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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衣山尽     华年时代txt下载     华年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一章 新哥被我给打了

    养鸡场到现在已经走上正轨,其实活不是太多,每天也就是一早一晚喂两次饲料。

    平时就是给鸡的食槽里掺点沙子帮助消化,剁点青菜叶子和鸡补充维生素,另外就是铲屎,打扫地面,堆粪。

    这点活儿对农民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更别说养鸡场人手充足。平摊下来,每人的劳动量甚至比不上距离陈新家几十米不远处的龚小小。

    红脸蛋龚小小不是身体有病不能出门做工吗,最近养鸡厂分红不错,他们父子手头有点余钱,就琢磨着干些什么赚点钱建新房,买两微型车,把个人问题解决了。毕竟他已经二十六岁,再拖延得几年,这辈子怕是要打光棍了。

    陈新说小小,反正你天天在我这里帮忙,这养鸡场你可是从开头就忙到现在,已经知道该怎么养鸡,不如也弄个养鸡场。

    龚小小说算了,家里地盘小,没处建鸡舍。而且,养鸡的投资不小,五千只鸡就得二十万,根本拿不出那么多本钱。什么,你借我,大家一起凑凑?不要,这活儿风险实在太大。一场鸡瘟下来,两三天内就能让你的所有努力打水漂。

    今年鸡瘟疫不知道多少养殖户赔得跳楼,十年辛苦毁于一旦,怕了怕了。

    要养就得养好活命硬的。

    牛就很好,尤其是水牛,特么的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牛高马大。这畜生和人一样,个子大抵抗力就强,这年头还真没听有人把牛养死了的。

    况且,最近牛肉价格很不错,一头牛能卖上一万多块,一但养成,家里的情况立即就会改观。

    陈新深以为然。

    就这样,红脸蛋将就从陈新那里领得的分红买了三条小牛犊子,每头一千元本钱,除此之外,再不需要任何投入。

    养牛这活儿说穿了本钱可以忽略不计,卖的就是劳力钱。

    这喂牛所消耗的体力可比养鸡大多了,龚小小两父子每天都背着背篼到处割牛草,从早忙到晚,肩膀都被勒肿了。

    他们半夜里还得起来给牛把尿。

    说起把尿,或许有人奇怪,牛自己拉屎拉尿不成吗,直接拉牛圈你就是,又要你费什么劲?

    还真不能让牛乱拉。

    像牛马这种大牲口有个特点,能吃,晚上还得加餐,所谓马无夜草不肥,牛也是这样。

    晚上不吃草,牛可是要掉膘的。

    因此,养牛户通常都会在牛圈地面铺上一层草,让这些大畜生饿了头一低就能吃到。另外,山里晚上冷,干草也能保暖。

    那么问题来了,牛拉屎拉尿怎么办。屎还好,反正牛的消化能力差,牛屎里百分之六十都是未消化的植物纤维,晒干了用火都能点着,就算沾草上吃下去,也相当于第二次反刍。但尿却不行,里面的尿素、氨什么可是有毒的。

    于是红脸蛋和他爹每天半夜就会起来,提着一口大木桶凑在牛的身下把尿。

    木桶的把手是竹片编成了,每次使尿,龚小小就会不停摇着,发出“咚咚”的声音,如此一来,牛一听这这个声音就会条件反射,一泻如注。

    但遇到牛实在不想拉,这一动作会持续十分钟甚至一个小时。

    红脸蛋就恼了,不停摇着把手不停问候牛的十八辈祖宗,骂到控制不住情绪时甚至会一鞭子抽过去。

    牛痛苦,人也很痛苦。

    所以说,喂牛这活看起来不重,但还是得身体健康有力气有精神,不是村里那些老弱病残贫困户干得了的。

    当初刘永华受到红脸蛋的启发想过让建挡立卡户也跟人学学,可一想这个道理,就罢了。

    今天晚上,龚小小也在给三头小牛使尿。

    大约是红石村冬天实在干燥,天气又热,牛们身体缺乏水分,怎么也拉不出来。

    它们拉不出来,红脸蛋今天的活儿就不算完。

    龚小小好好一个有心气的青年人,就因为得错了病,只能窝在山沟里,没钱用,没女朋友,只算是勉强活着,可这不是生活啊,尤其是对他这个在外面打过工走过许多地方的人来说,真是痛苦到难以言表。

    平时里他的脾气就很暴躁,喜欢和人掐,一旦掐不过就犯病。

    今天三头畜生死活不肯遗矢,红脸蛋就怒了,开始骂娘。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是骂牛,骂到后面矛头就转向了以前上班时那个薄情的女拉长,骂到不能治好自己病的医生,骂道村长刘永华身上。

    骂得那叫一个婉转悠扬花样百出。

    “扑哧,这个小小哥,真是坏脾气啊!他也是说话很有意思的人,怎么骂街的本事这么厉害,都可以和万新客决一雌雄了。”丁芳菲正给自己的手和脸抹什么霜,气候太干燥了,加上紫外线强烈,这个白净的小姑娘在红石村生活了几个月,有点黑。

    没办法,只得加强保养,保湿、防晒、隔离……一天都没有闲着,每个月化妆品费就得上千,让村民咋舌不以:农民嘛谁不是又粗又黑,你花一千多就为白净,你这啥皮啊,真皮吗?

    “恩”陈新正坐在床头,他有个生活习惯,每天睡觉前都会开电视看上半个小时,专看乏味的新闻类节目以便催眠。

    但今天却没有开电视,只闷头抽烟,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丁芳菲:“当然,小小肯定是骂不过万新客的,人家能够骂一天不歇气,光凭体能就能打败红脸蛋。新哥,新哥,你怎么还抽起倒床烟,熏死了,我都快被你熏黑了……新哥,你今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不想说话。”

    “是不是开车累了,要不我给你拿点牛奶过来,喝了好睡觉。”

    “不喝。”陈新木讷地应了一声。

    大约是因为顺风,龚小小今天的骂娘声清晰得传过来:“狗x的三个瘟器还行市了,不拉不拉,我叫你不拉,你这是要折腾死我吗?再特么跟我对着干,惹毛了我,明天把你这些狗x的拉屠场杀了卖给汤锅店。”

    “你拉不拉,你拉不拉?”

    “啪啪啪!”响亮的鞭子声传来。

    陈新突然一锤床头柜:“红脸蛋混帐东西,大半夜不睡这是想干什么,想要把我的鸡吓得不下蛋吗?老子,老子要锤死他!”

    丁芳菲:“新哥你怎么这么大脾气,多大点事?小小每天过来帮忙,他的声音鸡都听熟了,吓不着的。”

    “我不管。”陈新突然拿起电话拨了龚小小的号码。

    “新哥,啥事?”那头传来红脸蛋的声音。

    陈新开口就骂:“红脸蛋,你特么什么意思,大半夜的你骂谁呢,老子这就过来整死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说着,令人丁芳菲愕然的一幕发生。

    只见,陈新鞋也不穿,光着脚跳下地抓起一根棍朝外跑去。

    “新哥,新哥,你疯了!”丁芳菲低叫一声,急忙把他抱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打死他,我要打死他!”陈新的眼睛红了,面孔在灯光下不住抽搐。

    丁芳菲死死抱住陈新,用头不住在他背心摩擦:“好了好了,新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不要紧的,不要紧的,放松,放松。”

    “我能放松吗,我放松不了。”陈新痛苦地嘶吼。

    “没事的,没事的,乖,听话啊。”

    “怎么没事,怎么没事,天塌下来了。”陈新的声音更大,惊得鸡们咯咯叫,鸡舍里顿时乱成一团。

    “怎么了,大半夜的你们发什么疯?”外面传来陈新妈的声音。

    丁芳菲扭头对外面喊:“妈,没事,我跟新哥拌嘴呢,新哥被我给打了,不服气呢!妈,外面冷,你回屋睡觉吧。”

    陈新妈:“打架啊,打得好,那我去睡了,明天早上我再打他一顿。”

    山里农村的生活艰难。两口干活累了一天,心火旺盛压不住打上一架吵上半天是常事。

    这种事家家户户都有,司空见惯。

    如果两口子不吵不打,那才奇怪。

    按照本地的风俗,儿女成家之后,关门打架,只要不死人,老人都是不管的。如果强要插手,偏向那一边都不好,反引得两口子关系更加恶劣。

    两口子吗,床头打架床尾合,头天晚上还打得头破血流,第二日早上起来,却是屁事没有的样子。

    作为老人,就得装看不到。所谓:不聋不哑不做阿家翁。

    丁芳菲自从到陈家后,和陈新好得跟连体婴儿似的,须臾也离不得。

    不知道怎么的,陈新妈总得不塌实,这不打架不吵嘴还是两口子?

    今天两人终于开打,她一颗心也落地了。这说明,小丁把自己当成自己的家,而不是一个应该保持礼貌的客人。

    听到丁芳菲这么说,又感受到背心温暖的温柔,陈新泄了气,停止挣扎,气愤地说:“什么你把我打了,你打得过我吗?”

    丁芳菲嘻嘻一笑:“我肯定是打不过你呀,可我是你的心头肉啊,你舍得打吗?”

    “我宁可打自己也不碰你一根指头。”陈新突然哭起来:“芳菲,咱们养鸡场要出大事了,我们要完蛋了。”

    丁芳菲“嘘”地一声,伸手捂住陈新的嘴:“别闹,小心让爹妈听到,他们年纪大了。你冷静一点,咱们慢慢说,你答应就点点头。”

    陈新点了点头,晶亮的泪水落到丁芳菲的手背上。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多大点事

    “芳菲,咱们家的养鸡厂保不住了,我们要破产了,要欠下一笔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了。怪我,怪我,我不该买车的。我我我……我想的是,我有钱了,我要买车,买好车,让所有人都羡慕我。我为了自己的面子把大家都害了,我不是人,我不是人。”陈新抱着头压抑地哭泣。

    就在刚才,他大概把事情同丁芳菲说了一遍。

    丁芳菲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拿起宋轻云送过来的资料仔细地看着。

    听陈新说完,她皱了一下眉头,柔柔道:“新哥,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买车的事情是我答应的。你也是关心我,说我淋雨得了感冒,要买车,你没错。”

    “不,是我的错。”

    “谁的错都不重要,关键是这事要怎么解决。”

    “解决不了啦。”陈新哽咽。

    是啊,怎么解决。如果是在平时,十来万的环保投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收入。而且,这套设备可是好东西,一次投入怎么也得用上一二十年。村里的环境好了,自己也不用因为制造臭气影响大伙儿的日常生活而感到愧疚。

    可是现在家里的钱不是都给了财礼,再拿不出现金来吗?

    况且,因为买车还欠周老板那边四十万,要用鸡蛋来抵帐。

    也就是说,家里已经透支了未来的小半年的全部收入,就自己可笑的所谓的大老板的面子。

    想到这里,陈新忍不住想抽自己一记耳光。

    可世界上哪里有后悔药卖?

    这次真是把家里人害苦了。

    丁芳菲把资料一丢,塞了一支烟到陈新嘴里:“新哥你抽支烟缓缓。”

    “不抽。”陈新把烟吐掉。

    丁芳菲又塞了一支过去。

    “说了我不抽。”陈新:“好烦。”

    “抽,必须抽。”丁芳菲用打火机帮他点燃,又嘻嘻地笑:“你抽烟的姿势好看。”

    “好看个鬼……芳菲,我正痛苦着,你别捣乱。”

    丁芳菲:“多大点事,不就是十五万块钱吗,我明天帮你凑够了。”

    “凑够了……”

    丁芳菲:“我回娘家去拿呀,不是才给了三十万彩礼吗,借一半回来就是。”

    陈新大惊:“不行,既然给了彩礼,哪里又有再要回来道理?”

    丁芳菲道新哥你这样说不对,彩礼你给没有,给了吧,那礼节已经走到了。我去借钱和彩礼有什么关系,没关系吧,怎么能说是把彩礼要回来呢?你这样说,我可不服。

    陈新:“可是……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什么不对,没不对的呀,好好休息,放心,一切有我。”丁芳菲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心,故意骂道:“快去洗脸洗脚,你打算就这么上床,小心我一脚把你踹下地。你洗不洗,洗不洗?”说罢,又要去揪陈新耳朵。

    陈新实在抵受不住:“我去洗,我去洗。”

    第二日,小两口和父母说了一声,就开上新买的豪车出发。

    他们是去虎水县城找大舅子丁老大的。

    丁老大是做铝合金门窗的,手下有两个徒弟。

    去之前丁芳菲跟他通了电话,约好见面地点。

    丁老大说他正在给一个公司装窗户,要干两天,直接过来找吧,不嫌弃的话一起在旁边苍蝇馆子吃午饭,对了,你找我啥事这么惊风急火的?

    丁芳菲说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吗?你可是我亲哥,咱们从小长到大,血管里流的是一样的血。我跟你比跟陈新还亲。

    丁老大哈哈大笑,说又来了又来了,每次你说这话我总觉得你要琢磨我,可我偏就吃你这一套。

    陈新和丁芳菲见到丁老大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五人就在旁边的馆子里点了十几个菜,开了一箱啤酒喝起来。

    陈新开车,自然不能喝,丁老大说下午的活让伙计干,他陪亲爱的妹妹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丁老大还是奇怪,问,老二,你这么急跑来找我究竟什么事啊。

    丁芳菲说还能怎么呢,关心你什么时候结婚。你是老大,你不结婚,我这个二妹怎么好意思先结。你看吧,我在陈新家已经住那么久,一直没有成亲,我也急啊。

    丁老大说,是这个道理哈,我的房子已经开始装修,三四个月就能装好,放心,耽误不了你,也耽误不了我。

    丁芳菲眼珠子一转,说,大哥你是搞铝合金门窗的,装修是内行,这装修款可得捏在手头,这样用起来才方便。不然,每买一颗螺丝都得问嫂子要钱多麻烦。你知道的,嫂嫂那人把钱看得紧。

    丁老大说,废话,装修是大事,我自然要管起来。

    丁芳菲:“我不信。”

    丁老大急了:“你爱信不信。”

    丁芳菲笑起来,说大哥你就拉倒吧,当我不晓得,平时嫂子每天只给你三十块钱零花钱,就够一顿饭钱。对了,今年四月份那次,你有急事要去省城,连车票钱都掏不出来。还有,每次你们在外面吃饭,你都磨蹭着不买单,我说错了没有。

    两个伙计大声笑起来。

    丁老大哇哇叫,你就是喜欢揭我老底,你究竟是不是我亲妹,你不给我添堵你心里不痛快吗?告诉你,俺现在在你嫂子面前那是一言九鼎,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丁芳菲摇头不语。

    丁老大怒了,掏出一张银行卡往桌子上一拍:“这就是那三十万装修款,买材料花了十来万,还剩一半。你嫂子都给我了,她现在是绝对的信任啊,怎么样?

    丁芳菲一笑,突然把银行卡抓到手里:“密码是不是你的生日,那这钱借我了。”

    “是我生日啊,老二,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急着用钱?”丁老大关切地问。

    丁芳菲:“市里让上环保设备,要十多万,不上的话就要关养鸡场。我们不是刚买了车吗,结果遇到这桩子事,这不是来请你帮忙了吗?就借我用半年,半年后还你,利息给你算上。”

    “关养鸡场,那不行,怎么能关,关了你们吃啥?”丁老大摇头,他的酒有点醒了:“可是……我和你嫂子要结婚啊……”

    丁芳菲:“老大,你这就不对了,你还有骨肉亲情吗,你妹妹现在马上就要破产,你还想着结婚?”

    丁老大性格有点像父亲,身上江湖气重。

    人在江湖走,关键是面子两个字。

    他这人喜欢吹牛,当下又继续拍着胸脯:“借借借。”

    陈新很感激,忙端了茶敬他:“大哥,你让我怎么感谢你,我我我……我对不起芳菲,我让她吃苦了。”

    他动了感情,眼圈红了。

    丁老大哈哈地拍了拍陈新大腿:“兄弟,亲兄弟,对我妹妹好点。”

    “我我我,我把她当菩萨供着。”

    “对,这就对了。”

    丁芳菲笑颜如花:“老大,你婆娘问起钱可不好交代,要挨打的。对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胳膊上全是嫂子拧出的淤青。”

    两个伙计又在笑。

    丁老大最见不得人笑自己惧内,又怒吼一声:“打我,还反了她?究竟谁是一家之主,母鸡还能司晨?拿走拿走,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们的,你以后到我家,喜欢什么,拿就是了。”

    “谢谢哥,mua”丁芳菲从背后抱住大哥,用嘴唇在他头顶挨了一下。

    丁老大可高兴了:“二妹你又来这一套,你知道我这人心软,只见不得家里人遇事。陈新,屁大一点事你怎么就哭了,还黑着脸低着头,放心,有你大哥在,天塌不下来。好了,你们也别说有的没的,现在就开车去环保设备厂,把机器给我买回去,不然养鸡场可就要开不成了。”

    当下,丁芳菲和陈新也顾不得再吃午饭,立即去银行转了帐,又开车去省城。

    大约是喝太多酒,丁芳菲屁股一落座就呼呼睡着。

    听到未婚妻均匀的呼吸声,陈新心中一阵感慨,低声道:“妹子,我所有的一切都是你操持的,和你比起来,我就是个废物。我发誓这辈子如果不对你好,就天打雷劈。”

    “开车呢,别走神。”丁芳菲打着哈欠直起身:“我睡得模糊好象听到你在说什么?”

