属下调派幕营最精锐的队伍在太山设伏,只要宁王李叱的人一出现,就把他们围歼。”

    “属下已经做好了准备,宁王李叱的人只要到了,幕营的队伍就会撤出太山。”

    薛令成看向裴旗:“大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属下安排人监视着,如果他们几个还能赢,料来也不会全身而退,李叱的人杀不死他们,幕营的人来补一刀就是了。”

    裴旗满意的点了点头:“所有年轻人之中,唯有你最让我放心,交给你任何事,你都能做到万无一失。”

    他起身,打开窗子往外看着,天空上星辰璀璨。

    “把那些人解决之后,这个天下就由着我来把控,在下一步,你可知道是什么?”

    薛令成连忙回答道:“大人,是韩飞豹。”

    裴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是啊,必然是韩飞豹。

    他问道:“那你觉得,除掉韩飞豹最好的时机是什么时候?”

    薛令成笑道:“这件事,咱们的那位皇帝陛下应该也擅长,他做过。”

    虽然没有正面对大裴旗的问题,可是裴旗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浓了些。

    他点了点头:“没错,咱们的陛下更擅长。”

    大兴城里,杨玄机接受杨竞禅位成为新帝,然后又被除掉,杨竞又怎么可能不熟悉呢。

    薛令成道:“在大事有成之前,韩飞豹不能死,雍州军除了他之外,无人可以调动,可若天下大定,那些人个个都有封赏,离开了雍州那苦寒之地,习惯享受中原繁华,他们对韩飞豹也就没有什么忠诚之心可言。”

    “接下来呢?”

    裴旗又问了一句。

    说到兴起,又得到了裴旗的赏识,所以薛令成的话也明显多了起来,而且确实难掩兴奋。

    “大人,让韩飞豹逼迫杨竞禅位,然后以铲除奸佞为由再杀韩飞豹,在这两件事之间,当然是杨竞死。”

    他看向裴旗,有些神采飞扬的说道:“杨竞已死,大人为皇帝报仇,铲除韩飞豹这样的逆贼,必得朝廷上下拥戴,到时候......”

    裴旗笑呵呵的看着他,眼睛里都是笑意。

    可就是这笑意,忽然间让薛令成的心里紧了一下,在这个瞬间,他知道自己话多了。

    一股寒意在他心中升起,很快就遍及全身,连脊梁骨里都冒着寒气。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强对强

    大兴城。

    李叱随高希宁一起到廷尉军的临时驻地,商量着如何针对蜀州那边再调派人手过去的事。

    廷尉府在大兴城的几位千办,副都廷尉张汤,还有叶先生也都到了。

    李叱和高希宁进门的时候,所有人全都起身行礼。

    李叱看到叶先生回来了,立刻笑了起来:“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叶先生道:“今天刚到大兴城,正好遇到议事,知道当家的会来,索性就直接来这等着了。”

    他解释道:“本来我是赶往东南方向去寻李先生,走到半路的时候遇到了苏入夜他们,他说让我回来,以防敌人有诈,当家的身边人手不足怕不安全。”

    叶先生最初是身上带着任务去了敌后,结果韩飞豹败的太快,以至于叶先生在敌后做的那些准备,几乎都没能派上用场。

    然后叶先生就赶往东南,结果苏入夜担心这也可能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他又赶了回来。

    这次叶先生回来,对于接下来的要办的事来说,无异于如虎添虎......

    是的,已经不是如虎添翼的事,因为现在的廷尉府已经今非昔比。

    如今的廷尉府本来就人才济济,从离开冀州南下之后,新升迁上来了几名千办,每一个都足可独当一面。

    再加上叶先生,所以这次的任务的用人,一点儿都不用发愁。

    “征战的队伍需要休整。”

    李叱道:“老唐一路追击雍州军一千六七百里,还要赶回来筹备进攻蜀州的事,所以最少也要休整三个月。”

    他算了一下时间:“从现在开始算起,大概需要两个月左右队伍回大兴城,然后休整三个月,就算半年。”

    “从大兴城往蜀州方向走,咱们的队伍至少要走五个月的时间,也算半年。”

    李叱道:“所以我们有一年的时间为大军出征提前做准备,队伍要走四个月,但如果轻装简行,有两个多月就能到。”

    “所以再算起来,我们有大概八个月左右的时间,争取尽量多的,在大军到来之前打探出有用的情报。”

    李叱说完后看向叶先生:“先生才回来,本该多休息,可这次的事需要先生带队才行。”

    叶先生道:“当家的只管吩咐去做什么,若是当家的让我闲在家里,我才觉得难受呢。”

    李叱笑了笑,又看向归元术道:“你那边的精锐有一大部分调派去了太山,所以原本是军机司去敌后打探消息的事,我这次分派一半廷尉府的人支援,你带剩下的人与叶先生配合好。”

    归元术的军机司的首领,叶先生身上还有廷尉府副都廷尉的职位。

    这是军机司自成立以来,第一次和廷尉府联手办事。

    归元术俯身道:“臣会与叶先生商量着办。”

    李叱道:“经验丰富的千办带上两个,再挑两个年轻人,新晋的千办中,你们觉得谁可以去?”

    高希宁道:“千办周登朝,千办陈丁甲两人可去,再让虞红衣和方洗刀两个人跟上。”

    李叱嗯了一声后看向归元术道:“军机司那边你可有合用的人?我说的不是职位,而是能力

    。”

    归元术道:“有几个年轻人也很不错,可以带出去历练一下。”

    李叱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大战的历练了,将来这些年轻人都要分派到各地去做分衙的主官,虽然危险,可经历过这样大战的人,对将来做事会大有裨益。”

    归元术道:“人选我定下来后,交给主公筛选。”

    李叱摇头道:“这些事情应该你自己来定。”

    归元术立刻明白李叱的意思,俯身道:“臣明白,臣会挑选最合适的人。”

    李叱看向高希宁道:“老唐写信回来,想在攻蜀州之前把他和沈姑娘的婚事办了,也许会有人趁着老唐大婚的时候闹事,所以大兴城里廷尉府的事也不少。”

    高希宁道:“我已经交代过,不会出问题,若真有敢在老唐成亲的时候闹事,下场会很难看。”

    李叱嗯了一声,起身道:“先生和归元术挑选人手,定好了之后就出发。”

    叶先生和归元术同时起身抱拳:“遵命。”

    李叱和高希宁回新园那边去了,距离老唐和沈珊瑚回大兴城也就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

    老唐在信里说过,他会和沈珊瑚先赶回来,大队人马交给程无节带着回来。

    所以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内,他们要为老唐把成亲的大事张罗好。

    那可是老唐成亲啊,李叱比自己成亲还激动,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成亲的时候会激动成什么样。

    归元术和叶先生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先分头去挑选人手,明天再准备一天,后天队伍就可以出发。

    他们这次是要潜入蜀州,所以要挑选出来的人,务必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等一切准备妥当,队伍离开大兴城的时候,李叱和高希宁都来送他们,简短交代了几句之后,队伍随即出发。

