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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4章 江浦茶庄

    白雪音见李静姝衣着光鲜,反观自己则是舟车劳顿。此时被她一提醒,又想起蓝桥曾坦白喜欢过李静姝的事,顿觉自惭形秽,有点难过地道:“师兄,你先陪李小姐说话吧,我到那边买个烧饼吃。”

    说着她赌气似的把李静姝给她的那颗糖塞到蓝桥手里,转身刚想走开,却被蓝桥一把抓住。

    “你干嘛去。”蓝桥凝视着她道。

    白雪音斜睨了一眼李静姝,压低了声音道:“给你们创造机会呀。”

    “别闹,你要是真饿了,我去给你买。”蓝桥说到这里,忽然凑近白雪音的耳朵道:“我和她早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对我来说,没有谁比谁更重要。”

    李静姝看着两人说悄悄话,莞尔道:“你们既然到了江浦,不如由我做个小东道,尽一尽地主之谊,也好过你们在路边买饼子果腹。”

    蓝桥再次看向白雪音。

    白雪音微一点头道:“如此便有劳李小姐了。”

    李静姝见白雪音坚持不肯改口,仍叫她“李小姐”,无奈地一笑道:“跟我来吧。”

    码头不远处就是一大片色彩鲜艳的花田,沿着天茶山的山势起起伏伏,绵延足有数里。此刻正值午后,金灿灿的阳光斜斜地倾洒下来,照在花瓣被雾气沾染的水珠上,璀璨生辉。

    李静姝走在穿越花田的小路上,伸手指向花田外天茶山的山坡,不无得意地道:“那便是我家的茶园,正宗的江浦茶,得天独厚,独一无二。就连宫里的皇上皇后,也都惦记这一口仙饮呢。”

    蓝桥纵目望去,但见半山腰的云雾掩映之间,是一片质朴而不失古韵的茶园。园中的茶田苍翠欲滴,与其下五彩缤纷的花田,以及其上湛蓝通透的天空交相辉映,形成一幅令人陶醉的唯美画卷。

    山坡上的阳光受云雾遮挡,只能隐约看到数十个身穿粗布衣裤的茶农在茶田间移动,或是在修剪繁茂的茶枝,或是给茶丛浇灌肥料,亦或是采摘茶丛中足够成熟的茶叶,每个人都忙着自己手头的活儿,既足够熟稔干练,又显得从容不迫,悠然间仿佛与世隔绝,成为这美好画卷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不时有些不知名的鸟儿低掠而过,触碰一下茶丛的枝丫,欢快地鸣叫一声,又展翅飞向碧蓝的天际。天茶山的上清澈山泉被一条低矮的石渠巧妙地引进茶园,灌溉茶田后又分流而下,滋润山脚下连绵成片的花田。

    山野的清香融合着花香,让蓝桥说不出的受用。他伸展双臂,伸了个懒腰道:“天蓝山绿,鸟语花香,这地方真是堪比仙境了。”他拍了拍跟在身边的白雪音,笑问道:“香不香?”

    白雪音似是心事重重,被蓝桥这一拍吓到,娇躯一颤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香,真香。”

    李静姝漂泊数年终于回家,也沉浸在这故乡午后的动人感受之中,她在前领路,不时往左边闻闻,右边嗅嗅,如一只徜徉在花海中的欢快小鸟。

    走过花田,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青葱的稻田。时值春耕,稻田中插着整齐的秧苗,男人们卷起裤腿,在田里弯着腰忙碌着。

    一头大水牛站在田埂边休息,牛背上一个小童用脆生生的童音朗声唱道:

    弘毅庐前江浦茶,青山脚下十里花。

    遥望千古金陵地,一宵春雨吐新芽。

    弯如秋月眼含笑,碧似滴翠润无瑕。

    纤纤素手擢娇叶,片片生自帝王家。

    蓝桥听了笑道:“我听菱儿提起过,说江浦茶是世间难得的珍品,这次来怎都要尝上一尝。”

    李静姝转过身,背着手倒退而行,同时轻松地道:“包君满意。”

    眼见她一脚即将踏进水坑,蓝桥忙道:“小心。”他见话音太迟,李静姝的脚已将落下,忙探前一步,揽住她的腰肢。

    “桥哥哥,你……”李静姝被他突如其来的接近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羞得耳朵尖都红了,咬着唇垂下头去。

    白雪音看不过去地道:“我师兄是怕你一脚踩坑里弄脏了新衣。”

    李静姝回头一看,这才知道自己差点踩进水坑,忙挣脱蓝桥的手臂,重新站直身子道:“实在不好意思。”

    白雪音哼了一声道:“看路。”

    一行人回到李祺弘毅庐的门口,李静姝敲门道:“爹,娘,我回来了。”

    李祺的声音传出来道:“不是和你说过,回自己家不用敲门吗?”

    李静姝又道:“刚才我在外面闲晃,碰到两个客人,想请他们进来坐坐。”

    “哦?有客人?”李祺边说边踱步至门口,随口问道:“谁呀?”

    “一位是定远伯的大公子,一位是天莲宗的白女侠,都是爹的老相识了。”李静姝笑道,“快让我们进来,晚上我要亲自下厨招待他们。”

    李祺准备开门的手停在空中,默然半晌,道:“蓝大公子,白女侠,弊宅逼仄,不便待客,恐招待不周,二位请回吧。”

    “爹!”李静姝不满地道,“您怎么这个样子?他们不是和您有同舟共济的情分吗?总不能把人家拒之门外吧。”

    李祺轻叹一声,又道:“蓝公子,白女侠,欢迎你们来到江浦,只是弊宅实在疏于打扫,不便招待贵客。”

    话说到这个份上,蓝桥自然明白李祺的逐客之意,隔着门板遥一拱手道:“蓝桥请弘毅先生安,既然不便相见,那我和弊师妹这便告辞了。”说罢他洒然一掸袍袖,转身便走。

    白雪音也一拱手,赶忙跟上。

    李静姝跺着脚道:“爹,您也太失礼了,即便是个陌生人来,也不该说这种话啊。”

    “若真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我早让他们进来了。”李祺淡淡地道,“偏是他们,决不能进。”

    “哼,最讨厌爹了!”李静姝再嗔一声,小跑着追上蓝桥和白雪音,一个劲地抱歉道:“桥哥哥,雪妹妹,真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我爹这发的是什么脾气。”

    见蓝桥不答话,只自顾自地往前走,李静姝又道:“你们下一步打算去哪?”

    “先找地方吃点东西吧。”蓝桥苦笑道:“你也不必跟着了,回家去吧。”

    “我偏不。”李静姝倔强地道,“说好要尽地主之谊的,要是这样就算了,我以后见你都抬不起头来了。”

    白雪音沉声道:“可你爹摆明了不想见我们,他若知道你还陪着我们,应该也不会开心吧。”

    李静姝无奈地道:“唉,我爹平时脾气很好的,这一点你们应该也知道,今天真不知是怎么了。”

    “我能猜到一些。”蓝桥说着停下脚步,喟然道,“当初在解大人的船上,我们与弘毅先生合作无间,现在他却连面也不肯见,这不是情分变了,是形势变了。”

第315章 地主之谊

    “去年我们和弘毅先生同船共渡,论的是江湖身份,做的也是保护朝廷栋梁这等光明磊落的差事。”蓝桥轻吁了一口气道,“可现在,蓝枫协助燕王在清河畔击败盛庸的事早已传遍天下,弘毅先生作为天子驾前最有气节的忠臣名士,自不肯再和我有任何瓜葛。”

    李静姝神色一黯,沉默了半晌才又展颜一笑道:“我一个小女子,也管不得这些家国大事,既说好了尽地主之谊,总不能半途食言。”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大宅,含笑道:“跟我来吧。”

    这是本地大户孔家的宅院,比李祺的弘毅庐更要奢华。

    孔家是江浦有名的地主,名下有江浦县近四成的稻田,以及三成的茶庄,人丁兴旺,财势雄厚。

    他们家财万贯,却鲜有欺压乡里的丑事,不但经常帮扶县里的穷家小户,对弘毅庐的李祺更是敬重之至,听说李祺的爱女来访,立时有一位三十来岁的美妇人笑靥如花地迎了出来。

    “这是孔家的三姨太周氏,整个庄园都是由她操持。”李静姝一边向蓝桥等人介绍,一边向周氏蹲了一福,甜甜地唤道:“周姨,这么些年不见,你看起来一点也没变,还是小姑娘一般的水灵,难怪孔老爷子这般爱宠。”

    周氏连忙摆手道:“大小姐嘴可真甜,不愧是天仙一般的人儿,这两位贵客是……”

    李静姝看了蓝桥和白雪音一眼,笑道:“这位是我远房的表哥,带着他新纳的夫人来江浦玩的。”不知是否为了报复,李静姝故意把白雪音说成是蓝桥的小妾,还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又接着道:“怎么样,我表哥是不是艳福不浅?”

    周氏有些羡慕地打量着白雪音,附和道:“可真是个惹人怜的美人儿。”

    李静姝油然道:“我这次来,是想借用贵府的厨房和后院,招待我这两位朋友吃个便饭。”

    周姨笑道:“大小姐想吃什么,吩咐妾身一声便成,咱家里各种食材都是现成的,还有从京里请来的厨子,保证让大小姐满意。”

    李静姝笑着摇了摇头道:“厨子就不必了,我想亲自动手,你只管提供地方就行。”说着她从袖里摸出几张宝钞,递到周氏面前道:“放心,不白吃你的。”

    “大小姐这说的哪家话?”周氏看也不看那几张宝钞,推辞道:“以咱们两家的关系,只借地方弄吃的这点小事,还拿这些作甚,太见外了,大小姐快收回去。”

    李静姝不为所动地道:“关系再好也不能白占你便宜不是?到时候传出去说我爹仗势欺人,纵容恶女在本地大户蹭吃蹭喝,就不好听了。”

    周氏只笑得前仰后合,还想推拒,终拗不过李静姝,只得手下。她殷勤地领众人进到后院,招呼他们在一间景色雅致的竹篷内落座,又吩咐丫鬟上茶,最后走到李静姝身边问道:“大小姐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

    李静姝也不客气,凑到她耳边说了一些可能用到的食材器物,周氏连连点头,最后道:“各位贵客轻慢用,妾身去去就来。”

    周氏走后,竹篷内只剩下蓝桥、白雪音、李静姝以及一个看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小侍女。

    李静姝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侍女赧然道:“奴婢香兰,见过大小姐。”她不待李静姝吩咐,主动为三人弄好茶碗和茶叶,又在炉上煮沸一壶山泉,浇进茶碗里去。

    江浦茶的茶叶一片片如剪下的指甲盖般弯曲着,既像美人月牙似的笑眼,又仿佛侧倚榻上的海棠春睡,被滚沸的山泉水一激,纷纷娇慵无力地伸起了懒腰,变得舒展起来。

    茶汤开始变得青绿,好像把竹篷外远山一点点一滴滴的盎然春意都吸聚其中,被泄进篷内的阳光一照,又如翡翠一般透亮无瑕。那浓得化不开的碧润之意荡漾在绘有红梅釉彩的白瓷茶碗里,两相对比正如冬去春来,既有冬的宁澈,又有春的生机。

    香兰有着和茶叶一样弯弯的笑眼,粉里透红的俏脸像极了茶碗上栩栩如生的红梅。她羞涩得低着头,不敢和客人有目光接触,只专心地侍弄着茶具,把沏得恰到好处的江浦茶依次奉给三位客人。

    李静姝首先接过茶碗道:“我虽说在这里长大,却也多年没闻到江浦茶的香气啦。”她微眯着眼,似乎极是享受,鼻尖不住在茶碗上方移动。

    等香兰双手捧着第二碗茶送到蓝桥身前,蓝桥伸手去接。由于茶碗的尺寸很小,他几乎无法避免触碰到香兰春葱般的手指。

    香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小脸羞得通红,眼见二人手指就要碰上,李静姝忽然睁开了眼睛,大叫一声道:“好茶!”

    “啊!”香兰被她吓了一跳,手一颤便把茶汤洒了出来,正泼在蓝桥准备去接的大手上。

    “公子……”香兰吓得面色惨变,连忙跪倒,连磕了几个头道:“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没什么大事,快起来吧。”蓝桥和蔼地笑着,眼中没有任何责怪之意。

    香兰爬起身,刚想替蓝桥擦拭,李静姝早抢先一步拿出手帕,小心替蓝桥吸去手上的茶汤,又在他手边轻轻吹气。

    蓝桥老脸一红,讪讪地收回手道:“不要紧的,你……”

    李静姝见香兰定定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道:“看什么看,笨手笨脚的,还不退下?”