    陈新:“没说什么。”

    丁芳菲:“手机给我,咱们关机。”

    陈新疑惑:“关机干什么,家里有事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小小、独手爷他们,就算有事,宋书记也会管。”丁芳菲说:“咱们借了大哥那么多钱,他回家去嫂子肯定要问。嫂子一听到这事还得了,肯定会打电话给咱们,烦不烦啊。干脆咱们给她来一个人间消失,等到机器设备买回去了,生米煮成熟饭,她也没办法。”

    陈新:“我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大哥,对不起,你们家里人,这样做真的不好。”

    丁芳菲:“你如果觉得对不起他们,以后对他们好点。”

    陈新:“我早就当他们是亲爹妈和亲哥了。”

    二人自去省城买设备不表。

    且说丁老大中午喝多了,自然没办法干活,就拿了个纸箱铺地上呼呼大睡。至于工作,责让两个伙计干。

    这一觉睡到下午五点方醒,丁老大伸了个懒腰:“啊啊啊啊——啧啧,喝多了,有点上头,活干完了吗?”

    一个伙计:“干完了。”

    丁老大:“明天干什么呢……不对!”

    “什么不对?”

    丁老大拍着自己脑门:“我醉了,我觉得中午好象干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怎么就想不起来呢,我这猪脑子!”

    伙计:“老大你还真是醉了,忘记中午把十五万装修款借给你妹妹和妹夫买设备了?”

    丁老大顿时虚汗都下来了,心中叫苦:这可如何跟家中婆娘交代。

    但他还是强笑着说:“我妹遇到困难,做大哥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帮,这是做人的道理。”

    伙计:“那嫂子问起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家里的事我说了办,要她废话?讨打!”

    “老大,你就吹牛吧。”两伙计满脸的不相信。

第二百一十三章 拖字诀

    龚珍信有点拉肚子,不是因为吃坏了东西,而是糖尿病并发症。

    糖尿病这玩意儿号称不死的癌症,本身并不要命。可一旦得了,就好象是机器上的锈,不断侵蚀这机体,让你抵抗力下降。

    龚珍信最近明显地感觉到精力不足,稍微受点风就感冒跑肚。

    上完厕所之后,他感觉背心有点虚汗,心中也有点发慌,忙剥了一颗糖果扔进嘴里,闭目养神片刻才恢复过来。

    外甥女唐霞忙拧了毛巾帮他擦了把脸:“舅舅,觉得好些了吗?”

    唐霞小时候是龚支书带大的,舅甥两人感情极好。

    相比之下,龚珍信觉得唐霞才是自己的亲闺女。不像女儿,根本就不体贴,倒像是妈。

    龚珍信叹息:“唐霞,舅舅的身体是不成了,估计活不了几年。你家里困难,照顾舅舅每月还有几千块生活费。等我死了,你两口子怎么过呀?”

    “我再过几年就有退休金,舅舅你就放心吧。如果舅舅你真心疼我就保养好身体,长命百岁,那我不就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你也能养我一辈子咯。”

    龚珍信一笑:“那我努力一下,为了你一家的生活,确实不能死。”

    是的,不能死,红石村穷了两百年,白马的项目一落地就能改变贫困的面貌。这是大功德,自己作为村支书这是可以载入家谱的的功绩。

    唐霞问:“舅舅这两天身体不好,是不是为罗南和杜里美杜老板的婚事犯愁?”

    龚珍信不说话。

    是的,他正为这事而苦恼。

    杜里美这人很聪明,他的这个想法很有可行性。

    杜老板什么人啊,在商场上混了一辈子,赚下偌大身家。而罗南不过是个有点神经质的农村寡妇,一旦他们成一家人,以杜老板的手段,还不把罗婆娘搓圆捏扁。

    出租老屋的事不就成了。

    得了杜老板的委托,前天晚上,龚珍信亲自去了罗南家保媒,还说了狠话。

    实际上,男女之间的事龚珍信也不能过多介入。他只需要让罗寡妇晓得其中的轻重就行,下来的事就让杜里美自己去办。

    可是,杜老板的进展好象不太顺利。

    罗南见了他也不装晕了,反正就是冷着脸爱搭不理。

    杜里美把信息反馈到龚支书这里来,说他也很头疼。

    罗婆娘这纯粹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是挑战他龚支书,挑战他龚族长的权威呀!

    龚珍信很生气,一生气,身体就出了问题。

    他正打算等着拉肚子的病好,再去找一次罗南,采用的手段要更加激烈。

    唐霞是龚珍信的亲外甥女,村委的事情也知道一些,旁敲侧击地从舅舅那里打听到杜里美心中的打算。

    心中奇怪,就问:“舅舅,你说这杜老板可是个大人物,他怎么就想着要娶罗南?是是是,罗寡妇长得是挺好看的,可省城里也不缺好看的女子。你说他想做成白马实习基地的生意吧,人家可是年收入几百万的富豪,瞧得起这三瓜两枣?这事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杜老板好象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

    龚珍信哼了一声:“霞霞,你知道什么呀。是是是,杜老板或许看不上这笔小生意,他也不缺女人,我看那罗婆娘也长得不算有多好看。不过,罗南有一点优势别的女人没有,那就是旺夫。”

    他把李双喜给罗南算命的话大约说了一遍,又道:“这种封建迷信的玩意儿我自然是不相信的,可杜里美这种大老板最相信风水面相什么的,反正他这把年纪了,找个看得过眼的人做老伴也没什么,谁都一样。”

    唐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样,我明白了,罗南命数还真怪。这婆娘心比天高,确实需要一个能人才镇压得住。不过,她也可恶得很,连舅舅的话都不听。哎,舅舅你也别急,要不让我去试试。”

    “你行吗?”

    “什么我行吗,我也是红石村的人,也该为村里出点力。有些话,女人和女人说方便些。”

    “好,你去试试吧。”龚支书点头。

    确实,这事让唐霞去试试也好。如果自己第二次出面解决问题,那性质就不同了,肯定会上强硬手段,到时候大家翻脸,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

    “罗南,生意怎么样?”唐霞骑了电驴子去了以前大队的乡场,借口买一把凿子,就一屁股坐在罗南的门市里不走了。

    “也就那样,赚点零花钱,饿不死。大嫂,你买凿子回家做什么?”

    唐霞接过凿子:“舅舅家檐沟垮了,我让我男人到山上打块条石回来补上。对了,罗南,听说杜老板正在追求你。他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村里人都羡慕你命好啊,一旦进了他家的门,这辈子就是荣华富贵。”

    罗南听她提起这事,面上带着惊慌:“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他。”

    “你嫁给他又怎么了,人杜老板家大业大,你只要成了他老婆,别说你,就连你娃将来也跟着享福,一辈子不愁了,将来他要读书,人杜老板给钱供;他要参加工作,人家杜老板帮着安排;他要结婚,人杜老板帮买房子车子。咱们做父母的,凡事都得替儿女想想。”

    罗南眼圈红,只摇头不语。

    唐霞又劝:“罗南,孩子的事怎么先不说,杜老板比起龚如祥那糟老头和毛根那小屁孩子又有什么不好。”

    “我才不要跟如祥大哥和毛根在一起,笑死人了。”

    “陈泽?是是是,他人年轻,和你又谈得来。可他都欠了一屁股外债,你要跟他受苦,你不是缺心眼吗?”

    “我没说过要和泽哥在一起啊,他们三个……我都看不上……我一个人过一辈子好了,我命苦。”

    “说吧,你看不上杜老板那一点。”

    罗南:“他肚子那么大……反正……没有心动的感觉,不来电,我和他,还有其他人都不来电。”

    唐霞说了半天,口水说干,不觉心头火气,再按捺不住,愤然道:“肚子大又怎么了,有本事的人肚子才会大。这村子里的男人多了,他们肚子大吗,见天青菜豆腐要大得起来?还心动的感觉,还来电,你都是中年人了,还说这个,笑死个人,你还是想着怎么喂饱自己吧!”

    罗南又要开始哭,哽咽:“你你你,你不能这么说我笑话我,你这是对我的侮辱。”

    唐霞喝道:“又哭,当我是野男人吗,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是舅舅派来警告你的。舅舅前天晚上找你谈过后不会来第二次,如果你不和杜老板好上,他就会采取进一步行动。到时候就不是我这么好说好商量的。当老龚家是那么好惹的,两记耳光抽过来,打不死你!你信不信,我们龚家要让你在村里呆不下去。舅舅是村干部,他下不了手,这个恶人我来当。”

    想起当初被龚珍信两记耳光抽得七荤八素时的情形,罗南怕了,她浑身都在颤抖,终于哭出声来:“我不干,我不干,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吗?”

    唐霞的家庭条件很差,以前在城里上班的时候从来都是被人欺负,什么时候欺负过别人。现在看到罗南吓成这样,她有种仗势行凶的快感

    耍威风不是她来这里的目的。

    唐霞眼珠子一转,态度变得温和:“妹子,你别哭啊,我真不是逼你。我也是女人,能理解你的想法,是啊,让你和不爱的人在一起,那可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折磨,我是很同情你的。别哭,别哭,事情总是能解决的。”

    罗南抽噎:“怎么解决啊,我我我,我活不下去了。”

    唐霞道:“舅舅不是让你和杜里美好吗,又不是让你马上和他结婚入洞房。现在什么社会,还能包办婚姻?你就和他谈,应付一下。至于谈多长时间,那可说不准,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够可以啊。拖一拖,不就拖黄了?”

    这叫拖字诀。

    “这……真的可以……”

    “真的可以,舅舅那边如果问起,我帮你打圆场。”

    “那……好吧……谢谢你……那我该怎么做?”罗南一脸的感激。

    唐霞光:“也不需要怎么做,杜老板来找你的时候,你就当他是普通客人,和他说说话儿,就这么简单。”

    成功说服罗南回到家后,她便把刚才的事跟龚珍信说了一遍。

    龚珍信点头:“所谓男女之情,就得天天凑一块儿培养,日久生情。只要罗南肯和杜老板好好说话,将来未必不能走到一块儿。杜老板什么人呀,只要走出第一步,他以后有的是办法,唐霞你这个办法很好。”

    唐霞大惊:“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没等我说完,舅舅你就猜出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龚珍信哼了一声:“我干了一辈子支书,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情没有处理过,如果说起对人心的了解,你比我还差得远。”

    正在这个时候,唐霞的丈夫急冲冲跑进来:“舅舅,不得了啦,不得了啦,陈新和丁芳菲从省城回来了,还拖了好多建筑材料,正招集人手修棚,说是棚一建好,就装环保设备。”

    龚珍信:“这是好事啊,不然鸡屎这么堆得臭的很,大家还怎么过日子。我这就去看看。”

    唐霞:“舅舅,你还在拉肚子呢!”

    龚珍信:“我心情一好就不拉了,陈新那边如果要上设备,得拖三相电,我去看看怎么弄。”

第二百一十四章 小两口回家了

    龚珍信披上衣服到了陈新家,就看到他家屋后好热闹,五六条村里汉子正提着锄头挖地基。

    建这个鸡屎处理棚至少得干一周,每人都能拿两千块工钱,他们干得带劲。

    又有三辆农用车停在那里,一辆装着水泥,一辆则载着河沙和钢管、玻钢瓦什么的,另外一辆则正在卸搅拌机。

    宋轻云和刘永华也来了,三人各自打了一声招呼。

    宋轻云问:“支书,永华,陈新家后面这块空地产权属于谁,建鸡粪处理场是否符合政策?”

    龚珍信说这片地属于集体,按说不能建房,手续批不下来。不过,这是有利于全村的好事,可以开个绿灯。

    刘永华在旁边补充说,这不是建住宅。真要说,就是搭个棚,属于活动房屋,地面附属物,随时都可以拆,手续上也好办。

    丁芳菲插嘴:“反正就是一片荒地,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在省城呆了一天两业,终于在环保设备厂把机器订了,等这边的棚建好,厂家就会派人把机器送来并负责安装调试。

    他们办成了这件大事,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一扫前几日的颓丧,看起来容光焕发。

    只是,他们关了两天手机,怕的就是大嫂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

    今天一开机,果然几十个未接电话。

    心中不觉内疚,暗道:实在没有办法,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几乎被逼到绝路了。等过了这个难关,将来再加倍补偿大哥大嫂。

    宋轻云:“那好,建吧,我这两天协助着把手续办一下。”

    龚珍信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问三相电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

    刘永华回答道:“我已经处理好了,让留山从提灌站那边扯一股线过来。”

    “永华你真是细心,不像我这个老头子,不太记得住事。”龚珍信感慨:“这鸡屎的事情是得尽快解决了,不然这么堆下去,问题就严重了。”

    确实,五千只鸡养了半年,产生的粪便已经相当可怕了。

    陈新自己算过,一只鸡每年大约产生二十五斤粪便。一年下来,五千只就是十万斤左右。

    十万斤就是五百吨,用十吨装农用车装得五十车。

    问题严重就严重在因为利润低,民愤大,方圆几百里内烧鸡屎的所谓的复合肥厂都关张了。

    刚开始的时候,村里的农民还从陈新这里拉些过去施在地里。可用量终究有限,消化不掉。

    陈新没有办法,只得在自家屋外用砖头水泥砌了个池子堆积发酵,只两个月就堆满了。

    前一阵子气候干燥还好,现在不是马上就要开春了吗,雨季就快到了。

    等雨水一落下,粪水就会随着地面朝低处流淌,谁受得了?。

    短期内大家看在陈新的面子上或许还不会说什么,但时间拖下去,拖到夏季,那味道一蹿起来,再来个满地蛆虫乱爬,大伙儿生产生活受到严重影响,只怕矛盾就会激化到不可收拾地步。

    村两委是有心要保住鸡场的,毕竟陈新解决了四个贫困户的吃饭问题。而且,他还热心村里的事,上次防疫也是出了钱的。

    龚珍信又说:“陈新,听说你下一步还要扩大养鸡场规模,准备发展到一万只?”

    陈新:“是的珍信叔。”

    龚支书:“那鸡屎就会更多了,你机器回来后帮解决两个贫困户帮你干活,一个月开人一千块工资,行不行?”

    陈新点头说行。

    龚珍新又说:“你家的环保问题一个月内解决好了,要闻不到一点臭气。否则,我亲自提着锄头把你鸡场给拆了。”

    陈新说:“我可以立军令状,到时候不用珍信叔动手,我自己一把火把鸡场给点了。”

    “点了点了,放烟火了,过年咯!”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得陈大狗拍着手在那堆积鸡粪的发酵池上欢呼雀跃。

    红石村气候干燥,那一池鸡粪表面都晒干了,形成一层硬壳,有的地方更是有野草萌发出新绿。

    众人都是惊呼:“快下来,快下来……啊,怪了!”

    又听得扑哧一声,陈大狗一脚踏虚,竟漏了下去。

    这一落下去,他下意识朝前扑去,顷刻没顶。

    万新客悲叫:“大狗,我的大狗!”

    刘永华也是惊了,他脑子反应快,在众人都发蒙的时候直接跳进去。

    鸡粪没到他的腰部。

    刘永华强忍着恶心,在里面一通乱抓,也是他运气好,竟抓到了人。

    等到他和陈大狗挣扎着爬出来,陈新父母已经一桶井水倒了下来。

    刘永华苦笑:“再来一桶,可恶心坏我了。”

    宋轻云看着陈新:“你现在理解环保对村里人的意义了吧?”

    陈新愧疚地低头:“我理解了,我的错。”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陈大狗的妈万新客见儿子如此狼狈,破口大骂。

    陈新一家人不住道歉,又送过去一百个鸡蛋做为赔礼,才罢休。

    万新客的杀伤力很大,加上屋后又是在施工,母鸡受了惊,本来一天可产四千来颗蛋的,当天只下了三千。

    后来大约是习惯了屋后小工地的喧哗,过得几天又恢复了产蛋量。

    ……

    且说唐霞打了个电话给杜里美,说了她先前去罗南门市时的情形,道:“杜老板,接下来该怎么办不用我多说了吧?”

    “妙,太妙了,只要罗南一见我不晕,不哭,只要她肯和我说话,就有法子。”杜里美击节叫好:“唐大嫂,谢谢谢谢,过年我一定给您拜年。”

    唐霞笑道:“那我不是还得把孙子接到村里来,否则你大红包发给谁呀?”

    “大红包,肯定大红包。”

    杜里美此刻正在自己房间中做电脑效果图,陈新家鸡场那边再热闹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也懒得去看。

    他做的正是罗南家改造成图书室的效果图,上次做了一次,根据的是村两委以前留的底。村里前几年办产权证的时候都是画图存了档的。

    去过罗南家后,他实地考察了一番,觉得有的地方还可以改动一下。

    接完电话,杜里美随手在电脑上打下一行字:“马斯洛需求层次。”

    所谓马斯洛需求层次指的是,人的需要由生理的需要、安全的需要、归属与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五个等级构成。

    就罗南这个人来,她吃饭都成问题,生理需要自然没办法满足。寡妇一个人还得养个孩子,生活艰难,换其他女人,只怕早就再婚了。多一个人赚钱养家总是好的,可她偏不。

    安全的需求指的是,人们需要稳定、安全、受到保护、有秩序、能免除恐惧和焦虑等。

    这寡妇性格柔弱,平时也被村里大姓人欺负,上次还被人朝房顶扔石头,自然是没有安全感的,寡妇门前是非多嘛!如果能找个男人,特别是那种比较凶的男人,谁敢罗唣,可她偏不。

    如此,就只能用归属和爱的需要来解释了。

    杜里美想起罗南那落花流泪对月伤心,动辄就嘤嘤嘤,对她吼上两句就晕倒时的情形,一拍额头:“我明白了,这就是个被言情小说和电视剧给荼毒的老少女,女文青。”

    这罗南吃饭都够戗,却直接跳过生理需要和安全需要,直接去追求爱的需要。

    “呵呵,对付这种女文青我可有经验。”

    杜里美自认为自己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工程师,又在商场混了一辈,智商碾压罗南不成问题。

    可为什么一见到她就失了方寸,要等冷静下来才能想出法子呢?