    从大兴城往蜀州方向走,要穿过整个荆州,其中还要渡过六七条河,路途遥远。

    如果是数十万大军行军的话,没有四五个月到了不蜀州,但叶先生他们这支队伍要快的多,毕竟不会带着那么多的装备和粮草物资,况且都是一人三骑。

    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冬天,等到了蜀州的时候已经过了正月。

    二月的蜀州并不寒冷,只是湿气远比京州那边还要重,和冀州更不能相比。

    冀州的冬天是干冷干冷的,风吹在脸上像是刀子在刮一样,蜀州按照气温来说,最冷的时候也不会很低,可是因为湿气重,所以冷的时候像是针刺一样,往毛孔里边钻。

    但是这种天气持续不了多久,连一个月都不会有。

    比起寒冷来说,更让人不好适应的是蜀州的雨天,好在是二月初,要是进了三月,蜀州的雨就可能会连成一片。

    很多时候,一个月都见不到几次太阳,要是到了六七八月那段时间,有些地方一个月都不见太阳。

    队伍没有走大路,蜀州和荆州交界处的城关高大,蜀州军戒备森严,队伍根本不可能进去。

    好在是之前就派来的廷尉虽然没能在蜀州境内打探出什么重要消息,可是却找到了一条可以绕过山关进入蜀州的小路。

    到了这,战马就已经失去作用,所以提前

    找地方安顿好。

    他们要在山里走上六七天的时间,翻过一座座山,穿过一片片密林,这条路上的凶险在于,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野兽。

    在这里等待接应的是廷尉府的一名百办,名为安小庄,二十六七岁年纪,极为精干。

    在山中穿行,还要避开瘴气,这种东西不知道为何会出现,但只要误入,大概也没人能生还。

    从山里出来之后,安小庄带着几名廷尉出去探路,天黑之前赶回来。

    “大人。”

    安小庄把一份手绘的地图拿出来,指给叶先生看。

    “出去之后走大概七八里有个村子,人口不多,正因为如此,不好在村子里落脚。”

    叶先生点了点头。

    村子里人口少,谁和谁都认识,甚至谁家有什么亲戚都知道,他们这么多人进村,村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劲。

    “再远一些呢?”

    叶先生问。

    安小庄道:“之前我们的人在前边大概三十几里的县城失去联络,有四十六名廷尉兄弟折损在那,县城叫轻棉县。”

    叶先生问:“怎么回事?”

    安小庄道:“廷尉府在蜀州总计折损的人手,已经超过两百人了,这么多人的死才换回来一个重要的消息,就是在裴旗手下,有一支很强的队伍,名为幕营。”

    他看向叶先生说道:“幕营对于蜀州的控制,就相当于咱们廷尉府对冀州的控制,只要有个外人来,稍稍有些可疑,立刻就会被盯上。”

    “到现在为止,我们对幕营的了解依然很少,只是知道幕营中带百人的首领叫做旗官,在旗官之上有总旗官,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叶先生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心疼。

    两百多名廷尉牺牲在蜀州,都是年轻人。

    安小庄继续说道:“虽然打探来的消息极为有限,可是我推测,蜀州之内的每一个县城之内,都有幕营的分衙,最少有一名旗官坐镇。”

    “他们也一定有独特的联络方式,就连我们接触过的蜀州百姓,都对幕营没有丝毫了解,甚至没有听说过。”

    安小庄道:“寻常的幕营士兵,叫做幕卒,我们对幕营的了解,都是来自抓住的一名幕卒,但幕卒对于幕营的了解也很有限,他们对上层的了解,最高就到总旗官。”

    叶先生看向归元术:“从现在来看,伤了余九龄的人就是这些幕营的人。”

    归元术点了点头:“是。”

    叶先生道:“所以这次务必小心,幕营的实力,应该不输于廷尉府。”

    归元术道:“轻棉县在靠山关的后边,连轻棉县如果都不能进的话,我们就更不容易进靠山关里打探消息。”

    他看向叶先生道:“得用其他法子了。”

    叶先生点了点头:“好在我们带来的好东西不少。”

    这次面对的幕营,是廷尉府有史以来最强的对手,远远强于当初的山河印。

    从现在情报上来看,旗官大概相当于廷尉府百办,总旗官相当于千办。

    在这两个职位之上的人,就没有任何了解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探索新地图

    轻棉县的前方就是蜀州的门户靠山关,这里山势险峻,山谷狭长,要想攻破靠山关,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可能。

    靠山关中有多少蜀州军戍守还不可得知,因为廷尉府的人穷尽心思,都没能渗透进去。

    裴旗那样的人,当然知道靠山关的重要,所以非必要人员一概不准随意进出。

    靠山关内连百姓都没有多少,九成以上都是士兵,而且还是最精锐的士兵。

    负责监察靠山关进出的就是幕营的人,他们对来往的人员极为严苛。

    更为严苛的是粮仓重地,除了粮仓的守军之外,任何人进入这里,都要脱掉全部的衣服光溜溜的进去。

    就连守军过来提取本月军粮,也一样要脱光了才能进去。

    这种防备之下,想要渗透进靠山关难如登天。

    蜀州这个地方,可以说已经被幕营控制的毫无疏漏,最起码想从外部往内渗透的可能不大。

    所以叶先生他们没有急着离开山林,而是必须要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之后才能行事。

    现在到了这,虽然手里有一份牺牲了两百多名廷尉府兄弟才得到的手绘地图,可是却范围极小。

    大概也就是二百里内,从靠山关到轻棉县这一带,村子的坐落,县城的距离等等都标注出来。

    然而对于城内的敌人没有丝毫了解,这才是最难应付的事。

    就好像到了一个漆黑无比的地方,每一步路走需要摸索前行。

    你不知道接下来踩着的地方是什么,也许是平地,也许是沼泽,也许是深渊。

    “分成四个小队出去打探消息。”

    归元术蹲下来,对他带来的人说道:“每一队只三个人,不能多,多了难免会被人注意。”

    “你们这四个小队的任务,就是盯着进入轻棉县的各条道路,记录下来每天进出的人,一定不能有疏漏。”

    他看向手下说道:“不要暴露,不要动手,记住只是看看过往的都是什么人,有没有规律,四天之后再回来。”

    “是!”

    他选出来的那四个小队人应了一声,分散出去,很快消失在林子外边。

    “叶先生。”

    归元术看向叶先生道:“之前廷尉府在轻棉县城里折损了四十六个兄弟,说明在县城内有高手,而且还可能不止一个。”

    叶先生点了点头:“能外派到敌后做侦查任务的廷尉都是强者中的强者,他们折损在这,足以说明问题。”

    归元术道:“所以我怀疑轻棉县里有问题。”

    叶先生道:“如果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县城,纵然有幕营的分衙,有一名旗官,可四十六名廷尉府的好手,一个都没能脱身,这不正常。”

    归元术道:“轻棉县到靠山关只有百里左右,如果这里是靠山关的辎重营......”

