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住一块儿
闹了半年的鸡瘟在国家和各地轰轰烈烈的围追堵截中总算是被消灭了。
不过,因为受到疫情的打击,各地鸡鸭养殖户元气大伤,肉、蛋产量下降得厉害。即便现在再重新养殖,一时间规模也上不来。也就是说,在未来一年中,肉、蛋价格还会保持高位。
这也是很无奈的事。
养殖业从来都是高风险高收益的事,这种瘟疫也许过得几年就会来一波,谁都受不了。
就目前来看,鸡瘟是被扑灭,可谁也不敢保证病毒是不是暂时偃旗息鼓,藏在泥土和水源中,等到气候条件合适,再度爆发。
因此,养鸡这种事还真要选环境,最好是以前从来没有养过的地方。
许多受灾的养殖户都有点怕了,决定再等上一两年再说,有人索性洗手不干。
退一万步说,就算蛋鸡存栏上去,鸡蛋价格估计也降不了多少,市场的反馈总是要慢上一步。
红石村这次防疫工作干得好,没有死一只鸡鸭。
警报解除之后,宋轻云和村干部们都松了一口气,再次把各组的卫生消杀工作搞了,又把公路两头的岗哨撤了。
红石村进出就一条县道,两个口一边是老吊负责,一边是黄明带队。
老吊不用说,凶得很,倔脾气一上来,谁得面子都不给,适合做这个门神。
至于黄二娃,也是个难缠的,在年轻一代中威信也高,又经过部队锻炼,组织能力很强。他本是预备役,又是民兵,时不时会进城参加武装部组织的演习。宋轻云对他的工作能力还是挺欣赏的,疫情结束后甚至想过在村干部那里提议让他担任民兵队长一职。
可还没等他开口,黄明干的事就把他给气顶了心——防疫工作不是结束了吗,检疫岗撤除之后,他竟跑到村两委来找宋轻云要工钱。
宋轻云说这是志愿服务,要什么钱。村里用来买消毒液和各项消毒设备的钱还是陈新赞助的,哪里有钱给你?你本就是民兵,你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再说,村里没有闹禽流感,你不也是受益者。
黄明怒了,说我受什么益,我家里的鸡鸭鹅都被你每周一只给吃光了,就算有鸡瘟也闹不到我头上。
听到这话的人都小声地笑起来。
宋轻云一张脸红了起来,心道,是是是,我是经常去你家吃饭,那不是贪老黄的厨艺好吗,我每次去都是买菜买酒的,上次还带了五十斤泰国香米过去,算起来比吃馆子还贵。但这事落到不明真相的村民眼里却是另外一回事,倒像是我去他家吃派饭。
哎,我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后来他才听人说,黄二娃在把守路口检疫过往车辆和行人的时候,天天和人斗地主,把关丽给转给黄明用来给大姑买电子表的四百块钱都给输了。
大姑平时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后没事就看拿着黄明的手机看视频,最近迷上了蒂司尼,想买一款电子表,闹了许久。
关丽被她吵得受不了,就给了黄明四百块,让自己网购作为女儿的新年礼物。
黄二娃干出这种事,知道要糟,就跑过来跟村两委算帐,说我值了这么多天的班,怎么也得给个四五百块工钱吧?
宋轻云被他缠得受不了,最后喷了。说如果给工钱我还找你们民兵,给工钱我不知道让贫困户去执勤,还扶贫了呢!
黄明道你这就是屁话,一群老弱病残派得上什么用场。
宋轻云道,谁说派不上用场,你想啊,一群风烛残年的老人给你围上来,你动动试试,敢动你后半辈子就交代进去了。同样的活儿,你能干,别人也能干,你凭什么要钱,你还有集体观念吗?
两人狠狠吵了一架之后,宋轻云提议让黄明做民兵队长的事自然不提。
宋轻云和黄明吵完,心中憋闷,感觉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就走到村两委外吹冷风看雪山排遣。
红石村每天早晨有两个小时能够看到日照金山,等到上午九点气温上升,水气上来,云雾就会把雪山遮住。
宋轻云来红石村有半年了,他性格随和,跟什么人都聊得到一块儿。
不过,因为成长和生活的环境不同,能够交心的朋友却不多,惟独黄明和他他有许多共同语言。
黄明毕竟在外面当过兵,还是英雄的部队。他见多识广,人也好玩儿。
真说起来,即便这人身上的恶习再多,再可恶,也算是宋轻云在村子里真正的朋友。和他相处,让宋轻云恍惚中又回到了当初大学宿舍的情形。
现在和他吵了一架,宋轻云心中难过,忍不住喃喃地骂了一句:“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就该让关丽狠狠教训他一顿。黄二娃你这个混蛋,大姑多可爱的一个娃,怎么有你这么一个父亲?”
正骂着,杜里美突突突骑着摩托车过来,笑着喊:“宋书记你在迎接紫气东来啊?”
这胖子真是人情练达,开口就是吉祥话儿。
宋轻云定睛看去,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只见,杜里美骑的正是罗南的那辆小如蜻蜓的摩托车,在车的后座上正坐着罗寡妇。
罗寡妇一身穿得红红绿绿,正将双手圈在杜老板腰上,状若情侣,满面甜蜜。
罗南身体轻盈还好,杜里美就是个董卓式的大胖子,直接把摩托的车胎给压扁了——小蜻蜓不堪重负,难以起飞。
宋轻云在村里呆了这么长的日子,潜移默化中也变得粗砺,就“我靠”一声,喊:“杜老板你什么时候跟罗婆娘搞在一起了?”
杜老板噶一声刹停在宋轻云跟前:“就在前天,就在前天,刚确定关系不超过四十八小时。”
罗南没有和杜里美是恋人关系的时候,见谁爱谁,甚至还对宋轻云有过好感,准一个结婚狂。
这次被我们的宋书记看到自己和杜里美在一起,顿时羞不自胜,红了脸惊慌地把圈在杜老板腰上的手抽开。
杜里美却拉住她的手,依旧让她抱住自己,道:“罗南,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有选择自己爱情和人生的权力。正大光明,堂堂正正。”
“恩。”罗南脸红得像富士苹果,把脑袋藏在杜老板背后。
宋轻云:“这么早就出门了,干什么去呢?对了,罗南你不守门市吗?”
杜里美:“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我跟罗南到乡场上买点年货,罗南说她会炒栗子,等炒好我给你送点过来。”
宋轻云:“咱们不就住在一个院儿吗,你吃的时候我陪吃就是了。”
杜里美正色:“不跟你住一个院儿,我搬罗南那里去了。守门市,守什么门市,我杜里美是养不活自己女人的人吗?如果不是舍不得这里的山山水水父老乡亲,罗南又不习惯省城快节奏的生活方式,我早带她住大别墅去了。”
“住一快儿了……我靠!”宋轻云吓了一条,这才确定关系不过四十八小时就同居,太快了吧?
震惊之下,他竟忘记在心中腹诽杜里美的吹破牛皮。
也对,成年人,尤其是结过婚的成年人,互相喜欢就住一起,简单直接,没有那么多矫情。更何况杜老板还是结过两次婚,结交女友无数的流氓。
罗南更是羞得抵挡不住。
杜里美就让她先骑了摩托车回家。
宋轻云:“怎么,杜老板你这是要给我发喜糖还是发请贴?”
杜里美:“我看过了,罗南有正宫相,旺夫,我肯定会娶她的。不过,真走到那一步,我就是三婚了,好意思办喜宴?”
宋轻云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大家关系这么好,如果真办婚宴,一千块的份儿钱是跑不脱的。这两年他的同学和同事朋友纷纷进入婚育年龄,每个月都有催款通知单,每月都是一千多块的意外支出,弄得他都有点受不了啦!
他甚至想过干脆胡乱找个条件合适的女孩子结婚,也好把这些支出连本带利地给收回来。
哎,人穷志短啊!
看到面面喜气的杜里美,宋轻云调侃道:“老杜,我的杜哥,据我所知,罗南的追求者不少,你可得小心啊!”
杜里美:“这个关系我处理得好的,陈泽和龚如祥是我朋友,我们三人开诚布公谈过,他们也答应退出,并真诚地为我和罗南祝福。等白马的实习基地落地,我的项目做完,到时候就带罗南回省城。”
把罗南和其他追求着分开,那我杜老板就不用担心头上绿油油的了。
杜老板:“当然,看这个项目起码还得一年来才能做完,以后还得请宋书记多多关照。”
宋轻云心中不以为然,你杜老板还说带人罗南回省城。到时候,人家要住大平层,住大别墅,你又该怎么给人交代?白马的项目落地,实习基地里可以赚上一笔。另外,图书室那里也能赚个一两百万装修款,勉强可以把外债抹过去。
可是,你总不可能让人罗寡妇住你那套老破小,还跟杜景景挤一块儿,那落差未免太大?
别人的家事,宋轻云也不想过问,更何况揭人短,抽人底火的事他也不会干。
宋轻云:“别忘记了,白马要把实习基地放红石村可是有前提条件的……咝……我好象明白什么了……”
杜里美嘿嘿一笑:“宋书记你总算明白了吧,我只要和罗南成了一家人,那就是一家之长,吹个枕头风,让她把房子租给白教授应当不难。这叫什么,这叫舍己为公的大无畏精神。”
宋轻云精神大振:“老杜,此计甚妙,我看好你,你给我个准信,什么时候能够说服罗南。”
杜里美:“别急,别急,等我几天。我们现在正爱得蜜里调油,谈这事未免让罗南觉得我和她好别有所求,伤感情了。”
宋轻云扑哧一笑:“什么蜜里调油,你们这是恋奸情热。你们不急,我急啊!”
杜里美:“这话难听,宋书记你我都是雅人,俗了。”
宋轻云急,杜老板更急。
自己的装修材料都买回来了,还收了白马预付款,外面又是一屁股烂帐。临近年关,正是债主盈门的时刻,如果项目再不落地,这个年可就过不下去了。
杜老板经宋轻云这一提醒,心中突然急了,决定尽快搞定此事。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放炮的事儿
和杜里美聊完,宋轻云又回办公室跟刘永华商量了今年春节的防火和治安问题。
距离春节还有半个月时间,市里下了文件让各乡镇个街道做好安全工作。
市里早就禁止在城区放鞭炮,也下过几次文件。可文件却管不到农村广阔天地,农民在山上放炮,你总不可能漫山遍野去逮吧?
红石村这里保守、传统,不放炮,总觉得少了许多年味。
就算再穷的人,三十晚上吃团年饭的时候,也得放上一百响小鞭,如此才有气氛。
现在学生还没有放假,可娃娃们已经拿了零钱买了《黑蜘蛛》在上学放学的路上玩得不亦乐乎。
刘永华:“宋书记,以前放炮还发生过大大小小的火灾,娃娃们把人草垛点了,给人棚子烧了的事时有发生,搞得几家人吵嘴吵得年都过不好,我是坚决拥护市里的决定。”
宋轻云笑道:“你拥护就好,怕就怕竹花嫂又把你脖子给抓烂了。”
说起脖子被抓,他前几天刚被霍麻抓伤,因为村里冬天热,有点发炎。看样子,还得在村里代上几天才好意思回单位。
刘永华一楞:“好好的竹花抓我脖子干什么?”
宋轻云:“据我所知道你家小卖部每年春节都要卖烟花爆竹,一个月就能赚一万多块。不许村民放炮,首先你家就得带头,嫂子能放过你?”
刘永华不悦:“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市里既然不许放,那我就不卖。竹花敢废话,我锤死她。对了,我家不买可是,但怕就怕村民从外面带进村。”
“你就吹牛吧,嫂子那性格。永华,我先对你表示同情。”宋轻云起来。
他又说,确实,怕就怕村民从外面把鞭炮带进来,咱们人手有限,村干部总不可能大过年的满地逛值勤,大家不过年了?
刘永华也很苦恼,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过年放炮,你能说什么,真来硬的,未免煞风景。再说了,我觉得珍信支书的工作方式有的时候不太妥当。
他一是性格好,二是威信还达不到龚珍信眼睛一瞪别人就心里发毛的程度。
一村之长都说没办法,宋轻云也是无奈,正琢磨着怎么胜利完成上级交代下来的任务。
正在这个时候,红脸蛋把电话打到刘永华手机。
办公室里很安静,龚小小愤怒的声音清晰传进宋轻云耳朵。
“永华哥,有小狗x的在我家牛圈里放炮,你究竟管不管,你不管,如果被我抓到可就要动手打人了。打了又怎么样,我是个病人,我可受不了刺激。”
刘永华大惊:“小小,你别激动,别激动,你周围有没有人。”红脸蛋一激动就会抽搐,如果旁边没人,说不定就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了。
好在红脸蛋说他父亲也在。
宋轻云在旁边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事情的由来。
村里的小屁孩子们不是都买了鞭炮上学放学路上放着玩吗。
这些娃娃一玩高兴了可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把炮戳进青菜心点燃了,把好好一窝菜炸得乱七八糟;把鞭炮点了扔水井中,就为听那一声闷响。
他们现在又盯上了红脸蛋家的牛屎,把点燃的炮插粪里,来一个中心开花漫天飞翔——童年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而别出蹊径。
龚小小家的牛被吓得够戗,把圈都拱垮。到现在还在眼泪长流,浑身颤抖。
牛也是一种感情丰富的动物。
今年鸡蛋行情好,龚小小的分红很可观。
本来,陈新是不打算分钱的,打算将就以前的积累再把鸡场扩大一倍。不过,贫困户们穷得狠了,见到钱如何能忍,都叫着要分。
而且,大家又觉得这养鸡场其实都是陈新一家在干,所有的风险都由人家在背,自己也没出多大力。坐着收钱,实在不太好意思。
陈新没有办法,只得把每个月的利润二一添做五公平分配。
蛋鸡都是有生蛋周期的,鸡生的蛋会越来越少,最后因为不生而被淘汰。
到时候,大家也没有收入。
红脸蛋是个有心计的,因为他将就现在还能分到钱,买了三头牛养在家里。
这三头小牛犊子寄托着他对未来人生的希望,现在被小屁孩们用鞭炮吓成这样,他气得都快犯病了。
刘永华还能说什么了,只能竭力安他的情绪,又说村两委正在商量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事,你就放心吧。
等到结束通话,宋轻云突然一笑:“永华,关于禁放鞭炮的事我有个主意。”
刘永华:“什么办法?”
宋轻云却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永华,你觉得陈新家里的人怎么样,和村里人关系如何?”
刘永华沉吟片刻,道:“陈志高两口子在村里一辈子,人品自然没得说。陈新发财之后,和大家相处得也好,村里有事,他该出钱出钱,该出力出力。我还考虑过下一次换届的时候,让他进村两委,也方便更好为大家服务。他婆娘丁芳菲可是个鬼机灵,能说会道,又会处事,大家都卖她的帐,怎么了?”
宋轻云笑笑再不说话,摸出电话拨通丁芳菲的号码:“小丁,我是宋轻云。”
“啊,宋书记你好,您有什么指示吗?”那边传来咯咯的笑声,丁芳菲这人热情开朗,未语先笑。
宋轻云:“听小小说有孩子在他家牛圈里放鞭炮炸牛屎玩,把牛都吓哭了。你家鸡场就在隔壁,我担心把鸡吓着再不下蛋了,想问问你那边的情况。”
丁芳菲叹息一声,说吓肯定是吓着了,今天的蛋比昨天少收了三百颗。
宋轻云惊讶地叫道,那可怎么好,马上就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要放鞭炮,说不定还有烟花,你家的鸡怎么办,也没办法把鸡耳朵给塞住。
丁芳菲大惊,说,就算能塞,五千多只鸡你也塞不过来呀!这鸡胆子最小了,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停止下蛋。如果炮仗一干起来,说不定一死就是一大片,宋书记,你们村两委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你们可得保护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啊!