    杜里美觉得很奇怪。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同情兄

    “陈泽,你又在劈柴呢?”这一日,杜里美又去了罗南家的院子。

    罗南今天没有去守门市,据万新客说是感冒了。

    马上就要过年,天气暖和和起来。

    当然,红石村白天热得很,可到了晚上气温就会急剧下降到十度以下。

    但这几天晚上竟是不冷,罗南被子盖得有点厚,估计是夜里踢被子,加上她本就是个林妹妹的体质,倒下了,此刻正在沙发上恹恹躺着,脑袋缠了一条白毛巾。

    她家的院门上次被龚珍信一脚踹坏,因此众追求者能够很容易地进去。再说了,红石村村民也没有社交距离一说,想进你家就进,没那么多讲究。我能直接去你家,那说明我跟你关系好呀!

    陈泽看到杜里美就哼了一声把脸转开。

    本来在这场爱情竞争中,他自觉比龚如祥、毛根更有竞争力,现在突然钻出了一个杜里美。自己和他比,无论是气质、能力还是财力都是天壤之别。

    唯一强过杜老板的大约就是年轻,和罗南聊得来吧。

    “笃,笃。”旁边又有声音传来,是龚如祥在挖地。

    他准备把院子里的空地都开出来,继续种菜。

    这混帐每天都来干活,做家务、通下水管、打扫卫生……

    至于毛根,则继续神出鬼没地偷窥。

    为了解决终身大事,为了美人,为了罗南那五六十万拆迁款,男人们竞争空前激烈。

    现在又来了个杜老板,情场更是异常残酷。

    “如祥,挖坑呢?”杜里美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堂屋中沙发上,罗南正在玩手机,听到杜老板这话,她笑点低,不觉咯咯一声。这杜里美说话挺有趣,挖坑……哈哈,挖坑。

    龚如祥哼一声:“罗南感冒了,我来帮帮她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我也是来看她的,不想你们也在,也不想你们都是雅人呀!”

    龚如祥:“啥,哑人,你在咒我们是哑巴吗?”

    “不,不是哑巴的哑,是文雅的雅,雅致的雅。”杜里美:“你看啊,你在种菜,陈泽在劈柴,在这古色古香的农家小院里,夕阳正西下,简直就是一副画儿,不禁让我想起一首诗。”

    说到这里,杜里美吟道:“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龚如祥可没有文化,不觉一呆:“这是诗?不对啊,我以前读小学的时候学的诗可不是这样。什么面朝大海,朝的应该是前面的大山啊!劈柴倒是对的,陈泽天天劈,把罗南家的柴都劈完了,再这么劈下去怕是要把人房子都给劈了。”

    陈泽看到杜里美这个平白钻出来的经纬打击的情敌,心中烦躁,把斧子一扔,一口唾沫吐过去:“老子要劈了你。”

    他人年轻中气足,恰好不好,这一泡口水正好吐到龚如祥的心口。

    龚如祥大怒,红着眼睛冲过来,用手指着自己的头:“劈,劈,朝这里劈。陈泽,你心里那点小算盘当我不晓得。你不就是想着罗南的拆迁款吗,有了那笔钱,你的外债可就还清了。罗南多么老实一个人啊,我不能叫她被你给骗了。”

    “老子不劈你,老子打你!”陈泽被龚如祥说破心思,恼羞成怒,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就要打。

    里面的罗南大惊,虚弱地低呼:“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啊!”

    “别打,别打,凡事好商量。”杜里美挤了过去,他身高体肥,就好象一面墙,顿时将二人分开。

    陈泽:“你让开,再不让我连你都打。”

    龚如祥:“商量,商量个屁!”情场争斗,没有妥协的余地。

    杜里美哈哈一笑,突然一只手一个将二人搂住:“如祥兄,陈泽兄,大家都是好朋友,何必要兵戎相见呢?”

    “谁跟你是好兄弟?”

    “放开。”

    两人被他抱住,心中腻味得要命。

    杜里美:“是是是,我们都在追求罗南,都爱她,在情场上是竞争对手,在感情问题上你想打倒我我也想打倒你,都别客气。不过,并不妨碍咱们下来都是老乡亲戚和好朋友,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吗?”

    “什么道理?”龚如祥和陈泽都下意识地问。

    就连堂屋里的罗南也好奇地侧耳聆听。

    杜里美:“战场上一起并肩作战的是战友袍泽弟兄,在情场上我们都爱上同一个女人,是不是也应该有兄弟情谊呀?这就同情兄。你们想啊,咱们是有共情的,是不是应该惺惺相惜,成知心朋友呢?”

    “我跟你惜个屁!”陈泽骂。

    龚如祥一脸不可思议。

    杜里美:“说个正经的吧,你我三人都要追求罗南,可她只一个人,又不可能劈成三段分了,最后她也是只选一个。还有,都是乡里相亲,为这种事闹脸红没必要。都是在这村生活了一辈子,从小长到大的朋友,难道以后成仇人了?你们心里不难受,我心里还疼呢!罗南身体也不好,大伙儿每天这么一窝蜂挤过来,这不是影响病人的恢复吗?”

    龚如祥不觉一叹。

    陈泽:“你究竟想说什么?”

    杜里美:“我认为,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不然我也不可能住大平层大别墅,每年赚几百万。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说我有钱就让你们退出,在这场竞争中大家都是平等的。我的意思是,咱们这么乱哄哄地每天跑过来也不是办法。桨多打烂船,最后谁也捞不着跟罗南说话交心的机会。还不如商量一下,排个日期。你一三五过来,二四六轮到我,彼此王不见王,各凭本事。最后罗南选了谁,别人不能有怨言。下来之后,大家还是好朋友。”

    陈泽:“这……”

    龚如祥人老实,讷讷道:“杜老板的话好象有点道理。”

    杜里美:“你们吃没有,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喝几杯,把话说开了。”

    龚如祥:“我买了卤肉,家里还有两斤包谷酒,要不去我哪里?”

    陈泽焦躁:“谁要吃你的酒。”

    杜里美劝道:“去吧,去吧,事情不出也出了,总得勇敢面对。”

    龚如祥迟疑:“要不要叫声毛根?”

    陈泽大骂:“叫那个小泼皮做什么,与他无关,罗南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和一个二流子好?这事没他的戏,龚如祥你可真是老糊涂了。”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抽烟,抽烟。”杜里美从包里掏出两包好烟,塞进二人衣服兜中。

    “那以后他来纠缠罗南怎么办?”

    “打,大伙儿一起打。”陈泽:“等下咱们商量一下如何警告毛根,他妈的,我想起就冒火。”

    杜里美:“走走走,喝酒喝酒。”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三人竟勾肩搭背去了。

    堂屋里的罗南瞪大了眼睛一脸迷惘,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色渐渐暗下去,很快就到了夜里,月亮出来了。

    龚如祥家离罗南这里大约六七十步距离,因为地势高,又顺风,不片刻那边吃酒的声音就隐约传过来。

    龚如祥:“喝,喝,难得今……我已经好久没有喝这么痛快……醉了醉了……呜呜,罗南,罗南……我想你了……”

    陈泽:“喝二两马尿你还……哭个屁……你未必输……”

    杜里美:“是的……大家都有机会的……”

    “哈哈,哈哈。”突然一阵大笑。

    杜里美:“陈泽,咱们是不是兄弟……干了……”

    “干了……好兄弟,好兄弟,哥,杜哥。”陈泽醉了。

    “同情兄。”

    “同情啥,我又没有输……”

    龚如祥:“说好了,大家轮流去罗南那里,公平竞争……无论如何不能影响兄弟感情……陈泽,呜呜,好兄弟,哥对不起你……”

    “如祥,我的亲哥,亲哥……”陈泽也在哭。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杜里美又回到罗南家里,笑眯眯问:“罗南,你吃没有,要不我帮你热一盒牛奶。”

    罗南心中突然生起了熊熊怒火:“不喝,杜里美你什么意思?”

    看到这个往日温柔如水,甚至有点神经质的女人状若猛虎,杜里美却还是笑:“我在帮你啊!”

    “你帮我,你是我什么人?我又不是货物,我是人,凭什么就这么被你们分了,还一三五二四六?”

    杜里美:“这样不好,一天只一个人来骚扰里总比大家一涌而上的好。”

    “你你你……”罗南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动手撵人。又想起唐霞的话,沉着脸:“你坐吧,你喝了这么多酒,坐几分钟就回家睡觉。”

    杜里美:“我在商场纵横驰骋了一辈子,他们怎么喝得过我,我现在一点事没有。你现在情绪不稳,我改天在来和你说话。”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朗声道:“罗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不重要。杜某行事只求心之所向,爱你与你何干?你对我态度如此恶劣,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我不在乎!”

    很经典的言情片的台词和桥段。

    很文艺范儿。

    看着月色中杜老板的背影,罗南心中一颤,眼圈微红。

    又再次幽叹:这个霸道总裁真是讨厌死了,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我真是命苦。

    我尝到了苦情。

第二百一十六章 听说拆迁了

    就这样,杜里美三人达成协议,大家轮流去找罗南。

    和往常一样,龚如祥帮罗南做家务,收拾院子。

    陈泽帮着劈柴,把院子里所有的木柴都改成一尺长指头粗细的小木棍,直到劈无可劈。

    至于杜里美,则照例抱着一个茶杯在罗南面前吹嘘自己资产雄厚,住的是大平层大别墅,年入千万,又约罗南一道去省家里玩。咱们不是要搞对象吗,你总得看看我的家庭情况啊!

    他也不想想,如果罗南真去,又该如何收场。

    罗南也没有办法,只能和他虚以委蛇,以拖待变,免得触怒了龚珍信惹下大祸。

    杜老板人精一个,早把她的脾气摸熟了。最近几天又熬夜倍数扫描了最红的几部电视连续剧,和罗南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多。

    罗南也会给因为干活干得满头大汗的龚如祥递过去一条毛巾,或者泡上一杯茶。

    她还会和陈泽说上一会儿话,咯咯笑上一气。

    说来也怪,她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气色变好,再不似往常动则就伤风感冒。

    杜里美给她买的羊绒大衣穿起来,口红香水用起来,眼睛里有一汪秋水在波动。

    门市那边也不怎么开,常常是开一天歇一天。在家里和三人说说话儿,刷刷剧,看看言情小说,为女主人公的遭遇而感动流泪。

    岁月静好。

    不过,她还是有烦恼。

    杜里美和陈泽、龚如祥从那天晚上喝就之后,后来又去约过二人吃饭。

    刚开始的时候两人还有点腻味,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但经不住杜老板一片热心,人又敞亮豁达,若不依,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叫人瞧不起,只得点头。

    男人的交往其实很简单,二两酒一下肚,把话说开,大家不私下搞小动作,输赢得光明正大,如此就算不能成为哥们儿,也是值得尊敬的朋友。

    很快,三人兄弟相称。除了喝酒,还一起打牌,一起开车进城玩。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罗南又伤心了,这三人互为情敌,不是应该撕得头破血流吗?

    现在好成这样,那不是说明我其实在他们心目中并不是那么重要。

    并不是压倒一切的分量。

    罗南伤心又生气,狠狠地对着他们发了一通脾气。

    村民都在感慨。

    “这罗婆娘真是个祸水啊,简直就是封神榜里的妲己。”

    “你直接说是狐狸精好了。”

    “罗寡妇真有本事啊,把三个男人哄得团团转,她也忙得过来?换我,早就精神分裂。”一个中年妇女说。

    “分裂,你分裂个啥,我看你是巴不得。”

    “我巴不得什么,你把话说清楚了。”

    “要我说清楚吗,你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你看年轻小伙子的眼睛都是绿的。对了,你经常偷看人家黄二娃。”

    黄二娃大怒:“你说什么,是不是想挨打?七嫂,我又没借钱不还,以后再看我,不客气了。”

    竹花和罗南本就有仇,闻言一脸的鄙夷:“看着吧,看着吧,总有一天罗南会死在男女关系上。新闻里可多了,什么分尸案,什么被男人宰了冻冰箱里一年,什么被掐死后用水泥糊在墙里。”

    刘永华喝道:“竹花你说什么呢,哪有咒人死的,再瞎说我锤死你。”

    “锤锤锤,刘永华你今天不锤死我我就锤死你。”

    “算了算了。”众人又劝。

    正闹着,一人惊叫:“你们看,那三兄弟。”

    大家定睛看去,只见,杜里美和陈泽、龚如祥正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龚如祥把手搭在杜里美肩上,杜老板则用手勾住陈泽脖子,三人就好象是糖葫芦。

    竹花也顾不得和丈夫置气,若有所思:“我看他们三人未必就喜欢罗南,未必就喜欢女人。”

    黄明在旁边插嘴:“都大老爷们儿,女人算什么,怎么比得兄弟情分重要。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我看,杜老板人不错,是条好汉。”

    “去去去,你懂个屁!有种你在关丽面前说这句话。”竹花唾了他一口。

    黄明抓抓头:“那可不敢。”

    竹花最后刻薄地说:“罗婆娘以前天天有男人围着,耍得人家团团转,可得意了。现在男人们有了计较,轮番上阵,公平竟争,脱离她的掌握,她可就要不高兴了。村里的风气都被这婆娘给带坏了,永华,宋书记什么时候回村,你们村两委是不是应该发起一次整顿村风民俗的运动。”

    上门女婿刘永华惹不起妻子,也懒得理睬。

    宋轻云已经四天没有来村里,临近年底,街道事多,各项考核,各项汇报,各项报表,累得半死。

    他今天总算干完手头的活解脱了,此刻正开着车行驶在山路上。

    车上还载了一个老乡。

    红石村实在太偏远,交通不便,乡村通小巴要明年才通。

    宋轻云去问过几次,公汽公司回答没钱没车没司机,等以后再说。看架势,明年下半年能通车就阿弥陀佛了。

    正因为如此,没有汽车摩托车的村民去赶场,下午回家的时候,公交车只能坐到w市和虎水县分岔路口。接下来只能看能不能搭村民的顺风车,或者索性走路回去。

    宋轻云每次看到路上有人都会刹一脚。

    老乡叫陈文化,七十出头,高小文凭。

    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学生文化程度分得细:初小,中小,高小,初中,中专,高中,大学。

    陈文化一上车就裹了一支哈尔滨红肠粗细,半尺长的叶子烟,吧嗒吧嗒抽起来。

    宋轻云好奇地问:“陈文化,你这支烟一天抽得完吗?”

    听他说可以,宋轻云又问:“你抽这么多,会醉烟的,头不晕吗?”

    陈文化回答醉里乾坤大烟中中日月长。

    宋轻云想起白马所说的将来种植生态葡萄的事,因为不能用农药,杀虫只能用烟叶和大蒜泡水,据说效果不错。

    他下来也实验过,扯了两片烟叶用水煮了,撒黄明家菜地上。

    只见烟叶水一喷上去,菜叶上的蚜虫就像落雨一样往下掉,喜得他大声欢呼。

    黄明翻了个白眼:“你喷你也死。”

    宋轻云问陈文化:“你的叶子烟是从哪里买的,咱们这里能钟烟草吗?”

    “从自由市场上买的,是外县那边卖过来的。咱们村种烟是可以种,气候也合适,就是产量小,要亏本。不过,烟草是国家统购统销,不能私自种植,逮到要糟的。”

    宋轻云问烟叶梗能不能买,多少钱。陈文化说要什么钱,梗都是扔了得。如果你要,开车过去拖就是,收个几百斤没问题。

    宋轻云点头,心道:不错,杀虫剂的问题倒是解决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就看到前边山弯处有两人正在招手。

    一男一女,男的大约二十出头,很胖,是个小胖墩。

    女的那个大约四十来岁,颇瘦。

    看起来是母子。

    “别停。”陈文化一脸恐惧的样子:“罗婆娘男人就在这里摔死的,这道山崖摔死的人多了,经常闹鬼。这两人看起来面生,不是村里的。”

    宋轻云扑哧一笑:“你还搞起封建迷信了,谁信呀?”

    就一脚刹停在二人跟前,伸长脖子喊:“二位老乡去哪里?”

    “去红石村。”女人回答,很古怪的口音,应该是外地人。

    宋轻云:“我们也去红石村,上来吧!还有十公里路,走这去非累死不可。对了,你们是走亲戚吗?”

    他端详着那女人,女人皮肤黝黑,颧骨高高耸起,显然日子过得不顺心。

    日子过得不好,脾气就坏,妇女看起来挺凶的样子。

    她谢了一声,招呼儿子上车,说:“对,走亲戚,我是罗南的舅母娘,亲的。”

    “舅母娘?”宋轻云不解:“你是罗南舅妈?”