    他看向叶先生:“那这里就大有可为。”

    他刚才分派了四个小队出去,别的什么事都不管,只盯着官道,就是想看看是不是会有运输队伍。

    靠山关修建在山峡之内,地方本来就那么大,所以不可能存储太多的粮草物资。

    廷尉府的人在轻棉县城内折损如此严重,或许就是因为这县城里幕

    营的人,远远不只是一个分衙。

    四天是在归元术看来是一个极限,不是监视的极限,而是人员的极限。

    到四天之后人回来,他会再派一批人接替前去。

    要想找到规律,找到问题,四天当然不够。

    “这样。”

    叶先生道:“城外的事你全都盯起来。”

    他对归元术说完之后,又看向方洗刀他们四个廷尉府千办。

    “你们四个带人,也要听从归大人的调遣。”

    那死人俯身:“遵命。”

    叶先生道:“我今夜去城里谈谈消息,谁都不用跟我,我一个人反而会更安全些,能进则进,不能进则回,若是到天亮不见我归来,也不必去城中冒险寻找,若是三天不见我回,大概我已经出事,也就更不用去寻我了。”

    归元术刚要说什么,叶先生摇头道:“城里的情况总是要探查,我们带了可以收买人的金银财宝,可却不知道要收买谁,也就永远不会有进展。”

    他拍了拍归元术肩膀:“你我各自分工,筹谋调派上的事归你了,这种事我来。”

    归元术他们也只好答应下来。

    虽然他们带来的都是高手,可真要说和叶先生比起来,确实也有差距。

    叶先生一个人可以来去自由的地方,他们跟上就没准成了负累。

    到了夜里,叶先生换了一声夜行衣,带上廷尉府特殊的装备,在夜色中朝着轻棉县过去。

    三十几里路,寻常百姓要走上半天,叶先生是天一黑就出发了,他也不急着赶路,因为他要在后半夜爬墙进城。

    刚进子时,叶先生到了县城外边,他并没有马上靠近,而是找了个草窝子藏身。

    从这可以观察到城墙上的守军走动,当然看不到人,只能看到火把光亮。

    休息了差不多能有半个时辰,叶先生恢复体力,然后把装备打开检查了一下。

    他挑出来两把大概一寸多长的铁锥,就像是老百姓纳鞋底用的那种锥子。

    把其他装备背好,拿着两个锥子的叶先生悄悄到了城墙下边。

    这种城墙看起来坚固无比,可实际上难免在砖缝里还是有一些孔洞,尤其是时间已经很久的老城墙。

    叶先生用这样的两把锥子,刺入砖缝里一点点往上移动。

    这种工具不仅仅是简单还实用,刺进砖缝里的声音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叶先生在草窝子里躺着观察的那半个时辰,就是在找巡逻士兵的规律。

    此时他趁着没有队伍经过,爬到城墙边缘处小心翼翼看了看,确定附近没有人,一翻身上了城墙。

    下城的时候就简单的多了......直接跳。

    这种城墙高有三丈多,正常人谁敢随随便便往下跳,不死也要断腿。

    叶先生落下去的时候,在墙壁上双脚蹬了一下,借助横向出去的力量卸掉了下坠的力量,然后落地一个翻滚又卸掉了剩下的惯性。

    此时已是后半夜,轻棉县中宵禁,看不到灯火,也看不到人。

    叶先生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他要寻找到这里的官府所在,最好是能找到府库所在。

    这种感觉,哪怕是

    叶先生也难免会有些紧张。

    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还处处藏着凶险,谁也不知道下一息会发生什么。

    也许在看不到的地方,就有幕营的人藏着,有一双双眼睛监视着这县城的夜。

    要想找到官府所在,最容易判断的就是看灯火。

    到了这个时辰,寻常百姓家里为了省一些灯油,早就已经睡下了,还灯火通明的地方肯定不寻常。

    在街上穿行了大概两刻之后,叶先生看到前边火光比较明亮,于是藏身于暗影处,顺着墙根往那边移动。

    快到近处他没有贸然靠近,往四周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一棵树还算高大,于是悄悄靠近。

    可是才走了两三步,叶先生又迅速退回到了暗影中。

    他忽然间想到,自己以往去办任何事都没有过太担心的情况。

    一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二是因为任何敌人都没有廷尉府行事更缜密。

    但这里不一样,要换一个思维。

    此时他要面对的就是廷尉府,而自己就是当初被廷尉府防备的人。

    所以.....

    既然这里最高的地方是那棵树,那么......

    叶先生往侧面看了看,他悄悄的爬上了一堵墙,就趴在墙垛后边观察。

    就这样耐心的等待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从远处过来个黑影,直接到了那棵树下边。

    不多时,从树上跳下来个黑衣人,那两个人交谈了几句后,后来的人上了树,而下来的人则朝着灯火明亮的地方过去。

    如果叶先生刚才靠近那棵树的话,一定会被发现,此时说不定已经被人在全城围捕了。

    这一刻,叶先生也明白过来,之前折损在这里的那批廷尉府的兄弟,可能也是这样稍稍一个大意暴露的。

    他从黑暗中往后退,想着这最能利用的黑夜,却成了他靠近那个地方的阻碍。

    因为敌人有更多的人数,也在利用黑暗。

    叶先生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也只好暂时退走,然后朝着另外一处比较明亮的地方过去。

    到了之后,叶先生发现刚才去的地方不是官府,这里才是。

    这里虽然也有人当值,可是防备的等级,远比那边要差的多。

    叶先生本想留下来多观察一会儿,可他确定这不是一夜就能搞清楚的事,如果自己长时间不回,归元术一定会有所动作,虽然他已经告知不用来寻自己,但他太了解自己人了。

    宁王身边的人,什么时候会丢弃自己的同伴。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廷尉府的人从不会丢弃自己的同伴,所以才会四十六人全军覆没。

    在夜色中,叶先生又悄悄退出了轻棉县城。

    “我得进去至少四五天时间。”

    叶先生看向归元术:“我已经探查了安全路线,所以这次我带几个人进去,就约定五天。”

    归元术点了点头:“五天,不管有没有发现,都要及时撤出来。”

    第二天夜里,叶先生带上几个人,再次朝着轻棉县出发。

    而就在叶先生撤离县城的时候,有个黑影其实在他背后看着。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现在我知道了

    轻棉县城。

    县衙后院的客厅里,两个身穿深紫色锦衣的人坐在那对弈,这一局棋好像已经下了很久,棋盘山密密麻麻的都是落子,胜负却依然不明朗。

    左边的男人看起来有四十岁左右,没有胡须,人看起来气质有些阴郁。

    右边的这个与他衣着相同,大概有三十岁左右,若是换一身普通的衣服,看着就像是一个常年在田里干活的乡村小伙。

    这两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年纪大一些的那个人天生一副贵族的模样,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如在云端。

    而那年轻些的哪怕身上穿着名贵的锦衣,看着也还是难免有些土气。

    同样的锦衣穿在两个人身上,便是云壤之别。

    或许是因为这年轻些的人肤色有些黑,笑起来就显得有些憨厚。

    可若真的被他这外表蒙蔽了双眼的话,一定会下场很凄惨。

    这两个人都是幕营的总旗,年纪大一些的名字叫方别恨,年纪小一些的叫燕西来。

    “昨夜里看到了?”

    方别恨落下一子后问。

    燕西来一边看着棋局一边回答:“看到了,身手很强,不似以往来过的人。”

    方别恨道:“以前来的人,也不能说是不强。”

    燕西来道:“那这个人就是更强,比我们之前杀过的都要强。”

    方别恨笑了起来:“日子总算不会那么无聊了,你放他离开,是确定了会进来更多的人。”

    燕西来抬起头看了方别恨一眼:“你别想抢。”

    方别恨道:“你先。”

    燕西来道:“上次是你的,这次是我的,我没有动你的功劳,你也不动我的。”

    方别恨道:“我说过了,你先。”

    燕西来:“哪还有后?”

