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情况很复杂
轻棉县,幕营分衙。
方别恨没有答应叶先生什么,也没有为难叶先生,吩咐手下人给叶先生安排住处,然后就一个人回到自己房间。
此时的方别恨心情确实很混乱,因为明明是他们两个人为好友报仇的事,现在却变了味道。
他有些矛盾,一边是姜渭,一边是他的手下人。
姜渭那样的人都愿意放弃他不计代价拼争来的一切,他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三个人之中,用姜渭的话说,方别恨是最不成大器的那个,因为懒散,因为自认为清高,所以和别人格格不入。
他们三个之中,姜渭一心往上爬,这些年来确实也做过一些背叛了良心的事。
而莫离离是坚定站在姜渭身边的那个,方别恨总说他被姜渭下了降头。
不管姜渭做什么,莫离离都觉得那是对的,而且被姜渭影响巨大,换句话说,莫离离就是姜渭最锋利的一把刀。
能在幕营这样复杂且残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已经不容易,还爬到了寮官的位置,由此可见姜渭这个人的坚毅和韧性。
如果为了莫离离姜渭都可以放弃一切,方别恨也愿意放弃一切。
但是现在他为难了,因为他手下那些人确实是无辜的。
为了给莫离离报仇而害死这么多无辜之人,方别恨心里那关也难以过去。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手下人居然敢直接去找到宁王李叱派来的探子。
这一刻,他确实低估了人本能的求生欲。
叶先生倒也不急,因为他知道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如果不能在幕营中有一个人愿意和他们配合的话,那么这个渗透进来的计划就永远不可能成功。
正好遇到了方别恨要为莫离离报仇的事,对于廷尉府来说绝对是运气。
可是叶先生并没有放松,因为敌人过于强大,有着不输于廷尉府的严密组织,也有着极为强悍的执行力。
你认为已经抓住了一丝希望的时候,极有可能是敌人设下的圈套。
幕营是什么......幕营非但是蜀州节度使裴旗的双手,还是裴旗的大脑。
叶先生已经做好了准备,这里就是一个为他挖好的陷阱,但他却不得不一脚迈进来。
就在这时候,房门被人敲响。
叶先生说了一声请进,幕营旗官裴书剑推门进来,叫然后朝着叶先生微微俯身行礼。
“裴旗官怎么来了?”
叶先生问。
裴书剑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回身把屋门关好。
“叶先生。”
裴书剑在叶先生面前坐下来,压低声音说道:“我推测方总旗可能不会答应你,而且现在这里分衙的人也不都是愿意向宁王投降,夜长梦多,如果叶先生愿意的话,我们这些人可以跟着叶先生走。”
叶先生心里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暂时无法确定这个裴书剑到底是什么意图,他是想绕过方别恨?
“叶先生有所不知。”
裴书剑继续说道:“方别恨的朋友叫姜渭,就是幕营的三大寮官之一,而且这个人做事向来不择手段,而且此人才刚刚离开,根本就没有走多远,我怀疑我们方总旗会追上去。”
叶先生问道:“你的意思是,方总旗会把这件事向姜渭说明,征求姜渭的意见,然后再做决断?”
“是。”
裴书剑道
:“但我们都不信姜渭,他可是为了自己前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叶先生道:“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也非常愿意带着你们尽快离开,可是现在,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的话,没有丝毫的成就......”
裴书剑道:“先生,我们这些人对蜀州地形都格外熟悉,可都算是活地图了,怎么能说没有任何成就呢?”
叶先生道:“可若是连靠山关都打不进来的话,诸位的能力也就没办法施展。”
裴书剑沉默下来,他大概是因为叶先生这句话而有些不坚定了。
这样的人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极有可能迅速反复,他们担心自己会被牵连,所以往往都会怀疑一切。
他连方别恨都开始信不过了,又怎么可能信得过叶先生这样一个敌人。
在裴书剑眼神迷离的那个瞬间,叶先生甚至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因为他很清楚,裴书剑他们为了能活下来,并非只有投降宁王一个选择。
他们还可以倾尽全力的抓住叶先生,再抓住方别恨,押送到眉城,这也算是大功一件。
“这样。”
叶先生起身道:“我再去见见你们方总旗,如果他还不给我一个明确答复的话,我马上带你们离开这里。”
裴书剑明显松了口气,起身抱拳:“那就多谢先生了。”
等裴书剑走了之后,叶先生在脑子里把这些事总结起来,仔细的盘算了一下。
刚要去去见方别恨,突然他又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将房门拉开,幕营旗官杨柳林一闪身就进来,迅速的把房门关好。
“叶先生。”
杨柳林压低声音说道:“有件事我冒险来提醒你,裴书剑这个人你千万不要轻信,此人不算是我们方总旗的亲信,他是幕营里其他人安排在这监视我们的。”
叶先生微微皱眉。
杨柳林道:“先生大概不知道,我们幕营之中也有派系之争,方总旗和寮官姜渭是一起的,但都被排挤针对。”
“裴书剑主动去找先生的时候,我们其实并不知情,他是回来之后才告诉我们的。”
“现在我们都愿意向宁王投降,可是裴书剑一定是包藏祸心,所以叶先生还请小心些。”
杨柳林说完这句话后朝着叶先生又抱了抱拳,然后转身出门去了。
来的快走的也快,只留下这么几句话,一时之间让叶先生心里更加疑惑起来。
这个幕营看来真的复杂,这只是一座小小的县城,这里的人都已经勾心斗角到了如此地步,更何况的眉城那边。
叶先生此时要判断的是,到底裴书剑是真心,还是杨柳林是真心。
还想着这些,房门第三次响了起来。
叶先生拉开屋门,之间方别恨出现在了门外,这倒是让叶先生有些小小的惊讶。
方别恨迈步进门后,示意叶先生把房门关好。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了?”
一进门,方别恨就直截了当的问了一句。
叶先生点了点头:“确实有。”
方别恨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如果我是你的话,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你都不该信。”
叶先生问:“那你呢?”
方别恨道:“你更不应该信我,因为我还没有做好决定。”
叶先生笑了笑道:“方总旗这句话,倒是真的可信。”
方别恨坐下来,也不
知道是他自己都不清楚要说些什么,还是在整理措辞,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叶先生也不急,就坐在一边等着,安安静静的。
良久之后,方别恨道:“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我不会答应你,我手下那么多人也在看着我,所以我很矛盾。”
“如果你胆子足够大的话,你就在这里多等我两日,过两日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说完这句话后,方别恨起身就要走,叶先生却问了一句:“是要去和姜渭商量一下吗?”
方别恨一怔:“你怎么知道?你又怎么知道姜渭这个名字?”
叶先生道:“方总旗刚才问过我了,是不是有人来过。”
听到这句话,方别恨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他问:“是裴书剑还是杨柳林?”
叶先生道:“怎么就不能是两个人一起来的?”
“不可能。”
方别恨道:“他们两个不可能一起来找你,你对我们太不了解。”
叶先生道:“我现在倒是有些了解了,你手下的最有威望的旗官,好像和你都不是一条心。”
方别恨道:“你管你自己吧,能活着回去,才是你的造化。”
说完后方别恨迈步出门,叶先生送到门口,眼睛微微眯着,他觉得这轻棉县里的人越来越有意思了。
方别恨从叶先生住处离开之后,就直接朝着院子后边的马厩过去。
他要去追姜渭,在他看来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其一,为莫离离报仇的事更重要,那是他和姜渭的好兄弟。
其二,如果自己现在就答应了廷尉府的人,可能会把姜渭害了。
如果真的选择向宁王李叱投降的话,那么他也希望是和姜渭一切。
他知道姜渭的能力,也知道姜渭的抱负,所以他希望姜渭能够在其他地方继续往上爬。
这些年来为了帮姜渭爬起来,莫离离付出了那么多,他们是兄弟,莫离离能做的他也能做。
可是才到马厩这准备牵马出门,就看到前边过来了一队骑士,大概有十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正是刚刚才离开的姜渭。
“你怎么回来了?”
方别恨连忙上前问了一句。
姜渭笑了笑道:“走了一段路之后,忽然间想到,如果遇到什么你不能解决的事,你一定会来追我,所以我就回来了。”
方别恨倒是不觉得太稀奇,姜渭的脑子太好,比他和莫离离加起来还要好,所以姜渭猜到了一些什么,他也不觉得奇怪。
姜渭下马,随手把缰绳递给手下人。
他和方别恨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道:“是不是因为廷尉府的人?”
方别恨道:“我都在想,你是不是根本没走,而是在暗中看着这一切。”
姜渭瞪了他一眼:“自己蠢,却又要怀疑别人聪明。”
方别恨问道:“如果是廷尉府的人直接上门了,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姜渭直接回答:“应该谈。”
方别恨皱眉:“可你在幕营里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这些......”
话没说完,姜渭已经打断了他。
“我在幕营里辛苦得来的一切,在别的地方,只要付出同样的辛苦,一定也能得到。”
姜渭在方别恨的肩膀上拍了拍:“你不能做主的是,我替你做主。”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不停试探
姜渭突然回到轻棉县城,这让方别恨心里好像多了一根主心骨一样。
两个人在屋子里商议了一下,最终姜渭决定亲自接触一下廷尉府的人,看看对方是什么态度。
姜渭居然愿意这样做,也出乎了方别恨的预料。
夜里,叶先生正在屋子里看书,敲门声响起,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突然有人到访,起身过去开门。
“你在廷尉府是什么级别?”
门外的人问了一句。
叶先生道:“你在幕营是什么级别?”
姜渭道:“我在幕营的级别,足以让你们廷尉府的人感到开心。”
叶先生笑了笑:“这句话还给你,我在廷尉府的级别,也会让你们感到开心。”
姜渭也笑了笑,没有进门,后退几步:“把他拿下,明天一早押送眉城!”
随着姜渭一声令下,他身后数十名幕卒向前,已经用连弩瞄准了叶先生。
叶先生却根本没有什么反应,以他的警觉,外边来了几十个人他能听不到?
但前院来了几十个人,后边却没有任何动静,哪有这样抓人的。
若这就是幕营的办事能力,幕营还能算得上廷尉府对手?
所以叶先生回到屋子里就坐下来,倒了两杯茶,一倍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对面位子上。
姜渭看到这一幕后举起手示意了一下,他身后那数十名幕卒随意停了下来。
“你能打吗?”
叶先生忽然问了一句。
正迈步进门的姜渭下意识停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还行。”
叶先生笑道:“若你不能打的话,最好还是别进门,极有可能被我反制,成为我出城的筹码。”
姜渭道:“若你想出城,何必等到现在。”
他在叶先生对面坐下来,看了看面前的茶杯。
“我叫姜渭,幕营寮官。”
姜渭简短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直截了当的问叶先生:“如我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若是向宁王投降的话,到了你们那边,会被安排什么职位?”
叶先生道:“可保不死。”
姜渭听到这四个字眼睛就里闪过一抹寒意,嘴角也挂起冷笑。
姜渭道:“如果你是这个态度来和我们谈的话,那我最多可以保你不死。”
叶先生笑道:“那真是多谢你了,我来的时候,可没觉得自己能活着回去。”
姜渭:我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真的不怕死。”
叶先生道:“我也不信,但一想到只要我死了,你们这里会被夷为平地,我倒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姜渭哈哈大笑:“真是笑话,如果宁王能够轻而易举的攻破靠山关进入蜀州,还至于派你来冒险?”
叶先生道:“你又错了,我来这里不是冒险,而是职责所在,不然的话,廷尉府为何存在?”
他看着姜渭的眼睛说道:“正如你们幕营,那位明知道必死却还是去大兴城把杨竞接出来的人一样,如果没有他这样的人,你们幕营又何必存在?”
叶先生在这番话似乎触动了姜渭,他眼神里的寒意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姜渭低着头说道:“他值得尊敬。”
叶先生道:“作为对手,我也觉得他值得尊敬。”
姜渭抬头看向叶先生:“他是我的好友,但他死在你们手里,你真的觉得我会放过你?”
叶先生道:“你还有一位好友。”
姜渭怔了怔。
片刻后,姜渭略显苦涩的说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叶先生道:“还好几位旗官大人倒是对我比较坦诚,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身份如此,没必要试探,而你不一样,你是幕营寮官,所以总得做做样子。”
姜渭冷哼一声:“你不是一个讨喜的人。”
叶先生道:“你觉得宁王派人来,会派一个讨你们喜欢的人来吗?”
姜渭不打算再这样兜兜转转下去,他又一次直接问道:“我现在必须得到你一个肯定的答复,我如果投诚,会被如何安排,我的好友和我手下的人,会被如何安排。”
叶先生道:“如果就这样投诚的话,我也确切的告诉你,只能保证不死,你引此事而死的那位好友,他让你心疼,他的死也让你愤怒,可你不要忘了,他的人打断了宁王结义兄弟的腿。”
姜渭沉默下来。
良久之后,姜渭问道:“那请你明言,我们应该如何做,在投诚过去之后才会被厚待。”
叶先生道:“靠山关。”
姜渭猛的起身:“凭我们这里的几百人,你觉得能打下来靠山关?那里有至少四万精锐,是蜀州军中最善战的队伍,你是不是疯了?”
叶先生道:“荣华富贵,得来哪有那么容易,你在幕营做到寮官,难道是轻而易举得来的?”
姜渭道:“既然如此那就没得谈了。”
叶先生道:“那不妨,你说说你最大的限度是什么?”
姜渭道:“我知道一条小路,虽然不能让大队人马通行,但是过来一些伸手不俗的精锐之士应该问题不大。”
叶先生问:“然后呢?”
姜渭道:“若你们想要里应外合,我可以安排你们绕路过来的精锐,假扮成幕营的兵马从后门进入靠山关。”
“大概最多也就可以进去七八百人,再多了必会被怀疑,而且也不一定能进来那么多人。”
“我帮你们骗开靠山关后城门,至于你们能不能攻破前边城门,且死守到你们的队伍赶来,我不做保证。”
叶先生道:“这样的诚意,确实不够大.”
他很认真的说道:“宁王打下蜀州不是难,而是时间问题,如果不着急,可以完全封锁蜀州,大不了多等几年罢了。”
“但我们这些人的职责,就是为宁王统一天下而尽力,能快一些就快一些。”
“若连此条件都不能达到,且还要冒险而又没有保证,那不如就多等几年。”
姜渭笑起来:“蜀州天府之地,粮产丰沛,你所说的围而不打,根本没有意义。”
叶先生笑了笑:“你不松口,我不松口,终究没的谈,那不如各退一步。”
姜渭问:“如何各退一步?”
叶先生道:“你手下和方总旗手下的幕营队伍,至少也有千余人吧。”
姜渭道:“我这次来轻棉县,只带了十几名随从,没有带队伍,方总旗手下的幕卒,加起来不过六百人左右,你应已知道,他在幕营受人排挤,并不得重权。”
叶先生道:“你们出六百人,我们也出六百人,能不能带进靠山关?”
姜渭道:“你还想让我们的人去送死?”
叶先生道:“总得有个保证,你我双方的人混在一起,大家心里都稍稍踏实些。”
姜渭皱眉道:“我需要和方总旗去商量一下。”
叶先生做了
个请的手势:“如果商量好了还请派人告知我一声,我好回去向征讨蜀州的大军禀告此事。”
“大军?”
姜渭眼神一变:“你是说,如今宁王安排攻打蜀州的大军,已经距离靠山关不远了?这不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宁家的兵力如何,大将军唐匹敌才击败了韩飞豹,他的队伍需要休整,不可能这么快到。”
叶先生道:“那你知道不知道,在我们宁军之中,与唐匹敌大将军级别相同的大将军,还有数位?”
姜渭显然又楞了一下。
叶先生道:“大将军夏侯琢率领的二十万冀州军已经距离靠山关没多远了,大将军唐匹敌的队伍稍作休整后也会赶来,最多也就比夏侯大将军迟上三个月而已。”
姜渭心里百转千回,面前这个人的话,让他把自己心中已经制定好的计划都不得不推翻了。
如果这个人所说是真的,那么投诚与否,确实是迫在眉睫的事。
姜渭问:“还有多久?”
叶先生道:“最多再有二十天,大军必到靠山关外。”
姜渭皱着眉头沉思起来,大概有一刻左右一句话都没说。
叶先生不急,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一边品茶一边等着。
姜渭做好决定后看向叶先生:“如果我愿意全力配合你们攻打靠山关的话,那么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条件。”
叶先生问:“何事?”
姜渭道:“之前你和方总旗说过,你可以帮我们报仇,只要你帮我们杀了窦曲声,别说几百人,我和方总旗也亲自到队伍里去,和你们的人一同攻打靠山关前城门。”
叶先生点了点头:“既然是我答应过的事,我必会全力去做。”
姜渭第二次起身:“我现在就去和方总旗商议,我也会派人护送你夜里出城,你此时回去见你的人,比白天回去要好一些,不然的话,你还会担心我派人跟踪你。”
叶先生笑问:“我为何要回去见我的人?”
姜渭眼神一凛:“你莫不是以为,凭你自己就可以去杀了窦曲声?”
