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靖难英雄谱TXT下载靖难英雄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9章 你情我愿

    风夜菱就算再不晓事,此刻也隐隐猜到褚红袖想干什么。只见褚红袖一把拖起蓝桥,绕到一座假山后的僻静处,转头对她道:“怎么?风大小姐想在旁边参观一下?”

    说罢她一把扯开蓝桥的衣襟,看着蓝桥苍白的脸道:“蓝少侠别怕,我不会让你太难受的。”

    蓝桥嗅到她浓重的脂粉气息,挣扎着往后挪了半步,瞪着眼道:“你这么跑到江浦来,你家相公怎么办?”

    “哦?你是说云梦会的死鬼邵剑?”褚红袖稍稍一怔,旋又眯眼笑道:“虽然明知道你在拖延时间,但我还是忍不住想和你聊两句。你放心,你的朋友们全都自身难保,没人能来救你的。”

    “死鬼?”蓝桥惊道,“难道你……”

    “早在五个月前,他生了一场大病,死掉咯。”褚红袖无所谓地一摊手道,“他死之后,云梦会的几个分舵主接连死于内讧,最后还是由我做主,把分崩离析的云梦会整合起来,集体并入了岳阳水派。”

    “原来你嫁给邵剑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目的就是为了吞并云梦会的势力,对吗?”蓝桥知道云梦会内讧导致分崩离析的事必然也是由她一手促成,恍然道,“难怪那日我们杀出岳阳,不见一个云梦会的人来援手,定是你在邵剑处吹了耳边风。”

    “蓝少侠要是把此刻时的智慧用在对付女人上,也不会被我欺骗,任我摆布了吧。”褚红袖娇笑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并告诉你,也好让你对我心服口服。”

    蓝桥蹙眉道:“你既然是白莲教的人,那日洞庭水战,又为何能对岳阳水派的帮众痛下杀手?从白莲教这条线算下来,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死几个炮灰罢了,有什么打紧?”褚红袖哂道,“比起这个,我能借此取信于邵剑,进而得到他苦心经营的云梦会,那才是真正重要的收益,无论是对本教,还是于我个人。”

    当褚红袖说到“我个人”的时候,目光又变得妖媚起来。她捉起蓝桥的一只手,轻轻贴在她少女般幼嫩的面颊上,幽幽地道:“感觉怎么样?拜他所赐,我又年轻了五岁。”

    蓝桥的头皮一阵发麻,强撑着道:“那你为何又教蓝枫飞刀?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非也非也。”褚红袖轻笑一声道,“你有这种想法,皆因把我们和安萧寒还有二七会当作同一伙势力。其实你们若真能杀了安萧寒,我非但不会难过,反而还要和教中同僚们弹冠相庆呢。”

    蓝桥心中一凛,终也意识到其中的关键。从他已经知道的情形来看,二七会在朝中推进削藩,激化中央与地方藩王的矛盾,间接掀起了靖难之战。安萧寒在楚水城训练军队,一旦时机成熟,便可以由暗转明,登上历史舞台,成为改变天下形势的重要势力。

    而掌控江湖诸多黑道门派的白莲教则在江湖层面促进这一切的发生,无论是试图得到辽东马场蓬莱阁,还是吞并云梦会而将洞庭湖纳入自家后花园的岳阳水派,亦或是控制着汉水水运的汉水盟,这一个个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帮派,正在共同织起一张大网,将全天下的物资与财富,尽数编入网中。

    作为白莲教的教主梁梦醒,他对当年朱元璋利用白莲教抗元,建国后又过河拆桥摒弃白莲教的往事再熟悉不过。安萧寒桀骜不驯,谁能确保他的楚水军在登上历史舞台后,不会成为下一个朱元璋呢?

    只有除掉安萧寒,楚水城才能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为二七会以及白莲教的政治野心服务。

    至于二七会,一旦能用自己的人平息燕王叛乱,建立军功,立时就能成为下一个桓温,让年轻的建文帝形同傀儡。白莲教亦可趁此机会统一江湖黑道,执天下财富之牛耳。

    想到这里,蓝桥深吸了一口气道:“政治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管。我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岳阳的事就算重演一遍,我也还是要杀安萧寒。”

    褚红袖呵气如兰,娇笑道:“所以呀,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我教了他飞刀,让他有命逃出岳阳,这才有了后面他在清河挫败盛庸的事。若是朱棣这么轻易让盛庸给灭了,不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她又把“你情我愿”四个字说得极其暧昧,欣赏艺术品般仔细端详着蓝桥:“说了这么多,蓝少侠,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们,做点你情我愿的事了?”