    方别恨笑了笑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次来的人和以往的不一样,要更强。”

    燕西来道:“你这话里对我的瞧不起,已经不加掩饰了。”

    方别恨落子:“你输了。”

    燕西来输了,但是输的并不明显,两个的棋艺本就相差无几,但燕西来从没有赢过,所以方别恨也总是能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和他说话,这让燕西来一直都不爽。

    每次输的都是他,每次输的都不明显,每次他都不服气,所以每次发起挑战的也是他。

    “这次来的人我先不插手。”

    方别恨道:“不过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若你有足够耐心的话,不妨把线放的长一些。”

    燕西来撇了撇嘴:“既然你不打算先插手,那何必要多一嘴?”

    方别恨笑了笑不再说话,起身,活动了一下腰,眼睛却看着棋盘:“第十九次了。”

    燕西来:“二十次的时候赢你。”

    方别恨:“若赢不了呢?”

    燕西来:“那就二十一次的时候赢你。”

    他说完后转身出了屋门,在院子里,至少有五十名幕卒已经在等着了,而且已经等了有一会儿。

    “走。”

    随着燕西来一声令下,五十名幕卒还有两名旗官跟着他出了大院。

    在他们走之后,方别恨手下的一名旗官过来,笑了笑道:“燕总旗还是老样子,三十岁的人了,如他二十岁时候一样的容

    易冲动。”

    方别恨道:“他三十岁还是如二十岁一样冲动,但他已经是总旗了,而你还是个旗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旗官的时候,他才是一名幕卒。”

    这个名为高耸的旗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俯身道:“大人教训的是。”

    方别恨道:“别在背后对你的上官说三道四,哪怕你是我的人也不能在我面前说另一个总旗的不好。”

    “属下记得了。”

    高耸连忙应了一声。

    方别恨道:“去盯着,如果燕西来没能把人拿住,咱们再动手......我答应他了,但他如果足够聪明的话应该会听我一句劝,不拿人。”

    高耸抱拳:“属下这就去盯着。”

    方别恨转身回了屋子里,路过棋局的时候看了一眼,想着下一次再对弈的时候,可能那个家伙真的会赢自己一次了。

    这次,他只胜了半子。

    回到书房里,方别恨把灯火挑的亮了一些,然后从书架上拿了一本还没读完的书。

    刚坐下,就听到屏风后边有人说话。

    “燕西来做事毛毛躁躁,你和他下了半年多的棋,他可有改观?”

    听到这个声音,方别恨连忙起身:“先生什么时候到的,竟是没有察觉。”

    “你会没有察觉?”

    从屏风后边出来的人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一进门的时候脚步就微微顿了一下,几乎不能察觉,可我还是看出来了,你总是故意隐藏自己的实力,这样不好。”

    这个人看起来大概五十岁左右,穿着一件麻布的长衫,留着山羊胡,脸型瘦削。

    “姜先生。”

    方别恨笑道:“我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而是知道自己斤两。”

    这个姜先生走到客位那边坐下来,笑了笑道:“如果你不隐藏实力的话,当年选中元官的时候,就不是莫离离被选中。”

    方别恨道:“莫离离实力胜我一筹,我输得心服口服......”

    “他死了。”

    姜先生的话把方别恨的话打断,方别恨的脸色顿时变了,眼神里出现了几分不可思议,然后就是悲伤。

    姜先生是幕营的寮官,也就是幕营中的谋士首领,如幕卒的首领有三个中元官一样,谋士的首领也有三个。

    寮官在幕营中的地位在绝大部分时候,还要高过中元官。

    因为他们和节度使裴旗接触的时间,远比中元官要多的多。

    姜先生的名字叫姜渭,他看着方别恨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当初也是你故意输给他。”

    方别恨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表情也在逐渐恢复。

    “我向节度使大人举荐你接替莫离离的职位,但是大人给否了,他选的人是薛令成。”

    方别恨道:“薛令成年少有为,性格沉稳又不失锐意,比我强。”

    姜渭叹道:“你这令人生厌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方别恨回答:“我只是实话实说。”

    姜渭道:“你可知道,我向节度使大人举荐你的时候,大人如何评价你的?”

    方别恨摇头:“不知。”

    姜渭道:“大人说,什么时候方别恨不在那么一副不争气的样子,再提让他做中元官的事。”

    方别恨点头:“也好。”

    姜渭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方别恨一眼。

    蜀州这个地方啊,虽然是裴旗一人独大,且完全掌控,但并非那么平静。

    这不平静来自于裴旗的这些手下,他们各自都有相好相熟的人,逐渐形成了派别。

    三个中元官还好,各司其职,谁也不会干涉到谁,但三个寮官就不一样了。

    将来一旦裴旗真的成就了大业,成为这中原天下新的主人,那他们三个人,必有一人能成为宰相。

    这三个人历来都不和气,也都在暗地里不停的争取其他人对自己的支持。

    在这其中,姜渭的地位其实最低,因为他资历最低,来的最晚。

    所以他迫切的想举荐一个中元官出来,如此一来他就能真真正正的站稳脚跟。

    以前和他关系最好的莫离离死了,他在幕营之中的地位就显得更加尴尬起来。

    “你好歹也想想我。”

    姜渭有些懊恼的说道:“这些年来我也算照顾过你,你就当是回报我一下,你努努力,做几件大事出来,你升任中元官,我也能沾你的光。”

    方别恨道:“轻棉县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大事可做。”

    姜渭道:“昨夜里来了人,如果不出我的预料应该是宁王李叱派来的探子,明明是你先察觉,可你却故意不动声色,让燕西来去抢这功劳......这是没大事?这是你什么事都不想做。”

    方别恨道:“上一次是我,这一次理应是他。”

    姜渭道:“上一次来的人只有一名百办,这次能一样?”

    方别恨道:“这次不一样,所以才是燕西来去。”

    姜渭眼睛眯起来,过了一会儿后他压低声音问道:“这次的很不一样?”

    方别恨点头:“很不一样。”

    姜渭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好一会儿后才回头看向方别恨:“如果燕西来失手了,你再动手?”

    方别恨:“如果燕西来失手了,那我也未必能得手。”

    姜渭:“那就真的是大事了......”

    他看着方别恨的眼睛很认真的问:“你明知道是大事,却还不肯自己去办,你......”

    方别恨道:“我会去办的。”

    姜渭一怔:“你已经让给了燕西来,如果你真的愿意去办,何必要......”

    方别恨:“因为我现在知道莫离离死了。”

    他走到窗口看着外边的夜色:“能进来的那个人很不一样,但这次更不一样的是......大战在即。”

    姜渭仔细思考了一下方别恨话里的意思,片刻后就明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进来的人不算重要,肯定还有更重要的人,更多的人在城外等待消息。”

    姜渭急切问:“你有没有告诉燕西来?”

    方别恨摇头。

    姜渭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明天一早出城,我和你一起去。”

    方别恨看了姜渭一眼,视线回到外边的夜色之中。

    良久之后,方别恨问:“他是被廷尉府的人所杀吗?”

    “是。”

    姜渭回答的很快。

    “嗯......”

