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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9章 十赌九输

    钱潮英在一片莺声燕语中走出粉帐,负着手悠然走进赌场“水天阁”的后门,站在小平台上向下俯瞰,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那位站在人群中风姿楚楚,脖子上却又系着根银锁链的美女。

    但见那美女一身材质上乘的蓝色衣裙,露出雪白的香肩和两条**,顾盼间不但显得艳光照人,更有一种清丽脱俗的华贵之气。她生着一张娇小的瓜子脸,配上精巧的五官,仿若出水之芙蓉,初升之皎月,至纯至净,清澈无瑕。

    身为碧水接天楼的执事人的钱潮英即便早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美女,此时亦忍不住暗叫一声好,缓步朝那美女的方向走去。

    那美女项上的银锁链被身旁一个俊朗的青年拿在手里,美女也任由他牵着,对周围朝她射去的一道道或鄙夷、或嘲弄、或饱含**的视线丝毫不以为意,既没有寻常少女般的羞怯之态,也不曾警惕地左右顾盼,只用坦然而温柔的目光凝视着牵着她的青年。

    这男女二人站在赌场“摇骰子”游戏的大桌旁,面前的银子已堆成一座小山,而赌场负责这一桌的美女庄家何璐璐却已面色发白,额角不住地沁出冷汗。

    钱潮英来了兴趣,嘴角上扬刚想靠近,一个端盘子的侍女凑到他身前,行了个礼后低声道:“这对男女也不知是什么来路,玩了十几手已赚了六百多两,璐璐姐快撑不住了。”

    “璐璐的手法太嫩,对方若是深谙听骰之道的行家里手,她还差得远呢。”钱潮英并不为他损失的这六百两银子感到心疼,仍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戴着锁链的美女,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

    这时美女庄家何璐璐转头看向了他,目光中透出求助的神色。

    身旁的侍女亦催促道:“三爷救救璐璐姐吧,再这么下去,璐璐姐只怕裤衩都要赔光了。”

    钱潮英叹了口气,略一思索便大步走出,站到何璐璐的身边,朝那青年公子打了个哈哈道:“公子好手气,好艳福呵!”

    这对俊男美女自然便是蓝桥和李静姝。蓝桥初涉赌场,输过几手之后很快便找到美女庄家摇骰子的手法规律,通过骰子在骰盅里撞击声的细微差别来分辨骰子点数的大小。

    他小试牛刀,果然连赢数手,引得桌上其他赌客纷纷跟风下注,每个人都赚得盆满钵满。赌场坐庄的美女何璐璐连换好几种摇骰手法,见仍无法骗过蓝桥的耳朵,心中叫苦不迭,表面却只能强颜欢笑。

    此时她见钱潮英出现,忙像遇到救星般向他施了个礼,然后自觉地退下。

    蓝桥平静地与钱潮英对视,一拱手道:“在下曾琰,见过钱三爷。”

    钱潮英的目光沿着蓝桥手中的锁链看向李静姝,和蔼地笑了笑,长者问候般地道:“这位美人儿是曾公子的新宠?怎么还拿锁链锁着?怕她跑了吗?”

    蓝桥还没接话,李静姝已抢着道:“这链子好看,我乐意。”

    她这一抢白,倒遂了诸多围观者的心愿,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来,纷纷怪叫起着哄。

    钱潮英耸了耸肩,示意他们不必在意,笑着道:“曾公子今日手风颇顺,想不想和本人玩上两局?”

    蓝桥心道“来了”,表面却故作难色地看了眼面前堆积的小银山,迟疑着道:“我今天已经玩得尽兴,不想再玩了。”

    钱潮英像是早知他会如此作答般笑了笑,向李静姝摊开一只手掌道:“公子是尽兴了,尊夫人呢?何不让她也玩尽兴了再走?”

    蓝桥回头看向李静姝道:“你想玩吗?”

    李静姝微垂下头,温柔地一笑道:“公子还想玩吗?”

    “那就再玩两把。”蓝桥说着把李静姝拉近到身前,亲热地搂住她的腰,对钱潮英道:“请钱三爷指教。”

    “曾公子听仔细了。”钱潮英知道蓝桥懂得“听骰”之术,刻意加重了这个“听”字的语气,说罢便拿起骰盅摇了起来。

    他摇骰子的手法并不见有何特别,甚至比方才何璐璐摇得还慢些。蓝桥听得心领神会,脑海中浮现出三枚骰子在骰盅里反复跳动的情景,甚至每一颗骰子的点数也清晰无误。

    钱潮英手中的骰盅再转两圈,忽然被猛地拍向桌面,蓝桥竖起耳朵,集中精神想听那三枚骰子在桌面上最后一次跳动的声音,等了片刻却什么也没听到,仿佛骰子落进了棉花里。

    蓝桥至此才大吃一惊,暗道这岳阳水派的三当家果然有两下子。

    李静姝乖巧地转头看向他,征询他下注的意见。

    蓝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你随便猜吧。”

    李静姝想了想道:“那我押小,一百两。”说着她伸出纤手,从面前的那一堆小银山里推出一百两的银锭。

    不少好事者见李静姝下注,也纷纷随着她在写着“小”的这一侧下注,其中一人还想趁机摸她的玉手,却被她巧妙地躲开。

    “开!开!”众人一齐起哄下,钱潮英面露得色地看了蓝桥一眼,揭开骰盅。

    三枚骰子两个四点,一个六点,大。

    众人一阵失望,看向李静姝的目光也化作嘲讽。

    “公子……”李静姝像做错事的孩子般退后一步,委屈地用手捏着衣角。

    “没事,再来。”蓝桥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示意钱潮英继续。

    钱潮英眼中的嘲弄之色一闪即逝,重又摇起骰盅。

    蓝桥凝神细听,但听钱潮英整个摇骰的过程全都清晰无误,偏只有他最后拍下骰盅的时候,骰盅内的三枚骰子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全无半点声息。

    “这次押大吧。”蓝桥咬着牙道:“看看运气怎么样。”

    李静姝依言又推出一百两银子,堆到写有“大”字的押注区内。

    “买定离手,我要揭盅了。”钱潮英打了个哈哈,在众人一道道急切的目光中解开骰盅。

    一、二、四,一共七点,小。

    蓝桥又输了。

    伴随着一阵哀叹,嘘声也便响了起来。不少一开始跟着蓝桥下注的赌徒此刻见他走了霉运,纷纷离开赌桌,另寻其他乐子去也。

第180章 惊鸿之吻

    蓝桥心中焦急,但他若赢不了钱潮英便无法逼出任达,又怎么肯轻易罢休?

    他一连又试了四次,试图找到钱潮英摇骰手法的破绽,却依然全无头绪,每次都在骰盅最后落到桌上的那一刻丢失目标。

    而钱潮英就像变戏法一样,每次揭盅都能刚刚好开出蓝桥押错的那一边。蓝桥押了大,他就开出小,蓝桥押小,他偏又开出大点。

    “真邪门。”蓝桥默默念着,眼瞧着自己方才赚来的六百两银子重新回到钱潮英的口袋,有些失落地道:“见了鬼了。”

    钱潮英笑道:“输输赢赢,恰如朝潮夕汐,人生如戏,曾公子莫要太放在心上。”

    李静姝凑到蓝桥身边,悄声道:“我感觉他好像能控制骰子的点数,每次咱们押哪边,他就开出另一边的结果。可咱们明明是等他骰盅落定之后才下注的呀。”

    一语点醒梦中人,蓝桥猛地心中一动,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

    如果李静姝的预感没错,钱潮英真能在他们下注之后控制点数,那么也就是说,他骰盅落定的时候,骰子本身并没有落定。

    蓝桥回想着方才钱潮英摇骰的经过,每次骰盅落下后,他都用一只手掌压着骰盅,直到揭盅后才放开。

    一种可能的解释是,钱潮英在骰盅落下之时,便以掌心的内力将三枚骰子吸在骰盅的内壁上,待自己下注之后再吐出掌力,决定揭盅时骰子的点数。

    这样一来也便可以解释,为什么骰盅落定之时听不到骰子的声音。

    蓝桥想到这里,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盯着钱潮英道:“再来。”

    “再来?”钱潮英斜睨了蓝桥一眼,目光落在他面前仅剩的十几两银子上。

    蓝桥脸上一红,气道:“怎么?十几两银子就不能赌了?”

    “那倒没有。”钱潮英不失风度地歉然一笑道,“只是曾公子若只有这点赌本,便请恕本人不奉陪了,还是让璐璐陪公子尽兴吧。”

    蓝桥心道你若走了我岂非前功尽弃,忙道:“钱三爷,您想必也看出来了,刚才那位姑娘不是我的对手,用不了多久我还能赚出六百两银子,到时候还得劳您救场,咱们又何苦浪费时间呢?”

    钱潮英并不知道几个时辰前冷月轩发生的事,本来就想通过赌桌把李静姝这个美女赢到自己手上,此时见蓝桥给他台阶下,便又笑着转回身子,看着蓝桥道:“曾公子现在还有什么赌本可押呢?”

    “公子还可以押我。”李静姝盯着钱潮英道,“你看我值多少银子。”

    钱潮英等的就是这句话,表面却故意不露声色,犹豫着道:“夫人的意思是……”

    李静姝从蓝桥手里抽出锁链的另一端,把那链子往赌桌上一扔,断然道:“这次你若还能赢,我就跟你走。”

    钱潮英的目光却转向蓝桥,征询地问道:“公子怎么说?”

    蓝桥与李静姝对视一眼,见后者露出让他同意的眼色,便道:“就按她说的做。”

    钱潮英正色道:“按我们楼的规矩,若想以儿女又或妻妾奴婢做赌注,必须先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也怕你们串通好了演戏,到时候却又不认账。”

    “怎么证明?”

    “也不难。”钱潮英淡淡一笑道,“便请公子当众吻一下尊夫人,以证明她确是你的人。”

    他这看似简单的要求,却着实难住了蓝桥。

    刚才在楼上的客房里,李静姝曾主动爬到蓝桥床上,有意献身给他,被他义正辞严地拒绝。若他此时再去吻她,岂非成了出尔反尔,自己打自己脸的小人?

    蓝桥忍不住看向李静姝,后者俏脸一红,羞怯地垂下了头。

    “怎么?曾公子做不到吗?”钱潮英看到二人扭捏的神态,揶揄地笑道:“莫非她还不是曾公子的人?”

    蓝桥心道事已至此,不能功亏一篑,便轻声对李静姝道:“你……我可以吻你吗?”

    李静姝没说话,却闭上了美哞,缓缓仰起面颊。

    蓝桥的唇凑近过去,却又在距她不足一寸的地方停下。

    他感受到着李静姝炽热的体温和芬芳的气息,本打算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一下交差,李静姝却忽然妙目微睁,倏地迎了上来,重重印上他的双唇。

    蓝桥本能地想往后缩,却被李静姝忽然伸出的手臂勾住了脖子。李静姝细嫩的樱唇紧贴着他,同时丁香暗吐,一下便撬开他的牙关,与他的舌头交缠在一处。

    他涨红了脸,浑身忍不住地颤抖,感受着这个香吻的甘美,同时也笨拙地回应着。

    良久唇分。

    李静姝退了回去,面颊依旧绯红,娇喘细细地擦着额上细密的汗珠。

    “好!好!”钱潮英叫了两声“好”,拍着手道:“果然是曾公子的宠姬,不但美得翩若惊鸿,且有情有义,我真是既羡慕又佩服,便让她抵五百两好了。”

    “五百就五百。”李静姝瞪了他一眼道,“三爷请开始吧。”

    钱潮英心中激动,一边捡着桌上的骰子一边道:“按照我们这的规矩,凡是赌注,等下都得押到桌上。”

    李静姝微微一怔道:“你是说,我也要站到赌桌上去?那我不是都被你们看到了?”说着她忍不住又把裙摆往下揪了揪。

    钱潮英刚要说话,忽听一人喊道:“且慢,我出一千两。”

    蓝桥循着声音看去,就见不久前在冷月会上拍下鹿姓姐妹花的中年汉子正被那对双生美女左右挽着,笑着朝他走来。

    “曾公子好雅兴。”他向蓝桥打着招呼道,“不好好享受与新夫人的良宵佳夜,反而跑到这里和人赌钱。”

    蓝桥一拱手道:“敢问这位老板……”

    “鄙人姓王,你就叫我老王吧。”中年人斜眼扫向李静姝,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

    “晚辈曾琰,见过王老板。”蓝桥再一拱手,不解地道:“王老板刚才说愿出一千两,是指……”

    “贤侄与其把爱妾算作五百两赌注,还不如把她抵押给我,我借你一千两。”王老板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千两的银票道,“你若赢了,赢的钱归你,这把一千两银票退还给我便是。”

    “我若输了呢?”