叶先生道:“我确实是这么以为的。”
姜渭摇头:“你可以有这般自信,但我却绝不对相信你,如果窦曲声那么好杀的话,以我和方总旗两个人的实力,足以报仇,何必要和你商量。”
他格外坚定的说道:“你的人如果不来,这件事就无需再谈下去了。”
叶先生沉思片刻,目前来看,方别恨那边应该已经真的动了心,而这个姜渭还在摇摆,其实并没有多少诚意。
如果真的帮他们杀了那个叫窦曲声的人,姜渭或许也就下定决心了。
若能得他们相助,里应外合拿下靠山关,那就可以让无数宁军战兵兄弟不必去赴死。
如果是硬打下来靠山关的话,死伤必然格外惨烈。
一念至此,叶先生随即点了点头:“这件事我可以做出让步,我会回去找几个帮手过来。”
姜渭摇头:“我们都需要看到对方的诚意,几个人,我不信你们有那个实力杀窦曲声。”
叶先生道:“试过再说。”
姜渭想着自己也不能太强硬,不然确实都不好有台阶。
于是点了点头:“你回去商量你的,我去商量我的,天亮之前你回来,给我们一个答复。”
叶先生点了点头。
姜渭朝着叶先生抱拳:“希望你我双方都能满意。”
叶先生嗯了一声:“希望。”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条件
夜色中,叶先生离开了轻棉县城,出了城之后他们几个就分开行动,走不同的方向,担心的还是被人暗中跟踪,这可是在幕营的地盘上,而跟踪之类的事又是幕营的专业。
回到林子里之后发现之前藏身处已经没有人,叶先生他们就知道可能出了什么事,于是急匆匆赶往第二处藏身之地。
快到地方的时候被暗哨拦截下来,叶先生他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见到归元术等人后,叶先生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归元术虽然觉得此举过于冒险,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可是廷尉府的百办安小庄却在这一刻爆发了,一直沉默的他这一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
“不行,绝对不能去!”
安小庄急切道:“叶先生,你们不知道敌人有多阴狠,也不知道他们有多残忍,和敌人合作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叶先生道:“可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
安小庄道:“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难道就不怕我们报复?卑职坚决反对这件事,他们绝对没有什么好心思。”
叶先生道:“所以才只能是我带几个人去,你们大部分人留下,等到进靠山关的时候再现身。”
“不行!”
安小庄还是格外的坚决。
“叶先生,四十多个兄弟死在他们手里,叶先生凭什么还觉得他们可信?!”
“小安。”
叶先生走到安小庄面前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的担心是对的,敌人残酷确实不可信,可我又不能放弃万一的机会,哪怕真的只是万一。”
“若是等到大军到来,真的可以顺利将靠山关攻破,会有多少战兵兄弟不用战死沙场。”
“如果以我一人之命能为那么多兄弟换生路,再凶险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只要成了,我们就是大赚。”
他在安小庄肩膀上拍了拍:“你和归大人留下,如果我们几个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们也要把所得的消息带回去。”
“是......”
安小庄咬着牙应了一声,眼睛已经有些发红。
叶先生又看向归元术道:“我带两名千办过去,虞红衣和陈丁甲跟我,再带上几个得力的廷尉。”
归元术道:“我现在怀疑的是,那个叫姜渭的人,皆叶先生你们的手除掉他的竞争对手,然后再想办法除掉你们,还能稳固他的地位。”
叶先生道:“我想过了,确实有很大的可能会是如此,不过还是那句话,我们是做这个的,有万一的机会就要去尝试。”
归元术点了点头:“我之所以答应叶先生你去,也是因为这句话......我们是做这个的。”
叶先生笑了笑道:“我从跟着主公开始到现在,其实没有遇到过什么凶险,所以也可能还如以往那样,顺顺利利的把事情办好了,不用太过担心。”
归元术道:“可算计过了路程时间。”
叶先生道:“原本并不知道从轻棉县到眉城的确切路程,那个叫姜渭的为了表示诚意,给了我一份地图。”
叶先生把地图取出来递给归元术:“这是他给我的原件,我已经连夜临摹了一幅出来。”
“我对照地图算计了时间,如果顺利的话,赶去眉城杀窦曲声再赶回来,半个月的时间足够。”
叶先生道:“所以你们还要辛苦些,找地方继续潜藏,等我们回来之后再说其他事。”
归元术抱拳:“祝先生凯旋。”
“多谢。”
叶先生抱拳回应,然后带着两名
千办和二十名廷尉朝着轻棉县赶回去。
归元术看着叶先生他们消失的方向,自言自语了一句。
“如果叶先生他们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将来那些人想要投降都不可能了。”
百办安小庄眼神复杂的看着叶先生他们离开,拳头都已经攥紧了。
归元术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叶先生武艺非凡,你不用太担心。”
这也只是一句安慰的话罢了,归元术自己心里的担心都那么重。
安小庄摇头道:“我还是不信他们,那些人就没有一个可信的。”
归元术点了点头。
回到轻棉县城之后,姜渭和方别恨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叶先生他们进城的时候有人引领,所以很快就到了幕营的分衙大院。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姜渭直截了当的说道:“只要帮我们杀窦曲声报仇,我们都愿意向宁王投诚,且会亲自配合你们廷尉府的人,尽力将靠山关拿下。”
叶先生道:“我们也已经商量好了,这次我带回来很强的帮手,杀窦曲声交给我们就是。”
姜渭看了看叶先生身后跟进来的那两个人,点了点头后说道:“不过现在还有一个人要先解决掉,不然也是麻烦。”
叶先生问:“谁?”
姜渭道:“轻棉县城里有三千驻军,大部分都在粮仓那边,如果不把这支队伍的将军解决掉,难免会出意外。”
叶先生知道这是姜渭有意试探他们的能力,所以点了点头:“你若觉得此事除掉那将军不会暴露,那我可带人去把他杀了。”
姜渭道:“杀了他之后,军中必然混乱,但方别恨可以趁机接管,反而有些好处。”
叶先生点头:“派人带路即可。”
方别恨道:“我已经约了他在城中盛华酒楼见面,说是有要紧事,他身边会带着护卫,你们行事小心些。”
叶先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要出门,千办陈丁甲道:“何须先生亲自动手,可在此等候,我随他们去即可。”
虞红衣对叶先生点了点头,叶先生也就答应下来。
这几年来叶先生其实都没有在廷尉府中多久,大部分时候都在外办事。
所以他其实对廷尉府中的这些后起之秀,并没有多大了解。
可见虞红衣如此淡然,料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于是就没有坚持。
以前的时候,像虞红衣等人,其实都得叶先生指点,不少百办也都是叶先生亲自培养。
可是后来叶先生常年在外,这培养的事,也就不难多出力了。
“只一个人?”
姜渭笑了笑道:“你们廷尉府做事不是历来谨慎吗?这好像有些托大了了吧。”
叶先生笑道:“安排一个人去,这便是我们廷尉府的谨慎了。”
姜渭倒也没多说什么,吩咐人带路。
方别恨手下几名幕卒带着陈丁甲出门,其他人坐下来,倒了茶,一边商量着去眉城的事,一边等待消息。
结果一杯热茶还没有喝完,陈丁甲手里拎着一颗人头回来了。
给陈丁甲带路的那几个幕卒脸色全都有些不好看,似乎还在震惊之中。
姜渭起身,不相信的去看了看人头,确定是那个将军无疑,可心里的震惊更重。
“这......”
他看了陈丁甲一眼,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先生对陈丁甲说道:“去洗手,过来喝茶。”
陈丁甲应了一声,随
手把人头丢下,然后找地方洗手去了。
方别恨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过去把人头捡起来,吩咐手下人跟上,他还要去兵营里善后。
这蜀州军的人,对幕营格外惧怕,哪怕这轻棉县里的驻军将军身份已经不低,可就算见了一位旗官,也要客客气气。
因为裴旗这个人生性多疑,他对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放心。
尤其是对军队的控制,更是把幕营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这些将军们也对幕营的人又恨又怕,因为幕营的人一句话,就能给他们定罪。
姜渭此时对叶先生更加感兴趣了。
“据我所知,在廷尉府里只有一位姓叶的先生,而且还是廷尉府的副都廷尉。”
姜渭笑道:“能亲眼见到副都廷尉大人的风采,也算是我的荣幸。”
叶先生道:“以后你若真能帮我打破靠山关的话,你还会见到都廷尉大人,也能见到宁王。”
姜渭笑呵呵的说道:“所以,若咱们这事真的办好了,以后还得多靠副都廷尉大人照看。”
叶先生也笑起来:“言不由衷的话就不要说了,你这样的人,到哪儿不是只信靠自己本事得来的。”
“哈哈哈哈......”
姜渭大笑起来。
不多时,方别恨带着人回来,说已经把兵营控制,安排了手下旗官裴书剑去盯着。
只要有幕营的人在,兵营就不会乱起来。
叶先生问道:“如果前边靠山关的人过来取粮,得知这里的将军被杀,怕是也要立刻上报。”
方别恨道:“我已经交代过,靠山关的人来取粮,由幕营的人暂时接管,兵营里的人不得随意外出。”
姜渭道:“只要咱们速度足够快,一来一回半个月都用不了,不会出什么大事。”
叶先生点了点头:“那现在可以把计划说清楚了吧?”
姜渭道:“可以。”
他让人拿来一张白纸,提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只两刻左右,竟是画出来一幅地图。
而且,这还是眉城的全图。
这个人的能力,由此就可见一斑。
“这里。”
姜渭指了指地图上一处:“这里就是幕营总衙的所在,窦曲声每天白天都会在这里。”
“不过,他在眉城里一共养了三个相好,都是独院,还有重兵把守,且他这个人极为谨慎,总是在半路才会下令去什么地方,所以不能提前确定他会去哪个独院。”
姜渭在地图上把三个独院的位置标注出来:“可是我与他不和,所以这三个独院的位置,我都已经查明。”
叶先生点了点头:“何时出发?”
姜渭道:“现在去休息,还能睡上两个时辰,天一亮就走,大概五天可到眉城。”
叶先生又问:“窦曲声实力如何?”
姜渭道:“武功......深不可测,只是人人都知道,他是幕营第一高手。”
叶先生道:“到了眉城,你给我几天时间自由的去查,不可干涉,若答应了咱们一早出发,若不答应的话,也就不必去了。”
“可以。”
姜渭道:“只要你能杀了窦曲声,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
......
......
【这几天的更新错别字可能会多一些,因为我实在太不容易了,现在我的眼皮肿的眼睛只露出来一条缝,打字都看不清楚,是模糊的,我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好,希望尽快吧,如果大家觉得看的不爽,过一阵再骂我可好。】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我才是
商量好了一早出发赶往眉城,接下来就要商量一下谁来留守的人选。
姜渭身边带着十几个随从,自然都是他的亲信之人,可这些人对轻棉县环境并不十分了解。
留下的人,首先具备的条件是能镇得住那三千蜀州军。
所以这个留下来的人就只能从方别恨手下中选,选谁就成了有些为难的事。
姜渭问道:“你心中偏向于谁?”
方别恨道:“若是论武艺能力,论资历威望,都是裴书剑更强一些,但此人来历我尚未调查清楚,极有可能是窦曲声安排。”
姜渭道:“那就把此人带在身边,若有任何异样马上就将其除掉。”
方别恨点了点头,吩咐手下亲信道:“去把旗官杨柳林叫来。”
方别恨在幕营之中一直以来都深受排挤,别的总旗手下都有至少十个旗的兵力,可他手下只有六个旗。
当然燕西来是个特例,燕西来身边人更少,那是因为燕西来就是来盯着方别恨的。他们两个的手下加起来,也就勉强是一个正常的总旗手下队伍的人数。
叶先生离开轻棉县回去和归元术商量的这段时间,姜渭已经下令,将那些被绑起来的燕西来的手下全都处死。
不多时,旗官杨柳林急匆匆的赶来,此时已经到了后半夜,突然被召见,他也知道肯定要发生什么大事。
方别恨把事情和杨柳林说了一遍,杨柳林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本以为只是向宁王投诚而已,却没有想到居然还要去杀窦曲声。
明明可以一走了之,非要如此冒险,他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就算是要为已故中元官莫离离报仇,那投靠了宁王之后,将来难道不是有的是机会报仇吗?
可是他身为方别恨的手下,也只好是听命行事。
方别恨交代他一定要压住那三千蜀州军,切不可让靠山关来取粮的人和他们有所接触。
杨柳林领命,但心中难免忐忑不安。
此时姜渭不知道有想什么,压低声音对方别恨说了几句。
方别恨沉思许久后,点了点头:“那就按你说的办。”
姜渭随即看向杨柳林吩咐道:“旗官裴书剑此人可能有大问题,我们若带他去眉城的话,或许会被坏了大事,所以把他也留在此地,若此人有任何不妥之处,你都可以将其杀之。”
杨柳林抱拳:“卑职领命。”
姜渭压低声音又多交代了几句:“此人若真的是窦曲声的人,我们一走,他就可能会露出马脚,或许会悄悄脱身想去眉城报信,你若有所察觉,立刻动手。”
杨柳林抱拳:“卑职谨记。”
交代清楚之后,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都已经隐隐有些发亮,干脆也就不睡了。
姜渭召集了他的手下,方别恨挑选了几十名亲信,准备了几辆大车,众人在天亮之前离开了轻棉县。
马车里,虞红衣压低声音对叶先生说道:“我看这个叫姜渭的人,没有一句话是真心。”
叶先生笑了笑道:“有一句是。”
虞红衣问道:“是哪句?”
叶先生:“杀窦曲声。”
他解释道:“不管这个人是真的想投诚过来,还是想借机会在眉城把我们拿下,这都是后话,他要杀窦曲声是真的。”
虞红衣道:“可咱们一旦到了眉城,就算是有姜渭安排,能悄无声息的干掉那个窦曲声,咱们想脱身也难。”
叶先生道:“所以我才说,到了眉城之后,必须给咱们几天时间,可在眉城内自由打探。”
他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如果是靠我们自己的能力,想进眉城打探敌情,根本就没有可能......所以这次虽然是九死一生的冒险,但只要我们能有一人活着回去,就可把沿途路线,所过之处的关隘地形,还有眉城的防备这些消息告知主公。”
叶先生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深入轻棉县的那四十几个兄弟有决死之心,同为廷尉,我们也该有此决死之心。”
马车里其他几人重重点头。
叶先生道:“你们几个分工需明确,我必会被姜渭等人死死盯着,你们要负责把沿途所见都记下来,如果有可能,就画下来藏好。”
“是!”
几人同时应了一声。
叶先生道:“论年纪,我是你们的长辈,论资历,我是你们的前辈,所以到了眉城之后,一切都要听我的命令,不可擅自行动。”
“是!”
交代完,叶先生在心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主公,你不但是你师父的丢丢儿,也是我的丢丢儿,从一开始你把我当师父一样敬重,我就该为你多做些什么。
如果这一次需要我死才能为你把蜀州的内部打听清楚,我倒也不心疼这条命。
我心中唯有一个愿望......将来,这中原天下,在你手中恢复生机,让我国家,傲立当世,让我民族,自强不息。
马车里的其他人也沉默着,可是他们心中的想法,与叶先生大概相同。
若要推翻这个吃人的肮脏的旧世界,就需要有人牺牲。
走在前边的人,用自己的血肉为后人铺路,后人再走这条路就会容易的多。
将来的人们,也一定不会忘记他们的前辈,是怎样为他们付出一切的。
与此同时,轻棉县。
旗官裴书剑从外边快步进来,看了一眼坐在主位后边的杨柳林。
他看起来有些生气,却忍着没发作。
“裴大人,怎么了?”
杨柳林放下手下的卷宗问了一句,这是轻棉县蜀州军的名册。
他在姜渭等人离开这之后,就立刻带着幕卒进入蜀州军大营,用最快的速度把队伍控制下来。
此时见裴书剑到了,脸色又那么难看,显然裴书剑对姜渭如此安排大为不满。
“把你留下也就罢了。”
裴书剑在杨柳林对面坐下来:“为何也要把我留下?我对眉城格外熟悉,我去了还能帮上忙。”
杨柳林笑道:“这好像不附和裴大人的心思。”
裴书剑问:“我有什么心思。”
杨柳林道:“裴大人一直都盼着尽快向宁王投诚过去,而不是回眉城去冒险,此时却突然变了口风,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裴书剑道:“能杀窦曲声自然最好,此人不死,我们就算是投靠到宁王那边,也不会有一日安宁,这是釜底抽薪的事,当然为先。”
杨柳林抬起手鼓掌:“裴大人胆魄令我敬佩。”
裴书剑道:“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他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然后指着窗外说道:“总旗大人走的时候我没在身边,对这些士兵,他可交代要如何处置了?”
杨柳林道:“总旗大人交代,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轻易放出去,要严密看守。”
裴书剑哼了一声:“严密看守有个屁用,又怎么可能看守的住,要我说,就该全都杀了。”
杨柳林道:“三千余人,你怎么杀?咱们手里的幕卒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人,你真以为都可以以一敌十?”
裴书剑道:“你少来这套,现在他们都已经乖乖缴械,杀起来还不容易?”
杨柳林道:“这是总旗大人的交代,莫非你敢抗命?”
“将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更何况是总旗大人的命令。”
裴书剑道:“若这些人跑了一个,都是大患,我们手中有足够多的药,给他们放饭的时候下药,这些人自然不会有疑心,吃了之后,一个个手软脚软没力气,杀了还不容易?”
杨柳林想了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却装作不情愿的说道:“若总旗大人回来问起,我可是要如实禀明的。”
裴书剑道:“既然要反,那就下手要干脆要果断,总旗大人做事向来心慈手软,我们要为自己活命打算,就不能都由着他,他回来后,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事我扛了。”
杨柳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他起身往外走,裴书剑在前边已经出了门,像是等不及。
“等下。”
杨柳林忽然间想起来什么。
“咱们所用的药物,都在总旗大人的小库里存放,小库你打得开?”