    方别恨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孤独

    林子里,归元术坐在草地上休息,远处就是一片原野,风景看起来倒是很好。

    只是这绝美的地方处处都藏着凶险,因为这里是敌人的腹地,他们随时都可能被发现。

    在千里眼能看到的最远处就有一条官道,那条官道旁边就有廷尉潜伏着。

    如果这里暴露,最先发现敌人的就是那边的廷尉,而他们如果为林子里的人示警的话,大概他们都会死去。

    可这就是廷尉们所坚守的东西,他们不会放弃同袍,也会为了同袍而死。

    每一个加入廷尉军的人,得到的最先的教育,就是这个。

    归元术一直都在想着,宁王可以有这样的属下,何愁大事不成。

    他曾经是旧楚的官员,而且官职不低,是为大理寺卿。

    可是他在旧楚朝廷里看不到宁军这样的感情,那个时候的他,甚至也不大相信还有军人能拥有这样的感情。

    坐在他身边的是那名上次侦查这里独活下来的百办,他叫安小庄。

    他大部分时候都不说话,有人问他什么的时候,他会很详细的解答,可在别人不找他的时候,他似乎习惯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坐着。

    他说自己本该死的,可是牺牲了两百余人才换来的那一份简单的手绘地图,需要有人带回来,所以他活着。

    “本该是我去的。”

    安小庄曾经几次和叶先生提起过这句话,每一次提及,大家都能感受到安小庄心里的那种悲怆。

    叶先生他们在靠山关外找到安小庄的时候,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那个廷尉府的藏身处里发呆。

    当时叶先生看到他的时候,他甚至还有些呆滞。

    归元术回想起来,那天他们和安小庄打听消息的时候,安小庄回答问题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什么,也许每一个问题对他来说都是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事,都是他心中的伤痕所在。

    那个时候叶先生看到藏身处只有安小庄一个人,就知道事情不大对劲了。

    “我叫安小庄,是廷尉府的百办,副都廷尉没有见过我,我也没有见过大人。”

    安小庄把自己的铁牌摘下来递给叶先生,叶先生看过后问他:“你的人呢?”

    安小庄回头看了看,在那有一个木架,这个木架上只挂着一块派牌。

    廷尉府出去办事之前,都要领派牌,有了派牌就说明是办公事,是有任务。

    回来后要将派牌上交,各地分衙的主官是百办,这些派牌都有百办掌管。

    那木架上只有一块派牌,是安小庄自己的。

    叶先生在这一刻就明白了安小庄的意思,也懂了安小庄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呆傻。

    不管是谁,经受了如此残酷的打击,可能都不会正常吧。

    尤其是他每天都在这个藏身处里,每天独子面对这空荡荡的地方,面对着那空荡荡的木架。

    “本该我去的。”

    安小庄说。

    “上次的任务,千办大人一共调集了两个分衙的人过来办,一个是我和我的兄弟们,另一个百办是郭青和他的兄弟们。”

    “按照计划,我们从山里穿过去,进入敌人腹地查看轻棉县的情报。”

    “一开始还顺利,我们绘制了山外的地图,包括几个村子。”

    “可是当我们靠近小郭村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准备撤离的时候,四面八方都有敌人出现。”

    安小庄坐在那,叙述这些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是每一个字又似乎都在颤抖。

    “郭青和我带着兄弟们突围,蜀州军来了能有数千人,郭青把地图交给我让我断后,我没拿,我说谁把地图带出去都行,你和我都一样。”

    “那一战,我们的兄弟阵亡了一百余人,还有十几个被抓了回去。”

    “我和郭青带着三十几个兄弟杀出来,藏在林子里,我身上负了伤。”

    安小庄把衣服缓缓解开,他的胸膛上有一道刀疤,很长,从胸口几乎到脖子。

    叶先生把他的衣服拉回去,摇了摇头:“我不是在让你解释。”

    安小庄谢意的看了叶先生一眼,慢慢的把衣服穿好。

    “郭青说,我们不能把兄弟们丢下,所以开始筹备营救计划,他们给我处理好伤势后,把这份手绘的地图塞进我怀里。”

    “郭青说,对不起了兄弟,不能带你一起去救咱们的同袍,如果我们回来了,带上你一起回家,如果我们没回来,请你把地图带回去。”

    安小庄说到这的时候,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本册子。

    “郭青说,除了地图之外,还有这两个分衙所有兄弟的名册,你若能活着回去,得让都廷尉大人知道咱们的名字,知道咱们是为什么而死。”

    “郭青说完之后就带着三十几个兄弟去了轻棉县,我在林子里躺了三天,他们没有回来。”

    当时这几句话他说出来的时候,依然想努力的保持语气上的平静,可他没做到。

    他的嘴唇都在发颤。

    此时此刻,在这片林子里,归元术看向安小庄的时候,又感受到了安小庄的那种孤独。

    他大概早就把自己当做一个死人了吧。

    “叶先生他们不会有事。”

    归元术忽然说了一句。

    安小庄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的重复了一遍:“叶先生他们应该不会有事。”

    归元术挪到安小庄身边坐下来,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时间好像过去的飞快,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夜幕再一次降临人间。

    安小庄忽然说道:“如果......叶先生他们没回来,怎么办?”

    归元术道:“上一次你们是怎么办的,这一次,我们还是会怎么办。”

    安小庄低下头:“廷尉府的人,果然都是傻子。”

    归元术道:“我不是廷尉府的人,但我也是个傻子......我的兄弟们也是。”

    郑顺顺他们就坐在不远处,同时点了点头。

    军机司的人都是从宁军战兵中精选出来的人,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斥候出身。

    他们从一开始学会的也都一样,不丢弃自己的同袍。

    归元术在安小庄的肩膀上拍了拍:“吃点东西吧,然后轮流当值轮流休息。”

    安小庄沉默片刻后问道:“我能当值后半夜吗?”

    归元术问:“为什么?”

    安小庄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当值后半夜的责任大一些,也能看到明天一早的太阳。”

    归元术点了点头:“好。”

    与此同时,轻棉县城外,一支幕营的队伍已经在黑暗中等待着军令。

    他们一早就出了城,可是却始终都在待命,他们不知道要去做什么,只知道这次是总旗大人亲自带队。

    他们的总旗方别恨是一个很懒散的人,最起码他们都这样觉得。

    绝大部分人甚至都不喜欢方别恨,但凡有些关系有些能力

    的人,都已经调离了方别恨的队伍。

    因为他们觉得跟在方别恨手下做事,永远都不会有出息。

    在别人的队伍里,经常会出任务,会有收获,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还多多少少有些好处落入自己的口袋。

    方别恨太不懂得钻营了,看起来也没有什么野心,他可能觉得做个总旗就已经很好。

    但是幕营的人,哪一个不想出人头地?

    他们可是幕营的人啊,凌驾于蜀州所有军队之上的存在。

    他们如果跟着别的总旗,哪怕是跟着一名旗官,随随便便去任何一支蜀州军的队伍里转一圈,回来的时候腰包都会被塞满。

    可是方别恨却痛恨这样的事,在他看来,如果连幕营的人都这样做,那么幕营和其他队伍又有什么区别?