    女人:“不不不,我是她舅子的婆娘。”

    宋轻云更糊涂了,旁边陈文化观察了这对母子半天,发现他们有呼吸有体温,确定不是鬼魂,这才笑道:“宋书记,女人叫自己娘家的兄弟是舅子,喊兄弟的婆娘是舅母娘。”

    宋轻云咳一声:“原来是罗南的嫂子,这么一说我不就明白了。”

    女人娘家姓包,包公的包,很少见的姓,大家都叫她包大嫂。

    她丈夫是罗南的亲哥,这次因事没有来,只带了儿子罗奇。

    陈文化听完她的自我介绍,道,早就听罗南说过娘家的事,她嫁到咱们村已经十多年。你们娘家只过门的时候来过人,到现在那边有谁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包大嫂回答说路远,交通不便,往返一趟就得四到五天,比出一次省都恼火。

    她这么一说,宋轻云也是感慨。是啊,就他所知道的从这里到罗南娘家几百公里,先得搭顺风车去w市区,到那边还得乘公交车或者火车到省城,这就得一整天。

    到省城歇息一晚,又得改乘大巴,路上折腾一天之后,到了一个小县城。再换乘农村小巴,走上两小时才能到地头。

    这一通折腾,听起来就可怕。

    宋轻云:“实在太远了,我现在连开两个小时车进城都懒得跑。”

    陈文化:“宋书记你以后干脆就长驻咱们村别走了。”

    包大嫂听陈文化一口一个书记地喊宋轻云,好奇地问他是什么官儿。

    在知道小宋书记是街道干部和驻村第一书记之后,立即变得热情,从包里掏了好多枣儿请他吃。

    宋轻云本有轻微洁癖,推说要开车,这一包枣儿倒是便宜了陈文化。

    包大嫂问:“宋书记,跟你打听个事,你们红石村是不是要拆迁?”

第二百一十七章 袍哥人家

    宋轻云一脸茫然:“拆迁,拆什么迁?”

    包大嫂很热切,将头从后排探上前来,直接在宋轻云耳边吼:“我听说国家要在你们这里建过什么项目,恰好占了红石村的地,全村都要搬迁,直接货币补偿,平均每户人家都要补偿五十到六十万。”

    宋轻云:“国家项目,没听说过呀!你觉得咱们这里能建个什么项目?”

    包大嫂:“我怎么知道,或许是修个水电站吧,你们这里不是经常修电站吗?”

    宋轻云嘴巴朝车外撇了撇:“你看这外面干得草都不长,有会吗,难道用太阳能或者风力发电?再说了,风电和光伏随便找个山头就能杵,需要占用农民的房屋和农田吗?”

    包大嫂听到说得有理,更是疑惑:“会不会是建高速公路,直接修到高原那边去?”

    宋轻云:“没听说过。”

    包大嫂一脸失望:“不会吧,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旁边陈文化就道:“你这大嫂还不相信个人,宋书记多大的官儿,不比你这个农民消息灵通?”

    宋轻云忙道陈文化你别乱说,我在单位中就是个打杂的小咸鱼,算个几吧官,我日子比你过得还苦。

    包大嫂脸色颓丧起来,喃喃道:“真弄错了吗,不会吧,不会吧……”

    宋轻云心中顿时好奇,问她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又是怎么说的。

    包大嫂回答说是罗南儿子在qq上和罗奇聊天时聊到的。

    旁边,罗奇不住点头说:“是,是弟弟说的,说村子的房子都要拆,每户人家都要赔五六十万。弟弟还说,等得了这笔拆迁款,他想买辆一万块的变速自行车,假期骑性去珠峰。”

    宋轻云笑道:“娃娃聊天吹牛的话也能当真,对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包大嫂:“主要是看看小姑,这十来年我和她见面的次数加一起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还真有点想。宋书记,村里真没拆迁?”

    宋轻云:“真没说要拆迁,咱们这里冬天挺暖和,来了就多玩一段时间。”

    包大嫂听说没有拆迁的事,脸色顿时黑下去,再不说话。

    宋轻云不疑有他,也不放在心上,便同陈文化边聊边开车,一个小时后就进了村。

    包大嫂和儿子罗奇自寻了方向去罗南家不表,他则回到村两委。

    进了办公室,却见乐意正在里面忙乎着什么。

    宋轻云也不废话,直接打开包,扔过去一包零食进行投喂。

    “宋书记您别这样,我都胖了,胖了。”

    宋轻云有点奇怪:“怎么是你们,永华呢,支书呢?”

    按照排班表,今天是村主任刘永华坐班。另外,支书龚珍信家里反正没事,他又是个负责任的人,几乎每天都来。

    乐意说支书糖尿病犯了,拉了一个星期肚子,唐霞两口子一大早就送他进城看病,估计要在他女儿那里住几天等病好了才能回来。

    宋轻云摇头,这个龚支书的身体啊真是让人头疼。

    乐意:“竹花嫂的爸爸龚清在城里帮人通下水道的时候,钻子把人水管给打爆,楼下被淹,永华紧急赶进城去处理。”

    老头儿在水电门市闯祸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大家都审美疲劳。竹花好几次说要接他回村,龚清见识了城里的灯红酒绿又没人管束,自然抵死不从。

    宋轻云甚至连感叹都懒得感叹,正要问这几天村里一切正常吗,一个电话就打到乐意那里。

    乐意说:“是一个村民的。”然后“恩恩啊啊”一阵,最后愤然拍案:“什么,六婆婆儿子不孝道。你跟六婆婆说叫她心,这事我们村两委替你做主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马上过去。”

    结束通话,乐意就气呼呼地要朝外冲。

    宋轻云叫住她:“六婆婆儿子是不是叫廖启明,老太太以前来村两委找过我,说是要申请五保。出什么事了把你气成这样?”

    “虐待老人,忤逆不孝。老太太今天被儿子给打了,现正在家里闹着要上吊呢。”乐意气得眼睛都红了:“应该带上民兵把廖启明那个混蛋给抓了。一个新联的外姓人,他还行市了,抓,必须抓。”

    看她气成这样,宋轻云觉得事关重大,虽然小乐同志一遇事都会大发雷霆控制不住情绪:“别急,事情都没有说清楚,抓什么人,咱们一起过去看看,边走边说。”

    如果六婆婆因为家庭矛盾上吊,出了事,那可是治安问题。宋轻云作为驻村第一书记,维稳本是他的分内之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说起廖启明和六婆婆的家务事,宋轻云还有一点印象。

    那时他刚到红石村没两个月。

    宋轻云当时不是帮陈大狗解决了五保户问题吗,六婆婆就找上门来,说宋书记啊,家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孤苦无依,能不能评个五保户。

    六婆婆九十岁的人了,满面都是皱纹,走路颤颤巍巍,耳朵也背。宋轻云一看,孤寡高龄老人,丧失劳动力,没有儿女,太符合了。

    就调出她的户口档案一看,这什么跟什么呀,老人有一儿一女,还有三个孙子。就算宋轻云把老人的材料送去民政,那边也不可能通过呀!

    本以为老太太会一通胡搅蛮缠,没想到六婆婆倒是通情达理,听完宋轻云的解释,抹着眼泪默默离开,弄得我们的小宋书记挺不好意思。

    乐意对六婆婆家的情况很了解,在路上,她说,六婆婆家姓廖,以前本是新联村六组的人,但家里的老屋却在红石村。

    新联和红石村不是世仇吗,怎么房子却修在这边。

    原来,六婆婆的公公当年是个挺厉害的人物,袍哥。上世纪二十年代他在乡场上打牌的时候赢了红石村一个外地商人的房子,就搬了过来。

    五十年代分大队中队生产队的时候,就按照居住地原则直接把户口落到红石村,算是村里的几十个外姓人之一。

    六婆婆人不错,但据说她儿子廖启明挺讨厌的,人缘也不太好。

    当年在村里和人打架的时候还去新联搬过救兵,差点引起了两村械斗。

    这也是刚才一听到他虐待老人,乐意就愤怒地说要带民兵去把他抓了。

    抓人是不可能抓人的,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嘛!这又不是维稳案件,一切都得依照法律。

    乐意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姑娘,一路都在咒骂,该死的廖启明,你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还不孝敬老人,这不是畜生还是什么?宋书记,咱们村虽然穷,可民风淳朴,绝对不能让这一颗耗子屎坏了一锅汤,这事必须从重从快处理……云云。

    须臾,二人就来到六婆婆家门口。

    抬头看去,宋轻云忍不住喝了一声彩:“这地方不错,大户人家呀,不愧是袍哥人家。加一起起码两百平方吧?”

    只见眼前是一条清石板铺就的小巷,许是年生太久,不知道被多少双脚磨过,地面到都被踩出坑凼。街边是一栋两层的木板壁老房子,楼上楼下各四个房间,典型的老式西南货栈制式。

    房屋一楼看起来是门市,当然这破地方也做不了生意,门窗都用木板钉死了。

    但二楼却不错,有走廊,雕花栏杆。屋檐两头还各雕着一个龙头模样的神兽,好象叫鸱吻?

    乐意:“后面还有个天井和两间十来平方的小屋和一个厨房一个茅房,加一起三百一。宋书记,咱们山区的老房子,别得都差,就是地方大。当然也不值钱,这三百平方怕是连城里五十平都换不来。”

    宋轻云本有点文青,也不忙进去,只拿起手机不住拍。

    乐意:“宋书记你别拍了,咱们村这样的破房子多了。这里上百年前是茶马古道,听祖上说这条街以前就是主路,每天都是骡马和客商来来去去,日夜不停。对了,知道这屋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宋轻云:“应该是商店。”

    乐意摇头。

    宋轻云:“饭馆?”

    她继续摇头。

    宋轻云连猜了几次,答案都是否定,无奈说:“实在猜不出来,乐意同志别买关子。”

    乐意:“我听家里那口子说这里原先这里是青楼。”

    宋轻云:“啊!”

    乐意介绍说,六婆婆的公公不是袍哥吗,人倒是正直,赢了这地方后就把里面的女人给遣散了,这里也改成袍哥人家的一处分舵,他则做了舵把子,算是做了件大善事。再后来,因为军阀预征赋税预征到2006年,他这个大户被敲骨吸髓搞破了产,郁郁而终,但这房子却保留到现在。

    “预征到2006年?”宋轻云笑起来,预征八十年,以前的军阀可真狠。

第二百一十八章 就是不给

    进得院子中,里面是一个小天井,大约二十平方模样,有个防走水的石缸。

    地面都长了青苔,有一股浓重的霉臭味,熏得宋轻云差点几乎窒息。

    再看四周,到处堆着破塑料布片子、饮料瓶子、烂胶鞋烂凉鞋、露出弹簧的破沙发、只剩一道圈儿的塑料盆儿……这就是一个垃圾堆场,几个房间都堆满了。

    六婆婆的房间在二楼,由一道木梯连着。

    此刻梯子上已经站满了来看热闹的村民,都在乱糟糟地劝:“六婆婆,别想不开啊!”

    “忤逆不孝的廖启明,他总有一天会被雷劈的。”

    “对,你就得好好活着,活着看到他倒霉的一天。”

    “呜呜。”六婆婆的哭声哀伤地传来,时断时续,中气不足。

    这也可以理解,人老了,气力不够。

    六婆婆耳朵又背,别人劝她的话也听不清楚,只顾着抹眼泪。

    楼梯窄,只容一人通过,看堵得厉害,乐意就吼:“宋书记来了,他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无关人等速速离开,别挤在这里……哎哟!”她脚下一摔,竟被人挤得踩虚了脚,气得哇哇叫。

    趁乐意正在清场,宋轻云走进一楼的厨房,刚一跨进门就被满是灰尘的蜘蛛网粘了一头。

    厨房有点暗,里面还是堆满了垃圾,除了霉味更多了一股**食物的臭气。

    宋轻云揭开锅盖看去,里面还有小半锅米饭,里面和了芋头和青菜叶子,油水是半点也看不到。

    在看了看米缸,里面只剩二两,还长了虫子。

    他这人有点道德洁癖,心中顿时冒火。

    就沉着脸朝楼上走去,进了六婆婆的卧室。

    只见,里面依然有脏又破,只放了一张三条腿的床,蚊帐黑得都起了腻。宋轻云用手一捏,捏下一层油垢。

    和厨房不同,这屋更多了一股便溺的味道。

    六婆婆正坐在床边幽幽地哭,乐意在旁边不停劝慰。

    房梁中挂了一根绳子,正轻轻摇晃看得人心惊胆跳。

    宋轻云坐到六婆婆身边,沉痛道:“婆婆,究竟出了什么事要寻短见?你有事就跟我说,放心好了,有我又村两委给你做主。不孝顺老人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很很杀下去!”

    六婆婆抹了抹眼泪突然站起来:“杀鸡,宋书记你要吃鸡,我这就去把家里的鸡杀了。你替我撑腰,我就请你吃鸡。哎,我家没鸡啊!”

    宋轻云:“不是吃鸡,我是说替你做主。”

    “杀猪,我没喂猪。”

    这婆婆耳朵实在太背,宋轻云有点头疼。

    乐意:“宋书记,得用吼的,还得顺风。”

    就顺手拿起一把扇子,对着六婆婆的耳朵一边扇一边吼:“六婆婆,你儿子不孝顺你的事,咱们政府替你做主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说,说清楚了我们才好去找廖启明。”

    “他就是个畜生,他不孝顺,书记,你要为我撑腰啊,快去把他抓起来劳改。我不活了,我不活了,他连一百快钱都不给。我刚才问他要,还推了不我一把。”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又要去上吊。

    “什么一百块,是给你的生活费吗?”乐意问。

    老太太哭得更大声,泪水顺着脸上皱纹不住流:“对对对,生活费。连一百块都不肯给。想当年,我还帮那不孝子孙种田带孩子,我什么活都做。现在老了,没用了,他就一脚把我踢开。宋书记啊,我已经两个月没吃肉了,我命好苦啊,我饿啊!”

    “人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当初就不该生这个娃。没有娃,我不就是五保户了。黄天啊,我过得太苦了,我还是去死吧!”

    宋轻云看她实在可怜,安慰说:“放心好了,粮食会有的,肉会有的,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廖启明。他如果不肯赡养老人,我们村两委就要动用法律武器了。天大地大,法律最大。”

    “你说什么,绿了,地里的庄稼绿了。咳,宋书记咱们这里的菜地都是绿的啊!”

    宋轻云:“婆婆你不要想不开,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绳子我们帮你解下来,带走了。”

    六婆婆又哭:“书记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不自杀了,我要亲眼看着那不孝子孙被政府批斗。”

    宋轻云拍了拍她的手,扭头和乐意出了屋。

    问:“廖启明家在哪里,几队的?”

    乐意指了指远处一栋楼房,“那不就是。”

    宋轻云定睛看去,气得几乎吐血:“房子还真漂亮,廖启明家经济条件不错啊!一百块生活费都不肯给,还让自己亲生母亲靠拣垃圾为生,这不是禽兽还是什么?”

    六婆婆家地势高,廖启明家就位于三十米外下面沟中,从二楼居高临下看去,一览无余。

    只见,廖启明家是一栋三层的大楼房,房屋上贴着瓷砖,客厅还装着大落地玻璃。按照目前的行情,这么一栋楼怎么也得二十万块钱造价。

    他在红石村里也算是中上人家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一阵喧哗,“霍麻和廖启明来了。”

    六婆婆在家又哭又闹又上吊,好多村民都来看热闹,刚才被乐意赶出去,却不肯走,依旧聚集在外面的巷子里。

    吵闹声中,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人冲近来,气势汹汹上楼。

    夫妻二人都是大约六十来岁的老人,长相普通。

    男的那个眉宇间依稀有六婆婆的模样,显然就是廖启明。

    女的那个看起来干瘦,动作灵活得不象是个老人,她冲在前头,只几步就上了楼,还撞在宋轻云身上。

    乐意:“霍麻,你走路没长眼睛啊?我看你就是故意撞人,什么意思?”

    廖启明的老婆姓霍,从少女时代开始就是个性格急噪,动则就和人吵架的主儿,因此被大家取了个外号叫霍麻。霍麻就是荨麻,浑身是刺。

    霍麻:“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宋书记。宋书记今天怎么好心情跑这垃圾堆里来视察,这里实在太乱,我没看到你,抱歉抱歉。”

    乐意正要发作,宋轻云拉她袖子示意不要冒火。

    毕竟霍大嫂是六十多岁的老人,看她模样就是个万新客式的泼辣女人,怕是不会害怕村两委。

    两人真掐起来,只怕乐意要吃亏。首先乐意是村干部,你和一群众撕得五股汗流,损害的是自己的形象。其次,霍麻是老太太,一旦吵不过你,往地上一摔,有理也说不清楚了。

    霍麻还不肯罢休:“宋书记,乐意,咱们家的事你们挺热心的吧,这么急巴巴跑过来,是不是要把我们两口子给捆去关了。呵呵,咱们廖家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如果我不过来看看,还不知道死老太婆今天要在你们面前搬弄多少是非。”

    宋轻云沉着脸看着廖启明:“廖启明,那是你的亲妈,你就喊她死老太婆?”

    廖启明话说,哼了一声不说话。

    霍麻:“我们当她是亲妈,她当我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你们是六婆婆什么人自己心里不清楚。”乐意插嘴:“廖启明,你刚才是不是和你妈动手了,你是人还是畜生?”

    廖启继续冷哼。

    霍麻:“动手,那就动手吗,也就是推了一下。”

    乐意气得笑起来:“推了一下,九十多岁的人经得住你们推,畜生吗?听说你不给老人生活费,一百快都不给,你就是个混帐。”

    廖启明被她一口一个畜生地叫,心头火气,亢声道:“我还六十多岁了,我也是老人。”

    霍麻:“什么不给生活费?给了啊,咱们这次过来就是要把话说清楚,少诬陷我跟启明,这个忤逆的罪恶咱背不起。”

    乐意:“都跟亲妈动手了,你们不忤逆谁忤逆?”