    蓝桥苦笑道:“你封住了我的穴道,还好意思说你情我愿?”

    褚红袖得意地道:“我这功法名叫‘醉红颜’,可以让蓝少侠和妾身永远地结合在一起,再也不分你我。”

    蓝桥心中大骂,暗道你明明就是想用歪门邪法吸取我的生命精华,偏偏又要起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真个不知廉耻。

    风夜菱尖声道:“不许动我夫君!我跟你拼了!”她说着捡起一块碎石,朝褚红袖扔过去。然而她力气远未回复,自是被褚红袖轻松化解。

    褚红袖恶狠狠地道:“再敢坏我好事,我先杀了你。”

    “你来啊,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风夜菱说着便扑向褚红袖,发狠地扯她头发,又去掐她脖子。

    褚红袖手臂一甩,便把风夜菱震飞出去,直飞出三四步远才摔在地上,委顿着站不起来了。

    “你这贱人,不得好死!”风夜菱即使倒地,仍然怒目盯着褚红袖。

    “好啊,你就在那边好好看着,看我怎么把这小……”褚红袖的话未说完,忽然感到一阵窒息,却是被蓝桥扼住了咽喉。

    “你……你怎么……”蓝桥的手如铁钳一般牢固,褚红袖脸涨得紫红,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穴道……”

    “你只道点中了我的穴道,我便任由你摆布。”蓝桥哼了一声道,“殊不知我早有防备,用虚烬十方上的功夫,把真气激荡于各处穴道之间。你虽点中了位置,但你的真气全都被我拒之门外。刚才我装作无力反抗,只不过逢场作戏,骗骗你罢了,否则我又如何知道你们这么多的秘密?”

    “你……”褚红袖瞪圆了眼睛,拼命挣扎。她手上一动,刚想打出飞刀,早被蓝桥的另一只手摁住。

    “虚……什么是虚烬十……方……”褚红袖艰难地道。

    “我若就不告诉你,你会不会难以瞑目啊?”蓝桥轻松地笑着,手上加力,褚红袖逐渐停止挣扎,瘫软下来。

    “真想让你回去告诉花语夕,拜她所赐,我再没那么好骗了。”蓝桥放下已经断气的褚红袖,摇头轻叹道:“只可惜,没机会了。”

第330章 换子战术

    当蓝桥等人在西花园内与众高手周旋之时,风月明对孔府正门的攻击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碍。

    他的琅琊铁骑虽占据人数上的优势,但无奈院墙既高且厚,院门又太窄,几波先锋部队试图夺门,都遭遇到官军激烈的抵抗,伤亡惨重。

    门内的前广场上遍是打鸡血般士气激昂的官军,每个冒死闯入院门的琅琊军战士都会立刻受到几个甚是十几个官军的攻击,莫说前进,就连固守原地也是千难万难。若不立即后退,恐怕弹指之间就要被剁成肉酱。

    作为以多打少的区域战事,如果主帅有一定要占领敌巢的决心,可以利用人数优势进行强攻——所谓强攻,指的是不计牺牲,利用己方压制性的兵力逐步逐寸地夺取隘口。

    前排的战士倒下不要紧,第二排的战士立刻跟上,踩着前排战士的尸体再向前冲,直他们也倒下,第三排的战士再踏着第二排战士的尸体前进。如此一步一步地扩大控制范围,直到攻方完全夺取隘口的控制权。

    风月明若执意如此,张仲杰留在前广场的三百来人未必挡得住他。但问题是,这样做的后果会导致琅琊铁骑上百人乃至数百人的死伤。他一向如亲人般对待琅琊铁骑的战士们,此时此刻,他又怎下得了这个决心,以数百人的性命,来换他妹妹一人?

    按照预先指定的计划,他们本准备在江浦长街的南口夹击官军,以人数优势不战而屈人之兵。他们从青州千里南下,为求轻便隐蔽并未携带用于攻城的器械工具,此时面对着形同一座小城要塞的孔府大院,风月明不禁生出望墙兴叹之感。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身先士卒,凭借他本人超强的武艺冲开门口,为身后的战士们赢得空间。

    风月明一手持剑一手持盾,以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剑法击倒七名官军。到底的官军立刻被人拖走,后补的官军立时顶上,死死堵住琅琊军进入院门的空间。

    后续的四名琅琊军战士马上占据风月明拼死搏出来的方寸之地上,他们也马上遭遇到官军猛烈的攻击。

    风月明紧咬着牙,一个简简单单的“退”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若坚持攻门,随之而来的伤亡可能不计其数,但若就这么退回去,不但这场精心策划的劫囚行动付诸泡影,他的妹妹风夜菱就……