宋轻云装出为难的样子,想了想,道,今年市里禁放烟花爆竹,文件已经下到各村,我们村两委正在商量此事,决定出个通知,再做做村民的思想工作。可是群众有抵触情绪,说不放炮没有年味,我们也很为难。这事搞不好就执行不下去,你们的养鸡场是我看着建起来的,自然不想看到出意外,专门打电话跟你说一声,你自己留点心。
丁芳菲忧心忡忡,连声说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宋书记你光通知我又有什么用,这问题不是还没有解决吗?
宋轻云叹息:“我能有什么办法,村两委也只能出个通知,在广播里念一下。咱们红石村那么大,两百多户,八百来人。村组干部也就二十来个,不可能年都不过了,整天整夜值班吧,逮得过来吗?”
结束通话,刘永华说:“宋书记你吓人家小丁做什么,多好的一个姑娘啊!陈新妈年纪大身体不好,你把人愁出毛病来谁能负责。”
宋轻云却哈哈一笑:“放心好了,永华,你信不信,丁芳菲能够把这事给解决好的。今年春节红石村禁放烟花爆竹的事情说不定要着落到小丁身上。”
刘永华只是不信。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把陈建国叫来写了公告。和往常不同,这份公告并不只张贴村务公开栏里,而是把村各大交通要道都贴满了。
陈建国抑扬顿挫的声音照例在广播中响起:“各位村民朋友们注意了,各位村民朋友们注意了。接上级通知,今年村节禁放烟火爆竹……抓住一起重处一起,这不是开玩笑的……”
他在广播的同时,宋轻云有把话题扯到刘永华家小卖部上去,说他还是担心嫂子有意见。
烟花爆竹的利润非常高,这么说把,正规渠道进货,有五成之利。如果找歪作坊进货,更是能达到惊人的七成。往年一个春节,龚竹能赚一万多块。
这次是直接损害了人家的利益,竹花肯答应吗?
刘永华说宋轻云你就放心吧,竹花今年春节估计会关小卖部一段时间,春节会在城里过。因此,他也要请几天假,村里的事情就拜托各村组干部了。
说到这里,他神色变得古怪。
宋轻云心中奇怪,问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追问了半天,刘永华才郁闷地说他儿子谈恋爱了,虽然两人已经分手,娃的情绪也恢复了正常。可因恋爱思想抛锚所产生的后果却显现出来,期末成绩下降得厉害。以前是班级前十,现在竟然掉到了三十名。以前的娃读书多刻苦啊,985且不说,211还是有保证的。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只怕一本都够戗。后年就是高考了,他们两口子打算给儿子报个一对一的假期补习班,争取用寒假这一个月时间把娃的成绩提上去。
红石村不是交通不便吗,竹花准备搬去城里门市守着,等假期结束才回来。
宋轻云说孩子读书可是大事,大意不得,永华你们就放心去陪读吧,一切有我呢!
刘永华说:“我家小卖部春节期间关门歇业,这事你不用担心。倒是罗南那边你得去说说,让她不要卖炮。”
宋轻云:“放心,罗南不会卖鞭炮的,她没有本钱进货。”
刘永华大奇:“罗南不是和杜老板好上了吗,可以让杜里美出本钱啊。”
宋轻云一笑,杜里美出本钱?开什么玩笑,这老骗子手头那点钱估计也花得差不多了,他能变出钱来。
不然他现在的汽车为什么已经好几天没动,不就是加不起油吗?
这事自然不方便跟刘永华讲。
第二百二十八章 解决方法
刘永华家的小子在城里读高中,前一段时间和班级里一个女生恋上了。
这是小伙子平生第一遭,怎么经受得起,学习成绩受到不小的应影响,连带着人也瘦了一圈。
好在后来两同学分了手,刘小朋友也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状态。但成绩却不行了,只能上补习班,拿钱把分数砸上去。
竹花一向以儿子为骄傲,听到这事之后火冒三丈,忍不住就要冲进城去抓住那女生的家长就开撕。
刘永华说你跟人家闹个什么劲,都分手了,再去理论还有意义吗?还是先管好儿子吧!
竹花这才罢了。
两口子决定,小卖部先关门,龚竹进城陪着补习,等开学后再回来。刘永华则两头跑,陪孩子读书,管水电门市,回村处理村务。
开学后,娃娃住学校的集体宿舍有老师管,倒不用担心。
听到刘永华说了禁卖鞭炮的事后,竹花反不高兴了,道,我们本来就要关门市。这宋轻云什么意思,怎么就针对咱们家,你还天天跟在他屁股后跑,你傻还是装傻?
刘永华的事情先不说,单道村两委出了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通知后,村民都不理解。纷纷说这宋轻云和陈建国管天管地管空气还管到咱们怎么过年了?
谁家过年不放炮,不放炮那叫过年吗,这真是莫名其妙,老子就放了,你们敢怎么我,老子一锄头敲死你!
他们不敢说龚珍信,而刘永华人缘好威信高,只得把怒火对准宋轻云和陈建国。
接下来几天,所有人看他们的目光都很不客气,真真是道路以目。
不过,说来也怪,村里竟然听不到半点鞭炮声。年味渐浓,前几日村里已经有零星啪啪声,现在突然都偃旗息鼓了。
这一日,宋轻云的脖子上的爪痕终于好完全了,单位事又多,他正打算回去值几天班。老不回去,实在是不象话,倒让同事觉得自己是在躲活儿。
正要开车,就看到大姑手力捏着一个纸风车在村两委的空地上飞快跑着。
宋轻云:“大姑娘你慢点跑,别摔了,怎么,今天不去读书吗?”
大姑:“宋哥,我们放假了。”
“什么宋哥,没大没小的。”旁边乐意扑哧一声笑起来。
宋轻云却欢喜地叫道:“叫得好,以后你就叫我宋哥。”
大姑:“宋哥,新哥家的机器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吗?”
宋轻云:“得去看,大姑娘,咱们走!”
本来,陈新和丁芳菲购入的环保设备早几日就该到了。他们家搁机器的房子不是没有建好,即便建好了,水泥地面还得等凝得结实,这就耽搁了。
在去的路上,宋轻云又碰到陈建国和另外两个村委委员,说也去看看,便做了一路。
大家难得聚在一起,自然就谈到村务工作。
一个委员说市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事情很是要紧,不然因此引发火灾,造成群众生命和财产损失,这责任谁也负不起。好在这两天大家都承诺不买炮不放炮,并管好孩子。
说到最后,那个委员长长地说了一声:“看样子今年咱们村要过一个欢乐而安静的春节咯。”
陈建国:“还是宋书记和永华队长领导有方,还是村两委对政策宣讲到位。”
关键是宣传工作搞的好啊,自己又是写稿子又是广播,又是贴告示。
这功劳可不就是我陈文书的吗?
大姑却泼了他一盆冷水:“丁阿姨怕大家放炮,这几天挨家挨户求人,还送了东西。”
陈建国一呆,怎么回事?
大姑因为年纪小,话不说得太清楚,但还是能猜出其中的意思。
那日宋轻云给她打了电话后,丁芳菲就紧张了。就弄出来一个名单,带了礼物去可能会放炮的人户登门拜访,道:“爷爷奶奶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大哥大嫂弟弟妹妹”你们有的是看着新哥长大的,有的是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大家祖祖辈辈在这村生活,真论起来,谁不是沾亲带戚,大家都是一家人。
你们看,我们这个养鸡场办起来也不容易,吃的苦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鸡胆子最小,听到炮仗声还不吓死了,你们帮帮忙,不放炮成不成?
丁芳菲为人精灵有热情,可说是人见人爱,大多数人家都答应不放炮。
少数几户不肯的,丁芳菲就一通死缠。
大姑说:“我爸爸本来不答应的,丁阿姨就天天端着两碗鸡蛋面给爷爷奶奶送去,说这是她和新哥的一点心意。我爷爷奶奶说陈新却不容易,咱们不能做这种缺德事,然后对着爸爸一通骂。”
乐意好奇地问:“后来呢?”
大姑:“后来,爸爸也烦了,说,既然我爹妈吃了你家的鸡蛋,吃人嘴短,好,我答应不放炮就是。但是,小丁阿姨却说,你吃了我家鸡蛋,光自己不放炮却不行,还得帮我说服其他几户不肯的人。不然,我还是天天给你家送鸡蛋面。”
“爸爸没办法,就跑那几户人家里去,警告他们不要放炮,否则把你家瓦都掀了,别到时候说我不近人情。”
黄明是一众年轻人的头儿,为人又粗鲁冲动,大家都怕他。
如此,禁放烟花爆竹的事情终于圆满解决了。
“这女子真厉害啊,别看平时笑嘻嘻的,却棉里藏针,柔中带刚。”
几人都感慨。
乐意又说,龚支书还想过下次选举把陈新补进村委做委员,我看不如补丁芳菲。
大家都点头,说,丁芳菲确实比陈新合适,新狗就是个锯嘴葫芦,当不好干部的。再说了,咱们村不都是媳妇当家吗?不过,她还是个姑娘,怎么也得等办完婚礼,生了娃再说。
一个小媳妇做委员,很多场合不太方便。
听大家说到生孩子的事情,乐意一张脸黑得要滴出水来。
宋轻云连忙把话题岔开,这才没有引起内部矛盾。
他心中得意,暗想:我打电话给丁芳菲的时候俺就是想让她干这个活儿,毕竟这事涉及到切身利益,她会比任何人都上心。再者,丁芳菲多么鬼机灵的一个人啊,这种事她去干最合适。
第二百二十九章 规模扩大了
说话间,众人就来到陈新家。
几日不来,这里大变样。
一个巨大的棚子已经矗立在他家后面空地上,房顶是蓝色的整体玻璃纤维,以钢架为梁,里面还挂了风扇,安了节能灯,四周则用泡沫塑料做成墙壁,看起来挺现代化。用这种材料做墙壁算起来比用砖头水泥还便宜美观,最重要的是装卸方便,不耽误工期。
进得里面,众人才吓了一跳,里面的规模好大。至少三百平方,就是一个车间。
房子分成两个部分,西面放机器,厂家的技术工人正在调试机器,发出低微的响声。
另外一边则放着密密麻麻的鸡笼,和以前的竹木机笼不同,这些笼子都是铁制的。
“宋书记好,大家好。”丁芳菲正在看工人安装机器,见宋轻云过来,忙扯了一下身边的陈新。
陈新神色有点尴尬和郁闷的样子,哑着嗓子逐一喊了大家的名字,就呆在一边发闷。
今天明明是个大喜的日子,这新狗看起来怎么郁郁不乐?
宋轻云也没想其他,好奇地看着旁边的鸡笼,问丁芳菲:“你们怎么又买回来这么多笼子,这是在做什么,花不少钱吧?”
铁制鸡笼好象一个就得一两百块,这么多个,投资不小嘛!
丁芳菲笑道:“宋书记,乐意姐,建国叔,我们刚买了车,又添置了设备,穷得很,哪里有钱买新笼子,都是租的。”
原来鸡瘟之后,各养殖户损失惨重,很多人退出了养殖行业,设备都闲置了。于是,丁芳菲就租了笼子回来,还承诺一年之后优先购入。至于租金,自然是压到低得不能再低,相当于白给使。对方觉得东西放家里也没用,拣一个钱算一个,就肯了。
丁芳菲说现在行情好,她打算再养五千只鸡。不然花了那么多钱买回来的环保设备开工不足,那不是浪费了吗?我们还年轻,得加油,丁芳菲、陈新,加油!
宋轻云感慨地说小丁你真是个做生意的人才:“不错,不错!”
旁边乐意疑惑,问,你们家现在正养着五千只鸡吗,又养,压力是不是有点大。
丁芳菲:“是,先前五千之鸡是养出来了,可过得一年就得淘汰,到时候还得重新养小鸡。小鸡从养活到下蛋又得四五个月,这中间不就是断档了吗?我琢磨着,刚才五千只一批,一茬接一茬不歇气地喂。”
“再过一年就得淘汰,没听说过?”乐意满面疑惑。
丁芳菲解释说,母鸡的右侧卵巢和输卵管已经退化消失,但其左侧的机能正常,鸡的卵巢上有一万个以上的卵泡,所以理论上母鸡一生中可以下这么多蛋。可实际上,天天下蛋,母机的身体素质下降得厉害,也不可能给鸡蛋提供足够的营养物质,所以一生最多能下四百个蛋。
一般一只蛋鸡养殖时间为十七个月就要淘汰,前四到六个月的时间无法产蛋,一般产蛋时间是一年。
至于为什么这么短时间就会换一茬鸡,而是不如外行人想象的那样就这么天荒地老地养下去。那是因为鸡会病死,而且产蛋量在头一年龄达到高峰后总体来说是呈下降趋势。
鸡死了是一大损失,光吃不下蛋,饲料的支出也是养殖户巨大的负担。到五百天后,产蛋量会下降到百分之六十,恰恰和饲料钱打个平手,也就是说你再养下去就是给蛋鸡养老,纯粹白干。
丁芳菲:“这些知识都是宋书记发给我们的资料上写的,资料还是柳青书帮找的。我们下来也问过其他养鸡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听完丁芳菲的话,大家都觉得开了眼界。
看来,这蛋鸡的黄金年代也很短,这养鸡场就是一比高投资高回报快周转的生意嘛!难怪陈新当初死活不肯给几个股东分红,原来母鸡只产蛋一年不到的时间,接下来还得继续投入。
不过,龚七爷、红脸蛋、独手子他们一心要看到钱,还说这一茬鸡后不再参股,陈新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今年行情好,他们一个月也有好几钱块钱收入。手头有了本钱,将来干点别的也能脱贫。
比如红脸蛋就养了三条小牛犊子,为的就是一年后没收入而做准备。
如此,宋轻云和村组干部也不用担心他们返贫。
丁芳菲和陈新一茬接一茬养鸡,存栏数时刻保持在一万只左右。看两人雄心勃勃的样子,只怕未来还要上规模,宋轻云再次感慨:人还是得有理想,说不定就实现了呢!
看完鸡笼,宋轻云又问这么多鸡,饲料问题怎么解决,你们手头的资金够吗,刚买了车。
丁芳菲信心满满,说:“五千只几苗等环保设备装好就弄回来,鸡雏也吃不了多少饲料。我们现在是有点困难,但只要熬上四个月,就挺过去了。再说了,将来就算饲料钱不够,我还可以跟林路涛赊嘛!万不得以我还可以跟我哥借,我哥就我一个妹妹,肯定帮忙?”
她不说还好,一说,陈新就把头低下去,脸也涨通红。
宋轻云不疑有他,笑道:“对,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得用尽全力去做。我相信你丁芳菲的理想怕不是只养这一万只鸡,将来说不定会是两万之三万只。今后如果有什么困难需要村两委,尽管说话。村两委的职责不就是服务群众的吗?”
其实,养殖业周期短见效快,也容易上规模,是扶贫脱贫的最佳途径。
据宋轻云所知,sd省有一家肉用鸡企业年产肉鸡就达一亿之巨,专门为快餐店配套。
邻县有家养鸡场就有上百万只之数,只不过上规模后,无论是设备还是管理模式都大不相同。
那头,环保设备厂的技工已经调试好机器,开始运转。
宋轻云等人就兴致勃勃过去观看。
蛋鸡胆子小,稍微动静大一点就会吓得不生蛋,甚至死亡。
宋轻云有点担忧,问,这机器就在鸡场里二十四小时运转,不会吓着鸡?