    宋轻云一楞:“你们给了生活费?”

    霍麻气势汹汹:“废话,我们不给生活费老太婆还能活到现在,你现在就把人叫出来,当着大伙儿的面对质。”

    “启明,启明,我背疼,你快拿酒来给我擦擦。”正说着话,六婆婆就扶着腰走出屋。

    霍麻:“老太婆,你可算是想着出来了,把话说清楚了,我们养你的老没有?”

    “羊,什么羊,你要养羊。咱们这山里没什么草,养不活。”老太太侧着耳朵。

    霍麻气得:“装,你又装聋子,我知道你听得见。今天当着所有的人,你回答我,我究竟养你的老没有?不说话是不是,好,廖启明,你自己跟宋轻云说清楚。”

    廖启明:“宋轻云,今天既然你来了,这里又有这么多人,我就把这事敞开了说。几年前我修了新房子,和老太婆分家单过,当时可是说好了每年给她两千斤黄谷。到秋收的时候,谷子可是一斤不少给了她的,隔壁邻居都可以做证。”

    宋轻云问楼下看热闹的群众有没有这事,大家纷纷点头。

    两千斤黄谷打成白米也有一千二百斤,老太太每月一百斤也够吃了。

    如果这样,宋轻云倒还不能说他什么。

    可是这里面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我们的小宋书记看六婆婆的生活实在太惨,念头死活不通达,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便道:“你殴打老人,拿话来说。”

    霍麻叫起天屈:“什么叫殴打,宋轻云你这是居心要给我们定罪啊,说了是不小心推了一把,推叫打吗?”

    六婆婆:“启明,启明,我背疼,你快拿酒来给我擦擦。”

    廖启明心中烦躁:“擦擦擦,擦个屁。”

    六婆婆:“启明,我饿,我想吃肉。”

    霍麻:“吃个屁。”

    六婆婆这回听到了,呜呜哭起来:“我就是想吃点肉,我让你们给我一百块都不给。启明,你小时候我只要有一口吃的,都朝你嘴里塞。那时候,咱们家一年才杀一回猪,猪肉都卖了,只有熬油后剩下的油渣,我一口没吃,全给你了。我问你要一百块钱割肉,你都不肯。”

    宋轻云心中一动,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的原因,喝道:“廖启明,你说的每年给六婆婆两千斤黄谷是哪年的事情?”

    霍麻:“九十年代的事。”

    “都二十多年了,现在不同于以前,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宋轻云激愤地说:“电灯电视要交电费吧,老人看病要药费吧,平日盐巴酱油醋需要现金去买吧?黄谷打成米也就一千多斤,现在的白米三块一斤,也就是三千块钱。这点钱除了吃饭,够什么?老太太的营养怎么保证?”

    说罢,他低头问六婆婆:“婆婆,你已经多久没吃肉了?”

    六婆婆:“记不清楚了,上次我卖了废品割过两斤肉,那时候好象刚栽秧子。刚才我问启明要钱吃肉,他不给。我要打这忤逆子,他推我,他推我……呜呜……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

    宋青云:“听听,听听,廖启明,我问你,现在这年头,一个月三百块能排上什么用场。毕竟是你亲妈呀,你忍心?我有个提议,除了黄谷之外,你每个月再另外给一百块零花,给你妈买肉吃。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楼下众人纷纷说:“倒是,很对。”

    “对啊,九十年代的物价和现在确实不能比。”

    “两千斤黄谷怎么够吃,六婆婆确实过得有点惨。”

    ……

    霍麻:“我家没钱。”

    乐意按捺不住,骂:“你们怎么可能没钱,都住那么好的房子,还有你儿子不是一什么经理吗。你妈住这么破的屋,九十多岁的人了还到处拣垃圾换钱,你们有脸?”

    忽然,廖启明大叫:“我就不是给,就是要饿死痨死这死老太婆。你又怎么样,来呀,抓我呀!”

    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了。

    宋轻云气得浑身发抖。

    他本就有轻微的道德洁癖。

    别的还好,尤其是不能容忍忤逆不孝。这大概和他早年的经历有关,当年家里破产,父亲病故,家道一落千丈。是老母亲和他相依为命走到今天,老娘就是他的天,在小宋书记看来,不孝那就是连人都不配做。

    当下心中那股憋着的怒气再也忍不住了。

    宋轻云当下一拳打在廖启明肩膀上:“混帐,畜生。”

    廖启明两口子“嗷”扑上来,就和宋轻云扭成一团。

    “别打了,别打了!”乐意大叫,伸手不住扯,却如何分得开三人。

    急得她脸色都变了,对着下面看热闹的群众吼:“你们是死人啊,快上来。”

    下面的人已经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呆,这才醒来,一涌而上,好不容易才将双方分开。

    因为楼梯又窄又陡,扶手都被挤断了,还好没人摔下去。

    宋轻云毕竟是个白面书生,虽然以前也有锻炼身体。但自从到红石村后,见天在黄明家搭伙吃饭,老黄的厨艺实在了得,不觉食量猛增,人也胖了一圈。人胖就懒得动,体能下降得厉害。

    而廖启明两口子别看六十多了,还在地里干活,力气杠杠的。

    和他们过招,却打不过。

    混乱中,宋轻云右脸中了一拳,脖子上也被抓出一条血痕。

    “放开我,放开我!”小宋书记就好象一头愤怒的狮子不住挣扎,却被村民死死抱住。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六婆婆走上前来,颤巍巍伸出拳头在他背心锤了一下:“坏人,不许打我幺儿。”

    宋轻云愕然。

    六婆婆又伸手去摸廖启明的脸:“幺儿你痛不痛。”

    廖启明有点惨,嘴角都破了,流了血。

    他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把脸转到一边。

    霍麻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嚎:“打死人了,宋轻云打死人了,我们遇到贪官了,救命啊!”

    宋轻云中了六婆婆一拳,虽然不痛,但心中却丧气。说到底,六婆婆和廖启明是亲母子,是一家人,真遇到事,人家可是帮亲不帮理的。

    自己的一片热心,最后还不都是落花流水春去也?

第二百一十九章 家庭话语权

    “不管了,不管了!”在离开六婆婆家的路上,宋轻云心都在滴血:“乐意,我念头太不通达了,你为什么要拉我,就让我打个痛快吧!”

    “你要能打得过呀。”

    “你……”

    乐意:“宋轻云你也太不冷静了,就算要打架也该是我动手,你只能站在一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宋轻云:“你这是鬼话,打架是爷们儿的事。作为一个男人,难道眼睁睁看到你被人揍成猪头?”

    “你才是猪头呢?”乐意白了他一眼,说:“我只是村委委员,说穿了和群众没有什么区别,和廖启明两口子打架也没什么。别的村,村干部和群众吵嘴打架的事多了,真摆了摊子大不不干这个村干部。你不同,你是有编制的公务员,和群众打成一片像什么话。如果那样,会被组织处理的。假设再有人把你和人打架的事在网上一曝光,究竟是什么后果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这年头公务员其实就是弱势群体啊!今天的事廖启明如果不追究也就算了,怕就怕他把你告到街道,宋轻云你就慢慢跟领导解释吧。”

    宋轻云苦笑:“还真是,乐意,刚才谢谢你。”

    ……

    回到自己房间后,宋轻云感觉自己的脖子火辣辣的,忙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一照,顿时气愤地对着墙壁擂了一拳。

    只见脖子上两条明显的血痕触目惊心。

    这伤估计要一周到十天才能散,也就是说最近一段时间自己都不能回单位上班,不然会被同事笑话的。

    宋轻云给街道钟书记视频通话,让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势,说明刚才的情况,做了自我检讨,请假。

    老钟难得地没有训人,叹息一声,说基层工作是苦,又会遇到许多人和事,宋轻云你是个勇于任事的,以后干工作注意方式方法。

    之所以给老钟请教而不是陆主任,那是因为老钟这人严肃正直。换成陆主任那个不正经的老头,怕是转头就把他宋轻云倒霉的事满单位传,说不定还会视频截图。

    正在这个时候,刘永华敲门进来。

    宋轻云:“永华你这么早就回来,不是进城去了吗,老丈人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刘永华说还能怎么处理,赔礼道歉再赔钱呗,好在损失不大,几百块钱就处理了。又道:“廖启明的事情我刚才在办公室听乐意说了,小乐的意思是要严肃处理。”

    宋轻云:“乐意怎么说?”

    “由村两委出面对他和霍麻提出批评,让他们写检讨,写保证书。如果他们检讨就算了,不然,直接让陈建国在广播上对他们两口子的忤逆不孝进行批判。”

    宋轻云心中正窝着一股邪火,道:“写检讨是肯定要写的,另外还得提高六婆婆的生活费,每月多给一百块。至于广播……还是算了,树怕剥皮人丢脸,还是得给人留点体面。”

    刘永华突然一皱眉:“宋书记,我个人的意见是别管。”

    宋轻云勃然变色:“永华你这话什么意思,廖启明虐待老人,殴打亲生母亲,已经是犯法了。另外,他一年才给两千斤黄谷,老人生活困苦,都靠拣垃圾卖钱贴补生活了,这还不严重?刘永华同志,六婆婆一个月靠价值三百块钱的白米过活,这已经快够上精准贫困户的标准了,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我对你有看法,我觉得你这是不作为。”

    “宋书记你不要着急,先平心静气听我把话说完。咱们农村,尤其是咱们这里偏远保守,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分出谁对谁错。”

    “忤逆就是忤逆,我看你又有什么话好说。”宋轻云气呼呼地坐下去。

    刘永华:“六婆婆还有个女儿,是大姐,四十年前嫁到西面y镇k村,我们红石村也算是穷的了,那地方比咱们这里还穷。因为不适合人类居住,上前年整体搬迁,村的建制也撤消了。”

    宋轻云:“廖启明有个姐姐?”

    刘永华:“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六婆婆却怪,惟独喜欢这个大姐,估计是心疼当年做大姐的日子过得穷苦吧。”

    宋轻云问:“那又怎么样?”

    刘永华拉开了话匣子,道,这事他也是听岳父说的。

    红石村穷其实也是相对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毕竟这里光热条件好,地里出货,庄稼长得好,群众春种一离颗粟秋收万粒子,吃饭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地里的庄稼毕竟不值钱,随着时代发展,随着生活生平的提高,需要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和其他地方比起来,红石村就穷了下去,成为有名的贫困村。

    k村那边石漠化严重,又缺水,山里只能种包谷,八十年代的时候穷得那叫一个惨。每年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还得吃玉米糊糊。

    大姐生了两个儿子,家里除了丈夫还有公婆,再上面还有老得失去劳动力的爷爷奶奶。

    一家八口,每天眼睛一睁就要吃要喝,这样的日子是何等的可怕。

    听到这里,宋轻云又奇怪,问:“既然k村的日子那么苦,六婆婆怎么肯把宝贝女儿嫁过去?”

    “是啊,咱们山里人嫁女,谁不想把女儿嫁到平坝,为的就是吃大米饭,为的就是干活的时候不用爬坡。”刘永华苦笑:“大姐得了病,牛皮癣,一张脸很吓人。别说平坝,就算是咱们村也没人肯娶,k村生活困难自然没有挑选的余地,有女人肯嫁过去为你生儿育女,就是祖上烧高香。”

    宋轻云这才明白,点头:“永华你继续说。”

    刘永华说,因为k村日子难过,碰到没饭吃的时候,当大姐的就会跑娘家来借粮食。六婆婆心疼女儿,自然是有什么给什么。当时六婆婆的男人还活着,廖启明还没结婚,家里有劳力,粮食多得吃不完,支援大姐那边也没什么。

    六婆就说,借什么借,家里有什么你看得上拿就是了,不用还,我心疼自己的女儿心疼两个外孙。

    但后来六婆婆男人不是死了吗,霍麻又进了廖家家门,生了个带把小子。家里失去了一个劳动力又多了一张嘴,日子就紧巴起来。

    大姐再过来要粮食,不但霍麻,就连廖启明的脸色都不好看了。

    矛盾就这么产生,逐渐积累,最后爆发。

    红石村这里的风俗是新媳妇过门,生了娃之后,如果有几兄弟的,大家就要分家。如果是独子,媳妇就要接过去管家大权,老人则退居二线享福。当然,农村日子苦,老人也没有什么福可享。主要是因为年纪大了,从全劳动力变成半劳动力,甚至失去劳动力,没有生产价值,就没有话语权。——很不近人情,很现实,但符合生产力发展规律。

    霍麻管了家,就要管六婆婆了。

第二百二十章 旧怨

    生了孩子,满了月,霍麻掌管了家务之后立即召开家庭会议,说,这家里的一草一木每一颗粮食每一滴油我心里可是都有数的,谁要动用得跟我说一声。

    “咱们家务穷,可经不起糟蹋,不精打细算过日子,以后就得饿死。”

    每次大姐去廖启明家走亲戚,霍麻就是冷言冷语,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可说是大姐走一步,她就跟一步,生怕被人顺走什么东西。

    但日防夜防,还是防不住六婆婆偷偷支援女儿。

    今天悄悄送一斤米过去,每天又带话给大姐说,藿麻回娘家了你快过来,我刚晒了二十斤胡豆,你带回家去正好做一缸酱,你们一家八口吃个满年不成问题。

    “幺女啊,咱们家刚杀了猪,我偷偷地旋了一块边油下来,就藏在谷草堆里,你快来拿,等两天可就臭了。”

    “我床下藏了一瓶煤油,你要不要,要就过来拿。”

    ……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藿麻知道之后就跟婆婆吵。

    哭着说:“妈,咱们家的日子都过成这样,我千辛万苦存了点东西,你都顺给大姐,你这是做什么呀?是是是,大姐的日子苦,可你这么一干,我们的日子也苦。没错,大姐是你身上掉下的肉,难道启明不是你亲生的,廖勇不是你的亲孙子?”

    廖勇是她和廖启明的儿子,身体不是太好,必须加强营养。

    可家里但凡有点吃的,都被婆婆悄悄给了大姐,这叫什么事儿?

    当年六婆婆才六十出头,身体还好,中气也足,媳妇在自己面前说重话?那自然是不依的。

    两婆媳吵架多了,感情就淡了。

    老太太每天就在晒场上跟其他老人数落媳妇不孝,说到伤心的时候还抹起了眼泪。

    听到这事,廖启明就冒火了,说,妈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在坏儿子的名声吗,我对你可是很孝顺的。大姐每次来偷东西,我都看到了,可我说什么了?霍麻每次和我闹,都是你儿子给顶下来的。我也心疼大姐,为了大姐我都和霍麻都打过架,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再这么干,咱可就不留情面了。

    六婆婆又闹,哭着用头去撞墙:“我是你妈,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给谁谁也管不着。不孝的畜生啊,我活不成了,我活不成了。”

    就用头去撞墙。

    廖启明没办法,竟被气哭了。

    事情的爆发缘于两米布票。

    那年头生活困难,什么都要票据。买粮食要粮票,买油要油票,买肉要肉票,买布要布票。

    粮食、菜子油、猪肉农民可以自己生产,但这里却没有棉花。所以,村里人的衣服都需要去买,得用粮食跟人换票。

    廖启明的儿子廖勇生下来的时候很瘦,体重只有三斤,满面皱纹,长得后很吓人。你想啊,一只老母鸡都六七斤,三斤大的婴儿那简直就是没眼睛看。

    因为营养不良,小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但凡吹点风就会发烧,喝点凉水就要拉肚子。

    可廖勇这娃读书却非常攒劲,意思是很厉害。

    八十年代农村学校教学质量差,升学率约等于无,很多小孩子也只能考上乡镇中学,初中一读完就回家务农。

    廖勇却厉害,每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小学毕业更是直接以双百分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中学。

    全家人高兴之余又犯愁,进城读书是好事,可学费从哪里来呢?