    还有人说方别恨是为理想活着的,他懒得有作为,是因为他看不惯其他人。

    正如其他人都看不惯他一样。

    这次总算是有行动了,而且看起来还是个大行动,一个总旗召集了所有手下出城,意味着可能要有大功劳。

    就在这时候,从轻棉县城里又出来了几个人,骑马到了队伍藏身的林子里。

    为首的那个,正是轻棉县中的另外一位幕营总旗燕西来。

    他从马背上跳下来,大步走到方别恨面前:“方总旗,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方别恨看了他一眼:“与你有关吗?”

    燕西来道:“你我同为幕营总旗,都是奉命驻守在这,你我有什么事都应该商量着办,这可是中元官大人的命令。”

    方别恨道:“你说过,不许我插手你的事,你最好也别插手我的事。”

    燕西来一怒,刚要发火,就看到一个身穿麻布长衫的人从不远处走过来。

    走到近前他才看清楚那人相貌,连忙俯身:“下官拜见寮官大人。”

    姜渭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还以为总旗大人不认识我。”

    燕西来连忙道:“不敢不敢,下官怎么能不认识寮官大人,下官只是不知道大人到了......”

    姜渭道:“既然认识我,那还需要我向总旗大人解释一下这次行动要做什么吗?”

    “不敢不敢,下官马上就走。”

    燕西来连忙俯身拜了拜,然后要走。

    “燕总旗。”

    姜渭道:“你那边的事是办好了吗?”

    燕西来连忙道:“下官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他为什么追出来?他担心的就是自己要钓的大鱼,被方别恨从城外给直接一网抓了。

    姜渭道:“那就干好你的事,我带方总旗的队伍走,是另有任务。”

    “是是是......下官不敢过问,下官先回去了。”

    燕西来点头哈腰的说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一边走一边想着,他妈的绝对有问题。

    姜渭看向方别恨:“你现在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一早出城,却现在都没有举动,如果你早些动起来,也不会被燕西来追过来盘问。”

    方别恨道:“潜入城里的人,一夜都在打探我们的情报,清早天亮之前他们会找地方藏身休息,所以他们不会看到队伍出城,一直没有举动,是我在等深夜,后半夜的时候,他们在城外的人防备最低。”

    他对姜渭说道:“如果你想指挥,你可以直接对我下命令。”

    姜渭瞪了他一眼:“我不会指挥你的队伍,但你下次最好和我解释清楚。”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太了解了

    天黑下来之后,林子里的人就都会有一种被困深渊一样的错觉。

    外边的世界可能还能有月光微微照亮,林子里的黑暗是月光无法攻破的森严壁垒。

    在林子边缘处的一棵大树上,安小庄站在树杈上看着外边的原野。

    这里的野草都有将近一人高,如此的黑暗情况下,想要发现靠近的人其实也不容易。

    好在是今夜没有什么风,如果那些野草摆动的幅度诡异,倒也可做依据。

    然而这是夜晚啊,稍微远一些的地方,野草就算是有一场的摆动也发现不了。

    此时此刻,距离林子边缘大概也就是五十丈左右,蹲在草丛里的人正在观察着林子。

    方别恨知道廷尉府的实力,如果他们藏身于此的话,在外线一定有暗哨。

    他手下旗官邓元渠悄悄靠近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等着总旗大人的指令。

    方别恨抬起手指了指林子边缘的树,然后接过来手下人递给他的千里眼。

    威风下,树叶轻摆,根本就察觉不到树上是否藏着人。

    可就在这时候,安小庄发现了一样。

    在方别恨取出结果千里眼的那一瞬间,隐隐约约的有些光亮,被安小庄敏锐的捕捉到。

    他立刻从树的另外一侧滑下来,迅速跑回到林子里的营地中。

    “快快快,有敌人靠近!”

    安小庄声音很低但格外急促的叫醒睡着的廷尉,归元术他们立刻就过来询问。

    “已经在五十丈以内,大家动作要快一些。”

    安小庄语速很快的说了一句。

    归元术低声下令:“退到第二个藏身的地方。”

    所有廷尉和军机司的人都动了起来,像是在夜林中迅速穿过的猎豹,压低身子向后方撤了出去。

    方别恨的人悄悄靠近林子,一点点摸索前行,等到了归元术他们宿营的地方,方别恨抬起手示意停下来。

    他检查了一下四周,草有被压倒的情况,虽然没有毡篷,也没有太多其他痕迹,但显然有问题。

    “亮火。”

    方别恨吩咐了一声。

    姜渭从后边上来:“此时亮火,岂不是告诉别人我们来了?”

    方别恨道:“已经退走了。”

    他手下人将火把点起来照亮四周,方别恨检查之后发现,在地上有许多脚印,也有人躺过的痕迹。

    “为什么会这样?”

    姜渭表情难看起来:“是不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方别恨摇头:“不应该,我的人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

    姜渭道:“你的人没有离开过,那其他人呢?有没有可能把消息泄露出去。”

    方别恨道:“除了我们的人之外,没有人还知道今天要干什么,所以只能是敌人警觉太强。”

    姜渭摇头:“不可能,这般夜里,不可能轻而易举发现我们。”

    方别恨还是那句话:“我的人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他们全都在,我也不会怀疑我的人。”

    姜渭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不久之后,幕营的队伍回到轻棉县城里,到了幕营的分衙,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聚集了不少幕卒,姜渭看到大厅里燕西来正在喝酒,气不打一处来。

    他快步走进大厅,燕西来看到姜渭到了,连忙起身相迎。

    “寮官大人。”

    燕西来俯身行礼。

    “燕总旗好兴致啊。”

    姜渭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菜,眼神已经变得发寒,燕西来听出来他话里的寒意,连忙解释了几句。

    “今夜手下人一直都盯着那些潜入

    城中的敌人,才刚刚收队回来,大家都乏了,所以想喝口酒解解乏。”

    姜渭道:“大家都乏了,还是你乏了?”

    他问道:“你说你盯着潜入城中的敌人,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燕西来道:“寮官大人,这......不大方便和你解释吧,这是我们的任务,大人突然到了轻棉县,也没有节度使大人的指令,下官确实不好向大人透露什么。”

    姜渭眼睛眯起来:“你是说我胡乱插手?”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块令牌扔给燕西来,燕西来接过后看了看,脸色立刻一变。

    这牌子是节度使大人的派牌,前边是一个虎头,后边是使令两个字。

    这牌子的分量很重,谁有这块牌子,就意味着谁是节度使大人特派执行公务的人,如同节度使大人亲至。

    “请大人见谅。”

    燕西来连忙双手把牌子递回去。

    姜渭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盯着的那些人到底在哪儿吗?”

    燕西来道:“确实是......没发现,这些人进城之后似乎没有任何举动,下官的人分派到各处严密盯防,却未见有人靠近,所以他们可能还在潜伏,没有行动。”

    “哦?”

    姜渭脸色已经越发难看起来,他走到燕西来面前,看着燕西来的眼睛问:“燕总旗,你手下人可有擅自离开县城的?”

    “没有,绝对没有。”

    燕西来立刻说道:“下官的人都在城中盯着敌人的踪迹,没有人出城。”

    “是吗?”

    姜渭回身看向方别恨:“把人带上来!”

    方别恨招了招手,他手下两个幕卒押着一个黑衣人上前,一脚踹下去,那黑衣人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了。

    姜渭指了指那黑衣人:“这个人,燕总旗认识吗?”

