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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章 洞庭鱼榭

    徐婆见蓝桥“上钩”,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两眼放光地道:“咱可搭小少爷的马车一程,为小少爷指路。”

    “上来吧。”蓝桥眉眼含笑,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另一个御者位置。

    徐婆屁股一扭,娴熟地坐上马车,顿时一股劣质的脂粉香气传来,呛得蓝桥眉头大皱。他连忙挥动马鞭,按徐婆指的路线驾车而行。

    一路上徐婆拐弯抹角地打探蓝桥的底细,包括他一行几人,来岳阳是不是来游玩的,有没有落脚的地方等等。蓝桥一边随口作答说是初次到岳阳游玩,一边暗中腹诽,估计徐婆坑他们一顿饭还不肯罢休,还要替他们安排住处。

    待马车在洞庭鱼榭门口停好,蓝桥掀开车帘,白雪音和风夜菱二女手拉着手鱼贯而出,只看得徐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半晌才讷讷地道:“小少爷真是神了,有这么一对娥皇女英相伴,真是羡煞旁人。”

    蓝桥见她脸上遗憾之色一闪即逝,心道自己定是坏了她介绍姑娘给自己陪酒的既定计划。他见白雪音面色平静,估计她不知道娥皇女英的典故,便对风夜菱道:“我们进去吧。”

    他们选了一间位于三层的雅室,拾级而上。蓝桥走在前面,风夜菱和白雪音并肩走在后面,两女一边上楼一边窃窃私语,不知又在说什么悄悄话。

    到了雅室,徐婆退下,风夜菱白雪音分左右坐好,蓝桥见白雪音玉颊含羞,便好奇地问风夜菱道:“你们刚才说什么私房话呢?”

    风夜菱“哼”了一声,狠狠白他一眼道:“我给雪音妹妹解释,什么是娥皇女英。”

    她这样一说,白雪音头垂得更低了,连忙解释道:“风姐姐请不要误会,我和师兄之间清清白白天地可鉴,等下再见到徐婆,我就说是他妹妹。”

    “就是嘛,看你给人家臊的。”蓝桥打圆场道,“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当然知道你俩没什么。”风夜菱不无揶揄地笑道,“故事里多是英雄救美,你可倒好,让人家雪音妹妹救你那么多次,真是羞也不羞?换了我是雪音妹妹,也断然看不上你这‘狗熊’。”

    蓝桥不服道:“那你风大小姐又怎么说?”

    风夜菱量手一摊,撇嘴道:“父母之命再加上……”

    蓝桥追问道:“再加上什么?”

    “我眼瞎呗。”风夜菱此话一出,登时引起室内一阵哄笑。

    白雪音花枝乱颤地笑道:“狗熊也有狗熊的可爱嘛。”

    这时有侍女进来招待,蓝桥随手点了几道名菜,侍女退下。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侍女又送上一壶酒来,蓝桥道:“到一方水土,品一方酒香,来,尝尝岳阳这边有名的黄酒,叫什么来着?”

    “这时十年窖藏的‘云梦乡’。”侍女款款作答,一边为三人温酒斟酒一边笑道:“少爷真是好福气,出游竟有两位美人相伴,奴家虽是女子,对少爷也不无羡慕呢。”

    “才不是。”蓝桥一摆手道,“她俩是要好的闺中姐妹,把臂同游总少不得一位护花人,于是便找了咱这冤大头来,美人碰不得一下,要花钱时把荷包乖乖奉上也就是了。”

    侍女掩嘴一笑道:“恕奴家直言,凭两位姐姐的天香国色,就算是只花钱不给碰的护花人,排队也得排到城门外呢,少爷就莫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她斟过酒后自觉地退下,风夜菱嘟起嘴道:“某些人听到没有?要多一点自觉,少一点抱怨,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雪音轻挽衣袖,双手举起酒杯道:“风姐姐,妹妹敬你一杯,过去这些日子承蒙姐姐照顾,妹妹羞愧难当。”说着她尽饮杯中酒,玉颊现出一丝隐隐的红晕。

    风夜菱不好意思地道:“妹妹言重了,毕竟妹妹是为救我才受的伤,应该是我心怀感激才对。”

    她也举起酒杯,和白雪音对饮而尽,放下酒杯后又道:“幼时我养尊处优惯了,天天有人伺候,事事有人照料,从不知这生活的艰辛,还时常对下人颐指气使让她们为难。现在我才知道,生活中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像如何挑选优质的食材,如何炖好一盅靓汤,如何洗净一件衣服,其中都自有智慧。”

    她看了眼白雪音,又道:“照顾人,特别是照顾女孩子,就需要更加细心,初时雪音妹妹伤重不能下床,我除了为她换药外还要替她擦洗身体……”

    “姐姐别说了。”白雪音连忙打断风夜菱的话头道,“这丢人的事我每次想起来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啦好啦,放过你啦。”风夜菱自己也觉得说得太过,歉然道,“说起来妹妹这些年在山上自己照顾自己,生活也是极清苦的。”

    “习惯了。”白雪音又为众人倒满了酒道,“这不,我随风姐姐下山享福来了。”

    几人正说着话,敲门声响,四位侍女流水般用托盘把蓝桥点好的菜品依次奉上,有河蚌,有烤鱼,有河蟹,还有岳阳本地的时令菜蔬以及用洞庭银鱼煨出来的鲜美鱼汤。

    “点这么多的吗?”风夜菱看着面前的玉盘珍馐,不无担忧地道,“这吃得完吗?”

    “没问题。”蓝桥哈哈一笑道,“咱们江湖儿女还能吃不下几碟饭菜吗?没事你们尽管吃,吃不完有我呢。”

    “那好吧,雪音妹妹也敞开了吃,别拘着。”风夜菱当先下箸,夹了块连皮的烤鱼,一边用嘴吹着热气一边道:“女孩子又不见得吃的少。”

    白雪音本来正要下箸,听风夜菱这么一说立时又扭捏起来:“哪有?风姐姐又取笑我了。”

    “我不是说你。”风夜菱一摆手道,“我是想起我在京城时的玩伴了。”

    蓝桥想起风夜菱在济南和朱清影聊起的“京城四秀”,笑问道:“你说的可是南平郡主?她看起来也是习武之人,饭量大倒也不奇怪。”

    “我不是说她。”风夜菱笑吟吟地道,“清影姐是吃得不少,但还是比不过静姝姐,哪天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蓝桥心中猛地一动,佯作随口问道:“你说的静姝姐,是否就是江浦弘毅庐的大小姐?”

    “是呀?怎么了?”风夜菱对蓝桥的这一问感到十分诧异,“弘毅先生李祺是韩国公李善长的长子,同时也是临安公主的驸马,他们一家因卷进胡惟庸案被逐出京城。”

    这并非风夜菱第一次提到她的闺中姐妹,蓝桥却直至此时才终于确定,原来前天和他在雾濛山中有过一夕之缘的李静姝,就是风夜菱口中“京城四秀”的静姝姐。他想起那晚和她在湖畔“鱼和熊掌”的盛宴,深感风夜菱所言不虚的同时,嘴角也不自禁地翘了起来。

    “你笑什么?”风夜菱满面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也对静姝姐很感兴趣?”

    “没有。”蓝桥连忙否认,“我只对你感兴趣。”

    “骗人。”风夜菱白了他一眼道,“你问问雪音妹妹,看她信不信你。”

    蓝桥转头看向白雪音,却见她不知何时已拿了只螃蟹到盘中,正用银钩仔细地剔着蟹钳和蟹腿里的蟹肉。刚才趁蓝桥和风夜菱闲聊,她已把剔出的蟹肉放进一个小碗里,积成小小的一堆。

    “哇,雪音妹妹也太贤惠了吧?”风夜菱羡慕地道,“这么会照顾人,我可做不到。”

    “风姐姐在天莲峰上照顾过我,我这就当是报答风姐姐了。”白雪音笑着把盛着蟹肉的小碗推到风夜菱面前,又看了蓝桥一眼道:“快吃吧,慢了当心被师兄抢了去。”

    “他敢!”风夜菱恶兮兮地瞪了蓝桥一眼,片刻却又绽出个笑容,主动夹起一条蟹肉喂进他的嘴里。

    待吃饱喝足,蓝桥并未向洞庭鱼榭的掌柜提起李静姝的事,而是自掏腰包结了账。一直在门口等候的徐婆又迎上来道:“少爷和少夫人们可还用得满意?”

    白雪音刚想声明她和风夜菱是姑嫂是而非“少夫人们”,蓝桥装作被坑的游客般不满地道:“菜品是还可以,就是价格贵了点,你们岳阳这的饭庄都这么贵的吗?”

    徐婆讪笑道:“这出来玩就是花钱买开心嘛,只要少爷的嘴里满意,胃里满意,心里满意,那就是值得的。少爷若是嫌这里贵,下次咱再带公子去家地道的米粉店,保证价格实惠童叟无欺。”她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完全不给人反对的余地,蓝桥等人听了不禁皱眉。

    此时暮色渐浓,众人出了洞庭鱼榭,徐婆又道:“少爷夫人现在吃饱喝足,若是想找地方玩耍,不如去登岳阳楼,俯瞰八百里洞庭,岂不快意?”

    风夜菱实在厌恶这徐娘,拒绝道:“眼看就天黑了,岳阳楼我们就先不去了。”

    徐婆一听打起精神道:“像少爷夫人这般风流人物,最好是去碧水接天楼下榻。碧水接天楼和岳阳楼并称我们岳阳二楼,紧邻着洞庭湖,风景极佳,白天可远眺茫茫湖面,夜来可仰观天上星宿,我敢保证整个岳阳都找不出比碧水接天楼更好的宿处了。”

    白雪音提醒道:“这么好的宿处,价格自然也是不菲咯?”

    风夜菱亦对这位想从他们身上榨取钱财的徐婆多有不满,声音转冷道:“这位大姐,你该不是看上我们少爷多金,故意坑我们的吧?”

    “咱可不敢。”徐婆不敢过分相逼,连忙摆手道,“咱也是看着两位夫人仙女似的,不想夫人们受委屈嘛。”

    风夜菱紧跟着道:“到你别再跟着我们了。”

    “是是,那当然。”徐婆赔笑着道,“咱这就走,少爷夫人请自便吧。”她最后不甘地看了蓝桥一眼,灰溜溜地去了。

第165章 定远旧物

    洞庭鱼榭紧邻着一条店铺林立的小巷,此时天色渐晚,小巷却反而愈加热闹起来。

    各家铺面以及各有落足之处的小贩们纷纷点起灯火,把小巷照得亮如白昼。诱人的油烟气味飘出巷尾,即便不是土生土长的岳阳人也知道,晚市要开始了。

    巷子深处冒起冲天火光的是小张家的爆炒田螺,香味穿透巷子直达鼻腔的是苏姐家的椒麻烤鸡,还有各种绝活小吃,各式糕饼甜点,极具地方特色的晚市吸引着形形色色的顾客。

    或明或暗的灯光下,人影不断穿行于小巷中,为这个夏日的傍晚添上一股恰如其分的烟火气。

    “这才是生活嘛。”风夜菱眼睛定定地看着人进人出的小巷,不无羡慕地道:“我们也进去逛逛吧。”

    白雪音掩着嘴笑道:“风姐姐还没吃饱吗?”

    风夜菱瞪她一眼道:“吃饱了又怎样?过过眼瘾还不行吗?”

    左右饭后无事,散散步也好,等天色再晚一些再去找蓝枫会面。蓝桥想到这里带头往巷口走去,同时心头一股豪情涌起道:“看看就看看,小姐们还不快跟上。”

    “我就知道夫君最好啦。”风夜菱乐开了花,娇笑着一把挽住蓝桥左边的手臂,然后回头看向白雪音,朝她猛打眼色:“这巷子里人多,雪音妹妹小心走散了。”

    白雪音有些羞怯地回望向风夜菱,犹豫了片刻还是在后者鼓励的目光中走到蓝桥的右边,挽住他另一侧的手臂。

    风夜菱狡黠地笑道:“有我们两个大美女陪着,夫君有没有一种志得意满,走上了人生巅峰的感觉?”

    蓝桥感受着二女火热的身子以及各自独特的体香,故意叹息一声道:“巅不巅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从未像现在般紧张过。”

    “呸。”风夜菱啐道,“真没出息。”

    三人把臂同游,走了还不到半条巷子,忽听前面一阵骚动,本来穿梭如织的路人们潮水一般往巷子的两侧退去,就连吆喝之声不绝于耳的小贩们也一齐住了嘴,整个巷子仿佛一瞬间安静下来。

    蓝桥还没搞清出了什么事,就见八名健仆抬着一乘宝蓝色盖顶的华丽大轿,由巷子的另一端施施然走了过来。健仆们皆是一脸傲色,显然认为这样出行相当有面子,路旁的行人似乎也知道大轿主人的身份地位,纷纷避开,让大轿畅通无阻地前行。

    一乘大轿过去,接着是另一乘鲜红盖顶的大轿,再后面又是一乘……

    一连七乘大轿从蓝桥等人的身前鱼贯而过,然后并排停在两扇暗红色的朱漆大门之前。

    这是整条巷子唯一没有店铺,也没有小贩摆摊的地方。大门缓缓向内打开,健仆们也不说话,极有默契地抬着轿子依次往门里走去。

    蓝桥皱了皱眉,不知怎的竟想起他当初误入青州赏心苑的事,看了眼陪在身边的风夜菱,低声道:“这地方有点可疑,我们过去看看。”

    他说罢径自走到朱漆大门一旁的墙根下,抬头一看,见门上高悬着一块匾额,上书“冷月轩”三个大字,立时想起“冷月无声”那句古诗,心中更是好奇。

    门口也不点灯火,黑暗中一个管家打扮的人从门房闪出来道:“怎么只来了七个,曾堂主呢?”