工人回答说机器噪音小,刚开始的时候低转速运行,让鸡慢慢习惯,习惯了就好。
要说蛋鸡胆子小也不是天生的,你看这村里的散养鸡,惹着它,人家就敢追着人啄。
这话说得有趣,大家都小声的笑起来。
说起这套环保设备,全称叫小型鸡粪发酵罐。总的来说由三个部分组成:发酵罐,输入皮带和电机,成球机。
其中最占地方的就是三个不锈钢大罐子,有足足四米高,五六人环抱,有点像大谷仓。鸡舍的粪便被人清理后会顺着输送皮带送进罐子里去发酵一周。
罐子里有搅拌用连杆,还有送氧设备。
熟化后,则会在成球设备中筛成小丸子,脱水。如此,一颗生物有机肥就做成了,工艺挺简单的。
其中,最有科技含量的就是施入发酵罐中的菌种。在这种好氧菌剂的作用下逐渐升温到五十至六十五度,是其中的关键。
大家又问,还会有臭味吗?
丁芳菲回答说都是密封的,还会有什么臭味?咱村的环境这么美,我家养鸡确实给大家添麻烦了,挺不好意思的。将来如果村里种葡萄要使我们家的复合肥,免费。
宋轻云听她打包票说能够解决粪便臭味问题很高兴,开玩笑说:“咱们村种葡萄按照白教授的说法要严格禁止农药和花费,你家的生物肥料正好用上。不过,刚开始的时候也就是八十多个贫困户。其他人看到其中好处后未必不跟进,你想啊,八百多人都种葡萄,我怕你家的肥料不够使。”
丁芳菲说:“那我就再多养点鸡好了,宋书记你放心,我买这套发酵罐特意挑最大,可以处理三万只鸡所产生的鸡屎。绝对让乡亲们足量用上优质复合肥。”
村干部们都很兴奋,又有人问牛粪羊粪可以制作复合肥不?
丁芳菲回答说,肯定可以啊,小小哥家不是有三头牛吗,他家的牛粪我包了,村里其他人要来我这里处理牲畜粪便我都帮忙。
她又道,其实这些处理好的鸡粪并不只能用来做复合肥。在发酵脱水之后和入一定配比的淀粉,还可以当做饲料。鸡属于鸟类,其消化道短,排泄快,消化能力低,在粪便中残存有大量的营养物质,经过特殊处理,可以用作反刍动物的饲料,其效果是十分显著的。比如:牛、羊和兔子。
让牛羊兔子吃屎?
闻言众人大惊,皆觉得不可思议。
上了环保设备,解决了鸡屎和臭气问题,宋轻云松了一口气。说,种植业和养殖业是我村脱贫的唯一途径,将来我相信还会有人跟着养鸡养鸭养牛,粪便都可以送这里来处理。小丁以后还可以扩大一些规模,但是,不能白帮忙,还是得收点电费和人工。
说完,他又开始开起陈新的玩笑:“陈新你运气真好碰到丁芳菲这样的好女人,你办养鸡场,缺劳动力人家帮你干,缺钱,人家去娘家拿,你这是躺赢啊!”
陈新的不为人察觉地苦笑,喃喃道:“我碰到芳菲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运,我对不起她。”
丁芳菲咯咯一笑:“新哥,以后对我好点。”
陈新的表情实在有点古怪,宋轻云心中疑惑,却不方便问。
说来也怪,往日陈新家五千之鸡养着,见天就是满地鸡粪。红石村白天热,当真是臭气冲天。上了设备之后,他们门外的粪便发酵池拆了,又用石灰撒了消毒,上面盖上一层泥土,种了一畦青菜之后,让人难以忍受的味道突然消失了。
各家也把家禽家畜的粪便送过来请陈新帮着处理。
畜禽粪便有地方处理,垃圾放进垃圾筒里有人定时清运,红石村的环境一天比一天好。
第二百三十章 街道送温暖
被陈新家养鸡场上环保设备的事一耽搁,宋轻云也没回成单位。当天下午,他便接到街道电话,明天上级领导要来红石村慰问困难群众。
领导代表街道送温暖算是每年春节的固定工作。
接下来,书记和主任还得参加团拜会,和各行业代表性人物座谈。
另外还有文艺团体下乡汇演什么的。
反正这一系列活动从现在开始,一直有持续到大年二十八二十九才算完。
挺忙的。
当天晚上,刘永华就从城里赶回来了,一屁股坐在宋轻云的床边和他聊起来。
刘永华的儿子上了一个一对一的辅导班,补数学,寒假一个月学费三千,龚竹就住在门市上全天侯盯着,免得娃娃思想抛锚。
他则两边跑。
以往领导过年来村的时候,都会送上一袋米一块肉一桶油什么的,有时候索性给上二百块钱现金,算是组织对群众的关怀。
问题是,村里有八十多建档立卡贫困户,不可能家家户户都走到。
否则,以每户人家耽搁二十分钟计算,八十多户走完,起码得半月,领导也不用干别的事了。
况且,前进街道可不只有红石村,别村走不走?对了,即便是在城里也有五保户困难户,也得去。
再说了,就算上级精力旺盛,要把所有困难户都走到。八十多家人的米肉油菜,那不得装一卡车?
所以,一般来说,街道通知到村,村两委则选几户人,引领导过去。
这几户人的选择有许多讲究,首先人品要好,性格要好。、
往年其他乡镇领导下村慰问困难群众,结果有群众嫌给得东西太少,对着领导破口大骂,说去年给的四百,今年怎么只给两百,一定是被你们给贪污了。
然后扯住领导的袖子,说,不给钱你今天就别想出村你信不信?
这么一闹,领导尴尬,下面的村干部也没脸,那不是好事变成坏事了吗?
宋轻云问刘永华:“永华,去年领导们去的是哪几个人的家?”
刘永华说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就有独手子、龚七爷和红脸蛋,过程很完美,他们也相当感恩。当然,今年也不可能再选他们,再说了,他们不是已经脱贫了吗?
“我看,要不就定陈老大、陈长青……”他劈劈啪啪念了几个人的名字。
念完,宋轻云笑着点了点头,说,很周到。陈长青是有名的懒汉,家里又脏又破,他一天到晚都在睡觉,清醒的时间不多,整个人都是懵的,话都说不囫囵,也不怕开黄腔。
陈长青上次陪侄儿下聘礼回得了红包之后在外面混了几天,钱花光后回家又恢复了睡神姿态,不是到陈新家蹭饭就是在家里挺尸。
小宋同志又说,陈老大上次和陈老二为种车厘子的事打了一架,受了刺激,中了风,口歪嘴斜,一张嘴口水就拖得老长,领导去了估计也嫌弃,只恨不得马上转身就走。他嘴巴歪了,说话的声音也含糊不清,就算有心张嘴乱讲,别人也听不清楚呀!
“永华主任工作经验果然丰富,我要向你学习。”
刘永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迟疑片刻,说:“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应付上级领导的意思?”
宋轻云义正词严:“什么叫应付,难道他们不是困难群众,难道他们生活上没有遇到问题,难道领导关心他们不对吗?”
刘永华:“咱们现在是不是去通知一下这几个贫困户明天街道领导要过来慰问他们的事情,也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宋轻云倒也有点奇怪,问,为什么要提前准备?
刘永华回答说,宋轻云你不知道,往年上级下来慰问,村组都是预先跟困难户打了招呼,倒不是教他们怎么说话,主要是咱们农村人地里的活儿多,如果领导来了,人跑出去干活儿了,专门去喊有点麻烦。又或者索性就出门赶场走亲戚,那不是麻烦了吗?得让人好好呆在家里等。
宋轻云笑道,不用不用,陈老大中风之后因为嘴巴是歪的,村民见他一次开一次玩笑,都给他取了个歪嘴的外号。他老人家经受的打击实在太大,如今成天呆在家里不肯出门,去了一准找到。至于陈长青,只要不是饭点,肯定躺在家中床上,到时候还可以冒充长期卧病在床的。
刘永华一听是这个道理,便笑起来,又问陈老大的面部中风可怎么好?
宋轻云说他不是贫困户吗,又没钱看病,就自己在山上扯了草药泡水喝。反正嘴巴歪也死不了人,习惯就好。等到天气暖和了,说不定就好了。
他那种口眼歪斜其实也没有特效药,不外是静养,然后去医院针灸理疗科扎针。耗费时间太长,没个一两月看不到效果。而红石村离城实在太远,往返一次极不方便,陈老大也懒得折腾。
宋轻云说:“这次街道送温暖,带队估计是老钟。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最反感下面搞面子工程,咱们如果提前准备,说不定就会翻脸,说你我做面子工程,把他当猴儿耍。所以,咱们顺其自然最好,也不用特意教陈长青和陈老大他们见了领导该说什么话。而且,如果我们今天晚上分别去找预定的贫困户打招呼,说不定明天会弄出麻烦来。”
刘永华当了多年村民主任,工作经验丰富,什么样的情况都遇到过。听宋轻云这一提醒,立即会意,点头:“对,此事也只能你我和村两委成员知道,绝对不能透出半点风声。毕竟村里这么多贫困户,谁都想把领导朝自己家带,那不是乱套了吗?”
的确,只要把领导带进自己家,怎么也有二十斤一桶油,搞不好还有现金可拿,谁不眼红?
得了慰问的固然欢喜,没有得到好处的难免生出事来,到时候局面就难控制了。
……
宋轻云和刘永华决定保密,到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他两人一大早坐在了村两委的办公室里,还手脚勤快地把所有房间的卫生都搞了。
红石村虽然穷,可村两委却是新房,是一栋两层楼的小楼房,有十多个房间。
村两委人少,职能颇多,委员们都是身兼数职。这一点可以挂在门口的招牌看出来:《**w市前进街道支部委员会》《w市前进街道红石村村民委员会》《w市前进街道红石村村务监督委员会》《红石村退役军人服务站》……林林总总。
这些部门都要单独设一个机构,缺一不可,有的办公室一年也开不了一次,桌子和地面上都积满了灰尘。
今天是龚留山值班,见两人如此积极,觉得奇怪,也过来帮忙。
等到卫生弄好,已经是中午。
宋轻云光棍一个,刘永华老婆在城里陪读,二人索性搭伙胡乱做了点饭菜吃。
正吃着,外面有喇叭响。
宋轻云把碗一丢,道:“领导来了,永华咱们出去迎接。”
两人出门一看,顿吃一惊,阵仗颇大。
只见来了两辆车,为首是一辆黑色轿车,车门上贴着印了“公务用车”四字的不干胶,不是街道的。后面则是一辆大面包,赫然是县电视台的采访车,有扛着摄象机和拿着话筒的记者从上面下来。
黑色轿车副驾驶门开了,就看到街道主任老陆探出头来喊:“宋轻云。”
一看到是老陆,宋轻云心中欢喜,对刘永华道:“早知道是老陆来,咱们费那个劲准备做什么?”
老陆为人宽厚,就是个大家长,宋轻云在他面前也没有那么多讲究,有的时候甚至还开他玩笑,不像书记老钟那么不近人情。
宋轻云三步并着两步冲过去,将手护在门框上:“哟,是什么风把你老人家给吹来了,我就说今儿早上枝头喜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陆老板送温暖。我这两天有事呆村里没回单位,你可不许扣我奖金。”
“扑哧”有笑声从车后排传来,原来那里还坐了两人。
陆主任脸都气青了:“宋轻云你能不能有个正形,扣钱,把你的钱都扣光。”
宋轻云:“你扣我钱,我没地方吃饭,这个春节就只能呆村里,春节值班可别安排我。”
后排的笑声更大:“陆主任,你手下这小伙子很精神啊,扎根基层和群众同吃同住是好事,你应该同意。”
陆主任点头下车:“那好,宋轻云春节期间你就呆红石村吧!马上就是春耕,一年之际在于春,老百姓的口粮全靠今年开春。村里的事也多,你就在这里蹲点吧。”
宋轻云大惊:“老陆你这样可不够意思,我也有老娘,我也要吃团年饭,你这不是变相发配我吗?”
陆主任板着脸:“不行,这是上级领导的指示,就这么定了。”
“什么上级领导,你不就是最上级吗?”宋轻云急了,把头探进后排车窗:“我说这位领导,你可不能害我,我可不请你吃午饭了……啊!”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背心立即渗了一层毛毛汗。
却见后排坐着两人,一个是戴着眼睛的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个秘书。另外一人大约四十出头,也同样戴着眼镜,微胖,很儒雅。
这人的经常出现在本地电视台的新闻节目里,正是地区市常委兼w市市高官姜书记。
宋轻云心叫一声:我靠,老钟没来,结果来了个更不好对付的,今天怕是要糟。
第二百三十一章 要看真实情况
w市是地区市经济强县,因此一把手通常都是由地级市委常委兼任。
据说姜书记这人挺随和的,问题是宋轻云只是个小伙子,看到上级领导的上级领导难免有点紧张,尤其是自己刚才自己乱开陆主任玩笑的那副不正经模样一丝不差地落到人眼里,这就尴尬了。
姜书记走下车,笑道:“宋轻云,你叫宋轻云吧。名字取得不错,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宋轻云心中大汗,忙道:“姜书记,是轻松的轻,闲云游鹤的云。”
“扎根基层是要当泥腿子和群众同吃同住,是要下大力出大汗的,你要做闲云游鹤可不成。”姜书记笑道:“你这里条件艰苦,我不能让你请吃饭。听说红石村贫困户有八十多人,你宋轻云立了军令状两年之内让所有人脱贫。如果完成任务,我请你客。”
看他不因为自己的唐突而生气,宋轻云大着胆子突然问:“书记你一个月多少钱收入?”
此言一出,众皆骇然。
姜书记:“反正比你高,怎么这么问?”
宋轻云:“那咱们约好,两年后如果我打赢着场扶贫攻坚战,你拿一个月工资出来请客。我想想吃什么,干脆就去地区市的江上鱼船上吃火锅,到时候别心疼。”
“就这么说定了,不就是一个月工资吗,大不了到时候我吃一个月机关食堂。哈哈,哈哈。”姜书记大笑,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他又问红石村的支书和村民主任来没有。
刘永华忙上前做了自我介绍,又道支部书记因为得了糖尿病,现在正在城里看病,接着又道,书记这次竟然来慰问困难群众,我这就领你去。
姜书记却道不忙,我先看看你们村两委的办公地点,就率先朝里面走去。
陆主任和宋轻云落到后面,他有点恼火,小声说:“宋轻云你胆儿肥了,开起姜书记玩笑?还让人拿一个月工资出来请客,撑不死你,知道人一个月多少钱吗?”
宋轻云这才记起,本省因为是西部省份,w市又是山区,很多地方海拔也高,有补贴。副局级干部工资挺高的,加上各种福利和补助,年入有二十万左右。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干部贫困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尤其是现在的物价也是相当的高,这收入也就相当于省会城市一大公司的中干。
就算扣除各项补贴,姜书记一个月的基本工资也有好几千,宋轻云就算再能吃一顿也吃不完啊!
宋轻云苦着脸:“陆老板,我这不是和你开玩笑开惯了,一时没注意吗?什么样的将带什么样的兵,谁叫你平时和我们嘻嘻哈哈。”
陆主任郁闷:“合着还是我的错咯?”
他觉得宋轻云刚才有点丢人,宋轻云丢人就是他陆大主任丢人。
姜书记在村两委看了看,又让刘永华把建挡立卡贫困户的名单拿出来过目的时候,宋刘二人才明白人家这是在随机取样。
以往上级下去慰问困难群众的时候,基层干部考虑到贫困户素质良莠不齐,怕到时候有突发状况,都会预先做准备。等到领导一到,就引过去。
如此,未必能看到真实的情况,也容易流于形式。
当然,预先定下的贫困户确实困难,确实需要上级的关怀,这一点也没做错。问题是,这么做,遇到姜书记这种较真的就不好使了。
看完贫困户的名单之后,姜书记问:“这名单中哪些是群众,哪些是党员?”
刘永华估计是没有想到姜书记直接来这一招,有点蒙,宋轻云忙上前把什么人是党员,什么人是普通群众,家里是什么情况,月收入多少一一说得分明。
姜书记有点意外,说,想不到你把情况摸得这么清楚,来驻村多长时间了?