    燕西来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这个人确实是他的手下。

    他不知道方别恨要带人出去做什么,他担心是有什么大行动,方别恨故意不告诉他。

    如果是有大功劳的话,方别恨想一个人独吞。

    他和方别恨本就不是一个派系的人,方别恨和已经死了的中元官莫离离的好朋友,两个人关系极好。

    燕西来是另一个中元官窦曲声的人,窦曲声和莫离离向来不和。

    这其中牵扯的事,太过复杂。

    莫离离,方别恨还有姜渭他们三个人最初就认识,但是他们三个出身都不好。

    莫离离做事最拼命,性格又是那种为了完成任务连自己都可以牺牲的类型。

    这种人,自然在幕营中人缘不会太好,他又善于钻营不懂得溜须拍马,所以和上面关系也一般。

    试想一下,如果关系真的好,去京州把杨竞救回来的任务能是他去?

    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其他人躲都躲不及,所以最终落在莫离离身上。

    窦曲声和另外两名寮官的关系都很好,那两个人也都是蜀州世家大户出身,同看不起姜渭。

    当时节度使裴旗定下来去京州接杨竞的人,正是中元官窦曲声。

    结果因为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导致莫离离去了大兴城。

    “他......”

    燕西来一看到自己的手下败抓了,就知道事情不好,姜渭和方别恨是一伙儿的,他们俩应该会借此事大做文章。

    “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

    燕西来走到那个黑衣人面前:“你是谁的手下,哪个旗官的人?”

    那黑衣人连忙看向站在燕西来身后的一名旗官,刚要说话,燕西来就一脚踹在他脸上。

    这一脚直接踹的那黑衣人连话都说不出来,满嘴是

    血。

    “我交代过多少次了,此时大战在即,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自离开轻棉县城。”

    燕西来回头看向那名旗官:“你的人为何会偷偷跑出去?”

    这话说的那旗官脸色都白的吓人,是燕西来让他派人暗中盯着方别恨的,此时燕西来问他,他怎么说?

    “身为旗官,竟敢不尊约束!”

    燕西来大声吩咐道:“把人带下去关押下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提审!”

    “是!”

    燕西来的手下上前就要把人押下去,方别恨却横跨一步拦在那。

    “方总旗,你这是什么意思?”

    燕西来道:“我处置我犯了错的手下,方总旗是要插手吗?”

    姜渭笑了笑道:“他和你同级,他插不了手。”

    他走到燕西来面前:“但我可以。”

    姜渭直视着燕西来的眼睛说道:“你身为总旗,却勾结宁王李叱的探子,故意泄露行动,导致敌人的探子全身而退,燕总旗,这件事你解释不清楚了。”

    “寮官大人!”

    燕西来道:“你可不能血口喷人,这件事我自己会查清楚,如果有什么问题,我自会上报中元官大人。”

    姜渭道:“你以为,窦曲声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怒道:“把这个人给我拿下!”

    燕西来立刻抽刀:“你们不会是想公报私仇吧?”

    姜渭眼睛眯起来:“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私仇?”

    不等燕西来说话,姜渭转身看向那个旗官:“你只需回答我,你手下人是不是燕总旗派出去的,如果你说谎,我救不了你,如果你实话实说,我还能保你一命。”

    那旗官吓得发抖,在巨大压力下,颤抖着嗓子回答:“是......是燕总旗让我派人跟着方总旗的。”

    “你放屁!”

    燕西来立刻骂了一声,抽刀就要往那个旗官的脖子上看过去。

    方别恨忽然出手,一把抓住燕西来的手腕,发力一扭,另一只手推着燕西来的脖子往前一送。

    燕西来自己手里的刀,狠狠的划过了他自己的脖子。

    下一息,血雾喷洒。

    姜渭扫视众人说道:“你们都看到了,燕西来勾结宁王李叱的探子,事情败露之后,还想杀我和方总旗灭口,我会如实上报节度使大人,到时候若有人查问,你们就如实回答!”

    燕西来的那些手下也都懵了,一个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不久之后,书房。

    方别恨倒了一杯茶递给姜渭:“咱们这样做,大概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吧。”

    “嗯。”

    姜渭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说道:“莫离离是我朋友。”

    方别恨缓缓吐出一口气:“燕西来只是第一个,连你都能放弃一切了,我又什么可怕的。”

    姜渭苦涩的笑了笑:“又来讽刺我。”

    他看着茶杯说道:“如果不是我一个劲儿的往上爬,怎么保护你们俩?可现在我爬到寮官的位置,依然护不住你们......”

    方别恨道:“不该是他去,他被人算计了,所以他死在那边......我们太了解莫离离,知道他只要接了任务就一定会办完,哪怕自己死也会办完,我们了解他,他们也了解他......”

    姜渭道:“所以我们时间有限,我得赶回去了,这边的事你来处置。”

    他起身,在方别恨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劝你一句不该劝的,等我们给二离报了仇,你能走就走吧。”

    。。。。。。

    。。。。。。

    [上午在一院跑了半天,状态确实很差,难受......]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直捣黄龙

    方别恨看着姜渭离开,那背影消失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我又能去哪儿?”

    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回到屋子里,坐在桌子前边,取出来一封信......

    这是莫离离离开之前特意派人给他送来的信,在信里莫离离告诉他,自己此行大概凶多吉少,这封信就是向他告别。

    原本被定下来往京州执行任务的是中元官窦曲声,但是窦曲声找到另外两个寮官商议。

    若趁机除掉莫离离,那么他们在幕营里的对手,实力大打折扣。

    原本莫离离他们这一派的人也只是姜渭方别恨和莫离离,除掉一位中元官,替换上他们的人,那么幕营之内基本上就能一手遮天。

    于是窦曲声假装临行之前骑马摔伤,借故无法出行。

    此时莫离离本不在眉城,而在轻棉县。

    总旗燕西来受命,在还没有节度使裴旗的命令来之前,假传寮官姜渭受伤消息给莫离离。

    莫离离闻讯之后赶往眉城探望姜渭,结果一进城就被节度使裴旗叫了去。

    就这样,莫离离临时选拔了一批人,带队往大兴城去了。

    姜渭当时也不在眉城,等他回来后,莫离离已经带着队伍走了。

    他左等又等,等回来了莫离离战死的消息。

    莫离离一死,其他两个寮官立刻谏言,增补了薛令成为中元官。

    薛令成的窦曲声的外甥,这样一来,幕营的实力都在窦曲声那边。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当然就是排挤姜渭和方别恨,就算姜渭他们两个不为莫离离报仇,也会被人除掉。

    天好像很快就要亮了,鸡鸣声都显得有些刺耳。

    方别恨从一种很茫然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的时候,东方已经微微发白。

    姜渭走了,他要回眉城去,用燕西来的事向节度使大人告状。

    但是他自己和方别恨都很清楚,光凭这件事想把窦曲声等人搞倒几乎不可能。

    但这只是个开始,姜渭一直都是个头脑过人的家伙,他已经谋划了全局。

    方别恨能猜到姜渭的想法,他大概是要牺牲自己来为莫离离报仇,所以才不让方别恨一起回眉城。

    看着即将亮起来的天空,方别恨起身,拿了一壶酒洒在地上。

    “二离,你先走一步,咱们兄弟三个在阴曹地府再相聚。”

    他自言自语了一声。

    推门出去的时候,院子里全都是他手下的幕卒,还有几名旗官。

    这些人都在看着他,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一种很复杂的东西,但其中最清楚的莫过于希望。

    他们是将自己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了他们的总旗大人身上。

    “你们......这是做什么?”