杨柳林问了一句,裴书剑回头:“小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小库?”
“因为总旗大人信不过你。”
杨柳林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裴书剑跟着他到了方别恨的书房,杨柳林往左右看了看,然后从桌子下边摸索出来一把钥匙。
他把书架上的一本书拿下来,后边居然真的有个钥匙孔。
杨柳林用钥匙把暗门打开,轻轻一推,书架随即旋转,露出后边一个暗室。
他回头对裴书剑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拿。”
“等一下!”
裴书剑皱眉道:“总旗大人书房里的暗室,你怎么如此清楚?”
杨柳林笑道:“因为我才是总旗大人的心腹,你却不是。”
他推门要进,裴书剑却觉得事情不对劲,于是上前一步:“你我同进。”
杨柳林还没进门,裴书剑抢先一步先进了暗室之中。
这里光线极差,一进门,裴书剑就将长刀抽出来,显然心有戒备。
杨柳林道:“暗室中有机关,前边那块地砖你不要踩!”
裴书剑低头去看那地砖,忽然间后腰上凉了一下,紧跟着就是一阵剧痛传来。
杨柳林一刀戳进裴书剑的后腰要害处,刀子在身体里还来来回回的拧了好几下。
“你......”
裴书剑尽力回头,却被杨柳林一脚踹翻。
哪里有什么机关,倒下去的裴书剑砸在那地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
杨柳林上前,一脚踩着裴书剑的后背,刀子对准裴书剑后心。
“这里不过是总旗大人休息的地方,他始终担心自己被窦曲声的人害死,所以连睡觉都不敢掉以轻心。”
裴书剑嘴里溢血,撑着一口气问:“你为何要杀我!”
杨柳林压低身子,轻笑着说道:“因为我现在有理由杀你啊......这可是姜渭交代的,要恨你就恨他。”
“不过......”
杨柳林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盯着总旗大人的那个人,因为......我才是。”
一刀下去,刺穿了裴书剑的后心。
杨柳林杀人之后立刻退出暗室,又把门关好,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没事人似的慢步走了书房。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按计行事
杨柳林杀了裴书剑之后,从书房里出来,抬头看了看已经亮起来的天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一名蜀州军校尉从院子外边快步进来,见到杨柳林后俯身道:“旗官大人,队伍已经集结好了。”
杨柳林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那校尉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那校尉俯身回答:“回旗官大人,卑职叫高乃新。”
杨柳林点了点头:“以后你就是副将了,你们的将军被敌人廷尉府派来的刺客暗杀,我现在暂代将军职位,你明白了吗?”
这名校尉连忙说道:“卑职明白,卑职多谢大人栽培。”
杨柳林笑了笑道:“带路吧。”
不久之后,高乃新带着杨柳林到了蜀州军营地,校场上,三千蜀州军已经集结完毕。
杨柳林登上高台,先是扫视了一圈,这一脸的志得意满。
“你们的将军被宁军廷尉府的刺客暗杀,自即日起,我接替将军职位,首要之事,便是缉拿刺客,为你们的将军报仇。”
蜀州军的士兵们立刻振臂高呼:“报仇!报仇!报仇!”
杨柳林道:“我幕营勇士,已经探知那些刺客的藏身之处,现在我就带着你们去将这些贼人一网打尽。”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你们需记住几点,第一,不许任何人离开队伍,更不许任何人把消息泄露出去......第二,随我去追杀敌人,务必一个活口都不留,你们应该知道,若有生擒,必会被送往眉城,你们将军的仇就报不了了......第三,若能将敌人全歼,我给你们每个人发半年的军饷!”
“是!”
士兵们立刻振奋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
不多时,杨柳林就带着这三千蜀州军浩浩荡荡的往城北方向进发。
杨柳林出发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笑意,此时这轻棉县城里是他做主,将那些廷尉府的人一网打尽,这功劳可不算小了。
与此同时,蜀州官道上。
往眉城的队伍还在赶路,车队经过,路上尘土飞扬,行人纷纷避让,时不时的还有人低声咒骂几句。
因为看到是官军的队伍,他们自然也不敢真的骂出声,更多的人只是在心里把这些官军的八辈祖宗都问候一遍。
马车里,叶先生正在闭目养神,大家昨夜里都是一夜未眠,需要在路上养好精神。
车外有人叫了一声,说是寮官大人请叶先生到他的马车里商量事情。
叶先生整理了一下衣服下车,往四周看了看,这路两侧青山绿水,景色好的挑不出一丝毛病。
这蜀州风景,说冠绝天下也不为过。
路边的小溪清澈到离着几丈远,都能看到水中游鱼慢悠悠的游动。
叶先生深吸一口气,想着这般绝妙的地方,若不能收入丢丢儿的囊中,那才是天下第一可惜之事。
得蜀州沃野,非但得了这般天下粮仓,还能从此地出兵,与从冀州出兵的队伍南北夹击雍州。
换句话说,只要把蜀州打下来,雍州那边的残敌可能连打都不敢打了,就算打,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到了姜渭的马车上,落座之后,姜渭就亲手给叶先生倒了杯茶。
“先生辛苦。”
姜渭双手捧着茶杯递过去,叶先生道了声谢。
他放下茶杯后问道:“寮官大人喊我过来,是忽然想起来什么要紧事?”
“也算不得是太要紧的事,只是突然想到,所以想请叶先生帮忙想想。”
叶先生道:“寮官大人但说无妨。”
姜渭喝了口茶后,这才脸色有些担忧的说道:“我这个人,生性凉薄,且又看不惯别人,所以知己甚少,算起来,不过莫离离与方别恨两个人好友而已。”
叶先生没有答话,只是安静的听着。
姜渭继续说道:“莫离离之死,我并不怪罪你们,敌我双方的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不算仇恨。”
“方别恨为人,性格执拗,甚至可以说偏激,我只是在想,他这般性子,若是到了廷尉府那边,如何才能立足。”
叶先生笑了笑道:“寮官大人不妨明言。”
姜渭道:“我只是想替他请求一件事,若我们杀了窦曲声,又夺取靠山关后,可否不让他在廷尉府中任职?”
叶先生点了点头:“你是担心他会想起莫离离的死,所以会心有不甘?”
“是......”
姜渭道:“所以还是把他调离的好,能随便到一个地方,做一任地方官,如此最好。”
叶先生道:“等大事成功之后,我会向宁王提及。”
“多谢!”
姜渭抱了抱拳:“他是我唯一的兄弟了,心中最放不下的也是他。”
叶先生道:“人生能得一知己,是幸事。”
两个人又闲聊了几句,话题自然而然的到了窦曲声身上。
一边应付着姜渭的话,叶先生心里却还在想着,这姜渭忽然让他照顾方别恨是什么意思。
“窦曲声武艺很强,被誉为幕营第一高手。”
姜渭道:“而且此人又戒备心很重,没几个人能得他信任,所以要杀他其实很难,若我们失手,还请叶先生尽力保全方别恨,带他离开。”
叶先生道:“甘愿为兄弟付出一切,寮官大人高义令人敬佩。”
姜渭道:“我是兄长,三个人之中我年纪最大,所以必须是我......”
他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要杀窦曲声,在眉城之内显然没有什么把握,所以我刚才一直都在思考,是不是换个办法。”
之前他和叶先生说过,窦曲声有三个小妾,分处三个独院,要想动手,就只能是在这三个独院之中。
“想想看,窦曲声那般多疑,那三个别院必然都是护卫重重,就算叶先生武艺超凡,想杀人都难,更何况还要安全脱身。”
姜渭道:“我想了个计策,快到眉城的时候,我故意派人回去泄露消息,就说我抓了一个廷尉府的高官,秘密返回眉城,这般大功不敢让别人知道,急于回去献给节度使大人。”
叶先生道:“你的意思是,若窦曲声得知消息,必会带人拦截。”
“是。”
姜渭道:“他那般飞扬跋扈之人,这般大功怎么能不抢走。”
叶先生道:“可此人一旦离开眉城,比带大军,怕也难有下手机会。”
姜渭摇头:“叶先生对幕营太不了解,幕营中派系林立,他不敢带太多人出门,指挥带亲信队伍,又不敢大张旗鼓,所以人数不会太多。”
他看向叶先生
说道:“他从我手里抢功劳,根本不需要靠人多,因为他知道我不敢得罪他。”
叶先生皱眉沉思,一时之间马车里安静下来。
姜渭似乎是看出来叶先生态度其实已经有所松动,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在眉城之外动手,有两大好处。”
姜渭道:“其一,城外地势开阔,得手之后,叶先生和你的人,有更多机会撤离......其二,窦曲声在城中的援兵,想支援过来也没那么快。”
叶先生道:“眉城的事,我并不了解,你在这里生活那么多年,诸事主人,都在你心中,所以你来做主即可。”
姜渭抱拳:“多谢叶先生。”
叶先生道:“寮官大人把计划想好再告知我即可,我先回去休息,我需要尽快恢复精神,以应对不时之需。”
说完后叶先生告辞离开,回到自己马车上休息去了。
姜渭等叶先生走了之后,派人去把方别恨请过来。
方别恨一上车就问:“你刚才叫那叶先生过来,说了些什么。”
姜渭笑道:“怎么,你还怕我勾结他,把你害了?”
方别恨瞪了他一眼道:“我是怕你这心思多变,最终闹得人心慌乱,反而成不了事。”
姜渭道:“你还不了解我,我什么时候误过大事。”
他递给方别恨一杯茶:“我刚才想了个办法......”
他压低声音在方别恨耳边说了几句,方别恨听完之后,眼睛立刻就瞪圆了。
方别恨道:“你这么冒险行事,一旦被窦曲声反制,你连第二次机会都没有。”
姜渭笑道:“杀窦曲声那样的人,若不冒险,根本就不可能成功,越是凶险,窦曲声越不会怀疑。”
他拍了拍方别恨肩膀:“你只管把你要做的事做好,这件事交给我和那位叶先生去办。”
方别恨还要多说什么,却被姜渭阻止。
姜渭笑着说道:“我是做兄长的,所以做决定是我,冒险也必须是我,咱们三个之中你年纪最小,二离也总说,你性子其实不是孤僻而是单纯,越单纯的人越容易看不惯别人,越难和别人相处。”
“所以你这样的人,不能担当大任,必然会坏了事,只能是我啊......”
姜渭再次拍了拍方别恨的肩膀:“按照我说的去做,若我们出了事,你就替我和二离好好活着。”
方别恨低下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三天后,他们在一座小镇子里停下来,姜渭把叶先生他们找来商议。
“现在快到眉城,剩下的路,处处都是幕营的眼线,所以要做就得把事情做逼真些。”
姜渭说到这,看向方别恨道:“你分派人手出去砍伐树木,做几个囚笼出来。”
然后又对叶先生说道:“接下来的路程,就要难为你们了,会很辛苦。”
叶先生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办就是了。”
姜渭道:“我让人把囚车改造出来,囚笼一侧用锯子提前锯出来缺口,到时候你们一脚就可踹开,若有危险,也可立刻脱身。”
压认真的说道:“若诸位信我,请诸位把兵器也交给我吧。”
虞红衣等人看向叶先生,叶先生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给他们。”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伏击
在距离眉城还有不到百里远的时候,方别恨的队伍被一群幕营的悍卒拦了下来。
就在进一座小城的城门口,队伍才到,就被拦截,为首的那个人示意停车检查。
方别恨倒也不客气,上去就给了那人一个耳光,打的那人原地转了三圈。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对我说话如此不礼敬。”
被打的那名旗官显然楞了,他应该也没有想到这位不得势的总旗大人,居然敢对他直接出手羞辱。
然而规矩就是规矩,虽然他跟着的人更有权势,但地位不如人家,就必须忍着。
不然这事闹到节度使大人那去,节度使大人也不会站在他这边。
所以刚才的嚣张气焰,直接伸手拦车让所有人下马的勇气,还有管方别恨要通关文牒的胆子,一下子全都没了。
“卑职知错,卑职知错......”
这旗官一边认错一边往后看,似乎在等着给他撑腰的人出现。
方别恨像是还没有出气,上去直接一脚踹在那旗官心口位置,把人踹的往后翻倒出去。
“光是一个对上官不敬,按照幕营的规矩,我就能当场摘了你的脑袋。”
方别恨走到那旗官身边俯身看着:“你见我不行礼,又出言不逊,这是谁教你的?!”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男人迈步从城门洞里走出来。
“方总旗,出气了吗?”
方别恨抬头看了看这个人,后退两步,抱拳俯身道:“拜见寮官大人。”
此人正是幕营三大寮官之一,被人鬼菩萨的杨顶山。
这个人在幕营里,和窦曲声是穿一条裤子的,平日里没少针对姜渭。
姜渭和方别恨说过,窦曲声看似因很奸诈,实则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
都是杨顶山在背后给他出谋划策,大部分坏主意,全出自此人。
所以从这一点来推测,让莫离离去大兴城接杨竞的事,十有七八也是出自此人授意。
“下面的人没规矩,该教训。”
杨顶山缓步走到方别恨面前:“他们忘了本分,方总旗替我教训他们,我该谢谢方总旗才对。”
说着话,他往马车那边看了看:“方总旗不在轻棉县戍守,怎么突然要回眉城?”
方别恨道:“回寮官大人,只是例行回总衙述职。”
杨顶山笑了:“例行回总衙述职?我怎么记得没有召命,分派在外的总旗是不准回总衙的?”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和方别恨脸贴着脸的问:“是我记错了吗?”
方别恨又后退两步,俯身道:“回寮官大人,大人没有记错,应该是卑职记错了。”
杨顶山道:“你突然返回眉城,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车里是不是私藏了什么物品,作为你的上官,我是不是有职权检查你的车马?”
方别恨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摇头道:“大人,车里是卑职手里一个重要案子的重要物证,大人还是不要看的好,不然出了问题......”
杨顶山一摆手:“去查。”
然后他看向方别恨道:“出了问题,自然是由我来向节度使大人解释,你地位低下,还没有随随便便见节度使大人的资格。”
“是......”
方别恨再次后退了两步,手像是不自觉的放在了腰畔横刀的刀柄上。
看到这一幕,杨顶山更加确定马车里有问题了。
之前他们得到内
线报告的消息,说是姜渭和方别恨在轻棉县城抓到了宁王手下一个重要的大人物,应该是廷尉府的副都廷尉。
如此重要的一个人,若是被姜渭带到节度使大人面前的话,这么大的功劳,足以让姜渭以后骑在他们头上。
所以他们商量了一下,就算是硬抢也要把人搞到手,绝对不能让姜渭和方别恨把人带到节度使大人面前。
见方别恨手握刀柄,杨顶山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中一喜。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他和窦曲声,还有另外一个寮官杜松懋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这般功劳,谁先把人抢到手,不就是谁的了吗。
利益面前,哪有什么坚不可摧的同盟关系。
他们之所以在一起,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对手,却没有那么多共同的利益。
杨顶山手下人把马车团团围住,数不清的连弩已经瞄准车上的人。
方别恨的手下全都看着他,似乎是在等方别恨一个命令。
可方别恨似乎也忌惮杨顶山地位,迟迟没有说话。
于是杨顶山的人就直接把方别恨的人从马车上拽下来,然后将车门逐个打开。
马车里,只是一些杂物,再无其他。
“大人,什么都没有!”
有人朝着杨顶山喊了一声。
杨顶山脸色一变,快步走到马车那边检查,一辆一辆的都看了。
他回头看向方别恨:“你以为,这样就能躲得开?”
方别恨笑起来:“不知道寮官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卑职刚刚已经说过了,只是一些物证。”
杨顶山哼了一声,一摆手:“咱们走。”
带上他的队伍马上离开了,速度奇快,显然是赶去另外一处。
方别恨看着杨顶山的队伍走了,脸色却凝重下来,他无法确定姜渭那边会不会出意外。
“你们继续往前走。”
方别恨吩咐一声,然后也上马离开。
在另外一条小路上,姜渭带着数十名精锐手下,押送着囚车正在往前赶路。
只是这小路确实不怎么平坦,走起来没有官道那么快。
好在是小路更近一些,所以按时间来推算,他们此时的位置,比方别恨应该应该距离眉城更近一些。
姜渭坐在马背上,举着千里眼往四周查看,这里的位置最适合拦截,两侧是山,路很狭窄,又是刚刚才过了一条小河,往后退也不好退。
如果他是窦曲声的话,一定会把人手布置在此地。
正想着这些,忽然间四周传来一阵异响,姜渭脸色顿时变了变,他大喊一声:“守!”
这些精锐幕卒都是他的亲信,不但个人武艺高强,而且配合默契。
听到喊声迅速下马,用战马掩护自己。
人才跳下去,弩箭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密密麻麻的打进车队中。
囚车里的人立刻就趴了下去,好在是囚车的木桩密集,弩箭也没有那么巧全从缝隙里进来。
一片连弩放过之后,有黑衣人从山坡两侧现身,朝着车队冲了过来。
姜渭冷哼了一声:“果然不敢以明面身份见人。”
他料定了窦曲声那样的人必会来拦截,也料定了窦曲声不敢大张旗鼓,更料定了窦曲声不敢穿着幕营的官服出现。
黑衣人数量比姜渭的队伍要多一倍左右,至少有一百余人。
这些人动作奇快,迅速的扑到了囚车外围。
与此同时,在一处高坡上,幕营中元官窦曲声站在那看着。
他手下一名总旗压低声音说道:“大人,看起来姜渭早有准备。”
窦曲声哼了一声:“有准备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还能被他逃了。”
那名总旗道:“姜渭手下的这些人,都是他亲手训练,实力不弱,咱们的人虽然人数多,想尽快攻破也不容易。”
窦曲声皱眉:“那你还不去?”