    “输了也简单,我把你这位美人领走,你就当今晚做了个梦,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181章 穹庐天阁

    挽着王老板左臂的鹿雪柔见他对李静姝感兴趣,带着些醋意说道:“曾公子的这位三姨太如此美艳,也不知此刻是生米还是熟饭。”

    蓝桥听到“生米熟饭”的说法,忍不住想起蓝枫临走前的嘱托,又想起李静姝在月色下展露的身子,忍不住向李静姝看去。

    李静姝轻轻一笑,从王老板的手中接过银票,塞到蓝桥手里,温声道:“别紧张,我是你的,将来也是你的。”

    蓝桥缓缓静下心神,对钱潮英道:“一千两,咱们开始吧。”

    钱潮英虽恼王老板搅局,此刻却也不便多说,拿起骰盅便摇了起来。他一边摇着骰盅,一边斜眼睨着李静姝,心中暗叹。

    蓝桥含笑看着,忽然也感觉到李静姝掌心微微的颤抖,便抓住她的手掌,附到她耳畔轻声道:“放心吧,这次我决不会输。”

    钱潮英故技重施,将骰盅猛地往桌面拍落,同时真气汇集到掌心,准备将三枚骰子吸附到骰盅的内壁。

    恰在此时,一道真气凝聚而成的指风如利剑一般向他刺了过来。他面色陡变,再顾不上骰盅,将真气转到另一只手上凌空虚按,这才将那道夺命的指风堪堪接住。

    他和蓝桥的目光一对,两人眼中都透出森然的杀气。

    “快下注啦,买定离手!”不知个中玄虚的何璐璐以为钱潮英稳操胜券,献媚似的娇喝道:“公子押大还是押小?”

    蓝桥早已对三枚骰子的点数了如指掌,淡淡道:“大,自然是大。”说着他把那一千两银票随手一扔,扔到赌桌上画着“大”字的区域里。

    几双眼睛立时盯向那只已脱离钱潮英控制的骰盅,王老板目露精光地道:“开!快开!”

    钱潮英刚才因不得不与蓝桥发出的真气交锋,早放弃了对骰盅内三枚骰子的控制,此时他面如土色,怨毒地看向蓝桥,揭盅的手都有些发颤。但此事是他作弊在前,为了赌场的信誉他偏又什么都不能说。

    骰盅解开,两个五点,一个六点,自然是大。

    何璐璐面色一变,显然是没想到钱三爷也有失手的一天。王老板同样面现失望之色,无奈地接过蓝桥原样奉还的银票,带着鹿姓姐妹匆匆离去。

    “公子!我们赢了!”李静姝喜极而泣,也不顾及自己是什么身份,手舞足蹈地催何璐璐拿银子出来。

    何璐璐转头看向钱潮英,钱潮英黯然点了点头,亲自从赌桌下拿出一只小木箱,打开一看,却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千两银锭。

    蓝桥的心情显然极好,拿过小木箱掂了掂,对李静姝笑道:“一千两者,一百斤也,好买卖,好买卖。”

    李静姝知他说的“一百斤”也暗指自己的体重,嗔道:“公子当奴家是买西瓜吗?”

    蓝桥大笑着揽过她的肩头,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提起木箱,刚想往门口走,就听有人说了声“且慢”,正是任达来了。

    “不知曾公子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任达脸上对着挤出来的假笑道,“如此好夜,公子过得可还愉快?”

    蓝桥故作惊奇地道:“原来是任二爷,任二爷到碧水接天楼来,也是想玩两手吗?”

    任达解释道:“碧水接天楼和冷月轩都是我大哥名下的产业,刚才有下人来报,说在碧水接天楼见到曾公子,我立刻便放下手头的俗事,亲自赶来招待了。”

    蓝桥心道什么招待是假,来讨银子才是真,刚想说话,任达已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抢着道:“曾公子,此处人多耳杂,咱们借一步说话。”

    李静姝露出恐惧的神色,似是想起了昨晚被任达折磨的情景,不住地往蓝桥身后躲。

    蓝桥亦不想李静姝的事闹大,点了点头,跟着任达往楼上走去。

    任达引着蓝桥和李静姝一路拾级,最后来到碧水接天楼中间塔楼最高的第七层。

    和蓝桥他们下榻的南楼一样,塔楼第七层也是一间独占整层的宽大客房。由于这是岳阳城最高的建筑,这间客房得名“穹庐天阁”。

    穹庐天阁里空荡荡的,只有夜风吹动着窗边的纱帘,搅动着如水的月光,仿佛清溪之底伴随暗流飘摇的水草,如梦似幻。

    任达待蓝桥李静姝二人在穹庐天阁的客厅站定,倏地朝李静姝跪下涕泪交流地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姑娘便是江浦弘毅庐的李大小姐,先前得罪之处,请大小姐责罚。”

    说着他左右开弓,连抽自己七八个耳光。李静姝想起昨夜所受的凌辱,气得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恨声道:“怎地你昨天认不得我,今日却又认得了?”

    任达诚惶诚恐地道:“小人有眼无珠,先前只看出姑娘有倾城之色,却没联想到是李大小姐,到昨夜小姐唱出那首歌,却已骑虎难下,难以收场。”

    蓝桥暗忖自己见李静姝第一面时也没认出来,不由信了任达几分,沉声道:“还不把她的锁链打开。”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那只小木箱,准备拿五百两银子出来。

    “折煞小人了。”任达颤声道,“小人对大小姐做过的恶行,万死难赎,怎敢还要银子?”他说着拿出一把精致的小银钥匙,双手捧着递到李静姝的面前。

    李静姝拿过钥匙,却没立刻打开脖子上的锁链,而是对任达道:“昨夜你给我上刑的时候,曾收走我的一件头饰,那是先帝爷赐给我将来出嫁的嫁妆,还不快还给我。”

    任达身子一震,接连向李静姝磕头道:“小人知错,小人这就给大小姐取来,请大小姐稍候片刻。”

    李静姝哼了一声道:“快着点。”

    任达如蒙大赦,爬起身去了。

    听着任达下楼的声音,李静姝眼珠一转,嘴角扬起,双手将那银钥匙捧给蓝桥,巧笑倩兮地道:“主人请收好了。”

    “连你也来逗我。”蓝桥苦笑着拿起钥匙,替李静姝解开了锁链。

    二人并肩站在穹庐天阁宽大的窗前,吹着夜风,俯瞰着洞庭湖上倾洒的月影,李静姝幽幽地道:“现在你还当我是高不可攀的吗?”

    她问得虽然突兀,蓝桥却明白她的意思,一时无话,良久才所答非所问地道:“可惜,太晚了。”

第182章 笑里藏刀

    李静姝哼了一声,摊开手掌淡淡地道:“拿来。”

    蓝桥愕然道:“拿什么?”

    “把我的香囊还给我。”李静姝的神情既看不出笑意,也不见有何怒容,“你既然已决意和小夜成亲,还拿着我的香囊成什么体统?”

    蓝桥暗叹一声,默默拿出那只香囊,有些不舍地放在她的手上。

    李静姝收好香囊正要说话,忽听楼梯方向传来有人上楼的脚步声,便道:“应是任达回来了。”

    蓝桥侧耳细听,却发现在任达登阶的脚步声间,竟似还夹杂着另一个微不可查的脚步声。他陡然涌起一股寒意,沉声道:“不太对劲……”

    他不由分说,一把抓过李静姝的手臂,把她拖进房间一角的大衣柜中。

    “怎么……”李静姝不解地还想问,却被蓝桥一把捂住了嘴。蓝桥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低声说一句“得罪”,便也硬挤进大衣柜中李静姝身边的空隙。

    大衣柜中早堆满了床单被褥等纺织物,余下的空间甚是狭窄,两个人挤在一起气息相闻,几乎完全动弹不得。听脚步声来到门口,蓝桥忙关上柜门,和李静姝一上一下地从门缝向外窥探。

    但见月光下走来两道人影,其中一人是任达,另一人则是个赤着上身的虬髯大汉。

    两人在房间内转了两圈,任达“咦”了一声道:“人怎么不见了?”

    虬髯大汉低声道:“该不会你露了什么破绽,给他们吓跑了吧?”这人说话的腔调带着股奇怪的异域口音,像极了雾濛山上见过的札失温和特古斯让。

    任达怀疑地道:“不会吧?我刚才做足了戏,就是想先把他们稳在这里,再请尊者过来收拾他们。”

    蓝桥听到“尊者”这个字眼,连忙搜索记忆,却怎么也想不出哪个人有这样的称呼。

    虬髯大汉不屑地道:“跑便跑了吧,一对狗男女而已,还用得到我出手?下次再有这种事你找蒙戈力去,别来烦我。”

    通过此人的口音以及他对任达毫无尊敬的说话语气,蓝桥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大汉就是蒙古高手团中的第一高手,蒙古国师鬼力赤的师弟,阿鲁台。

    想到这里蓝桥不禁大怒,暗骂任达笑里藏刀首鼠两端,一方面不肯轻易放过李静姝,一方面又不愿成为弘毅先生与临安公主夫妇秋后算账的对象,所以把阿鲁台牵扯进来,让他代替自己作恶。代表着鞑靼王庭的阿鲁台本就与明朝王室为敌,自然也不怕多惹是非。

    阿鲁台生着浓厚的胸毛,赤着一双小船般的大脚,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踩着地板发出隐隐的木料挤压之声。

    任达赔着笑道:“尊者勿恼,只是此女关系重大,关乎我们在岳阳的形势大局,才不得不麻烦尊者。”

    阿鲁台不屑地道:“你们想干什么?”

    任达神色凝重地道:“不知尊者可听说过项逸轩这个人。”

    阿鲁台摇了摇头。

    任达又道:“此人是京城富商,同时也是很有名的青年高手。他三个月前来到岳阳,也不知怎的和云梦会的邵剑搅在一处,专和我们作对,严重阻碍了我们在岳阳的发展。”

    “你打不过他?”阿鲁台直截了当地问道。

    任达尴尬地一笑:“莫说小弟,就算大当家亲自出手,也未必能胜过他。就在几个时辰前,这项逸轩和邵剑来我冷月轩来闹,伤了我们十几个弟兄才罢手,就连蓬莱阁的少主左战,似也略逊着他一筹。”

    阿鲁台不解地道:“那和你要的什么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任达神秘地笑了笑,低声道:“尊者有所不知,这位江浦来的李小姐天生媚骨,确是能倾国倾城的上乘货色。我也是刚才找人打听才知道,原来此女正是项逸轩心中倾慕之人,所以他才和云梦会的人到我那边闹事。听说几年前他还向李家下过聘礼,想求娶李小姐,不过被李家退了回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

    “不可取之,便可揽之。”任达笑道,“若我们能把他心心念念的李小姐送给他,何愁他不为我们效力?”

    阿鲁台哈哈大笑道:“任达,你可真是个小人。”

    任达诡笑道:“我就当尊者是在夸我了。”

    “你的事我知道了,我会帮你看着点的。”阿鲁台挥了挥手道,“你们这到晚上也忒热了,快叫个姑娘来给我下下火。”

    “是,小人遵命。”任达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衣柜内,蓝桥和李静姝相互挤着身子,听着彼此的心跳,肌肤也贴在一起。他听任达说到项逸轩下聘的事,心中既感到佩服,又有些不是滋味。此时强敌在侧,他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得勉强将身子挪开一些,以免被视作占她便宜。

    没过多久,忽见衣柜的门缝外燃起灯光,一个美貌娇俏的少女走进房来,在阿鲁台的身前盈盈跪下道:“奴家名叫夏沫沫,给尊者老爷请安。”

    这夏沫沫妙目含|春嘴角含俏,穿一身蓝色纱裙,半透明的布料下只有肚兜和贴身小裤,灯光下隐约可见她纤细的腰肢和浑圆的**,惹火异常。她看向阿鲁台的目光中有一分恐惧一分嫌恶,余下八分都是献媚和讨好。

    阿鲁台随手揽起少女的腰,玩偶般把她提到床边,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赞了声道:“小妮子忒地水灵。”

    夏沫沫伸出玉手抚上阿鲁台的胸膛,甜腻腻地声音说道:“老爷的肌肉如此壮实,真是迷死奴家了。”

    阿鲁台把夏沫沫拥进怀里,一边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游移,一边在夏沫沫身上四处揉|捏,见把她揉|捏得娇躯发软浅声低吟,朗声大笑道:“沫沫小姐不但身子软,话说得也很软。”

    夏沫沫似是有些受不了阿鲁台这充满侵略性的逗弄,身子稍稍退开些道:“让奴家先陪老爷喝酒好吗?”