宋轻云回答道,驻村七个月了,村里困难户都有走访。
又笑道:“咱们村穷,娱乐生活困乏,天一黑除了玩手机只能数星星。没耍的,只能跑群众家摆龙门阵冲壳子,聊的天多了,这村里所有人的情况我都知道,我就是个耳报神。”
他说得有趣,众人都哈哈大笑。
姜书记点头,说一个好字。
看姜书记显然对宋轻云的满口胡扯并不在意,相反还有点欣赏,陆主任一颗悬着的心也落地了。
姜书记伸出一根手指,在名单上点了几下,对宋轻云和刘永华说:“宋轻云,刘主任,我今天就走访这几户,他们在家吗?”
宋轻云:“肯定在啊,这几贫困户都是鳏寡老人,没有儿女亲戚,没地方走动。还有,咱们村的地形书记你也是看到的,两山夹一沟,耕地就只河滩地这一溜,五个村民小组挤在一起,就像是个小乡镇,算是咱们市独一份儿。山上就没办法种庄稼。就算他们下地也走不远,吼一声就到。”
姜书记点头,说他当年是在北方读的大学。北方的村都大,红石村倒有点像那边。对了,当时他在一个叫什么李亲顾镇李亲顾村实习过,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时候那个村就有一万多人,现在的人口应该更多了吧!
听说北方一个村就有一两万人,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本市一个乡镇也才几万人,其中一个山区乡镇竟只有可怜巴巴的六千在籍人口,还比不城里的一个小区。
他刚才才名单里择出的几人颇有讲究,包括因病致贫、因残致贫和生活贫困的党员,其中还有一个烈属。
他先去的是一个烈属的家。
烈属是个老太太,七十岁,老伴于五六前去世了,唯一的儿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保卫国家的一场战役中壮烈牺牲。
姜书记问她,老人家今年贵庚啊,身体还好吗,家里的口粮口够吃吗?
老太太很乐观,笑道,谢谢书记的关心,我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每天爬山都不带喘气的,挑一百斤的担子脚都不带打闪。地里的活儿自己能做,加上国家补助,生活没有任何问题。
姜书记又问老太太还有什么要求。
老太太说也没什么心愿,就是想趁这几年还能走得动路去看看儿子。
儿子牺牲后葬在南方边境线,以前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有去看过,真是想得很呐!
她要去跟孩子说说话,再不说,这辈子怕就没机会了。
老太太说得平静,但众人眼圈都红了。
先前记者们还拍个不停,此刻都沉默下来。
姜书记说明白了,是缺路费,就从包里掏出五百块钱递过去,又道,大家再拿点出来给老人家把路费凑够了。
老太太却死活不肯,说自己已经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再不能要钱。领导如果真关心我,我就把你送来的这袋大米留下。
至于路费,书记也不用担心,再过两个月就是收小麦了,卖了就有钱了。还有,村里不是要带着贫困户种葡萄吗?听说挺值钱的,等到收获了,路费不又有了?
姜书记最后还是把大家凑的两千块钱留下来。
从老太太家出来,他感叹:多好的人啊,为咱们国家做出这么大牺牲,再让人家受穷实在没道理,也是我们的错。
第二百三十二章 死于话多
刚才慰问那户人家的经过有点伤感。
出门后,姜书记和众人走了一段路,才问刘永华:“对了,刘主任,刚才群众提到明年村里要领导困难户搞特色种植种葡萄是怎么回事?”
宋轻云闻言心中叫苦,连忙给刘永华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乱说。
白马教授,不,白老先人就特么是个难缠的认死理的人。他认准了罗南家的老宅,说了不把房子租给他做图书室他就不让项目落地。
现在虽然有杜里美舍己为人舍身取义使出美男计,和罗南建立的男女朋友关系,可能否说服人家谁也不敢保证。
就杜老板反馈回来的信息,这事不能明说。罗南是个敏感多疑之人,如果挑明了,人家肯定会怀疑他杜里美和她交往是别有用心,玷污了神圣的爱情。不但事情要黄,连杜老板也会被扫地出门,两人感情彻底破裂。
杜里美的意思是不要急,反正现在小麦也没收割,时间上还有腾挪转圜余地,当徐为之图。
这事未来的变数实在太多,项目已经变成一锅夹生饭,宋轻云都不好意思跟街道多提。
现在竟然让姜书记知道了,那不是把他宋轻云架在火上烤吗?
刘永华人实诚没有宋轻云那么多花花肠子,书记既然问,他就照实把情况大概说了一遍,最后道:“这个项目是宋轻云宋书记引进的,现在正在做前期准备工作,等明年冬小麦收割,贫困户的地空下来就可以栽种了。”
此事他也出过力,个人觉得挺骄傲的,又道,宋书记说了,两年挂果,当年就能收回投资,彻底打赢这场扶贫攻坚战。
“很好。”姜书记问宋轻云:“种植业和养殖业有风险,你评估过没有。”
宋轻云小心回答:“农大白马教授是葡萄专家,学科带头人,拿国家津贴的,技术上没问题,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如果真有问题,他自己也没脸。群众的利益还是可以保证的,绝对不会有任何损失。”
姜书记问清楚农大实习基地的事后,满意地点头。说,宋轻云你们驻村干部要充分发挥自身和单位优势,多关心村民的所思所想,在产业培育、种植养殖扶贫等工作中创新发展举措,为全县脱贫攻坚工作再做新贡献。村两委会要聚焦聚力脱贫攻坚成效巩固,深刻把握乡村振兴二十四字方针要求,培优扶强特色产业,优化美化村容村貌,深化乡风文明建设。
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过你们村的环境保护,就搞的很不错嘛,做出了成绩。
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脱贫,要发挥区位优势、资源优势,借势发展,借力突破,谋良方、出实招,带动群众在家门口增收致富。
记者们激动起来,闪光灯不住亮着,摄象机不停地摄。
最后,姜书记道:“葡萄种植,尤其是优良品种种植这个思路不错。宋轻云,听说你驻村的时候跟街道立了军令状,两年消灭所有的贫困户。现在你敢不敢也跟我立军令状,就说你这个葡萄种植的事儿,明年夏天我要看到你的苗长起来,敢不敢?”
宋轻云心中大苦,这军令状是能乱立的,完不成可是要拿话来说的。
但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只能硬着头皮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恩呐!”
接下来众人又去了三家人户,姜书记和贫困户坐在一起拉家常、问冷暖,详细了解他们的家庭收入、生产生活等情况,鼓励他要坚定信心、克服困难,在各级党委、政府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下,早日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
在一个贫困党员的家中,他又详细询问老人的身体、家庭和生活状况。
说老党员为党的事业作出了贡献,镇、村要始终把他们的冷暖安危挂在心上,帮助解决生活中的实际困难,让他们切实体会到党和政府的关怀与温暖。
很快,一个下午时间过去,姜书记一行人启程回城。
看陆主任落到最后,宋轻云涎着脸皮追上去,“老板,红包发完这就走了?”
陆主任:“宋轻云你少开玩笑,也不看场合。”
宋轻云小声道:“老陆,我今天可是给你长脸了,这春节驻村值班的事你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放卑职几天假。我在这山沟里都呆大半年了,你总得让我回家看看老娘,跟同学朋友吃几顿火锅吧?”
老陆摇头:“不行,姜书记说了让你春节期间扎根基层,谁敢放你的假,老实呆这里和群众同吃同住。你不是吼穷吗,你都掉钱眼子里去了,三倍加班费能不挣?”
宋轻云嘀咕:“我宁可扣钱。”
陆主任:“你这人……刚才姜书记还在我面前表扬说宋轻云同志有冲劲有想法有能力,这样德才兼备的年轻干部还真少见,你怎么一转眼就落后了。”
“进步,进步,我肯定是想进步的。”宋轻云毕竟年轻,听到上级表扬,顿时心花怒放:“主任,是不是要给我升职加薪,我服从组织安排,什么岗位都可以的,不挑。”
陆主任气得黑了脸。
宋轻云又笑道:“刚才姜书记去困难群众家送温暖好象还有一件事没做。”
陆主任一楞:“什么?”
宋轻云:“没揭开群众的锅盖看里面的剩饭剩菜,看群众吃得怎么样。”
“你宋轻云多能啊,群众能吃不好穿不暖。你们村这么热,剩饭剩菜还不馊了。宋轻云,你就不能正经一点。”
红石村的冬天白天实在太热,众人来的时候都穿着羽绒服,折腾的一下午,都脱得只剩一件薄毛衣。电视台的胖子摄影师索性只剩一件跨栏背心,一身白肉耀眼欲花。
陆主任平时虽然经常和宋轻云开玩笑,可今天却不是开玩笑地时候。
他顿时恼了,忍不住一脚踢过去。
宋轻云急忙闪开,嘀咕:“我加班就是,干嘛动手。主任,注意形象。”
那边,姜书记秘书喊:“陆主任快上车,书记晚上还有个活动,抓紧时间。”
陆主任这才放过小宋书记,悻悻而去。
宋轻云不满地看了旁边不住挥手的刘永华,
这汉子将来必定死于话多。
你老人家张口胡说,可把我害惨了。
如果白马项目落实不了,俺怎么跟上级交代?
宋轻云头大如斗。
第二百三十三章 晚上亮灯
寒假终于到了,村里的孩子可高兴了。不能放鞭炮也无损春节的喜庆气氛,无损无忧无虑的童年。
红石村无个村民小组都挤在一条山沟里,看起来就是个小乡镇,大家住一块儿,热闹得很。
村里穷,村民意识不到位。即便有在外地务工的,数量也不多。更多的人选择在本地就业,所谓人离乡贱,离开w市大家还真有点害怕。有的人索性就不出去了,靠地里的那点粮食过活。
如此一来,只要你走出门去,满眼都是无所事事的人。
孩子们整日在外面打闹,爬墙爬树掏鸟窝,把村里前一段时间安装的太阳能驱鸟器掰着玩儿。
急得正带着人员施工的杜里美不住叫:“别弄,别弄,设备挺贵的。弄坏了,如果明年再来一波禽流感,那不是要误大事吗?”
他一副笑弥勒模样,娃娃都不怕,反在他面前拍着笑:“大蛤蟆,大蛤蟆,杜里美是大蛤蟆,肚子大大,能吃八方。”
杜里美听到这话,“嘿”一声摸了摸一个孩子的小脑袋:“嘴大吃八方,你们这话倒是吉利,我都想给你们红包了。”
杜老板来红石村已经一个多月了,今日总算弄到一笔业务:给村里安装太阳能路灯。
事情是这样,前几天市委姜书记不是来村里慰问困难群众吗?给贫困户送温暖的事进行得非常顺利,上级和组织非常满意,说宋轻云还是做出了成绩的。无论是在扶贫、维稳还是环保上都做得很不错。
宋轻云年轻胆大,遇事不怵。心道,咱们红石村山高皇帝远,平时也没啥人来,今儿好不容易盼到我市一把手莅临,不弄点好处实在说不过去。
就这么把姜书记你给放跑了,俺念头不通达。
小宋同志眼珠子一转,在带姜书记去困难户家的路上不挺把话题朝环保问题上引。说,书记你看咱们村环境好吧,跟风景区似的。环境好了,那可是造福子孙后代的大好事。所谓,绿水青山才是金山银山。
姜书记是什么人物,如何不知道他话中有话,定睛看着他。
宋轻云道,既然姜书记你问起,那我也不藏着掖着。咱们这里白天看起来是美,可一到晚上就不成了,乌漆马黑一片。路又烂,大家都不敢出门,怕跌着。对了,我来红石村大半年,就知道有三位老人摔伤,其中还有一个建挡立卡贫困户。搞得现在天一黑,村里就看不到人影,治安隐患不小。要想富先修路,这里的硬件实在不怎么样。
姜书记看了看脚下的地,有点疑惑。地面挺好的呀,都是青石板路,就是年生久了,上面全是坑凼,但看起来古色古香的。硬扯到治安隐患上去,未免夸大其辞。
他便道,宋轻云你有话直说,如果说要修路,村里的路挺好,不符合政策,也不用提。
宋轻云打的主意就是问书记要点钱把道路、水渠什么的修上一修。现在被人识破,只能退而求其次。道,这路确实没什么好修的,我的意思是能不能给市里申请一下,在村里安路灯,让村民晚上也能出门。这不过两月就是农忙了,农民晚上也要干活的。所谓,农时不等人,一忙起来,农民也要五加二白加黑的。
姜书记倒被他逗笑了,说,可以,我可以帮你们解决路灯问题。
宋轻云见他这么好说话,打蛇附棍上,又道,书记你能不能再帮解决一点电费。
好不容易来了一头肥羊,自然要使劲薅羊毛。
姜书记一愣,这小宋同志还真顾家,什么都想着自己村里,再说下去,鬼知道他还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想了想,道:“要解决什么电费,我去其他安了路灯的村看过,都是太阳能的。你这里紫外线强烈,正适合。”
事情就这么定了,很快市里就拨下了一笔款子让村里自己弄。
红石村村两委穷了一辈子,现在总算见到上级拨款,自然是无比振奋。这个时候,杜里美听到风声,就跑来说想把这个工程包下来做。
考虑到杜老板一向热心村里的事,为白马项目落地做出过贡献。如今更是为了这个实习基地舍身饲虎,跟罗寡妇打得火热。不等宋轻云点头,村委委员们都同意了。
安太阳能路灯的活不大,路灯价格也便宜。
当初姜书记答应这事的时候本打算随意给村里装几盏农家用的小路灯了事,每盏也就一百来块。可宋轻云胃口大,和书记理论,说领导你看,咱们村人多,村民就集中在一起居住,就是个小乡镇规模,你就按照乡政府治所的规格整。咱们要六米高带灯杆那种,你批个五十杆好了。基建这种事要留有余量,宁可现在用不着,也不能将来不够用。
你看十年前修的公路到现在是不是都因为太窄推平了重新扩建,如果当年就修宽一点,现在也不用再折腾一回?
你想啊,一到晚上,咱们这里路灯闪闪,亮如白昼,不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吗?
姜书记也没办法,说好好好,给你五十盏。
如此,宋轻云靠着死缠烂打和卖萌,总算把这笔经费给要下来了。
这种太阳能路灯的工作原理很简单,不外是一个太阳能电池板,一个锂电池和一个灯泡,外带一根金属杆子。
杜老板本就是工程师出身,干过的项目多了,这活儿对他来说小菜一碟。
和村两委签了合同后,立即开了宋轻云的省城购回材料,组织人手施工。
他给村里的报价是一千五一根电杆。
宋轻云说老杜你这个价格是不是要的有点狠,据我所知,这种太阳能路灯好的八百多一根,差的五百出头就能搞定,你指甲未免太深,都加价百分之五十。我可不依,九百行不行。
杜里美立即叫起苦来,说,宋书记啊你说我要价狠,你才心狠呢!我给你们装的肯定是最好的那种。你别忘记了,这装路灯还有人工,杆子立地面上也得用水泥螺丝钉什么的,这不要钱吗?另外,往返省会城的运费要不要钱,红石村山高路远,货车单程就得四个小时,还有很长一段山路,这要不要钱?一千五说起来,我还亏了。
村两委的干部都说,杜老板说得在理,宋轻云你不能苛待人家。
宋轻云想了想,觉得自己也应该该人留点利润,最后只得点头同意。说,这么说来也行,但你安装的时候安装工人得用建挡立卡贫困户。
事就这么说妥了。
但下来之后,宋轻云一想,不对啊,你杜里美去省城开的是我的车,临行的时候还问我要了加油卡。等回来我一查卡里,却少了两千块钱……难道……他把油加进拉灯杆的货车油箱里去了。
如此,两千块油钱就变成了杜里美的纯利润,
打主意打到宋轻云头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火葬场走后门——专烧熟人?