这个名叫钟涛略的总旗立刻俯身:“是,卑职这就过去。”
他一招手,带着手下人也冲了上去。
可诚如钟涛略所说,姜渭手下的这几十个人确实精悍,又配合默契,还能借助囚车和马匹防御,所以一时间想要攻破防线,并不容易。
窦曲声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气,手下人已经冲了四五次,始终不能靠近囚车,这让他心里火起。
“一群废物。”
自言自语了一声,窦曲声从高坡上一跃而下,犹如一只振翅的飞鹰,直接落在人群之中。
他才落地,姜渭就跨步拦在他面前。
别人脸上都蒙着黑巾,可窦曲声自恃身份,又觉得自己武艺超凡,不可能失手,所以连脸都没有蒙上。
“窦大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姜渭拦住对方后问了一句。
窦曲声笑了:“这种事,难道还需要我和你耐心解释一下?不如少一些麻烦,你把人直接交给我。”
姜渭道:“你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我到节度使大人面前告你?”
“哈哈哈哈哈......”
窦曲声放肆大笑:“你若死了,你做鬼去给节度使大人托梦吗?”
他一把抓向姜渭的脖子,姜渭后撤一步,他虽然也有武艺在身,可自知不是窦曲声对手,所以没有抢攻,只防守为主。
窦曲声却咄咄逼人,出拳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凶,姜渭已经被逼退到了一辆囚车旁边。
窦曲声抽空看了一眼,囚车里的人头上套着黑色的罩子,手脚上都有锁链。
他右手一拳逼退姜渭,左手横扫出去,那手臂犹如铁铸一般,竟是把一排小腿粗的木桩直接扫断。
这种威势,确实骇人。
“你敢!”
姜渭怒吼一声,像是红了眼,直接过来拼命。
窦曲声却只是哼了一声,在他眼里,姜渭这功夫不过是小儿胡闹而已。
右手拨开姜渭的攻势,一把将囚车里的人抓住要往外拽。
囚车旁边一名幕卒咬着牙朝他砍了一刀,窦曲声皱眉:“你也配对我出手?”
左手直接抓住横刀一拉,那横刀就被他拽的脱手,再用刀柄一撞,将那名幕卒撞翻在地。
下一息,窦曲声一声暴喝:“出来!”
说完后抓着那囚车里的人拉了出来。
就在这一刻,囚徒身上的锁链忽然间全都断了,那囚徒双手挥舞锁链缠绕在窦曲声的脖子上。
窦曲声眼神一凛,后退一步,双手探出去抓住锁链一拽,直接把车里的人拉出来。
那人被拖拽到了窦曲声面前,窦曲声膝盖往前一顶,正中胸膛。
被击中的囚徒,闷哼一声后就吐了口血,面罩都被喷湿了。
“先废了你,看你如何挣扎。”
窦曲声双手发力,一拉一抖,咔嚓两声,那囚徒的双臂直接被掰断!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幕营第一高手
窦曲声拉住囚车里的人后双臂发力,咔嚓两声,竟是直接将那人双臂同时掰断,受了伤的人立刻发出一声痛呼。
也就是这一刻,窦曲声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一把拉掉了那受伤之人头上的布罩,见那人是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顿时知道自己上当了。
被姜渭抓住的人若真的是廷尉府的副都廷尉,怎么可能是这个年纪的人,又怎么可能连自己一击都接不住。
作为幕营的中元官,这么多年来接触最高层次的机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廷尉府的副都廷尉是谁,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流云飞袖这四个字。
看出来此人有假,所以他立刻看向后边一辆囚车里的那个人,却见至少十几名幕营的悍卒不知不觉间把后边囚车已经打开,正在往外拉那个囚徒。
也就是这一眼,窦曲声就看到了那个囚徒身上的不同寻常之处。
这个人的双手双脚被锁链绑着,而且肩膀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铁枷,这种待遇,显然和刚才对他出手的那个年轻人不同。
于是窦曲声哼了一声,朝着那个囚徒扑了过去。
“拦住他!”
姜渭嘶哑着喊了一声,显然是急了。
窦曲声人在半空之中,双手往前一拍,两个幕卒中招后胸膛同时塌陷了下去,看起来那伤势令人触目惊心。
胸口瞬间瘪进去,后背却鼓起来一个大包,可见是脊椎骨都被力度震的鼓了起来,这等凶悍的掌力,莫说是人,就算是一匹奔马也会被一掌拍倒。
几把长刀朝着窦曲声的身上砍落,窦曲声却根本就不在意,大袖一扫,便有两三人被扫开,再一脚踢出去,又有一人被踹飞丈余。
这般实力,真的把剩下的幕卒吓着了,没有人再敢贸然上前。
姜渭此时已经从窦曲声背后追来,一刀砍向窦曲声后脑,窦曲声却好像背后有眼睛一般,一把抓过来面前幕卒往后掷了出去。
姜渭收招已经来不及,那把长刀砍在了他手下幕卒身上。
在十几人中,窦曲声犹如一头雄狮扑进了羊群一样,面前根本就没有人敢挡其锋芒。
姜渭推开身前尸体,再次一刀劈向窦曲声的脖子,窦曲声还是没回头,跨前一步,一把抓住那囚徒脖子上的枷锁,把人往后一抡。
当的一声!
姜渭这一刀砍在了枷锁上,把枷锁上的铁链多斩断了,火星四溅。
戴枷锁的人忽然动了,向后一脚踹出去,速度奇快,力度又猛,正对着窦曲声小腹。
窦曲声左手一拳往下砸,右手伸出去抓向囚徒的后背。
这一拳打在囚徒的脚后跟,那一脚便被砸的往下沉,而窦曲声也已经一把抓住囚徒的衣服。
囚徒身子一拧,身上衣服竟然被这一股猛劲儿撕开。
下一息,囚徒双手一分,手中锁链应声而断,他竟然从肩膀上那巨大的枷锁中抽出来一把剑,横扫向窦曲声的咽喉。
窦曲声哼了一声:“果然有问题。”
他左手屈指一弹,精准的弹在剑身上,随着一声轻响,长剑被荡的往一边偏开。
下一息,囚徒左手抓住枷锁一拉,枷锁随即分开,他左手拿着一半枷锁当做大锤砸向窦曲声的脑袋,长剑却在枷锁之下,毒蛇一般刺向窦曲声小腹。
窦曲声竟是
不躲不闪,甚至还直接用左手一把抓住了囚徒的长剑。
右拳向上猛击,一拳轰在枷锁上,直接把坚固的枷锁打的碎开。
再下一息,窦曲声左手抓着剑身发力一掰,啪的一声,长剑竟是被他折断。
窦曲声把断剑掷出去,姜渭吓了一跳,挥刀劈砍,这一刀倒也精准,正中那半截剑,却没有想到他手里的横刀居然被断剑击断。
姜渭猛的侧头,那断了他长刀的剑居然还能擦着他的脖子飞出去,在他脖子上擦出来一条血痕。
姜渭惊险避开之后,稳住身形再看,那囚徒已经被窦曲声一把抓住脖子。
刺啦一声,囚徒脸上的面罩被窦曲声撕开,窦曲声看了看这人相貌,随后眼睛就瞪圆了。
因为这个人,也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廷尉府的副都廷尉。
就在这一刻,幕卒人群中,一个身穿普通幕卒服饰人忽然跨步出来,一掌拍向窦曲声的后背。
窦曲声似乎是有所反应,猛的转身,却见那人距离自己还有至少两尺距离,这一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拍在他身上。
可偏偏如此,窦曲声的脸色大变。
他立刻后撤,可还是慢了半分。
一条衣袖飞来,砰地一声撞在窦曲声的胸口。
窦曲声向后急退,脸色已经有些发白。
他向后退的过程中,还顺手挡了姜渭偷袭他的一刀。
停下来后,窦曲声深吸一口气把那股血腥味压下去,看向那出手的男人,眼睛已经眯了起来。
“流云飞袖,名不虚传。”
窦曲声觉得胸腔之内,好像有一股龙卷风在肆虐一样,血气翻腾的几乎压不住。
“我只是想不明白。”
窦曲声看了看叶先生,又看了看姜渭。
“一个是幕营的寮官,一个是廷尉府的副都廷尉,居然联手来杀我......”
说到这,窦曲声停顿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是了,姜渭,你是要造反吗?”
姜渭道:“节度使大人偏听偏信,害死我结义兄弟莫离离,这个仇终究是要先找你。”
“哈哈哈哈!”
窦曲声把心口血气压了下去,他大笑道:“就凭你们,就算是联手又能如何?在我眼中,依然不值一提。”
他非但没有退走,反而跨步向前,一把朝着姜渭抓了过去。
此时姜渭的手下,拼尽全力的挡住窦曲声手下的黑衣人,杀的昏天暗地。
姜渭身边没有护卫,只要硬着头皮硬接这一招,他一刀劈向窦曲声的那只手。
可是没想到窦曲声居然还是不躲不闪,手腕一翻,掌心向上,硬生生的一把将刀抓住了。
以姜渭的实力,自然看不出其中奥妙,可是叶先生却看清楚了,所以大为震惊。
不是窦曲声有金刚不坏之身,能靠一双肉掌硬接利器,而是窦曲声的实力实在有些恐怖。
在刀刃接触到掌心之前,他的手指已经死死的卡住了刀身,像是铁钳一样,止住了刀身上的力道。
他最强的,便是这双手十根手指头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练出来的,怎么能有如此硬度,叶先生丝毫也不怀疑,这十根手指,甚至可以洞穿城砖。
若非如此人物,也不可能被称为幕营第一高手。
说起来,叶先生被
尊称为廷尉府第一高手,此时和窦曲声的决战,便多了一份意义。
叶先生迈步向前,一条大袖轰向窦曲声的胸口,窦曲声哈哈大笑中尽显狂态,五指成爪横扫,刺啦一声后,竟是将叶先生的衣袖撕开了。
可是下一息,叶先生的手从衣袖中探出来,双指并拢如同剑身,点在了窦曲声的手背上。
这一指落下,窦曲声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就在双方激斗的一个时辰之前,正在骑马飞奔的方别恨表情格外的复杂,纵马中忽然啊嘶吼一声,然后猛的把战马勒住。
坐在马背上的方别恨不知道为何双目赤红,显然是内心之中正在进行极为强烈的挣扎。
良久之后,他忽然一转身,拨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另外一边,窦曲声身边已经躺了十几具尸体,他和叶先生决战,两个人移动的速度奇快,所过之处其他人都遭了秧。
叶先生和他是何等实力,其他人别说与其争锋,就算是被锋芒稍稍扫中也难以抵挡。
窦曲声的右手在之前竟然被叶先生的指剑洞穿,此时他动手的时候,手上还在洒血。
叶先生的两条衣袖也都被撕开,破碎的衣服一条条飞舞起来,看着像是被飓风即将吹散的流云。
窦曲声越打越疯狂,经过的地方,别说的姜渭的手下,就算是他自己的手下也毫无顾忌,他到的地方,便有人被瞬杀。
叶先生觉得有些棘手,这窦曲声所练的功夫,恰好便是他流云飞袖的克星。
这种近乎于天克的对手,叶先生也是第一次遇到。
以叶先生功力,大袖鼓起来,寻常刀剑都能给崩开,却挡不住窦曲声的十根手指。
“天生我窦曲声,便是你们廷尉府的克星。”
窦曲声一边进攻一边狞笑:“若当年节度使大人早些听我的话,在宁王李叱成势之前便杀了你们,何至于让你们做大。”
叶先生却不搭话,只是一边拆招一边观察窦曲声的破绽。
姜渭倒是想去帮忙,可他的实力着实比那两人差了一筹,上去也是白搭,所以格外心急。
他想借助廷尉府的实力杀窦曲声,若这件事没能成功的话,他接下来的计划也就不好继续下去了。
越看越心急,越心急越想不到办法。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窦曲声带来的那一百多个黑衣人,竟然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他这才醒悟过来,叶先生带来的那些手下,有两个人实力极强。
姜渭当然不知道这两人都是廷尉府千办,此时却升起希望,朝着虞红衣和陈丁甲大喊:“快去帮你们的副都廷尉。”
那两个人原本是要和叶先生一起对付窦曲声,可叶先生让他们先把那些黑衣人解决了,此时差不多已经可以腾出手来,两个人便朝着叶先生那边支援过去。
若是公平交手的话,叶先生自然不会让他们两个帮忙,可这是在敌人的地盘上,在蜀州腹地,拖延的越久变数越大,还是要尽快结束最好。
三人联手之下,窦曲声已经有些落于下风,眼看着就要被逼入绝境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了一阵阵马蹄声。
窦曲声抽空侧头去看,见来的队伍是他的人,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而此时出现的,正是之前在大路上拦截方别恨的那支队伍。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漏算
杨顶山在拦截方别恨发现上当之后,立刻就带着人往窦曲声这边支援过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么大的一件功劳,更主要的是他想趁机除掉姜渭。
幕营的勾心斗角,远比外界了解的要更为残酷。
节度使裴旗对手下人的态度历来都是谁强谁上位,谁忠诚谁上位。
所以对于手下人之间的互相争斗,裴旗基本上并不会过问,他只在乎自己交代下去的事会不会按照他的意愿完成。
这么多年来,幕营三大寮官里就姜渭这一个外来者,当然会被不停针对。
可姜渭这个人能力不俗,很多事裴旗都交给他去办,杨顶山和窦曲声他们想要除掉姜渭,又没有一个合理的借口。
此时这个借口来了。
眼看着前边正在厮杀,杨顶山立刻就喊了一声:“杀过去!”
他手下人立刻就加速向前。
此时窦曲声已经受了伤,叶先生之前以流云飞袖轰在他胸膛上那一下,换做别人早就已经撑不住倒地了。
他此时还能硬撑着厮杀,甚至看起来还占了些上风,由此已足可见此人之强悍。
那可是叶先生的流云飞袖,别说是一个正常人,就算是一个正常牛,硬挨流云飞袖一下,也会被轰的内脏碎裂。
最让人觉得难受之处在于,他的鹰爪功,恰好能应付流云飞袖。
叶先生也受了伤,只是比起窦曲声来要轻一些,毕竟后来他有虞红衣和陈丁甲两个人帮忙。
然而此时窦曲声援兵到了,他仰天大笑,越发狂傲。
杨顶山手下的几名总旗在马背上飞身而起,朝着叶先生就扑了过去。
虞红衣和陈丁甲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各自抽身,为叶先生把背后防住。
这场面越发混乱起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姜渭此时去了什么地方。
这个人从一开始打算做什么,就没有人可以猜到,连方别恨都不知道他到底打算干什么。
人群中,姜渭不知道何时爬伏在地上装作一个死人,可眼睛却盯着窦曲声那边,然而他盯着的却不是窦曲声,而是窦曲声身边的一个总旗......钟涛略。
窦曲声双手发力,和叶先生硬对了两掌,两股狂澜之下,二人同时后撤。
从功力到身法,从速度到力量,两个人似乎都在伯仲之间,如果没有外力干涉,这两个人打起来的话,天知道需要多久才能分出胜负。
然而此时叶先生伤势更轻,所以看着稍稍占了些上风......难就难在,他的流云飞袖已经被克制,袖口都被鹰爪功破开。
窦曲声生性狂傲,越打越疯,朝着叶先生咆哮:“你千里迢迢赶来送死,应该是受了姜渭的唆使,哈哈哈......天下间的大笑话,居然有人会信那厮的话。”
叶先生一掌拍出:“听谁的也好,不听谁的也罢,左右都要杀你。”
窦曲声一抓横扫过来,完全不在乎叶先生的那一掌,若是两个人谁也不变招的话,叶先生这一掌会拍在窦曲声胸膛上,窦曲声的这一爪也能把叶先生胸膛扫开。
叶先生忽然深吸一口气,身子往后一缩,再猛的往前一挺,胸前的衣服犹如一面风帆被大风吹起来一样,瞬间就鼓了出来。
窦曲声这一爪扫在了叶先生的衣服上,直接抓破,叶先生衣服里那股气,就像是从破了的
皮球里泄露出来一样。
可是这短短转瞬的时间,叶先生用这样的方式赢得了时间。
砰地一声!
叶先生的那一掌终究还是印在了窦曲声的胸膛上。
掌心贴中的那一刻,叶先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随着那一身闷响,窦曲声的身子向后退了出去,巨大的力度之下双腿都来不及调整,是在地上滑出去的。
叶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上有几排密密麻麻的红点,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之前流云飞袖击中窦曲声的胸膛的那一下,叶先生就觉得可以提前结束战斗了,却没有想到窦曲声那般能撑。
此时看来,原来是穿了内甲,而且内甲上还有倒刺。
叶先生趁着窦曲声被一掌排的倒滑出去仔细看了看,又发现了窦曲声的十根手指指甲有些非同寻常,再看时,这才明白过来。
之所以这十根手指如此霸道,原来是因为没跟手指上都套了特制的指套。
应该是打造的颇为精细,所以能随关节活动,毫无影响,前端虽然不是那种锥子般的尖锐,却有弯钩,犹如鹰爪。
这窦曲声最阴险的地方就在于,这指套的颜色,竟然和人皮肤的颜色基本相同,所以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之后和叶先生硬碰硬的交手,虽然破坏了叶先生的流云飞袖,但也被流云飞袖上的劲气把那指套上的颜色震掉了不少。
“不过如此。”
叶先生眼睛眯起来,轻蔑的说了一句。
窦曲声虽然被震退,可还是听清楚了这句话,那股傲意先是被人一把摔在了地上一样。
“你今日必死无疑!”