    “是。”香兰连忙逃命似的退出竹篷。

    蓝桥看着香兰去远的身影,打了个哈哈道:“香兰,有道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好名字,好名字哈哈!”

    李静姝接替了香兰的位置,重新为蓝桥沏好茶道:“呦,桥哥哥什么时候也学会调戏女孩子了?还不敢当面调戏,偏等人走了才说。”

    蓝桥哂道:“什么叫‘也学会’,瞧不起人吗?我早是情场老手了好吧。”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接住茶杯,同时毫不顾忌地在李静姝手上捏了一把道:“我和菱儿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雪妹妹,你看他!”李静姝把第三杯茶递给白雪音,同时大嗔道,“还说自己是情场老手呢,情场老手哪有当着咱们两大美女的面说别的女孩子的?这分明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啊。”

    白雪音想起往事,也忍俊不禁地道:“李小姐这话倒没说错,想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连我名字也叫不出来,还要靠弟弟提醒,真是笨死了。”

    两女你一言我一语,述说蓝桥往日的糗事,倒开始熟络起来。蓝桥被他们晾到一边,尴尬地道:“嘿,我肚子饿了,什么时候有吃的啊?”

第316章 石锅瓦灶

    李静姝并没让蓝桥失望,很快就让后者尝到了近几个月来最难忘的盛宴。

    她以瓦块垒灶,填以细柴,烧热一口石锅,同时请孔家的下人在篷里支起一方案台。随即她系上围裙,从厨房取来一条周氏买回的鲜鱼,剖腹洗净,把鱼煎过之后放进锅里红烧,鱼子则先放一边。

    蓝桥和白雪音就坐在案台对面,一边品着江浦茶,一边全程看着李静姝垒灶、烧火、处理鲜鱼等操作。

    她有条不紊,不紧不慢,一步一步既高效又利落,仿佛早把这顿盛宴的准备步骤在脑海里计划清楚。蓝桥几次提出帮她打下手,都被她笑吟吟地按了回去。

    “你们是客,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

    见李静姝把烧好的鱼从锅里盛出来,白雪音忍不住道:“做得了吗?闻着好香啊。”

    李静姝微微一笑道:“稍安勿躁。”

    她另起一锅,把香菇、豆芽、五香干、木耳碎及猪羊两种肉沫一齐烩炒,填进剖开的鱼肚,然后以方才取出的鱼子调出一勺极为鲜美的酱汁,浇在鱼身上炖煮片刻,最后才把做得的鱼放在雪亮精美的白瓷盘内,推到蓝桥和白雪音面前道:“独家七宝鱼,请慢用。”

    白雪音早听蓝桥提起过李静姝的“落英十花宴”,常为错过其事感到遗憾。此时见李静姝当面炮制,感到既新奇又羡慕。她瞥了蓝桥一眼道:“看李小姐的手艺,好像不比师兄差嘛。”

    蓝桥洒然笑道:“何止不差,我这点烛火之光,岂敢与李姑娘日月争辉。”

    李静姝听了一伸手拉回盘子,故作嗔怒地道:“你再叫我李姑娘,这鱼不给你吃了。”

    蓝桥和白雪音先是对视一眼,然后尴尬地一笑道:“小姝,吃别人嘴短,你可真有本事。”

    白雪音也改口唤道:“静姝姐。”

    李静姝这才转嗔为喜,把鱼推回到二人面前道:“这还差不多。”

    她换了个锅,接过一筐下人送上来的各色时蔬,放蒜蓉爆炒后又舀了两勺方才的鱼汤,合上锅盖闷了一炷香的工夫,再加入各式调料,用大海碗盛出来,巧笑倩兮地道:“这叫江浦鱼两吃,既有特色又养胃,天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白雪音啧啧称奇地道:“若是厨艺也有江湖,李小姐……哦不静姝姐,你是不是天下第一啊?”

    “哪有这样自夸的?虽然我很想说是。”李静姝娇笑道,“桥哥哥,要不要我教你两手,好让小夜,还有……”她斜眼瞟向白雪音,见后者慌忙垂下头,悠然道:“还有别的什么姑娘,都被你用这把大勺征服。”

    说着她把手里的大勺伸到蓝桥面前:“怎么样?这玩意比使剑容易吧?”

    蓝桥窘地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故意刁难她道:“我们一路舟车劳顿,你就给我们吃这些?只这点荤腥怕是兔子来了都不吃。”

    “好好好,你想吃什么都行,我的桥哥哥。”李静姝莞尔一笑,让人撤去石锅,换了一个铁炙子上来,扣在瓦灶的灶口上。

    这是个由几根粗铁条拼成的大铁盘,要三个下人才抬得动,放到灶上后很快冒起了青烟。

    周氏亲自送上一大块牛肉,李静姝笑着接过,以六寸长的菜刀切成蝉翼般的薄片。她的手法既快又准,最后随手拾起一片肉,铺在案板上还可以看到案板透出来的纹路。

    蓝桥不由想起他当初给风夜菱切豆腐时的“丝若柳叶”,暗道在刀工这一块,他总算没比李静姝差太多。

    李静姝拿起一个竹夹子,把牛肉一片片铺到铁炙子上,烫一下后立刻翻面,然后指尖轻捻,撒上胡椒和盐粒,再迅速夹起来,放到白雪音面前的盘子里:“这可不是江南地区常用的海盐,而是从成都运过来的蜀中井盐,别有一番风味。”

    白雪音吃得津津有味,蓝桥却着意看着她细嫩的指尖。那手指被炙子上腾起的热气烘得有些泛红,却依然灵活,她把肉片交替夹入蓝桥和白雪音的盘子里,最后吮了吮指尖道:“怎么样桥哥哥,还有什么需要?”

    蓝桥被她这模样撩拨得心旌摇动,一连又提了几个要求,李静姝“有求必应”,再奉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

    直到天色渐晚,周氏进来道:“弘毅庐的沈伯来了,说是奉弘毅先生的命,请大小姐回去呢。”

    “回什么回?”李静姝面色一沉道,“没看到我招待客人正高兴呢?让沈伯回去告诉我爹,再来催我就不回去了。”

    她这么一说,蓝桥也不好意思起来,和白雪音一齐起身道:“吃了你这么多好吃的,总不能再影响你和弘毅先生的父女之情。我们早吃饱了,这便告辞啦。”

    李静姝奇道:“你们来江浦找我爹,现在既见不到他,下一步打算去哪?”

    蓝桥喟然道:“实话说,我来江浦的主要目的不是去见弘毅先生。”

    “该不会真是来找我的吧?”李静姝惊诧地道,“那你来的也太巧了,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回来的。”

    蓝桥看了看周氏,后者识趣地退下。

    “我们收到确切的消息,明天一早,刑部主事张仲杰会途径江浦,押送菱儿进京问罪。”蓝桥沉声道,“由于文昌侯府事涉燕王靖难,她很可能会被问成谋反大罪,当众凌迟。”

    “这,小夜……”李静姝张大了嘴,半晌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你们打算怎么做?”

    “此事一经传开,立时有不少江湖同道赶来相助。”蓝桥接着道,“他们一致认为,要想救回菱儿,江浦是最好的动手地点。”

    李静姝不解地道:“此话怎讲?”

    “江浦是进京前的最后一站,他们一路提高警惕,等到了这里怎么也会放松一些,等真进了京城,看守严密,就再难动手了。”蓝桥解释道,“据说这次来了很多人,除文昌侯府外,还有华山派和天莲宗的好手,就连文昌侯风镇岳和华山掌门慕容英,也双双亲临此地。”

    “风伯伯救女心切我可以理解。”李静姝想了想道,“慕容掌门又何必甘冒奇险到这来呢?”

第317章 救女心切

    “去年在岳阳,慕容师伯遭安萧寒与左刀围攻,惨断一臂。他的爱徒华峰也因中了左刀的烈火神掌而丧命楚水城。”蓝桥沉声道,“如今有二七会背景的张仲杰押送菱儿入京,连我们这些江湖人都收到风声,二七会怎会没有防备?”

    白雪音替他说下去道:“慕容师伯料定明日劫囚之时,左刀必会出现阻挠,想趁此机会杀了左刀,为已故的爱徒报仇。”

    李静姝讶然道:“江湖上的事我知道的不多,但想来左刀和慕容掌门都是名列风云榜上的人,武功亦应在伯仲之间。现在慕容掌门只余一臂,又如何敌得过左刀?”

    “这个我也不知。”蓝桥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华山派武功重气不重形,慕容师伯既然来了,想必自有他的办法。”

    李静姝思忖片刻道:“我与慕容掌门也算相识一场,如今他既驾临江浦,我这做晚辈的依着礼数,总该过去请个安,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蓝桥想她说的倒也有理,又不放心地道:“可你爹那边……”

    “不过晚回家一阵,不碍事的。”李静姝轻松地道,“我们走吧。”

    她带着蓝桥和白雪音走出孔家大院,然后毫不迟疑地拐上一条小巷。

    此时天已全黑,白雪音诧异地道:“你知道往哪边走?”

    “当然。”李静姝笑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约定的地点,就是县城北边的关帝庙。”

    蓝桥叹服道:“看来你不但是庖厨之道的高手,更是个能掐会算的女诸葛。”

    关帝庙位于县城以北二里半远的官道旁,看模样至少已有三十年未曾修葺。

    破碎的瓦顶,漏风的墙面,还有一株不知是死是活的老树,被一圈单薄的篱笆墙围着,勉强算是个小院。

    李静姝才走到院门口,立时有一道娇小的人影闪过来。那人抽出一柄雪亮的宝剑,警惕地指着李静姝道:“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李静姝见此人比自己矮近一头,是个面容稚嫩的小女孩,不由啼笑皆非地道:“谁家的小女娃子没看住,跑这里来了?”

    “你说谁是小女娃子?”小女孩一瞪眼道,“我已经十三岁了!”

    李静姝噗嗤一笑道:“十三岁就这么凶啊?真个乖乖不得了。”

    “有什么好笑的!”小女孩说着把剑又挺了挺,却正看到跟上来的白雪音和蓝桥。

    “大师姐!”小女孩激动地一把抱住白雪音,旋又看到一旁的蓝桥,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蓝师兄。”

    “小师妹?”异地重逢,白雪音又惊又喜,“你怎么也来了?”

    这时蓝桥也认出她道:“你好啊,谢雪初。”

    小女孩立时露出欢喜雀跃的神色,既兴奋又有些害羞地道:“蓝师兄,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这有什么不记得的?”蓝桥笑道,“你看起来比一年前又长高了不少,是个大姑娘了。”

    “真的吗?”谢雪初最讨厌别人当她是小孩子,听蓝桥这么一说,眉开眼笑地道:“我就说嘛,他们都嫌我小,不让我来,我偏要来。”

    “真拿你没办法。”另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原来是天莲宗行三的路雪瑜。她与蓝桥、白雪音打过招呼后接着道:“师父本来不许她下山,没想到她竟趁半夜偷着跑下山来,硬是缠着我一起上路。我拗不过她,只好带她来了。”

    白雪音道:“雪楹没一起来吗?”

    路雪瑜道:“二师姐上次被梁梦醒重创,一直养伤到现在才略有起色。至于四师妹、五师妹、六师妹,天莲峰与贺家村的事也离不开他们,所以只有我和小师妹来。”

    众人正说着话,忽听一阵大笑,一身黑袍的风镇岳大步走了出来,激动地拍了拍蓝桥的肩膀道:“怀远,你来啦!”

    风镇岳的身边还跟着风月明、许杨以及在侯府时与蓝桥关系最好的武羿,众人久别重逢,自有一番寒暄。

    李静姝仪态万方地向风镇岳裣衽一礼,从容地道:“小女静姝,给风侯爷、小侯爷请安。”

    风月明与李静姝在岳阳见过,风镇岳上次见她却仍是十多年前的事:“人道女大十八变,没想到十多年不见,当年总和菱儿打闹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如此标致的大美人了。”

    李静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道:“侯爷过奖了。”

    这时关帝庙里又走出两人,却是唐梨和杜震。唐梨见众人围在院门口说话,笑道:“这天还冷,咱们有话进去说不迟,别冻着了李小姐。”

    于是众人移步至关帝庙内,蓝桥见再无他人,疑惑地道:“不是说慕容师伯……”

    唐梨低声解释道:“师父自负伤断臂后,痛定思痛,又似乎突然大彻大悟,从此弃剑不用,专修气功。他结合师祖传下来的秘笈残卷,把镜珲剑法改练成一套全新的掌法,武功不退反进,从此更进一层。他这次来就是要手刃左刀,为华哥报仇。”

    杜震接着道:“这路‘千镜万刃掌’有惊天动地的威力,对真气的消耗也极大,师父现正在后室打坐调息,以为明日的大战做足准备。”

    蓝桥点了点头,打消了去给慕容英请安的念头,转头问风月明道:“如晦兄和侯爷都来了江浦,青州那边……”

    风月明道:“有云河和白沁在,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我们这边速战速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速战速决?”