    最后一乘大轿的轿帘掀开,里面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出来道:“渔庆堂的曾堂主昨夜患了风寒,今天怕是来不了了。”

    那管家语气有些失望地跺了跺脚道:“那就只剩下七人竞价了,这不合我们冷月轩的规矩。”

    大轿里的人似乎也有些不满,哼了一声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们的东西有人买就是了。”

    “那可不一样。”管家坚持地道,“我们冷月轩的规矩既是拍卖,那就要有人竞价,要是哪天大家都不来了,就剩两三个买家,我们还有什么赚头?”

    “有没有买家,那要看你们的货怎么样。”轿中人显然不买那管家的账,一边吩咐轿夫继续前进一边又道:“说说看,今天你们又进了什么好货色。”

    听到此处,蓝桥也禁不住功聚双耳,想听听他们这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听那管家道:“回吴掌柜的话,小人只管接待客人,至于里面拍什么货品,这您得去问我们任二爷。”

    那轿中的吴掌柜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激他,笑道:“你身为冷月轩的管家,连这点事他们都不告诉你,显然还把你当外人啊。”

    管家被吴掌柜说得涨红了脸,怔了片刻压低声音道:“今天下午好像听任二爷提到一样,是叫什么翳影弓的,说是当年定远伯蓝若海远征捕鱼儿海时用过的战弓。”

    蓝桥听到这里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风夜菱似乎也听到了里面的对话,轻轻握住蓝桥的手悄声道:“夫君若想进去看看,我陪着你。”

    见白雪音跟着点了点头,蓝桥想了想道:“好吧,只是你们就这么进去,只怕会被人认出来……”

    “这个好说。”风夜菱说着摸出两条丝帕,一条系在白雪音脸上,一条则系在自己脸上,只露出两双眼睛,掩去了她们的花容月貌。

    蓝桥心定了些,见那管家正欲关门,忙走过去道:“在下曾琰,是曾堂主的侄子,今日家叔偶感微恙,故让在下替他赴会。”

    管家露出狐疑的神色,上下打量着他道:“你真是曾堂主家的?”

    蓝桥也不多做解释,向风夜菱摆了摆手。风夜菱会意地向前一步,把钱袋打开一线,露出里面厚厚的一叠金叶子——这还是当初陈玉倩带陈玉衡拜师时给的。

    管家看见金叶子,神色缓和了些,又看向蓝桥身边的风白二女,问道:“这两位是?”

    “我们是曾公子的夫人。”风夜菱边说边故作亲昵地在蓝桥身上蹭了蹭,另一边的白雪音成了赶上架的鸭子,也只得微侧过头,轻轻靠在蓝桥的肩上。

    二女虽都以丝帕覆面,但那管家一看她们丝帕上露出的眉眼,便知她们都是万里挑一的美女,从而更相信左拥右抱的蓝桥是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

    “曾公子和二位夫人,请进。”管家笑着作了个揖道,“冷月轩共有八席座位,按八卦卦位排布,渔庆堂在离位。”

    蓝桥和风白二女分别对视一眼,沿着前院草坪上的石板路向前走去。

第166章 神秘卖场

    走过黑漆漆的前院,再穿过一道月门,前方陡然变得明亮起来,一座灯火辉煌的八角形建筑出现在眼前。

    说是建筑,实际就是八组石砌的阶梯座,按照八卦的方位环绕着正中的一小片空地。阶梯由整齐的石料砌成二尺、四尺以及六尺高的三层,每层有一条长石凳或两条短石凳,或长或短的组合恰与这一组石阶的八卦卦象相合。

    每组阶梯座之间均隔着一条通道,将八组客人分隔开来。蓝桥辨清了方位,带着风夜菱和白雪音走到离位的阶梯座坐下。他们的右侧是震位,看过去是一位面色苍白的的中年汉子,此人头发稀疏脚步虚浮,显然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

    左侧兑位则坐着第七乘轿子中的吴掌柜,他正与身边的两位仆从交谈。蓝桥凝神细听,原来是对仆从抱怨出门太仓促以至于没带足银票。

    八组阶梯环绕着一片二十步见方的空地,下面铺着厚厚的毯子,上面支着九尺高的竹蓬,蓬顶密密麻麻挂了足有四五十盏明黄色的风灯,把这片小小的空间照得亮如白昼,同时也把周围的八组坐席隐入相对的黑暗。

    这时一位长相精明的中年汉子携着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美妇走了出来,站在竹蓬的正中,转着圈地向各位宾客打招呼。

    中年汉子大概也是头一次看到蓝桥这“曾琰”的生面孔,友好地走上前道:“在下冷月轩的管事任达,欢迎曾公子代表渔庆堂参加一月一度的冷月会。曾公子一表人才,又有两位美眷相伴,在下着实羡慕,也着实为曾堂主感到高兴。”

    美妇人也走过来,一双大眼睛在风白二女身上扫了一遍,娇笑着道:“妾身姓曲,公子年少风流,妾身若能早生二十年,真恨不得把自己也卖给公子呢。”

    风夜菱和白雪音听这曲夫人说话不正经,都不禁微微皱眉。

    蓝桥怕说多了话引人怀疑,便只微笑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曲夫人笑着拍了拍手,立时有八名花朵般娇艳的少女排成一串从黑暗处走了出来。她们每人手里端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各式茶具,看来是伺候各个坐席的婢女。

    其中一个面貌清纯笑容甜美的少女盈盈地走到蓝桥与风白二女的坐席旁,柔声道:“奴婢名唤小桃仙,见过曾公子和二位夫人。”

    她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六七岁,大大的眼睛泛着水汽,娇俏的脸蛋抹着精致的脂粉,一条将将盖过膝盖的裙下露出两条幼细的小腿,裙裾上缀着一层一层的桃花花瓣,看不出是真是假。

    “这么多的桃花,难怪你叫小桃仙。”风夜菱似对她的装扮有些厌恶,别过脸看向其他坐席,却见其他坐席上也各有一位裙上缀花的少女在席间服侍,梨花樱花杏花等等应有尽有。

    小桃仙双手端着托盘,上身挺得直直的,双腿却慢慢曲下,缓缓跪在蓝桥和二女身前,放下托盘道:“请公子和夫人们用茶。”

    坐席没有茶几,小桃仙便把茶杯直接放在三人身边。蓝桥看了她一眼,随手拿过一杯茶递到她面前道:“你自己先喝一口。”

    小桃仙一怔,随即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老老实实地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蓝桥见小桃仙并无异样,稍稍放心,目光重新落回正中的竹蓬。

    这时任达又说了几句招呼客人的场面话后,亲自拿出一面小锣和一支小锤,敲了一声,示意今天的冷月会正式开始。

    两位大汉推着一架小车徐徐走出,小车上用支架摆着一把制式奇特做工精美的长弓,正是蓝桥自幼便见过的翳影弓。

    翳影弓最初由洪武帝朱元璋命京城巧匠打造,赐给了当时随他南征北战的剑法大宗师“天剑”沈心流。后来蓝若海从沈心流处出师,已经归隐的沈心流便将此弓赠给了蓝若海。

    蓝若海凭借翳影弓立下赫赫战功,翳影弓几乎和破晓剑一样,成为这位宗师级高手最让人胆寒的武器之一。

    任达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翳影弓的来历,风夜菱却不解看向蓝桥。

    蓝桥知道她是想问翳影弓如何会辗转流落此处,苦笑道:“我上次见到翳影弓时才十岁,后来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楚。好像是送给了他手下一个忠勇过人的副将,叫什么世奇的,后来那副将战死在草原上,便再没人知道翳影弓的下落。”

    任达朗声道:“翳影弓,底价银五十两,现在开始出价。”他说着“当”地一声敲响铜锣,声震四座。

    锣声未落,立时就有远处的一位买家报出了八十两,紧接着旁边一人又报出一百两。

    风夜菱凝视着蓝桥道:“既是阿爹的旧物,咱们怎都要争取一下,让它物归原主。”她的眼中满是恳切,似在征求蓝桥的同意。

    蓝桥微微点头,扬声道:“我出二百两。”

    他此言一出,立时有不少人的目光转向他这一席。

    左侧的吴掌柜嘿嘿笑道:“我出二百零一两。”

    这分明就是抬杠了,风夜菱握住蓝桥已开始微微冒汗的手,替他喊道:“二百五十两。”

    蓝桥低声道:“咱们没这么多钱吧?那叠金叶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两,折合银子也就二百两。”

    风夜菱凑近到蓝桥耳边道:“放心吧,我这还有,别忘了我可是文昌侯家的‘千金’大小姐。”她特别强调了“千金”这两个字,把蓝桥逗得莞尔。

    这时已无人报出更高的价格,全场的目光又都聚集到那吴掌柜的身上。

    吴掌柜站起身一摊手,狡黠地笑道:“有人愿意当二百五,那我也不拦着。”说罢他悠悠然坐下,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蓝桥虽明知吃了亏,但此时木已成舟,他也不能反悔。任达连问三遍之后敲响铜锣,曲夫人亲自取下翳影弓,递到蓝桥的手上。

    风夜菱取出银票付讫,蓝桥则顺势把翳影弓也递给她道:“我知道菱儿喜欢射箭,这把弓送给你,就当是我替我爹向你风家下的聘礼吧。”

    “区区二百五十两银子就想把我娶回家,你也太抠门了。”风夜菱故作嗔怨地一噘嘴,见蓝桥被她说得一阵错愕,旋又转嗔为喜地笑道:“逗你的啦,我很欢喜,一定会好好珍惜的。”说着,她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第167章 稀世奇珍

    小桃仙乖巧地为风夜菱添茶,直到此时她仍安静地跪着,膝盖早被地面磨得生疼,不适地扭动着身子。

    白雪音看着心中不忍,对她道:“你起来吧,不必一直跪着。”

    小桃仙露出感激的神色,缓缓挪动几乎跪麻了的腿,却仍坚持道:“这是任二爷对我们的要求,做不到便会受惩罚。奴婢现在还不能像其他姐妹般做得那么好,所以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白雪音左右看了一眼,见左边吴掌柜和右边的中年汉子席上确实也都有和小桃仙相似的女孩子跪侍在旁,奇道:“他要求你们始终跪着服侍吗?做不到又能怎样?”

    小桃仙似是有些害怕地向后看了一眼,见任达没注意她,这才偷偷掀起裙角,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以及大腿上纵横交错的几道鞭痕:“我们冷月轩的奴婢每天都要受到例行的鞭打,任二爷说是为了让我们反思过错。”

    “这也太过分了。”白雪音本就是侠义心肠,关切地道:“那你们能不能想办法换个地方?”

    “除非有人花钱把奴婢也买下……”小桃仙看了眼刚才为买翳影弓几乎掏空钱袋的蓝桥,无奈地摇摇头道:“夫人若真的心疼奴婢,不妨多用些茶,这也奴婢也好借着回去换水的机会休息片刻。”

    这时任达又敲了声锣,第二件拍品被一辆小车推了出来,却是一颗浑圆的宝珠。

    那宝珠在清透的琥珀色中蕴着云雾般的奶白色,给人以珠圆玉润之感,一看便知是被人贴身佩戴多年,深受主人的滋养与浸润。

    一般像这类物件,其本身的价值已可忽略不计,它的历史以及曾滋养它的主人才是构成它价值的核心因素。历史越悠久,原主人的身份越高,它便越受欢迎。

    果然就听曲夫人介绍道:“这便是武周时期太平公主贴身佩戴二十年之久的太平天珠。”

    众人一听皆是哗然,没想到眼前这颗宝珠的主人竟是七百年前女帝武曌最宠爱的小女儿。由这位天之骄女贴身滋养出的神物,其价值自是远超寻常古董古玩。

    几轮叫价之后,太平天珠最终以八百两银子的价格被坐在乾位的商人收下。

    铜锣再响,这次却没人推车,只有两位身披轻纱的少女携手走了出来。两女都是十**岁的年纪,身材纤长高挑,纱裙下透出的两双长腿犹如玉雕。

    最特别的是,她们的身材样貌竟生得一模一样,无论是浮凸有致的曲线,还是粉琢玉雕的五官,甚至就连嘴角微微上翘的弧线都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难分彼此。

    她们手拉着手在空地上缓缓转着圈子,踩在毯子上的两双赤脚白得刺眼。

    会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半晌才听右边的中年人道:“双生花吗?”