这厮道德品质实在太败坏。
杜老板在村两委所说的话半真半假,他用的材料确实都是最好的,价格也高。但如果说亏本……他杜里美就没有干过亏本的事儿。
宋轻云的两千块油钱自然是落进了他的腰包,另外,每盏太阳能路灯他又能赚一百块。
于是,接下来几天,杜里美带着四个六十多岁的壮劳动力贫困户每天用架车拉着电线杆子满世界选地方,然后哼哧哼哧地干活:挖坑、栽电杆、在青石板上钻眼上螺丝……忙个不亦乐乎。
村里的贫困户大多是六十岁左右的老人,这些人干了一辈子农活,身体非常健康。之所以没有出门打工,主要是年纪大了,你说不清什么时候他们就倒下了。出了工伤事故,或者一不小心伤风感冒,用工单位还不赔得当裤子?
所以,一般来说,只要超过五十岁,基本就找不到工作。
贫困户们不甘心啊,说不是咱们愿意受穷,实在是生错了年代啊!
这次帮杜里美干了几天活儿,人人都有上千块收入,终于可以过一个肥年。
他们高兴,杜里美也高兴。
杜老板有一万块利润进帐,虽然不算什么,却也是他半年以来做成的第一件事。
有了一个好的开头,他又恢复了斗志。
“老板,这接线的活儿能不能让我做?”陈中贵问。
这个路灯亮化工程刚一开始,陈中贵就主动跑去找杜里美,拿到了这个活儿。
杜里美:“你懂接线,去去去,别捣蛋,我还是找龚留山稳当一些。”
“这活其实不难,分清火线零线就成。”陈中贵哀求:“杜老板,我家里真的很困难,急需用钱,求求你。这样好不好,我少要点,五快钱一盏,二百五就可以。”
“二百五,我看你才是二百五……真你真会?”杜里美有点动心,如果找龚留山接线,怎么也得十块钱一盏,这可是要真金白银拿出去啊!
陈中贵:“我会我会,我在城里的时候,对象家换电线什么的都是我在弄。空闲的时候我还去永华门市里帮忙,早已经学会了。再说了,这太阳能路灯都是直流电,烧不着人。”
杜里美一想,对呀,接线本身本简单的,关键是要爬上爬下。直流电又烧不了人,也不怕出安全事故,就同意了。
又骂:“家里困难,困难个啥,你婆娘不是在做蔬菜生意吗,都是老板了。”
陈中贵叹息:“娃的身体不好,上次做了手术回家养了一周之后,忽然发炎,又进了手术室受二茬罪,花的钱实在害了去。我婆娘愁得头发都白了,我这心里……难过啊……”
说着话,他眼圈微红。
第二百三十四章 放水
旁边,一个老头就笑骂:“什么婆娘,那是你婆娘吗;什么娃,那是你娃吗?别说得这么腻。”
又有一人开玩笑道:“陈中贵你成天说婆娘婆娘的,结果连人家的边都没挨上,算怎么回事?”
“还是杜老板厉害,直接钻罗婆娘屋里去,每天困觉。陈中贵,你跟人学着点。”
大家人粗话粗,说起话也没什么顾忌,什么荤的素的玩笑都敢开。
陈中贵喃喃道:“那就是我娃,我娃虽然毛病不少,可她还是我的亲人。”
前一段时间许爽不是流产了在家休息吗?
小产虽然不用像生孩子那样要坐月子,但怎么也得在家呆上一周,还不能洗澡不能碰冷水。
贫困的城市居民生活是很艰难的,陈中贵看得出来,女儿出了这么大事裴娜心中很痛苦。可是她性格并不是一痛苦就哭哭啼啼那样,而是冒火,冒很大的火,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
她一闹,家里就不得安生。许爽哭,许老太太骂。
最后的结局是裴娜摔门而出,继续去卖她的菜。
大约是心情实在恶劣,许爽的病又发作了,陈中贵送她去医院又清了一次宫,接下来只怕都要在家里静养。
好在现在鸡蛋价格居高不下,陈中贵的分红不错,经济上还能支援裴娜一下。
但日常照料病人照料老人的活实在太烦琐也实在太累,现在又拼了命在杜里美这里干活,去刘永华门市帮忙。城里、村里两头跑,人瘦了一圈。
刘永华门市那边龚清经常惹麻烦,弄得龚竹头疼不已。而陈中贵是个细心的人,自从去了干水电工帮忙之后,门市的生意总算上了正规。
龚竹和刘永华商量了一下,老爹贪恋城市生活,呆门市里不愿意回村,且由着他。至于活路,则少安排他一些,反正他尽捣蛋。遇到生意,干脆让陈中贵顶上去。
反正中贵一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天在城里晃,一个电话就到,计件提成,还不用给底薪。
就这样,陈中贵就在刘永华门市兼职。
他人还年轻,活儿上手也快,很快就能独立操作。
陈中贵一个月能在陈新那里拿三千块分红,水电门市那边也能赚一千多两千块,就收入而言已经超过了很多县城里的居民,早已脱贫。可见,这人只要有目标有心气又舍得下力,就没有穷的道理。
每天朝裴娜家跑,照顾老人孩子,他把那里安排得井井有条,内心中早已经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许老太太就是他的亲妈,许爽就是他的亲女儿。
至于裴娜,就是他的老婆。不管人家认不认,反正就是了。
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事情什么,就是照顾老人,抚养儿女,呵护婆娘,让她们不用为一日三餐而发愁。
陈中贵心中生起了一股强烈的责任感。
其他三个干活的老头听他这么说,又是一通嘲笑。
这个时候,恰好宋轻云过来,看不过眼了,喝道:“你们都是文化不多屁话不少,干活,干活,不然让杜里美扣你们钱。”
如此,才制止了他们。
陈中贵也不生气,拿了架子,屁颠屁颠地爬上灯杆开始接线。
杜里美:“宋书记亲自来视察了。”
宋轻云抬头看了看上面的陈中贵:“活儿怎么样,今天晚上能不能亮?你都耽搁几天了,再耽搁下去就是小年。大过年的黑灯瞎火,不好。”
杜里美回答说还有四根路灯的线没有接,最多一小时就能弄好。再让太阳晒上一下午晚上一准儿亮。如果不亮,你扣我钱。
“扣你钱,钱都付了还怎么扣?我直接从你车里抽油了。”
听宋轻云说破自己用他加油卡给货车加油吃运费的事,杜里美老脸不红,装傻:“抽抽抽,随便抽,反正我每次只加一百块钱的,油箱里估计只剩五十块钱的,勉强够跑进城去。到时候如果车动不了,还得请你帮忙,咱们什么关系啊!那是过命的交情,那就是刘关张,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所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咱们都是为了建设红石村,为了打赢扶贫攻坚战而走到一起,咱们是袍泽弟兄。”
宋轻云对他的不要脸气到无语,良久才道:“我还有事,晚上如果灯亮不了,我朝罗婆娘家房顶扔石头了嘿!”
姜书记和老陆来村里慰问的时候说了,宋青云春节期间就不用回单位,直接扎根红石村。
我们的小宋书记满腹怨气,没办法,本来过完年才做的事干脆就趁这段时间提前干好得了。
陈尚鼎以前不是给村里挖了个蓄水池,占了三户人家的地。虽然那地寸草不生,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可你把人地淹了就不行。
三户人家当初之所以答应拿地出来,村两委答应陈尚鼎的项目一但落地就招他们进农场上班。
现在陈老板拍屁股走人,把摊子留给了村两委。
三户人家不依来闹过几次,前翻妇女主任杨二娘上门做工作,还被人打了一簸箕。
杨二娘女汉子一个,换其他场合早跟人干起来。但这事是村两委理亏,她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忍气家不败,灰溜溜摸着额上的伤痕走了。
今日,三家人全体出动,十多人提着锄头铲子说是要把水塘的坎给挖了,把水放掉复耕。
复耕,复什么耕?水就算放掉,底下也全是岩石,你能种什么?
再说了,经过这么长时间,里面的水都已经满了,那里地地势又高。水一下来,还不把别人家的土地和房子冲了,那是要出安全事故的。
往年村里没到冬天都缺水,今年又种了极其耗水的冬小麦。可水塘一修好,村民用水的问题也不成问题了,这是一件大好事,自然不能让这三户人家乱来。
村两委委员轮番上阵阻拦,双方已经对峙一中午了。
宋轻云之所以刚才没有急着过去,他是在琢磨该如何妥善解决此事。
到现在也没想出好办法,正要过去看,一个电话打过来。是乐意的:“宋书记你快过来呀,水塘这边陈长青和人干起来了,搞不好要出治安问题。”
宋轻云有点莫名其妙:“这跟陈长青有又什么关系,他不在家里睡觉怎么反替我们村两委出头,此人挺进步的嘛!”
乐意道:“陈长青落后得很,他的田地势低,靠着水塘。如果水一泻下来,正好把庄稼给冲了,如何肯依。”
宋轻云又奇怪地问,陈长青也种了庄稼,我怎么没见他下过地?他吃惯了救济,就算国家的救济不够,也可以去陈新家蹭饭。
丁芳菲和陈新对他这个长辈很好的,饿不着他。
今天老头子怎么激动成这样?
乐意回答说:“好歹是自己的地,在咱们农村,就算荒着,别人想动一根草都不行动,都要拿话来说。”
宋轻云这才恍然大悟,说我马上就到,你们务必维持好秩序,别让他们打起来。
刚到水塘那里,定睛看去,坎上已经被人挖出一个一尺深两米宽的缺口。
还好当初围水的时候,陈尚鼎动用的了工程机械,直接挖了石头就筑。石头可不是那么好挖的,如果换成土坝,此刻只怕已经水淹七军。
只见那三户人家十来口人提着锄头大骂:“陈长青,老子要拿回自己家的地天经地义,又关你屁事,你来出什么头?”
“滚开,马上给老子滚开,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陈长青一改以前的迷糊模样,手中的拳头不住挥舞:“不客气又怎么样,敢冲老子的庄稼,打不死你。”
那三户人家中打头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走路都有点不稳的老头。
看模样至少九十岁,说上几句话就喘得不行。
见陈长青捏着拳头,便把头一低:“来来来,朝我脑袋上来,谅你没这个胆子……咳,咳……小狗x的,我不大你辈分还大你年纪。你是种地的人,看你这庄稼都种成什么样了,懒成这样真是辱没了先人。”
堤坝下就是陈长青的地。
此刻小麦已经灌浆,子实饱满。
别家的麦底都绿油油整整齐齐如果一条厚实的地毯,在风中如波浪欺负。他家的地却好,麦苗良莠不齐,长得稀稀拉拉,东一块西一块还露着下面的黑土,如同瘌痢孩子的脑袋。
估计他在播种的时候就所以撒点种子,平日里,锄草、施肥、浇水什么的一概也无。
陈长青回骂:“我自己的地爱怎么种怎么种,你这死老头管得着吗?要想从我地里过水,可以,拿一万块钱。”
“你你你……你这个要饭的,一万块,好大口气!”
“打死这个懒汉。”
“打!”
陈长青:“来来来,今天你们不打死我就是龟儿子。”
一时间两边都骂得惊天动地,空气中全是火药味,一但说不拢,立即就是流血事件。
前来劝说的村干部也是没有办法,别看乐意平时里风风火火,可她毕竟年轻,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阵仗,有点懵。陈建国更是满头大汗,下意识朝后面躲。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先发制人陈长青
乐意看陈建国如此胆小,心中不满,拉了他一把:“陈文书,你快制止他们呀!都这么大年纪了,等下磕着碰着,谁负得起责任?”
这个陈建国,平日里一遇到事就喊让民兵把人抓起来,在广播里也吼得杀气腾腾,今天怎么怂了,不是个男人。
陈建国尴尬地说:“对对对,正因为都是老人,真出了什么事,我个人惹了祸不要紧,那不是给组织添麻烦吗,这谁赔得起啊?啊……宋书记你来了。”
宋轻云见场面很乱,很头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建国,把你手机拿出来,全程摄象。”
雁过留痕,凡事都讲究个证据。
红石村穷山恶水,村民祖上都是干土匪的,民风极为剽悍,也相当地难缠。
说好的事转过头就敢不认帐。
所以,每次处理村里事务的时候,宋轻云都会摄象、录音存档,这叫有凭有据。
今天的事儿也是怪,本来这三户人家要来挖水塘堤坝是他们和村两委的矛盾,想不到半路却杀出陈长青这个程咬金。
其实,陈长青这块麦田几近荒地,到收获时估计也就一二百斤小麦,值不了几个钱。就算今天被水冲了,以麦子现在的长势,也没有什么损失。最多倒伏几天,几个大太阳一晒就立起来了。
但他什么人,他是村里有名的懒汉、贫困户、鬼见愁。没吃没喝的时候,在张三家顺条黄瓜,在李四家勒一把豇豆,在王五家偷颗鸡蛋。他年纪又大,身体又不好,你真把人怎么样,他就敢碰你的瓷。
陈长青上次去丁芳菲娘家下聘得的红包已经花光,虽然说可以去小丁那里蹭饭,可手头没钱,茶喝不成,牌打不了,场没办法赶,甚是不快活。
他正在家里躺着睡觉,听到这三家人要挖水塘堤坝,要从自己麦地过水,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发财的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开口就问人要一万。
这样,双方就在堤坝上战成一团,倒没有村干部什么事了。
陈建国不说这番话还好,一说,那白头发老头就来劲了,对陈长青吼:“老子今年八十二岁,没几年好活。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敢挨我一下,我就倒地上。”
农村邻里之间或者农民和村上乡镇上起了冲突,通常都是老人。这些人骂也骂不得,碰也碰不得。
一碰,余生就让你负责了。
“对,陈长青你这个私娃子,敢碰我爷爷一下,我就把人抬你家去,让你给他养老。”
众人又是一通吼。
陈长青显然被那老头给激怒了,挥起拳头就要打。
宋轻云电光火石中看到那白头发老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得色,知道不好,忙大叫:“陈长青不要。”
已经来不及了,陈长青的拳头已经打到白头发老头的胸口,发出蓬一声响。
大错已经酿成,事大发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令人愕然的一幕发生。
陈长青的拳头刚落到对手胸口上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根大弹簧,整个人都腾空而起,然后摔在地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宋书记啊,宋书记,我都一把年纪了,被人打成这样,政府要给我做主啊!”
这一声喊出,他的鼻涕眼泪就流了下来,当真是声泪俱下。
众人皆是呆住。
“这……”白头发老头揉着自己被打疼的胸口,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陈长青。
不对啊,明明挨打的是我,你陈长青怎么反倒了下去,难道我斗转星移借力打力的功夫已然大成。
等到他的家人愤怒地吼:“陈长青你碰瓷。”
“陈长青你给我站起来,你还耍赖了。”
的时候,老头才明白自己是被人讹上。
他又气又怒:“陈长青你要不要脸,你你你……我我我,我都八十二岁了,我能把你打成什么样?你还碰我这么个半截入土的人,你你你……”
陈长青还在大哭:“你八十岁又怎么了,你身体好啊,我身子差,一天到晚都躺病床上,怎么经得住你打。我浑身都疼,肯定是受了内伤。快送我去医院,我要输液,我要做b超做彩超打ct,反正该检查得就得检查一遍。宋书记啊宋书记,救命啊,快送我去医院啊!”