    风月明忽然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除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人,我还精选了一千琅琊铁骑随行,现正屯于此地以北七里许的山脚下。”

    蓝桥叹道:“有侯爷和慕容师伯两大宗师级高手,又有如晦兄的一千铁骑压阵,明日这一战,我们是志在必得了。”

    “我这还有一封书信,是陈玉衡从北平寄来的。”风月明抽出一张信笺递给蓝桥,道:“大意是说,帮师父救回师娘本是他分内之事,只是他需要在北平照顾小郡主朱清筱,一时抽不开身,只得寄出此信,祝愿师父马到成功。”

    蓝桥对陈玉衡的决定非常满意,点头道:“这小子真成熟了。”

第318章 情窦初开

    风镇岳示意众人在庙内的蒲团上落座,蓝桥白雪音等各自寻了蒲团,盘膝坐下。

    李静姝还穿着临安公主亲手缝制的新衣,不好盘膝而坐,迟疑了一下后改以跪坐之姿,双腿在蒲团上并拢折起,臀部端端正正地压在自己的脚踝处,端庄淑雅至极。

    谢雪初自幼习武,从未接受过这种淑女礼教的训练,见了羡慕地道:“李家小姐真好看。”

    “不好意思,怠慢小姐了。”风镇岳笑着对李静姝道,“令尊令堂近来可好?”

    “多谢侯爷关心,他们都很好。”李静姝恭谨地答道,“虽闲居在此,家父每日晨起还不忘练剑,家母亦忙着茶庄里的事,日子虽然过得寡淡,倒也还算充实。”

    风镇岳洒然笑道:“若论剑法,天下间能胜过弘毅先生手里那把相见欢的,只怕屈指可数。这些年他不问朝政专心练剑,自是更有突破。我手痒难耐,等菱儿的事一了,自会登门拜访。”

    “寒舍能得侯爷莅临,蓬荜生辉。”李静姝笑着微一欠身,道,“小女子先代家父欢迎侯爷。”

    “小姐这次回家,是临时看看呢,还是再不走了?”风月明接过话头道,“若是短时间内不打算再次离家,荆州的药铺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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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李静姝被风家父子围着闲话,另一边谢雪初则蹑手蹑脚地走到蓝桥身前,捧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道:“蓝师兄,喝碗汤吧。”

    蓝桥一怔,笑着摇头道:“不喝啦,我和你大师姐用罢了晚膳才来的,你自己喝吧。”

    “噢……”谢雪初露出失望的神色,手里那碗汤放下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尴尬得不知所措。

    路雪瑜见她手指被碗壁烫得发红,接过那碗汤道:“你这汤煮得这么烫,现在给蓝师兄,他也喝不了啊。”她朝谢雪初眨眨眼,似是明白她的心事,随手把汤碗放在蓝桥的蒲团前。

    白雪音看看路雪瑜,又看看微垂着头的谢雪初,讶异地道:“你们这是?”

    路雪瑜笑摸了摸谢雪初的头道:“今天下午,小侯爷出钱向村民买了两只土鸡,算是给我们在异乡改善一下伙食。最后剩下一点鸡汤,小师妹怕你们长途赶路肚子饿,特意重新煮过,给你们送来。”

    白雪音怀疑地看了眼放在蓝桥蒲团旁的汤碗,不解地道:“那怎么只有他的,没有我的。”

    路雪瑜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谢雪初早已红霞满面。她双手掩面站起来道:“我这就给大师姐盛来。”说罢逃命般地去了。

    白雪音又看向路雪瑜,眉头一皱道:“总感觉你在糊弄我。”

    “那我说实话,你可不许生气。”路雪瑜笑道。

    “这没来由的我生什么气啊?”白雪音愈发疑惑,“不就一碗鸡汤嘛。”

    “你看到虽是一碗鸡汤,却不只是一碗鸡汤。”路雪瑜朝谢雪初去远的方向努了努嘴道,“是你的小师妹,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啦。”

    “情……”白雪音倏然顿悟,目光瞬间扫向蓝桥,嘴角绽出一丝微笑道,“这就难怪只有一碗鸡汤了,原来是某人又撞了桃花。”

    “我和雪初师妹不过点头之交。”蓝桥苦笑地看着那碗汤道:“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少女情怀总是诗嘛。”路雪瑜悠然道,“那日大师姐领蓝师兄上山,师尊又将乾坤诀心法传与你们,摆明了把蓝师兄当自己人看。小师妹正是懵懂的年纪,第一次看到蓝师兄这样的青年男子,难免就动了春心。自你们走后,她是茶不思,饭不想,一副少女心事的样子,”

    “她明知道我已有了菱儿。”蓝桥叹了口气道,“真是个傻姑娘。”

    白雪音只觉面上发烫,仿佛蓝桥这句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一般,心下暗暗自嘲:“真是个傻姑娘。”

    蓝桥无奈地一摊手,向路雪瑜求教道:“所以,现在我该怎么办?”

    路雪瑜用戏谑的口气说道:“蓝师兄若是喜欢雪初,自然可以把她撩拨得春心萌动,为你生为你死,等你厌了腻了,再将她如敝履抛弃。”

    “你说什么?她才十三岁啊。”蓝桥有些不悦地道,“你以为我是谁?禽兽不如的人吗?”

    “蓝师兄别激动,我只是开个玩笑。”路雪瑜面色平静地止住他道,“或者说,我确实因为蓝师兄害她变成这样,对蓝师兄有些意见,虽然我知道这也不是你的错。”

    “我不想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办?”蓝桥摆着手道,“你知道,我不可能对她……”

    “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蓝师兄原谅则个。”路雪瑜轻声道,“若说怎么解决,蓝公子请往右看。你的好朋友武公子,自第一次见到小师妹起,就总不时偷眼看她,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蓝桥和白雪音一齐转头看去,就见在风月明、许杨等人身后,武羿正探头探脑地往他们这边打量。武羿见引起注意,忙装作无事发生地躲回许杨身后。

    许杨见武羿动来动去,笑骂道:“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武羿正想找话辩解,忽见路雪瑜朝他招手,忙道:“路女侠叫我过去呢。”

    他走到路雪瑜身边,路雪瑜道:“武公子晚上吃饱了吗?”

    “吃饱了,吃饱了。”武羿做贼心虚,转着眼睛道:“多谢路女侠挂念。”

    “吃饱了呀?”路雪瑜故作可惜地看了看蓝桥身旁的那碗汤,接着道:“那真是太遗憾了,刚才小师妹担心武公子身强体壮不够吃,特意又热了碗鸡汤出来,见武公子在那边陪李小姐说话,不好意思打扰,就放在我这了。”

    “这样啊。”武羿露出惊喜的神色,挠了挠头道:“其实吧,我确实还能再吃一点,多谢路女侠了。”

    “不是谢我,是谢小师妹。”

    “对,谢小师妹。”武羿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如视珍宝地捧起那碗鸡汤,咕嘟咕嘟地喝了。

    他刚要放下碗,就见谢雪初端着另一碗鸡汤走了过来,路雪瑜向白雪音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道:“小师妹,你是怕武公子一碗不够,又为他煮了一碗吗?”

    “啊?武公子?”谢雪初一脸惊诧,路雪瑜早从她手里接过了汤,递给武羿道,“武公子还能喝吗?”

    “能!能!”武羿接过碗就喝了一大口,咽下去才发觉太烫,吐着舌头喘气。

    “你……你干什么?我好不容易弄好的汤!”谢雪初恼他粗鲁,却又不好意思明说这汤本是为蓝桥准备的,抡起拳头就往武羿身上打去。

    “妈呀……”武羿跑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又喝了一口汤。

    谢雪初抡起拳头就追,两人追追打打,搅得关帝庙里乱成一团。

    “行了,后面的事就不用咱们管了。”路雪瑜轻松地道,“反正情窦初开的不止她一个。”

    “嗯。”蓝桥含笑点了点头道,“喜欢一言不合就抡拳头打人的,也不止她一个。”

第319章 小姐留步

    武羿和谢雪初的闹剧平息后,李静姝见众人仍是与自己家长里短地寒暄,绝口不提明日营救风夜菱的事,主动开口道:“风侯爷,小侯爷,闲话咱们以后再说,你们打算在江浦劫囚,救回小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本来还有说有笑的关帝庙,一时静至针落可闻。

    风月明偷看了一眼蓝桥,沉默片刻道:“这件事与李小姐无关,还请小姐不要参与,以免受到不必要的牵连。”

    “我若害怕牵连,根本就不会到这关帝庙来。”李静姝自告奋勇地道,“我既是本地的一个小东道,又是小夜的少时密友,我相信能帮到你们。”

    风镇岳蹙眉道:“不知小姐有何高见?”

    李静姝不紧不慢地道:“小侯爷或许已经派人勘察过江浦的地形,但这里的天气,没经验的人很难判断。”

    “天气?”风月明看了看窗外,薄云笼月。

    李静姝淡淡道:“若我猜得不错,明日必有一场暴雨。”

    “此话当真?”风月明动容道,“我以为还会像今天一样,是蒙蒙细雨呢。”

    “江浦位于天茶山脚下,东来的水汽被山峰挡住,化作云团。”李静姝从容地解释道,“这云团越积越厚,一旦遇到寒冷的西风或者北风,就会形成大暴雨。”

    风月明一下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庙门口,果然感到丝丝清凉的北风拂过他的发梢。

    “我要立刻回去准备。”风月明断然道,“不能让这场大雨打乱我们的部署。”

    “你去吧。”风镇岳沉声道,“这边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会让人知会你。”

    风月明点了点头,大步走出关帝庙。

    蓝桥知道他是去了一千铁骑驻军的地方,不由对一语道破天机的李静姝另眼相看。

    李静姝巧目盼兮地扫过众人,微微一笑道:“现在,我够资格被牵连了吗?”

    风镇岳轻叹一声道:“在把我们的计划分享给小姐之前,我想小姐先答应我一件事。”

    李静姝愕然道:“侯爷请讲。”

    风镇岳和蔼地笑道:“我想请小姐留下,到明日我们救回菱儿之前,不要离开这座关帝庙。”

    李静姝怔了片刻,面色一沉道:“侯爷是担心我会泄密吗?”

    许杨见李静姝面露不悦,替风镇岳解释道:“侯爷当然知道小姐不会故意出卖我们,只是弘毅先生一向忠于朝廷,我们这么做,断不会被他所容。我们这么多人孤军深入,做事谨慎一些,相信小姐也能理解。”

    “你说我爹……”

    风镇岳也笑道:“现在夜已深了,除了我们的人,或许还有二七会的探子潜伏在附近的暗处,他们若是对小姐不利,对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李静姝思忖片刻,点头道:“我答应,在见到小夜回来之前,不离开关帝庙一步。不过我想到院子里透透气,这总可以吧?”

    “这个当然。”风镇岳道,“小姐请自便。”

    他一抬手,把蓝桥、白雪音,以及唐梨、杜震、路雪瑜、谢雪初和武羿都叫道身边,摊开一张江浦县的地图道:“明日一早,刑部主事张仲杰会押着菱儿经过这关帝庙,自北向南地穿过江浦县,直至抵达江边的码头,全员摆渡过江。他们一行官兵共计四百余人,当然不算可能出现的二七会及白莲教高手。”

    李静姝沉吟着道:“四百人?如此兴师动众的吗?”