    他面对着蜂拥而来的官军,几乎是凭着本能横劈侧砍,再使不出精妙的剑法,每一招都只求直接有效。他的腿上,臂上,肩上,背上,也不知被各种刀枪砍伤刺伤了多少处,纵使他有真气护体,寻常刀剑只能砍到肌肤表层,但这样的伤势累计下来,也不是他以血肉之躯可以承受的。

    再向前突进五步之后,风月明感到一阵眩晕,官军无情的围攻让他没有丝毫喘息回气的机会。他只觉一阵力竭般的恶心,脚下一个踉跄,立时又有两杆长枪刺了过来。

    风月明奋起余勇,左脚踢开一支长枪,挥剑又架开另一支长枪,刚想趁机再进一步,忽见前方官军如潮水般左右分开,露出一架半人多高的巨大弩车。

    大腿粗的弩箭闪着寒光,张仲杰单脚踩在弩车上,狞笑着看着他道:“风月明,尝尝这个如何?”

    风月明终于色变,狂喝道:“退出去!”

    张仲杰扳动机括,四尺长的弩箭电闪而出,携着无数雨珠射向院门。

    门外的琅琊军战士本要跟着涌入,哪想到主帅会突然下令后退,外面想进门的战士和里面想出门的战士挤在一起,一时间出不能出进不能进,所有人都露出恐惧的神色。

    风月明知道这时他若向旁闪躲,挤在门口的战士必然被弩箭串糖葫芦般连杀数人。他一声怒吼,双手持剑冲天而起,一剑劈在弩箭的箭锋上。

    这弩箭的力道大过奔马,风月明浑身一震,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得院门口的几名琅琊军战士纷纷倒地。

    官军迅速补上风月明辛辛苦苦争夺下的数尺空间,双方重归对峙。

    风月明望着那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院门,目中仿佛能喷出火来,是再次发动进攻,还是就这么僵持下去,他拿不定主意。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再有一个半时辰,来自京师的亲军卫就随时可能出现。

    风镇岳悠悠走到爱子身边,淡淡道:“你先休息片刻,弩车交给我。”

    “太难了。”风月明摆了摆手道,“这等若送上门去给人围攻。”

    “你也太小瞧你你爹了。我倒要看看,有谁能挡得住我。”风镇岳微微一笑,拍了拍风月明的肩膀,随即身形一动,消失在雨幕中。

    他单枪匹马出现在孔府门口,几名把门的官兵慌忙挥刀迎击,有的人甚至还来不及抬手,就被风镇岳随手挥出的掌风推倒在地。

    风镇岳双掌翻飞,在孔府的前广场上如入无人之境,无论多少官兵围过来,都被他以不可抗拒的掌力推开。

    他随手夺过一杆长枪,一记最简单的“横扫千军”挥出,立时扫倒了六名官兵。后续的官兵还来不及填补空缺,风镇岳早蹿了出去,如一把出鞘的利剑,直刺广场尽头的弩车。

    以他现时的功力,只要打上一掌,保证可将弩车震得四分五裂。

    拦路的官军还剩两排,弩车已再往。

    两名官兵单脚踩着弩车的踏板,吃力地用扳手拧紧机括,把一支全新的钢铁重弩安装在弩车的发射架上。

    风镇岳双掌飘飞,按在身前两名士兵的肩上,同时腾身而起,越过最后一排官兵的头顶,径直往弩车上投去。

    只要让他沾上弩车一下,张仲杰将彻底失去这件恐怖的杀人工具。

    劲风倏起。

    一支长鞭鬼魅般从最后一排的一名士兵的袖中探出,穿过茫茫雨幕,毒蛇般卷向风镇岳的脚踝。

    风镇岳几乎在一瞬间就放弃了不顾一切立即摧毁弩车的念头,使一个千斤坠落往地面,然后旋风般转过身来。

    “梁梦醒。”他意识到这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先是以弩车诱使自己孤身闯入,然后派出名列风云榜首的白莲教主梁梦醒将自己击杀,或者至少将自己困住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一个换子战术。

    他们一方失去了风镇岳,无疑是对战力的巨大损失。而张仲杰的一方失去梁梦醒,仍然有以左刀为首的诸多高手,对付蓝桥等人绰绰有余。

    “侯爷安好。”梁梦醒身穿普通士兵的甲胄,呵呵笑道,“老夫恭候多时了。”

    风镇岳气势丝毫不落下风,气定神闲地道:“上次在山东,我败在你手上,是因为你有左刀助拳。若论单打独斗,你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胜我。”

    “真的?”梁梦醒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若论吹大话,我把这天下第一的宝座拱手让你又如何?”