我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白发老头气得住不顿脚:“你身子差,你是懒出来的。你才多少岁啊,你你你……”
陈长青:“我今年五十四岁了,老了。如果在城里,又是重工业工厂的工人,都可以退休了。呜,呜……”
老头呆住了,是啊,自己八十二岁是个老头,他陈长青今年五十四岁何尝不是个老头。
只要是老头就可以碰瓷。
真让他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以他天天睡觉躺尸的身体素质,只怕哪里都能查出毛病,没个几万块人家出不了院,最可怕的是人家以后只要有个伤风感冒就敢登门找你麻烦。
不但自己,全家人都又说不尽的麻烦。
明明是我被打了,结果反被他讹。
老头气得一口血差点吐了出来。
宋轻云进陈长青撒泼耍赖,心中倒是乐了。陈尚鼎挖水塘给村里留下这么一个大摊子,说起来这其中村两委也是有一定责任的。你占了人家的土地这么长时间,就得给个说法。
今天这事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被陈长青这么一闹,倒给了他转圜的余地。
所以,宋轻云也不着急,就站在一边饶有兴味看热闹。
陈建国还在一边摄象,看到他手中的电话,白发老者神色一动,立即叫道:“摄象了的,调出来一看就知道了,陈长青你少装怪,宋书记、陈文书,你可要还我清白啊!”
陈建国刚要说话,宋轻云朝他递过去一个眼色:“建国,刚才的事你拍下来了吗?”
陈建国会意,故意惊讶地叫道:“咦,内存满了,没拍到。”
宋轻云怒道:“陈建国你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场合,你竟然没拍下来?”
陈建国哭丧着脸:“宋书记,我用的是千元机,内存只有32个g,哪比得上书记你一万多块的电话250个g?我婆娘没事的时候就拿着电话乱拍,特么的鸭儿凫水都要摄上几分钟发朋友圈。你说鸭子又什么好拍的,我等下回去锤她一顿。宋书记,是我的错,我向你做检讨。”
“什么250个g,我看你才是二百五,你还真是个没用的。上次抓扔罗婆娘石头的时候,我把家中两部旧手机拿过来了,等下你去挑一部用。”宋轻云拿出自己的电话,对着地上的陈长青就开始摄象:“还是让我来拍吧!”
“你现在拍又有什么用?”白发老头气得浑身都在颤抖,现在拍,那不是做实了自己把陈长青打倒在地吗?这才是真正的铁证如山了:“狗官,狗官!”
宋轻云拉偏架,地上的陈长青如何听不出来。
他又是一纵身,竟抱住白发老头的腿,将鼻涕眼泪朝人裤腿上不停抹:“我好痛,我心口痛,我受内伤了,我活不成了。十多个人打我,呜呜……我遇到村霸了,黑恶势力啊!”
“你心痛,我心口也才痛。”白发老头终于支撑不住,软弱地坐了下去。
可就这样,陈长青还是抱着他的腿不放,两人扭结在一起宛若连体婴。
见老头被陈长青捉弄得如此狼狈,村两委干部态度又有偏向,那三户人家都晓得厉害,再不敢说话。
他们都是一脸的愤怒,又无可奈何。
见成功地控制住局面,宋轻云这才收起手机,咳嗽一声:“好了,大家闹闹得了,现在冷静下来了吧?”
这个时候,那群来挖水人中一个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宋轻云,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了,想讹我家公公没那么容易,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没说理的地方?我要去找镇长,镇长不管我就去找县长。”
红石村是媳妇当家,看这婆娘相貌很凶,宋轻云心中知道她是这次挖堤坝的幕后策划。就笑道:“你找街道主任,甚至找市长告我状,我本人无所谓。说难听点我就是被上头发配到红石村的,连春节都回不了家。上级真要处理我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把我调回单位。到那个时候,我还脱离苦海了。朝九晚五大星期他不好吗,当谁愿意呆着山沟里?”
妇女一呆,气道:“朝九晚五,你还早上吃酒晚上跳舞了?”
宋轻云:“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今天既然来了,自然会让你们满意。如果愿意听,就别吵,不然我调头就走,再不管了。”
妇女:“解决,怎么解决?你们占了的地,要么把水放了地还给我们,要么赔钱。”
“赔钱,怎么个赔法?”
妇女来了精神:“就按照土地流转来办,每亩地每年一千斤谷子。折合成钱,每年每亩赔一千四百块钱,不许拖欠。”
这才是他们三番五次找村两委闹的真实目的,就是要钱,至于复耕,却没有什么兴趣。
宋轻云扑哧一笑:“亩产千斤,你们的土地草都不长,亩产十斤就是科学奇迹。再说了,村两委穷成那样,有钱给你们?”
妇女:“放屁,村两委没钱,没钱能安那么多路灯?”
第二百三十六章 越冬
原来这三户人家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在姜书记批下来路灯亮化工程款的时候,就是瞅准了村两委现在拿得出钱来的时机。
乐意听了很不乐意,吼道:“钱钱钱,你们就知道钱,这可是宋书记还不容易要下的款子。为了你们这寸草不生的几亩荒地,村里人的利益就不顾了,做人不要这么自私。”
妇女不依:“村里其他人的利益是利益,我们的利益不是利益。我一家上下这么多人,每天眼睛一睁要吃要喝,没有钱喝西北风啊,你吼个屁,再吼我全家去你屋吃饭。”
乐意一挽袖子就要掐。
宋轻云心中苦笑,乐意同志啊,我好不容易控制住局面,你跟人吵什么呀?
他拉开乐意,示意她冷静,然后对那妇女说:“当初淹了你家的地,是我们村两委的错,我代表所有村干部向你们道歉。今天既然大家都在场,我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其实,这事是龚支书摆的摊子。当初,他若不是为了抢宋轻云的风头,也不会让陈尚鼎挖了这么大一口池塘。
这下好了,陈老板拍屁股走人,却把麻烦丢给了村两委。
现在的问题是龚珍信在他女儿家看病,春节期间都不在。
若是他在场,以他的威信,这群人也不能猖狂成这样。
妇女的神色才缓和了些:“好,我听宋书记你说。”
宋轻云缓缓道:“是,这个水塘是把你们三家的地都淹了。这些地是不是适合种庄稼姑且不论,就说这塘吧,确实用处很大。咱们村一向缺水,有了这个水利工程,全村受惠,你们三家人的地不也用这里面的水,我看你们家的麦子长势就不错嘛!”
众人微微点头,他们来闹倒不是为了要放水复耕,说到底就是气不过,要点钱。
宋轻云:“按说,占了你们的地,赔钱是应该的。不过,市里拨的款子都用到安装路灯上去,一分钱不胜,帐目整理出来后会张贴在村务公开栏里,欢迎全体村民监督。这样一来,实在没有钱赔给你们。”
妇女气道:“没钱你说什么,那不是废话吗?你老人家还是回办公室喝茶吧。”
宋轻云笑道:“别急嘛,你听我把话说完。村两委实在是没钱赔给你们,但可以在其他方面给你们补偿。对了,种葡萄不种?”
“种葡萄?”妇女一塄。
宋轻云信誓旦旦:“白马教授的实习基地的事已经说妥了,等地里小麦一收就开工上马。按说,这个惠民项目只针对建档立卡贫困户。可这只是我们村两委自己立的规矩,白教授那边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有的是钱,多你们三家人几十亩地也不要紧。要不这样,这水塘你们也别挖,我把你们放进葡萄种植户的名单里。到时候,白教授免费提供种苗和技术支持,免费帮你们家建大棚。怎么样,如果愿意你们就点点头。”
听他这么说,妇女转头和其他人交换着眼色。
那群来闹事的人眼睛都亮了。
葡萄大棚种植每亩成本一万五千块钱左右,以每户四亩地计算,那就是六万块钱,都赶上拆迁了。
所有人都面带欢喜,微微点头。
妇女这才转头喜道:“中,谢谢宋书记!宋书记你才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啊!”
“对对对,清官啊!”
宋轻云乐了:“我算什么官,我就是个跑腿打杂的咸鱼,为人民服务!陈长青,你放开这位老人家。”
陈长青不干了:“我也是老人家,我被人打了,也得赔钱,说不松就不松。”
宋轻云:“陈长青你不松手我要打电话给小丁了。”
陈长青实在是喜欢丁芳菲这个侄儿媳妇,内心中已经拿她当自己的亲闺女。这当爹的通常都比较怕自己女儿,陈长青也不例外,立即松开白发老头,一骨碌站起来:“别打,别打,我受不了她的唠叨。”
白发老头被家里人扶起后,眼睛里全是泪水:“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老头在村里辈分高,也算是德高望重,被陈长青反向碰瓷,内心受到极大伤害。
费了老大劲总算把那三家闹事的人劝走,村干部们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陈建国由衷地说:“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宋书记你竟然用这种办法把偌大矛盾给解决了,佩服佩服。你的脑子里究竟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多绝妙的主意。乐意,你性子太冲动,应该向人宋书记多学习。”
乐意白了他一眼,不服气,便对宋轻云道:“宋轻云,白教授可没说把实习基地落在咱们村。罗婆娘那边死活不松口,这事怕是要黄,到时候看你怎么跟这三家人交代。”
“杜里美不是在罗南那里吹枕头风吗,我相信他能处理好这件事。”宋轻云苦笑:“走一步看一步吧!”
几人一边聊,一边朝村里走去。
“宋哥,宋哥。”大姑蹦蹦跳跳过来。
陈建国:“这孩子书记不知道喊,叫你宋哥,没大没小。”
宋轻云摸了她圆鼓鼓的脑袋一下:“大姑,你出来玩呢,这么大太阳,看你满脑壳汗。你可是个姑娘啊,能不能文雅一点?”
大姑:“宋哥,我爸爸说村里好象来了一群志愿者,会不会是要给人发东西,让我带信过来让你去看看。”
“志愿者?”宋轻云和陈建国乐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目光中看出喜色。
这可是好事啊,村里那么多贫困户,有的老人正缺年货,如果自愿者能送点粮食和食用油,正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据宋轻云所知道,这种自愿者都是有组织的,每次活动的时候人数都很多,动辄二三十人。村里有八十个贫困户,今天自愿者一来,可解决一小半鳏寡老人和残疾人过节问题。
宋轻云以手扶额,笑曰;“咱们红石村现在可是名声在外,太好了,太好了。”
陈建国小心道:“宋书记,红石村十分之一强的人口是建挡立卡贫困户,我看这个名声不怎么值得骄傲。”
宋轻云顿时觉得灰溜溜的:“建国,你能不能不扫大家的兴?”
乐意提醒道:“宋书记,咱们现在是不是把名单核实一下,等下该把志愿者带上什么人家里去都马虎不得,不然就乱套了。”
这话说得在理,因为志愿者不知道村里究竟谁富谁穷,谁需要帮扶,拿起东西一通乱发,最后物质没能落到需要帮助人的手里,也有违初衷。
所以,通常来说,志愿者到了地头都会和村两委联络对接,由村干部带领他们到真正的困难户家里去。
当下,宋轻云和陈建国、乐意就开始确定名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旁边的陈建国就叫道:“宋书记,陈文书,乐委员,我可困难了,带我家里去,带我家里去。”
宋轻云:“去,别捣乱。你生老病死都由丁芳菲管,我还想过要摘掉你贫困户帽子呢。”
陈长青大惊:“摘不得,宋书记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我老光棍一个,无儿无女,符合政策。还有,刚才我算是帮了村两委一个大忙,你总得帮助我一下吧?”
乐意点头:“也对,陈长青贫困户符合政策,等下倒是可以带志愿者去他家。”
宋轻云:“我没有意见。”
陈长青大喜:“那我先回家等着,我得先换一件破衣服酝酿一下情绪。”等下可得哭穷,说不好还得流泪,情绪不到位怕是挤不出来。
说完,就一道风似地跑了。
他如此无赖,宋轻云也没有办法。
可惜等到看到那群“志愿者”之后,宋轻云就笑了,道:“得,陈长青这次要失望了。师妹,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是不是白教授让你过来的,是不是他改了主意,答应把实习基地放我们村?”
没错,来的正是梅咏。
与她同行的还有十来个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三辆车。
梅咏道:“师兄,老师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犟得很,他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这次来你们村,是来度假的。”
“度假?”宋轻云一呆:“这里又什么好度假的,穷山沟沟。”
梅咏说你们这里气候不是特殊吗,阳光充沛,冬季白天气温可达二十四五度,简直就是我省的阳光洲。
咱们省是个盆地,阴冷潮湿,其实是相当糟糕的。尤其是省城,一入冬就阴雨连绵,一两个月看不到太阳也是常事。
蜀犬吠日说的就是这事儿。
梅咏又道,她母族有风湿和关节炎的家族病。不但母亲,就连两个舅舅也有这个问题。省城阴冷,每到冬季,三兄妹都喊疼得厉害。
无论吃多少药,贴什么膏药都没有效果。
梅咏心疼母亲和舅舅,想起红石村这里干热的气候,就说服了一个大家族的人,开车过来越冬。
“师兄,给你添麻烦了。”她不住说。
宋轻云笑道:“越冬,咱们这里有冬天吗,还需要越?说来也巧,今年春节我被上级勒令留守,咱们正好凑一起热闹热闹。”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陈建国家
他又接着说:“师妹,刚才我村民来报告说有志愿者来村里慰问困难群众,没想到竟然是你。”
梅咏:“师兄你是不是很失望,要不我捐点款?”
宋轻云:“可拉倒吧,你现在还在读书,有钱吗?况且,白教授的高足,我接待都来不及,还敢要钱?你能来就我就很高兴了,有空抽时间指导一下农民的春耕。”
以往白马和学生们来村里考察的时候,白教授自己住房车里,学生们则安排在村两委居住。
但那次是公事,这回是梅咏的私人行为,却不方便安置在村委。
宋轻云想了想,就和陈建国商量把这群人安排在哪户人家解决住宿和吃饭问题,顺便赚点饭房钱改善生活。
陈建国说,别麻烦了,直接住我家好了,我婆娘爱干净,做饭的手艺也成。关键是家里地方大,住得下。
宋轻云小声说:“要不安排在困难户家里,这一个假期下来,好歹也是一笔收入。”
电视上不是有个广告“来xx旅游就是扶贫”吗?
村里吃住都简单,这一行人,每人每天给个二三十块钱房钱,伙食费再给个二十。十来人就是两百多,二十天住下来,四五千块,困难户明年春节就不用为生活犯愁了。
陈建国却急了,一脸忸怩,声音压得很低:“宋书记,其实我更希望自己是困难户。如果是建档立卡户,国家怎么说也会出扶持政策,白马的项目一落地,那就是白送每户一万多块钱的种苗和大棚。可我有什么呢,家里两个老人,一个婆娘还有一个小孩。我又是不能出力干活的,其实距离三百块的贫困线挺近的。宋书记,我这人觉悟低,我做自我检讨。”
他这一说,宋轻云一楞,心中有是感慨。
是的,陈建国别看是村文书,每个有一千多快的补贴,挺风光。
其实他家里并没有别的收入,全家老小吃喝孩子读书都指望这一千多块补贴。
陈建国平时在工作中和自己配合得很好,也不能太亏他了,实际困难还是得帮人解决。
宋轻云就点头,“好,就安排在你家里住。不过,你婆娘愿意吗?”
陈建国大喜欢,说:“愿意,愿意,太愿意了。”
就一路小跑回家安排。
刚才两人的对话落到梅咏母亲的耳中,她是一个城市老太太,喜欢希奇,就道:“宋书记你这里真不错啊,古色古香的,就是一个古镇。我也是个爱玩的,省城周边的古镇都跑过。但那些地方商业开发过度,满眼都是商铺,实在没什么意思,比不上你这里原滋原味。我就喜欢这种地方,麻烦你帮我们找个最旧最破的院子,要的就是那种原生态。”
宋轻云倒是为难了,刚才自己才答应了陈建国。
陈建国家是刚修没几年的楼房,干净、卫生,设施齐全,很现代化,梅母要原生态老房子,肯定是不合适的,现在不是尴尬了吗:“这个……咱们这里主要是太偏远,藏在深山无人识。来的人少了,老房子都保留下来。”
他正琢磨着该如何说服梅咏母亲,旁边就有个老头插嘴骂:“住老房子,老房子是能住人的吗,亏你想得出来?”