    风镇岳微一颔首,接着道:“由于临近京畿重地,此役我们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快’字,届时如晦将分兵两路,一路在江浦县南口挡住张仲杰前往码头的路,另一路则从北边进入县城,封死他们的退路。至于由我和慕容掌门组成的突击队,则趁对方首尾难顾之时,从左右两侧杀出,直取关押菱儿的囚车。”

    “当然,我们知道张仲杰的二七会背景。”许杨替风镇岳接下去道,“押送的官兵中必然还潜伏着他们的一众高手,比如名列京师七大高手第三位的刘璟,比如左刀,甚至梁梦醒也有可能出现。一旦计划受阻,又或遭到拖延,待京师的十二亲军卫大军出动,我们就危险了。”

    李静姝不解地道:“可即使营救顺利,小侯爷的人马想要北返青州,仍可能面临沿途官军的围剿啊。”

    “事成之后,我们会立即化整为零,解散这一千琅琊铁骑的编制,让他们自行返回青州。”风镇岳道,“至于如何躲避官府的哨卡,这些我们早有规划,小姐不必担心。”

    “我明白了。”李静姝手指着地图道,“按江浦县城的布局,最适合隐藏身形发动奇袭的地方是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明日天降大雨,正是最好的掩护,只要……”

    她话还没说完,忽听李祺的声音在关帝庙外响起道:“正元兄,咱哥俩多少年没见过了?”

    风镇岳坐直身子,喟然道:“自韩国公出事,整整十二年啦。义兴兄深夜造访,风某没有好酒好菜招待,惭愧之至。”

    李祺似乎并没有走进关帝庙的意思,声音继续传进来道:“好酒好菜,我弘毅庐里从来不缺,只是今日小女莽撞,在县里乱跑,若是打扰到正元兄,还请正元兄把她交还给我,让我好好管教。”

    风镇岳默然片刻,淡淡道:“恕难从命。”

    “正元兄!”李祺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寒无比,“听说正元兄在东昌城外击败安萧寒后,已成为最有资格挑战梁梦醒天下第一宝座的高手,在下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以手中这柄先帝御赐的相见欢,向正元兄讨教一二。”

    “爹!”李静姝忍不住道,“我答应了风伯伯的,在这先将就一宿,明天一早就回家。”

    “不行!”李祺厉声道,“你现在就出来,跟爹回去。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在外面乱跑,真是太没规矩,你娘很挂念你呢。”

    “我不。”李静姝坚持道,“都说君子重诺,我既已答应他们,怎都不能食言。”

    李祺再不理她,又对风镇岳道:“小女不懂事,还请正元兄看在我李义兴的面子上,把她交给我吧。”

    风镇岳再叹一声,长身而起道:“既如此,看来我只有领教一下,弘毅先生的相见欢了。”

    李静姝娇躯一震,再难保持她优雅端庄的淑女身形,颤声道:“风伯伯,你真要和我爹动手吗?”

    “我会留意,尽量不伤着他。怀远,替我照看好李小姐,我去去就来。”风镇岳说罢再不看李静姝,负手走出关帝庙。

第320章 清秋剑法

    “若说挑战梁梦醒,除了我风镇岳,京师的首席高手徐辉祖,当然也包括你李义兴,都有一战之力。”关帝庙外的官道上,风镇岳与李祺相隔二十步站定,北风瑟瑟吹过,拂得二人衣袂飞扬。

    李祺缓缓抽出宝剑相见欢,淡淡道:“梁梦醒也好,什么天下第一也罢,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我的女儿回家,这也做不到吗?”

    “她身系我们上千人的安危生死,请恕我做不了这个主。”风镇岳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等到明天,我必然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回贵府。”

    “风镇岳!”李祺微怒道,“这是在江浦,你别欺人太甚了!”

    风镇岳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悠然道:“弘毅先生的清秋剑法以快见长,在下便在这‘快’字上向先生请教一二。”

    说罢他忽地冲天而起,整个人如陀螺般飞速地旋转起来,同时袖口中现出万千掌影,如一蓬被秋风吹散的落叶,往屹立不动的李祺笼罩过去。

    “爹!”虽然说了不跟他回去,李静姝仍十分挂念李祺的安危,倚在关帝庙的院门上叫道。

    李祺沉腰坐马,待风镇岳落到据他不足六尺之时忽地挺剑刺出,宝剑相见欢在黯淡的月色下也化出无穷剑影,分毫不差地迎上风镇岳的掌击。

    两人在一弹指的刹那间对了十几招,期间李祺每一剑攻出的角度、速度都有细微的差异。风镇岳的手掌则时而拍击剑锋,时而拳击剑尖,时而以手指轻弹,时而又以指节敲击。

    一连串不同的声音爆响,风镇岳倒飞而回,李祺则趁势进击,相见欢化作铺天盖地的剑影,反往风镇岳横扫过去。

    蓝桥聚精会神地看着,至此亦暗叫一声“好”。李祺的这路清秋剑法,乍一看想是他“破晓九式”中的守式“霞满东方”,但其守中带攻,一旦寻觅到丝毫空隙,就可以立刻转变为凌厉无比的攻势,攻守转换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风镇岳长笑连胜,在双足落地的一瞬间蓦地一抖袍袖,一对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地找到李祺藏在万千剑影中的相见欢,钳子般将其死死夹住。

    剑影消散,但见风镇岳的两根手指紧紧夹着相见欢的剑锋,而相见欢的剑尖,已几乎刺到了风镇岳的面门。

    李祺一声冷哼,相见欢猛地一转,风镇岳若非即使撒手,几乎要被剑锋割破手指。

    风镇岳侧身躲过李祺一招,然后似缓实快地攻出一拳,看似平淡无奇,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玄奥的至理。

    李祺的相见欢划出一道惊鸿般的弧线,像是被风裹挟着打转的秋叶,刺向风镇岳的脉门。

    两人各出奇招,眼见胜负立判,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路旁的草丛忽地一动,两只大猫蹿了出来。

    它们一先一后,前面的猫呈米白色,只有四只猫爪和尾巴尖是乌黑的,它嘴里叼着半截鱼,仓皇逃窜。后面的猫则是亚麻色,还带着一些褐色的斑纹,在白猫之后进嘴不舍。

    “汤圆!花生!别过去!”李静姝惊叫一声,却已来不及阻止。前猫眼见走投无路,竟窜向李祺和风镇岳的中间,后猫也不知是否被前猫抢了吃食,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从侧面扑向前猫。

    说时迟,那时快,风镇岳的拳头倏地放开,五根手指如抚琴般在李祺的剑锋上“弹”了过去。

    但听五声清越的剑鸣,李祺相见欢上的杀气全消,风镇岳则伸脚一挑,把慌不择路的前猫托得飞上半空,然后伸手抱住。他腰身再一扭,从李祺的剑下闪过,又夹起第二只猫,大步往李静姝的方向走去。

    “这猫儿打架也真会挑时候,就像我和你爹一样。”他边走边咧嘴笑道:“它们叫什么来着?花生和汤圆是吧,哪个是花生,哪个是汤圆呢?”

    至此,李静姝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她长舒了一口气,微笑道:“白的是汤圆,黄的是花生。汤圆打不过花生,却总喜欢犯贱招惹人家,所以被花生追着打也是常事。”

    风镇岳把两只猫放下,它们也不知是否认出了李静姝,也不再追不再跑了,只不住绕着她的脚边打转。

    李静姝蹲下身,一会摸摸汤圆,一会又挠挠花生,两只猫在她的腿上手上蹭来蹭去,好不亲昵。

    “两只猫都不打了,义兴兄,你看咱们……”风镇岳笑着回头看去,李祺却早已消失不见。

    众人回到庙中,但见慕容英在唐梨和杜震的陪伴下走出后室。

    时隔数月,慕容英一扫岳阳战败后的阴霾,此时在灯下显得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变得如青年般清澈而深邃,似隐含神光,充满了武学大宗师的气度风范。

    众人请过安后,蓝桥笑道:“安萧寒和左刀若看到慕容师伯今天的模样,必然十分后悔,当时在岳阳未能不顾一切地将您杀死。”

    慕容英淡淡地道:“破而后立,败而后成,我若非经此一败,也断然难以下定决心弃剑不用,转而专心练气。”

    蓝桥喜道:“这样我就放心了,算起来敌人的顶尖高手不过是梁梦醒和左刀,有慕容师伯和风伯伯在,足够应付了。”

    “千万不可低估了敌人,不然岳阳的惨剧只会再次上演。”慕容英摇头慨叹道,“我有进步,未见得敌人就没有进步。你以为左刀和张仲杰他们还会保持和岳阳时一样的水平,这就犯了刻舟求剑的大错。”

    蓝桥汗颜道:“晚辈知错了。”

    “左刀被誉为最有可能接班白莲教主之人,绝非浪得虚名,华锋折在他的手上,我这条手臂也有一半是拜他所赐。说我恨他入骨不假,但我绝不会因为仇恨而看低了他。”慕容英踱了两步,接着道:“张仲杰本是后起之秀,近日得了宝藏里的三大宗师的武功秘笈,还不知能进益到何种地步,再加上……”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看向风镇岳道:“我也是刚才你和李义兴交手时才想起来,白莲教本有三大护法长老,其中排在第三的蜘蛛被李义兴亲手除去,那么另外两位长老,星落和弯月,明天会不会出现呢?”

第321章 护法长老

    蓝桥因未参与李祺对蜘蛛一战,对白莲教三大护法长老的印象不深,蹙眉道:“对于这两个人,我虽知道他们的名字代号,却不知他们究竟是何许人也,又有什么特别的事迹。”

    唐梨、杜震、白雪音以及谢雪初等显然也不了解这两位白莲教的护法长老,一齐看向慕容英。

    只有路雪瑜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沉吟不语。

    慕容英干咳一声道:“白莲教三大护法一向行踪诡秘,所做之事亦多为暗杀、绑架等见不得光的事,故而在江湖上鲜为人知。”

    蓝桥想起三长老“蜘蛛”参与的暗杀解缙的计划,若非自己恰逢其会,又有李祺坐镇,解缙恐怕早已丧命。

    谢雪初最是好奇,追问道:“那他们的武功厉不厉害?蜘蛛不是给弘毅先生杀了吗,看来他们也只徒具虚名。”

    “比起星落和弯月,蜘蛛根本不足挂齿。”慕容英喟然道,“这两人之所以让人不齿和胆寒,亦不止因为他们神鬼莫测的魔功,更因为他们阴损狠辣的秉性,和坑害无辜者时的肆无忌惮。”

    “师父,我不明白……”杜震不解地道,“既然星落和弯月二位长老在江湖上鲜有人知,为何师父又说他们让人不齿和胆寒呢?”

    慕容英还没来及答话,路雪瑜倏地抬起头道:“这是因为,对于仅有的几起确定是他们所为的案例,每一起都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关帝庙内静得只剩下窗外的风声,似乎每个人都在想象,路雪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下,到底有怎样可怕和可悲的故事。

    “那还是我加入天莲宗以前的事。”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路雪瑜缓缓讲述起来,“我老家在河北,家里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大我五岁的姐姐。姐姐性情温柔,很擅长织布,左邻右舍都很喜欢。到她十六岁那年,就有媒婆为她说好一门亲事。”

    庙内的火烛轻轻爆响,火焰被窗缝透进的北风一吹,跳动起来。

    路雪瑜接着道:“男方家底丰厚,在本地也很有名望,所有人都看好这门亲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未来的姐夫比我姐姐小两岁,时年只有十四岁。一个月后他们举办婚礼,我在旁看着也为姐姐感到高兴,就连他们最后进洞房,也好奇地偷偷跟了进去。”

    谢雪初年纪最小,插嘴道:“洞房花烛,这明明是喜事嘛,后来又发生什么了?”

    “我那时太小,也不了解洞房里的羞人之事,只是好奇,便藏在了床底下,想偷听姐姐和姐夫的私房话。”路雪瑜道,“谁知过了没多久,就见又一个女人出现在床前。”

    “又一个女人?”唐梨忍不住问道,“难道是你姐夫那边的姐妹?”

    “那女人的脚步声很轻,姐姐和姐夫似乎都没听见。”路雪瑜道,“我若非眼见她就站在床前,几乎也不敢相信这房间里怎会凭空多了一人。那女人穿着一双火红的绣花鞋,一双小脚看着比姐姐还小半寸,她有一双精致的脚踝,还有裙下露出的雪白的小腿。”

    她虽没有描述那女人的上半身,寥寥数言却已足够引人遐思。

    “最后还是姐姐先发现不对,叫了一声,问她是谁。”路雪瑜似乎犹有余悸,轻声道:“那女人的声音很是妖媚,说,多么水灵的小嫩肉啊,让给我如何?姐姐当时就懵了,对那女人说,你说什么疯话。”

    “然后呢?”谢雪初急道,“然后那女人又说什么了?”