窦曲声脚下一发力,劲气直接破开地面,人犹如被激射出来的重型弩箭一样,瞬息之间就到了叶先生面前。
他两只手交叉横扫,叶先生迅速下蹲避开,趁势一掌排向窦曲声小腹。
窦曲声膝盖抬起来将叶先生这一掌封住,下一息,双手回来,以双风灌耳之势拍叶先生头颅两侧。
叶先生已经完全蹲下来,头往下低的时候避开那双风灌耳,他的两只手往地面上狠狠拍落。
轰!
两道飓风直钻地面一样,在地上炸出来两个深坑,每个深坑的中间部分,则是窦曲声的两只脚......
啊的一声哀嚎,窦曲声下意识往后退出去。
叶先生这两掌,直接拍碎了窦曲声的两只脚的前脚掌。
剧痛之下,窦曲声似乎已经无力站稳,他立刻喊了一声:“来帮我!”
总旗钟涛略立刻向前扶住了窦曲声,窦曲声沙哑着嗓子喊道:“扶我后退。”
这句话说完忽然就呆滞了一下,表情都凝固在脸上。
下一息,窦曲声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心口位置插着一把匕首。
钟涛略没有敢大意,一把推开窦曲声,同时一脚飞踢,叫正中那匕首的刀柄。
噗的一声,这一脚后,匕首全都进了窦曲声的身体之中。
“你......怎么,敢?!”
窦曲声眼睛直直的看着钟涛略,钟涛略却对窦曲声实力过于忌惮,依然不敢靠近。
“我是姜大人的人。”
钟涛略声音急促但很低沉的对叶先生说了一句。
叶先生皱眉,这幕营里的勾心多久,
再一次让他感到了震惊。
一个和廷尉府职权几乎一模一样的衙门,却有着和廷尉府完全不一样的行事风格,人与人之间,怕是从没有真正的信任。
钟涛略看向叶先生道:“先生往那边走,趁着乱,我护送你离开。”
叶先生嗯了一声,朝着虞红衣和陈丁甲他们喊了一声,就要往另一侧退走。
可就在他回头喊话的时候,钟涛略忽然从袖口里抽出来一把短剑,朝着叶先生的心口刺了过去。
叶先生此时也是稍稍大意了些,只是这十分之一息的分心,竟然被这钟涛略算计。
可这也是人之常情,因为叶先生担心虞红衣他们,被钟涛略提醒了一句后,他也是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这个钟涛略的阴狠狡诈,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短剑都已经刺进了叶先生胸口,可就在这一刻,一道流光飞来。
那是一把横刀。
当的一声,刀尖撞在钟涛略的短剑上,在刺死叶先生之前的那刹那之间,精准的把短剑撞开。
再迟上那么片刻,这一剑就真的可以刺中叶先生了。
从侧面一道黑影飞了过来,凌空朝着钟涛略连踹几脚。
钟涛略抬起双臂护在身前,这几脚都踹在他的胳膊上,人连连后退。
方别恨落地,伸手去扶叶先生,脸上已经满是愧疚。
原本趴在地上装死的姜渭在看到窦曲声被杀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眼睛都睁大了,他知道,下一息就是叶先生的死期到了。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是方别恨在这个时候赶了回来,而且本该是站在他这边的人,救了叶先生一名。
“老方!”
姜渭咆哮一声:“你再干什么!”
方别恨看向姜渭:“你又在干什么!”
姜渭道:“我这样做都是为了咱们,你回来做什么!”
方别恨道:“我原本是担心你的安危所以回来的,现在才知道,我确实不该回来,回来就看到你这般嘴脸。”
“他们是敌人!”
姜渭怒道:“你怎么能不分敌我?!”
方别恨看着姜渭的眼睛:“你真的是想为二离报仇才设计的这一切?”
姜渭怒极,朝着方别恨嘶吼道:“你到底在犯什么傻!”
就在这时候,却见另一个寮官杨顶山转身就走,姜渭立刻喊了一声:“钟涛略,去杀了他!”
钟涛略立刻转身朝着杨顶山扑了过去。
杨顶山跑出去大概几十丈,突然被前边出现的几十名黑衣人拦住,一片连弩朝着他激射过来,吓得他立刻爬伏在马背上。
那战马连中数箭后扑倒在地,钟涛略飞掠过来,一脚踩在杨顶山的脖子上。
这一脚力度太大,直接踩的杨顶山口吐鲜血。
在下一息,钟涛略接过来黑衣人递给他的横刀,一刀抹了杨顶山的脖子。
这一切都是姜渭设计,而且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唯独有一样出乎他预计的就是方别恨回来了。
他原本是让方别恨赶回轻棉县,别再回来了。
方别恨一开始也确实听他的安排,在骗过了杨顶山后骑马离开,可是走到半路,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又折返回来。
这一幕,就恰好都让他看到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穷尽心思
方别恨看着面前这个面容都有些狰狞的昔日好友,忽然间觉得这个人怎么那么陌生。
虽然他从一开始就了解姜渭,却没有想到姜渭会把事情算计到这般地步。
方别恨只是有些偏执,他不是傻,到了这一刻,再想想姜渭故意让他离开,好多事也就能想明白了。
“你在干什么!”
姜渭却已经气急败坏,对于方别恨的突然出现,他确实火气大的已经控制不住。
“我在干什么?”
方别恨看向姜渭的眼睛:“你又在干什么!”
“我在做该做的大事!”
姜渭大步走到方别恨面前,死死的盯着方别恨的眼睛说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为什么做事都不喜欢带着你吗?!就因为你糊涂,因为你不分轻重,你更幼稚!你是一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幼稚!”
方别恨也瞪着他,却还压着怒火说道:“二离就是这样被你怂恿的,已经忘了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像是一个妖怪一样,在他脑袋里放进你的声音,一直告诉他不计代价的把事情做好,哪怕是要自己送死......”
方别恨往前跨了一步,姜渭就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方别恨继续说道:“你以为害死二离的只是这些人?还有你!”
“你放屁!”
姜渭怒道:“只有你自己不思进取,抱着那颗所谓的清高的心不愿努力,这个世上,你我这样的人,不努力能有现在的一切?!”
他一把抓住方别恨身上的衣服:“如果不是我和二离一直照看你,一直帮衬你,你以为你身上能有这件总旗的锦衣?!”
“你以为我有多喜欢身上这件锦衣?”
方别恨也一把抓住了姜渭的衣领:“当初你是怎么说的,我们要做和那些人不一样的人,我们做事最起码要问心无愧,这些都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我变了!”
姜渭嘶吼道:“我不变,怎么能适应这个人吃人的天下,怎么能一展我心中的抱负,你整天捧着你的清高过日子,我不行!”
“既然我穿上了官衣,我就不允许有人一直压在我头上,同在幕营,就因为我们出身低,所以我们处处被人欺负,这些你也都看到了的!”
“如果不穷尽心思,如果不拼命,怎么能比得过那些一出生就已经高高在上的人?!”
姜渭红着眼睛说道:“我让你回去,你就该回去!”
方别恨道:“你让我回去,真的是想救我?”
这句话,把姜渭问的怔了一下。
姜渭一把甩开方别恨抓着他衣领的手:“你现在立刻走,这里没有你的事了,我还有自己的锦绣前程,你不想往上爬,我还想继续爬,你要堕落,你就自己去堕落,离我远一些。”
他转身就走,方别恨一把抓住他肩膀:“你该住手了!”
姜渭再次把方别恨甩开,朝着不远处那个杀了窦曲声的总旗官喊:“钟涛略,过来拦住他!”
总旗钟涛略立刻就纵身过来,抽刀就朝着方别恨的脖子上劈砍下来。
方别恨只好抽身避让。
此时原本跟着寮官杨顶山的几个旗官也跑到姜渭身边,俯身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姜渭指了指叶先生他们那边:“杀光,全都杀光,只要有尸体就行。”
那些旗官一招手,带着幕卒朝着叶先生他们冲了过去,他们依然人数众多,还有连弩。
姜渭瘫坐在地上,脸色犹如死灰一样。
他看着
前边厮杀的场面,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筹谋了这么多,我算计了一切,我绝对不能让人坏了我的大事,任何人都不行......”
这几年来,他在幕营暗中布置,明面上却像是一条哈巴狗一样活着。
他知道窦曲声和杨顶山等人有多看不起他这样出身的人,但是他正好利用这一点。
天下哪有那么多贵族血统,那些所谓有贵族血统的人,他们手下用的还不都是平民出身的人。
他几年来,不断在暗中联络这些被欺负着,却还不得不为那些贵族血统拼命的人,就包括钟涛略等人。
姜渭太聪明,他知道如何能让别人与他有共鸣,也没有几个人比他更懂得,如何靠说话来让一个人为他卖命。
他所说服的那些人,甚至把他当做了领袖,当做了改变命运的引路人。
在他不断的游说和挑拨下,这些平民出身的人,也越来越怨恨窦曲声那样的人。
钟涛略就是他安排在窦曲声身边一颗最深的棋子,关键时刻杀窦曲声才能用。
还有杨顶山身边的那几位旗官,都是他不遗余力说服的。
姜渭等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把窦曲声和杨顶山都杀了,但偏偏这两个人的手下,还能为他作证的机会。
这次去轻棉县,他就是故意在等这个机会的。
因为他算准了,现在楚皇杨竞进了蜀州,宁王李叱必不会再去筹谋劝降之事。
姜渭推测,以宁王那边实力之强悍,居然让莫离离把杨竞给带回来了,那就足以说明宁王对蜀州这边的态度,就是要打。
事实上,莫离离去大兴城偷杨竞的是,并非只有窦曲声等人在背后捣鬼,还有他......
他像是了解自己一样了解莫离离,因为那是他的兄弟啊。
这些年来,莫离离的脑子里已经没有自己的想法了,被姜渭控制的如同一个傀儡。
让自己的好兄弟成为傀儡,似乎比去控制别人要容易的多。
姜渭坚信,只要自己把这几件事交给莫离离,那么莫离离就算是死,也会把事情做好。
甚至,连莫离离没有直接去偷杨竞,而是想尽办法抓一个李叱身边亲近之人的计策,都是他给莫离离想的。
他告诉莫离离,宁王李叱最重情义,尤其是他身边那些老兄弟,还有宁王最在乎的女人。
只要能有一个被莫离离抓在手里,宁王都一定会把杨竞放出来。
接下来的事,其实也就不难推测了。
杨竞进了蜀州之后,对于天下百姓的舆论来说,宁王已经有足够理由出兵,完全不用担心百姓们会反对。
不会有人会说宁王毫无悲悯之心,一部分痛恨大楚的人,甚至会强烈的支持宁王伐蜀。
再接下来的是,那就更容易推测出来了。
姜渭算定了,宁王为了给伐蜀做准备,必会再次调遣廷尉府的人潜入蜀州打探消息。
而从外界进入蜀州的唯一一条路,就是轻棉县那边。
靠山关坚固难打,从这走自然进不来,可是在靠山关一侧有小路,唯有高手才能通过。
这些人也一定会以轻棉县为突破口,所以他立刻就赶往轻棉县等着。
方别恨更不知道的是......裴书剑私自去见叶先生,根本不是裴书剑的本意,而是杨柳林在暗中怂恿。
杨柳林是姜渭的人,他并非是节度使裴旗安排过来的,更不是窦曲声他们安排过来的。
杨柳林只是做出来一副样子,别说方别恨,连裴书剑都骗了。
杨柳林也只是在私底下和裴书剑闲聊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说几句,裴书剑那般草莽的性子,一定会上当。
裴书剑去见了叶先生,杨柳林假意阻拦了几句,却还是跟着裴书剑去了。
把廷尉府的人从暗中引到明面上来,这也是姜渭都计划好的事。
他知道廷尉府的人急于立功,急于找到攻破靠山关的办法,所以一定会与他合作。
接下来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一幕。
他知道想杀窦曲声和杨顶山太难了,哪怕窦曲声身边有他的人。
以窦曲声的实力,别说是一个钟涛略,就算是三个钟涛略也找不到机会杀了窦曲声。
在这之前,钟涛略的作用也仅仅是把他从窦曲声那边知道的事,暗中传递给姜渭罢了。
现在机会来了,他一听说廷尉府来的人竟然是副都廷尉叶先生,立刻就确定杀窦曲声有望。
他在半路上的时候,说是派人回眉城去故意给窦曲声送消息,引窦曲声出眉城。
实则也是要告诉钟涛略他们,做好准备,一有机会就对窦曲声和杨顶山下手。
他更料到了杨顶山也会抢功劳,所以让方别恨带人走另外一路。
姜渭还让方别恨骗了杨顶山之后就回轻棉县去,其实根本不是想救方别恨,而是他为自保而做的另一个准备。
万一最后节度使裴旗还会怀疑他,他就要把方别恨献出来了。
方别恨回到轻棉县后,必然不会怀疑杨柳林,杨柳林有足够的机会把方别恨制住。
到时候,断了方别恨的舌头,断了他的手,他什么都表达不了。
而节度使裴旗若知道是方别恨搞的鬼,姜渭连方别恨都能说出来,也就对姜渭没有那么大的戒心了。
可是偏偏就是方别恨这一环出了问题,他竟然跑回来了。
这让姜渭心里的怒火烧起来,烧的有多大可想而知。
而此时此刻,因为方别恨站在了廷尉府那边,他的人想把对方都杀掉,就显得吃力了些。
正在思考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忽然间他听到了一阵阵战马嘶鸣的声音。
姜渭大惊失色,一回头,就看到山坡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骑兵队伍。
看那招展的大旗,他眼睛骤然睁大......竟然是蜀州节度使裴旗亲自来了。
从山坡上下来的骑兵队伍根本不知道有多少,覆盖着山坡往下涌的浪潮一样。
这一刻,姜渭立刻起身,朝着那支队伍就狂奔了过去。
他一边奔跑一边呼喊:“节度使大人!轻棉县幕营总旗官方别恨投敌了!”
“他为了给莫离离报仇,竟然私自放廷尉府的人进来,试图暗杀节度使大人!”
这喊声那么大,似乎把天空上飘着的云都惊着了。
同时被惊着的还有方别恨。
他一刀逼退钟涛略,看向那个他熟悉的又陌生的,跑向节度使裴旗的人,方别恨的心里疼的厉害。
他听清楚了那些话,一字不漏的听清楚了。
“走!”
就在这时候,叶先生飞掠过来,一掌将钟涛略拍的向后倒飞出去,拉了方别恨一把。
若不是叶先生及时出手,愣神的方别恨就会被钟涛略一刀砍死。
众人趁着骑兵还没有过来,抢了一些战马,上马后朝着来时的方向疾冲出去。
节度使裴旗脸色铁青的看着这边,伸手指了指,蜀州军骑兵随即加速急追。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章 你跑不了的
叶先生他们纵马狂奔,身后就是数不清的蜀州军骑兵队伍在紧追不舍。
方别恨虽然也随着叶先生一起撤了出来,可是表情始终呆滞,看起来像是魂魄都飞了一大半似的。
叶先生可以理解此时方别恨心里的那种痛苦,当姜渭朝着节度使裴旗跑过去的那一刻,方别恨的心先死了。
“先活着出去再说。”
叶先生看向方别恨喊了一声。
马背上,方别恨骑马奔行都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此时听到叶先生喊话才缓过神来。
他朝着叶先生点了点头,使劲儿摇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些。
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容不得他有那么多发呆的时间,身后就是骑兵的追杀,稍有不慎就会被后边飞来的羽箭射落马下。
可是他又不得不去想.......
看到叶先生,他就想起来之前在轻棉县里被杨柳林设计杀了的那些廷尉。
同样都是做着差不多事的人,可是廷尉府的人可以为了救自己的同袍而前赴后继。
再看看幕营这边,勾心斗角只是常态,恨不得把和自己有竞争关系的人亲自手刃了才好。
姜渭是他兄弟啊,从加入幕营之前就是了,那个时候他们兄弟三个还每天都很快乐。
他们来投军做事,也是姜渭出的主意,姜渭说,大丈夫生立当世,又学了一身的本事,若不能建功立业,对不起自己这男儿身。
方别恨也知道,从一开始莫离离就把姜渭当自己亲哥哥一样看待,对姜渭的话言听计从。
莫离离对姜渭的那种信任,甚至已经可以用畸形来形容。
本该是生死与共的三个人,却因为姜渭那更加畸形的**,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人生啊,总是那么多的不如意。
想到这,方别恨又使劲儿晃了晃脑袋,逼着自己不要再去胡思乱想。
此时叶先生身上有伤,叶先生的那两个帮手身上也有伤,剩下的人没受伤的也是少数。
身后追兵兵力众多,他们想要脱身,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多大机会。
轮到我了......
忽然间,方别恨的脑袋里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像是把他浑浑噩噩的脑袋里点亮了一盏灯。
“我知道怎么甩开追兵!”