    两位少女一齐转向震位,左边的少女首先蹲下一福道:“小女鹿雪柔。”然后右边的少女也蹲了一福跟着道:“小女鹿冰柔。”两人报完姓名后同时停顿片刻,最后一齐道:“给客人请安。”

    那中年人兴奋地面颊涨红,向任达问道:“这第三轮可是要卖这一对美人?”

    任达含笑颔首。

    曲夫人走到鹿姓二女身后道:“快,给客人们展示一下你们的本事。”

    两女的脸上泛起红晕,一齐垂首应道:“是。”

    但听丝竹之声响起,她们缓缓走回竹蓬的中间,然后随着乐声翩然起舞,好似一对仙女。

    她们的舞姿曼妙,节奏却出乎寻常的缓慢。每一次举手、抬腿又或下腰,她们的肢体都是缓缓而动,仿佛含着先秦的古韵,舞于白露为霜的蒹葭丛中。

    本来就生得一模一样的二女,此时就像中间隔了面铜镜,把完全对称的各种动作分毫不差地做了出来,牢牢抓住在场的每一对眼睛。

    只见她们双手在身前撑住地面,**从身体两侧缓缓抬起,带起纱裙好似仙鹤展翅。随着腿越抬越高,纱裙开始向下滑落,美玉般莹白无瑕的长腿一点点露出来,只看得在场众人无不屏住了呼吸。

    最后,她们的双腿缓缓抬至头顶并拢,双脚再向后折,在脖子后交叉起来,整个过程虽显得有些诡异,却又唯美异常,就连风夜菱也轻叹一声道:“她们这是柔体术,可以将肢体扭到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和位置。我虽然羡慕却决不敢亲自尝试,天知道她们为练这个吃过多少苦头,忍受过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

    白雪音亦叹道:“她们除了美丽,同时还乖巧得紧,这样一对会柔体术的双生美女,相信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吧?”她说着话眼角忍不住瞟向蓝桥,却见蓝桥根本没正眼看竹蓬下的表演,只独自垂着头思索着什么。

    小桃仙悄声道:“她们是任二爷和曲夫人一手训练出来的,可以说没有一天不是受尽折磨。比起她们,奴婢受罚时被打的那几鞭子根本不值一提。”

    这时鹿家二女表演完毕,任达在震天的喝彩声中开始了这对双生花的竞拍。众人纷纷出价,从二百两的起价一直叫到两千两,震位那个志在必得的中年人最终如愿以偿。

    “两千两……”蓝桥听着最终的成交价咋舌道,“要知一家普通的农户全年穿衣吃饭也不过五两银子,一对双生的舞女就能让这家人吃上四百年。”

    小桃仙笑道:“公子也不能这样比,同样是钱,在穷人和富人眼里那是完全不同的。鹿家姐妹虽然漂亮,但离真正天香国色的美人也还有差距。若真有倾城榜级数的美女在此,价格恐怕能再高上十倍百倍。”

    这边小桃仙说着话,另一边鹿家姐妹已牵着手走上那中年人的坐席,一齐跪下行礼道:“奴婢拜见主人。”

    曲夫人在她们身后提醒道:“别忘了教给你们的规矩。”

    鹿家姐妹身子一颤,同时再向前跪爬一步,低头亲吻那中年人的鞋面。

    小桃仙看了那边一眼道:“任二爷很注重礼节,莫说违背他的命令,只要平日言行稍有差池便是一顿毒打,也难怪她们拼命表现以求新主了。”

    白雪音攥紧拳头,本想说一句表达愤慨的话,猛然想起自己此时扮演着“曾公子的夫人”,话到嘴边连忙又咽了回去。

    风夜菱目光一挑,开玩笑般问蓝桥道:“夫君要是口袋里的银子够多,是不是也想把那对双生花姐妹买回来玩玩?”

    蓝桥缓缓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只是在想,冷月会一月一度,日积月累下来究竟有多少无辜女子在这里被他们卖掉。这么缺德的生意,简直与青州的赏心苑不相上下。”

    风夜菱想起自己在青州被迫与其他少女决斗的往事,也是心中一寒,忍不住道:“莫非这冷月轩的背后,也是那可恶的琼楼会?”

第168章 天女蒙尘

    锣声再响,一匹高头大马被任达亲手牵了出来。众人的目光立时都移了过去,再没人多看方才那对双生花一眼。

    此马通体呈紫黑色,光线下还能看到些紫褐色的暗纹,就连擅长骑射的蓝桥也从未见过如此毛色的马。

    任达一边爱惜地抚着马背,一边侃侃道:“古时乌孙的宝马相信诸位都听说过,河西一战,小小的乌孙国正是凭借他们精良的战马击败匈奴十余万大军。后来乌孙灭亡,取而代之的柔然再度改良了他们的战马,其中一系变种毛色紫黑,快如闪电。”

    左边的吴掌柜质疑道:“我只听过西域的大宛,辽东的骅骝,还有蒙古马、滇马、川马,从没听说过什么柔然的紫黑马。”

    任达淡淡一笑,也不与他分辩,接着道:“后来这种紫黑的马种传到回鹘,由回鹘人再与当地的良马配种,便有了后来这种紫黑色中带有褐色暗纹的西域宝马。此马名叫‘紫魅’,虽不是世俗认为的那种千里马,但它在百里以内的绝对速度却是马中之最。”

    蓝桥听到这里,猛然想起小时候蓝若海对他讲过的一则军中传言。听说当年开国大将常遇春的坐骑便是这样一匹紫黑色的战马,冲锋陷阵速度无人能及。

    他知道这紫魅宝马的价格必然更胜方才那对双生花,强压下想要得到的冲动,把目光转向其他坐席上的买家们。

    这时开始竞拍,几轮叫价下来最终由吴掌柜以五千两白银的高价拍得。

    任达亲自把紫魅的马缰交到吴掌柜的手里,吴掌柜笑得合不拢嘴,向刚才拍得双生花姐妹的中年汉子投去挑衅的目光。

    中年汉子忿忿地哼了一声,翘起一条腿搭在也不知雪柔还是冰柔的香肩上。

    任达拍了拍手,待吸引了全场注意之后又做了个让众人安静地手势,面色潮红难掩激动地道:“接下来是本次冷月会的最后一件拍品。”

    继翳影弓、太平天珠、双生舞女和紫魅四件拍品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待今夜最后的拍品出现。

    伴随着一缕清幽的琴声,一个风姿楚楚的美女从黑暗处缓缓走了出来。从她莲足踏上毯子的那一刻起,便再没有人能把目光从她的身上挪开。

    竟是李静姝!

    蓝桥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理解昨天上午才和他在雾濛山上分别的李静姝因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穿着件及膝长的月白色披风,在颈前系着绳扣,把整个娇躯都裹藏在披风里。披风上隐约现出的水墨图案连同她脚上的白色绣鞋一起,为她塑造出一种雕塑般淑雅的玉女形象。

    李静姝的神情有些黯淡,发白的面颊上涂着醒目的胭脂,双手背负在披风下,秀发如瀑布般倾泻身后。

    她莲步轻移地走到竹蓬正中站定,曲夫人低声命令道:“身子挺直了,抬起头来。”

    李静姝的身材在女孩子中本就偏高,挺直身子后衬出姣好的少女曲线,更显得亭亭玉立。她听话地抬起头,目光中却尽是茫然之色。夜风拂过,撩起披风的下摆,露出少女笔直的**,也让人不禁联想,她披风下紧紧裹着的躯体,会否不着寸缕。

    “咦,我还说哪冒出个天仙般的大美人,这不是静姝姐吗?十年不见,她好像比绘卷上画得还更漂亮些。”风夜菱仔细打量过李静姝后发出一声惊呼,忙掩住嘴轻声解释道:“她好像是我小时候的好友,家住江浦弘毅庐的李静姝。”

    “她是风姐姐的闺中好友?”白雪音听了也倍感诧异,“看她的样子,手臂应该是被铁链或者绳索绑在身后,难道她就是今夜的最后一件拍品?”

    “这怎么可以!”风夜菱血气上涌,瞪大了眼睛咬着牙道:“她是临安公主的掌上明珠,身上流着天子的血,怎么能像那对双生花姐妹一样,被卖给一个臭男人做为奴为婢?”

    她的情绪虽然激动,却仍然竭力压制着说话的音量,转向小桃仙质问道:“你们主人知不知道这女子的身份?什么人都抓来卖吗?”

    小桃仙本就跪着,此时见风夜菱震怒,深深伏地下头,瑟缩着道:“这种事奴婢也无从得知,奴婢只知道冷月轩有一批人专门负责收购、拐卖或者掳掠少女,加以训练后放到冷月会上拍卖,刚才那对双生花如此,这位仙女姐姐应该也是一样。”

    女大十八变,风夜菱想想自己与李静姝幼时稔熟,又看过倾城榜美人绘卷上的肖像,连她都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李静姝,自然更不必说冷月轩的下人们。

    想到这里风夜菱的火气平息了些,仍不甘心地又道:“他们这样随便乱抓,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小桃仙的头伏得更低,声音发颤地道:“任二爷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后台,王不王法的只要不把事情闹大,他们根本不在乎,一般穷人家或者外地来的落单女子最易成为他们的目标。”

    蓝桥想起和李静姝分别时她确实是一个人,身上的铜钱也都在取鹿茸时拿给了自己。她本是倾城榜级别的美女,身上没钱,又是孤身一人,难怪会成为冷月轩的目标。他不禁生出深深的自责,仿佛李静姝沦落至此,他也脱不开干系似的。

    “他们的后台是谁,不妨说来听听,看我们家老爷惹不惹得起……”风夜菱见她昔日的故友蒙尘,本想再继续追问小桃仙,白雪音忍不住止住她道:“她只是个伺候人的奴婢,姐姐就算有气,从她身上也很难问出更多。为今之计只有先把人救出来,再想办法。”

    “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风夜菱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白雪音,“怎么救?你单枪匹马杀过去还是怎么?”

    白雪音见风夜菱迁怒自己,被呛得说不出话,垂下头去。

    “强抢是下策。”蓝桥轻声劝道:“且不说冷月轩必然有多少护院高手在暗中盯着,此时情况不明,冒然动武更可能暴露身份,使我们这次来岳阳的行动付诸流水。”

    风夜菱虽一时冲动,却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此时冷静下来,不禁轻叹一声道:“那我们就只能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下这位国色倾城的大美女了。”

第169章 长歌问情

    “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蓝桥悄声问道,“按现在的形势,我看这拍价不可能比紫魅更低,一万两十万两都不是不可能。”

    “银票我这还有八百两,就算加上金叶子也不过一千两。”风夜菱无奈地道,“所以我才说要碰运气。”

    白雪音担忧地道:“若是有人出价更高怎么办?难道这么一个大美人还不值一千两?”

    小桃仙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插口道:“莫说一千两,像她这级数的美女,一万两也未必够用。”

    蓝桥的心直往下沉,这时曲夫人拿起李静姝披风前的系带,轻轻往上一提,李静姝立时便跟着踮起脚,仿佛生怕那系带被解开似的。

    曲夫人妖媚地一笑,拉着那系带向前走去,李静姝便也如影随形地跟着她走,被她带着到四周的坐席前任人观赏。

    风夜菱心疼地看着竹蓬里被拉着走来走去的李静姝,唏嘘地道:“以前我们几个玩得好的姐妹里,就属静姝姐的脾气最大,不买任何人的账,没想到她今天也要沦为别人的玩物。”

    小桃仙低声道:“在我们这,没有人会不听话的。夫人根本想象不到任二爷的手段,无论多么刚烈的女子,只要到了他手中,出不了一两天都会认命。奴婢昨夜曾亲眼看到前面这位姐姐受刑,一开始也坚强得很,后来还不是求饶听话了。”

    “他们给她动刑了?”蓝桥的心猛地揪紧,“你都看到什么了?”

    “奴婢也只是路过时偷看了一眼。”小桃仙声音压得更低,“当时这位姐姐被绳子吊着,不断被浸入一个大水池。”

    “水刑吗?”白雪音不解地道,“很多衙门都会用吧?”

    “夫人有所不知。”小桃仙心有余悸地道,“任二爷的水和一般的水不一样,也不知加过什么东西,碰一下身上就会有火烧般的灼痛感觉。听说若是浸得久了,皮肤就会变薄,到时候任何身体上的接触,哪怕只是轻轻摸一下都会痛苦不堪,甚至皮肤破裂。”

    蓝桥想象着那个情景,心底升起一股不寒而栗的恐惧感,有些理解地道:“这若换了是我,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就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人群一阵惊呼,原来是曲夫人忽然加快脚步,一下扯开了李静姝披风的系带。

    如精美瓷器一般的披风转瞬间落下,露出里面轻薄贴身的天蓝色衣裙。这衣裙没有衣袖,将少女完美的香肩以及两条藕臂完全展露出来,其裙摆更是只有大腿一半的长度,难怪她穿着披风时丝毫看不出来。

    江南夏日暑热,穿短衣短裤上街者并不鲜见,甚至赤身露体避暑纳凉者亦大有人在。只是对于未出嫁的少女,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手臂和大腿的肌肤,在这种环境下任人评头论足,仍是羞臊难耐的事。

    直到此时蓝桥才看清楚,李静姝的双手虽始终背在身后,却并没有任何锁链或绳子束缚。她的两条小臂整齐地叠在一起,左手抓着右臂,右手抓着左臂——想来她是受了任达或曲夫人的吩咐,主动做出这个姿势的。

    李静姝苍白的脸上泛起羞红,刚想低头躲避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曲夫人已抢先喝止道:“不许低头!”