    霍麻一拍桌子:“咱们家五代农民,好不容易出了能读的,怎么都要供出来,大不了咱们每天只吃一顿饭。”

    就这样,廖勇一路读上去,初中,高中,大学。

    毕业后就在城里参加工作,现在地区市一家4s店做经理,年薪十来万。又讨了个城里婆娘,买了房子生了儿子。

    虽然说这点成就和知乎人均百万比起来就是勉强够吃饭,但在本地也算是非常成功的。

    廖启明和他母亲矛盾的爆发起于廖勇考上县重点中学的第一学期。

    红石村距离县城不是很远吗,又没有车。小伙子只能住校,节假日和寒暑假才能回家一次。

    在那个年代供一个娃读书对农民家庭来说是不小的负担,首先每学期十几块的学杂书本费。学校的宿舍免费姑且不提,至于吃饭,则由家里把米送去食堂存着。平时的菜钱一学期十块,反正也都是青菜萝卜,一星期吃一次肉。

    廖勇是九月份到学校报道的,红石村冬天又热,家里人也忽略了,没有给娃准备冬装。

    国庆节一过,城里就开始下起了绵绵秋雨,可怜廖勇只穿了一件单衣,冷得瑟瑟发抖。

    霍麻去看儿子,看到廖勇煞白的小脸,心疼得直掉眼泪。说是妈妈的错,妈妈没本事让娃你吃苦了。小勇你放心,妈回去就跟你做棉衣,妈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不能让你受冻。

    回家之后,她和廖启明商量了一下,背了十斤黄豆跟刘永华岳父龚清换了两米布票,准备进城买点布和棉花回家给娃纳一套冬装。

    上世八十年代的时候街上还没有什么成衣铺子,农民的衣服都得自己买了布找裁缝做。

    龚清是家中的独子,但他三个妹妹都嫁到平坝地区,生活条件不错,经常帮助娘家。因此,龚清家条件很不错的,手上积攒了不少布票、粮票。

    布票换回家后,霍麻就张罗着再去什么地方弄点棉花。

    棉花可是紧缺物资,本省也没人种,任她抓破脑袋也想不出辙。

    就在这个时候,有村民提醒她要不在山上摘点野棉花,那玩意儿比真的棉花还软还暖和。

    野棉花又叫满天星、野牡丹、接骨莲,粉红色和白色的花,很漂亮,花谢后会长出大活络丸大小的绒毛团,农民常用这种绒毛攘被子和枕头,是上好的保暖植物纤维。

    这种植物生长在低海拔气候潮湿的山地,红石村却不产。

    霍麻娘家那边山上倒是不少,恰好到了农闲季节,两口子就到了霍家忙了几日,终于摘够了做一件棉衣所需的野棉花。

    他们兴冲冲回家拿布票去扯布的时候,却发现布票怎么找也找不着。

    这可是家中最值钱的财物之一,廖启明就急了,问妻子你放哪里了,不是说在衣柜里吗,怎么没有,枕头下也没有,席子下呢……你这人,你这人怎么回事,你做事就不能上点心……会不会是被耗子拖去了。

    霍麻吓得满头冷汗,连声说这么值钱的东西我怎么敢乱放,就是在柜子里呀。你说是被耗子拖去了,耗子别的东西不拖单单拖布票?再说了,咱们家穷成这样,哪里来的耗子?

    两口子翻箱捣柜半天,却怎么也找不着。

    突然,霍麻道,启明我听人说咱们不在这两天大姐又来过,是不是妈把票偷去给大姐了?

    廖启明闻言就恼了,骂老婆你说什么,你说我妈是小偷,你放屁。再说,再说,老子打死你。

    说到气愤处,就锤了霍麻一拳。

    霍麻不依,和身扑上,说,你妈就是小偷。这些年,从咱们家偷的东西还少吗,柴米油盐,只要她拿得动的,都朝大姐家搬。

    廖启明说那是我大姐,大姐日子过不下去,我做兄弟帮她又怎么了?

    霍麻说她日子过不下去,我日子还过不下去呢,你就不心疼心疼我,廖启明,今天我跟你没玩。

    两口子狠狠地吵了一架,冷战了好几天才和好。

    下来之后,霍麻还是不服气,又问六婆婆,说妈,那布票是我们给小勇做棉衣的。小勇都冻成那样了,城里的冬天冷得很,那是要死人的,可开不得玩笑。你要什么东西跟我们说就是,我们什么时候短过你的。是是是,大姐家是困难,不能不管。问题是,救急不救穷,你不可能帮她一辈子吧?

    是是是,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她的两个个娃是你亲外孙。但是,你以前送过去的东西最后还不是落到她男人,她公公婆婆和爷爷奶奶口中,咱们可没有义务管他们。

    如果布票是你拿去给大姐的就跟我说一声,我去找大姐,说明这事,大姐应该能够理解的。

    妈,你怎么不吱声啊,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不能再拖。再拖,布料做成了衣服给别人穿上,小勇怎么办?

    霍麻这番话已经把道理说得很清楚了,但老太太就是支支吾吾装聋做哑。

    问的急了,她还发起火了,跑晒谷场上一把鼻涕一把泪跟村里其他人数落起霍麻的不孝。

    霍麻好几次忍无可忍要冲过去和婆婆吵,都被廖启明好说歹说拉住。

    很快到了打露水节气,也就是霜降。

    霜降这个节气对老一辈子人来说很重要,因为霜一落下来就到了种油菜的日子,也表示秋收后的农闲已经过去。按照本地风俗,妇女都会回娘家看望爹娘,看父母身体好好吗,还能下地干活吗,这个冬天打算怎么过。

    那时候交通基本靠走,所以妇女得一大早起床出门,鞋子会被露水打湿,所谓打露水因此得名。

    大姐照例回了娘家,还带了两个娃。

    这两娃生得敦实,都是一身新衣服。

    霍麻一看,这不就是用咱们家的布票做的吗?心中顿时恼火透了,就冲上去质问,说你今天来得好,就当着妈的面老实交代布票是不是你拿去的。

    大姐说不是。

    霍麻说,大姐咱们都是亲戚,以往你从我家拿东西走我装没看到,但这事实在过分,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大姐还是说不是她拿的。

    六婆婆就冒火了,开始骂人,农村妇女没文化,怎么难听怎么来。

    霍麻经受不住,对廖启明说,当家的,你别不吱声,你说说。

    廖启明心里很痛苦,一边是亲妈和亲姐姐,一边是和自己相依相伴一生的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怎么说呢,只得抱着脑袋蹲在一边不开腔。

    八十年代的时候家家户户都穷,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一家人吵嘴的事情多了去,今天也不例外。如果不出意外,两家人大约就是吵上一架不欢而散,再过得一阵子也和好了。

    可正当他们吵得上劲的时候,龚竹的父亲就慌张张地跑过来吼,你们还再吵还在吵,你家娃发高烧住院了,四十度,都抽风了。

    原来,龚清今天凌晨两点就骑车进城卖新洋芋,去的时候廖启明托他给儿子廖勇带块新毛巾过去。娃的新毛巾从六岁起就开始用,都洗秃撸了毛,白板一张。

    去了学校,就看到老师正背着小勇从学校跑出来,见着他,就吼,你是廖勇的老乡吧,快回去通知他家长,这娃已经烧糊涂了。他家长怎么搞的,这么冷的天还不给孩子穿棉衣,这下好了,冻坏了吧?

    ……

    听到这事,霍麻哇一声哭起来,说,大姐,看看你干的好事,看看你干的好事,我绝不原谅你们,咱们以后没有你这个亲戚,给我滚,以后不许再来。

    六婆婆听到女儿被骂,也恼了,口中不干不净地数落儿子和媳妇不孝。

    霍麻哭得更大声,说,廖启明,这样的家我呆不下去了,离婚,我自己跟儿子过。你不心疼儿子,我心疼。再和你是一家人,儿子迟早要被你们廖家人害死,再和你是两口子,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廖启明这人性子挺寡淡的,任何人对他来说都无所谓,惟独把儿子当成心头宝。

    听到儿子高烧四十度,还抽了风,心中痛得如同刀搅,精神也崩溃了。

    他猛地跳起来一脚把大姐踹倒在地,按在地上提着拳头就不要命地揍。口中只颠来倒去一句:“打死你这个小偷,打死你这个小偷。”

第二百二十一章 你们家的事我不管

    廖启明当时正身强力壮,常年在地里干农活,力气何等之大。

    只几拳下去,大姐鼻子和嘴里就涌出血来。

    两个孩子都吓得哭起来,六婆婆也在哭。

    龚清忙把两人分开,顿足:“都什么时候了,还打架,你们不救小勇了。娃娃还躺在医院里等着送药费救命,你们这不是混蛋吗?”

    廖启明这才罢了手,和霍麻骑了自行车去县城。

    路上,霍麻还算镇定,反倒是廖启明这个大男人哭得满脸泪水。

    好在廖勇人年纪小,两瓶液体输下去,高烧就退了,医药费也花不了多少

    廖启明两口子就琢磨着怎么给孩子添置新衣,恰好县人民医院有人在做大手术,需要输血,血库也没血。

    霍麻说她是o型血,可以抽她的,不要钱,给两张布票和十斤棉花就成。

    廖启明担忧地说可不能抽你的血,你生小勇的时候月子没坐好,怕伤了身体。

    霍麻说:“怕啥啊,还有什么比孩子更重要的?我们女人每个月那几天都要流血,不抽也是白白浪费了,抽,不抽我就跟你离婚。”

    廖启明:“那我也验验血,看我的能不能用。”

    最后,廖启明的血型不适配,还是抽了霍麻的。

    两口子拿到给孩子做好的棉衣那天,抱头在街上哭了一场。

    但一看到廖勇穿上新棉衣那可爱模样,又笑起来。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廖启明和大姐就一直没有往来,跟母亲的关系也不好。

    因为实在过不到一块儿去,六婆婆就主动提出要和廖启明霍麻分家单过。

    于是,廖启明两口子就另外建了房子,老屋则留给了母亲。

    分家的时候双方约定,每年廖启明给母亲两千斤黄谷作为赡养费。另外,如果六婆婆生病所产生的医疗费,廖启明还得负担。

    六婆婆身体健康,九十岁的人了还在外面拣垃圾,除了耳朵背,也没有什么大毛病。

    ……

    说到最后,刘永华苦笑摇头:“六婆婆毕竟年纪大了,见人都说女儿家日子不好过,要帮她。就到处拣垃圾说是要卖钱贴补大姐家用。拣回来后也不卖,就堆家里。见到廖启明,就说要每个月加一百块赡养费,说是要给大姐。想不到为了这事老太太竟然要上吊……哎,这家务事啊谁对谁错还真是说不清楚,都是穷惹出的祸。”

    宋轻云也是默然无语,是的,都是穷引起的矛盾。

    在几十年前,饭都吃不饱,母慈子孝手足情深都谈不上,人的感情其实真的是奢侈品。

    宋轻云刚才对廖启明两口子是极为不齿的,不孝顺父母那不是禽兽不如吗?可是听刘永华说完这事,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拿现在人的思维方式硬安在老一辈人身上。

    这事真没有谁对谁错,错的大概就是那个穷字吧。

    但六婆婆闹这上吊也不是办法,送走刘永华之后,宋轻云给廖启明打了个电话,首先向他道歉,说自己不该动手打人,有时间一定亲自登门赔罪。你们家的事我听永华说了,毕竟是三十年前的恩怨,过去就让他过去,何必带到现在,为什么就不能心胸开阔一些呢?

    廖启明的气也消了,长叹一声,道,宋书记我就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吧。小勇自从那是发高烧之后身体一直不行,得了慢性病,说是治不好,要带一辈子的。这事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心里这倒坎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书记,真不用说了。

    宋轻云也没有办法,问乐意要了廖启明儿子的电话,说了这事,劝道:“廖勇,听说你事业也算成功,收入不错,每个月一百块对你真不算什么。要不,你帮你爸爸出了吧。毕竟是你亲奶奶,难道你忍心开着自己父亲和祖母闹得不可开交。”

    廖勇突然问:“宋书记,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君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宋轻云呆住:“我不明白。”

    廖勇:“从我生下来,奶奶就没爱过我一天,她只顾着疼她的两个外孙。我妈以前被她那么欺负,我可是记在心上的。红石村穷,我小时就没吃过饱饭。每次家里揭不开锅了,都是我外婆和舅舅背了粮食过来救我一家的命。每次我外婆和舅舅送东西过来,奶奶吃得比谁都欢,她可没想过给在城里念书的亲孙子留一口。我就算要孝顺也得孝顺外婆和舅舅啊。可是,我外婆走得早,舅舅也在十年前去世了,我好想他们……”

    说到这里,廖勇的声音哽咽了:“一百块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宋书记,我再问你一句,君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宋轻云沉默良久,才道:“你们家的事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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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罗南的嫂子包大嫂和侄儿罗奇乘宋轻云的顺风车到了红石村之后,打听到了半天终于到了地头。

    罗南照例在守门市,要晚上才回家。她家的院门被龚珍信一脚踹坏了,本打算找人来修的。无奈修门需要木料,家里的木头都被陈泽劈了,只能先放着等以后再说。

    再说了,农村人也没那么多讲究,亲戚之间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

    包大嫂直接撬了门登堂入室,四处查看。

    “咦,地盘不小啊,这拆迁了得赔多少钱啊?小奇,把妈包里的皮尺拿来量量,你不是大学生吗,你帮妈算一算面积。”

    罗奇人胖,走上一段路就喊累,此刻正躺在沙发说玩手机。听到母亲喊,不满地哼了一声:“什么大学,就是个技校生,妈妈你别乱说,让人听了笑话。要拿你自己拿,我没空。”

    “怎么不是大学生了,你们学校的牌子上不是写着xx职业技术大学吗?”

    “那就是挂个牌子糊弄人的,是,我们学校有三加二,读完就是大专文凭,可我没考上呀!”

    “反正学校这么挂牌子,你就是大学生。”

    “懒得跟你这个没文化的人说话。”

    “是,妈没文化,你帮我算算面积啊!”

    “算面积有什么难,长乘以宽,自己算,我真没空。”

    包大嫂没有办法,只得拿了皮尺到处量,折腾了一身汗一身灰尘,还是没算出具体又多大面积。

    就放弃了,反正起码有三百平方吧,这不重要。

    罗奇还在玩手机。

    包大嫂也不见外,直接进了罗南的卫生间,洗了个澡,电热水器,挺方便的。

    又打开衣柜看了看,发现里面的衣服很多,就换了一身。

    她人瘦,衣服穿身上空荡荡的,就喊:“小奇,你看妈穿着好看不?”

    罗奇继续玩手机:“没空。”

    突然,包大嫂发出一声低呼:“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娘家来人

    罗奇不满:“妈,你又怎么了?惊风霍闪的。”

    这回他总算把脑袋从手机屏幕前抬起来。

    “好多口红,真的好多呀!”

    原来,包大嫂已经拉开了罗南梳妆台的抽屉,一看,顿时就惊了。

    上次杜里美不是大出血给罗南买了衣服和一大包化妆品吗?

    杜老板当年也是威风过的人,花钱手散。他也不懂女人的化妆品究竟有什么讲究,什么类型,什么色号。既然不懂,那就不费这个脑筋了,每种来一样。

    如此,罗南手里的口红就有三十多支。香水三瓶,淡雅型、经典款、浓香型都有。

    包大嫂年纪一大把,又是农村妇女,口红自然是不好意思抹的,就拿起一瓶香水给自己喷了喷,觉得味道不错。

    就走到儿子面前对着他脖子喷了一气。,

    罗奇火了:“妈你在干什么?”

    包大嫂:“儿子你说怪不怪,大冬天的这村里还热成这样,还有蚊子,你颈秆上都被咬出包,我帮你喷点止痒。”

    罗奇嫌弃地看了一眼老娘,说:“妈妈说你土你果然土,就是个土耳奇。这叫香奈尔五号,挺贵的,用来当驱蚊液用,那不是浪费吗?”

    包大嫂:“啥赖儿?多贵,比花露水还贵?”

    罗奇:“花露水算什么,这瓶香水值一千两百多吧!”

    “什么,都值一部手机钱了,喷了要成仙?你是不是搞拐了?”

    罗奇:“我怎么可能搞错,我前女友就买得有。对了那堆口红我也认识,好象上百一支吧!”

    说起前女朋友,包大嫂就火了:“前女友,你现女友呢?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你不把人哄住,让她跑了,将来有你后悔的。”

    “我后悔什么?”

    “你出了社会参加工作后就知道找个女朋友有多难,人家和你搞对象,首先就要房子要车子,你有吗?”

    罗奇:“你烦不烦?”

    “好我不说了……一千多的香水……还一买就是四瓶,一百的口红跟买辣条一样一买就是一堆,你姑妈可真有钱啊!”包大嫂灵魂受到极大震撼。

    罗奇:“妈,我饿了。”

    包大嫂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说:“好,我这就帮你做。”

    就去了厨房,打开冰箱,把杜里美这段时间给罗南买的澳洲牛排切了和胡萝卜一道炒了个牛肉丝,又用冰鲜三文鱼做了个水煮鱼。

    牛肉丝很难吃,炒出来的形状简直不能看,鱼倒是不错。

    两母子正吃得高兴,就听到院子里摩托车引擎响。

    包大嫂抬头看去,顿时高兴地叫起来:“他姑妈,你可算回来,我们等半天了。”

    回来的不是罗南又是谁。

    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质地不错,剪裁得体的羊绒大衣,长筒靴,围着鲜红的围巾,再配上她漆黑的长发和纤细的少女般的身材。当真是利落、漂亮、洋气。

    包大嫂虽然不懂得衣服鞋子的好歹,但她知道穿起来好看的衣服价格都不便宜,所谓颜值就是金钱。

    罗南的门市照例没有开张。

    这人如果有事混着,有钱进帐,心情一好,无论多忙,都不觉得累。相反,如果连租金都成问题,呆坐上一整天,就能叫你疲惫不堪。

    罗南知道自己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可她有能怎么样呢,只能过得一天算是一天,等混到儿子念完中学,考上大学,参加工作,人生的任务就算达成。

    要说她对这个生意有多热爱,根本谈不上。

    今二一整天在门市里闷着,按照本地一句骂人的话来说,就是:老鸹守死狗。

    这要守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啊!