方别恨朝着叶先生喊了一声。
叶先生立刻点头:“我们跟你走。”
只这一句话,让方别恨心里又震动了一下......我们跟你走,这五个字,就是信任吧。
到了前边岔路口,方别恨纵马到了队伍最前边,伸手指了指一片林子,也不用说话,叶先生他们就跟着他冲进林子里。
追兵像是洪水一样也漫入山林,但很快就被树木遮挡,从高处看,只能看到一个一个的黑影,在缝隙里一闪即逝。
几天前,轻棉县。
杨柳林把驻守在轻棉县的一名校尉找过来,这名校尉名为高乃新。
他把高乃新提拔为副将,让高乃新立刻把队伍集结起来。
简短的训话之后,杨柳林就带着这支三千人的蜀州军队伍出了轻棉县城,朝着廷尉府的人藏身的林子里过去。
他们没敢在白天靠近,毕竟廷尉府的人这次来的应该都是高手。
在山林之中,杨柳林的队伍虽然有三千人之众,可追逐起来,绝对没有那些廷尉府的高手速度快。
所以他率军出城之后,在距离林子还有七八里的地方停下来,寻了一片
可以藏身的地方等待天黑。
唯有趁着黑夜悄悄形成合围,那些廷尉府的人才会被一网打尽。
“大人。”
高乃新蹲在杨柳林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这些廷尉府的人,到底怎么潜进来的,居然连我们将军都被他们杀了。”
杨柳林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不要乱问,等抓到人审问之后,你自然就清楚了。”
高乃新本想找个话头拉拉关系,毕竟他现在已经是副将军了,还是面前这位旗官大人提拔起来的。
听到杨柳林这语气有些发寒的话,吓得他也不敢再继续攀谈。
等到天黑之后,杨柳林还是没有着急,作为和廷尉府打过交道的人,他深知那些人的实力。
所以不到后半夜,他不打算动手。
若是能把那些家伙一网打尽,这个功劳绝对不小,说不定节度使大人还会亲自召见他。
他是姜渭的人,虽然不知道姜渭的全盘计划,但大抵也能猜得出来。
姜渭临走之前告诉过他,若是方别恨回来后,就立刻把方别恨拿下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如果有什么意外,要立刻把方别恨的舌头割了,手也要断掉。
关键时刻,宁愿把方别恨杀了,也不能留下活口成为祸端。
所以杨柳林心里很喜悦,方别恨这一死,他最不济也要接替一个总旗官的职位了。
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得还会再上那么半级,虽然职位上还是总旗官,可是总旗官的地位也有高有低不是吗。
如果姜渭大人这个庞大的设局成功的话,窦曲声也死了,那自己万一能接替一个中元官的位置,岂不是飞黄腾达。
越想越开心,越想越激动,心里始终都不能平静下来。
就这样又熬了一阵子,算计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已经进子时,于是杨柳林一摆手,让手下人往前探索前行。
走在最前边的是幕营的幕卒,这些人的实力都远超普通的蜀州军士兵。
一路走一路看,小心翼翼,进入林子后就更加的谨慎起来。
“大人。”
一个手下从前边回来,递给杨柳林一件东西:“有标记。”
杨柳林看到后嘴角就忍不住扬起来:“按照标记的提示继续往前走,一定要消息,不要发出太大声音来,廷尉府的人戒备心极强,外围也必然有暗哨,所以你们都把精神给我提起来,谁也不能坏了我的大事。”
“是!”
这些幕卒低低的应了一声,于是继续往前找。
走了一段路,又发现了标记,他们知道路肯定是没错了。
这条小路,幕营的人显然不是走过一次了,他们远比廷尉府的人更为熟悉地形。
每隔一段距离,他们就能在路边看到有人刻意留下的标记。
是一块布,布上有幕营特殊的药粉,到了夜里会发出很微弱的反光。
前边探索前行的队伍忽然停了下来,不久之后,有人跑回来,低声对杨柳林说找到了。
杨柳林猫着腰到了前边,藏身在一棵大树后边往前看。
前边是一片空地,有帐篷,点了一堆篝火,但火苗压的很小,在火堆边上还坐着一个人。
杨柳林深吸一口气,然后忽然喊了一声:“杀!”
蜀州军士兵立刻从四面八方围了过去,迅速的把片营地包围。
只有几座帐篷,没多久就被蜀州军士兵堵的水泄不通。
杨柳林快步走过去,抽刀指向
那个坐在火堆旁边的人,可那人却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始终坐在那一动不动。
杨柳林心生戒备,握着刀,缓步绕到了那人正面,当他看清楚那人面貌的时候,眼睛骤然睁大。
坐在火堆旁边的人居然是安小庄,脖子上有一道刀口,人已经死去多时了,尸体都早已僵硬,被一根木棍支撑着坐在那,所以才没有倒下去。
“妈的!”
杨柳林骂了一声。
安小庄是他们的人。
上次廷尉府的人过来,其实一个都没有活着回去,全都死在了轻棉县。
幕营的人检查之后,就是在这片林子里,发现了一个受了伤已经死了的廷尉府百办。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安小庄。
他身负重伤,没办法和同袍一起回去营救他们被抓住的伙伴。
临行之前,同袍把自己的派牌都放在了安小庄身上,告诉他回去之后,要记得给大家烧点纸钱。
在安小庄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一条野狼的尸体,在重伤的情况下,安小庄又被一条孤狼发现。
最终,他虽然杀死了那匹狼,可也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燕西来得知消息后,安排手下一个旗官假扮成安小庄,到了靠山关外边等候。
因为来的人全都死绝了,所以燕西来觉得可以赌一把,赌后来的廷尉,没有一个认识安小庄。
这个假的安小庄在叶先生他们面前不敢暴露,不敢多说话,所以只好表演的很悲伤,大部分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坐着发呆。
上一次,方别恨带着队伍过来的时候,假的安小庄就知道不是燕西来的人,因为没有约定好的信号。
此时此刻,杨柳林过去检查了一下假安小庄的尸体,在尸体衣服里发现了一封信。
他把信封打开,信封里有一股淡淡的白色药粉洒出来,杨柳林吓得立刻把信扔了。
可是又不少药粉落在他手上,立刻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急切之下,杨柳林把身上的衣服迅速的脱了下来,让人用清水给他冲洗。
此时才发现,脸上也有被药粉腐蚀的地方,看起来有些狰狞。
信上倒是真的有几个字......杀我同袍者,万千里必杀之。
气急败坏的杨柳林也没地方把这口气撒出来,只好带着队伍返回轻棉县城。
回到衙门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医官找来给他诊治,那被药粉腐蚀的地方,好像有无数的虫蚁在啃咬似的,又痒又疼。
医官过来检查,却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药,竟然如此的凶,只好用解毒的药水先给杨柳林清晰伤口,再回去配制解毒药丸。
杨柳林脸上敷了药之后,越想越气,一巴掌把桌子都拍碎了。
此时已经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外边夜色也是最重的时候,他却没有一点睡意。
伤难受的他坐立不宁,让人去催促了几次,问医官药怎么还没有配好。
又一次派人去催之后不久,一个幕卒急匆匆跑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瓶子。
“大人,药配好了。”
杨柳林一把将药瓶拿过来,打开往外倒了倒,却没有药丸滚出来。
下一息,一把匕首刺进他的心口。
那个扮作幕卒的人抱着他,匕首在他的心口里快进快出。
“别出声,别乱喊,信你看过了吗,那你应该知道自己活不长久的......”
这人把杨柳林的身体扶正,然后迅速离开。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你愿意吗
天亮之前最后的这一抹黑暗中,几个黑衣人从暗影中退出来,看了看彼此,然后迅速撤离。
太阳从东边升起之前,他们已经离开了轻棉县,却没有朝着来时的方向撤离,而是往眉城的方向转移。
手刃了杨柳林的黑衣人廷尉府千办方洗刀,而那几个在城中把地图绘制出来的黑衣人,则以归元术为首。
他们在看到轻棉县的队伍出城之后,就绕了过来进城。
城中三千守军全都被杨柳林调了出去,对于廷尉府的人来说,这当然是难得的好机会。
进入城中之后,归元术把人迅速分工,用最快的速度把城中可以调查的地方全都手绘成图。
不用担心这里的粮仓位置会变,除非这里不再存粮,可这又不可能,因为靠山关的蜀州军还指望着轻棉县这边呢。
因为时间还算充裕,方洗刀在杨柳林他们回来之前,甚至带着人把幕营的分衙都仔细翻了一遍。
基本上有用的卷宗档案全都带走了,这些东西的价值,几乎是不可估量的。
因为幕营掌管着一切机密,虽然这只是轻棉县的一座分衙,可是靠山关内所有守军将领的名册等等等等重要的东西,这里都有。
而这些东西,正是前期在这牺牲的两个分衙,两百余名廷尉所谋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们在城外汇合之后,就朝着眉城方向赶过去,虽然这违背了叶先生的交代。
叶先生离开之前说,得手之后,立刻撤离,不要多做停留。
然而这就不是廷尉府和军机司的兄弟们做事的样子,他们从不会丢弃同袍。
几天后,叶先生他们跟着方别恨进了一片林子。
“这里怎么好像没有出路?”
叶先生往前看了看,林子依然很密,似乎看不到尽头。
“这里没有出路。”
方别恨的回答,让叶先生心里骤然紧了一下。
“别误会。”
方别恨连忙解释道:“这片林子,叫做桑榆**阵,是几十年前,创建了幕营的那个人率领数千人历时几年种下的。”
“最初的时候,大概是想割裂蜀州,从大楚分离出去,这桑榆**阵的范围,设想的时候,比现在已有的规模要大的多。”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这里的事就停了下来,已经太久远,根本无人知晓。”
方别恨道:“连幕营的人都没有多少人掌握这桑榆**阵的走法,追过来的那些骑兵,也未必能懂。”
他认真的说道:“叶先生你们若信得过我,就跟在我身后走,我会带你们绕出去,哪里进来哪里出,不然就只能是在这林子里一直转。”
“好。”
叶先生点了点头:“听你的。”
不知道为什么,方别恨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叶先生,然后拨马继续带路。
就这样,在这片林子里绕了大概有一个时辰,方别恨带着叶先生他们又从进来的地方出去。
往左右看,已经不见那些追杀过来的骑兵,众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一路往回走,走了大概不到一天时间,迎面碰上了赶来接应他们的归元术等人。
“我送你们走。”
方别恨看了一眼叶先生:“你们离开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你呢?”
叶先生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方别恨摇了摇头:“我没办法
跟你们一起走,我得回去找姜渭......”
叶先生道:“找他?你是想亲手杀了他吗?如果你做不到的话,你回去又能做什么?死在他手里吗?”
方别恨张了张嘴,却没能辩驳。
叶先生道:“现在你应该很清楚了才对,你对他下不去手,可他对你下得去,你回去的话,十死无生。”
方别恨道:“我不知道我要回去找他做什么,到底是杀了他,还是被他所杀,又或者只是想问问他,难道当年说好的事,当年一起的约定,就那么容易背弃吗?”
叶先生叹了口气:“如果我不拦着你的话,你回去后一定会死,所以你现在心里想的,大概也只是求死,而不是真的要问他什么。”
“我们认识还没有多久,但如果你愿意和我们一起走,这些人......”
叶先生指了指廷尉府的人和归元术他们:“以后都是你的朋友了,都可以算作过命的交情。”
方别恨又楞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去看那一张一张他觉得很陌生的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看着,又觉得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变成了自己熟悉的样子。
这是很奇怪的事,就好像他看到姜渭的时候,从熟悉到陌生,看着这里的人从陌生到熟悉。
“走吧。”
叶先生拉了方别恨一下:“跟着我们回去,如果你不想再做事了,宁王那边应该会给你一个小院,一片田地,一个自由之身。”
“真的?”
方别恨眼睛里都是一伙。
“我这样的人,掌握着幕营不少秘密,跟你们回去之后难道不会要留在廷尉府?”
叶先生道:“如果你是敌人被我们抓回去,那么当然不会让你把这些秘密藏在肚子里,可你不是敌人,你就了我们,廷尉府从来都不会对朋友下手。”
他看向方别恨的眼睛认真的说道:“这是宁王教会我们的。”
方别恨深深的吸了口气,点头:“那就跟你们一起走。”
他回头看向眉城的方向,这里是他生活了很多年的蜀州,这里是他的家乡。
此时即将远行,这看过去的几眼,便是对过往所有的怀念。
“走。”
方别恨一拨马,率先冲了出去。
又一天之后。
一片营地里,骑兵将军白奇志从马背上下来,然后快步跑到了节度使裴旗面前,单膝跪倒在地。
裴旗正坐在一堆篝火旁边暖手,侧头看了一眼白奇志,语气有些发寒的问:“追丢了?”
“是......”
白奇志连大气都不敢出,显然害怕到了骨子里。
裴旗问:“怎么丢的?”
白奇志道:“那些廷尉府的人中,有咱们的人带路,就是轻棉县幕营总旗方别恨,他带着人逃进了一片林子里,属下心急,带人直接就追了进去......”
听到这,裴旗点了点头:“桑榆**阵。”
白奇志俯身道:“是......属下带着人在林子转了大半日,若非是寮官大人带人进林子里查看,属下还是出不来......”
裴旗侧头看了一眼跟着白奇志一起回来的姜渭,脸色更寒冷了些。
“方别恨是你的结义兄弟?我记得,你不止一次推荐他为中元官。”
“是......大人都记得,属下确实是推荐过他好几次。”
姜渭扑通一声双膝跪倒。
“大人,属下也着实没有想到,方别恨因为莫离离的死,而做出如此荒唐糊涂的事来。”
“荒唐糊涂?”
裴旗忽然笑起来:“你竟然把叛逆这么大的罪过,用荒唐糊涂四个字就想搪塞过去?”
姜渭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属下愿意领罪,属下自己的罪,方别恨的罪,属下全都领了,只要能让大人消消气,就算是把属下五马分尸,属下也毫无缘由。”
裴旗点了点头:“那就五马分尸。”
他一摆手:“拉下去吧。”
手下亲兵立刻上前,架起来姜渭就往后拖。
姜渭脸色白的已经好像纸一样,他一开始并没有叫喊,被拖出去大概七八丈远之后,他才喊了一声:“大人,属下还有用,属下还能为大人效力。”
裴旗抬起手勾了勾手指,那两个亲兵又把姜渭给架了回来。
“先给我解释一下,为何窦曲声和杨顶山都会死,而你们却没死?”
裴旗俯身,盯着姜渭的眼睛问。
姜渭跪在那回答道:“属下也是到了轻棉县之后才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最初的几日,属下真的不相信方别恨会成为叛贼。”
“属下接连试探了他几次,他也没有露出太多马脚,直到有一天,他忽然把廷尉府的副都廷尉带到了我面前。”
裴旗每天一皱:“嗯?”
姜渭连忙继续说道:“他说莫离离死于大人之手,死于窦曲声等人之手,所以要报仇,于是勾结了廷尉府的人。”
他抬起头看了裴旗一眼后又迅速的把头低了下去。
“属下当时也没办法阻止了,因为属下身边只有十余名随从,若稍有不慎,非但消息不能送出来,还会死在轻棉县。”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属下派人回去紧急向大人禀告,但不知道为何,属下派回去的人没有去见大人,而是去见了窦曲声。”
裴旗听到这,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不是姜渭的话有多高明,而是正好说中了那个点。
裴旗太了解窦曲声了,窦曲声在姜渭身边安排他自己的人,这自然不算什么稀奇事。
而窦曲声的人先回去找他,当然也就是情理之中,因为这么大的功劳,窦曲声不能不抢。
接下来,姜渭的解释,就更显得合理起来。
他说,他也没想到,窦曲声居然没有告知节度使大人,而是带着一些人跑来这里拦截。
裴旗听到这摆了摆手:“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让廷尉府的人,跟着你来眉城的?”
这确实是关键之处。
可姜渭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准备说辞。
“回大人......是属下,是,是属下说服了他们,来眉城刺杀大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天生的演技派,确实把裴旗给说的信了。
“那你说.......”
裴旗问姜渭:“如果方别恨投敌,将来会不会成为巨大的隐患。”
“会!”
姜渭立刻说道:“方别恨必须死!”
裴旗笑起来:“那要是让你去做这件事,你愿意去做吗?”
“愿意!”