    “是。”李静姝娇躯一颤,果然不再低头,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片虚无之上。

    风夜菱眼睛发酸地道:“静姝姐何等刚烈的女子,这是受了多少折磨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曲夫人见李静姝果然乖乖听话,面露得色地道:“这妮子的样貌身材想必各位都已看清了,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货。”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拧了一把李静姝的脸蛋,又摸了一把她的大腿:“你们看这脸蛋,这腿,多水灵……”说到这里她忽然在李静姝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对她命令道:“来,唱首曲子给客人们听听。”

    “这……”李静姝略一迟疑,曲夫人已毫不留情地掴起一掌在她脸上,然后又扯住她的头发,一字字地道:“问你话呢,唱,还是不唱?”李静姝被曲夫人扯得不得不弯下腰来,脸颊火辣辣地作痛,却又不敢伸手去揉,委屈的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

    “我叫你唱歌。”曲夫人再次发出指令,任达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李静姝被打,却丝毫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乖乖听话,就能少吃点苦头。”

    “我知道了。”李静姝含着泪道,“请不要再打我了。”

    曲夫人这才放开李静姝,命人从暗处拿过一把琵琶塞到她的怀里,她也终于能被允许活动手臂。

    在黑暗中目睹这一切的蓝桥只觉胸中郁结——他恨不得抽出宝剑大打出手,但理智却又告诉他不能如此莽撞。

    李静姝重新站直身子,待调匀了呼吸,清了清嗓子道:“小女子献歌一曲,还望各位宾客指教。”

    “快唱快唱!”蓝桥右侧那中年汉子站起身激动地拍着手道,“看你唱得有没有碧水接天楼的夏小姐好听。”

    李静姝调好弦后再施一礼,素手轻挑,琮琤的乐声已悠然而起。

    只听她唱道:

    一厢情,两相思

    三年成追忆

    四时阴晴无定

    怎及君

    轻言别离

    人道你心中有沟壑

    五岳在胸,志与天齐

    我当你没了六欲七情

    忍弃那八亩田地

    九里长堤

    我非木雕泥塑

    不要你勇闯九九八十一

    我只愿君心常在两相依

    好避那江浦风急

    恨只恨我年少懵懂不谙事

    初时不知你心意

    叹只叹我故作骄矜悭一笑

    寒了君心悔莫及

    门前流水尚能西

    前尘旧梦不可逆

    擦肩而过再回首

    方知错过良人太可惜

    只无奈红尘滚滚缘难续

    把我碾作尘来

    把你零落成泥

    到头来繁花落尽

    我不是我

    你不是你

    她的歌声凄婉,像风过长林,像雨打霜叶,像秋日里南归的孤雁,更像山间石隙里倾泻而下的一泓清泉。不仅蓝桥听了痴然不醒,风夜菱更是被她歌声里细腻婉转的少女心思催出了泪花。

    李静姝一曲长歌唱罢,轻轻按住琵琶,任余音绕梁,引众人垂叹。

第170章 始料未及

    蓝桥本以为会有好事之人借机起哄,不料李静姝一曲唱罢,场内竟是鸦雀无声。右侧的中年汉子本来正兴奋地挥着手,见众人一片寂静,也不得不把吹到嘴边的一声口哨咽了回去。

    任达的脸色微变,似也从中品出些许异样。他面色凝重地绕着李静姝转了一圈,“当”的一声敲响手中的铜锣道:“底价五百两,现在开始出价。”

    蓝桥的心倏地揪紧,风夜菱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低声道:“等下如果他们叫得价太高,你就把我押在这里,先把静姝姐带走再然后去找你弟弟拿钱赎我。”

    “这怎么可以?”蓝桥微一错愕,立刻摇头道:“那个任达简直不是人,我怎可能把你交到他的手里。”

    白雪音亦道:“风姐姐千万不能冒险,如果李家小姐真被别人得去,我们就暗中跟随,找机会把人抢回来。”

    蓝桥点头道:“师妹说得在理。”

    风夜菱听他们都这么说,心下稍安,目光又转回到李静姝身上。

    此时场内仍静得可怕,就连曲夫人也紧闭着嘴,只有远方树上的蝉鸣编织起这个特别的夏夜。

    过了片刻任达干笑两声打破沉默道:“嘿,这么好看的美人儿,难道就没人动心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仍没有人叫价。

    “我出五百两。”蓝桥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嘹亮。

    任达的目光立刻落在他的身上,抬起一只手把李静姝往他的方向推了两步道:“这位曾公子出价五百两,有没有人出更多的?”

    附近几席座上的人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窃窃私语,目光不时打量着蓝桥和场内的李静姝,却没有一人接任达的话。

    任达踱着步子,耐心地又等了片刻,却仍不见第二个人叫价,只得道:“五百两一次。”

    “五百两第二次。”任达再次叫道。

    蓝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只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

    “五百两第三次,成交!”任达敲响铜锣,蓝桥难以置信地望向四周。

    冷月会这最后一件拍品,竟然无人竞价!

    他事先想到过千万种可能,偏偏这种过于顺利的结局,让他感到始料未及。

    风夜菱激动地掐了他一把,低声道:“成了!”

    任达面无表情地把李静姝带到蓝桥的坐席前,冷冷地道:“还不快向新主人行礼?”

    李静姝抬起头,和蓝桥的目光碰了一下。蓝桥刚想说不必多礼,她便已屈膝跪了下去:“奴婢给新主人请安,给夫人们请安。”说着她向蓝桥叩了个头,又膝行一步,分别吻他左右两脚的鞋面。

    任达满意地拍了拍手,一名手下立刻托着一条闪亮的银锁链呈了上来。

    “此女调教得还不太够,为公子着想,还是锁上妥当些,也省得她逃跑。”任达说着拿起锁链,把锁链套在李静姝天鹅般纤长的脖颈上,然后用锁子锁住,再把多余的链条交到蓝桥手里。

    蓝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静姝,李静姝毫不闪躲地和他对视,丝毫没有刚才怯懦顺从的神色,反而充满了敌意。

    风夜菱虽以丝帕覆面,却尽力露出温柔的目光,玉手抚上李静姝的香肩,想让她心安一些。李静姝却毫不领情地扫开风夜菱的手道:“夫人还是莫要碰我,不要脏了手。”

    蓝桥刚想问任达要锁链的钥匙,忽然冷月轩那守门的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边跑边道:“二爷,二爷,不好了二爷!”

    任达不悦地喝斥他道:“急什么?奔丧啊!”

    管家匆匆跑到任达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脸色陡变,禁不住失声道:“什么?他们竟敢……”

    他的话音未落,一群手持刀剑棍棒的大汉已潮水般用了过来。

    “快叫兄弟们抄家伙,砸场子的来了!”任达吩咐完管家,又看了眼蓝桥等人,低声道:“没你们的事,你们快从后门出去!”说着他也来不及问蓝桥要钱,大步往闯进来的大汉们迎去。

    对方共有三十多人,为首者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斜背着一杆长枪。他的个头没有蓝桥高,面容却透出股狠辣坚毅的感觉,一看便知是有大志向的大毅力的人。

    任达一个人站在前院的正中,向来者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笑道:“什么风把我们云梦会的邵当家吹来了?”

    小桃仙在远处看得害怕,面色苍白地道:“是云梦会的总舵主邵剑来了,曾公子,快带着夫人们还有这位姐姐走吧。”她说完也不等蓝桥答话,自己先一溜烟地跑了。

    那邵剑缓缓把长枪握到手中,昂然道:“你们岳阳水派与我们云梦会素有恩怨,抢我们的盐路生意,欺压受我们庇护的渔民,这些新仇旧账,我们今日一并清算!”

    这时任达一方也有二十多名大汉涌了出来,排成一条弧线把任达护在身后。

    任达也不动气,仍笑容满面地道:“有什么龃龉咱们可以坐下来谈嘛,何必动刀动枪的?都是江湖帮派,争来争去争的还不是那点利益,邵当家请先稍平怒火,进来喝杯茶如何?”

    那边邵剑还没说话,邵剑身边的一个高瘦汉子抢先一步喝道:“废什么话,快把人交出来!”

    此人比邵剑还高半个头,面容俊朗,一身古铜色的肌肤,显得与周围凶神恶煞的大汉们格格不入。

    李静姝见到这人的身影不禁娇躯轻颤,似乎不想被他看到般别过身子,低声对蓝桥道:“主人……”

    蓝桥不悦地打断她道:“现在旁边已经没有冷月轩的人了,你还这么叫我?”

    李静姝倔强地瞪着他道:“主人既买下奴婢,奴婢自然不敢坏了主人的规矩,引主人不快。”

    蓝桥深深地凝望着她的眼睛,忽然想到她或许对自己怀有某种误会,认为是自己在和她分别后找了冷月轩的人将她抓到岳阳,再和任达串通一气低价买入。

    “我……我不是……”他想要解释他出现在这里不过是个巧合,摸着鼻子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这时就听一声熟悉的呼喝,一个手持长刀的汉子从任达这一方的人群中飞出。他的长刀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直击对方为首的大当家邵剑。

    竟是左战!

    蓝桥怕被他认出,也背转了身子,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他拉了李静姝一下,后者却仍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

    他又看了眼风夜菱,风夜菱不知他和李静姝间有什么误会,情急之下跺着脚道:“拉不动你不会直接抱啊?”

    “别碰我……”李静姝挣扎地一把将他推开,转身便跑,却不料一脚踩到从自己脖子上垂下来的锁链。

    眼见她踉跄着就要摔倒,蓝桥一个箭步过去将她抱起,和风夜菱白雪音一起迅速离开,逃进岳阳城的夜色之中。

第171章 碧水接天

    跑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李静姝扭动着身子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蓝桥无奈将她放下,解释道:“李姑娘,你真是误会我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李静姝抖了抖脖子上的锁链道:“蓝公子人中龙凤,你若是想要我,直接对我说也就是了,何必兜这么大的圈子找人演戏?”

    风夜菱被李静姝的无名火搞得一头雾水,不解地道:“我们演什么戏?”

    李静姝气结道:“任达这帮人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否则他为何钱都不要就把我交给你们?这锁链的钥匙想必也早在你们手里了吧?我就奇了怪了,你这两位夫人都丑得不能见人还是怎么?干嘛非跟我过不去啊?”

    “我们和任达……不认识啊……”风夜菱被她说得有点懵,尽力用柔缓地语气道:“静姝姐你听我说,我们真的是好心来救你的。我们今天下午才到的岳阳,在洞庭鱼榭吃过饭也是我提出要逛街的,阴差阳错闯到冷月轩去完全是个巧合。”

    李静姝听到她叫“静姝姐”,身子颤了一下,迟疑地道:“这位夫人是……”

    “静姝姐还记得我吗?”风夜菱说着一把扯下覆面的丝帕,抱住李静姝道:“我是小夜啊……”

    “小夜?啊,你竟然是小夜!”李静姝慢慢反应过来,惊异地看着风夜菱和蓝桥道:“你们俩这是……”

    “噢,他叫蓝桥,是我的未婚夫。”风夜菱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挽起蓝桥的手臂,又介绍白雪音道:“这位是天莲宗的白女侠。”

    白雪音也扯下丝帕,和李静姝打过招呼。

    “抱歉蓝公子,刚才是我误会你了。”李静姝向蓝桥深鞠一躬道,“我叫李静姝,是小夜以前在京城时的好朋友。”

    蓝桥见她故意不提与自己相识的往事,反而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知道她是因为风夜菱的缘故不想被误会,只得配合着与她重新“相识”,笑着道:“早听菱儿提起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惊为天人。”

    李静姝眼睛转了转道:“小夜该不会说过我什么坏话吧?”

    蓝桥想起当初在济南,风夜菱和朱清影聊起李静姝的跳舞踢飞鞋子的往事,不禁莞尔道:“哪有,她说你跳舞跳得好呢。”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我也就信了。”李静姝白了风夜菱一眼道:“小夜的舞本就是天下一绝,连她也这么说,未免让人怀疑她的动机。”

    风夜菱大睁着眼道:“我能有什么动机?”

    “借机抬高自己呗,好在未来夫君心里留下个美好的印象。”李静姝瞥了蓝桥一眼,笑着道:“让我猜猜她都说了什么——她是不是说我飞鞋的事了?是不是说了?”