这老头是梅咏的父亲,据师妹以前说是市机关处级干部退休。他当过一把手,颐指气使惯了,说话也不客气:“我就是农村的娃,农村的事情我比你这老太婆更清楚,那生活条件可不是咱们受得了的。我看你就是文艺小资病,要原生态,被蚊子咬几个包就哭着喊着要回城了。”
梅咏的母亲不服,说咱们好不容易从城市出来,就是要住老房子,难倒还进城找家酒店?你是农村娃呢,进城几十年都丢掉艰苦朴素的传统,你忘本了。
原来,老头当年是个农村娃,大学毕业后在省城机关上班,工资极低,家里又给不了任何帮助。后来找房子,买家具,养孩子全靠妻子家帮衬,准一个老凤凰男。
后来虽然他事业上很成功,但老婆总觉得之所以有今天,还不是靠娘家。
临到老了,两人还是为早年的事经常吵架。
梅咏见父母要闹起来,很苦恼,说,爸爸妈妈你们就听宋轻云的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两老才说,好,不吵了,给女儿留点面子。
于是,一行人就把车停村两委前的空地上,提着行李在宋轻云的带领下朝陈建国家走去。
从这里到陈建国家还有一段路,照例是艳阳天。
十来个人刚开始的时候还穿着羽绒服,走不了几不,被火辣辣的太阳一晒,就开始冒汗。
于是,大伙儿一路走一路脱,最后都只剩一件单衣。
众人都在说:“日怪了,春寒料峭,别的地方都是冷得打抖,宋书记这里却好象是过夏天。”
宋轻云得意:“那是,我们这里什么地方,干热河谷,阳光洲,度假圣地。”
梅咏的一个舅舅胖子,不住擦着额上汗水:“这么热,晚上可怎么睡觉,总不可能开电扇吧?”
宋轻云道不然,只要不在太阳下抵着晒,一会儿就冷下去,得又穿上羽绒服。你们可别大意,冻感冒了可不好弄,这里离医院有两个小时车程。
还有,咱们这里白天气温二十四五度,到了凌晨就会降到四度,有的时候还得降霜,等下我让陈文书把电热毯给你们烧热。
胖子舅舅笑道:“既然晚上冷,那我们就迟点起床,睡到上午十点再说。”
大家都说你这不是懒汉吗?
正在这个时候,胖子舅舅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奇怪了,我的关节炎在来的路上正疼得厉害,现在一热,好象不那么疼了。”
梅母活动了一下手腕,也惊喜地说:“我的好象也不疼了,这里真是风水宝地啊!”
众人都是啧啧称奇。
陈建国没有劳力,打不了工搞不了副业,可他父母当年可是个走路风风火火之人,常年在工地上干大工,倒是赚了些钱。
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加上因为身体出了问题,这才在家里休息。
没有二老支持,陈文书的情况顿时不好。
他家的房子是十年前父母建的,很大,三楼一底,八个房间,里面装修虽不豪华,却也整洁干净。如太阳能热水器、抽水马桶之类的现代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陈建国好歹是村干部,要面子,家里收拾个干净,看起来和城里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别。
他老婆高春容早已经收拾出五个房间,铺好了床铺,热情地把众人迎进客厅,看茶。
梅咏母亲做了一辈子大都市娇小姐,又做了半辈子领导干部家属,生活讲究,不通人情,直接跑房间去看,搞得梅咏很尴尬。
巡视半天,她才满意地说房间挺干净,设施也全,要不就住下吧!
“你这个客厅真不错啊。”
确实,这客厅很大,估计有个四十平方,客厅和饭厅连成一块儿,旁边就是厨房。实际上,农村新房的厅堂都大,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面积。所以,村民但凡要建新房都朝大的地方整。
高春容得意地说:“小小小,还是有点小。”
梅咏母亲又颐指气使,很不礼貌地说:“但你这墙上的画不行,太土气,摘了。老梅,你帮陈文书写副字。”
陈建国家客厅的墙壁上照例挂着一副大相框,框里嵌着一副印刷的风景画,大红大绿,俗不可耐。
梅咏父亲见妻子这么不懂礼貌,冷哼一声:“我写个屁,关你屁事,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高春容咯咯笑道:“是不太好看。”就拿了张椅子过来,让公公帮着摘了。
梅父很尴尬,说,要不我回省城后帮你写副字裱好寄过来。我太太不通人情事故,你们不要在意。
他虽然是农村娃出身,但书法上有天赋,大学和工作后每天都会写上一篇字。当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单位要写条幅,问谁会毛笔字。他就是靠着一手魏碑,入了上级领导的眼,从此走上仕途。
骂完老婆,梅父掏出手机对高春容说:“嫂子,咱们加个微信。”
然后转过去一万块钱,算是这一行人这个假期的房饭钱。
又道:“一点心意,当是给孩子的过年红包,还请赏光收下。嫂子,给你添麻烦了,还请多多关照。”
高春容看到钱,眉开眼笑,假意推脱了半天,这才点了。
宋轻云心中不觉安赞,这老梅不愧是当过干部的,人情练达,和他相互非常舒服。
老一辈人身上有很多东西值得年轻人学习。
在客厅里坐了片刻,因为没阳光,大家都冷了起来,梅母怕被晒黑,穿上了羽绒服。
胖子舅舅索性跑到院子里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
有样学样,不怕被晒的男人们也都跟着跑了出去。
梅咏和宋轻云正在聊葡萄种植和市场业内行情,小宋书记出去,她也要跟着。
梅母却低喝一声:“你给我站住,有话问你。”
第二百三十八章 地上街灯亮了
梅咏:“妈,我和宋轻云正在谈正事,有什么话等下再说。”
梅母:“我的就不是正事了?”
一个舅妈上前强行把梅咏拉坐在沙发上,
梅咏无奈:“妈,有什么事你快说吧!”
梅母:“我想问问宋轻云的个人情况,他是村支书还是村长?”
梅咏:“不是,他是驻村干部,第一书记,不是村里人。”
“大学生村官?”
“不是。”
“有编制没有?”
梅咏心中更是奇怪:“你问这些做什么?”
梅母和舅妈们都是一脸的严肃:“问你回答就是了。”
梅咏:“第一书记就是街道或者乡镇派下来的扶贫干部,有编制的公务员啊。”
三个中年妇女互相对视。
片刻,梅母又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经济条件如何,刚才村两委外面停的两辆车是他的吗?”
梅咏平时就有点迷糊,回答说:“宋轻云父亲去世得早,家里还有个母亲。他挺有钱的,村口那两白色的新的越野车就是他的。这个宋轻云,去农大的时候也不请我顿好的,整天就是吃食堂,有点过分。”
“哦,他经常去你们学校找你。”梅母意味深长,转头问一个舅妈:“你觉得呢?”
那舅妈话多,说话也直接,道:“小伙子一表人才,家境也可以,有车有房,虽然不是父母双亡,却没什么负担。就是乡镇一直缺人,将来如果调动,只怕单位不肯放人,怕要影响前程。”
梅母感慨:“是啊,现在基层实在太缺人了,三个人的活儿一个人干。你别说调动,就算是去借调,乡长镇长们就得跟你拼命。实在不行让老梅找找他还在岗位上的老朋友帮帮忙,做做地方上工作。反正这村里是不能呆了,得调去省城。好单位去不了就进街道,实在不行就去社区。不然,那不是让人两地分居吗?”
梅咏这下是听明白了,瞪大眼睛道:“妈妈,舅妈,你们在说什么,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梅母:“宋轻云不是你男朋友吗,你把我们弄到这村里来住不就是让我们看看他是什么样的吗?”
梅咏羞得满面通红,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一个舅妈笑道:“你别不承认啊,都师兄师妹叫得那么亲热。还有啊,人家都跑学习去找你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先处着。等毕业了,工作两年就可以结婚。”
梅咏正色:“我和宋轻云只是普通朋友,你们都想错了。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而宋轻云也不喜欢我这样的。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妈,舅妈,你们不要乱说。”
宋轻云什么都好,热情开朗,能说会道,工作能力也强,就是有点邪里邪气不正经,这样的人做朋友可以,当要做老公却不太合适。
正如她所说,实在是没有心动的感觉。
梅咏喜欢的是儒雅的温润如玉的书生,而不是宋轻云这种被社会暴锤过又开始暴锤社会的小东邪。
归根结底一句话“三观相差实在太大。”
梅母怒了,骂女儿:“感觉感觉,要什么感觉,当年你爸爸进城参加工作的时候,一身补丁,脚上的胶鞋臭的能熏死苍蝇,我一资本家的小姐,你觉得我能对他有感觉,这日子不也过下来了,我不也很幸福?”
梅咏反驳:“你自己成分不好,还不是想找我爸爸这个贫下中农这个国家干部保护你。不然,你会委屈自己……不对,我爸遇到你这个不省心的,被折腾了一辈子才委屈呢!”
梅母大怒,一橘子皮朝她扔过去。娇滴滴悲叫:“老梅,老梅,我好痛苦,你快来,我透不过气了,我要死了,我全身关节都疼。”
两个舅妈和梅咏忙一通哄,好半天才让老太太高兴起来。
……
安排好众人在院子里喝茶“烤太阳”后,高春容喜滋滋地杀了一只鸭子,在厨房里忙碌开了。
一时间,烟雾弥漫,香气扑鼻。
她心情极好,甚至小声地哼起歌了。
正哼着,就看到丈夫在门口张望。
“建国你鬼头鬼脑干什么?进来烧灶,城里人我了解,喜欢这种柴火大灶烧的菜。”
陈建国应了一声,朝灶里递进去一块柴,小心问:“你收人家钱了,多少?”
高春容朝外面看了看,回头说:“收了一万块,梅咏的爸爸可真大方啊,毕竟是省城来的大干部,看人家这气魄。”
陈建国:“怎么收这么多,毕竟是宋书记的客人,是不是过了,你退一半回去。”
高春容哼了一声:“你懂个屁,现在外面的农家乐就是这个价格,我打听过了,住一个月包吃住,每人每天一百块,他们十来个人,我这个价钱合情合理。”
陈建国:“还是多了点,不太好意思,宋书记问起,不好给人交代。”
高春容说:“没什么不好意思,公平买卖,明码标价,这样大家相处起来才自在。如果大家都客里客气的虚弱情假意,反倒没意思了。再说了,有了这一万块钱,咱们这个春节也好过。家里冰箱不好使,要换个新的。另外,娃在城里读书还得补习,又得要钱。这次如果不是你,我还发愁呢!”
这是陈建国第一次得到妻子的夸奖,顿时得意:“我谁呀,有好处能不先想着你想着咱们家吗?你以前总说我这个村干部当得没意思,现在知道好处了吧?刚才宋书记还说把人带去困难户家的,是我磨破嘴皮子才弄来这笔生意。哼,你以前总说我是个废物,我是废物吗?”
高春容笑道:“好好好,你是个人才,我再不说你了,张嘴。”
说罢,就把一块鸭肉塞进丈夫口中:“你尝尝味道如何?”
“你的手艺自然是没话说,比黄二娃的爹都做得好。”陈建国拍了一通马屁:“对了,你这味道有点淡,多放点花椒海椒,省城里的人口味重。”
高春容便又舀了一大勺油泼辣子放进锅里。
今天的晚饭很丰盛,一脸盆柴火烧鸭,一脸盆青椒肉丝,一脸盆腊肉骨头煮青菜。
众人都吃得满嘴流油,都说还是大锅炒菜好吃,陈文书,你太太可真了不起,这么短时间就弄出这么一大桌饭菜。
梅父吃了一块鸭子,皱了一下眉头,说,怎么这么麻辣?
梅母又开始骂,说,咱们都是风湿关节炎,就得吃辣驱除身体里的湿气,你不吃就旁边坐着,嘀嘀咕咕真讨厌,外乡人,弯脚杆,农二皮。
梅父恼了,说你怎么侮辱人。
旁边,胖子舅舅啃着骨头道:“又吵,都吵一辈子了,干脆离了得了。不想离是不是,不想离就喝酒。宋轻云,姐夫,姐,咱们走一个,这种本地产农家苞谷酒挺不错。”
众人便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省城湿气重,那里的人吃得麻辣不说,都能喝酒,喝白酒。
梅咏的母亲酒量不错,以前在单位的时候经常把最讨厌的那个领导灌得打猴拳。她喝了这杯酒后却皱了一下眉头,道:“太冲,不好,老梅把我们带的五粮液拿出来。”
老梅嘲讽她:“现在又要喝好酒了,你不是要享受原滋原味的田园生活吗?我看呐,你这人就是叶公好龙。你看看人家陈文书家里多好啊,装修得漂亮,卫生间干净卫生,有热水有抽水马桶。你去住农村老房子,光那旱厕茅房就没办法蹲下去,难不成百憋着憋成便秘?我无所谓,反正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早就习惯了。”
宋轻云怕他们吵,忙说:“快上好酒,我也讨一杯吃。”
今天的饭菜实在合大家口味,众人都吃得不住夸奖。
其实,陈建国说高春容厨艺比老黄好只不过是恭维。老黄做的菜确实好吃,不过,他的菜口味清淡,真让他来主厨未必能达到现在这种效果。
太阳落山了,气温骤然降低,高春容就开了小太阳电热取暖器。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却是一通大亮。
众人转头看过去,都喝了一声彩。
原来,村里的太阳能路灯终于亮了。
陈建国家在坡上,正好看了个村的全景。
只见,漫天繁星,山谷中路灯点点,天上地下的亮光竟是连成一片,再不分彼此。
老梅喝了许多酒,就长啸一声,咏道:“远远的街灯明了,好像闪着无数的明星。天上的明星现了,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我想那缥缈的空中,定然有美丽的街市。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梅母鄙夷,冷笑:“还现代诗呢,土气,你这个弯脚杆。”
梅父笑道:“那你就整个不土气的。”
梅母念道:“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胖子舅舅提起一根刚啃光的腊肉骨头在碗上瞧着节拍,唱:“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一家人倒是风雅。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才结束,胖子舅舅又约宋轻云麻将。
我们的小宋书记说公务员不能赌博,失陪了。
他痛恨赌博,又急着去看太阳能路灯效果如何,就告辞而去,陈建国也跟了上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我叫王智慧
从陈建国家出来后,乐意和杨二娘、黄葛也联络上他们,说是要一起去看。
今天刘永华住在县城中,龚珍信也在女儿家看病,只能由宋轻云带队。
他道:“村委委员们都到了,咦,留山呢,通知没有?”
杨二娘说通知了,不过,他这是村里的电工,太阳能路灯接线的活儿被陈中贵抢了,心中不乐意,推说病了正在家里使闷气呢!
乐意喝道,这人怎么耍态度,也不看看场合,我去把他给揪过来。
宋轻云笑笑,道:“算了,由他去。我说,今天支书和主任不在,咱们就自己做主验收这个亮化工程了,验收合格后告诉他们一声。另外资金使用情况也要跟街道报备,把帐做好。今天的工作主要是看看这些路灯是否都亮了,亮度是否达到标准。”
“另外,还得看看灯柱立的地方对不对,是不是把交通要道都照亮了,是不是还留有死角。地点是我们当时集体讨论过的,但纸上得了终觉浅,还是要实地看看才好。如果电杆设置的地点不对,该改地方的改地方,该重新施工的重新施工。”
众人点头,陈建国说:“宋书记,如果真出了问题,重新施工,这施工费从什么地方出,村里可没钱。”
宋轻云:“杜里美出,让他少赚一点。”
“宋兄,你这样可就不地道了,什么少赚一点,根本就没赚头。”这个时候,杜里美突然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叫屈。
然后他劈劈啪啪跟大家算了半天帐,算到最后,不但没有利润,反赔进去不少。
最后哭丧着脸道:“我这是为村里做贡献了。”
宋轻云:“你杜老板会做亏本生意,哄鬼呢?”