    阿鲁台笑道:“那你喂我喝。”

    夏沫沫轻轻点头,拿起桌上的酒壶倒满一杯酒,双手捧着送到阿鲁台的嘴边。

    不料阿鲁台却摇头道:“我不要用酒杯,我要你来喂我。”他说着伸出粗糙的手指,沿着夏沫沫的脸颊滑到她红润的樱唇上。

    夏沫沫身为碧水接天楼的头号花魁,自然知道这些风月场的把戏,微微一笑,自己先喝下杯中的酒,然后吻上阿鲁台的嘴唇,将口中的酒浆一点点渡到他的嘴里。

    阿鲁台贪婪地享受过夏沫沫“喂酒”的温柔,忽地把她推倒在床上,近乎粗暴地扯碎她的衣衫,整个人压了上去。

第183章 死里逃生

    看着阿鲁台和夏沫沫在相距不足一丈的床上翻云覆雨,两具赤|裸的身子不住交缠扭动,蓝桥只觉得喉头干渴。特别是夏沫沫一声声娇悦婉转的欢|吟,似是从云端飘进他的耳中,更让他感到有一股炽|热的火焰缓缓向下腹部聚集。

    同样目睹这一幕的还有李静姝。她虽然没说话,但从她不断蹿升的体温还有加速的心跳不难看出,她也和蓝桥一样,正忍受着欲|火的灼烧。

    她忽然如小猫一般钻进蓝桥的怀里,用头拱着蓝桥的身子,同时以脸颊摩擦他宽厚的肩膀。

    李静姝焦渴的身体,以及她炽烈芬芳的少女气息,更如火上浇油般催发着蓝桥的**。他反手将她抱住,本想制止她在自己怀里乱动,不料她却反而扑到他的肩头,轻轻|咬他的肩膀,又用舌头舔|他的脖子。

    蓝桥被她又咬又舔,半边身子都变得酥|麻起来。心道如此下去可不得了,忙伸出一根手指在李静姝的香背上写了一个“忍”字。

    李静姝也不知是否领会了他的意思,向下退了少许,转过身背朝着蓝桥,骑到他的大腿上。

    外面的阿鲁台和夏沫沫此时更加激烈,李静姝春|情难耐,拉过蓝桥的一只手,在他掌心也写起字来。

    蓝桥细细体会,发现她写的竟是“我要”两个字,连忙又在她手上写下“不可”二字。

    李静姝忍了不足片刻,见蓝桥不再碰她,便又扭动起来。她一边用双腿紧紧|夹着蓝桥的腿,一边摆动腰肢,在蓝桥的大腿上前后摩擦。

    面对如此直接的刺激,蓝桥生出最原始的反应。偏偏李静姝贴得他如此之近,他那难以启齿的变化正顶在李静姝一侧的屁|股上。

    李静姝初时不察,待伸手一摸不禁娇躯剧颤,发出一声又惊又羞的娇|吟。

    而也正是这一声失控的吟声,使阿鲁台那边的动作停了下来。

    阿鲁台缓缓起身,先是吹熄了灯,然后悠悠地往蓝桥和李静姝藏身的大衣柜走来,便走还便道:“听说江浦的李小姐是汉人中|出了名的大美女,左右是要便宜姓项的那小子,不如先让老子尝尝鲜。”

    伴随着一阵大笑,阿鲁台一把拉开柜门,蓝桥见事情败露,迎面一拳便往他的鼻梁骨上轰去。

    “好你个小美人儿,竟然还带了姘头来!”阿鲁台脸一偏避过蓝桥此拳,伸手就往已吓得面无血色的李静姝身上抓去。

    大衣柜内本就狭窄,李静姝避无可避,眼瞧着要被阿鲁台的大手抓到,蓝桥整个人从衣柜中飞出来,一头撞向阿鲁台的胸膛。他这一撞用上了九成真气,一般人若给他撞实,定是脏腑破碎的结局。

    “还是个练家子!”阿鲁台放弃抓李静姝,向后跳开一步,上下打量着蓝桥道,“那咱就先陪你这小白脸练两手。”

    李静姝趁这机会钻出衣柜,躲到远离阿鲁台的靠窗一侧,蓝桥横身将她护在身后,同时玉和剑出鞘,遥指着阿鲁台道:“找死!”

    阿鲁台也不说话,从床底下摸出一根足有少女手腕粗的金色长棍,在空中随意地一甩,向蓝桥攻来。

    蓝桥玉和剑迎击而上,剑棍交击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他知道阿鲁台是草原上仅次于国师鬼力赤的高手,虽已加了十二分的小心,仍被他棍上的真气震得连退三步,险些跌撞在李静姝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阿鲁台手腕交错,改而握住长棍的中段,同时长棍的另一端猛地往蓝桥的肋部扫来。

    蓝桥玉和剑还来不及撤回,阿鲁台的长棍已如影随形地扫到身前,同时在棍头上喷出一排形若针尖的幽蓝色小火苗。

    他知道这便是阿鲁台的仗之以成名的兵器“龙火鎏金棍”,却仍没想到阿鲁台出棍的速度竟有如此之快,无奈伸左手去按那扫来的棍头,强忍着被火焰灼伤的痛苦对李静姝说道:“快跑!”

    李静姝被迫在窗口,闻言急得直跺脚,却不知该往哪跑。

    阿鲁台手持着龙火鎏金棍的中段,把长棍舞得如同车轮一般,往往一端的棍头才刚攻至,另一端的棍头已紧随而来。整个房间都泛着他棍头冒出的幽蓝火光,既仿佛瑰丽的焰火,又好似青冥的鬼气。

    夏沫沫何曾见过这样的情景,惊叫一声,早已跑下楼去。

    蓝桥不敢怠慢,把注意力提升到极限,健腕翻飞长剑连点,却仍被阿鲁台攻得左支右绌,不住后退的同时冷汗直流。

    这间客房虽然宽敞,阿鲁台的长棍却更长,他一端的棍头扫过床幔,立时把床幔扫了下来,将其烧成一团烈火,朝蓝桥掷了过去。

    蓝桥本想侧身闪避,却听身后的李静姝发出一声惊呼,知道她仍躲在自己身后,自己若向旁闪开,必会使她陷入险境。

    他咬紧牙关奋起一剑,将那团燃着的床幔劈开,同时飞起一脚去踢阿鲁台的小腹。

    险中求胜,这是蓝桥面对比自己强大的高手时惯用的战术。

    阿鲁台身形虽大,动作却并不迟缓,他把长棍一转,另一端的棍头顿时打在蓝桥的小腿上。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蓝桥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同时整个身子如断线风筝般朝后抛飞。

    李静姝在蓝桥身后不及躲闪,被他的身子一撞,也被带着向后飞去。两人余势未消,竟撞破穹庐天阁巨大的窗口,飞到楼外的虚空之中。

    两人身子凌空,李静姝露出惊骇的神色,蓝桥却出奇地冷静。

    他奋起余勇,一手揽住李静姝的身子,另一手剑气连发,利用剑气斜击在碧水接天楼侧墙面上产生的反推力道对自己的下跌之势加以缓冲。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每一道剑气都发得既稳且准。玉和剑左点一下右点一下,整个人在墙面上划出一连串“之”字形的轨迹,发丝飞舞衣袂飘扬,灵活如壁虎游墙,飘逸似仙人下凡。

    然而这一手用剑气减缓跌势的功夫对真气终究太过损耗,特别是和阿鲁台一场惨烈的战斗过后。

    蓝桥一路从七楼飘落到三楼,终感气力不支,眼瞧着即将跌落地面,他身形猛然一扭,换作一个凌空平躺的姿势,把李静姝转到自己上面,然后在即将落地前的一瞬间将她向上反抛出去,同时功聚于背真气护体,狠狠撞在碧水接天楼建于洞庭水面的木板平台之上。

    “轰”、“啪”、“哗”,三声剧响,蓝桥重重摔落在木板搭建的湖面平台上,然后他巨大的跌势直接把平台撞出一个大洞,整个人落入水中。

    他只觉得背后一阵撕裂般剧痛传来,仿佛有数不清的伤口,然后他就感到气息一窒,随即眼前一黑,如同沉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渊,最后失去知觉昏死过去。

    “公子!”李静姝落地后还来不及站稳身子,就连滚带爬地跑到蓝桥落水的洞口前,带着哭腔喊道:“蓝桥哥哥!”

    她见平台破洞下的湖面已开始变得平静,再不犹豫,纵身跃入墨汁般漆黑的湖水中。

    李静姝虽是皇家勋戚之后,却从小精通水性,她借着月光和水流找到窒住气息正缓缓下沉的蓝桥,用力把他拖出湖面,焦切地拍打着他的脸颊道:“蓝桥哥哥,你怎么样了?”

    见蓝桥没有反应,她又伸手探他鼻息,发觉他恢复了呼吸,这才稍稍放心。此时她全身浸在湖水之中,只感觉衣物贴着身子又湿又重,随手又扯了几下,让自己的活动更加轻便。

    她拖着昏迷不醒的蓝桥游上岸边,刚上岸就远远听到阿鲁台的声音呼喊着要追他们,当下不敢耽搁,把蓝桥抱到岸边停靠的一条小舢板上,船桨一点同时扬起风帆,驶入茫茫的洞庭夜色。

第184章 余生所愿

    听到楼下传出的骚乱声,白雪音从床上弹起,摇醒风夜菱道:“风姐姐快起来,好像出事了!”

    风夜菱一骨碌也爬起来,两女在客房内找了一圈,却不见蓝桥和李静姝,正急得跳脚,忽有一群持刀的大汉踢开房门,朝他们逼过来。

    大汉中领头的一人正是这碧水接天楼的执事人钱潮英,他扬了扬手中的大刀,对紧随着他涌进客房的手下喝道:“手脚利索点,拿了这两个娘们,二爷重重有赏。”

    “大胆!”白雪音一声厉叱,河清剑离鞘而出,挟着一股凛然的雪风往大汉们席卷而去。

    除了岳阳水派的三当家钱潮英,大汉中几乎没人能挡住白雪音这招愤然出手的幻雪剑法,纷纷像芦苇般被吹得七倒八歪。

    钱潮英亦没想到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身怀绝技,猝不及防下只得硬着头皮一刀向她砍去。

    “当!”

    刀剑交击,钱潮英只觉一股寒气蹿入他的经脉,身形顿时一滞,只得眼睁睁看着白雪音扯着风夜菱夺路而逃。

    白雪音护着风夜菱,一路沿楼梯跑到楼下。风夜菱还想去找蓝桥,却被白雪音死死拉住,逃到碧水接天楼外。

    见钱潮英带领数十名护院大汉追出来,白雪音断然道:“风姐姐你先走,我挡住他们。”

    风夜菱知道此时不是说废话的时候,匆匆说了句“妹妹保重”,便往右手边的一条宽巷跑去。

    没跑几步,忽又见十几名黑衣大汉冲了出来,为首一个五短身材的精瘦汉子冷着脸喝道:“本人万钱海,还请这位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风夜菱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一男一女两道人影从左右两侧的房顶上飘落下来,正是风月明和陈玉倩。

    “哥!玉倩姐!”风夜菱激动地叫了一声,风月明朝她摆了摆手道:“你跟玉倩先走,这里交给我。”说着他剑光一闪,已虎入羊群一般杀入敌群。

    “我们走!”陈玉倩一拉风夜菱的衣袖,带着她穿进侧面的一条小巷,迅速离开碧水接天楼附近的地界。

    二人走了约莫有一刻钟,来到一座占地足有百八十步的灰砖大院前。护院的大汉见是陈玉倩,打了个招呼便为她们拉开院门。

    “这是哪?”风夜菱跟着陈玉倩走进院子,好奇地问道。

    陈玉倩解释道:“这是洞庭帮设在岳阳的分舵之一,洞庭帮的帮主杜隆与小侯爷有过命的交情,所以容我们住在此处。适才蓝枫回来说了你们去碧水接天楼过夜的事,小侯爷放心不下,便和我一道过去看看。”

    风夜菱又问:“徐先生和慕容掌门也在此处吗?还有华山派的师兄师姐和玉衡他们。”

    陈玉倩刚要答话,面色一变,紧接着脚下一个踉跄,身子一晃眼看便要跌倒。

    “玉倩姐!你怎么了?”风夜菱连忙将她抱住,却见她脸色惨白,身子剧烈地颤抖着,冷汗也不住地从她额上渗出。

    陈玉倩似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声音微弱地道:“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你不要声张,先扶我回房间去。”

    风夜菱抬起陈玉倩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按照她的指引,扶她走进位于大院西北侧的一间厢房。

    陈玉倩抱着双腿蜷缩在床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双手几次试图在身上乱抓乱挠,最后却又强行忍住,嘴里不断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风夜菱担忧地道:“玉倩姐是不是生病了?我去给你找徐先生来。”

    她说着就要往门口走,陈玉倩却将她唤住:“没用的,妹子你先回来。”

    风夜菱停住脚步,迟疑地看着陈玉倩。

    陈玉倩又道:“把门关上,坐到我身边来。”

    风夜菱依言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下。

    陈玉倩抓起风夜菱的一只手,轻声道:“此病我早已问过徐先生,他也束手无策。”

    风夜菱心里一惊,仿佛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徐秋雨医不好的疑难杂症,追问道:“玉倩姐究竟患的什么病?”