    她此言一出,风夜菱立刻大感吃不消,涨红了俏脸嗔道:“静姝姐也不是好人来的,专门羞臊人家……”

    “哇你还真说了,好啊你,枉我们姐妹一场……”李静姝说着便去挠风夜菱的痒,风夜菱连忙闪躲,又去拍她的手,两女打打闹闹笑作一团。

    “那现在该怎么办?”风夜菱笑得几乎喘不上气,好半天才调匀了气息道:“刚才冷月轩里一片混乱,连银票也没来及给,我们就这么走了,该不会被追杀吧?”

    蓝桥一方面因她姐妹重逢而欣喜,另一方面也正为此事感到担心,沉声道:“没想到那冷月阁竟和左战也牵着关系,现在岳阳城已成险地。为李姑娘着想,我们本应趁早送她离开,只是此刻一来夜已深了,二来她的锁链也还没解开,我们不如先找间客栈住下,明天一早再送她出城吧。”

    风夜菱本来想让蓝桥带着李静姝一起去找蓝枫和风月明他们,现在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有意隐瞒他们此行的目的,此时当着李静姝的面也不便多问,只好道:“明天就是端午节了,岳阳城到处都是各地赶来凑热闹的,哪里去找客栈呢?”

    蓝桥想起进城时徐婆曾无意提到过的碧水接天楼,心道此处既是岳阳城极高贵的去处,说不定价格极高,反而还有空房余下:“咱们去碧水接天楼。”

    李静姝讶然道:“公子有所不知,碧水接天楼是岳阳最奢华富贵的地方,住宿的话少说也要一百两银子起步,我们还是不要……”

    “无妨。”蓝桥笑道,“既有临安公主和弘毅先生的千金在,区区百两银子,我总还出得起。”

    “可是……”李静姝转过头,向风夜菱投去征询地目光。

    “怎么?静姝姐还怕我出不起银子?”风夜菱大方地拍了拍荷包,朝她挤了个鬼脸道:“主人都发话了,小奴婢还敢顶嘴?”说着她还故意拨弄了一下李静姝脖子上的锁链,只臊得后者满脸通红,低头不语。

    坐落在洞庭湖东岸的碧水接天楼是一座远看呈“山”字型的宏伟建筑,其一、二两层占地宽广,足都有两三百步之长。这种大平面的设计从第三层开始变成由南向北依次排列的三座塔楼,其中南北两座塔楼高五层,中间最高的塔楼更是有七层之高,东可观览岳阳城中的大街小巷,西可俯瞰烟波浩渺的千里洞庭,是整个岳阳城的最高点。

    碧水接天楼是整个岳州府最有名的销金窟,不但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且样样都是此中之最。灯红酒绿之际,纸醉金迷之间,多少人在此流连忘返,直到囊空一物,方从梦中惊醒。

    其一楼靠南侧的饭庄奢华气派,既有装饰精美的雅室,也有临湖赏月的平台,两三道菜的价格比得上洞庭鱼榭一整桌席面,来此用餐的顾客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富商名媛。他们有些人来此并不是为了享用美味,只是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

    靠北侧的酒榭古色古香,其古朴而又具韵味的装饰让人如煮酒于历史长河之畔,似置身于江南烟雨之中。雕梁画栋,悬的是晓风残月的诗词手稿,挂的是折戟沉沙的盔甲刀枪,红袖添香在左,铁马金戈在右,此情此景,让人即便不是酒中君子,也忍不住在此开怀一醉。

    酒榭中除了各地名酒如花雕女儿红竹叶青等,还有本地的名酒洞庭春,让无论是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还是土生土长的本地老饕,都能在此找到适合自己的选择。

    二楼同样分为南北两块,南边的楚馆灯红帐粉,曼妙佳人随处可见,肉光致致美腿如林,春幔更比春风暖,脂粉却比花粉香。岳州最有名的几位花魁尽集于此,既能操帆掌舵,亦可言听计从,让客人享受最别样的情趣,体会最极致的温柔。

    北边的赌场喧嚣不绝,唱喏声、挑衅声、叫嚷声、欢呼声和叹息声交织在一起,伴随着“哗啦啦”的摇骰发牌声和推金掷银声响成一片。千金掌中过,一夜见兴衰,在做工考究的精致赌具和衣着暴露的美女荷官的陪伴下,赌客们有的步步为营,有的千金一掷,在这银钱组成的滚滚洪流之中耍个痛快。

    三层以上的三座塔楼则是整个岳州府,甚至整个湖广最豪华的的客房,每一间客房都独占塔楼的一层。南北两楼的三到五层,加上中楼的三到七层,一共十一间客房,是岳州府最高的财富象征。

    这里没有面目猥琐的店小二,负责招待客人的清一色都是姿色上佳的妙龄侍女,当蓝桥带着三位姿容绝世的美女踏足碧水接天楼,负责接待的侍女立即眼睛一亮,笑靥如花地迎了上来。

    她似早见惯了有各式美女随行的客人,对李静姝脖子上刺眼的锁链也视若无睹,温柔而不失热情地道:“客官来得真巧,本店刚好还剩下最后一间客房,是南楼顶层的房间,风景极好,保证客官满意。”

    这侍女既没有爆出价格,也没问蓝桥是不是决定要住,径直便引着四人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蓝桥有些迟疑地道:“一间房住得下吗?”

    “住得下,住得下。”那侍女盈盈一笑,转过身来道:“客房不但分为内外两间,还有超大的露台和浴室,公子爷就算再多抱两个美姐姐过来,也绰绰有余。”

    “他敢!”风夜菱瞪了蓝桥一眼,一脸不悦地摸出几张银票道:“闲话少说些,这间房要多少钱一晚?”

    “按照今日的牌价,是二百两银子。”那侍女一边说一边又往楼梯上走去,蓝桥却在心中暗吃一惊。二百两,都快抵得上翳影弓的拍价了。

    李静姝有些心虚地看向蓝桥,刚想劝他另投他处落脚,那侍女却又转过身来,吃吃地笑道:“客官们请安心住下,房钱早有人替你们付过了。”

第172章 盛名无虚

    碧水接天楼驰誉岳州府,果然盛名无虚。

    宽敞通风的客房分为内外两间,中间以雕镂精致的月门和华丽的幔帐相隔,东面是可以俯瞰岳阳城区的落地窗,西南两面则是可以远眺洞庭烟波的巨大露台。

    房间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毯子上的毛足有近一指长,踩在上面既柔软又舒适。蓝桥首先脱掉靴子,风夜菱也紧跟着他除去鞋袜,赤脚踩在地毯上。

    李静姝也大方地脱去绣鞋,白雪音却意外地有些羞怯,扭捏了一下,还是不得不脱鞋进屋。

    月光如水的露台上,蓝枫和一位不认识的圆脸少女正背靠栏杆吹着晚风,见蓝桥和风白李三女进来,朝他们挥了挥手道:“二百两一晚的顶级套房,蓝少侠可还满意?”

    蓝桥虽已隐隐猜到是蓝枫替他们付的房钱,仍不解疑惑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蓝枫轻轻拍着手道:“刚在冷月轩上演一出英雄救美,不到碧水接天楼来,如何显出这位美人的身价?”他一边缓缓踱着步子,一边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李静姝,目光电闪地道:“我说得对不对?江浦弘毅庐的李小姐。”

    李静姝不知道蓝枫说这话的用意,似被他吓到般退后了一步道:“我也是没得选,岳阳城里其他地方都住满了,要不我这就连夜出城……”

    “你说什么呢?”蓝桥有些不快地推了蓝枫一把,道:“你不是一向自诩惜花吗,为何这么和李姑娘说话?阴阳怪气的,她又不是外人。”

    蓝枫白了蓝桥一眼,揶揄他道:“不是外人,那自然是‘内子’喽?”

    内子本是丈夫对妻子的称呼,蓝桥听他这么一说,立时察觉到自己失言,脸也涨红起来,连忙先向李静姝介绍了蓝枫,然后代蓝枫向她赔罪。

    蓝枫指着旁边的圆脸少女道:“这位杜姑娘是我在岳阳交的朋友,你们去冷月轩救人的事,就是她告诉我的。”

    那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憨笑道:“我叫杜媛,不是肚子很圆的肚圆,是……”

    “我知道我知道,是名媛闺秀的媛。”蓝枫嬉笑地替她接下去道,“我大哥又不傻,不用你这样解释。”

    “讨厌。”杜媛狠狠白了蓝枫一眼,一拳打在他的背上,后者夸张地“嗷”了一声,只逗得蓝桥和诸女忍俊不禁。

    蓝枫见李静姝也嘴角上扬似在笑他,恶兮兮地对她做了个鬼脸道:“我劝李小姐最好还是莫要取笑小弟,除非小姐想一辈子像狗儿般被我大哥拴着。”

    李静姝被他一呛,这才想起自己脖子上的锁链,立时又害臊起来。她偷眼迎向蓝枫似能将她看透的目光,轻声道:“人都道蓝二公子智慧过人洞察世情,今日一见果然盛名无虚。如今小女子既落在你们兄弟手上,要如何摆布发落,自然全由你们做主。”

    蓝枫本意是想和李静姝斗嘴,没想到她这下以退为进,反倒让自己没了主意。

    “对啊!”蓝桥想起蓝枫在济南曾破解地宫石门的三岔锁,一拍脑袋道:“你不是最擅长溜门撬锁什么的嘛,我们刚才没来及问任达要她锁链的钥匙,你赶快帮李姑娘把锁子打开。”

    “谁擅长溜门撬锁了?我是不是还擅长偷鸡摸狗偷坟掘墓啊?”蓝枫眼皮一翻道,“有你这么说自家弟弟吗?”

    这时杜媛“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蓝大哥,这时候你要是说给他介绍个什么漂亮妹子,保准他屁颠屁颠听你的话。”

    蓝桥还没来及细想,李静姝已笑道:“当初我和你风家嫂子,南平郡主还有徐家的三小姐自称京城四秀,其中若论美貌,除了小夜便要数徐三小姐妙锦最是动人。”

    蓝枫想起美人绘卷第二页上温婉动人的徐妙锦,立时喜形于色地道:“静姝姐姐要介绍徐三小姐给我认识?”此时他面上尽是讨好之色,对李静姝的称呼也从李小姐变成了静姝姐姐,其转变之快,用词之肉麻,令人咋舌。

    李静姝轻轻哼了一声,抬头看天:“你猜呢?”

    “我这就给静姝姐姐把锁解开。”蓝枫露出狗腿子般的谄笑,拿铜丝替李静姝解开锁链后,回头朝杜媛打了个眼色。

    杜媛会意道:“三位姐姐劳累了一天,还有什么能比一次畅快的沐浴更让人心情愉悦呢?碧水接天楼每间客房都有一个超大的浴池,我这就带姐姐们去看看。”说着她一边朝三女招手,一边带头朝房间里靠北侧的一扇小门走去。

    露台上只剩下蓝桥和蓝枫两兄弟,蓝桥先把他们在冷月轩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最后道:“你那边情况怎么样?我看到你在城门边留下的标记,本想吃完晚饭等天黑了就去找你们,没想到平白生出这许多事。”

    “一切顺利,我那边你不用担心。”蓝枫压低了声音道:“你没带李静姝来找我是对的,她身份特殊,你带她走后必然有很多双眼睛还在盯着你们,你若冒然来找我只会给我添麻烦。”

    蓝桥一怔道:“他们知道小姝的身份了?那他们还敢绑了她来拍卖?”他虽在众人面前称李静姝作“李姑娘”,此时只剩下蓝枫,却又习惯地叫她作“小姝”。

    蓝枫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道:“她就是你当年在江浦遇到的梦中情人吧?”

    蓝桥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没答他的话。

    “我就当你默认了。”蓝枫嬉皮笑脸地用手指戳了一下蓝桥的脑门,语气一转道,“冷月轩的人如果明知她是临安公主之女,当然不敢抓她。他们应该是在她唱那首歌的时候,才从种种迹象推断出来。”

    蓝桥不解地道:“在座的其他买家也看出来了吗?所以他们才不敢在小姝身上加价?”

    “当然。”蓝枫点头道,“像她这种国色级的美女本就罕见,就算美人图卷上画得没那么像,也绝对屈指可数。再加上她在歌词中点明了江浦这地名,相信但凡是对当世美人有些研究的,都能猜出她的身份。”

    “原来如此。”蓝桥恍然道,“难怪当时不但没人跟我竞价,就连任达也一副求神拜佛希望尽快出手的样子,原来是怕事后受到牵连。”

    蓝枫轻叹道:“你虽然想明白了道理,可惜却仍来错了地方。”

    蓝桥奇道:“你是说我来碧水接天楼来错了?”

    “碧水接天楼,实际上和冷月轩一样,都是岳阳水派在本地经营的产业。”蓝枫沉声道,“进一步说,岳阳水派也是琼楼会,又或说是白莲教,在岳阳城最重要的据点和分舵。”

第173章 岳阳三派

    “所以我才会在冷月轩里看到左战。”蓝桥听他这么一说,立刻想起他打过交道的两处琼楼会分舵,山东的蓬莱阁和济南的太虚院。

    琼楼会本质上就是以梁梦醒为教主的白莲教,他们既然能在莱州和济南设置分舵,岳阳有他们的分舵自然也毫不意外。蓝桥想到这里问道:“这个岳阳水派有什么来头?他们既是梁梦醒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们也一锅端了?”