    她觉得这样的人生好象没有多大意义。

    骑着摩托在路上吹了冷风,她一张脸已经没有了血色。

    看到正在吃饭的二人,罗南“啊”一声尖叫,冲进去就拉住包大嫂的手不住摇:“大嫂,大嫂,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最近几月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成天被三个男人纠缠,房子很有可能保不住,还挨过龚珍信两记耳光,精神上时刻处于紧张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崩溃。

    现在看到娘家人,欢喜得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包大嫂人瘦,哎哟叫起来:“你别摇啊,好大力气,我人都被你给抖散了。”

    罗南放开大嫂,又用手不住揉着罗奇的脑袋,惊奇地喊:“小奇,小奇,你都长这么大了,都成年人了。姑妈已经好几年没见到你,现在看到人还真不敢相认,这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呀,一转眼小孩子都变大人。你现在吃饭乖不乖,还和人打架不。”

    她实在太高兴了,有点语无伦次。

    “没。”罗奇被姑妈把发型弄得乱糟糟的,不满地闷哼。

    包大嫂:“小奇,快叫姑妈。”

    罗奇心里不高兴,生硬地喊了她一声。

    罗南:“大嫂,你怎么来了,来的时候怎么也不先打个电话,就这么直接上门,如果我不在可怎么好?大哥呢,他怎么不来。”

    包大嫂回答说你大哥在外打工呢根本走不开,小奇这不是刚从学校毕业了吗,说是想看看姑妈,我就带他来了。在事前小奇和你儿子在qq上聊过,知道你在家里,咱们就过来给你个惊喜。

    话是这么说,她心中却暗道:你现在不是发财了,这有钱人越是有钱越是不肯放松。我如果提前跟你说要来,只怕你要诸多推脱,还不如直接杀上门,你想躲都躲不脱。

    “惊喜,惊喜,我还真是惊喜。”罗南看到侄儿大胖墩的模样,听到熟悉的乡音,想起自己在娘家的日子,欢喜得不住抹眼泪。

    罗南又问母子两人路上走了多长时间,累不累。

    包大嫂回答说路上坐车都坐了两天,我身体不行有点遭不住,你侄儿这么胖精神好得很。对了,他姑妈你吃没有,我帮你盛一碗饭。

    罗南晚饭是在门市上吃的,很简单,也就一碗米饭一盘素炒豌豆尖。一看桌上只有残汤剩水,就道吃过了吃过了。

    包大嫂:“罗南你家在什么地方洗碗,洗洁精在哪里,我找不着。”

    罗南忙道,我来洗我来洗。

    包大嫂:“我来帮你打下手吧。”

    于是,两妯娌就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聊起家乡的风物。

    罗南问:“大嫂,小奇这回总算毕业可以参加工作了,你和大哥这辈子的任务也算完成。对了,小奇工作的事情落实没有,他定在什么地方上班。对了,小奇是在航空职业技校读书的吧,看他长那么帅,肯定是要去当空少。”

    当空少?怕是不行吧。

    罗南家里的人男的帅气,女的漂亮,惟独这个嫂嫂又黑又瘦,长得实在难看。生儿如母,罗奇又矮又胖,长得不好看,怕是上不了飞机。你想啊,他那么胖,直接在过道上一挤,别人也不用走路了。

    只不过罗奇毕竟是罗南的亲侄子,血浓于水,瘌痢头孩子自家的好。

    包大嫂回答说工作已经落实了,就在省城的航空港干地勤。

    她说自己一个农村人,也不懂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在机场开电瓶车把行李和盒饭什么的送飞机上去。

    罗南:“有工作,能够养活自己就好。这人刚参加工作也不要想一开始就赚多少钱,先锻炼一下自己。”

    包大嫂却不高兴了,罗南这话分明就是说自己儿子没本事了。

    她哼了一声:“你还别瞧不起小奇,待遇不错的,包吃包住,每个月四千多块钱工资,还帮买养老保险什么的。”

    觉察出她心中的不快,罗南心中慌了:“嫂嫂,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没小看小奇啊!我就算小看别人也不可能小看自己侄儿呀,再说我现在这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又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个儿。”

    赔了半天礼,包大嫂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洗完碗,罗南又给大嫂泡了一杯茶,两人坐在堂屋椅子上边看电视边聊。

    罗奇还在玩手机,他索性脱了鞋子躺在沙发上,从头到尾都没说几句话。

    两女聊了半天,包大嫂又把话题扯到儿子工作的事情上,说她和小奇这次过来看了姑妈之后就会去省城报到。

    省城居,大不易,虽然说包吃包住。可吃的啥,住的啥呀。每天食堂每人二十块钱的定量,住的是六人一间的集体宿舍,还是上下铺,条件艰苦。娃大了,花钱的地方多。每个月那四千块工资根本就存不住,将来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罗南一楞,忍不住道,大嫂你不是对小奇这个工作很满意的吗,还说待遇不错。

    合着说好是你,说不好又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你的茬。

    包大嫂眼珠子一转,叹息着说,终究是合同工,又不是正式工。现在干着,等到将来年纪到了,满三十,人家说不定就不要你了。

    罗南说咱们就是农民,到哪里都是打工赚钱过日子,先在机场锻炼着吧。至于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有手有脚,哪里不能上班。

    “是这个道理。”包大嫂拍了罗南大腿一记:“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如果能多赚点钱也是好的。现在多赚点钱存着,将来孩子结婚什么的正好用得着。倒是有一个工作很好,想跟他姑妈你商量一下。”

    罗南:“嫂子,我什么都不懂,没办法给你意见啊。”

    “你别急,听我说完嘛!”

第二百二十三章 谈钱俗了

    包大嫂说罗奇如果参加工作在地勤上干也不是办法,这活听起来体面光鲜,其实就是个个行李搬运工,下苦力的。

    罗南头脑简单,径直说也不是苦力啊,工地上搬砖才是苦力,机场一个行李箱才多重点,工作时间也不长。再说了,村里在外干苦力的谁不是三四百块钱一天,一个月四千块去哪里请苦力啊?

    包大嫂又拍了她大腿一记,很响亮:“他姑妈说得对,四千块怎么可能请得到苦力,这工资也特低了,实在没有什么好干的。”

    这一巴掌下去,罗南只感觉腿上火辣辣的。

    包大嫂又说,其实这个工作就是吃青春饭。既然是吃青春饭,自然要找收入高的活儿干。就算岁月蹉跎了,好歹也能存一点钱结婚生孩子呀!

    她听人说航空公司正在招空少,还是飞国际航班。

    国际航班你晓得吗,就是出国呀!

    那收入可老高了,一个月两万块,干个五六年那就是一百万,娃将来结婚的房子车子都有了。

    而且,说这事的人是航空公司的一个官儿,他拍胸脯保证把娃招进去,咱们家可是遇到贵人了。

    “那太好了。”罗南听到侄儿有出息,喜得要伸手去揉罗奇的头发。

    “啪”大腿上又中了嫂子一巴掌。

    疼得她把手收了回来。

    包大嫂也是眉开眼笑,说:“好事,肯定是好事,不过人家那边也是有条件的,我们怎么也得意思意思。”

    罗南:“那是肯定的,人家和咱们又不是血肉至亲,凭什么白帮忙。人家就算不开腔,我们也不能装看不到,礼数怎么说也得走到。”

    说完话,她迟疑了片刻,一咬牙拉开提包拉链,从钱包里数了十张百元大钞递给罗奇:“小奇,你能够顺利毕业找到工作,姑妈很高兴,这是给你的奖励。”

    罗南门市生意很差,几天不开张,这一千块是她准备将来用于进货的钱。给了侄儿,又去什么地方凑倒叫人头疼。

    可是一家人已经好多年没见面了,小奇又要参加工作,你这个做亲姑妈的不有所表示实在说不过去。

    本地的人情钱大多给个五百就好,一千块已经是最亲的关系了。

    小奇这次倒是直起身来,拿眼睛看着姑妈,却不伸手去接。

    罗南:“小奇,快收下,这是姑妈的一点心意,你别不好意思啊。”

    包大嫂一把将她的手按住,道:“心意领了,咱们一家人不说这些,免得生分了。”

    “可是……”

    包大嫂推了半天,总算把那钱推脱了。

    罗南既感动又不好意思:“嫂子,你让我这这这……”

    包大嫂眼睛一转,笑道:“他姑妈,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嫂子你说。”

    包大嫂继续道,这事中间人带话过来了,要想让小奇做空少上国际航班的飞机,肯定是要有所表示的,给个二十万吧。

    罗南吃惊地瞪大眼睛:“啊,二十万?”

    包大嫂点点头,说,他姑妈你是在这山沟沟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不晓得外面的行情。是,二十万是多,可人家肯收你的钱已经是给面子了。关系不到位,你就算给两百万,人家只怕连看都不肯看一眼,这叫什么,这叫提着刀头也找不着庙门。

    你也别嫌弃二十万贵,打个比方,就好像你做生意,怎么也得下本钱吧!

    小奇飞国际航班,二十多万年薪,公司又包吃包住,一年就把本钱拿回来。以后就是纯利润了,这事怎么看都赚。

    罗南被她成功的说服,道:“嫂子,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懂得,既然你说可以那就让小奇去上班好了。只是……大哥的收入好象也不高,家里拿得出这二十万吗?”

    “就是啊!”包大嫂又要拍,罗南急忙握住她的手。

    包大嫂这才罢了,说:“我这不是来找你这个亲姑妈借钱吗?”

    罗南吃惊地瞪大美丽的眼睛:“啊,你跟我借二十万,我要有才行啊?”

    包大嫂笑道:“你怎么没有,不是要拆迁了吗,要赔五十多万。”

    “哪里要拆迁,没有的事。”

    包大嫂继续笑道:“这事是你儿子在qq上跟小奇说的,他说家里要拆迁,等赔了钱就买一辆上万的自行车骑着玩。还有,我到村子里的时候也跟人打听过了,是有个大老板要租你的房子,开出了相当于拆迁的价钱。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你还跟我保密?”

    “嫂子你说的是这事啊。”罗南摇头:“我不打算把房子租出去啊,租了我住什么地方去呀?”

    “你可以在城里租套房子啊,五十多万啊,就算借给我二十万,剩下的钱买房子的首付也够了。”

    罗南摇头:“大嫂,有的事情我不方便跟你说,再说了,我在红石村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舍不得离开这里。搬进城去住,我真得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在村里,好歹有门市,又有土地,就算再不济,找口饭吃也没问题。我不是个能干的人,去其他地方讨生活真的不行。”

    包大嫂不快:“不行你这房子得租出去,不然小奇怎么办?”

    “再想想办法吧。”

    “想办法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那可是二十万啊!”包大嫂终于怒了:“你也别骗我,换谁一说起拆迁还不高兴得跳起来,我看你这房子肯定是租出去,钱也到手了。你不就是怕我借钱不还,这才骗人说房子不租吗?你眼睁睁看这你侄儿没有前程,你还是他姑妈吗,你的心肠坏透了。”

    包大嫂还真是居了心不还罗南的钱的,她一个寡妇,离娘家又远,将来问要钱我不给你又能怎么样,难道还不认这门亲戚了,难道还能打我一顿?

    她越说越气愤:“罗南你忘记小时候了,家里日子不好过,都是你大哥赚钱养你,你就是个没心没肝的。现在你大哥遇到事了,你却不肯帮忙,你还是人吗,畜生都不如?”

    罗南性子柔弱,解释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嘤嘤地哭起来:“大嫂,真没租出去,我真没钱,你看看我这日子过的。”

    “你放屁,你日子过得怎么了,我看你开心得很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香水一千多一瓶,一买就是三瓶;口红一百一支,论斤买,你过的就是土豪的日子。对了,你现在身边围着三个野男人,风流得很。人家为什么来缠你,还不是因为你有钱啊!勾搭上你,五十多万就到手了,这辈子也不用奋斗了。你这个娼妇,烂货!”

    这话实在太难听,罗南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哭哭哭,哭也没用,反正你不借钱我跟你侄儿就不走了,死也死在你屋里。”

    “谁说要死在这里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一声响亮的声音传来。

    罗南闻声看去,正是杜里美。

    杜里美不是和陈泽还有龚如祥商定一人来见罗南一天,大家公平竞争,无论将来谁胜谁败都是好兄弟吗?

    今天正是杜里美和罗南见面的日子,他吃过晚饭,估摸时间差不多,就挺着个大肚子,迈着成功人士特有的步伐过来勾兑。

    说是隔两天和罗南见一次面,其实杜里美耍了个心眼,平时白天没事的时候就会跑落寡妇门市上守着,一守就是一整天。

    陈泽要上班,龚如祥又要下地干活,自然没有精力去守株待兔。

    如此,就给了杜老板可乘之机。

    所谓烈女怕缠郎,罗南性子又弱,杜里美来找她说话,又不好撵,只得让他再门市里呆着。

    如此,罗南倒喜欢了杜里美整天在自己面前聒噪,帮着买货、打扫卫生、帮着做饭,然后两人一边吃一边聊天。

    杜里美是何等的人精,一张嘴简直就是抹了蜜。他的话题既新鲜又有趣,常常逗得罗南咯咯大笑。

    相比之下,龚如祥和陈泽毕竟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见识上就差了许多。以前还好,现在罗南和他们说起话来,总觉得寡淡无味。

    渐渐地,罗寡妇也习惯了有杜老板在自己身边,也渐渐地对他开始了依赖。

    所谓润物细无声说得就是杜里美这一手段。

    “杜哥,你来了。”罗南看到杜里美仿佛看到救星,眼神中全是恳求。

    包大嫂:“你是?”

    杜里美和气微笑:“我是罗南的朋友,我叫杜里美,我们正在交往。”

    原来是这人是罗南的野男人之一啊,包大嫂看杜里美打扮得气派,不像是村里人,不敢造次,只沉着脸点了点头。

    杜里美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哭成这样,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罗南,你说。”

    罗南这才擦了擦眼睛,大概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杜里美:“嫂子,房子确实没有租出去,罗南不愿意,她的意见我们应该尊重。”废话,你不租出去,白马的项目就无法落地,我的生意还怎么做?一定要想出办法让罗南同意这件事。

    但是,只能哄。

    杜里美又一脸不屑:“不就是二十万,还不够买我省城大平层一个平方,我老杜一年几百上千万收入,二十万也就是和朋友出去玩一趟。多大点事,就闹成这样,哭成这样,一家人都成仇人了?我是这么认为的,钱是什么,钱不过是一个数字,毫无意义。世界上什么最贵,亲情、家人,罗南,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做。别哭,这事我帮定了。”

    他有照例开始吹起牛皮。

    罗南感激,哽咽:“杜哥谢谢你。”

    “原来是个大老板!”包大嫂眼睛亮了:“那个啥杜老板,不,他姑爹,小奇认你做姑爹了,这钱你愿意借给我们?”

    杜里美正色:“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钱嘛,纸嘛!”

    包大嫂咳一声:“我就说他姑爹这么大老板,二十万对你算什么,小奇,快起来谢谢姑爹姑妈,没礼貌的孩子。”

    杜里美去一拱手:“谈钱俗了,亲人之间谈钱跟是没有意思。时辰不早了,告辞!”

    竟丢下瞠目结舌的三人,转身干脆利落走了。

    能不走吗,不走牛皮就得吹破,那二十万又从什么地方弄?

    俺杜老板此刻身上只剩三万,照目前形势来看,最多撑一个月。

第二百二十四章 我儿子难道不帅吗

    这什么人呀?

    你吹牛就吹牛吧,怎么也得撑住架子。结果牛皮吹不下去,转身就走,丢人也不是这么丢的?

    包大嫂彻底怒了,骂娘:“罗南,刚才这胖子还说什么为了你什么都肯做,结果呢?还什么亲情最重要,还什么钱就是一个数字,我看他呀就是个骗子。搞不好比我还穷,偏偏要装出大老板样子。你也是个瞎子,尽招惹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罗南一向喜欢依靠人,刚才看到杜里美,见他拍胸脯大包大揽的模样,本满怀希望,结果人家说一句大话就躲了。

    自己和他也算谈得来,看得出来杜里美也对自己有意。但是,这毕竟是二十万块钱啊。和钱比起来来,男女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影视剧和小说中为了女主奋不顾身的霸道总裁是假的。

    她一颗心真是伤透了,再忍不住跑回自己房间,扑在床上就哭起来,泪水把被子都打湿了。

    包大嫂还不依不饶,依旧骂骂咧咧个不停。

    整整一个晚上客厅中都回荡着她的中气十足的嗓音,至于侄儿罗奇又开始玩手机,仿佛此事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骂到半夜,包大嫂终于累了,让儿子去客房睡觉,她则倒在沙发上发出惊天动的鼾声。

    她那么瘦,打呼噜的声音却那么响?

    罗南一是伤心难过,伤心的是杜里美的无情无意;二是自责,自责自己帮不了侄儿分毫。

    “我就是个废物啊……好难过,好难过。”

    她失眠了,不知道怎么地就迷迷糊糊地度过了这一夜。

    虽然嫂子昨天晚上骂得难听,但至亲就是至亲,这关系是说不脱的。

    一大早,罗南还是顶着熊猫眼起了床去给嫂子和罗奇做早饭。

    侄子还在睡觉,而包大嫂依旧蜷缩在沙发上看样子闭着眼睛。

    罗南轻轻地叫了两声,见没有反应,便叹了一口气进了厨房。

    她心情不好,早饭自然做不出什么来,就烧了水扔下去十个鸡蛋准备用白水蛋对付了。

    “罗南你在做早饭呢?”一个声音传来。

    回头看去,杜里美胳肢窝下夹着一个公文包精神抖擞地走过来。

    “你来干什么?”罗南一看到他心中就有怨气,好你个杜哥,你还有脸过来:“你以后还是……还是不要来了。”

    “为什么不来,我有决心也有信心用我的诚心换你的真心。”

    “你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罗南把脸转到一边,不理。

    杜里美无视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抽动着鼻子,夸张地笑道:“好香,如入麝兰之室。”

    “就是鸡蛋而已。”

    “不是,我说是你身上的香味。”

    罗南眼圈红了,终于忍不住低声道:“请你出去,不想听你这种话,我也是命不好。出去啊,出去啊!”就伸手推过去。

    杜里美也不生气,笑嘻嘻地由着她把自己推出厨房,然后道:“你别生气嘛,你侄儿的事我想了一晚上终于想通了,现在不是过来跟你嫂子说事情吗,嫂子醒了没有?”