    方别恨问了一句。

    旗官裴书剑上前,因为一夜没睡,眼睛有些发红。

    “总旗大人,杀了燕总旗,我们是不是都难逃追究?”

    方别恨道:“燕西来勾结宁王李叱的探子,这是叛逆的大罪,他死有余辜,你们又怎么会被牵连。”

    “大人,你应该把我们当自己的人。”

    裴书剑道:“幕营中,窦曲声一手遮天,黑的他都能说成白的,有他在,节度使大人不会相信燕西来的事,况且......我们也都知道,燕西来派人跟着我们,并不是和宁王李叱的人勾结。”

    方别恨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手指也勾了勾

    ,下意识的想去握住剑柄。

    可是他没动,因为他知道手下这些人,也无非只是想要一条活路罢了。

    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真的因为这件事而被牵连致死,他们才是最冤枉的人。

    一旦窦曲声翻盘,方别恨和他手下的人一个都不可能活下来。

    所以他们才会守在这,等着他们的总旗大人给他们指一条活路。

    “大人!”

    另一名旗官杨柳林抱拳道:“不管燕西来到底为什么死,但他该死,这几年来,燕西来都针对大人,我们也都早就看他不顺眼,他死有余辜......可是大人,兄弟们怎么办?”

    裴书剑道:“大人,你要做什么我们都跟着,只求大人别把我们抛下。”

    听到这句话,方别恨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手下的这些人,大概是觉得他已经找好了后路,而现在还能有什么后路?

    此时,巧不巧的是宁王李叱派来的探子到了,所以他们判断方别恨已经找好了后路,并不是没有任何依据。

    想到这,连方别恨都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了退路的人才对。

    可他确实没有,他没有打算过以后怎么样,他只想着把那些人全都杀了。

    “大人。”

    杨柳林道:“大人已经动了手,就没有回头路了,如果大人回头的话,窦曲声反而会更容易下手。”

    裴书剑道:“大人,干脆我直接说,要不然......我们反了吧!”

    这话一出口,连方别恨都被吓了一跳。

    正因为他们都是幕营的人,所以他们太了解裴旗对蜀州的控制有多严密。

    一句反了吧,说的轻松,可实际上只要有丝毫不小心,马上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方别恨甚至都在怀疑,此时在院子里站着的这些人之中,就有裴旗安插在他身边的人。

    这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住裴旗,所以不可能没有眼线。

    “大人放心。”

    裴书剑道:“卑职既然敢直接说出来这句话,就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方别恨摇头道:“你们说的这些,我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你们也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想过要离开幕营......”

    “大人!”

    杨柳林上前一步,脸色肃然的说道:“到了这个时候,已经由不得大人了。”

    方别恨皱眉:“你什么意思?”

    杨柳林道:“大人为了给莫大人报仇杀了燕西来,这些我们都看的清楚,更何况的窦曲声他们。”

    “大人若死,我们都会死,大人若逃,我们还是会死,因为大人本领高强,想要逃走当然更有把握。”

    “可我们没有把握,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只能在大人走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同伴被处死。”

    裴书剑道:“所以,大人,对不起了。”

    方别恨的手不由自主的扶着剑柄:“你们把话说的清楚些,你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裴书剑道:“昨夜里回来之后,大人杀了燕西来,我们就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所以我们两个私底下商量了一下,出去见了个人。”

    “谁?!”

    方别恨微怒着问了一句。

    “我。”

    声音在那些幕卒的身后传来,随着这个人出声,站在院子里的幕卒往两侧分开,让出来一条过道。

    身长衫的叶先生迈步走过来,朝着方别恨抱了抱拳:“方总旗。”

    “你是谁?!”

    方别恨问。

    叶先生微笑着说道:“前两天夜里,方总旗就在我身后看到我了吧?”

    方别恨皱眉:“你居然敢跑到我衙门里来?”

    叶先生道:“不是我跑来的,是方总旗手下的两位旗官,请我来的。”

    方别恨看着叶先生的眼睛说道:“你明知道我已经看到你了,你还敢第二次进城,真不怕死?”

    叶先生道:“我非但知道方总旗看到我了,我还知道方总旗替我杀了另一个看到我的人。”

    方别恨眼睛睁大,出现了一抹寒意。

    叶先生道:“方总旗第一个看到我了,但是很快有另一个人也看到了,我本想悄悄的杀了你们两个再出城,可是却见到方总旗出手杀了另外一个。”

    他看着方别恨的眼睛说道:“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还要来。”

    方别恨冷笑一声:“你错了,我杀了的那个人是燕西来的人,我只是不想让他抢了功劳。”

    叶先生道:“那为什么后来方总旗又告诉了燕西来,而你自己带人出城去了?”

    方别恨看着叶先生,一时之间没有回答。

    叶先生道:“我来替方总旗说......你看到我了,猜到了我是宁王的人,所以你立刻想到了利用我的身份来除掉燕西来,是这样吧。”

    方别恨问:“你又怎么可能知道我要除掉燕西来?你连燕西来是谁都不知道。”

    叶先生看向裴书剑:“不久之前,裴旗官找到我的时候,对我说了你杀燕西来的事,所以我推测得知,这是私人恩怨,所以就问了问裴旗官,他对我很坦承。”

    方别恨看向裴书剑,裴书剑道:“大人,我们也是逼不得已,总得想办法活着。”

    叶先生继续说道:“你杀了燕西来的手下,是不想让他第一时间知道有人来了,因为你不想让他马上动手。”

    “之后你再告诉燕西来,你猜到燕西来仗着背后有靠山,势必会跟你争夺功劳。”

    叶先生停顿了一下,看着方别恨的眼睛说道:“裴旗官还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上次我们的人潜入轻棉县,四十几个人被杀,其实也是燕西来杀的。”

    “但那个时候,恰好是莫离离带人去大兴城,燕西来担心你会闹事,所以把这个功劳让给了你。”

    方别恨哼了一声:“你我之间是敌人,就算是我亲自动手,也会杀了你们的人。”

    叶先生道:“如果是你亲自动手杀的,那我现在就不会这样出现在你面前。”

    方别恨:“你以为你能在这里得手?”

    叶先生道:“杀了那么多廷尉府的兄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得手,我们最终都会报仇。”

    方别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带些寒意的眼神看着叶先生。

    叶先生继续说道:“你如果愿意向宁王称臣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方别恨还没有开口,叶先生道:“我先帮你杀了窦曲声,然后你再说降与不降的事。”

    方别恨脸色一变。

    叶先生道:“以你的实力,想杀窦曲声,应该没什么机会吧。”

    这一刻,方别恨的心里百转千回。

    ......

    ......

    【这两天实在是太难受了,整个脸都很肿,额头高的好像南极仙翁,脖子也都肿了,去医院看了两次,怀疑是感染加过敏,所以更新状态如此不好,还请大家谅解,对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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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