    “没那么容易。”蓝枫的眉头露出些许愁色,缓缓道:“岳阳的形势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说是一个小江湖决不过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蓝桥同意道,“京城如是,青州如是,岳阳自也如是。”

    蓝枫走到露台的栏杆旁坐下,倚着栏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道:“小帮小派我们不去管它,岳州府除了岳阳水派,还有两个江湖帮会也在本地有不小的影响力。”

    蓝桥想起最后闯进冷月轩来的邵剑:“其中一个当然是云梦会。”

    蓝枫点头道,“云梦会掌控着岳阳和整个洞庭地区的物产外销。不论是洞庭湖的水产,附近流域的粮果菜蔬,还是本地出产的禽畜制品、山珍或药材,还包括纺织品和其他手工业制品,都由云梦会经手外销。云梦会历史悠久,且会众多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因此虽有欺行霸市之嫌,仍相当吃得开。”

    蓝桥想了想道:“这么说来云梦会倒是和原来的青州帮有几分相似。当朝廷对地方的市场秩序监管不力时,这种帮会可以充当老百姓的保护伞,是以往往深受百姓爱戴。”

    蓝枫接着道:“至于近十年才崛起的岳阳水派,他们不知是从哪里打通的渠道,竟然做起在洞庭及左近长江流域贩运私盐的生意。他们从中牟取暴利,在几年间迅速壮大,财大气粗以后更是在岳阳大兴土木,三教九流吃喝嫖赌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当然就包括冷月轩以及咱们现在站的这碧水接天楼。”

    蓝桥思索着道:“一山不容二虎,岳阳水派的壮大必然是云梦会不想看到的,难怪方才邵剑会带人来找任达的麻烦,他们两家必是龃龉已久。”

    蓝枫又道:“最后便是洞庭帮,他们最初是一伙洞庭渔民组成的民间帮会,甚至没有固定的总舵,对云梦会的大包大揽甚为不满。前任岳州知府顾谦看中了他们,故动用官家的力量大力扶持,试图利用他们撼动云梦会对本地市场统治性的影响力。洞庭帮也乐得有地方官府这大靠山,所以迅速壮大,在岳阳开展自己的势力。你们晚上吃饭的洞庭鱼榭便是洞庭帮的一大招牌,虽然价格偏高,但绝对真材实料,”

    蓝桥总结道:“这么说来,这三大帮派里洞庭帮占权,岳阳水派有钱,而云梦会得人心,三大帮派各有所长,故能在岳阳成鼎足之势。”

    “精辟!”蓝枫朝蓝桥竖起大拇指道,“所以你们一出现在冷月轩,立时就有眼线把事情告诉了我。”

    蓝桥道:“就是那位杜姑娘?”

    “杜媛是洞庭帮帮主杜隆的亲妹妹,而杜隆又和小侯爷有些交情,她自然站在我们这边。”蓝枫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今晚先不要轻举妄动,好好在这里住下,明天是端午节,街面上会很热闹,也很乱,你们趁机先把李小姐送出城,再回来找我。”

    “知道了,你也小心些。”蓝桥知道蓝枫要回去了,叮嘱道:“也替我向如晦兄还有玉衡玉倩他们问好。”

    蓝枫点点头,忽然凑到蓝桥耳边低声道:“你要想趁机把生米煮成熟饭,我绝没有意见。”

    “什么生米?”蓝桥皱眉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当然是你梦中的生米,我们若是能得到弘毅先生和临安公主的助力,以后对付二七会势必如虎添翼。”蓝枫若有深意地拍了拍蓝桥的肩膀道,“我等下让他们送坛好酒上来,至于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你的了。”

    蓝桥这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没好气地道:“快滚吧你!”

    “回见!”蓝枫朝蓝桥吐了吐舌头,回房叫上杜媛,两人一齐去了。

    客房的外间有一张留给下人过夜的小榻,内间一张铺着锦被的大床足可以躺七八个人,难怪楼下的侍女会对自己说,即使再多带两人也绰绰有余。

    浴室的方向传来女孩子们的嬉笑声,的确,无论对李静姝还是对风、白二女来说,这都是漫长的一天。能在这漫长一天行将结束的时候洗个痛快的热水澡,也算是她们此时此刻最好的确幸。

    “夫君。”风夜菱娇慵无力的声音从浴室的门缝里飘了出来,“再帮我们拿两条毛巾进来好吗?”

    蓝桥拿了毛巾走到门口道:“我从门缝里塞进去可以吗?”

    “太远啦够不着,你拿进来嘛。”风夜菱的声音依旧是懒懒的,那矫揉造作的娇软声线让她身边的白雪音和李静姝都是心中暗笑。

    蓝桥亦是眉头一皱道:“可里面不是还有……”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风夜菱打断,后者催促着道:“她们早裹严实啦,你快进来。婆婆妈妈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蓝桥无奈推门,立时便有一股氤氲的水汽伴随着浴皂的香气弥漫出来。

    接着他便看到一方足有七八步宽的巨大浴池,三位美女都浸在池中,以浴巾裹住胸胯,正嬉笑着不知谈论着什么。

    浴池以上好的大理石砌造而成,池壁上堆着女孩子们换下来的各式衣物。另一侧的池壁则连接着一根粗大的铜管,铜管下埋着两排烧红的细炭,为铜管中的池水加热。

    风夜菱见蓝桥进来,一边朝他招手,一边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抹了把脸。

    白雪音有些羞赧地把身子沉入池中,只露出头部,李静姝更是索性背转身子,只留给蓝桥一个绰约的背影。

    “快过来,小心滑。我刚帮静姝姐洗完头发,毛巾不够用了。”风夜菱起身从蓝桥手里接过毛巾,笑着替李静姝包在头上,又对她道:“现在该换你帮我洗头了。”

第174章 一室皆春

    “我才不要,找你的好夫君去。”李静姝哼了一声道,“你们在这郎情妾意,我可不想碍你们的眼。”她说着双手一撑,便从池壁爬了出去。

    白雪音幽幽地道:“我也出去透透气。”亦跟着李静姝溜之大吉。

    “别看啦,人家才是你的未婚妻。”风夜菱见蓝桥仍盯着二女离开的方向,嗔道:“你也折腾一天了,要不要人家伺候夫君沐浴啊?”

    此时浴室就剩下风夜菱和蓝桥两人,气氛瞬间又变得暧昧起来。蓝桥不好意思地道:“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下来。”风夜菱说着便抓住蓝桥的手,用力一拉便把蓝桥拉得跌进浴池,水花四溅。

    “菱儿你……”风夜菱不待蓝桥说完,已一把扯开他衣衫的前襟,替他脱去上衣,然后用面颊贴上他壮实的胸膛,呓语着道:“夫君……你是我的……不可以对别的女人动心哦……”

    蓝桥看着风夜菱艳若桃花的滋润面颊,爱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声辩驳道:“我哪有……喂你做什么……”原来风夜菱正伸出坏手趁机去褪他的裤子。

    他连忙去拉裤腰,风夜菱却仍不松手,二人一拉一拽之下,不但蓝桥的裤子“壮烈牺牲”,风夜菱裹身子的毛巾也没保住,被水波冲得荡开,露出她完美如玉的胴|体。

    “啊……”风夜菱尚是第一次在蓝桥面前毫无保留地展露娇躯,立时羞得蹲了下去。蓝桥也感到一股欲念的热力充斥丹田,恨不得把眼前的佳人立即占有。

    正当二人都尴尬地不知所措之时,浴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李静姝一手提着个酒壶,另一手拿着两只酒碗,边走边道:“楼下的侍女送了坛酒上来,还有好些下酒的小菜,你们要不要……”

    她的话声戛然而止,似是直到此时才看清浴池里风、蓝二人的窘态,连忙轻咳一声道:“啊呀,这里水汽好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她一边念叨一边后退,直到退出门外才道:“你们继续,慢慢洗,不着急。”

    风夜菱羞得一屁股坐在浴池里,双手掩面地道:“完了完了,都被她看到了,以后我还怎么见人啊。”

    蓝桥被这小意外打扰了兴致,也轻叹一声,坐到风夜菱身边,揽过她的香肩安慰道:“没事,等明天送她出城,咱们有的是机会恩爱。”

    “我呸,谁要和你恩爱了?”风夜菱转头狠狠瞪了蓝桥一眼道:“本小姐的仙子之躯是你区区凡人能碰的吗?”

    蓝桥见她光着身子还敢挑衅自己,伸手便去拧她的大腿,风夜菱哇哇大叫道:“喂,你不可以耍流氓,小音快来救我!”

    白雪音的声音远远地飘来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匆匆洗过身子,蓝桥和风夜菱都换上客房里提供的宽大浴袍,携手走出浴室,房间里身穿杏黄色浴袍的李静姝正和穿着雪白浴袍的白雪音围在一张矮桌旁对弈。

    看棋盘上的局势,白雪音明显落在下风,没多久便投子认输。

    矮桌上除了棋盘,还有一壶温好的美酒,四碟精美的下酒小菜。李静姝本是斜坐着身子,见蓝桥从浴室出来,连忙端正了坐姿,双腿并拢跪坐在软垫上,臀部压住脚后跟,挺直了上身道:“怎么样蓝公子?我们天下第一美女的滋味如何?”

    风夜菱瞪她一眼道:“静姝姐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啦……”

    “怎么?怪我撞破你们的好事了?那我先自罚三杯。”李静姝说着给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酒,一饮而尽道:“说起来世事也真是难料,要是我刚才没有碰巧推开浴室的门,我们的天下第一美人儿只怕此刻已不再是黄花大闺女了。”

    “静姝姐你还说!”风夜菱臊得一把扑到李静姝身上,又是掐她脸蛋又是用小粉拳锤的,“你就知道羞臊我,真讨厌。”

    李静姝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喝下第二杯罚酒,转头对蓝桥道:“蓝公子别介意,小夜她就这样,下次她再说不要,公子就当没听见,直接抱她到榻上……”

    见她又拿起第三杯酒,风夜菱气不过又去挠她脚心,终逗得李静姝花枝乱颤,酒也从杯中洒了出来。

    风夜菱不服气道:“等哪天静姝姐准备嫁人了,我也要闹回来,让你帮着外人欺负我。”

    “哦?”李静姝把酒杯放回桌上,故作惊奇地瞟了蓝桥一眼道:“听说蓝公子又变成外人了?这么俊俏的美君郎,你若不要我可要追了。”

    风夜菱恶兮兮地道:“你敢!我和你拼了!”说着她从浴袍下伸出一只玉足,往李静姝的腰眼捅去。

    李静姝一把捉住风夜菱的脚,也学风夜菱刚才的样子反挠她的脚心。风夜菱只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在地上不住翻滚求饶,李静姝才终于肯放过她。

    风夜菱趴在地毯上剧烈地喘息着,既气愤又有些委屈地道:“真是怕了你了,你想追就去追吧,看我夫君睬不睬你。”

    “那我可不客气了啊。”李静姝说着先是千娇百媚地看了蓝桥一眼,然后为自己面前的酒杯添满了酒,双手将酒杯递到蓝桥面前道:“蓝公子,小女子敬你一杯,以答谢今日相救之情。”

    蓝桥见李静姝神情真挚,刚想伸手去接,转眼又看见风夜菱嘟起小嘴一副幽怨的模样,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说:“你真喝呀?”

    再看李静姝,却见她也目光闪动,仍双手举着酒杯不肯放下。正在蓝桥进退两难的时候,白雪音忽然一把将酒杯抢下道:“这杯酒我替我师兄喝了。”说罢她一仰脖,将酒喝个干净。

    李静姝也不恼,笑吟吟地看了看白雪音,又看向风夜菱道:“你防贼似的防着我,怎么却不管白女侠?她不一样是倾城榜上的小美人儿,且与蓝公子还有同门之谊。”

    “杯子还你。”白雪音把酒杯轻轻一推,那酒杯在矮桌上滑出近二尺的距离,不偏不倚地停在李静姝的面前,“我们天莲宗有门规,不准门下弟子婚嫁。”

    李静姝哂道:“那你可以退出门派嘛,又或再过几年取叶宗主而代之,再修改门规。”

    风夜菱瞪她一眼道:“雪音妹妹才不像你般没规矩,她心眼直,一向想什么便说什么,哪里会有这些歪点子。”

    “哦?那你就说我是个坏女人呗?”李静姝佯怒着又去挠风夜菱的痒,风夜菱毫不示弱地反击,两女缠斗到一处,一室皆春。

第175章 静夜之舞

    二女直纠缠至香汗淋漓才肯罢休,一边喘息一边重新坐直身子。

    风夜菱取来酒壶,又拿酒杯倒满了酒捧给蓝桥,转头对李静姝道:“我家的夫君自然由我来侍候,静姝姐想喝酒的话,自己喝便是。”

    李静姝无奈地一笑,自己斟满了酒,双手拿着酒杯向蓝桥示意一下道:“既然妹子管得严,小女子便不和公子碰杯了,只是为表心意,今夜公子每喝一杯,小女子必奉陪一杯,不醉不休。”

    蓝桥心中暗赞李静姝的豪气,面上却笑道:“李姑娘不必如此,尽兴即可。”说着他已将杯中的酒浆饮下。

    李静姝毫不犹豫,同样一饮而尽。风夜菱瞪了她一眼,较劲般也喝下一杯,娇哼着道:“你喝我就喝,还怕你不行?雪音妹妹,咱们江湖儿女可不能让她这豪门闺秀看扁了。”

    白雪音本端正地坐着,听风夜菱这么一说,也觉得李静姝言行无状,有心和她一较高下,便道:“喝便喝,那么这一杯就庆祝我们今夜在冷月轩满载而归,不但收下翳影弓,还抱回一个会唱歌的大美女。”

    李静姝妙目一转,飘向蓝桥道:“小女子不但会唱歌,还会跳一点舞,公子若不嫌弃,可否容小女子跳上一曲,以寸表谢意?”