    “那是她说的唯一一句话。”路雪瑜摇头道:“紧接着我姐姐的血就浸透了床单,一点点渗透滴到床底下来。我当时害怕极了,浑身发抖,却竭力控制着不发出声音。”

    “天呐!她杀了你姐姐?”

    路雪瑜沉痛地点了点头,缓缓又道:“姐夫同样怕得要命,紧接着那女人就脱了鞋子,爬上床去。”

    “然后呢?她把你姐夫也杀了?”

    “也许她若真也杀了姐夫,对他或许倒是一种解脱。”路雪瑜幽幽地道,“直到第二日天明,那女人离开许久,我才终于敢从床底下爬出来,却见姐姐的尸身早已冰冷,姐夫则光着身子蜷缩在床脚,不住地颤抖,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雪初不谙世事,至此仍不知发生了什么,还待再问,风镇岳轻吁了一口气道:“听说女魔头弯月已有九十多岁,但身材容貌仍姣好如少女。她学了白莲秘经上的一样功夫,可以吸取十二至十六岁童男的先天元精,不但使她容颜永驻,更能促进她魔功的修炼。路女侠的姐夫只有十四岁,又值新婚之夜,想来正是这女魔头的最佳猎物,可惜了。”

    “那后来呢?你姐夫后来怎么样了?”白雪音关切地问道。

    “后来他就疯了。”路雪瑜叹息道,“每天光着身子在村里乱跑,说胡话,他家人请了无数名医也治不好他,直到最后有一天,他跌进河里,淹死了。”

    众人久久无话,直到慕容英再叹一声,才被拉回现实。

    蓝桥沉声道:“这女魔头手段如此可恶,才只排在第二吗?”

    “那是你想象不到,排在第一的星落,他害死的人,可能比弯月多上十倍还不止。”慕容英又踱起步来,边踱边道,“他有一套独特的魔功,可以骑在他人肩上,以真气激发那个人的生命潜力,控制傀儡般利用那个人替他作战。”

    杜震倒抽一口凉气道:“这是什么诡异功法?”

    慕容英解释道:“星落自身是个矮小又丑陋无比的侏儒,所以最是喜欢,也最看不惯健康漂亮的人。所以他选择傀儡时常选择美貌的少男或少女,利用魔功燃尽他们的生命力后,再无情抛弃,视生命如草芥。”

    唐梨动容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控制傀儡?”

    “这就要说到另一个故事了,不过却不是我亲身经历,而是听人讲述。”慕容英喟然道,“黄山派张道闲是我的故友,嫉恶如仇。一日他听说星落害人的消息,便前往出事地,想要除魔卫道。”

    “张道闲我也听说过。”风镇岳淡淡地道,“是黄山派排第三位的好手,只不过要想单枪匹马对付星落,还是太嫩了。”

第322章 枕戈待旦

    慕容英环视众人,继续讲道:“那时的张道闲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见了那身材如同四五岁童子的星落毫不手软,抬手便打。谁料那星落虽然手短推断,轻功却着实了得,他往地面拍上一掌,立时被掌风托得飞起来,然后便骑到一位过路少女的脖子上。”

    众人听到这里,都不禁吃了一惊,就听慕容英接着道:“那少女本是采买针线回来,被星落骑上之后立刻就如失了神般目光呆滞,动也不动了。”

    唐梨惊异地道:“所以那少女就是被星落当作傀儡了?”

    慕容英唯一颔首,又道:“张道闲抬剑刺向星落,谁料那少女却忽然掏出针线,以一根绣花针扎向张道闲,其出手的速度、准头,完全就是江湖高手的水平。”

    这回就连蓝桥也感到不可思议:“所以星落可以瞬间把不会武功的路人变成武功高手,然后为他所用?”

    “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但张道闲面对当时的情景却犯了难。”慕容英喟然道,“那少女本是无辜路人,却被星落当成作恶的工具,他既不忍伤害那少女,又不知如何在不伤及无辜的情况下击败星落,尝试几次无果后,只能放弃。”

    谢雪初听着故事,不由背脊发凉,有些畏惧地道:“如此邪门妖法,着实闻所未闻。”

    “他这样随意把路人抓作炮灰的打法,确实无耻,也确实让人头痛。”白雪音思索着道,“只是,难道他就没有克星吗?”

    “有克星。”风镇岳忽然搭腔,语气沉痛地道,“最能克制星落之人,莫过于冷一明。他的绝技‘冰封万里’可以至寒之力切断星落用以控制傀儡的真气连结,然后在不损伤傀儡的情况下攻击星落本人。只可惜他在济南身受重伤,恐永难回复到巅峰状态。”

    蓝桥想起在济南负伤的冷晗,心中亦是一阵苦涩,就听风镇岳又道:“前年我在蓬莱阁遭梁梦醒与左刀围攻受伤,一明来接应我,遇上白莲教的三大长老,当时他正是以这招冰封万里破出重围。或许,这也是白莲教为什么要在济南除掉他的原因之一吧。”

    众人至此无话,只剩嗟叹,慕容英返回后室,许杨和武羿则在庙内铺开十几张席子,供众人躺下休息。

    蓝桥躺在席上,想着明日就可以见到风夜菱,又想起慕容英和路雪瑜讲的可怕故事,心中不由纷乱,辗转反侧,久久难寐。

    他仿佛做了一个浅梦,混乱中就见一个矮瘦的侏儒骑在风夜菱的肩上,指挥着她与自己作战。

    风夜菱先是弯弓搭箭朝自己射击,旋又挥起红药剑向自己杀来。蓝桥不忍伤害风夜菱,只得仓惶抵挡,却发现风夜菱力大无穷,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再看那侏儒,却见他露出得意笑容,似在向自己示威,向自己证明他对风夜菱的所有权。

    蓝桥一惊间清醒过来,发现整个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他回忆着梦里的内容,直至摸到还放在身边的红药剑,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

    他看了看四周,见其他人都已睡熟,便轻轻披上外袍,蹑手蹑脚地走出庙门。

    春寒料峭,庙门外北风一吹,更让他禁不住把袍子裹紧,同时运起内力护体,这才慢慢适应。

    他沿着院中的小径踱至后院,一眼就看到独自坐在草坪上的李静姝。

    李静姝仍是那身精美的衣裙,虽被露水沾湿了几处,月光下仍显得唯美动人。她背向着蓝桥,双腿并拢屈起,玉臂环抱着双膝,下颌枕在膝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蓝桥悄无声息地走到她的身后,欣赏着她在月色下柔美的倩影,轻声叹道:“不冷吗?”

    李静姝娇躯一颤,有些惊慌地回过头来道:“桥哥哥,你怎么出来了?”

    蓝桥苦笑道:“睡不着,出来走走。”他见李静姝双手抱肩,主动脱下袍子给她披上,又仔细替她系好绳扣道:“你也太任性了,这鬼天气还跑到外面来,冻坏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自己就是郎中,病不倒的。”李静姝俏然一笑道:“不过还是谢谢你啦,现在暖和多了。”

    蓝桥看着李静姝绝美的玉容,眼角余光忽然瞥到白影一闪,似有什么东西从篱笆墙的缝隙里蹿出去,讶然道:“那是……”

    “是汤圆啦,它刚才还围着我撒娇呢,你一来,被你吓跑了。”李静姝笑着拉住蓝桥的手臂,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上半身倚在他身上道:“桥哥哥深夜难眠,是在想小夜吗?”

    “自岳阳一别,到如今已有大半年了。”蓝桥嗅着李静姝发梢的幽香,忧心忡忡地道,“菱儿身陷囹圄,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既知道明天就能见到她,又怎能不想?”

    “桥哥哥对小夜用情之深,真令人羡慕。”李静姝半眯着眼道,“你都想她什么了呢?是回忆你们以前相处时的情景,还是想象把她救出来以后,要和她说什么话?”

    “说实话,我还没想这么多。”蓝桥叹息一声道,“我是在想,她被囚禁了这么久,那些人对她好不好,会不会欺负她?明天见到她时,她又会是什么样子?我现在只求她能安然无恙,就心满意足了。”

    “放心吧,小夜吉人天相,就算敌人也必不忍苛待于她。”李静姝幽幽地道,“相信你们明天的行动,一定会顺利的。”

    “但愿如此吧。”蓝桥说罢,沉默了片刻,又问李静姝道:“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跑到后院坐着?”

    “我呀……”李静姝说着扭动了一下身子,把脸埋在蓝桥的身上,低声道:“我不好意思说。”

    “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蓝桥听她这么说,反而更加好奇起来,正想再问,就听“咕”的一声,似是有人肚子在叫。

    蓝桥恍然道:“哦,原来你是肚子饿了。”

    “别说嘛。”李静姝无力地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多难为情啊。”

    蓝桥略一思忖,忽然一激灵道:“不对,你从傍晚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当时在孔家,你只招待了我和师妹吃,自己却没动筷子,难怪这么饿。唉,这也怪我,一心只想着这边的事,竟然完全没意识到。”

    李静姝微微错开身子,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蓝桥,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湿润起来,仿佛在说:“终于有人想起我了,我好委屈啊。”

第323章 因陋就简

    当蓝桥从篱笆墙外跳回来时,手里已多了只三斤六两的大白鸡。

    李静姝瞪大了眼看着他道:“你刚才把我一个人扔下,自己跑出去这么久,就为了这只鸡?”

    蓝桥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够不够大?”

    李静姝难以置信地抱着头道:“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才去偷鸡摸狗的。我就算饿死,也不吃你偷来的鸡。这回头要是让人知道,我可再没脸留在江浦了。”

    “放心吧。”蓝桥笑着摆了摆手道,“鸡确实是我摸走的,不过却不是偷,我在那人的鸡舍里留了钱的,足够他再买三只。”

    李静姝这才放心,轻舒了一口气道:“这还差不多。”

    她伸手想把鸡接过来,蓝桥却一躲,让她扑了个空。

    李静姝愕然道:“莫非你不是给我的?”

    “当然是给你的。”蓝桥油然道,“只不过白天你招待了我,这次该轮到我为你效劳了。”

    李静姝有些惊讶地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蓝桥单手提着鸡,另一手十分利落地用内力完成了去毛的工作,“在一应俱全的厨房里,你李大小姐或许看不上我,但若论因陋就简随机应变,我还有几分信心。”

    李静姝想了想,眼珠一转道:“你是想说那次的鱼和熊掌吗?确实有点意思。”

    “所以你就乖乖坐在旁边,等着瞧好吧。”蓝桥扶着李静姝的肩膀让她坐下,自行到水井旁剖洗内脏。

    他在后院的地上刨出一个土坑,挖开气道后在坑底填上柴炭,又用碎石垫上一层,放进处理干净的鸡,让其在被烧得滚烫的碎石上炙烤。最后他取来井盖扣上,搓着手心的泥土道:“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就叫地坑鸡算了。”

    “地坑鸡?”李静姝莞尔道,“果然男孩子都是粗枝大叶的,取名字也这么毫不走心。”

    “一只鸡而已,好吃就行了,还管什么名字好听。”蓝桥讪笑着在土坑旁坐下,又道:“等将来我和菱儿生了孩子,起名字时再请你来参详,看你能说出什么讲究来。”

    李静姝的笑意逐渐敛去,沉默了良久,忽然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的行动失败了,你想怎么办?”

    蓝桥一怔,显然从未真正想过这个可能性,思索着道:“坦白来说,我不知道,但她如果未能得救,终究还是会到京城问罪吧?我只能看看到时候还有没有别的机会了。”

    李静姝叹息一声道:“一旦进京,刑部、督察院和大理寺三司会审,对人犯的监控必然异常严密,你们在江浦这么好的机会都无法得手,等到了京城,只会是徒然送命。”

    “可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问罪正法?”蓝桥攥紧了拳头道,“她是因为我才被抓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发现自己救不了她,你还可以有另一个选择。”李静姝再叹一声,幽幽地道,“亲手杀了她。”

    “杀了她?”蓝桥目瞪口呆地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我不是在说疯话,劝你杀人更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站在小夜的角度想,如果真的无法获救,或许死在你手里才是对她而言最好的解脱。”李静姝见蓝桥脸上泛起怒容,语气平静地接下去道:“先别着急生气,你可以等听完我下面讲的故事,再仔细权衡我刚才说过的话。”

    蓝桥冷哼一声道:“我在听着。”

    “我们都知道,小夜一旦被三法司定罪,必然是谋反大罪,当街凌迟。”李静姝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抬眼看向蓝桥道:“你知道什么是凌迟吗?”