    “事实上这不是一种‘病’。”陈玉倩苦笑着道,“这是蓬莱阁主左刀,以他烈火神掌的功夫在我体内种下的一种火毒。”

    “什么?”风夜菱抽回了手道,“烈火神掌?这是什么功夫?“

    陈玉倩吃力地道:“左刀的成名绝技有二,一是烈阳刀法,一是烈火神掌,二者系出一理,都源于他独门的内功心法,只是前者比后者更广为人知罢了。”

    风夜菱默然片刻,又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次他们奇袭青州,再逼玉衡去诱蓝公子下山的那一次。”陈玉倩幽幽地道,“当时我被左刀擒住,他为了控制住我,便把这种以独门功法凝练而成的真气强行注入我的经脉,让我承受魔火噬心的痛苦。”

    “这么大的事玉倩姐怎么不早说?我哥知道吗?”风夜菱震惊地看着她道,“难怪你当初坚持要把青州帮并入我们侯府,原来背后还有这一层的缘由。”

    陈玉倩缓缓摇了摇头:“告诉小侯爷又有什么用呢?我可不想被他可怜。”

    风夜菱蹙眉道:“难道这什么火毒就无法可解了吗?”

    “这火毒若没有左刀或左战以独门内功心法压制,便会定期发作。发作时不但全身乏力,且五脏六腑都如被火舌舔舐,那种由内而发的痛苦甚至会让人忍不住把自己撕碎。”陈玉倩面含恐惧地道,“左战父子以这火毒要挟我为他们效力,还……”

    “还怎么样?”风夜菱追问道。

    陈玉倩痛苦地摇着头,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风夜菱尚是第一次见她这坚强的大姐姐垂泪,心中隐隐猜到左刀父子对陈玉倩做过的兽行,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过了片刻,陈玉倩情绪稍缓,轻声道:“但我陈玉倩又岂会甘为这对禽兽父子的牛马?我就算死也决不让他们得逞。”

    风夜菱也愤然道:“他们必须付出代价!”

    陈玉倩咳嗽一声,声音更轻地道:“近来我这火毒发作得愈加频繁,徐先生亦坦言我难活过三月之期。”

    “这……这该怎么办?”风夜菱听陈玉倩说活不过三个月,不禁愣怔住道:“你……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陈玉倩没有直接答她,而是用双臂撑着身体,闭上眼想了一阵,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道:“妹子,你知道我喜欢你哥吗?”

    “能猜到。”风夜菱虽早隐隐察觉到陈玉倩对风月明的情意,此时听她亲口承认,仍感到不可思议。

    陈玉倩近乎呓语地道:“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小侯爷,便深陷爱河难以自拔。我一手建立青州帮,除了为抹去我在他心目中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的形象,也为了能在各种事务上增加和他接触的机会。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幻想,幻想他哪一天能看到我的成长,看到我的好,愿意和我相伴余生。”

    她说到这里,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叹,沉默下去。

    风夜菱明白她的意思——她幻想的那一天尚未到来,灭顶之灾却要提前结束她宝贵的生命,这样的结局如何能不让人倍感遗憾,扼腕叹息?

    陈玉倩似是看出了风夜菱的想法,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不必替我感到遗憾,事实上自从我提出并派以来,在你们侯府度过的这半年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我几乎可以天天见到你哥哥,听他同我讲话,与我寒暄,无论喜与忧,我都能真真切切地伴随在他左右。我只恨这变化来得太晚了,若是能早些闯进他的生活,那该有多好。”

    风夜菱听了她发自肺腑的陈情,也不禁眼眶湿润,含着泪道:“这些事,你该让我哥哥知道的。”她同时也想到她与蓝桥的关系,庆幸那日在望原峰上向还是“乔楮”的蓝桥坦承心意,促成一段良缘佳话。

    “他知道又能怎样呢?”陈玉倩淡淡地一笑道,“先娶我进门,再为我送丧吗?我不想再打扰他的生活了。我余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远远看着他,默默伴着他,直到我生命的终结。”

    “玉倩姐……”风夜菱再控制不住悲伤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抱住陈玉倩道,“你会好起来的……我一定会想办法……”

    “别瞎想啦。”陈玉倩轻轻抚摸着风夜菱的背,柔声道:“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没人能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好运或者噩运随时可能降临,改变我们这一生,我可不想你留下什么遗憾。”

    “玉倩姐的意思是……”

    “看得出来,你心里爱极了蓝公子。蓝公子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最需要女孩子的抚慰,你若不能抓住机会,也许就会被别人抢了先……我这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风夜菱被她说得羞红了脸,低头玩弄着衣角的系带,也不知听没听懂陈玉倩的话外之音。

    这时就听敲门声响,风月明在门外道:“我和白女侠都回来了,菱儿没事吧?”

    陈玉倩提起口气,若无其事地道:“她没事,正在我房里陪我说话呢。”

    风夜菱听风月明提起白雪音,又联想起方才陈玉倩说过的话,心中不由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风月明笑道,“白女侠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看来他们的那个什么乾坤诀还真不是白练的。”

    陈玉倩温柔地拉开房门,看着伫立在门外的风月明道:“小侯爷要不要进来喘口气?我刚泡好一壶新茶。”

    “大晚上的我就不进去了。我还要和杜帮主去找怀远他们,失陪了。”风月明有些尴尬的看了眼陈玉倩,匆匆告辞,转瞬去远。

第185章 东方既白

    蓝桥再醒来时,洞庭湖的天空已是朝霞万丈。金灿灿的阳光几乎贴着湖面朝他射来,刺得他差点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却发现被人紧紧抓着,撑起上半身一看,才知是李静姝。

    原来这片舢板实在太小,昨夜李静姝扶着蓝桥躺下后,发现自己竟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只得把上半身伏在舢板上,两条腿仍浸在水里,一边扯着控制舢板上小风帆的绳索,一边用双腿打水前进。后来她太过劳累,便趴在蓝桥腿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小舢板随着洞庭湖的清波飘飘荡荡,起起伏伏,扯着风帆的两条绳索不知何时已从李静姝的手里掉了出来。蓝桥看着她困倦的样子,又联想起昨夜和她一起从碧水接天楼上坠落的情景,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怜意。

    他捡起绳索摆正风帆,刚想盘腿坐直身子,李静姝却忽然睁开眼,朝他笑了笑道:“公子,你醒了。”她本就睡得极轻,蓝桥身子一动,立时便醒了过来。

    蓝桥不好意思地盘膝而坐,又向后退了退,给李静姝也腾出一块可以坐下的空间,刚想伸手去拉她,李静姝已自己撑着舢板爬了上来。

    她见蓝桥目光有异,看了看被自己扯得乱糟糟的衣裙,解释道:“当时你撞破木板跌入水中,我为了游水方便自己扯开的,后来在船上给你包扎伤口又多扯了几条,你别多想。”

    蓝桥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已被她用身上扯下来的碎布条细细地包扎过,感激地向她道了声谢,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李静姝左右看了看道:“昨夜我为躲开那人的追击,把你抱上船后拉满了帆,没命般往洞庭湖里跑,也没注意方位。”

    蓝桥轻叹一声道:“昨天多亏有你。”

    “还说这话做什么呢?”李静姝柔声道,“你本就是为了我的事才去冒险的,又为了保护我而受伤,我岂能见死不救?”

    蓝桥听她提到伤情,不由运功自察,发现除了左手、小腿以及背部撞破木板时的外伤,似乎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内伤。

    当时他真气耗竭,又在背部承受冲击,巨大的瞬时压力阻断了他的经脉让他一时回不上气来,然后又跌入水中,这才差点窒息而死。

    想到这里他心情好了许多,顿时又感到一阵干渴,想弯腰去喝点湖水,却又感到一阵疼痛。

    “让我来吧。”李静姝挪身过去,伸出一双玉手从湖中掬了一捧清水,送到他脸前笑道:“快喝吧。”

    蓝桥咕嘟咕嘟两口喝尽了李静姝手捧的水,李静姝于是又掬了一捧水上来,蓝桥又喝尽,直喝到第四次,蓝桥才摆了摆手示意他够了。

    李静姝摸出一方绣帕,替蓝桥擦拭了嘴角和脸上残存的水珠道:“你现在变成这样回去,小夜肯定要怪罪我了。”

    “唉,别提了。”蓝桥想起阿鲁台恐怖的棍法,犹有余悸地道,“被打一顿也就算了,关键你那件嫁妆首饰也没拿回来。”

    “这次不行就下次嘛。”李静姝微笑道,“总有机会的,我还没那么急着嫁人。”

    蓝桥微微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李静姝的劝慰,忽然道:“你跟我折腾了一夜,现在又熬到天明,肯定饿了吧?”

    李静姝看着蓝桥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她其实早已饿得有气无力,只是想到在这茫茫湖面之上,就算说饿也没用,所以不愿说出来让蓝桥难受。

    “委屈你了。”蓝桥眼珠转了转,忽然“唰”的一声抽出了玉和剑,然后“噗”的一下扎进一旁的湖水中。

    他忍着伤处传来的痛楚,从水下扎起一条大青鱼来,一边利落地用内力处理鱼鳞一边道:“看我的。”

    油花滋滋作响,青烟袅袅盘升。

    蓝桥左手拈着鱼尾,右手持剑,以剑背反复在鱼身上摩擦滑动。他以真气灌注剑身,使剑产生热力,鱼肉受热沁出鱼油,鱼油再反过来烹煎鱼肉。特别是鱼腩处流出的油脂,被蓝桥小心收集在剑上,转过来又涂抹到鱼背附近。

    少顷,一尾外焦里嫩热乎乎香喷喷的煎鱼已然做得。李静姝羡慕地道:“我只道这小舢板上没有柴炭,没想到你竟可以凭空烹鱼,真是神乎其技。”

    蓝桥暗叫惭愧,他实是受了白雪音冰镇西瓜的启发,反其道而行之才想到这内力生热的法子,笑道:“穷则变,变则通,我们坐拥洞庭湖这巨大的水产宝库,怎能饿着肚子?”

    李静姝掩嘴一笑道:“话虽说得好听,但看这鱼的成色,只怕还差点火候。”

    “那只因我还差最后一步没做。”蓝桥得意地朝她一笑,忽然把玉和剑沿着鱼背切了进去,立时一股热油煎肉的香气就飘散出来。

    蓝桥用手捏住切口,让带着热油的玉和剑缓缓从中划过鱼身,这一下不但将一整条青鱼分成薄厚均匀的两片鱼肉,还把鱼肉内侧的表面煎成漂亮好看的金黄色。

    “这才真个是大功告成。”蓝桥边说边顺手摘去鱼骨,将其中一片鱼递给李静姝道,“尝尝看,这叫就地取材,随机应变。”

    李静姝轻笑一声接过鱼,吃了一口道:“能做一手好菜,又会借机卖弄,难怪小夜这么容易就让你骗上了手。”

    蓝桥不满道:“话别说这么难听,别忘了吃人嘴短,虽说咱俩现在算是有缘无分了,可你也别拆我台呀。”

    “羡慕你们还不行吗?”李静姝见风使舵,话锋一转道,“好了不逗你啦,这次的事算我欠你的,等回去我再好好补偿你。”

    蓝桥仔细盯着她的脸,半晌才道:“你真是变了。”

    “哦?”李静姝油然道,“哪里变了?”

    “换作以前的你,可从来不会说这么多话哄我的。”蓝桥想了想笑道,“咱们此番重逢后你对我说过的话,只怕比当年在徐叔那一个多月加起来还多。”

    “人总是会变,总是会成长的嘛。”李静姝垂下头幽幽地道,“如果当年,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年我肯和你说这么多话,你还会离开我吗?”

    这是一个让蓝桥万难回答的问题,他现在之所以能够坦然面对年少时曾爱慕过的李静姝,除了因已放下过去,更因为他如今心有所属。

    如果他说会离开她,那等若承认自己当年对她的感情不够纯粹,如果说不会,那又显得如今他对风夜菱的爱不够坚贞。

    是非两难之下,蓝桥抬头一看,看到了一根他求之不得的救命稻草。

第186章 杜氏兄弟

    不远处的湖面上,一艘双桅大船发现了他们,调转船头朝他们小舢板的方向驶来。

    蓝桥一拍大腿故作激动地道:“我们有救了。”

    “真讨厌。”李静姝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是说那船来得讨厌,还是蓝桥耍滑头转移话题讨厌,“喂,你说到时候那船上的人看到我们两个的模样会怎么想?”

    蓝桥知她是指她身上衣裙被撕破的模样,无奈地道:“你冷吗?”