    风夜菱见她酒杯空了,立刻又为她添满,白雪音道:“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李小姐欠我师兄这么大的人情,只跳支舞可不够。”

    李静姝叹道:“我倒是想许,可小夜她也得让啊。”说着她又喝下一杯酒,“就算我只是跳支舞,小夜说不准都要怀疑我想勾引蓝公子。”

    她这么一激,风夜菱果然把酒杯往矮桌上重重一搁,大声道:“谁说的?你跳嘛,反正你又没我跳得好。”

    “那咱们比比?”

    “比就比!”

    “在哪比?”李静姝含笑道。

    风夜菱瞪着眼睛道:“就在这桌上比,这里的一只酒壶四只酒杯四碟小菜四双筷子谁也不许碰到,谁先碰到谁就输了。”

    “这规则倒是有趣。”李静姝说着先踏上了矮桌,朝蓝桥和白雪音的方向盈盈一福道:“蓝公子,白女侠,小女子献丑了。”

    风夜菱不甘其后地也跳上矮桌,目光温柔地道:“可否请夫君吹埙一曲,菱儿跳舞给夫君看。”

    蓝桥见二女铁了心要比舞,无奈拿出土埙,轻轻吹奏起来。

    那矮桌本就只有三尺见方,又摆满了酒菜,但见风夜菱和李静姝的四只脚丫在杯盘的间隙中灵巧地跳动着,没有丝毫差错。

    她们都穿着客房提供的浴袍,只由腰间一根细绳系着,风夜菱是桃红色,李静姝是杏黄色,二女一红一黄长袖飘飘,又都露出纤长的**,当真是人比花娇,秀色可餐。

    她们时而踮起脚尖如升入云端,时候张开双臂如仙女下凡,时而交错换位如孩童嬉戏,时而更把身体伸展至极限,共同组成一幅唯美的画卷。

    悠长的埙声中,两位绝世美女在方寸之间尽展舞姿,其动作之曼妙,配合之默契,体态之优雅,让即便同为女人的白雪音看了亦觉怦然心动,更何况蓝桥?

    他一曲吹毕,风夜菱和李静姝同时从左右两边跳下矮桌,然后一齐朝他屈膝施礼,动作整齐地宛如镜中之人。

    蓝桥何曾看过这等香艳的场面,一张俊脸早因害羞而涨得通红,嗫嚅着道:“你们跳起舞来简直比双胞胎还默契。”

    白雪音本来对李静姝颇有些不以为然,此时也叹服道:“风姐姐和李小姐这一段舞,只怕绝世无双,我能亲眼目睹,实在是荣幸之至。”

    风夜菱得意起来,不顾形象地盘腿坐下道:“我们这叫‘静夜舞’,从小就一起练的,能不默契嘛。”

    蓝桥又怔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向后靠在墙角上道:“为求静夜舞,宁折十年寿。”

    李静姝吃吃地笑道:“不如公子留小女子做个小舞姬,这样你就能天天看到啦。”

    风夜菱听她这么说,立时又吃起醋来:“我呸,你是想咒我夫君折寿还是又想勾引他了?”

    蓝桥见她们又要吵起来,连忙摆手道:“我可没那么大福气,不然玉皇大帝都嫉妒我,可不是要折寿嘛。”他说着又去拿酒壶,却发现酒壶已见了底。

    风夜菱柔声道:“我再去叫他们送一坛酒上来。”

    “还是我去吧。”白雪音说着起身,推门而出。

    风夜菱挤到蓝桥身边,如小猫一般钻进他的怀里,腻声道:“夫君,菱儿跳舞好看吗?”这并非蓝桥第一次看她跳舞,她之所以这么问,无非是想在李静姝面前展示她在和蓝桥这段关系中受到的宠爱,并期望得到这位昔日好友的祝福。

    李静姝“噗嗤”一声笑了,既像敷衍,又像哄妹妹一般地道:“是是是,你最好看,任谁娶了你都是莫大的福气。”

    风夜菱自幼便没少与李静姝拌嘴,此时听她老实承认,反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失落感,忍不住反问道:“这么多年了,静姝姐怎么也单着不嫁,难道没有喜欢的人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李静姝幽幽叹了一声道,“在我看来这世上的男人只有两种,一种是还记得当年的大案,生怕受到牵连,见了我避之不及的;一种是想着我身份高贵,连话都不敢对我多说一句的。”她说到这睨了蓝桥一眼,最后道:“无论是哪一种男人,我都没有机会,不是吗?”

    风夜菱想了想道:“你可还记得刚才在冷月轩,云梦会的邵剑身边还有位高个子的人,旁人都只对任达怒目而视,只有此人一直往你这边打量,这个人你认得吗?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李静姝怔了一下,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个人?我没印象了。”

    风夜菱再问不下去,无奈摇摇头道:“或许是我想多了吧。”

    李静姝见风夜菱现出颓态,反安慰她道:“你不必太把我的事放在心上,这是上天注定我碰不到好姻缘。而且你也知道,除去特殊的身份,我还是个药罐子,从小便体质不好,每天都要按徐先生开的药方服药,还有用药材泡澡,只是没想到后来久病成医,自己竟也成了郎中。”

    风夜菱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往事,莞尔道:“对对对,我记起来了,你用药用得多了,就连流汗都带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气,可令蚊虫不近。”

    蓝桥想起在雾濛山中那一晚,烘烤李静姝鞋袜驱虫的事,不禁和她对视一眼,露出会意的笑容。李静姝敌不过他灼灼的目光,轻咬下唇,羞赧地垂下了头。

    他正想追问李静姝小时候患过什么病,忽听脚步声响,原来是白雪音捧着坛酒回来了。

第176章 一醉前尘

    “喏,上好的青菱酒,京城特供!”白雪音有些兴奋地把酒坛搁在矮桌上,不解地看着面面相觑的蓝桥和风夜菱。

    那酒坛上系着根红绳,红绳吊着块硬纸牌子,纸牌上有一行娟秀小字,写着“祝君福寿安康”,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菱”字。

    “这坛酒价值不菲吧?”蓝桥把玩着那块吊牌,叹道,“四十贯?”

    “这我不知道。”白雪音摇头道,“他们说入住楼上客房的客人可以免费叫楼下的姑娘上来陪酒,我说我们不要姑娘只要酒,那人就让我把这坛酒拿上来了。”

    李静姝也拿过那红绳上的吊牌把玩,笑道:“这是当然,有我们三个陪蓝公子喝酒,还要什么姑娘。小夜,这牌子上的字,我看着怎么像是你写的?”

    风夜菱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李静姝和白雪音此前都不知道青菱酒便是风夜菱所酿,此时后者见风夜菱点头,掩饰不住惊讶地道:“莫非这酒也是风姐姐酿的,难怪要叫青菱酒。”

    风夜菱又点了点头,亲自拍开泥封,捧着酒坛为众人倒满了酒。

    “我的天,原来风姐姐还会酿酒。”白雪音既惊奇又羡慕地看着风夜菱,“这青菱酒好香,风姐姐也太贤惠了吧。”

    李静姝露出也不知是赞赏还是苦涩的复杂神色,默默转着手中的酒杯道:“娶妻娶贤,看来小夜这姻缘之幸,也并非偶然。”

    风夜菱似乎格外想在李静姝和白雪音面前表现她身为人妻的贤惠,主动拿起酒杯喂蓝桥喝下,然后又替他斟满,柔情脉脉地看着他道:“良辰难觅,夫君定要尽欢,才不负了这窗外的月色。”

    “有美酒,又有你们三位美人,老天待我何其不薄。”蓝桥见李静姝也随着他举酒对饮,笑道:“李姑娘还是少喝些,莫要喝醉了。”

    李静姝白他一眼道:“蓝公子少瞧不起人,公子能不能喝得过人家还不一定呢。”

    “那咱们便接着喝,来,我敬姑娘一杯,敬姑娘方才惊为天人的静夜舞。”蓝桥再饮一杯酒,忽然白雪音在旁问道:“却不知李小姐身为公主之女,为何要到岳阳来?”

    于是李静姝便又把她在荆州开药铺,然后到岳阳进货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我与那洞庭鱼榭的掌柜有些交情,背后其实是连着洞庭帮。云梦会在本地欺行霸市,便有些药农将药材私贩给洞庭帮,另辟销路。我连着几年进洞庭帮的货,和他们的帮主杜隆也算是朋友,不过也因此得罪了云梦会。”

    白雪音似是找到了解岳阳形势的好渠道,拉着李静姝又问了好些岳阳帮会斗争的事。李静姝耐心地和她讲着,却也没漏过蓝桥喝的每一杯酒。

    蓝桥每喝下一杯酒,李静姝必也自斟一杯,向蓝桥遥相示意,然后随着他一饮而下。

    这时风夜菱拿过蓝桥的外袍道:“夫君,你袍子这边破了个洞,我帮你缝上吧。”

    蓝桥皱眉道:“这洞又不是第一天破了,不急在一时,也不碍事,你歇着吧。”

    风夜菱仍攥紧了袍子,警惕地看了眼仍在和白雪音闲谈的李静姝:“为夫君缝补衣物是我这做小妻子的职责呐,也好给静姝姐看看,省得她总瞧不起我,说我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蓝桥心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目的所在,也不点破,任由她无比细心地在袍子上穿针引线。

    李静姝看着风夜菱的痴态心中好笑,忍俊不禁地道:“咱们四姐妹里就属你的女红最差劲,连只喜欢舞枪弄棒的清影姐都比你强些,知道如何缝制战袍战靴,我倒要看看你能把蓝公子的袍子缝出个什么花来。”

    “你也没好到哪去,有本事和妙锦妹妹比?”风夜菱恶兮兮地皱起鼻子,狠狠地瞪了李静姝一眼道,“五十步笑百步。”

    风夜菱的技术一般,却贵在细心。一针针一线线落下去虽不能说精美好看,也总算把袍子上的窟窿补了起来。她满意地左右看看,又把袍子翻起来看了看里面,正想向蓝桥邀功,却见有什么东西被抖了出来。

    蓝桥斜眼一看,立时面色大变。

    原来竟是那只香囊!

    这香囊本为李静姝所有,蓝桥在徐秋雨的书房拾得,却未再交还给她,反而贴身携带多年,算是他留在身边的一个念想,也是他藏在心底的一个小秘密。后来香囊在斗剑大会上被凌羽飞击破,蓝桥自己找来针线将其重新缝好,直到最近在雾濛山上与李静姝重逢。

    这秘密他埋在心底多年,即便风夜菱或徐秋雨也不知道全部的前因后果,此时被当着李静姝的面抖露出来,便好像当初那十六岁少年的懵懂之心被拿到众目睽睽之下,怎能不让他既感到紧张又觉得羞愤?

    “你干什么!”风夜菱被蓝桥“没来由”地吼了一句,委屈地垂下头道:“人家错了嘛……”

    她刚想伸手将香囊捡起,李静姝却抢先一步拿起了香囊,仔细观察着道:“这香囊也是你送给蓝公子的吗?啧啧啧……”她指着上面又粗又黑的一条线痕,接着道:“看这针脚,歪歪扭扭的,你针线活就算再差也不至于这样吧?”

    风夜菱早在蓝桥初入侯府时便见过这香囊,知道这条线必然是蓝桥自己缝的。但她刚被蓝桥吼了一句,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讷讷点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往常你不是该和我抬杠顶嘴吗?”李静姝瞥了风夜菱一眼道,“还是说这香囊其实并不是你送的,而是另有其人?”

    她把话说到这里,就连白雪音也露出关注的神色,竖起耳朵听风夜菱的回答。

    蓝桥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苦酒”。

    风夜菱转头看了蓝桥一眼,见后者面无表情地喝酒,只道他并不在意,便用蚊呐般轻微的声音解释道:“听说这是他很多年前暗恋过的一位姑娘的东西,只是那姑娘好像是身份比较高贵还是怎么,总之对他没什么感觉,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他拿着人家的香囊,算是留个念想。”

    她说到这里,李静姝不无遗憾地叹息一声道:“只可惜这念想后来还是被人打破了,缘分不够啊,缘分不够。”

    白雪音转头看向蓝桥道:“我倒真是好奇得很,想知道这位蒙我师兄爱慕,却又对他不感兴趣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夜菱点头道:“无论如何,我都想感谢这位姑娘,若非她大发慈悲地放过我家夫君,我又怎会有今天?”