姜渭抬起头大声说道:“属下愿意亲自带人去追杀方别恨,不能带回方别恨的人头,属下愿自己了断!”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回来成亲喽
姜渭说愿意去除掉方别恨,看着他的表情,裴旗把杀意往下压了压。
此时他心里的火气之大,只有他自己能体会的到,可他在这个时候,却万万不能再把姜渭也杀了。
窦曲声和杨顶山的死,让幕营损失惨重,那么大的一个衙门,极有可能陷入混乱。
幕营一乱,可能会导致整个蜀州军方内部全都乱起来,毕竟幕营的势力错综复杂。
此时的裴旗若再把姜渭也杀了的话,怕是更加难以稳定军心。
等姜渭走了之后,裴旗吩咐手下人:“去看看,薛令成快到了没有。”
手下人立刻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坐在高坡上,裴旗让手下人全都离自己远一些,他需要安静下来。
连续几次深呼吸,他强迫着让心境逐渐平稳,这么多年经历过多少风浪,这点自制力他还是有的。
这次最大的损失看起来是幕营被人重创,可实际上,最大的损失不在这里,而在轻棉县。
裴旗推测,现在轻棉县那边也一定出了很大问题,幕营掌握着大量秘密,这些机密一旦落入廷尉府手里,对以后的战局来说也许都是致命的影响。
那是最大的损失,不是最大的祸端,最大的祸端当然还是方别恨,那是一位总旗,他知道的更多。
况且那还是一个怀着仇恨的总旗,他多半会加入廷尉府来报复幕营。
正想着这些,急匆匆赶回来的薛令成终于到了,这个新任的年轻的中元官,此时心里也有些乱。
事情他已经大概知道了,作为窦曲声的心腹,得知自己靠山已死,他当然也会慌。
“大人。”
薛令成到了之后,连忙俯身拜倒。
“起来说话。”
裴旗看向薛令成,把事情有简短的说了一遍,然后问他道:“事已至此,姜渭要带人去追杀方别恨,你怎么看。”
薛令成连忙道:“属下认为,此时要做的事情有三,其一,属下立刻赶回幕营总衙,把窦大人和杨大人的死讯宣布,这事不能瞒,相反还要大肆的宣扬,说是廷尉府的人收买了我们的一位总旗所致,但大人相信所有人,不会清查幕营内部。”
裴旗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薛令成道:“让所有人都知道,寮官姜渭姜大人,为了给死去的同袍报仇,要选拔人手赶去,姜大人是方别恨的结义兄弟,可为了幕营,发誓要手刃方别恨,如此一来,可激起幕营同仇敌忾之心。”
见裴旗脸色没有什么变化,薛令成继续说道:“其二,大人应该下令,不管是谁杀了方别恨,都直接升为中元官。”
裴旗点了点头:“继续。”
这种话当然是骗人的,若一个寻常幕卒运气好杀了方别恨,难道还真的要给他中元官?
可以给他一个忠勇之名就差不多了,死人才能有的那种。
只要方别恨一死,杀了方别恨的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裴旗有一万种办法把这个中元官换成自己心腹。
薛令成继续说道:“第三,属下请求大人准许,属下亲自挑选一批人,在姜渭队伍后边暗中跟着。”
裴旗看了薛令成一眼,薛令成道:“属下不信姜渭的话。”
裴旗嗯了一声:“我也不信。”
他停顿了一下后
说道:“你不要干预姜渭在幕营中挑选人手,不管他选了谁都要放给他,哪怕选了你的人也一样,而你......到我亲兵营和暗卫里去选人。”
他把一块令牌摘下来递给薛令成:“持我令牌,没有人敢不尊你调令。”
“是!”
薛令成把令牌接过来,俯身一拜后迅速转身离开。
裴旗此时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起身吩咐一声,队伍直奔轻棉县。
虽然赶过去应该也已经于事无补,那些廷尉府的人大概也已经远遁,但他必须去,他去了,才能真正的稳定军心。
“派人去传令回眉城,让他们酌情厚葬窦曲声和杨顶山,要把他们两个名声宣传好。”
裴旗上马,又看了一眼远处正在奔波的姜渭,眼神里的杀意一闪即逝。
他知道这姜渭该死,可是他也知道姜渭好用。
而幕营中这些人的矛盾,难道不正是他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吗?
没有矛盾,幕营如同铁板一块,他才会有些不放心。
他又不是宁王李叱,做不到那般的用人不疑。
只有让手下人互相针对,他才好从中获利,窦曲声他们这么多年都想搞掉姜渭却搞不掉,要说不是裴旗一直都在暗中平衡,那只能说姜渭命真大。
裴旗也了解姜渭,一个为了能往上爬,什么都愿意做的人。
看看吧,这个人为了自己能更上一步,不惜出卖了他的结义兄弟莫离离,现在又要亲自去追杀另一个结义兄弟了。
这样的人,不好用吗?
当然好用,但不能长用,因为到了最后他爬到足够高的时候,可能连裴旗都敢杀。
另外一边,叶先生他们甩开了追兵,又汇合了归元术等人之后,稍作商议,就迅速往来时路的方向撤。
他们没有去轻棉县,直接进山,找那条小路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先离开蜀州再说。
其实叶先生当时是骗了姜渭的,他告诉姜渭说夏侯琢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快到靠山关外。
哪里能有那么快,宁军历经大战,不做修整就来蜀州,不可能打的赢。
所以他们其实没有大军做后援,靠山关倒是有接应的队伍,都是廷尉府和军机司的人。
与此同时,大兴城。
李叱站在城墙上往远处看着,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今天一早有人提前到大兴城送消息,说是大将军唐匹敌和大将军沈珊瑚快到了,李叱连早饭都没有吃,就到城墙上来等着。
高希宁站在李叱身边,也看着远方。
风吹在两个人身上,衣服轻轻飘动着,从远处看他们两个,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般配气场。
这样的两个人,站在城墙上远眺,别人看他们就觉得是帝与后在看这江山社稷。
若是换一身衣服站在山巅,那在别人眼里,便是神仙眷侣。
“这几天那三个老人家,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高希宁轻笑着说道:“大概是因为老唐回来要大婚,所以他们三个也心里松动了。”
李叱:“他们三个也要成亲了?”
高希宁:“......”
李叱笑道:“当初你我定下的奸计,都因为你这完全不合格的本业给耽误了。
他那时候说让高希宁把本职工作捡起来,给那三位老人家都找个老伴儿。
但是这种本职工作,高希宁什么时候干好过,说媒也有好多年了,连自己都没嫁出去呢。
高希宁叹道:“确实怪我......若我成功了的话,现在有三个老太太管着他们,他们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李叱道:“李先生曾经教了我一个词,现在最适合你。”
高希宁:“是什么?”
李叱笑道:“口嗨。”
高希宁:“......”
高希宁道:“我巴结不好那三个老头儿,我还巴结不了三个老太太?”
李叱道:“以你的能力,大概会让咱们的敌人从三座大山,变成六座大山。”
高希宁在李叱屁股上掐了一下,还挺弹,也挺紧致。
她笑着说道:“咱们应该换一个策略了。”
李叱道:“说来听听。”
高希宁道:“他们不是说佳时未到不能成亲吗,那咱们就不成亲,他们催咱们都不成亲,让他们着急去。”
李叱:“果然妙。”
高希宁:“是吧。”
李叱:“最起码在他们说的那个佳时到之前,他们应该会很开心你这样的策略。”
高希宁:“......”
正说着,就看到远处有尘烟起,应该是一支骑兵队伍快到了。
李叱立刻转身往城下走,高希宁也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后她楞了一下,然后撇嘴道:“为什么每次见男人,你都好像比见女人急多了。”
李叱道:“女人我就一个,男人我多了去。”
高希宁:“我呸......就一个女人你还没搞到手呢,说这话羞不羞。”
到了城门外,李叱站在路边等着,城中宁军的文官武将也全都跟着出来。
大将军凯旋归来,值得如此礼遇。
唐匹敌和沈珊瑚两个人到了远处就停下战马,两个人下马之后快步走过来,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俯身拜倒。
唐匹敌深知此时宁军之中,其实对他的说法,并不都是一种声音。
这个世上,永远都不可能没有心里阴暗的人,若是他此时回来见宁王,礼数上稍稍有些不对的地方,难免会被人记下来,日后翻出来说事。
说他持功自傲,说他目中无人,甚至说他心怀叵测。
别看现在全都是一副笑脸,多数人脸上还都是谦逊,但嫉妒心,有些人是控制不住的。
所以唐匹敌纵马若到近前再下马,都会被人死死记住。
他才拜下去,李叱已经大步过来,一把将他拉起来:“我拉你。”
然后对高希宁说道:“你拉她。”
高希宁笑呵呵的把沈珊瑚扶了起来。
李叱在唐匹敌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别做戏了啊,我都懒得做戏,累得慌。”
唐匹敌噗嗤一声就笑了,然后回了一句:“这也不算是做戏,是在教他们怎么做事。”
李叱开了几句玩笑后说道:“九妹在后边等着呢,受了伤,不方便走路。”
唐匹敌眉角一抬:“怎么受的伤?”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说与天下人听
为老唐大婚所做的准备早就已经全都妥当,李叱这两个月来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只为了确保老唐的亲事,能够做到完美。
他可能会容忍自己的婚礼上出现什么未知状况,但不允许老唐的婚礼有任何问题。
大兴城,长兴湖上。
李叱站在那艘小小的乌篷船上,指着湖边:“迎亲的队伍会绕着湖走半圈,沈姑娘家在兖州,所以我在大兴城靠东北城的地方选了一个园子做娶亲的位置,叫庆园。”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各个方位,唐匹敌只是站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接话,嘴角带笑。
李叱一直说一直说,唐匹敌听的眼睛笑到眯起来。
然后他忽然问了一句:“你和高姑娘什么时候大婚?”
李叱:“做个人。”
唐匹敌哈哈大笑。
他只是看到李叱那般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就想把这认真打断。
“那三个老顽固还没有拿下?”
唐匹敌笑着问了一句。
李叱点头:“我家那婆娘不给力。”
唐匹敌又笑起来。
李叱被打断了之前的话,所以就换了个话题,他看向唐匹敌问道:“你是不是有些故意让唐安臣往后靠了靠?”
唐匹敌一怔,然后点了点头:“是啊......所以打越州的事,我没有交给他。”
李叱问:“难道他不最合适?”
“合适,但我也有私心。”
李叱道:“古人说,举贤不避亲......”
唐匹敌道:“谁叫他是我弟。”
李叱白了他一眼。
唐匹敌道:“安臣打到现在为止,其实并没有多少可服众的战纪,若我再把打越州这般容易,却能得大功的是给他,下边人会更不服气。”
李叱道:“所以我替你做了个主。”
唐匹敌:“何意?”
李叱道:“西北之地传来消息,西域人又开始不老实,澹台将军派人紧急送来军报,说是西域人这次不老实,可能和雍州那边有关。”
唐匹敌懂了。
他看向李叱说道:“西北那边,雍州就算再重新抽调兵力,募集新兵,短时间内想对抗宁军兵锋也不可能,所以韩飞豹打算和西域人联手。”
李叱道:“所以这个人必须死,而且必须死的很难看,竟然敢打算引西域群狼入关。”
唐匹敌道:“我推测韩飞豹不想退出争霸的局面,他一定会再回蜀州,所以西北那边的局面,大概是想逼迫我们分兵。”
李叱点头道:“所以我打算让唐安臣去西北。”
唐匹敌道:“但现在要准备攻蜀州,我们的兵力没办法分派多少人给他。”
李叱笑道:“那可是你的事,你是大将军。”
唐匹敌笑了笑道:“可我觉得,安臣还是不该担此重任,他......”
李叱道:“你做个人。”
唐匹敌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就尊主公命令。”
李叱道:“兵力,战术,各方筹备,这些我都不管,但唐安臣既然是我点的将,你就不要再阻挠了。”
唐匹敌道:“行行行,不阻不阻。”
李叱道:“等你大婚之后,就让他去西北,配合澹台将军打一个狠的出来,西北群狼还以为现在是乱楚时候,可以随意过来占点便宜,既
然要打,就最好打出来一场让西域人三十年不敢再招惹的大仗出来。”
唐匹敌道:“又不能多给他兵,又要打出来一场足够震慑西域人三十年的大仗......那别人去确实差了些,我又不愿意把澹台放回去。”
这个仗,要说合适,罗境若是还活着的话,最合适不过了。
其次是澹台压境,然后是唐安臣,不过唐匹敌是绝对不会放澹台压境回去的,打蜀州,怎么能放走这样一员大将。
蜀州的局势,要比雍州那边复杂的多。
李叱道:“西北那边的局面如果安定下来,我就打算把都城迁到长安去了。”
唐匹敌道:“放弃江南富庶之地,把都城定在靠近西北的地方,会有很大阻力。”
李叱道:“那我就凶一个给他们看。”
唐匹敌哈哈大笑。
“为何你执念于西北?”
“因为狼在西而虎在北。”
李叱笑了笑道:“西镇狼群北镇虎,不叫人说无丈夫。”
“不叫人说无丈夫......”
唐匹敌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然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李叱此时并没有看出来唐匹敌眼神里一闪即逝的东西,那是一种坚定,也是一种选择。
“战时打出来的兵威太短暂。”
李叱抓起船桨,一边划船一边说道:“现在挺直了脊梁的,也只是我们手里这不到百万人的队伍,说起来,百万人可真不少,可比起中原亿万百姓来说,真的不算多。”
“打天下不是最想做的,一边打天下,还把中原男人的脊梁打直,把大丈夫的膝盖打硬,把骨子里的骄傲打出来才是我最想做的。”
李叱看向远处,沉默一会儿后继续说道:“当年,我第一次罗境的时候,罗境说,道人救不了天下......”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乱世的时候,别说道人救不了天下,就算有得道的仙人也救不了天下,这世上出不了真仙,但必须得出个霸道的家伙,兵啊......是大凶器。”
“用好了兵,是刀,是盾,是城墙......用好了这大凶器,可以治乱世。”
他看向唐匹敌:“这个道理,是我在看到罗境之后就明白的。”
李叱继续说道:“我和师父在冀州各县游走,一边讨生活一边救人,还要埋葬那些尸体,可我们做不了多少。”
“明明是该被人敬仰的举动,却被人说是做戏,是图虚名,而我和我师父当时能做的是什么?”
“是骗了那些人几两银子,也只是能骗几两银子了,师父说,他们体悟不到的......是啊,他们被骗了 几两银子,却还沾沾自喜,觉得功名利禄就在眼前了,怎么可能体悟到别的?”
“可是后来啊,为何师父在官道上遇到了罗境,那些人,看到军队经过,一个个吓得使劲儿往后躲,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李叱看向唐匹敌:“就是那个时候,我懂了。”
唐匹敌点了点头:“虽然我比你大一丢丢,也比你早进书院一丢丢,但我懂这个道理的时候,比你晚不止一丢丢。”
李叱忍不住笑起来:“但你做的,比我好不止一丢丢。”
唐匹敌道:“你是想告诉我,蜀州这一仗,雍州这一仗,都打完了也不是结束。”
“嗯。”
李叱道:“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我们用十年的时间,用最强的兵锋,告诉中原天下的人,应该是怎么样的活着,再用
百年兵锋,告诉中原天下之外的人,别来招惹我们,就是活着。”
唐匹敌道:“也许,不用百年。”
李叱道:“所以......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现在要成亲,打完了蜀州之后你就要隐退,一步一步,你倒是算计的好。”
唐匹敌笑起来:“不隐退。”
李叱道:“你不骗我?”
唐匹敌道:“我这人向来说话算话,中原都打下来后,我还帮你练兵,为百年兵锋而练兵。”
李叱也笑起来:“说好了的,就不能再反悔。”
唐匹敌嗯了一声。
两个人肩并肩站在小船上,看着这已经恢复了几分繁华的大兴城,眼睛里却都没有什么眷恋。
他们俩,谁都不是把眼光放在这区区一座繁华大城的人。
“对了。”
唐匹敌道:“虽然我才回来,可是私底下来找我的人可不少了。”
李叱笑道:“我知道找你的人都是想干什么,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的找过我了。”
李叱决定暂时不称帝,所以很多手下人都着急,这事不只是李叱一个人的事,事关百万宁军,大江南北数以万计的文官武将。
李叱称帝,他们的官职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他们劝不动李叱,盼着唐匹敌回来,都知道李叱最听唐匹敌的,所以就想让唐匹敌来劝。
“他们其实也都是好意。”
唐匹敌笑道:“他们昨日和我说,宁王不愿在这个时候进位称帝,那就改个称呼,不如叫中原王......”
李叱哈哈大笑。
他看向唐匹敌道:“有人还对我说过,宁王是楚国皇帝封的,楚国已灭,这封号就不适合我了,可我这宁王的称号,和楚有什么关系。”
“说宁王封号配不上我的,我倒是想让他们都瞧瞧,以后宁王换宁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唐匹敌笑着说道:“他们可是给我送了礼的,我拿了人家的礼,怎么也得好歹说几句,这样这礼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李叱笑道:“以后因为这事还有人给你送礼的话,你只管收,到时候分我一半。”
唐匹敌道:“那不行,你得七成,我留三成,你得拿大头。”
李叱:“为何?”
唐匹敌道:“省得你将来拿这事修理我。”
李叱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你留下三成,我就不能修理你了?”
唐匹敌道:“你会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李叱:“我会?”
唐匹敌:“你,会吧.......”
几天后,宁军大将军唐匹敌在大兴城大婚。
这一天,大兴城的百姓们见识到了什么叫整城披红挂彩。
也是这一天,宁王李叱在给大将军唐匹敌主持大婚的时候,站在高处对所有人说......今日不是宁王的大将军成亲,今日是宁王的兄长成亲,今日的大将军也不是大将军,而是大将军王。
这是李叱老早就想干的事了。
为老唐封王。
众人都以为唐匹敌会坚辞不受,却没有想到,唐匹敌坦然受之。
然后,唐匹敌跪倒在宁王面前,请求挂帅,来年出征。
老唐知道,他想给的,自己推辞不掉。
老唐也知道,现在推辞不是时候。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矛盾
这可能是大兴城里已经有十年都没有见过的盛况,宁军大将军的婚礼,让整座城都变得光彩起来。
是的,不是因为大将军唐匹敌在大兴城成亲而令他光彩,而是因为他在大兴城成亲,令大兴城光彩。
相对于之前楚国皇帝大婚的时候,这一次的喜悦感要浓烈的多。
用百姓的话说,之前楚国皇帝杨竞的大婚,更像是用一场看起来像是喜事的喜事,来给这濒死的大楚冲冲喜。
而大将军唐匹敌的大婚,是让这大兴城里的所有人沾沾喜气。
甚至可以说,大将军大婚的消息传遍天下的话,天下人都愿意沾沾喜气。
大婚之后的十天时间,李叱和手下众臣一直都在忙着其他事,光是如何改善民治,就足够让人牵扯进去全部精力。
替李叱巡查地方的陆重楼也已经赶回大兴城,听闻大将军成亲,虽然他与大将军并不相识。
之后的数日,他每天一大早就到新园和李叱详谈,把这段日子以来在地方上看到的事详细告知。
这个人极有头脑,而且他所思考的方式和其他官员不一样。
就算是一些有贤名的官员,对于民治的理解其实也很浅薄。
他们所说的让百姓们安心,值得其实并不真的是让百姓们安心。
而是做一些什么,让百姓们能接受即可,这样自己就可以安心,朝廷可以安心。
做地方官的,能安心,比什么不重要?