    李静姝摇摇头,她虽衣裙不整,但在这五月的岳阳,倒也不觉得寒冷。

    “必须冷。”蓝桥说着话用剑挑下风帆,裹在李静姝身上,大声道:“你就是因为怕冷,所以才裹着的。”

    “人家知道啦。”李静姝目光楚楚,不无委屈地道。

    双桅大船靠近,船首上傲然立着三人。

    正中一个豹头环眼的粗豪汉子蓝桥不认识,他的左右两人却都是认得的。其左手边一个英俊少年昂然而立,正是蓝桥前日在乌林镇有过一面之缘的杜震,另一边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则朝蓝桥洒然一笑,却是一别数十日未见大舅哥的风月明。

    风月明的目光掠过蓝桥,最后落在李静姝身上,淡淡地笑道:“李小姐,好久不见。”

    李静姝全身裹着风帆,只露出一小截光洁的**,恭恭敬敬地朝风月明蹲了一福道:“小姝给小侯爷请安。”

    “不敢不敢。”风月明连忙摇手道,“小姐贵戚之后,风某断断当不得。”这时蓝桥忍痛挟起李静姝跳到大船上,对杜震道:“杜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杜震扫了李静姝一眼,啧啧称奇道:“原来尊驾就是定远伯家的长公子,难怪出门总有美人相伴不说,还各有各的美处。”

    “哦?你们认识?这么说都是自己人了。”为首的粗豪汉子见蓝桥和杜震搭话,向蓝桥伸出大手,声如洪钟地道:“在下杜隆,是洞庭帮的帮主,旁边这是我弟弟杜震,蓝公子这伤是……”

    蓝桥想起李静姝说的岳州四霸,上下打量着杜隆这‘四霸之首’,朝他抱拳一揖,又转头对杜震道:“原来杜兄弟是堂堂洞庭帮的二当家,难怪那天在乌林镇威风无比。”

    他本不愿提起自己受伤的事,没想到李静姝却替他道出了在穹庐天阁遇险的事。

    风月明一听李静姝的描述便知他们遇到的敌人是阿鲁台,既佩服蓝桥能从碧水接天楼全身而退,又替他为昨夜的事感到后怕。

    杜震听李静姝说要找的御赐的首饰嫁妆,惊讶地道:“这位姑娘是……”

    杜隆笑着解释道:“李小姐是江浦弘毅先生和临安公主的掌上明珠,身份尊贵。她因和我做过几笔药材生意,也算是老熟人了,你却是第一次见她。”

    李静姝一欠身,自嘲地笑了笑道:“杜帮主莫要再抬举小姝了,小女子穷途末路之人,有何贵字可言?”

    杜震对朝廷勋戚一窍不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李静姝的身份,只知她是个身份特别的大人物,挠着头道:“既然是有身份的大小姐,怎好让她船头站着说话,来,咱们到舱里一叙。”

    杜隆大手一挥,道了声“请”,引着众人走进船舱。这杜隆看起来虽粗豪不羁,但为人热情,说话也充满了真诚。

    风月明故意堕后一步,朝李静姝的背影一努嘴,向蓝桥投来询问的目光。蓝桥一摊手,随即两臂在胸前交叉,表示他和李静姝之间什么也没发生。

    众人在船舱里分宾主坐下,早有婢女奉上香茗。杜隆扫了眼李静姝披着的风帆,粗中有细地吩咐道:“还有没有干净的女装?带李小姐换一身出来。”

    那婢女应了声“是”,带着李静姝步进后舱。

    风月明毫不客气地抓起桌上的茶壶,为众人的杯里倒上热茶,欣然道:“即便我亲自出手,对上阿鲁台亦是败多胜少,你能只受些皮肉伤从楼里逃出来,还保得李小姐无恙,传出去必能轰动江湖,说不定弘毅先生还要亲自来谢你呢。”

    杜隆豪气干云地道:“我们和岳阳水派迟早必有一战,这下他们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若是惹急了弘毅先生,看他们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风月明眼中闪着精芒,先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然后淡淡地道:“这次我们的目的是要逼出安萧寒,不妨就从岳阳水派身上入手,先给他们沉重一击,迫得安萧寒不得不出来救场。”

    杜隆哼了一声道:“他们有蒙古高手团撑腰,爷们也不是吃素的,倒要看看到时候谁是他娘的怂货。”

    “在下并无冒犯之意。”蓝桥见风月明把他们此行的意图随口说出,忍不住问道,“敢问如晦兄是如何与杜当家走到一处的呢?”他虽然问得婉转,意思却很明显,就是问风月明和杜隆间的关系,以及他为何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杜隆和洞庭帮。

    他此话一出,风月明和杜隆都是仰天大笑。风月明笑着解释道:“我当然相信他们,因为他们这两兄弟,再加上他们的小妹杜媛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是我琅琊铁骑旧将杜豫的后人,同时亦如同我的家人。”

    蓝桥尴尬地一笑,忙转移了话题。过了片刻但听脚步声响,重洗梳妆打扮过的李静姝换了身少妇的鲜亮衣裙走了回来。

    杜震眼睛一亮,毫不拘礼地赞道:“李小姐好漂亮啊。”

    “那是,人家可是名列倾城榜上的大美人。”杜隆拍了拍杜震的肩膀,嘿嘿地笑道,“怎么样?还合身吗?”

    李静姝嫣然一笑道:“乔夫人身材好得很,小女子差点都穿不下呢。”说着她还特意扯了扯腰上的布料,示意已没有多余的布料。

    “哦,你见到拙荆了?”杜隆的话音刚落,就见又有一个少妇,穿着和李静姝相似款式的衣裙,抱着个刚满周岁的婴儿走进船舱,正是李静姝口中的乔夫人。

    乔氏果然身姿窈窕,艳光照人。她极有礼貌地和几位客人打了招呼,杜隆却皱起眉头,有些不高兴地道:“你来这做什么?”

    “余儿刚才还好好的,现在也不知怎的,身子忽然开始发烫。”乔氏说到这里,十分担忧地看着怀里的婴儿,“他该不会是着凉了吧?妾身听说李姑娘是在荆州开药房的,所以才厚着脸皮抱余儿出来,想给李姑娘看看。”

    杜隆本嫌她打扰他和客人们叙话,但听说事涉他的宝贝儿子杜余,便也蹙起了眉头。他上前摸了摸婴儿的额头,确实热得烫手,不由亦向李静姝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静姝见二人露出这种神色,平静地道:“杜帮主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让我为小公子把一把脉。”

    杜隆还没说话,乔夫人早已连连点头,待听到丈夫说“有劳李小姐”后,赶忙把婴儿抱到李静姝面前。

    李静姝却未接那婴儿,左右看了看道:“此处不是诊脉的地方,我们到内舱说话。”

第187章 死无对证

    光线明亮的主人舱房内,坐在床边的李静姝从小公子杜余身上取下最后一根银针,眉头紧锁。

    乔夫人见杜隆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忍不住打破沉默道:“余儿的病不要紧吧?”

    李静姝并不答她的话,而是缓缓看向杜隆,若有深意地问道:“杜帮主在岳阳可有什么仇人?”

    杜隆被她问得一愣,抓着腮上的断髯道:“李小姐此话何意?”

    李静姝目光一敛,沉声道:“贵公子并非寻常的发热,而是中毒的症状。”

    “中毒?”乔夫人吓了一跳,脸色苍白地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李静姝依旧平静地道:“若我诊断不错,贵公子体内这毒名叫七日酣。此毒乃江湖纷争常用的奇毒,我在荆州时也曾碰到过一例,中毒者面色潮红,遍体发热,若无恰当的治疗之法,便会酣睡七日而死。”

    乔夫人一听会致死,看了看脸红得仿佛喝醉了酒却兀自酣睡不醒的婴儿,吓得“啊”了一声,险些腿一软坐倒在地上,颤着声说不出连贯的话来。

    杜隆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低声道:“李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想害余儿?可谁会和这么小的婴儿过不去啊?”

    “所以我适才问杜帮主,可与什么人结怨。”李静姝轻叹一声,用丝帕把银针一根根地擦净,放回匣子里道,“七日酣配制不易,若说是误食,也未免太过巧合。”

    杜隆品味着李静姝的话中之意,陡地浑身一震,醒悟过来,一拍桌子道:“来人,把湘儿叫过来!”

    “我去!”一直站在门口的杜震大步走了出去,“余儿中毒的事和她脱不了干系。”

    乔夫人心疼地抱着儿子,此时眼泪已流了下来,哽咽着问李静姝道:“敢问李小姐,此毒可还有救?”

    李静姝想也不想地道:“贵公子这尚是中毒的第一天,若是治疗得当,十余日便可痊愈,只是……”

    乔夫人本已露出喜色,听李静姝话只说了一半,连忙追问道:“只是什么?”

    李静姝黛眉微蹙地道:“寻常药材只能维系贵公子的病情不再加重,若想彻底拔除毒素,还需一味珍贵的药材。”

    乔夫人焦急地道:“是什么药材还请李小姐吩咐,我们这就派人去找。”

    “我和杜帮主做过药材生意,杜帮主对岳州府的药材想必并不陌生。”李静姝淡淡道,“我刚才说的那味珍贵药材,就是鱼香草。”

    杜隆虎躯一震,面对乔夫人希冀的目光却颓然坐下,缓缓地道:“岳州府的药材生意本由云梦会掌控,只是近些年才由我们争取到一些。鱼香草虽是本地产的药材,却极为珍贵,整个岳州府一年才有十几斤的产出,且完全被云梦会垄断,说是价比黄金绝不过分。”

    乔夫人立刻道:“那就派人去找云梦会买啊,再贵也要买来。”

    “能买到自然最好。”李静姝若有所思地道,“就怕……”

    她的话虽然没说下去,身为一帮之主的杜隆却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洞庭帮近几年发展迅速,除了大力拓展本帮的业务,还与云梦会和岳阳水派争夺一些本属于他们的业务。

    依靠着前任知府顾谦的照拂,几年间他们从云梦会手中争取到近四成的药材生意,虽然未能染指像鱼香草这样的珍贵之物,却也大大分去了云梦会的既得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云梦会的总舵主邵剑出于报复,故意派人给小公子下毒,再以鱼香草作为要挟,杜隆即使身为岳州四霸之首,也不得不向对方屈服,在其他的一些利益分配上做出让步。

    湘儿是专门伺候杜余起居的婢女,此时由杜震亲自押着跪到杜隆的面前。

    杜隆寒着脸问道:“余儿中毒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说!”

    一般下人被老爷审问的时候,不是矢口否认就是砌词狡辩,又或捏造谎言企图蒙混过关,这婢女湘儿却不一样。

    她虽便吓得脸色发青不住颤抖,却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供认一个字。

    杜隆见她这般模样,心道此事必与她有关,气得踢翻旁边一张木椅,怒道:“到底是谁指使你给余儿下毒的?说!”

    湘儿依旧静静地跪着,任杜隆如何逼问,竟是一字也不曾开口。

    杜隆见状对李静姝道:“还请李小姐先出去,我要给这贱人上刑,怕污了小姐的眼睛。”

    李静姝微一欠身,转身刚走到门口,就听乔夫人一声惊呼,湘儿倒在地上,嘴角流出黑血。

    杜隆一探湘儿的鼻息,见她已然气绝,连忙掰开她的嘴,顿足道:“这贱人早在牙根后藏了剧毒,如今见事情败露,竟自尽了。”

    乔夫人抱怨地道:“都怪你吓唬她,你那些酷刑根本没人熬得住,湘儿跟了我们这么多年,自然清楚得很。”

    “没用的。”杜隆无奈地道,“看她那坚定的眼神,就知道根本问不出她幕后之人。”

    乔夫人挥手示意下人抬走湘儿的尸体,深吸了一口气道:“会不会就是云梦会的人干的?”

    杜隆一摆手道:“怀疑的话谁都可以说,但现在是死无对证,若有人栽赃嫁祸,我们的冲动只会正遂了他们的意。”

    这时杜震插口道:“不如我们挑明了此事去云梦会旗下的药铺买药,他们若没什么二话就卖给我们,便是与此事无关。若是刻意刁难,那我们就跟他们干!”

    乔夫人听到这也点头道:“杜震说得有理,你快派人去买药吧,余儿的病耽误不得。”

    “今天不行。”杜隆摇了摇头道,“今天是端午节,云梦会的堂口全部歇业,怎也要等到明天才开。”

    李静姝见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她,表态道:“只要有鱼香草,多等一天也不碍事的。”

    杜隆松了口气,朝李静姝深深一揖道:“可否请李小姐到在下府上暂住些时日,帮余儿诊病,要多少诊金李小姐请尽管开口。”

    “杜帮主既有所请,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李静姝说着走出舱门,白了呆立门外的蓝桥一眼,轻轻一笑,袅娜而去。

第188章 心忧难眠

    风夜菱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一大早便敲响了白雪音的房门。

    “请进。”白雪音一身素服,正盘膝坐在房间内的一张软垫之上,显然亦是彻夜未眠。

    风夜菱脱去鞋袜,走到白雪音身边坐下,忧心忡忡地道:“这天都已经亮了,你师兄还找到,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白雪音轻叹一声,显然有同样的担忧,不答反问道:“江浦的李小姐也没找到?”