第177章 禽兽不如

    这一夜蓝桥喝得很醉,前所未有的醉,就像是主动想要逃避眼前发生的一切似的。

    他只记得和三女扯着闲话频频劝酒,也不知喝了有多少杯。他在朦胧中爬上外间的小床,又用不怎么柔和的语气赶着三女到内间的大床上睡了,然后便陷入深沉的醉乡梦里,再不知身外事。

    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梦境里,他从一叶飘飘荡荡的小舟上醒来,揉着朦胧的眼睛看着身边明亮的天地。

    渔家妹打扮的白雪音用头绳束着秀发,挽起裤脚撑起长篙,朝刚睡醒的蓝桥微微一笑,荡着小船驶向河边的一个小码头。

    码头很小,也很破旧,依稀便是荆州城外东陵渡口的模样。蓝桥上了岸,远远便看到一片盛开的花田,花田中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各式鲜花争相绽放,姹紫嫣红。

    风夜菱蹲在花田之中,只露出半个脑袋,正专心地嗅着一朵大黄花的香气。她见蓝桥走近,转头笑了,伸手撷下脚边的一朵小白花塞到蓝桥手里,娇声道:“喏,送给你的。”

    蓝桥温柔地看着她,轻轻接过那朵小花,又别在风夜菱的头上。风夜菱喜孜孜地踮起脚尖个圈,飞扬的裙摆犹如最大最美的裙花,更胜那春色满园。

    一缕清越的琴声传来,蓝桥寻声走去,便看到在草庐中抚琴的李静姝。李静姝穿着蓝色的绫裙,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模样。她抬头对蓝桥莞尔一笑,琴声不停地轻声道:“公子请走近些。”

    蓝桥依言走到她身边坐下,微风撩起她的发丝,拂在蓝桥脸上,痒痒的,同时她玉体的幽香也传了过来,让他产生一种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公子……”李静姝轻声唤着,伸手抚上蓝桥的面颊,呓语般问道:“你喜欢我吗?”

    蓝桥倏地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室内仍是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流水一般洒落,照在他躺的那张小床上,也照在李静姝丝缎般垂落的秀发上。

    李静姝仍穿着她那身杏黄色的睡袍,安静地坐在蓝桥的床边,仿佛曾看着他入眠,且从未离去过一样。

    月色之下,她一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蓝桥,目光中仿佛含着千里洞庭的烟波渺渺。微风拂动,她的发丝不时扫过蓝桥的面颊,痒痒的,一如方才的梦境。

    “你怎么还不睡呀?”蓝桥揉着朦胧的睡眼,似是想要将李静姝看清,又似想让自己分辨清楚,此时此刻究竟是梦是醒。

    “风姐姐和白女侠都睡熟了。”李静姝吹气如兰,仍如梦呓般地说道:“我有问题没搞清楚,睡不着。”

    “你问吧。”蓝桥听着内间里风白二女均匀悠长的呼吸声,认命般轻叹了口气,抱着被子半坐起来道,“不过你最好小声一点,不要吵醒菱儿她们。”

    李静姝狡黠地看了蓝桥一眼道:“你究竟是不想吵醒小夜,还是怕她知道……我们的事?”

    “我们有什么事?”蓝桥对李静姝的措辞有些不满,硬着心肠道:“这么多年过去,若不是你突然在雾濛山上现身,我早把你忘了。”

    “是么……”李静姝自嘲地笑了笑,“若我没有记错,你那只‘视若珍宝’的香囊,本是我的东西吧?”

    蓝桥早知瞒不过她,淡淡地道:“是又怎样?”

    “还记得小夜说过的话吗?”李静姝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没再接下去,而是换了个话题,有些忧伤地道:“没想到这么些年不见,再见你时,你已经和别人订亲了,天下第一美女,还是我幼时最亲近的好朋友。”

    蓝桥解释道:“我和菱儿算是娃娃亲,不过这些事就连我自己也是半年前才知晓。”

    李静姝追问道:“你喜欢她吗?”

    “嗯。”蓝桥咕哝着道,“当然。”

    李静姝也轻轻“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道:“她很幸运。”

    蓝桥点头道:“我也很幸运。”

    李静姝似若无意地问道:“在认识小夜之前,你有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她似生怕蓝桥会错了意,特意又补充道:“比如说,白女侠?”

    蓝桥想也不想地道:“我自然倾慕过别的女孩,但却不是雪音。对雪音,我总是把她当作我最亲密的战友。”

    “那么……”李静姝眼睛一转,轻笑一声道:“我想请问公子,除了小夜,还有谁家的姑娘有幸能得公子垂青。”

    蓝桥知道她的意思,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他摸出那只香囊道:“早在青州时我就向菱儿说过,曾对这香囊的主人有意,这个人当然就是你。”

    “你……”李静姝虽是故意引诱蓝桥说出这句话,但听他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来,还是禁不住娇躯微颤,玉颊飘起两朵好看的彤云。

    蓝桥抬起头,直视着李静姝已显得有些慌乱的目光,仿佛陷入追忆,又似乎想看进她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眸,缓慢而又诚恳地道,“当年在徐叔叔的药庐,是你让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女孩子可以像你这般美好。”

    李静姝颤声道:“公子过誉了,奴家承受不起啊。”她垂着头,半晌才悠悠地吟道:“悬壶济万民,尽济穷达万户众生。”

    蓝桥轻声接着道:“躬身尝百草,遍尝甘苦百般滋味。”

    两人说的都是当年在徐秋雨草庐中所作之联,只不过李静姝说的是蓝桥所作的下联,而蓝桥说的则是李静姝的上联。

    “你还记得?”李静姝问。

    “当然。”蓝桥答道,“你的香囊便是那时掉落的,徐叔叔让我捡了去还给你,我却拖了整整八年。”

    李静姝奇道:“你为什么没还给我呢?”

    蓝桥坦诚地道:“因为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把香囊还给你后,等我伤愈离开江浦,世上将再没有什么物事,能让我想起你。”

    “傻瓜。”

    她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又一齐陷入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静姝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般低声道:“那现在呢?公子看到今天的我,是否还对我有……”她咬了下嘴唇,没再说下去,凝视着蓝桥的眼睛却比月光更加明亮。

    蓝桥避开了她的目光,依旧沉默着。

    沉默其实也是一种回答。

    李静姝又咬了下嘴唇,用比刚才还轻的声音道:“公子在雾濛山和冷月轩两次救了我,此恩此情我万难报答。所以公子若不嫌弃,我想……”

    “你想怎样?”蓝桥倏地提高了警惕,看着她道。

    蓝桥内心猛地闪过“以身相许”四个字,忙按住她欲解开衣带的手道:“万万不可。”说着他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轱辘从床上滚下来,鞋也来不及穿便往露台上跑去。

第178章 岳州四霸

    李静姝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弹了起来,带着羞臊与屈辱跑回房间穿好衣裙,这才重新又走到露台上,缓缓说对蓝桥道:“你说得对,刚才我那么做除了报恩,确实还别有目的。”

    蓝桥斜睨了李静姝一眼,不无轻蔑地道:“何不说来听听,看看到底有何为难之事,值得你献出身子交换。”

    李静姝脸上一红,咬了咬嘴唇道:“刚才的确是我看轻了公子,只是此事太过危险,我委实不敢……公子去了极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你才这样对我,最后的疯狂是么……”蓝桥自嘲似的笑笑,然后收起嘲弄的神色,肃容道:“姑娘但有所命,在下必赴汤蹈火。”

    李静姝轻叹一声,幽幽地道:“我遗失了一件物事,必须要在明日离城之前寻回。”

    蓝桥上下打量着她,心中蓦地一动,一拍脑袋道:“是姑娘的那件御赐的头饰,金玉展翅。”

    李静姝点了点头道:“公子猜得不错,昨天我刚一下山,就被被岳阳水派的人抓了。他们把我连夜绑回岳阳,拖到地下室里拷打,逼我学他们教的那些礼数。那简直不是人能承受的痛苦……我……我也做不到……对不起……”说到这她不禁哽咽,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蓝桥回想起她在冷月轩中驯服的模样,还有小桃仙提到的酷刑,心中泛起一阵怜意,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秀发道:“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放心吧,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李静姝扭了扭身子,挣开蓝桥的手接着道,“那件金玉展翅就是在那时候被任达拿去的,虽然算不上价值连城的至宝,但遗失先帝御物乃是大不敬之罪,兼且日后嫁人也必须用到,我不想再给爹娘添麻烦了。”

    蓝桥哼了一声道:“这任达竟敢对你下如此狠手,有机会我一定杀了他替你雪耻。”

    李静姝哂道:“任达只会用刑欺负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孩子,哪算什么狠人?岳州四霸的衣角他都够不到。”

    “岳州四霸?”

    “就是岳州府四个最以凶狠悍勇闻名的江湖人,在本地有极高的威望,往往只要提起他们的名字,便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蓝桥不屑地道:“好勇斗狠,岂比得上智珠在握。”

    “有人运筹帷幄,也需要有人冲锋陷阵嘛,二者缺一不可。”李静姝摇了摇头道,“岳州四霸中的钱潮英、万钱海两人是岳阳水派的三当家和四当家,后者是他们一帮打手的头目,而前者则正是这碧水接天楼的执事人。”

    蓝桥听了一惊道:“你怎么不早说?我们这不等于羊入虎口?”

    李静姝白他一眼道:“我是你在冷月会上正经买下的,你带我这新买的奴婢住到这来,最多有人看了眼红,腹诽你对奴婢太过宠爱,又有谁能说半个不字?”

    蓝桥一想也是,苦笑着又问道:“不知岳州四霸的另两人又是谁?”

    “排在第二的是云梦会总舵主邵剑的小妾,名叫褚红袖。她一身红衣长袖善舞,却喜在袖中暗藏飞刀,表面看来虽只是个娇弱女子,却心狠手辣,常杀人于谈笑之间。”李静姝眼中闪着光地道,“若非我近年只和洞庭帮合作,我真想向她学上两手飞刀绝技。”

    蓝桥想了想道:“你刚才说了岳阳水派和云梦会,那想来这岳州四霸之首,应是洞庭帮的人物了?”

    李静姝颔首道:“名列岳州四霸之首的正是洞庭帮帮主杜隆,此人有些军方的背景,在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虽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人,却豪气干云,威武不屈。近些年云梦会和岳阳水派不断膨胀,洞庭帮若非有杜隆撑着,其生意产业早被人瓜分得不剩立足之地了。”

    蓝桥若有深意地看了李静姝一眼道:“你说你一个开医馆的郎中,怎么对岳阳的江湖形势了如指掌?”

    “这有什么奇怪的?”李静姝淡淡地道:“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纵使是持有丹书铁券的祖父亦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蓝桥听她又提到李善长的旧案,忙转移话题道:“还是说回你那支头饰吧,你说头饰被任达拿了去,可我又该去哪找他呢?”

    李静姝微微一笑道:“我有办法。”

    她走回房间,又拿起任达给她戴过的那条银锁链,把锁链小心翼翼地绕在自己脖子上,深吸一口气将锁链重新锁紧,然后把链子的另一端塞进一头雾水的蓝桥手里:“当时邵剑带人闯进冷月轩,公子情急之下把我带走,既没有支付那五百两银子,也没向任达讨要这锁链的钥匙。如果较真的话,这笔交易还差最后一步没有完成。”

    蓝桥不解地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蓝枫不已经替你打开了锁链吗?你为何又把锁链戴上?”

    李静姝似是把自己锁得过紧,呼吸有些不畅,她用手扯着脖子上的锁链轻声细气地道:“既然交易尚未完成,我们又知道碧水接天楼也是岳阳水派的产业,那么公子大可以拉着我去见这里的执事钱潮英,请他替我们把任达找来,我们一手交钱,他一手交钥匙。”

    蓝桥恍然过来,接着李静姝的意思道:“只要任达出现,我就可以找机会对他动手,然后再逼他交出你的那件头饰。”

    “完全正确。”李静姝走到露台的栏杆旁,俯瞰楼下的洞庭湖水,缓缓又道:“这楼下就有个小码头,我们一旦得手,便可立即由水路离开,再不怕他们寻衅报复。”

    蓝桥心道是送你离开,我在岳阳还有大事要做,嘴上却道:“所以现在的问题便是,如何见到钱潮英。”

    李静姝轻声道:“钱潮英身为岳州四霸之一,管着碧水接天楼这一大摊生意,此时又是凌晨,想见到他并不容易,除非……”

    蓝桥追问道:“除非怎样?”

    “除非我们先搞出些是非。”李静姝转了转眼珠,抿嘴一笑道,“他手下人都处理不了的那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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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