    罗南以为他是来给包大嫂送钱的,感动的同时又觉得这样做很不合适:“你……那怎么好,那怎么好……我我我,我怎么能给你添这种麻烦……再说了,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声音渐渐低下去。

    杜里美哈哈一笑:“想什么呢,如果遇到事就用钱解决,怎么显出我的本事,又怎么显出我对你的一片真心。还是那句话,谈钱俗了。”

    “那……”罗南一楞。

    杜里美牵住她的小手在手背上拍了拍,乘机吃了一记豆腐“放心,你侄子的事我肯定能解决了,管叫你嫂子满意。”

    “可是……”

    “别可是,我饿了,再煮四颗,今天一天应该很漫长也很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杜里美哼唱着得意扬扬朝堂屋走去。

    不送钱过来就能把侄儿的事情解决了,怎么解决?罗南心中奇怪,侧耳听起,堂屋那边传来说话的声音。因为隔得远,却听不清楚。

    这让她心中越发好奇,可惜因为性格柔弱,却不敢去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锅里“噗嗤”一声。

    原来因为煮的时间太长,有一颗蛋爆了。

    她慌忙把蛋都捞起来,过了冷水降温,装在盆里,又拿了四盒牛奶,正要壮着胆子送过去。就看到包大嫂两母子和杜里美有说有笑过来,要朝院子外走的架势。

    看到罗南,杜里美道:“早饭做好了?带上吧,咱们路上吃,你也跟着去,今天要走很长的路。”

    罗南很惊讶:“去哪里,我也要去吗?”

    杜里美朝她挤了挤眼睛:“我帮你侄儿找了个工作,比那啥机场的工作好多了,赚的钱也多。你作为小奇的亲姑妈,这事得在场啊!”

    “找了个工作……”

    还没等罗南反应过来,就被杜里美连人带鸡蛋拖出了院门。

    杜里美的汽车早已经听在外面,让三人上车之后,他一边发动,一边又照例开始吹嘘自己的豪车价值百万。虽然旧了,可现在残值却好,怎么也得卖上五六十万。买这车,等于理财。

    接着,他一边开车一边同罗南说起了这事。

    杜里美刚才进堂屋之后,包大嫂已经醒了。

    看到罗南的蛤蟆肚的野男人,大嫂自然没有好脸。

    杜老板什么人,他都混到开皮包公司的地步了,人在江湖飘,全靠一张嘴。就说自己有的是钱,二十万也不算什么,只要罗南开一句腔,分分钟到帐。人嘛,情比金坚。

    包大嫂怒了,说,那你借钱给罗南呀,光说不练假把势。

    杜里美又道,钱可以给罗南,但我怕你们要被那什么航空公司的人给骗了。空少是那么好当的,据我所知,空少都有形象要求。身高得一米七十五以上,人还要长得好看。至于小奇,好象不符合条件吧?那边拍胸脯说送他上飞机,你觉得可能吗?我有种感觉,你们大概是碰到骗子了,别到时候人财两空。

    老杜现在实际上就是个骗子,同行是冤家,最了解骗子的就是骗子。

    骗子的手段他见得多了,人家骗的就是这种没什么见识的中年妇女。

    这个时候罗奇已经起床了,喊饿。

    包大嫂拉住儿子,喝问杜里美,我儿子难道不帅吗,凭什么做不得空少?

    杜里美一看罗奇一米六十几的身高和大胖身坯就乐了,说,帅,很帅。

    包大嫂质问,既然他那么帅气,为什么不能上飞机?

    杜里美笑着摆手,道,你昨天晚上说小奇将来是要上国际航班的,飞哪条线,对了,英语几级,能和人口语交流吗?

    包大嫂回答说我儿子就是个天才英语肯定好得好,都一百级了。

    杜里美笑了笑,也不反驳,就叽里咕噜给罗奇来了一段日常口语。

    他好歹也是八十年代的名牌大学生,那年头的大学生含金量高,水平都不低。

    杜里美老板平时看美剧不带字幕连蒙带猜也能看出个大概,当年威风的时候出国旅行也能应付。

    这一段英语脱口而出,罗奇蒙了。

    罗奇在技校三年,都是混过去的,别说开口,杜老板的这句话听都听不懂。

    杜里美一笑,道,大嫂,你觉得以小奇这英文水平能上国际航班,不用我再说下去了吧?

    包大嫂一呆,喃喃道难道真的遇到骗子了,这可是二十万啊,如果被人骗,那我只能去死了。

    想起这严重的后果,她不觉得冷汗滚滚,又神色沮丧。

    杜老板安慰她说,大嫂你也别失望,不就是找个工作。也对,所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行。这男人刚出社会参加工作,如果进错了单位,蹉跎上几年,一辈子都毁了。机场那边的工作收入低,说穿了就是个搬运,实在没有意思。我倒是有个去处,工资也高,去不去,去了就当官。表现好的话,将来签个长期合同,那就是正式工,一辈子不用发愁。

    听到当官二字,包大嫂眼睛亮了,问,什么官,每个月多少钱?

    杜里美回答具体多少自己不清楚,只知道个大概,如果下项目,月入上万应该还是有可能的。而且还买五险一金,年底有绩效,一年十五六万没问题。那可是一家上市公司,公司副总人力资源部部长是我熟人,如果小奇愿意去,我可以帮忙,今天就带你们过去找。

    包大嫂一农村妇女不懂外面的事情,罗奇却是有见识的。他个人其实也觉得花二十万做空少飞国际航班的事情不靠谱,不过,他心中总还是抱着一丝幻想的。

    听杜里美说的事显然比当空少现实得多,心中就激动起来,叫:“我要去,我要去,我要买新电脑新手机。”

    “得,你还没上班就想着换装备了,咱们这就走吧。”杜里美笑起来。

    包大嫂半信半疑,说,那我们就走这一趟,你如果骗我们怎么说?

    杜里美打包票,说,如果我骗你,那二十万我认了。对了,小奇的毕业证身份证个人履历带没有,等下要用的。

    包大嫂回答说本打算这次来罗南这里借了钱就去见工的,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这女人果然旺夫

    事情就是这样。

    听杜里美说完,罗南还是有点担心,正要再说。

    杜里美道:“别问了,开车呢,我年纪大了精神不好,你既然坐副驾驶位就得帮我看路,还得陪我聊天哄我开心。这样,驾驶员才能保持旺盛的精力和愉悦的心情,这样才能保证安全。”

    罗南瞪大眼睛:“还得哄驾驶员开心,没听说过。”

    杜里美说:“饿,我低血糖了,我开不了车。”

    罗南慌忙剥了颗鸡蛋递过去,杜老板却示意她喂。

    罗南没有办法,只得羞红了脸塞她嘴里。

    杜里美也是过分,一路不停要吃东西,要喝茶水,又说自己双手没空,必须喂。

    当着嫂子和侄儿的面,二人举止亲密,罗南又是害羞又是尴尬。在高速服务区,趁杜司机上厕所的时候和包大嫂换了个位置。

    等到杜里美再次坐回驾驶座上,包大嫂就把一瓣橘子粗鲁地杵进他口中。

    杜老板:“我吃不下去。”

    气都气饱了。

    他们要去的是省城的西南新区,距离省城还有六十公里,是省会的卫星城,从红石村开车去需要三个小时。

    好在今天走得早,到地头是上午十点。

    这一片经过几年的大开发,已经相当繁荣了,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闪光的玻璃幕墙,到处都是车流,直看花人眼。

    杜里美带着三人进了一座大厦,电梯在十六楼停下,他便气派地走向前台,跟一位姑娘说:“我找你们辛总。”

    前台小姐客气地问先生你有预约吗?

    杜里美说没有预约,要啥预约,我是她表哥,我找我妹需要预约,岂有此理?

    辛总管着人事,前台小姐不敢怠慢,忙拨通电话,杜里美就把耳朵凑过去。

    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什么表哥,我表哥早就被汽车撞死了。”

    杜里美苦笑,一把抢过电话:“妞妞,妞妞,我是杜里美啊,你怎么能咒我死了呢?我真有事找你,见见吧。”

    那边,辛总愤怒地叫起来:“杜里美,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见面吗?”

    杜里美道:“看在往日的情分,咱们就见见吧,就一次行不行。”

    “情分,咱们的情分早就尽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就是想让我帮你。忙我肯定是不会帮的……”辛总沉默了半天:“好,就见一面,你有十分钟时间。说好了,见面可以,要想让我帮你是不可能的。”

    前台又带着他们上了两层楼,到了一间大得厉害的办公室,内外两间,用一道玻璃门隔着。只见,里间办公桌后面一个五十出头的气派的女人正怒气冲冲地看过来。

    杜里美知道这位姑奶奶不好对付,忙让三人在外面坐着等,自己则走了进去,把门关上。

    “妞妞,是我,好几年没见,你还好吗?”

    辛总冷笑:“杜里美,你好意思来见我,脸呢?”

    “咱们朋友一场,戴假面具做什么?”杜里美笑嘻嘻挨过去,涎着脸皮把罗奇的简历递过去:“我侄儿,帮解决一下工作,年轻人,就让他下项目锻炼锻炼。”

    辛总:“你侄儿,你什么时候钻出来一个侄儿了?”

    杜里美赔笑:“我现在有个对象,将来是要结婚的。她的侄儿自然就是我侄儿,也是你侄儿,帮个忙。”

    “你对象,你哪里弄的野女人,杜里美你一辈子都为情所困是不是?为了女人,你家也不要了,事业也不要了。好好好,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你上次离婚后,就不该骗我说要和我在一起,你这个骗子!”辛总也不废话,抓起那份简历就要摔。

    杜里美一把抓住她的手:“冷静,冷静。”

    辛总突然尖叫:“放开我,放开我!杜里美你这个王八蛋,我是怎么对你的,你要本钱,我借,两百万眼睛不眨就转给你。想的是,反正我们以后是两口子,我的都是你的;你要项目,我给你介绍,结果你把项目弄砸了,跑了。董事长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妈!我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被人骂,我还是个女人啊!就算董事长要骂,骂我也可以,可他不能骂我妈啊!我不要面子吗?”

    “冷静,冷静。”

    辛总又叫:“我伤透了心,好在老天爷待我不薄,让我遇到了另外一个对我更好的人。杜里美你这个时候钻出来又想干什么,你有求于人的时候出现了,我在你心目中算什么?”

    说罢,她抽噎起来:“还有对象了,你这是在挑衅我吗?我就不信,你女朋友还能比我好,又是什么天仙一样的人物。”

    原来,辛总和杜里美认识二十多年了。当初老杜元配去世,辛总正好因为老公出轨离婚。

    两人在工作上有过接触,加上杜里美当初还没有发胖,当真是仪表堂堂,辛总就开始热烈地追求起杜老板。

    无奈杜里美嫌人家长得不好看,而他后来那个妻子又是个大美人,自然不肯。

    两人就翻了脸。

    杜里美和第二任妻子离婚后,辛总的心又活泛起来,重新联络杜老板。

    想不到杜里美被前妻欺骗之后,性情大变,从辛总那里骗了项目,骗了两百万借款,消失了,也深深地刺伤了她的心。

    因为工作上重大失误,辛总在公司里好几年都抬不起头来。

    现在这混蛋东西竟然还有脸来,辛总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她如同愤怒的母狮子,杜里美心中叫苦,也知道今天这事只怕办不成,自己还是严重低估了一个女人心中的仇恨,那是何等的强烈。

    正在这个时候,玻璃门打开了。

    是罗南,她在外面看见二人扭打在一起,心中担忧,就开门进来。怯生生说:“杜哥,你们不要紧吧?”

    两人停了手。

    辛总:“杜里美,这是你对象?”

    罗南脸一红,摇头:“不是。”

    辛总见她长得又年轻又好看,嫉妒心起,冷冷问:“你谁呀,哪里人,干什么的?”

    罗南看到这家大公司和辛总的气派,心中畏惧,低声说:“我叫罗南,是w市红石村的。”

    辛总鄙夷:“原来是个老农民山棒子。”

    杜里美皱起了眉头:“妞妞。”

    辛总问:“文化程度?”

    罗南:“我……我只上了初中……”

    “原来是个文盲,咯咯,咯咯。”辛总放声大笑。

    她是985大学毕业生,公派留学生,精英中的精英,在她看来初中生可不就是个文盲吗?

    杜里美有点恼了:“妞妞,别太过分。”

    辛总继续笑,朝罗南挥了挥手:“出去。”

    “好的,你们不要打架啊。”

    门关上了,辛总放声大笑:“杜里美你这个王八蛋,这就是你找的要结婚的对象?她哪点比我好……哈哈哈哈,真没想到你混成这样,混得要找农妇当老婆,你啊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哈哈哈哈。”

    杜里美:“你可以侮辱我,但请你不要扯到别人身上,这事你不肯就算了,我另外想辙。”

    “站住,不就是要个工作罢了,我看看简历。”辛总拿起简历飞快地翻起来,只两眼就看了个大概:“公司有个项目正缺管理人员,你那侄儿条件符合。就是生活有点艰苦,但待遇还不错,月薪和其他补贴加一起一万出头,去不去?”

    杜里美意外:“你竟然答应我,是不是不恨我了?”

    辛总伸出手指轻蔑地指了指他:“我可怜你,同情你。你别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恨。杜里美,我宽恕你!”

    她一直放不下杜里美,想过再次见到这人的时候该如何狠狠报复。

    今天见了面,看到他如此狼狈,不知道为什么,一阵轻蔑的大笑之后,心中个心结突然解开了。

    没有仇没有恨没有爱,有的只是释然。

    放下了。

    杜里美突然有点丧气:“谢谢你的宽恕。”

    辛总站起身来,伸手:“那么,杜里美,再见了,我也谢谢你。”

    “谢我?”

    “当年我刚离婚,感觉活不下去的样子。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或许撑不住。不管你当初是什么目的接近我,我还是很感谢你。”

    杜里美丧得不行。

    很快,公司就办好了手续。杜老板又亲自驾车,三个小时后,车到一处大山深处。

    这里是辛总他们公司的一个项目经理处,正在修一条高速公路。

    罗奇的新工作是在一个搅拌站做管理人员,搅拌站不大,有十几个零时工。合同工就站长和罗奇二人。

    办完入职,项目经理部按照公司章程,还预支了四千块工资做安家费。集团公司前身是国企,很正规。

    包大嫂很高兴,不住说这公司真了不得,还预支了一半的工资。这安家费都抵得上机场干一个月了,杜老板你真有本事,这次多亏你。

    杜里美很得瑟,说也就是生意场的朋友给点面子,这算什么好工作。小奇主要是没有大学文凭,如果有,你信不信我让他弄个经理当当。

    包大嫂又对着罗南一阵猛夸,说我家这小姑子也是有个眼光的,竟然能够找到杜老板你这样的人物,咱们全家上下将来说不准还得依靠你了,你就是我们一家的贵人。罗南,什么时候喝你和杜老板的喜酒啊,对人家好点。

    罗南既羞愧又得意,红了脸。看了看杜里美的脸,觉得他挺帅的,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吗?

    顿时痴了。

    当天晚上,一行三人住在距离工地三十公里的小镇。

    杜里美一个人在房间喝酒,想起白天的事,想起自己和辛总以前在一起的情形,心中突然以后点奇怪。

    按说以自己精致利己主义和不要脸的德行,辛总有能力有钱对人也好,实乃良配,为什么就不娶她呢?

    如果和她成两口子,也不用弄得像现在这样狼狈,景景也不用受苦。

    哎,她什么都是好的,可我偏偏就是不喜欢。

    本来看妞妞要吃人的样子,我以为这事要黄。

    却不想,她一看到罗南就改了态度。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罗婆娘就是旺夫啊!

    李双喜诚不欺我。

    要想迎来事业第二春,这寡妇我娶定了。

    ……

    后来,据罗奇反馈后来的信息说,和他共事的搅拌站站长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董事会成员的娃,富二代,和罗奇谈得来。

    他江湖习气也重。对罗奇说,兄弟咱们这山沟沟里实在太苦,总算遇到你这个能和我玩一块儿的。以后跟我混好了,我家里自己还弄了项目,就算公司以后不要你了,在那里干也一样。

    同时,搅拌站待遇也好。

    因为生活条件艰苦,公司的奖金和福利可劲地发。

    另外,过来拉混凝土的司机和运输老板对罗奇也非常客气,一口一个奇哥喊得亲热。

    罗奇打电话跟他母亲说:“妈,我现在这里抽不完的高级香烟和名酒,感觉自己是个经理。”

    包大嫂自然又打电话给罗南一通恭维,让罗南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杜里美、陈泽、龚如祥三人,该选哪一个还用问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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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年时代介绍:
刚出社会毫无工作经验的宋轻云被派去偏远山村担任第一书记之职,带领乡亲们脱贫奔小康。他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工作,谁料村支书长期卧病,村主任又离家出走,村两委陷于瘫痪。村两委又到换届之时,暗潮涌动,人心混乱。这是宋轻云的华年时代。华年时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华年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华年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