    风夜菱摇了摇头。

    白雪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他们如果是一齐行动的,风姐姐倒不必太过担心。毕竟李小姐有皇家血脉,就算遇到歹人,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风夜菱仍旧皱着眉道:“我哥昨夜便和杜帮主去寻人了,岳阳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他们还能去哪了,该不会……”

    她本想说“该不会被安萧寒抓去”,白雪音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宽慰地道:“风姐姐先不要胡思乱想,小侯爷无论找到什么线索,都会回来说一声的,咱们再稍候片刻,说不定师兄就跟着小侯爷和杜帮主他们回来了呢?”

    “也是。”风夜菱歪着脑袋想了想,拉着白雪音起身道,“那你快帮我梳妆吧,我可不想你师兄回来就看到我这蓬头垢面的样子。”

    “风姐姐无论何时都是一样的美。”白雪音莞尔一笑道,“也罢,就让小妹权且充当一次风姐姐的小侍女,侍候风姐姐梳妆。”

    二女来到风夜菱的厢房,风夜菱坐至镜前,白雪音则为她描眉画眼,绾发更衣。

    白雪音在风夜菱的首饰盒里翻了翻,最后拿起那只挂有铃铛的银脚链,在手中晃了晃道:“没想到风姐姐还有这种小女孩的玩意?”

    “妹妹取笑人家。”风夜菱玉颊含羞,赧然道:“这是你师兄在济南给我买的,他说他喜欢……”她羞得说不下去,白雪音也没再追问,而是蹲下身把脚链戴在风夜菱纤细精致的脚踝上,起身赞道:“姐姐很好看啊。”

    方更过衣,陈玉倩端了两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进来道:“请大小姐和白女侠先用些早点,外面我已让玉衡盯着,蓝公子回来他会第一个进来禀报的。”她说着话放下粥碗,见风夜菱还有些神情恍惚,又用手指刮了一下她小巧精致的鼻梁,轻声道:“几个月前在青州,那么大的风浪他都挺过来了,相信这次也不会例外。”

    风夜菱点了点头,拿起小勺吃起粥来。

    过了约有一刻多钟,忽听“咚咚咚”的脚步声响,陈玉衡满面激动地跑过来道:“师父,还有小侯爷杜帮主他们回来了!”

    两女闻言都是娇躯一颤,站起身往正堂而去。

    蓝桥在李静姝的搀扶下走进洞庭帮这位于岳阳城南的分舵大院,一进门就见风夜菱急赶两步朝他走过来,眉眼间尽是关切。

    她穿着鲜亮华贵的衣裙,伴随着铃铛作响,整个人一阵香风般扑进蓝桥的怀里,不顾众人的目光含着泪道:“夫君……你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

    蓝桥感受着风夜菱娇软香躯在自己怀内亲昵地挨蹭,抚着她的秀发宽慰道:“碰到个硬茬,幸好能全身而退。”

    “什么人伤的师兄?”白雪音玉立在风夜菱身后,轻声问道。

    “是阿鲁台。”蓝桥轻描淡写地道,“昨夜也非全无收获,至少确实了岳阳水派和蒙古高手团的联系,再加上出现在冷月轩的左战。几乎可以断定,蒙古高手团和白莲教,以及二七会和安萧寒的聆雨堂都已勾结在一处。岳阳水派凭借贩运私盐一夜暴富的生意想来也与安萧寒或二七会有关,我们想找到聆雨堂,不妨就从岳阳水派身上着手。”

    白雪音又问:“听说阿鲁台武功堪比中原的风云榜高手,此话可属实?”

    蓝桥想了想道:“也许不假,我和他交手时完全被迫在下风,连自保尚且困难,更遑论进攻。”

    这时李静姝在旁既含歉意又带点娇嗔地道:“此事都是因我而起,小夜和白女侠要怪就怪我吧。只是公子现在累了一夜需要好好休息,我们还是先不要打搅他了。”她这句话语气说来虽然软绵绵的,却是在暗讽白雪音不关心蓝桥的身体只顾着打探阿鲁台的事。

    风夜菱抬头看了眼白雪音道:“当时他受过那么重的伤你们都恢复过来了,这点伤势应该难不倒你吧?”

    白雪音本想说他们当时是治疗内伤而非皮肉外伤,但看了看风夜菱和李静姝的神色又把话咽了回去,轻叹一声,走上前挽起蓝桥的手臂,柔声道:“师兄请随我来吧。”

    蓝桥随白雪音去后,风夜菱问李静姝道:“他的伤口是你给他包的?”其实她问这一句话也是多此一举,因为包扎的布料就是李静姝昨夜穿过的裙子。

    风夜菱真正想问却又没说出口的其实是另一个问题,李静姝给蓝桥包扎伤口的时候是否看光了他的身子?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可以推断出来的,风夜菱之所以仍问了出来,不过是内心些许的醋意作祟。

    李静姝的回答也很巧妙:“当时公子伤得很重,伤口也很多,出血不止,若不及时包扎处理恐怕状况更糟。”

    风夜菱指着李静姝身上的杏黄色衣裙问道:“你这一身又是在哪换的?”

    李静姝于是一五一十把他们在洞庭湖上碰到风月明和杜氏兄弟的事讲了一遍,最后道:“这一身是向乔夫人借的,我打算今日再上街采买些衣物回来,也好洗干净这身还给人家。”

    风夜菱点头道:“那正好,我陪你一起去吧。蓝桥现在受了伤,我也得买点东西回来照顾他。”

    李静姝笑道:“今天是端午节,岳阳的街面上可热闹啦,咱们姐妹俩有多少年没一起逛过街了?”

    “十年?我也不记得了。”风夜菱想到能和李静姝一起逛端午街市,也露出兴奋和期待的神情。她瞟了眼在远处墙角和杜隆杜震他们说话的风月明,低声道:“你也累一宿了,先去洗个澡,然后回房休息一下,咱们等吃过午饭再从后门溜出去,到时候悄悄的,别让我哥发现了。”

    两女相视皆是一笑,仿佛又回到当年在京师的繁华中把臂同游的岁月。

第189章 端午街市

    岳阳的街市本不比济南,虽然各式商品百货算不上稀缺,但论起街面的宽敞、店面的规模,却是远及不上济南这等大城了。通常来说岳阳街市上的人流也并不密集——在端午节却是例外。

    岳阳地处岳州府,是受湘楚文化影响最深远的地区之一,故当地百姓对端午节的的重视也是远胜其他州府。从早上城门一开,就有到府城过节凑热闹的红男绿女纷至沓来,他们打情骂俏嬉闹玩耍,或艳帜招摇或席地轰炊,或驻足于店铺之内,或流连于摊贩之间。

    府城附近的小商小贩们当然不愿错过这一商机,也纷纷削尖了脑袋赶来这里,争先恐后抢占有利的摆摊位置,准备迎接收获的一天。他们有肩扛着棍把儿卖糖葫芦的,有挑着温火担子卖各式蒸糕儿的,有把水果菜蔬碾碎成汁儿兑糖卖的,还有打酒煎茶摇糖称卤的,甚至还有推弹棉花车和举剃头挑子赶来分一杯羹的。至于日用百货,从绸布衣服,几筵箧笥,到盘盂铜锡、古董字画等琐细之物,或贵或贱,或雅或俗,无不种类齐全遍布街市,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风夜菱和李静姝就像徘徊在百花丛中的两只蝴蝶,穿梭于各式商贩间选购着自己中意的商品。在风夜菱大方的银钞支持下,李静姝买得几套做工精致的内外衣物,风夜菱自己也买了些胭脂水粉以及做女红用的工具材料,准备为蓝桥缝补衣物鞋袜。

    两女边买边逛,边试边挑,还买了不少街头的特色小吃,期间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时分。这当儿两人又逛进一家成衣店,李静姝选了一条淡紫色的轻纱罗裙,转到屏风后面试穿,让风夜菱看。只见李静姝在镜前悠悠转了个圈,紫色的裙摆顺势飞扬起来,风夜菱笑道:“你真是穿什么都这么好看,以前怎甚少见你穿紫色的?”

    “换换新花样嘛。”李静姝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随口道,“若非有你风大小姐慷慨解囊,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买过一件新衣呢。”

    风夜菱暗中吐了吐舌头道:“我也是这么长时间才敢放肆一次,怕被嫌弃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现在我既已和他订婚,太过败家总是不好。”

    “但你本来就是千金小姐啊。”李静姝替好姐妹抱不平地道,“咱们京城四秀姐妹里又有哪个不是娇生惯养的?他若不喜欢千金小姐,难道喜欢白姑娘那种清净寡淡的?”她一句话看似平淡,却在不声不响间把矛头对准了白雪音。

    “这话可不能乱说。”风夜菱蹙眉道,“蓝桥识得雪音妹妹在前,若是喜欢她哪里还轮得到我?”

    李静姝轻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公子和白姑娘初识是萍水相逢,虽有同舟共济的战友之情却毕竟相处日短不曾深交。如今他们因合练功夫天天都可以单独相处,且肌肤相亲,你难道就一点担心都没有吗?说不定她就是故意装作这人畜无害的清寡模样,一旦你哪天不小心犯了小姐脾气惹恼了公子,她就可以有机会浑水摸鱼。”

    “我不许你这么说雪音妹妹。雪音妹妹多次救过我和蓝桥的性命,可以说是我们的大恩人。”风夜菱微嗔着责怪李静姝,旋又语气转柔道,“说不担心那就是骗人的,只是雪音妹妹处处为我们着想,又懂得避嫌,我们这样在背后编排她的不是,对她实在太不公平了。”

    “我知道你心善,但感情上的事可是半点马虎不得的。”李静姝继续道,“要是她挟恩邀宠,勾引你家公子又如何?”

    风夜菱淡淡地道:“她不是那样的人,我懂她,她也懂我,你若再说这种话,我可不理你了。”她话虽说得漂亮,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昨夜陈玉倩在房间对她说过的话。

    “好吧好吧。”李静姝见风夜菱语气坚决,苦笑一声伸手解开系带准备脱下裙子道,“这裙子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太贵了。”

    风夜菱按住她的手阻止她道:“你若喜欢就买下吧,我这钱还够,大不了让蓝桥责怪我几句也就是了,反正他现在也只能躺床上。”

    李静姝抬头与风夜菱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笑,手牵手走回屏风前。

    成衣店的老板娘是个四十来岁笑容可掬的大婶,见两个小姑娘看中了她这的货,笑道:“咱家的裙子是岳州府出了名的,看小姑娘笑得这么可爱,咱再多送件小饰品给你,那边架上你自己挑吧。”

    那大婶伸手一指,李静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木制的货架,上面琳琅满目挂满了女孩子用的小饰品,虽然不值什么钱,却也的确不乏有趣之物。

    她从中拿起一只系有铃铛的发带,在风夜菱眼前晃了晃道:“你戴铃铛,我也戴铃铛,这才算是好姐妹嘛。”

    风夜菱看了看自己脚上挂着铃铛的脚链,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接过发带道:“好好好,我给你戴上,这叮当乱响的,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了。”她走到李静姝的身后,先是伸手拢住她的秀发,然后小心在发尾处为她系上了发带。

    “哗啦啦。”李静姝轻巧地一扭腰肢,发丝甩动带着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觉得好玩,又一连转了好几个圈子。

    风夜菱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噗嗤一笑,摸出银两替她付了账。忽然李静姝一把拉住风夜菱的手往门外跑去,风夜菱被她扯得一惊问道:“怎么了?”

    “快跑!”李静姝边跑边道,“碰到流氓了,刚才有人趁乱摸我,我踩了那人一脚。”

    风夜菱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身后一声断喝:“小丫头给我站住!踩了大爷还想跑!”紧接着就听一阵破风声响,三五个大汉冲出人群向她们追来。

    此时风夜菱就算想讲道理也来不及了,只得一转身紧跟着李静姝跑。后面一个大汉吹了一声口哨,又有两个大汉从前面堵截过来,街市上的人群受到惊吓纷纷后退。

    “往这边!”李静姝为避开前面堵截的大汉,身形一扭拐进街市旁一条无人的窄巷,风夜菱在她身后也拐了进去。

    “别跑!”两路大汉合为一路,追进巷子之中。

第190章 白莲秘经

    蓝桥和白雪音练功结束,再起身时已是日头偏西。

    白雪音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被斜阳照亮的脸颊,柔声道:“今天请师兄好好休息,不要再出门了。”

    蓝桥点点头,正准备离开白雪音的厢房,忽听敲门声响,蓝枫在门外说道:“大哥,你和白女侠一进去就是大半天的,难道就只是练功吗?”

    白雪音偷觑了蓝桥一眼,拉开房门。

    蓝枫的身边还站着风月明和朱玄,风月明朝白雪音微微一笑道:“不请我们进去吗?”