    蓝桥哂道:“那有什么不知……”

    “见过吗?”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静姝打断,“你可曾亲眼见过,一个人被凌迟处死,有多惨吗?”

    “你见过?”

    “我见过。”

    李静姝背靠着篱笆墙,深吸了一口气道:“那还是胡惟庸案闹得最凶的时候,满城上下都在缉拿‘胡党’,所有和胡惟庸案沾上关系的人都不能幸免,三万多人被牵连。当时礼部的程侍郎因被查出与胡惟庸往来,一家老小尽数入狱。本来定的是斩首,怎奈程家大小姐在狱中不断鸣冤,又在墙上写下血书,终激怒了先帝,将其改为凌迟,以警醒世人。”

    “那是在京城最繁华的闹市,程家小姐被囚车禁锢着驶过,一时间京城万人空巷,几乎全都聚集到法场观刑。”李静姝微闭上眼,似在回忆一段极为恐怖的往事,“程大小姐本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端庄貌美,却在法场被剥去了一切的尊严。”

    “为行刑方便,人犯事先都会被扒光衣裤,仅是这一点,就足够吸人眼球了。”李静姝沉痛地道,“本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却戴着枷锁,赤条条地任人宰割,单是想想这巨大的落差,就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刽子手第一刀就割开了她的气嗓,让她无力喊叫,只能发出低微的喘息声,然后从她的手臂开始,先是从小臂上切下豆皮般大小的一片肉,就那么随意地甩到地上,任人去捡……”

    “够了!”蓝桥有些恼怒地打断她道,“不要再往下说了。”

    “对不起,桥哥哥,我并不是有意想让你痛苦。”李静姝缓缓走到蓝桥的身边,轻抚着他的背脊道,“只是你想想,小夜贵为倾城榜上的天下第一美女,京城该有多少人对她心存幻想?一旦她被解赴法场,面对成千上万双的眼睛,她的那份委屈、耻辱与绝望,又岂是常人所能理解?我若是她,真恨不得早些死掉算了。”

    “不!”蓝桥喘着粗气道,“我不要她死,当然更不会让她到京城去受辱。明日一战,我一定会救她出来,哪怕赌上我自己的性命。”

    “桥哥哥。”李静姝轻轻捂住蓝桥的嘴,“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的。”

    “明天你就好好在这庙里待着,千万不要出去。”蓝桥拿开她的手道,“到时候外面打得天翻地覆,太危险了。”

    “好啦,桥哥哥还有心思关心我呢?”李静姝见蓝桥情绪逐渐平稳下来,笑着看看那土坑道,“不如先看看你给我烧的鸡,别烧焦了。”

    蓝桥一惊,忙掀开井盖,看了看道:“还好还好,火候大了点,还能吃。”

    李静姝白了他一眼,故作娇嗔道:“什么叫还能吃?”

    “没骗你。”蓝桥说着,不顾烫手把鸡拎出来,撕成两半道,“就是这里面的部位有点烤干了,要是有点香油就好了。”

    “看来最后还是要靠我自己呀。”李静姝微微一笑,从竹篮里拿出午后李祺交给她的油瓶子,把瓶里剩下的芝麻油倒在土坑里的碎石上:“怎么样,佩不佩服本仙女?”

    “佩服之至。”蓝桥看着因芝麻油而窜起的火苗,忙借着火势又把鸡放回坑里,待把内外都煎至酥香的金黄色才又拿出来,喜道,“这下好了。”

    李静姝接过半只烧鸡,不顾形象地直接用手撕扯,就坐在土坑边上大吃起来。

    “慢点吃,看给你饿的。”蓝桥笑道,“别噎着了。”

    李静姝风卷残云地吃完半只鸡,贪婪的目光缓缓又看向蓝桥。

    “还有,还有。”蓝桥看看手里剩下的半只鸡,苦笑着交给李静姝。

    “桥哥哥还真当人家是饭桶了?”李静姝大嗔着不依,拧下一根鸡腿塞还给蓝桥道,“这个给你吃。”抱起少了鸡腿的半只鸡又大嚼起来。

    蓝桥无奈地吃完那根鸡腿,再看李静姝时,她手里的烧鸡已化作一地的鸡骨架。

    他见李静姝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摊手道:“这回真没有了。”

    “还有一点。”李静姝笑吟吟道。

    “哪里?”

    “别动。”

    李静姝忽然伸出手指,在蓝桥的嘴边刮下一点油渍,嫣然一笑道:“这还有。”

    说着她把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吮了一口,然后拍拍肚子道:“现在才是真吃饱了。”

    蓝桥看着她的动作,脸上不禁暗暗发烫,正不知说什么是好,忽听一声闷雷,李静姝已吓得蜷缩到他怀里,

    紧接着,瓢泼大雨便洒落下来。

第324章 整装待发

    这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天。

    从凌晨开始,江浦县降下数年难遇的大暴雨。这场雨下到天亮,被清晨的东南风一激,愈发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浓密的云团遮天蔽日,雨水如同厚重的帘幕,落到地面后溅起茫茫的水雾,把整个江浦县化作一片湿冷晦暗的世界。

    倏而一阵北风袭来,黄豆大的雨珠便被裹挟着打横飞洒,兜头盖脸地往人身上罩来。

    片刻后东风又至,两阵风汇集一处,那雨水便打着旋,钻进人的袖口里、襟口里以及后脖领里。

    县城没有围墙,只有一条两车并行的长街贯通南北,几百间民居民宅错落有致地排布于长街两侧,由一条条蜿蜒的小径连接到长街上。

    蓝桥伏在一间民宅的屋顶背面,目光紧盯着水汽朦胧的街面。雨水沿着层层叠叠的瓦片川流而下,在他脚边汇成无数小瀑,流至檐边又如珠帘般落往地面。

    白雪音与路雪瑜伏在他的左右两边,再旁边则是华山掌门慕容英。

    在长街的另一边,风镇岳、许杨、武羿、唐梨和杜震同样整装待发,只等张仲杰的押送队伍被风月明的琅琊铁骑截住,便一齐出手救人。

    至于谢雪初,则被蓝桥安排了保护李静姝的“光荣”任务,留守关帝庙。

    辰末时分,一列持刀荷甲的官军缓缓出现在雨幕中,蓝桥一个激灵道:“来了!”

    虽然天降暴雨,官军的队列依旧排得整齐。

    打头的是一排四名士兵,身高体型完全一致,穿着制式统一的甲胄,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肩头扛着钢枪,大步踏在长街的泥水里,毫不在意地前进着。

    四名排头兵身后是品字形的三匹高头大马,马上三名骑士,领头一人穿着千户式样的铠甲看起来是这队官兵的统帅,两名副官紧随左右,手持宝剑,神情警惕地观察着长街两边的情况。

    三骑之后是两列十六人的步兵队伍,左右各八名高大的士兵,擎着长矛,背着盾牌和长弓,紧跟着前面的队伍。

    再之后就是一辆马拉的囚车,车上笼里锁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少女,正是风夜菱。

    但见风夜菱的双手和脖子都被锁在厚重的枷板上,枷板卡在囚笼的上缘处,而囚笼的高度显然是经过精心的设计,让她不得不吃力地踮起脚尖,才能避免被枷板勒痛颈项和手腕。

    大雨将风夜菱全身淋得湿透,一头青丝也都沾在她的脸上和身上。她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地看着一片虚空,单看这模样就知道,她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更可怖的是她的穿着,一身粗麻的素服,却在背部和腿部透出大片的血迹,想是受过拷打。衣裙紧紧贴在她的身上,也不知是否已和伤口粘连在一处。

    蓝桥看得睚眦欲裂,只把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若非白雪音死死拉住他的手臂,他几乎立刻就想冲下去大开杀戒。

    深吸一口气后,蓝桥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轻声道:“再等等,等他们进入琅琊铁骑的包围圈,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风夜菱的囚车过后,是趾高气昂骑在马上的张仲杰。他把亮银枪挂在马腹旁的钩环上,手里拿着马鞭,有时候随意地一甩,那鞭梢打在路旁的积水里,发出一声脆响,同时溅起更多的水花。

    其余的士兵排成四列纵队跟在张仲杰的身后,一行人缓步前进,距江浦县南口只有不到三百步的路程。

    按照众人事先的筹划,只待张仲杰的押送队伍抵达江浦县南口,埋伏在长街两侧的五百骑兵就会一齐杀出,截住他们通往渡船码头的道路,同时另外五百人的队伍则会从北口进入长街,封住他们的退路。

    完成对官兵的合围后,南北两侧的琅琊军会一齐发动进攻,而当官兵因应对两面攻势而首尾难顾之时,以风镇岳、慕容英、蓝桥等人为首的高手团就会从长街的东西两侧发动突袭,救回风夜菱。

    所以他们只需要再等待片刻,等官兵的先头队伍抵达长街南口,就可以开始行动。走完短短三百步的路程,在蓝桥心里,仿佛比十年八年还要久。

    两百五十步,两百四十步,两百二十步。

    当走到距长街南口两百步的时候,张仲杰忽然纵马绕到前面,截停了队伍。

    “怎么回事?”蓝桥惊讶地看着做出反常举动的张仲杰,身旁的白雪音同样露出不解的神色。

    慕容英冷静地道:“别慌,先看看他想干什么。”

    张仲杰又走到带兵的千户马前,低声和他交流了什么,那千户立即下令,队伍转向,闯进路东一间大户人家的宅院。

    那正是孔家的院子。

    孔家的一家老小,家丁家仆,婢女侍妾,包括昨日蓝桥曾见过的三姨太周氏,全都被官兵赶了出来,足有一百多口人,不知所措地站在站在街边,既不敢找官兵评理,也不知还能去什么别的地方。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众人中央,手持拐杖,由家仆替他打着伞,气得浑身颤抖。

    “他应该就是孔家的家主,孔老爷子。”蓝桥低声道,“这些官兵也不知抽了什么疯,竟强行霸占了孔家大院,还把一家人全赶了出来。”

    “像这种地方上的大户,一般都与地方官场上的人有些往来,孔家被他们这样羞辱,怎可能善罢甘休?”路雪瑜蹙眉道,“不过若只是本地知县一类的人物,也确实阻止不了他们。”

    “弘毅先生又如何?”白雪音提醒道,“孔家与弘毅庐的关系不错,若能请弘毅先生出面,说不定能劝动张仲杰。”

    果然,白雪音的话音刚落,三姨太周氏就由婢女撑着油纸伞,往弘毅庐的门前走去。

    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开始叫门:“公主殿下,弘毅先生,大小姐,不好了,官兵抢占民宅,请殿下和先生为我做主啊!”

    “殿下!先生!”她十分焦急,“噗通”一声跪倒在门前,一连叫了好几遍,弘毅庐内仍是杳无回应。

    “大小姐……”周氏还待再叫,李祺冷淡的声音传出来道:“他们是办的是钦案,由刑部的人牵头,我不理朝政多年,管不了此事,也不想管,你还是请回吧。”

第325章 处变不惊

    孔家大院占地极广,堪比三十几户寻常人家的占地总和,四面围以结实的白砖墙,堪称江浦县里的一座小城。

    其房舍前后共有九进,每进的主屋都是八间宽的大敞房,带上六间宽的东西厢房。再加上前广场,后花园,以及东花园、西花园,显足了地方大豪的奢华气概。

    昨日李静姝宴请蓝桥和白雪音,就是在孔家东花园的竹篷里。

    环绕孔府的围墙足有九尺多高,一尺来厚,砖石之间的缝隙以米浆填满,坚不可摧。围墙的四角还各有一座丈余高的小塔,塔内本是粮仓,孔家在塔顶加盖了平台,供人登高望远,也在土匪强盗入侵时当做箭塔和炮楼。

    现在官兵占据了孔府大宅,第一件事就是在每座小塔上各布置四名箭手,居高哨戒。张仲杰随即又分出二十人,以重物、杂物堵塞并把守后门,其余三百多人则在前广场聚集,以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变化。

    ~~~~~~~~~~~~~~~

    风镇岳借着雨幕掩护穿过长街,找到蓝桥等人道:“事情有变,张仲杰似乎意识到我们前面的埋伏,刻意躲了起来。”

    白雪音一惊道:“那现在怎么办?”

    “拖下去不是办法。”风镇岳沉声道,“他必是一边派人求援,一边缩进孔家据守,若是等援兵赶到,我们非但救不了菱儿,咱们这些人也都要折在这里。”

    蓝桥断然道:“必须截住他们前去求援的信使!”