陆重楼是站在两个角度看问题,第一是如何真正的让百姓们安心,踏实,且对未来有希望。
第二则是如何尽量在保证第一点的情况下,为朝廷合理节省一些麻烦。
陆重楼在巡查地方的时候,经常会说到一句话,下边的人都已知道那是他的口头禅。
这句话是......当官的只要不给自己找麻烦,百姓们是不会给你找麻烦的。
这次出巡后,陆重楼整理出来一份长达万字的条陈,分量极重。
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听着,并没有插话的人有好几位,其中有燕先生,有徐绩。
徐绩从冀州赶到京州,路上也算是春风得意。
他知道,宁王把他从冀州调到南边来,哪怕只是平级的任命,也是重用。
只要宁王对他有重用,那就说明以前他犯得那些错误,都已经真真正正的翻篇了。
“徐绩。”
李叱把那份谏书递给徐绩:“你也看看。”
徐绩连忙起身,双手把条陈接过来仔细翻读,虽然刚才听陆重楼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把这个人深深的记在心里,可是再仔细研读这个人所写的东西,徐绩心里就不由自主都生出来一股紧迫感。
这个陆重楼实在太强了。
虽然说没有办法确定到底什么样的武功才是天下无敌,但是武者的武学有高低,还算是比较清楚的能对比出来。
做官这种事,也有高低,只是没有那么容易让人看出来谁心里装着的学问更大。
徐绩一边看一边想着,这个陆重楼是真的会做官,这样的人,早晚都会成为朝廷大员。
徐绩把这个人的名字记下来,不仅仅是觉得他是对手,更觉得是威胁。
对手和威胁,在统一环境的情况下,是两码事。
就在刚刚,他坐下来的时候还想着,这个陆重楼所说的事若有什么
疏漏,自己可以随随便便补充几句。
有些时候话不需要多说,点到即止,但要点到最重要的位置。
然而陆重楼这一番话说下来,徐绩竟是没有找到任何机会搭话。
这条陈从头到尾看下来,以徐绩之才,居然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补充。
这种感觉,让徐绩格外的不舒服。
“你们两个回去之后要多商量着办。”
李叱道:“重楼对于江南的情况更了解,徐绩对于民治的是更有经验,你们两个合力把这江南民治的事办好,就是江南亿万百姓能不能尽快把日子过好。”
陆重楼连忙起身道:“臣愿意协助徐大人。”
徐绩也连忙起身道:“陆大人才该为主官,臣愿意配合协助陆大人。”
李叱笑了笑,陆重楼的话是惶恐,徐绩的话是表态。
陆重楼俯身道:“臣还想多走走,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尤其是越州,那边法制崩坏,民治无序,臣把所看到的整理出来,再交由徐大人按情定夺......”
他话说到这,徐绩又要连忙表态了。
李叱却先于徐绩说道:“既然你打算多走走看看,那就按你想的去办,我从冀州调过来不少青年才俊,都是读过万卷书的人,差的就是没有走过万里路。”
说到这,李叱看向燕先生道:“先生拟一份名单出来给陆重楼,让他自己挑人带上。”
他看向陆重楼道:“江南许多地方官府都已经没了,百姓们想找个做主的人都没有,这次你多带上一些人,我给你专断之权,你因才施用,带上的人合理安排在地方,有能力做县令的就做县令,有能力做府治的就做府治。”
这个权利可就大了去。
徐绩听到这的时候,脸色已经有些压制不住的不好看。
他来大兴城,虽然还没有一个明确的任命,但他自己已有推测。
如果京州作为攻蜀州的大后方,那么宁王一定会让他留守京州。
就好像当年对抗黑武人的时候,他为宁王保证后勤,做的就极好。
若宁王要把这个大本营放在梁州或者是荆州,那么他就可能被调派到更远的地方,比如现在最难治理的越州。
把最难的地方交给他,别人也许会想着那是把他从繁华处调到了偏野之地,可这正是徐绩希望宁王安排的。
把京州治好了,那不算大本事,因为宁军已经彻底控制京州,各地衙门秩序也多已经恢复。
越州不一样啊,那边太乱,太穷苦,太偏僻,也太无定数。
把这样一个地方治理好了,他将来的前途那才是真的不可限量。
他自己甚至做过推测,如果三年之内,他让越州大变样的话,那么当宁王在长安城称帝,他就会被调回朝廷,被拜为宰相。
此时,宁王却把这么重的权力下放给了陆重楼,徐绩心里如何能不难受?
就算此时宁王对他说,你暂时去越州做节度使,把越州的是办好,他也没有那么开心了。
陆重楼先他一步去越州那边,还带着大批的官员,依照陆重楼的规矩来任命地方官员。
等徐绩再去的时候,还能做什么?
要让手下人对自己忠诚,能效力,最重要的手段就是施恩。
这些从北边带过来的青年才俊,如果跟着徐绩南下,徐绩给他们安排官职,他们可就都是徐绩的门生。
“徐绩?”
就在这时候,徐绩忽然听到李叱叫他,他连忙起身致歉。
“臣思考赖大人的方略入了迷,没有听到主公的话,臣有罪。”
李叱笑着说道:“入了迷是好事,入了迷才能把事情办好。”
徐绩连忙道:“臣在主公明示的时候分神,着实是不应该。”
李叱道:“这些都无妨,你不用放在心上......我把你从冀州千里迢迢的调过来,是想让你为江南百姓多做些事,就像你在冀州做的一样。”
李叱起身,一边走动一边说道:“越有能力的人,就越是要去艰苦的地方,这样才能让艰苦的地方更快的变的好起来。”
他回头看向徐绩:“如果我让你去偏远艰苦的地方,你可愿意?”
徐绩此时心里已经有些发寒,可还是俯身道:“臣听从主公调遣,主公让臣去何处,臣就去何处。”
李叱笑道:“那就好,若你不愿意,我就考虑考虑把你安排到别处。”
徐绩道:“臣为主公效力,为中原百姓谋福,去何处都愿意。”
李叱道:“那就去越州吧,等陆重楼先把越州那边的情况摸清楚,把你把地基打好,你就去越州做节度使。”
听到这些话,徐绩忽然间醒悟过来。
那些年轻人都是从北方调过来的,宁王怎么可能放心把这么多官职缺口都交给一个人去堵。
谁也不能保证,这些人哪个和徐绩没关系。
都是从北方来的,能不能做到真正的因才施用?
交给陆重楼就不一样了,陆重楼不熟悉这些人,只能是在南下的过程中来增进了解。
然后利用这个了解,再把这些人分派好,如此一来,就可避免结党之事。
而且陆重楼太了解南方了,地方上的矛盾应该如何化解,他可以为这些年轻人出谋划策,徐绩就不能。
想到这,徐绩后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他刚才若是反应过于明显的话,怕是自己的前程也真的就难以明朗了。
“臣遵命。”
徐绩拜伏在地:“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能将越州治理好,不能让越州百姓安居乐业,臣甘愿受罚。”
李叱笑着俯身把徐绩扶起来:“哪里困难把你放在哪里,你便应该知道我对你有多看重。”
他在徐绩肩膀上拍了拍:“你有大才,非治理一地的大才,所以你更要谨慎,明白吗?”
徐绩俯身:“臣明白。”
当夜。
徐绩和手下人在住处商议对策,手下人也都为徐绩鸣不平。
“那陆重楼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宁王怎么会这般重用他?”
“就是。”
“这个人都快骑在大人头上了。”
“什么叫快,这分明是已经骑在大人头上了。”
徐绩听的厌烦,一摆手:“都闭嘴。”
这些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徐绩沉默片刻后吩咐道:“董德,你带一批人暗中跟着陆重楼南下,最好找到他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这个人目前被主公重用,我暂时不能动他,但我也不能输给他,所以手里总得有东西才行......”
徐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不能输给任何人啊......”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可喜可贺
新园,书房。
李叱给燕先生倒了一杯茶,在燕先生对面坐下来,同坐的还有高院长等人。
“这样敲打徐绩,他会不会理解主公的用意?”
燕先生双手接过茶杯后问了一句。
李叱道:“但愿。”
高院长道:“徐绩有治世之才,若再有容人之量,那就是具备宰相之姿了。”
“我没打算在朝廷里放个可专权的宰相,不是暂时,以后也没打算。”
李叱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
自古以来,朝臣有首,其名宰相,这是一直延续下来的惯例。
如果朝廷里没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既能懂天子心思,又能压的住百官,那这朝廷里的人,就少了一分约束。
李叱见众人这般模样,笑了笑道:“此事倒也不急,且不要宣扬出去。”
众人纷纷点头。
这个时候,燕先生也懂了一些李叱的意思。
在座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不是李叱身边的亲近之人,所以李叱不介意把这不设宰相的想法说出来。
但他不会告诉下边人,他就想看看下边的人都是什么反应。
虽然徐绩才到没多久,而且李叱刚刚才宣布要让徐绩去做越州节度使,可那些擅长判断风向的人,还是会想尽办法的巴结这位年轻的封疆大吏。
徐绩才多大,到现在还未满二十岁,而且已经做了至少两年的封疆大吏了。
这种人,将来在朝廷里的地位还能低?此时不巴结,迟了还有什么用。
不少人都在说,这新朝的第一任宰相,非徐绩莫属。
所以巴结徐绩的人确实不少,这才来了几天,徐绩住所外边每天都是车水马龙。
“敲打徐绩是必须的事。”
高院长道:“已经不止一个人提及,徐绩在得知主公要从北方选拔贤才南调之后,没少动私念,尤其是从冀州过来的那些官员,徐绩到底有多少是看能力选拔出来的,有多少是看关系选拔出来的,尤未可知。”
他看向李叱道:“敲打他一下,他聪明,也就理解了这敲打是对他的善念,若不敲打,他才应该害怕。”
燕先生道:“陆重楼那边......”
他看向李叱道:“若徐绩真的容不得人,主公把陆重楼推倒徐绩面前,他怕是会有些麻烦了。”
李叱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我倒是希望,陆重楼真的多一点麻烦才好。”
众人都看向李叱,一时之间没有理解李叱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意思。
一个时辰之后,还是在新园的这间书房里,只是此时只有李叱和陆重楼两个人。
陆重楼撩袍跪倒在李叱面前:“臣,拜见主公。”
“起来吧。”
李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来等我片刻,我把手里的事先忙完。”
陆重楼欠着身子坐下来,看起来稍显局促,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可是手指却微微的动着。
“说说你对徐绩的看法。”
李叱把手里的卷宗放在一边,坐直了身子看向陆重楼。
这个问题,真把陆重楼吓了一跳。
只这瞬间,他脑子里就不得不千回百转的去思考,主公问起他对徐绩的看法,到底是为什么。
现在大兴城里谁不知道,年纪轻轻的徐大人,将来最有可能成
为新朝的第一任宰相。
而这种揣测,也是根据宁王偶尔会露出来的心思,所以基本上下边的人都觉得可信,也可以说算是定数了。
“徐大人年少成名,且......”
陆重楼才说了几个字就被李叱打断。
李叱道:“说你了解的,没有了解的就说你的印象,别说这些我随便在大街上拉一个人问就能听到的答案。”
他看向陆重楼道:“你下次离开大兴城的时候,身上会多一件正三品的紫袍,所以你想清楚再说话。”
说到这李叱起身,走到炉火那边把木炭拨弄了一下,飞起来一些火星。
今年的京州出奇的冷,甚至还下了一场雪,大兴城里的老人们说,上次看到下雪最起码得有二十几年前了。
已经过了正月,但书房里的炉火还没撤下去,屋子里的温暖中还透着一股子干燥,这和江南的气候就更显得格格不入。
陆重楼是典型的江南人,骨子里有一种近乎于天生的圆滑。
所以这屋子里的气氛,面前的宁王,和他骨子里的那股圆滑也显得格格不入。
“臣......其实不了解徐大人。”
憋了半天,陆重楼总算是回了一句,还是听起来可有可无的废话,可不了解这三个字,应该就是一个骨子里圆滑的人,所能表现出来的最大的不圆滑。
对一个未来可能成为第一任宰相的人,评价是不了解,也勉强算是把态度表露出来了。
“不了解就多了解。”
李叱拨弄着火炭:“你明白我说多了解的意思吗?”
陆重楼连忙起身离座,俯身道:“臣,不是,不是很明白。”
李叱把铁筷子放在一边:“唔......那你回家里去自己慢慢想吧。”
说完这句话李叱就起身回到书桌那边,坐下来,拿了一份卷宗打开翻看。
陆重楼弓着身子站在那,心里起起伏伏。
宁王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看来宁王对这位徐大人并不是很满意,可他不知道分寸何在。
这个分寸,是拿掉徐大人,还是敲打徐大人,又或者是其他什么意思?
他才在宁王手下做事几天啊,徐绩做冀州节度使的时候,他还在小酒馆里卖酒呢。
“赖在这里也不管你的饭,回家去想。”
李叱摆了摆手。
陆重楼再次俯身一拜,弓着身子退出书房,到书房门口,回头看向李叱。
李叱感觉到了陆重楼的目光,也看向他:“还想问什么?”
陆重楼:“主公,真不管饭?”
李叱把手里的毛笔砸出去,陆重楼立刻从门里闪到了门外,李叱也当然只是做做样子,他才舍不得把笔摔了呢,又不是土坷垃。
一出门,陆重楼就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刚要走,就看到燕先生从另外一间屋子里出来,陆重楼连忙过去打了个招呼。
燕先生才是群臣之首,但所有人都不觉得燕先生会是那个做宰相的人,这是很奇怪的事。
“燕大人。”
陆重楼俯身行礼。
燕先生看了看他:“你怎么还没出发?”
陆重楼苦笑道:“怕是不好出发了。”
燕先生笑问:“是出了什么事?说说看,我能不能协调帮你解决。”
陆重楼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把宁王问他的那句话对燕先生说了。
陆重楼叹道:“主公说,想不明白就在家里想,这意思是,想不明白你也别出门了......”
燕先生听完后就忍不住摇头:“你若连这想不明白,确实不用出发了,直接让徐绩去安排就好,何必再多你一道手。”
说完这句话燕先生就要走,陆重楼连忙拉了燕先生一下:“大人救我啊......下官只能靠大人来救了。”
燕先生道:“你自己能救自己,为何偏偏要让别人来救......我救不了你,只能送给你两句话。”
陆重楼连忙道:“下官洗耳恭听。”
燕先生道:“第一,你问问你自己,怕不怕得罪徐绩?第二,你问问你自己,你应该怕得罪谁。”
说完后,燕先生抱了抱拳,加快脚步离开。
陆重楼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怕不怕得罪徐绩,我当然怕啊.......我应该怕得罪谁,你们这些主公的旧臣,我都怕得罪......”
说到这,忽然间眼神亮了一下。
他快步回到李叱书房门口,站在门外俯身道:“主公,臣想明白了。”
李叱在屋子里回了一句:“想明白的迟了些,回家去等着吧。”
陆重楼心说我这是又要回家等什么?
结果这次倒是没让他多等,他才到家没多久,宁王派的人就到了。
宣布任命......陆重楼,正式被封为四品巡察使,代宁王巡查越州吏治民生,有任命六品以下官职的权利,六品以上官员实缺的任命,需请示徐绩酌情处置。
陆重楼听完后就在心里叹了口气,表情似乎也变了变。
明白的晚了些,所以正三品的紫袍是没了,换了一身正四品的红袍。
他面色稍显凄苦的领了命令,接过来那一身簇新的官服和印绶。
可是等传令的人走了之后,陆重楼回到书房里,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四品好啊,四品多好。
这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当然也包括徐绩。
此时,在徐绩的书房里,一群官员们在得知消息后,全都起身,朝着徐绩抱拳恭喜。
“大人还是深得主公信任啊。”
“对啊,主公前几日还说给那陆重楼莫大的权力,今日就把这权力给收回去了,他若要想安排地方官员,许向大人你请示,这足以说明,就在刚才,陆重楼去见主公的时候,令主公失望了。”
“对对对,此人怕是也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应该是主公觉得难堪大任。”
另一个人说道:“我看倒未必是这样,要我说,还是因为主公重视咱们大人。”
他笑道:“主公或许也觉得前几日的任命略有不妥,今日随便找个由头,就把这陆重楼的官职给降了。”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再次抱拳恭喜徐绩。
“我等恭喜大人即将赴任。”
徐绩笑着起身:“还要仰仗各位同僚的帮衬。”
此时已经很明显了,陆重楼被降为四品,没有任命六品以上官员的权力,那,难道请示徐绩,还要从越州往京州来回跑?
当然不是,只能说明,徐绩赴越州的日期,要提前了。
此时的徐绩笑意盎然,眼神里,有些淡淡的光彩。
主公还是明白事理的。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