    白雪音盈盈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待风月明、朱玄和蓝枫进屋,又在他们身后关上房门。

    蓝桥沉声道:“你们来岳阳的事,一切都还顺利吗?怎么没见到慕容掌门和华山派的师兄师姐,还有冷叔叔和安……”他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了话头,左右看了看,仿佛生怕隔墙有耳。

    风月明刚要说话,朱玄代他答道:“因着小侯爷与杜帮主的交情,我们一到岳阳便住进洞庭帮的这处院子里。徐先生担心城里人多眼杂,自己带着那小孩在城外落脚,具体地点他没告诉我,只说可通过暗记联系。”

    蓝桥微一皱眉,又问起华山派师徒,风月明道:“慕容掌门不愿见人,住在最深的一进院里,你若闲来无事,可以过去向他请安。至于华锋和唐梨,他们为寻找聆雨堂的位置两天前便离开了,到现在还是音讯皆无。”

    白雪音忍不住道:“难道说你们来岳阳这一个月的时间,连聆雨堂在哪都不知道?”

    蓝枫苦笑着道:“别说知道聆雨堂在哪,你随便去问几个本地人,我敢保证,他们连‘聆雨堂’这个名字都没听过。”

    蓝桥不解地道:“当初是徐叔叔告诉我们聆雨堂在岳阳附近,现在既不知他的落脚处,我们又该到何处去找?”

    风月明一摊手道:“徐叔叔虽能肯定聆雨堂在岳阳附近,但具体方位他自己也不清楚,所以慕容掌门才排出华、唐两位弟子暗中寻找。”

    蓝枫接着道:“不过我们也不必在此枯等,就算他们找不到那隐秘的聆雨堂,我们还是可以通过种种形势把安萧寒逼出来。”

    蓝桥眼睛一亮道:“比如岳阳水派。”

    朱玄低声道:“据我们打探到的消息,岳阳水派近几年与云梦会、洞庭帮都有过数次摩擦,期间从未有聆雨堂的人露面,更不必说安萧寒本人。”

    蓝桥想了想道:“我在庐州时曾亲耳听到花语夕在安萧寒面前自称‘侄女’,说明她所代表的二七会与安萧寒的聆雨堂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若彼时二七会尚未与梁梦醒的白莲教勾结,安萧寒对岳阳水派的事坐视不理也是可以理解的。”

    朱玄提醒他道:“岳阳水派的二当家任达是个人物,虽然武功称不上顶尖的水平,但却诡计多端,屡次化解来自云梦会或洞庭帮的威胁,是杜帮主的心腹大患。岳阳水派能发展壮大到今日的规模,与任达的精心运营脱不开干系。”

    蓝桥想起冷月轩和碧水接天楼里发生的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一事道:“为何只听你们提到二当家任达,却从未有人提起过他们的大当家?岳阳水派的大当家又是谁?”

    风月明轻咳一声,解释道:“岳阳水派的大当家名叫柳昶,别号‘潜蛟’。此人在岳州府江湖上的名望虽稍逊于任达,但却绝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任达亦因此不得不屈从于他,尊他为大当家。”

    白雪音奇道:“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能有多厉害?”她说这句话时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仿佛只要能击败这大当家柳昶,岳阳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朱玄谨慎地道:“按我们的估计,柳昶此人若论武功应属风云榜次一级的高手,就算尚不能与蓬莱阁的左刀相提并论,也不会差距太大,毕竟……”

    蓝桥追问道:“毕竟什么?”

    风月明轻叹一声,解释道:“毕竟柳昶和左刀的武功系出同源,都是习自‘白莲秘经’上的功夫。”

    “左刀不是梁梦醒的徒弟吗?”白雪音听了更是讶异:“白莲秘经又是什么?很厉害的武功秘笈吗?”

    蓝枫代为解释道:“白莲教早在唐宋时期便有流传,是一种半僧半俗的秘密团体,其历任教主往往都有超凡入圣的强大实力,被教众称为‘弥勒活佛’。”

    蓝桥恍然道:“就像如今被称为‘太尊弥勒’的梁梦醒和‘少尊弥勒’左刀。”

    蓝枫点了点头,接着道:“白莲秘经本为传承佛法教义的经书,但历代教主却会把自己的一生所学记录在这些经书上,再传给下一任教主。久而久之,白莲秘经便成了记录各种武功绝学的秘笈了。”

    白雪音不解地道:“你刚才说‘这些’经书,莫非白莲秘经还不止一卷?”

    蓝枫点点头,不无些许卖弄地道:“白莲秘经共有十二卷,分别以十二地支命名,其中亥子属水,寅卯属木,巳午属火,申酉属金,丑辰未戌属土。如今名列风云榜首的梁梦醒便是因为遍览十二卷经书后融会贯通,故而功法大成。”

    蓝桥又问道:“那和柳昶又有什么关系?”

    这时风月明接话道:“梁梦醒神功大成,便将这十二卷经书在琼楼会三大护法的见证下分发给他挑选出的十二位分舵主,任由他们习练经书上的功夫,并鼓励他们相互切磋挑战,胜者可以获取败者手中的经书。而其中获得经书卷数最多的分舵主,便可继承他的教主之位。”

    白雪音有些明白过来:“所以左刀和柳昶都是白莲秘经的持有者之一?”

    “正是。”朱玄极有耐心地道:“据我们目前掌握到的情报,左刀已持有五卷经书,他独门的内功心法‘黄沙朗日’便是悟自其中的辰、午、巳三卷,然后又据此自创了绝技烈阳刀法和烈火神掌,一举登上九天风云榜。柳昶虽只持有两卷,却也已是左刀之外唯一持有超过一卷经书的高手了。”

    蓝桥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灵光乍现地沉声道:“如果我们能想法子偷走或抢走柳昶手中的两卷经书,是不是就能把安萧寒引出来呢?”

    蓝枫敏锐地察觉到隐藏在数字间的秘密,眉峰一挑,没有直接回答蓝桥的疑问,反而有些戏谑地笑道:“左刀既已有五卷经书在手,若再拿到柳昶手里的两卷,岂非就有了超过半数的七卷经书?这样一来白莲教的下任教主便非他莫属了。”

    朱玄听了蓝枫的分析也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左刀并不会真心实意地帮助岳阳水派,反而会坐任他们与我方争斗,然后趁机夺取经书?”

    风月明刚要说话,忽听脚步声响,陈玉倩急匆匆走过来道:“小侯爷,刚才我怎么也找不到大小姐和李姑娘,她们怕是出事了!”

第191章 重归于好

    风夜菱今天为迎接蓝桥穿了一身华服,步子迈不大,跑动起来极为不便。

    她更恨脚链上的铃铛伴随着她的脚步不住作响,以至于追兵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吊在她的身后。她想找机会摘下脚链,然而被追得太紧根本来不及这样做。

    李静姝七拐八拐,如没头苍蝇般在巷弄中乱窜,最终还是冲进了一条死巷,大汉们循着铃声追来,将她们唯一的退路堵死。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风夜菱背靠矮墙,喘息着道,“静姝姐她不过是无意冒犯了你们,你们又何必与我们为难呢?”

    其中一个汉子大笑道:“我们二当家有请两位姑娘。”

    李静姝面色倏地一变,颤声道:“哪个二当家?”

    大汉笑道:“当然是我们岳阳水派的任二爷。”

    风夜菱这才明白,原来她们早成了别人的猎物,刚才的小小事端不过是敌人追捕前的一场调戏罢了。

    她不禁暗怪李静姝莽撞,把自己带进这四顾无人的绝境。但转念一想,女孩子受到侵犯后有这种反应,也无可厚非。

    风夜菱暗叹一声,寒着脸道:“带路。”

    大汉们把风夜菱和李静姝带进一间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民舍后就退下了,只留下她们姐妹相互依偎,迎接未知的命运。

    房间四壁点着八盏明亮的吊灯,正中一张大圆桌上煮着火锅,桌边围坐着五个形貌各异的人,任达坐在正中,猥琐的目光不住在两位天仙般的美女身上逡巡,干笑道:“有道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李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李静姝恨恨地道:“任达!你又想干什么?”她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忽然落在一个身形高削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身上,不禁娇躯一颤,有些惊惶地道:“项逸轩,你怎么在这里?”

    风夜菱比李静姝镇定一些,她见李静姝口中的“项逸轩”坐在最右侧的位子上,正是当时伙同邵剑闯进冷月轩的青年。

    云梦会的总舵主邵剑坐在项逸轩和任达中间,抱着手臂一言不发,面容透出股狠辣坚毅的感觉。

    任达左侧坐着个摇头晃脑的书生,头戴一方有些油腻公子巾,手拿铁折扇,是她在贺家村见过的蒙古高手札失温。

    札失温再左侧是蒙古高手团那唯一不明身份的少女。明亮的灯光下但见那少女面容姣好,细看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有姿色。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米白色紧身武士服,见风夜菱的目光向她扫来,毫不畏怯地回视过去。两女目光交锋,都露出对彼此强烈的敌意。

    风夜菱强作镇定,假装不在意地看了眼桌上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火锅,轻轻一笑道:“敢问任二爷请我们姐妹过来,是要请我们吃火锅吗?”

    任达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瞒姑娘,昨晚我和云梦会的邵爷项爷为着李小姐的事险些翻脸。只是我们江湖人讲究和气生财,在下今天便想借着此局,与邵爷和项爷重归于好。”

    那邵剑人虽生得浓眉大眼,说话却显得彬彬有礼。但听他自我介绍道:“在下云梦会总舵主邵剑,旁边这位项逸轩项兄是我从京城请来的朋友。小姐天生丽质,有万中无一的倾国倾城之姿,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请教芳名?”

    他和任达、札失温一样,都被“初次见面”且盛装打扮的风夜菱深深吸引,三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视着她,仿佛不肯错过一刻观赏美人的机会。

    项逸轩没看风夜菱,却把目光转向另一边李静姝,悠悠地道:“项某能在这里遇到小姐,也是意外得很。”

    任达早知项逸轩和李静姝两人间的往事,一副什么事都了然于胸的样子道:“你们的事我都打听过了,听说项爷曾疯狂地追求过李小姐,甚至还向李家下过聘礼,只可惜李小姐眼高于顶,多次拒绝项爷,让项爷颜面扫地。如今你们二位异地重逢,一为座上客,一为阶下囚,是否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之感?”

    “二当家不会掉书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一旁的札失温摇头如同拨浪鼓,然后拿折扇一击掌心,大笑着道,“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像现在的这种情况,你要说是否有金风玉露之感。”

    任达也不计较札失温呛他,嘿嘿一笑道:“李小姐,还有这位也像画中仙子般不知道叫什么的小姐,任某这番请你们来,就是想二位美人为我们两帮这一场和解之宴佐酒助兴。”

    最左侧的少女哂道:“哪来的和解之宴?明明是请人家姑娘来陪酒,还说得那么文绉绉的。”

    任达理直气壮地道:“人道是食色性也,又一说秀色可餐,我们大餐在前,岂能没有秀色?”

    少女还待和他抬杠,札失温低声制止她道:“本雅莉,别说了。”见少女一瘪嘴不再说话,风夜菱心道原来这少女的芳名叫本雅莉。

    邵剑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任二爷为了这场和解之宴真是煞废苦心,不但请来这样两位貌若天仙的小姐助兴,其中一位更是正合我们项爷的口味,任二爷有心了。”他顿了顿,忽然改用玩味的口气说道:“只是站在李小姐旁边的这位姑娘,任二爷当真不认识吗?”

    “呃。”任达挠了挠头,不置可否地干笑两声道,“难道邵当家认识?”

    邵剑看了他一眼又道:“任当家若不认识,不知可听说过倾城榜?”

    “有过耳闻,听说是绘有天下倾城美女的画卷,只可惜无缘一见。”任达眼神中透出一种虚伪的贪色之态,转头问项逸轩道:“项爷从京城来,应该是见识过的。”

    项逸轩微一颔首,指着风夜菱道:“这位姑娘就是倾城榜上名列榜首的风大小姐,如果倾城榜可堪作美色的标尺的话,她就可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说话的语气极为平淡,让人听不出任何对美人的垂涎又或尊敬,那“天下第一美人”的字眼由他口中说出,就像是在说“天下第一手长”、“天下第一耳朵大”一般。

第192章 美人刚烈

    “哦?”任达摇头道,“我不信,我倒是听过风夜菱的花名,只是她家侯府远在山东,跑岳阳来做什么?”

    “信与不信,一看便知。这风小姐和李小姐一样,都是京城有名的美人,不但读书识字,还长袖善舞。尤其她姐妹二人的合舞,叫什么‘静夜舞’来的,项兄每每谈起,都赞不绝口。”邵剑说着坐直身体,啜了口茶道,“任二爷,你们今天有眼福了。”

    任达似乎并未听出邵剑话中“你们今天”的讥讽之意,抚掌笑道:“那好,就请二位姑娘跳一遍静夜舞来给我们佐酒。”

    “我呸,任达你别欺人太甚了!”李静姝跨前一步,戟指骂道,“你把我们当什么了?陪酒女妓吗?你……”

    她还待再骂,却被风夜菱伸手拦住。风夜菱强忍着心中怒火,盈盈朝众人蹲了一福,还挤出一丝笑容问道:“这静夜舞并无定式,跳起来全凭我们姐妹的默契和随机应变,还请任当家邵当家出个题目。”

    “小夜你还真想给他们跳啊?”李静姝怨恨地道,“咱们姐妹什么身份?岂能如此任人羞辱?”