    风镇岳点头道:“我已安排了许杨和武羿,一旦发现有人离开孔家大院,立刻动手截杀。”

    慕容英提醒道:“就算咱们把信使全都截住,京城那边早知道张仲杰他们的行程表,一旦在码头久候不至,也会怀疑江浦出了事。”

    “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风镇岳面容凝肃地道,“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进攻,务求在援军赶到前救出菱儿。”

    路雪瑜处变不惊,掐指算道:“假设张仲杰派出的报信兵都被许老爷子和武公子截下,按张仲杰他们的原计划,登上摆渡船需要半个时辰,船开到对岸下船又需要半个时辰。也就是说,一个时辰后,在对岸等待接收人犯的官员就会察觉有异,立刻禀报上级处理,最多半个时辰,皇上就会下旨,派京城的亲军卫前往江浦。亲军卫掌卫事调集军队需要半个时辰,渡江又要半个时辰。我们还有两个半时辰,救出风大小姐,然后离开江浦。”

    能在突变之下如此细致地算出他们剩余的时间,蓝桥、白雪音包括慕容英都向路雪瑜投以惊异和赞许的目光。

    “说得不错。”风镇岳拍了拍路雪瑜的肩膀道,“所以时不我待,我现在就让如晦入城,围住这个孔家大宅。”

    风镇岳摸出一根烟花火箭射上半空,还没来及爆响就被大雨浇灭。他又拿出一根备用的火箭,先以两道掌风破开雨势,然后再度把火箭射出。

    烟花火箭顺利爆开,南北两路的琅琊铁骑一齐杀出,由长街的南北两侧进入县城,以一个扇形围住孔家大院的正门。

    风月明骑在面对孔府正门的一匹白马上,高举宝剑喝道:“进攻!”

    张仲杰和那千户并肩站在前广场的正中,扬声道:“敌人在我们两倍以上,想活命,就给我守住此门。只要坚持两个时辰,待援兵一到,就是我们建功立业的时候!等击退敌人,我请大伙喝酒吃肉!”

    士兵们高声应喏,群情激昂,士气高涨至极点。

    ~~~~~~~~~~~~~~~

    锁着风夜菱的囚车被单独放置于西花园内,任凭她承受风吹雨打。方才在囚车前开路的十六名士兵则守在囚车旁,没有参与防守孔府的任务。

    这十六名士兵是这只四百人队伍里选出的精英,现在脱离了长官的视线,立时放轻松下来。他们有的钻进假山的山洞里避雨,有的拿出干粮偷吃,还有比较胆大的,则把手伸到囚车里,趁机摸风夜菱的脚。

    因为枷板太高,风夜菱保持站立的姿势已经竭尽全力,根本无力躲避官兵的侵犯。

    她用手抓紧枷板,奋起力气踢向那人的手,却因力量不足,反被人把脚捉住。

    那士兵哈哈大笑,随手一拉就取下风夜菱的一只鞋子,风夜菱又羞又急,偏却又挣脱不得,只得大叫起来。

    另一名士兵看了觉得好玩,又去抓风夜菱的另一只脚。

    作为仅余的一只支撑脚,风夜菱再没有躲闪的空间,眼见要被那人碰到,忽听耳畔响起急骤的破风声,蓝桥一人一剑,从假山上飞掠而过,剑锋直指那企图侵犯风夜菱的士兵。

    那士兵哪想到有人会偷袭,情急之下连忙闪躲,却怎逃得出蓝桥的蓄力一击。

    蓝桥的流光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一下刺穿了那人的背心,然后马上抢到囚车旁道:“菱儿!”

    “夫君!”风夜菱见是蓝桥,不禁又惊又喜,同时又为自己另一只脚还被人抓着的现状感到羞愧。

    她奋起余勇,拼着手腕被枷锁勒出血痕,飞起支撑脚踢在先前那人的腕上。

    那人吃痛撒手,风夜菱也被自己身体的重量扯得向下猛坠,然后狠狠地卡在枷板的几个套环上。

    她疼得眼冒金星,却仍坚持着站稳了身子,朝蓝桥挤出个笑容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蓝桥还没来及和风夜菱说话,立时就有三支长矛从不同角度向他攻来。

    一支从正面攻向他的前胸,一支从侧面刺他左肋,最阴险的一支来自脚下,一名士兵竟隔着风夜菱的囚车,长矛从车底下扫向蓝桥的脚踝。

    蓝桥如今攀上乾坤诀的第四层境界,才不把这些寻常高手放在眼里。他脚踏奇步,猛一扭腰,闪开侧面攻来的长矛,然后回手一肘打在矛身上,真气迸发,只震得那人长矛脱手。

    他的流光剑几乎在同一时刻劈上正面来攻者的长矛,剑锋丝毫不差地从矛尖切入,竟把一根丈余长的长矛从头到尾切成两半。

    最后他一脚把攻他脚踝的长矛踩住,任凭那士兵怎么用力,也抽不出来。

    “当心背后!”风夜菱见另一名士兵趁机偷袭蓝桥身后,情急之下喊了一声。

    蓝桥旋风般转身,流光剑妙到巅毫地封住这一击,同时手上猛地一发力,将长矛震断成两截。

    这时又有六支长矛杀到,蓝桥且战且退,退到假山旁边,而也正在这时,一柄黑漆漆的长剑从山洞里地探了出来,没有半点声息。

第326章 身陷重围

    若换了以前的蓝桥,在重重雨幕之中,这一剑突然袭击,必然毫无防备。

    但蓝桥在晋入乾坤诀第四层的境界后,身体感官的敏锐程度呈倍数增长。仅凭这一剑从背后刺出时带起的气流变化和真气感应,他就已预知到了来自山洞内的威胁。

    再结合这一剑没有丝毫破风声的出手,他几乎可以断定,躲在山洞内的敌人就是聆雨堂的三弟子,鬼域杀手边城箭。

    蓝桥闪电般侧移半步,同时右手的流光剑从左侧腋下穿出,神乎其神地斩在边城箭那不知染上过多少鲜血的玄寂剑上。

    边城箭“咦”了一声,显然也对蓝桥这似能“未卜先知”的一剑感到意外。

    他与蓝桥两剑交击,但觉蓝桥剑上真力如山洪暴发,排山倒海往自己的经脉里撞来。

    边城箭的武功以快、巧及隐蔽性著称,与人硬拼并非所长。他一剑之下吃了暗亏,忙缩回那黑乎乎的山洞里去。

    蓝桥不敢冒然追击,也无心恋战,两个起落回到风夜菱的囚车旁。

    看守囚车的士兵们这时都看出蓝桥的不好惹,排成一个十一人组成的矛阵,十一柄长矛从上下左右各个角度轮番刺出。

    蓝桥看也不看他们,流光剑使一招“霞满东方”,立时化出一个剑光构成的光球,硬是撞进那矛阵里去。

    但听“叮当”之声连响,随即又是一连串惨叫声,矛阵中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东倒西歪地躺成一片。

    另外五名士兵再不敢上前,也不知是谁先丢下手里的长矛,几个人一声怪叫,撒腿就跑,转眼不见。

    “菱儿,你还好吗?”蓝桥跑到囚车旁,一手拉住囚笼,立时发现这囚笼并非寻常的木制,而是完全由精铁打造,心下不禁一寒。

    “看身后,先别管我!”风夜菱仍是踮脚直立的姿势,焦急地道:“这枷锁没那么好打开。”

    蓝桥回头一看,就见高桓、柳昶以及沈良一齐从假山后跳出来,猛虎般扑向自己。

    这三人都是琼楼会在各地分舵里的头面人物,论起来与蓝桥也都是老相识了。

    高桓在济南曾参与对付冷晗的行动,后来张冀北被冷晗所杀,他便坐上了太虚院总舵主的位子。柳昶在岳阳一战参与追杀,可以说生擒风夜菱就有他的一份功劳。沈良的汉水盟试图截杀解缙,幸好被蓝桥撞见化解。

    现在这三人齐聚江浦,可见张仲杰对这一战的重视。

    蓝桥但觉热血上涌,正想冲上去大打出手,就见三道人影从围墙上跳进来,为首的白雪音娇声喝道:“交给我们,师兄快带风姐姐走,前门人多,走后门!”

    白雪音的左右分别是路雪瑜和唐梨,三个女侠三柄剑,一落地便朝柳昶等三人发动最猛烈的攻势。

    柳昶等人不敢怠慢,当下舍了蓝桥,全力迎战白雪音等三女。

    他们之中,以柳昶的武功最高,对上白雪音,其次是高桓,对阵唐梨,再次是沈良,与路雪瑜缠斗至一处。

    白雪音与柳昶在洞庭水战中交过手,熟知对方的底细,此时她攀上乾坤诀的第四重境界,与在岳阳时自不可同日而语。她的幻雪剑法一改往日“精细琢磨”的精巧打法,以大开大阖的剑招猛攻对手,凛冽的雪风如刀子般吹向柳昶的面门,重重攻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唐梨在济南曾与高桓打过照面,却没动上手,此时把镜珲剑法全力展开,方知自己与高桓的实力在伯仲之间。高桓拳风虎虎,对上她精妙的镜珲剑法,一时间你来我往,谁也奈何不了谁。

    路雪瑜的剑法稍逊于唐梨,又缺少实战经验,此刻与身经百战的沈良交战,总被对手的一些奇招打乱阵脚,有种被对手牵制住的无奈感觉,偏又无法扭转,只能且战且退,很快被沈良迫在墙角。

    蓝桥知道对方必然还有未出场的高手,不敢有丝毫迟疑,牵起马缰绳,拉着囚车就往孔府的后花园走去。

    他才刚走出一步,蓦地一支冷箭飞来,不偏不倚地正射在马脖子上。

    马儿立刻倒毙。

    蓝桥暗骂一声,忙卸下牵引囚车的绳索,改系在自己肩上,用自己的双脚拉着囚车往后花园走去。

    车上的风夜菱见状几乎哽咽,泪水泉涌般淌下来,与雨水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楚。

    此时雨越下越大,视线范围只有不到十步,就听破风之声连响,三名大汉从雨幕里钻出来。其中一人是个豹头环眼的秃头,膀大腰圆拿着柄大斧头,还挎着长弓,看起来刚才的冷箭便是拜此人所赐。

    另外两人则都是旧相识,一个手持寒铁棒,一个拿着铁骨折扇,正是瓦剌双雄特古斯让和札失温。

    那秃头大汉最是大嗓门,哈哈大笑道:“在下是京城龙虎榜的帮主,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齐三秃子。小姐吩咐过了,要是能把你蓝大公子生擒了献给她,她就让我随意从神女楼里挑十个姑娘回去。”

    不用说,他口中的“小姐”,自然是在二七会里代号“罂粟”的花语夕了。

    蓝桥早不是第一次身临险境,竭力平静下心神,故作玩笑地道:“齐三秃子,别人明明是在骂你,怎么你好像还挺洋洋自得似的。”

    齐三秃子看似随意地把大斧扛在肩上,道:“我这光脑袋从小就不长毛,也不光是我,我大哥我二哥都一个球样,人叫我三秃子,有什么错?”

    蓝桥的大脑飞速运转,一边思索突围的办法,一边随口胡诌道:“花语夕说我可以换十个神女楼的红阿姑?也真太看得起小弟了。不如这样好了,你帮我把你旁边这个怪书生拿下,他日等我抓了花语夕,把她送给你如何?堂堂京城第一名伶,难道还比不过十个庸脂俗粉?”

    “阴阳书生”札失温见齐三秃子转着眼睛沉吟不语,不禁勃然变色,铁骨折扇狠狠敲在他的秃头上道:“你别听那小子胡说,他是在用反间计!”

    特古斯让也拍了拍他的脑袋,提醒他道:“就是就是,他要是有能耐抓住花大家,还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齐三秃子吃痛,抱着脑袋大叫道:“轻点轻点,我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再被你们敲坏了!”