杜里美其实赚了不少,刚才听说村干部来验收,急忙跑过来跟着。总归要合格了,他的利润才能塌实地揣进腰包里。
于是,大家做了一路,在村里逛起来。
不得不说,灯杆的设置还是很合理的,交通要道都被照亮了。
以往村里晚上又冷,天一黑大家都回自家屋老婆孩子热炕头看电视。要不然就是去竹花门市里打牌。现在门市不许赌钱,村里就安静下来,业余生活极不丰富。
今天到处都是一片通明,就有老头老太太搬了凳子出来在路灯下聊天的聊天,下象棋的下象棋。
孩子们则在路上跑过来跑过去,拿着冲气的塑料刀剑和榔头互殴。
又有孩子吃了亏,哇哇大哭。
气得家长大声咒骂。
一时间,满眼都是人,都昂首看灯。
都道:“还是国家好,还是宋书记好,咱们做梦也没想到这穷山沟里也有了路灯。”
“你们说,这和城里又有什么区别?”
“上级一直在说新农村新农村,这才叫新农村嘛!”
“我说,以后咱们农忙的时候也可以多干点活,再不怕看不清路。”
安路灯的事情虽然不大,却是实实在在看得到摸得着的,宋轻云心中得意,对老头老太太说:“天冷,别凉着,象棋也别下了,大家回屋吧!”
“凉什么凉,农民还怕冷?”
“是啊,不怕,再冷的天咱们不也要下地,前天早上五点我去砍青菜还落了一头的霜呢!”
……
今天大家都很激动,估计睡得也晚,宋轻云心中一动,就提议干脆趁今天人齐,索性走几户困难户,看他们的年货准备好没有,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村里帮着解决。
大家都说好。
这还真遇到事,一个困难户的锅不知道什么的有了个沙眼。一添水,就不停地漏。明明要炖一锅肉汤,到最后成了锅贴。
老头已经吃了两天烧烤了。
黄葛说家里还有口空锅,这就去扛过来,好歹让老人家把这个年过了。
等到一切弄好,梅咏的父亲打电话过来说他跟黄明买了四条冷水鱼,正在陈建国那里做烤鱼,刚才让村干部们一起过去吃酒。
村干部们听到这事都说太迟了,算了算了,宋轻云刚才也喝了酒,客气地回绝了,自回家去睡觉。
但杜里美听说梅咏来了,又听说梅师妹的父亲是省城退休的处级干部,知道是一个蓄人脉的好机会,就恬着脸跟着陈建国跑了过去。
又消灭了老干部一瓶五粮液,交换了联系方式,这才满意而归。
杜里美现在和罗南正打得火热,已经跑过去跟人家住一块儿了。
当然,他的行李还放在村两委的房子里。那间屋不占白不占,退给宋轻云那不是亏了吗?
看杜里美浑身酒气地回屋,罗南就伸出手在鼻端扇了扇,嫌弃地说:“杜哥,你一身臭死了。”
杜里美:“陪今天来村的那个老干部吃了消夜,男人嘛,必要的应酬还是需要有的,你要谅解。放心,事业和家庭之间的关系我能平衡好的。对了,娃睡了吗?”
罗南回答说:“睡了。”
罗南的孩子寒假后回了家,那孩子内向,看到杜里美也不说话,只拿眼睛不住地看,神色中还带着抵触。
杜老板什么人,你不理我我理你好了。成天逗着孩子说话,幺儿幺儿喊得亲热。
娃对他的厚脸皮也没有办法,渐渐地就接受了这个叔叔。
不但不抵触他,相反还觉得杜里美挺有趣,两人也玩得到一块儿。
杜老板就是这么一个跟任何人都能打得火热的。
罗南:“路灯都安好了?刚才我出门看了看,好亮,也好看。”
杜里美笑道:“我什么人呀,我做的工程能差吗?对了,最近生意如何,有困难吗?”
罗南回答现在是农闲,农具也卖不出去,要等过完年春耕生意才好得起来。所以,她打算明天开始就不去门市了,等过完十五再说。
一个月没收入,困难肯定是有点困难。不过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
杜里美说:“你愁什么,不就是没钱吗,有我啊!”说罢就把早准备好的一个信封扔桌上:“给你和娃的过年钱,喜欢什么你们自己去买。”
罗南一看,是一万块,顿时吃了一惊,说:“我不能要你的。”
她本就有点文青,属于言情小说深度中毒者,觉得纯洁的爱情不能被金钱玷污,死活不收。
杜里美烦了,说:“多大点事,不就是一万块,也就是我一顿饭钱,我的生活品质你想象不到。这是我这两天安太阳能路灯赚的,一点渣渣生意,我还真看不上。”
罗南吃了一惊,这才干了三天活,他就赚了一万,真厉害啊!
两眼去是崇拜的目光。
她最吃的就是杜里美这一套,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骄傲,这才收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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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宋轻云陪梅咏的父亲喝了酒,又在村里逛了半天,吹了风,竟然有点醉意。
回到房间已是晚上十二点,也没洗脚就钻进被窝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他是热醒的。
宋轻云的房间正对着东面,昨天晚上忘记拉窗帘,被阳光一照,晒得不行。这下再也睡不着,一看,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宋轻云忙洗完脸,心叫一声“喝酒误事。”就提跑办公室去倒开水喝。
今天是龚留山值班,他昨天耍态度,看到宋轻云未免尴尬。
宋轻云也不提这事,只道宿醉未醒,口渴得紧,留山你有茶杯里的茶母子匀点给我。不然,等茶叶泡发,可等不及了。算了,老子直接喝你的。
说罢就端起龚留山的大缸子咕咚咕咚灌了一气。
他以前有轻微的洁癖,在山村呆了大半年,什么毛病都治好了。所谓下得了烂田,刨得了鸡屎,挑得了粪担子,萝卜从地里挖起来在袖子擦一擦张嘴就啃,没有那么多矫情。
这茶水一灌下去,真是十分地爽。
宋轻云看龚留山神色变得正常,正要约他去五保户陈大狗家看看。
万新客已经从村两委搬回家去了。
忽然,一辆五菱面包车气势汹汹地停在村两委门口,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跃下车就杀将进来,暴喝:“谁是村干部,这里是谁在做主,站出来!”
一巴掌就拍在桌子上,几乎把桌上的玻璃都拍碎了。
宋轻云定睛看去,这女人却不认识。她长得不错,眉宇周正,怎么脾气坏成这样。
龚留山:“你谁呀,村支书和村长不在。”
女人:“我叫王智慧,支叔和村长不在?骗人的吧,现在谁做主,滚出来!”
这个叫王智慧的姑娘咄咄逼人,龚留山就算脾气再好忍不了,霍一声站起来,喝道:“你出去!”
宋轻云忙制止他,对王智慧道:“我叫宋轻云,街道驻村干部,红石村第一书记,有事你跟我讲。但是,现在请你冷静,有话慢慢说。对了,我以前好像没有见过你,你也是咱们村的人,请问你有什么事?”
王智慧:“村长和支书不在,你能不能做主?”
宋轻云:“支书和村长不在,不是还有村两委吗,如果有紧急事务,我也可以代表村两委决策。”
王智慧:“好,你能做主就成。我是丁芳菲和陈新这两个骗子的嫂嫂,亲的。他们骗了我十五万,我今天来找你们村干部,就是要让你们主持公道。对了,我公公婆婆也在车上。”
第二百四十章 装哑过不了关
“啊,你是小丁的嫂嫂,早就听说了,请坐请坐。”宋轻云吃了一惊,问:“她和陈新又是怎么骗你十五万的?”
王智慧:“准确说应该是十五万八千四百六十三,这两个骗子也够狠的,只给我剩了六十三。”
宋轻云:“冷静冷静,你先坐下。留山,你去叫一下陈新和小丁。对了,丁芳菲父母还在车上,哎,来都来了,一起请进来坐呀!”
老丁他是认识的,就喊了好几声。
老丁老口子这才尴尬地从车里下来。
宋轻云忙招呼他们进办公室,又各自泡了茶,一边忙碌一边笑道:“一家人说什么骗不骗的,伤感情。陈新不是那样的人,小丁也不是那样的人,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王智慧:“误会,误什么会?就是骗,骗我家老大没脑子。”
旁边,丁芳菲的母亲讷讷道:“智慧,不要乱骂人,当着宋书记的面,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笑话,当骗子骗得我和老大房子装修一半就停了工,结不了婚。人家都说老大吃喝嫖赌把家给败了,我王智慧瞎了眼找了个混混,我现在都成笑话了,你怎么不怕?”
丁母:“我们的事情在家里自己就能商量,为什么非得要跑红石村来?”
王智慧把手中的纸杯摔在桌上,里面的茶水四下飞溅,可见她心中是何等的气愤;“一说到商量,你就装聋子哑巴,商量到最后还不是让我忍气吞声。反正你就是在拖,在装死。是是是,我是晚辈,我拿你没办法。但我可以找管得着你们的人,我来找红石村的村干部。”
一通埋汰,丁芳菲父母默默地低下头。
宋轻云:“我可管不着谁?我又不是村干部。还有,你们是虎水县的,我是w市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王智慧:“你虽然不是村干部,但你是正经的国家干部,比村干部还管火。”
所谓管火是本地土话,意思是管事顶用。
她继续说:“是,你是w市的,我们是虎水县的。丁芳菲不是要嫁到这里来吗,她归你管。小比花花的就是她爹妈的心头肉,你管着她就是管这两个老的,就是管着我家老大。”
宋轻云眉头一皱:“说事就说事,不许骂人。你一来就张嘴叽叽喳喳,我还没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大概说说。”
“好,那我就这事说说,太气人了,太气人了。”
王智慧一屁股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开始她愤怒的描述。
原来,自从市里开始整治养殖业和环保问题,勒令临近水源和河流五十米内的养殖场所限期关闭。另外,所有上规模的养鸡场养猪场必须有环保设备之后,陈新家的鸡场面临关闭的危险。
按照正常情况,这不过是一件小事,一套设备加上基础建设也就是他一个多月的利润,随便挤一挤就出来了。
问题巧就巧在陈新和丁芳菲刚买了车,不但把手头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周老板一大笔钱,需要用鸡蛋抵上四个月帐才能还清。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前脚他们刚买车,后脚市里就出了环保政策。
到此时,陈新有种大祸临头之感。这大半年为了这个个养鸡场,他投入了所有的精力,眼见着已经获得成功,却出了这么一挡子事。
他是个内向的人,整日都是愁眉不展,抑郁得快要发狂。
丁芳菲见陈新如此痛苦,心中也是难受,便想起陈家刚给了三十万彩礼。要想救养鸡场,还只有把钱拿回来这条路可走。
彩礼钱父母已经交给了王智慧,正在装修新房。
因为大哥丁老大负责装修的事,钱也在他手中。
小丁是何等古灵精怪之人,便把主意打到大哥头上。
在一块儿长大兄妹两感情极好,彼此的脾性也摸得熟透。丁芳菲知道直接去说肯定不行,大哥最怕的就是大嫂,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把钱拿出来。
于是丁芳菲就陪大哥喝酒,待丁老大喝的醉了,才当着众人的面说起借钱的事。
丁老大为人豪爽,爱面子,又有江湖气,脑袋被酒精冲昏之后,立即把银行卡拍在桌子上,说出了“拿去,都拿去,钱嘛,纸嘛!”的话。
丁芳菲两口子拿到钱之后,立即启程去了省城购买环保设备。
她也知道这事干得有点过火,就关了手机。
丁老大酒醒之后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令人后悔的事,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把所有的装修款都借给了妹妹——这可要命了。
王智慧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如果让她晓得,这日子不用过了。
忙拿起手机不停给那两口子打电话,竟然不通。
过得两天,丁芳菲才发了个信息过来说明情况,又说这次实在是过不了气,只能对不起大哥。但血浓于水,大哥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吧?给我半年时间,半年之后一定把钱还你,并登门赔罪。大哥,我给你磕头好不好?
自己的亲妹妹遇到困难,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丁老大心中很痛。就说,妹妹,你和陈新好好干鸡场,不急,不急。钱嘛,纸嘛,还能比人重要?
他不想逼妹妹和陈新,可王智慧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没办法,只能拖一天算一天。
王智慧和丁老大交往五年了,早就到了该结婚的年纪,之所以拖到现在,主要是新房一直没有装修,住不进去。
她对这事很上心,每天都会跑新房里看装修,有时候一天还去两三趟。
这一日,她照例去看装修,发现里面没有工人,心中奇怪,就问丁老大是怎么回事。
丁老大便支吾几句应付了事。
又去,依旧没有开工。
第三次去,看着空荡荡的新房,王智慧知道出事了。就在昨天晚上,便抓住丁老**问。
别看丁老大在外面豪爽豪气,在老婆跟前却温顺得像一只猫。王智慧眼睛一瞪,他就背心流汗,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王智慧一听,气到吐血。她知道自家男人心软,让他去追钱是不可能的。今天一大早就租了车,带上二老赶到红石村要说法——丁芳菲动用的是彩礼钱,是用来给她和丁老大新房的装修款。你们两个老人现在得站出来主持公道,这婚究竟是结还是不结?
老丁两口子也没有办法,只得上了车,一路无语。
……
听王智慧说完这事,宋轻云忍不住说:“小丁多么好一个姑娘,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这就有点不地道了。”
难怪那天安装调试环保设备的时候,陈新总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也知道不好意思啊!
王智慧:“我可遇到一个能说公道话的人了,宋书记你是个公正的人。我我我……委屈死我了。”
说到伤心处,她眼圈就红了。
宋轻云安慰道:“王智慧你不要难过,都是一家人,好说好商量。我是陈新和小丁的村第一书记,和老丁也认识。虽然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虽然说我也没有权力做什么,但凡事都好商量,我也能给你们一点意见和建议。”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众人定睛看,正是丁芳菲和陈新。
丁芳菲面色如常,但陈新已经臊得满脸通红,讷讷叫了一声:“嫂子。”
王智慧冷笑:“嫂子,谁是你嫂子?你骗得我跟老大那么惨,你还有脸来见我?”
陈新被她杵了一句,更是无地自容:“嫂子,我们对不起你。”
丁芳菲倒是落落大方:“嫂子,你今天既然把爸妈都带来了,还找到了宋书记,想来那事你也知道了,对,那钱是我们借的。”
“你承认就好。”王智慧冷笑:“既然承认,那就把钱还来。”
丁芳菲:“大哥呢,让他来跟我说。”
王智慧:“你大哥可没脸来见人。”
“嫂子,你还是让大哥来吧。当时我跟借钱,他答应得很爽快,还有两个徒弟可以做人证。我当时跟他说,只用半年,半年后连本带利归还。我又不是直接要,正大光明,怎么了?”
王智慧大怒:“正大光明,丁芳菲你好意思跟我说这话?你当我不知道,老大昨天全招了,说你当时灌他酒,把他给灌醉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好心计啊,竟然使上了这种手段,算计起自己人。你多了不起啊,开上四十万的车了,还算计你大哥的装修钱,害我们结不了婚,你还有没有人性?”
丁芳菲:“叫大哥来,我不跟你说。”
王智慧气得手都在抖:“你口口声声叫老大过来,当我什么人,外人吗?”
丁芳菲:“有的人眼睛里只有钱,根本没有亲情,一说到钱的事就喊打喊杀,自己拿自己当外人,也怪不了别个。”
说罢,也不理睬王智慧,去扶母亲:“妈,这里山高弯道多,你晕车不?爸爸,我们这里热,你脱掉外套吧,别捂出热伤风。”
“芳菲……咳……”丁母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长叹。
老丁则坐在那里闷头抽烟,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
王智慧:“怎么了,都不说话,装哑可是过不了关的。丁芳菲,陈家是你在做主,你别废话,还钱。”
说完,就伸手去扯丁芳菲袖子。
丁芳菲也活了,猛地一挥手。
王智慧一时不防,竟被她甩了个趔趄。
她尖叫一声:“你打我,你打我?我跟你拼了!”就合身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