    “忍耐些吧。”风夜菱安抚她道,“他们只想看我们跳舞罢了,咱们以前跳过那么多次,也差不了这一次不是?”

    “风小姐说得好。”邵剑击掌赞道,“如此在下就不自量力,出一题看看。”

    风夜菱微微点头道:“邵当家请。”

    邵剑眼珠一转,想了想道:“我听过一则对联,上联是:水仙子持碧玉箫,风前吹出声声慢;下联是:虞美人穿红绣鞋,月下行来步步娇。如今眼前这一双佳丽,岂非正是联中所言的水仙子和虞美人?”

    任达又站起身,不懂装懂地道:“这对联我听过,据传是苏东坡和其妹苏小妹的绝对,那天……”

    “非也非也。”任达还没来及继续卖弄就被札失温摇头晃脑地打断道,“这都是民间谣传,苏东坡哪有什么妹妹?更何况这一联之所以有名,皆在于其上下联中各有三处用词牌名作对,然而这一共六个词牌名中,除了《虞美人》和《声声慢》以外,余者都是出于元朝的曲词,又怎可能被宋朝的苏东坡对出?”

    他说完悠然地摇起折扇,仿佛甚为他们蒙古人统治时期中原的文化发展而感到骄傲。

    任达被札失温的一通抢白说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拉得老长,泄愤般朝二女道:“听到没有,你们就按照这一联中的意象跳吧。”他拍了拍手,叫进一个手下人,对他耳语了几句,那人转身而出,不片刻竟真的拿进一支碧玉箫和一双红绣鞋来,就连风夜菱也不禁佩服起岳阳水派的神通广大。

    风夜菱和李静姝对视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一丝羞臊和不自在,风夜菱拿起红绣鞋道:“还是你来吹我来跳吧。”她说罢缓缓褪去鞋袜,忽然感到满屋子的视线都集中在她的脚上,不禁又生出一股羞意,就连拿着红绣鞋的手也不禁颤抖起来。

    “什么破玩意!”项逸轩“嚯”地一声长身而起,不悦地道:“婆婆妈妈,磨磨蹭蹭,有什么好看的?”他目光有些鄙夷地扫过旁边正饱餐秀色的任达和札失温,阴沉着脸道:“庸脂俗粉,扫兴!”说罢也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径自大步走了出去。

    “项兄休恼。”邵剑一看项逸轩走了,连忙起身去追,“项兄请留步。”他连着赶了两步,也追出门外。

    风夜菱僵在原地,一双红绣鞋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任达也把脸沉了下来,缓缓道:“我本想顺水推舟同他们交好,他们云梦会这分明是不给面子呀。”

    “岂止是不给面子,他们是想把我们放到火上烤啊。”札失温凝视着桌上翻滚的火锅,摇着折扇悠悠地接口道,“一个是侯府的大小姐,一个是皇室血脉,任二爷若是动了她们,以后的日子恐怕就难过咯。”

    “真金不怕火烤,天大的事自有教主和安堂主他们担着。”任达沉声道:“札兄怕了?别忘了老大的交代。”

    “我怕什么?他大明的王侯将相与我何干?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札失温哼了一声,折扇猛地一收,道:“我阴阳书生素以风流自命,如今既请来了天下第一美人,若连碰都不敢碰上一下,岂非叫世人笑话?”

    风夜菱虽对他们的对话似懂非懂,但听到最后一句,也知道自己要遭殃了。她见札失温眼中露出贪色的迷醉神色,也顾不上再穿鞋,摸出今天在集市上新买的女红用的曲柄剪刀对着自己的胸口道:“你……你别过来,你若敢靠近我就当场自尽。”

    “好好,我不过来。”札失温油然道,“只是我不过来,却也怕你跑了呢。”

    “我……我不跑就是。”风夜菱色厉内荏地大声道,“你们谁也不许碰我。”

    札失温仰天打了个哈哈道:“你说你不跑,如何保证?”

    风夜菱瞪着眼反问道:“你想要怎样?”

    札失温不去看她,又给自己倒满了酒,一拍脑袋道:“你叫我三声‘好相公’,我就相信你的话。”

    “你……你休想!”风夜菱涨红了脸,浑身都在颤抖,“我就是即刻自尽,也决不让你这种禽兽得逞。”

    札失温放下酒杯,身形一闪就朝风夜菱逼近过来,冷着脸道:“说我是禽兽,大小姐见过禽兽吗?”

    “别过来!”风夜菱退到房间的一角,双目射出坚定的神色,“再过来我就死给你看。”

    “美人刚烈,如何是好?”札失温自嘲地一笑,忽然一转身抓住李静姝,用手臂勒着她的脖子道,“不错,你一意寻死我是奈何不了你,但你忍心看你的好姐妹为你受苦吗?”

    李静姝发出一声惊呼,刚想说话已被一旁的蒙古少女本雅莉狠狠掴了个耳光:“别吵!”

    “你们……”风夜菱无法相信这种野蛮的暴行就在自己的眼前发生,一时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第193章 姐妹情深

    札失温一条手臂勒紧李静姝的脖子,另一只手则遥指着风夜菱,暴喝道:“给我跪下,否则我就先切掉她的一根手指头。”说着他手指一搓,手上一枚本来毫不起眼的银戒指忽然露出了闪亮的刀锋,吓得李静姝花容失色。

    “你……你不能这样……”风夜菱同样低估了札失温的狠毒,只是她自幼娇生惯养地长大,何曾受过这边屈辱,膝窝动了几下,还是跪不下去。

    “我数三下!”札失温拉起李静姝的一只玉手,粗暴地掰开她的手指,作势便要用戒指上的刀刃去切。

    “不!”风夜菱惊叫一声,屈服地跪了下去。

    任达见风夜菱屈服,趁机喝道:“把剪刀放下!”

    “我……”风夜菱稍一迟疑,本雅莉一把揪住李静姝的长发,在她脸上狠狠又掴了一掌。李静姝一声惨呼,泪水也被打了出来。

    “你也跪下!”本雅莉一脚踹在李静姝的膝窝处,李静姝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却被本雅莉揪住头发,不得不痛苦地扬起面颊。

    札失温放开李静姝的手,轻轻玩弄手上锋利的戒指,然后又温柔地抚摸起她的脸蛋来,寒芒闪动间他淡淡地道:“多么惹人怜的美人儿啊,若是因为风大小姐的坚持而被毁去容貌,该是多么令人扼腕的憾事。”

    风夜菱看着那枚距李静姝面颊不足一寸的戒指,知道札失温只要稍微动一动手指,李静姝便有毁容的危险,忙道:“别,我听……我听你的话还不行吗?”她松开手,把剪刀轻轻丢在地上。

    任达伸脚扫开剪刀,札失温则得意地笑道:“听我的什么话?”

    “我……”风夜菱明知札失温是在借机羞辱于她,但此时李静姝如砧上鱼肉,她又岂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她垂下头,勉强挤出个笑容,颤着声道:“好……好相公……”她一句话说完,屈辱的泪水也流了出来。

    任达恰如其分地帮着札失温羞辱她道:“大点声。”

    风夜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羞怒重复道:“好相公。”

    札失温得意地翘起一条腿道:“叫我有什么事?”

    风夜菱见他如此大胆地占自己便宜,心下更是悲愤,咬着牙道:“请让我和静姝姐献舞一曲,给大爷们助兴。”

    “你们又不是陪酒的女妓,何必呢?”任达记着方才李静姝呛他的话,反击回来道:“两位大小姐这岂非是自降身份?”

    李静姝大声地道:“小夜你快跑,别管我!”

    “住口!”任达一脚把李静姝踹翻在地,“叫你们跳舞,就赶快跳!”

    李静姝脸贴着潮湿的地面,就听“当啷”一声响,她那御赐的头饰“金玉展翅”已被任达扔在她面前的地上。

    “你们……”李静姝颤栗着,一手掩住衣裙的领口,另一手则伸手去捡那头饰。

    “把这玩意戴好了,就这么跳,不许遮遮掩掩的。”任达一边命令着李静姝,一边又催促风夜菱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红绣鞋换上!”

    “我出去透透气。”本雅莉看不下去,起身踱步而出。

    火红的绣鞋,拿在手里仿佛炭火一般烫手。风夜菱迟疑着,终于强忍着屈辱把鞋套在脚上。

    “你别听他们的!”李静姝这时再度喊道,“此事都是因我而起,若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辈子都会愧疚的!你快……啊!!”

    她一声尖叫,原来是任达拿起一根手指粗的檀香,燃着了按在李静姝的香肩上,任李静姝喊得声音嘶哑也不松手,还悠然地道:“都说美人的身子是冰肌玉骨,原来也怕烫啊。你叫,你接着叫啊!”

    “你们怎么不讲道理……哦天呐!”风夜菱本还想尽量拖延时间,此时看到李静姝因剧痛而扭曲的俏脸,还有她被烫处冒起的白烟,连叫“慢着”,再顾不得其他,上前就想去救李静姝。

    札失温见她过来,跨步横在李静姝身前,张开双臂做出一副等待风夜菱投怀送抱的样子。风夜菱怒急攻心银牙一咬,忽然向旁一闪身躲过札失温,同时飞起一脚踢翻了任达等人煮火锅的饭桌。

    无论任达还是札失温,都没想到看似已然屈服的风夜菱仍然有反抗的心力,一时间都是一愣,待回过神来风夜菱已从桌下拿起了煮火锅的烧火盆。

    “还不放手!”风夜菱朝札失温怒喝一声,烧火盆脱手掷出,札失温面对漫天烧红的柴炭向后一躲,风夜菱已趁机把李静姝拉了过来。

    “噼啪!”烧火盆连带内中燃烧的柴炭散落一地,风夜菱顺手又拿起一只墙边的油灯,狠狠掼在地上,登时火油洒溅,火势蔓延起来。

    “拦住门口,别让小贱人跑了。”伴随着任达气急败坏的大吼,札失温身形一闪挡住门口,伸手就去捉风夜菱的手腕。

    风夜菱不退反进,从门口走到火势最烈的墙根附近,娇躯迎着热浪,双目没有丝毫惧意,指着札失温冷冷地道:“谁又想跑了呢?”

    火势迅速蔓延,没过多久,整个房间就几乎被烈焰吞没,李静姝嘶哑着嗓音叫道:“小夜!别做傻事!快出来!”风夜菱却仿佛没听见,只笔直地站在火海中心,火光映照得她的玉容如仙般圣洁。

    任达早抱着脑袋跑到了门口,札失温本想去火里把风夜菱拉出来,却又怕被风夜菱缠住同归于尽,无奈跺了跺脚道:“走吧,迟恐……”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到背后一阵寒意传来,仓皇间他一扭身,就看到一道炫目的剑光朝他射来。他狂吼一声,折扇猛地向空中一封,却只封了个空。但见夜空之下雪花纷飞,一道剑光蓦地化作六道,虚实难辨地朝他攻来。

    札失温纵身而起,试图躲过这一轮攻势,没想被到一枚含着内力的雪花印在眉心,气息一滞又落了回来。

    这当然是天莲宗名震天下的幻雪剑法。

    李静姝在旁看得清楚,见来者正是白雪音,不禁又惊又喜地唤道:“白女侠!”

    此时札失温被迫回地面,刚想扬起折扇顽抗,白雪音又是一连三剑把他往火场里迫去。他无奈就地一滚,极为狼狈地从白雪音的脚边躲过她这一剑,然后飞也似地逃进夜色下的巷子里。

    白雪音无暇去追他,冲进火场先把靠近门口的李静姝抱了出来。

    这时又一道身影掠了过来,把正脚底抹油准备开溜的任达截个正着,却是蓝桥。他玉和剑出鞘,起手便是最凌厉的“天光乍现”。

    任达虽贵为岳阳水派的二当家,武功上却远逊于今日的蓝桥,此刻见剑光四起,更是被吓破了胆,双拳乱挥,同时瑟缩着后退。

    蓝桥恨他屡次折辱李静姝和风夜菱,剑上毫不留手,仅六招就破进任达的拳影,玉和剑在他身上连刺数剑,送他去见了阎王。

    一道清冷的雪风吹过,房间内的火势稍受压制,风夜菱见蓝桥终于赶来相救,那伪饰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她激动地如小鹿一般跳出火海,一头扎进蓝桥坚实的胸膛里,委屈与脆弱的泪水再也忍耐不住,汹涌地夺眶而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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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