    札失温哭笑不得地道:“总之你赶紧动手,那小子……”他话音未落,眼角忽然瞥见一道惊鸿般的剑光。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蓝桥的流光剑就已近在眼前。

第327章 幻雪剑法

    白雪音自十七岁剑法小成,便独自下山闯荡江湖。

    她没有特定的任务目标,也没有非去不可的目的地,除了替天莲宗向新登基的建文帝送上贺表,便一直随遇而安地四处游荡,惩恶扬善,管尽天下不平事。

    虽然年轻,白雪音的实战经验却异常丰富。自第二年遇到蓝桥后,她更屡次和安萧寒、梁梦醒、左刀等超绝高手过招,其作战韧性之强,比蓝桥亦不遑多让。

    此时面对岳阳水派的大当家柳昶,已晋入乾坤诀第四层境界的白雪音毫不手软,一剑快似一剑,把三十一招幻雪剑法使得淋漓尽致,务求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手,让敌方在总战力上减员。

    柳昶本是琼楼会各处分舵主中仅次于左刀的佼佼者,又曾在洞庭湖的船上与白雪音交过手,自信可以稍胜白雪音一筹。不料交起手来他才发现,今时今日的白雪音,与上次交手时早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河清剑既快且准,招招不离他的要害,剑上裹挟着包含乾坤诀真气的雪风,让他疲于招架,几无喘息之机。

    柳昶熟读两卷《白莲秘经》,又从洞庭湖的潮起潮落得到启发,据此自创了一套“水天刀法”,绵中带刚,极其难缠。

    此时他眼见落在下风,一招“水波惊天”,刀锋由下而上,往白雪音的小腹反挑过去。

    他这招实是险中求胜,若白雪音贪功冒进,试图在三两招内结束战斗,将免不了被这隐蔽性极强的一刀划破肚腑。

    白雪音剑上虽凶,心里却时刻怀着警惕,此时见柳昶一刀攻来,一边暗叫“卑鄙”,一边脚下轻点腾身而起,河清剑使一招“雪泥鸿爪”刺向柳昶的双目。

    柳昶手臂一振,露出袍袖下一对精钢的护臂,交错地护在头顶,迎击白雪音的河清剑。

    然而白雪音的河清剑却只在护臂上轻轻一点,立时化作另一招“流风回雪”,绕过柳昶的护臂,反手刺向他的后颈。

    柳昶至此方知中计,也顾不得颜面,就地一滚,强行躲开河清剑。

    白雪音顺势一脚踢出,正踢中他的肋下。

    柳昶惨叫一声,长刀砍向她的大腿。

    白雪音早有准备,一剑拨开柳昶的刀,然后伸脚再踢。

    柳昶随手抛开长刀,索性双手抱住白雪音的腿,让她无法再踢。

    “你这无赖!”白雪音气得俏脸发青,河清剑在手中颤抖,却迟疑着没有刺下去——她随是惩奸除恶的女侠,却极少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杀人。

    柳昶只道白雪音心软,连忙打蛇随棍上,进一步又想去抱她的腰。

    “白师姐小心!”杜震的声音在墙头响起,白雪音猛地一惊,手起剑落,河清剑洞穿了柳昶的咽喉。

    柳昶的尸身重重倒下,白雪音忽然想起一事,撕开他的前襟。

    杜震愕然道:“白师姐这是……”

    白雪音略一摸索,摸出两卷线装的古籍,正是柳昶的那两卷《白莲秘经》。她将经书收好,擎起河清剑就要去帮路雪瑜。

    杜震急道:“路师姐那边我去帮忙,白师姐还是快去帮蓝师兄吧。”

    白雪音一听蓝桥有危险,匆匆点了下头,转身就往囚车的方向追去。

    这时的雨比方才又大了些,视野范围也从十步缩小到了五步。

    白雪音浑身都被浇得湿透,正狼狈地辨认着地上的车辙印,忽觉颈后一阵凉意,心中警兆忽现。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把头一偏,下一刻边城箭漆黑的玄寂剑就贴着她的耳朵根刺了过去。

    白雪音吓得娇躯一颤,同时也暗叫侥幸,腰肢一扭已转过身来。

    边城箭身披漆黑的斗篷,雨珠大颗大颗地从他的帽檐滚落。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偷袭落空,作为盛名在外的“鬼蜮杀手”,就连他自己也不禁怀疑,他的刺杀技艺到底在哪里出了差错。

    白雪音娇叱道:“有本事就堂堂正正和我打,暗中偷袭算什么本事?”她一边说,一边使一招“阳春白雪”,剑贯长虹地攻向边城箭的面门。

    雪风骤起,边城箭遍体生寒,直到白雪音攻至面前才从自我怀疑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他冷哼一声,玄寂剑封住白雪音的河清剑,两剑交击发出“当”的一声响。

    然而他封住白雪音的剑,却封不住那扑面而来的雪风。他但觉头上一凉,那遮住面孔的帽子已被雪风吹了开来,一头长发也在雨雪中飘舞起来。

    边城箭有些心浮气躁,玄寂剑倏地一扭,刺向白雪音的皓腕。

    白雪音横剑胸前,一招“凌霜傲雪”点向玄寂剑的剑尖。

    她本以为边城箭会以强横的功力同她硬拼,不料他却是虚招。玄寂剑只轻轻一点,边城箭立刻向后飞退,眨眼间消失在厚重的雨幕深处。

    白雪音顾不上追边城箭,反身又去追囚车。很快她听到几个人的打斗声,然后她就看到了囚车里的风夜菱,以及在囚车前以一敌三的蓝桥。

    蓝桥先是利用对话让札失温等三人分神,然后趁机突袭札失温。札失温在生死关头表现出强大的求生欲,以铁骨折扇封挡住蓝桥的必杀一击,随即便被蓝桥缠住猛攻。

    两人的身形在雨幕中不断交错,另一边特古斯让拿着寒铁棒,齐三秃子擎着大斧,一时都生出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种形势正是蓝桥刻意营造,目的就是想将三人各个击破,不叫他们形成围殴。

    白雪音看穿蓝桥的意图,又怕边城箭什么时候从雨幕里再次杀出,忙趁特古斯让和齐三秃子都没注意到她,悄悄摸到风夜菱的囚车边。

    风夜菱看到白雪音,刚想说话,见白雪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硬又把话咽了回去。

    白雪音脚步轻盈地跳上囚车,研究了一下囚笼和枷锁的结构,低声道:“你这个锁太厚了,只有师兄的流光剑才能砍断。但那也需要他聚精会神全力施为,现在强敌环伺……”

    “你们不要管我了。”风夜菱焦急地道:“快带他走吧,这么多敌人出现在花园里,摆明了是个陷阱。”

    “我去把敌人引开!”白雪音不理风夜菱的请求,断然道,“只要给师兄一点点时间,等把风姐姐从囚车上解下来,我们要打要逃就从容多了。”

第328章 妾名弯月

    白雪音一手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冲到特古斯让和齐三秃子面前,装作被雨幕遮了视线,误打误撞遇到他们的样子,露出惊惶的神色,转身夺路而逃。

    特古斯让一眼看出曾在洞庭水战上见过的白雪音,嚷道:“是那个婆娘,她受伤了,咱们快追!”

    齐三秃子第一次见白雪音,也是惊为天人,被特古斯让用手肘拱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奋然道:“等抓到她,咱们先……”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早被特古斯让扯着去了。

    “喂,你们两个王八蛋,不管我啦!”札失温眼角扫到二人离开,破口大骂道,“奶奶的,都没见过女人似的,至于这么猴急吗?”

    蓝桥见少了特古斯让和齐三秃子在旁压阵,压力一轻,流光剑放手进攻,只打得札失温哇哇大叫,不住后退。

    他一方面急着去救风夜菱,另一方面也担心白雪音会否真的遇到危险,倏地腾空而起,一招“天光乍现”攻向札失温。

    札失温知道自己和蓝桥的差距,早在特古斯让和齐三秃子离场时就盘算着逃跑,此时见蓝桥发动猛攻,忙趁他跃起腾空的短暂间隙,连滚带爬地窜进路旁的竹林里。

    剑光一闪,蓝桥斩断几根青竹,却不见了札失温,忙转回囚车旁。

    “别担心,雪音妹妹没有受伤。”风夜菱怕蓝桥着急,赶紧解释道,“她是故意引开敌人的。”

    蓝桥点点头道:“我先把你解下来。”

    他双手握住流光剑,依着当初在季之道墓室里的运气法门,不断提聚功力,然后一剑落下,半分不差地劈开枷板上的锁头,然后取下枷板。

    风夜菱这样踮脚站的姿势也不知保持了多久,现在没了吊着她脖子的枷板,瞬间瘫软下来,若非蓝桥一把将她抱住,她连站也站不住了。

    “夫君……”时隔大半年,风夜菱终于再次感受到蓝桥温暖而有力的怀抱,任由蓝桥好言安慰,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扑簌簌地流下。

    蓝桥抚摸着她的背脊,爱怜地道:“看你一身血迹,他们打你了?”

    风夜菱摇了摇头,轻声道:“作为一个要被处决的重犯,不挂点彩也说不过去嘛。楚水城的人对我还算客气,这是张仲杰昨天晚上打的。”

    “昨天晚上?”蓝桥听了一怔,忖道:“他既不需要迫问你的口供,又何必对你用刑?他还做什么了?”

    “没了,就是让人抽了我几鞭子。”风夜菱说罢顿了顿道,“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打给你看的。他似乎知道你们要在江浦动手劫囚,所以故意把我打得惨一点,好让你们不要半路退缩。”

    “这个混蛋!”蓝桥气愤难平,见风夜菱站也站不稳,背起她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这些事等咱们先脱离险境,再说不迟。”

    他背着风夜菱刚走了两步,忽见一个红衣美女从路旁闪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蓝桥本以为是敌人,定睛一看却发现认识,愕然道:“你不是云梦会邵当家的……夫人嘛?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眼前此女,竟是“岳州四霸”之一,云梦会总舵主邵剑的小妾,曾在洞庭水战中大开杀戒的褚红袖。

    风夜菱也认出了她,惊喜地唤道:“褚姐姐。”

    褚红袖裣衽一礼,解释道:“风大小姐被押送京城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岳阳那边有不少江湖好汉都想参加营救行动,只是未得邀请,也怕好心办坏事,所以没都过来,只让妾身替他们看看情况,尽一尽心力。”

    “雨太大了。”蓝桥蹙眉道,“这西花园里到处都是敌人的高手,夫人跟紧了我,别走散了。”

    “也怪我不好。”褚红袖赧然道,“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一天,没能和你们统一行动。”

    “夫人能来,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恩情。”蓝桥慨然道,“现在是多个人多份力,夫人上次能在洞庭湖上扭转乾坤,相信这次也可以助我们顺利脱险。”

    褚红袖更加不好意思起来:“妾身的飞刀不过糊弄人的玩意,碰到真正的高手就不灵啦。蓝少侠不如把风家小姐交给我背着,这样遇到厉害的对手,你也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全力出手。”

    蓝桥略一思忖,点了点头道:“也好。”他说罢反手托起风夜菱的身子,往褚红袖的背上放。

    没想到褚红袖却不接着,忽然探出一指,闪电般点中蓝桥毫不设防的脉门。

    风夜菱惊道:“你疯了么?”

    褚红袖不答,又连出三指,点中蓝桥胸前的三处大穴。

    蓝桥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风夜菱也被摔了出去,落进一个积满雨水的泥坑,浑身都是污泥。

    褚红袖看着倒在地上极是狼狈的两人,哈哈大笑道:“罂粟说的果然没错,蓝少侠真是太好骗了,特别是面对女人的时候。”

    风夜菱爬起上半身,惊怒交加地道:“你到底是谁?”

    “妾身是红袖啊。”褚红袖笑着又向风夜菱悠悠一福,“当然,在白莲教内我还有另一个称呼,他们都叫我弯月。”

    “原来你就是弯月!”蓝桥似已完全不能动弹,躺在地上哑着嗓音道,“刚才我离你那么近,你为什么不一刀杀了我?”

    “妾身舍不得嘛。”褚红袖娇媚地笑道,“像蓝少侠这样的英杰,若是能将元精为我所用,不但能让我功力大涨,或许还能让我再增寿十年。”

    蓝桥想起昨晚风镇岳说过的话,说弯月练成白莲秘经上的一样功夫,可吸取童男的先天元精。这样的功夫不用说也知道是类似采阳补阴的路数,蓝桥看着逐渐逼近的褚红袖,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风夜菱却不知道她的言下之意,瞪着眼道:“不许你碰我夫君,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弯月还是满月,你再往前走,我可要打你了。”

    “要怪就怪你自己。”褚红袖笑得愈发猖獗,甚至还贪婪地舔了舔嘴唇,却并未停下向蓝桥逼近的脚步,“你守着这小子这么长时间,他却仍能保有童子之身。这么好的东西你不享用,就别怨我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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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