    “你低估了我,也低估了慕容英和蓝桥他们。有他们在,看你手下那些小鬼能翻起多大浪来。”风镇岳洒然笑道,“换子就换子,左右闲来无事,就让本侯陪梁教主玩上两手,又如何?”

第331章 人上之人

    论武功,路雪瑜在叶雯的七个弟子中仅次于白雪音。

    她没有白雪音那样卓越的天赋,却贵在勤勉。

    路雪瑜入门五年,日夜勤修不辍,终把这路三十一招的幻雪剑法练得初有成效。

    她长剑一摆,一股寒风已伴随着剑锋呼啸而出。她虽不能像白雪音那样以真气凝化出冰晶雪花,仅是这股寒风,也足够让沈良绞尽脑汁。

    沈良是个十足的江湖豪强,手持一把大砍刀,凭借一腔悍勇以及丰富的临场经验与路雪瑜周旋。他的招式虽然不比幻雪剑法精妙,却也直接有效,两个人一来一回,谁也无法占到便宜。

    杜震的加入彻底改变了这场对决的走向。

    他是洞庭帮年轻有为的二当家,手上功夫本就不弱。自加入到华山派门下,他每日受慕容英提点栽培,在真气的运用上更是有着一日千里的进步。

    此时他一招蛟龙出海,挺矛便刺,真气凝聚在矛锋隐而不发,穿过雨幕直插沈良的后心。

    沈良直到杜震的长矛距自己不足五尺才突然惊觉,腰身猛地一扭,大刀仓皇地砍在矛尖上。

    杜震一声暴喝,藏在矛锋上的真气全部爆泄开来。

    沈良哪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后手,浑身一震,几乎握不住刀柄,险些兵器脱手。

    路雪瑜岂肯放过这等良机?她长剑连点三下,以三道剑气封住沈良的三处大穴,沈良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杜震揩了一把额上的雨水,沉声道:“不必留。”

    路雪瑜虽习武多年,却多是和同门点到为止的武技切磋,从未真杀过人,此时杜震叫她不留活口,她反倒迟疑起来,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杜震轻叹一声道:“交给我吧。”

    路雪瑜微一点头,转过身去。

    “杜帮主别……杜……”她身后传来沈良惊骇的叫声,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呼,便再无声息。

    杜震处决了沈良,走到路雪瑜的身边,轻轻拉住她发颤的手道:“别怕,我和他早在送解大人西行的时候便结下梁子,就算他有不散的魂,也找不上你。”

    “谢谢你。”路雪瑜点了点头,挤出个笑容道,“其实我不是怕……”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忽听一个又尖又细的声音从雨幕里传出来道:“杜帮主处事果决,心狠手辣,不愧是一方英杰,在下佩服。”

    这人的声音说男不男说女不女,在耳中嗡嗡作响,让人难受至极。

    路雪瑜警惕地道:“什么人?”

    那人不理路雪瑜,接着对杜震道:“杜帮主处死沈良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希望你见到了我,不要改变你的处事原则。”

    说着,一道人影从雨幕中钻了出来,在场的杜震和路雪瑜,无不大吃一惊。

    但见雨幕中站着个身材匀称的少女,头发被绑成又粗又长的两束,一双裤腿下的两只小脚沾满泥水。

    她脸上戴着丝帕,遮住大半的容颜,目光呆滞,似乎并没有看向任何一人,而是凝望着面前几步远处的虚空。

    更诡异的是,这少女背着一个大竹筐,而那竹筐里竟还坐着一个侏儒。

    路雪瑜几乎一瞬间就想到昨晚慕容英提到的白莲教长老星落,不禁细细打量。

    这侏儒身材如同六七岁的童子,皮肤上却布满了皱纹,形似六七十岁的老者。他头发稀疏,眼睑低垂,两腮干瘪,嘴唇紧抿,双手合十若老僧入定,双腿却盘在少女细嫩的脖子上。

    他赤着两脚,脚面上遍是灰黑色一寸多长的毛发,时不时还踢一下少女的脸,让人看得几欲作呕。

    杜震当然也记得慕容英的话,面色凝重地摆开长矛,瞪着那坐在少女背上的侏儒道:“你是星落!”

    星落眼皮微抬,不紧不慢地道:“杜帮主除恶务尽,等下动起手来,可也千万不要手下留情。”说着他伸手到竹筐里,摸出两把钢刀扔给少女。

    那少女仿佛是他配合多年的亲密搭档,双臂微伸轻松接过,然后一个箭步蹿向杜震,两把钢刀车轮般砍向杜震的左右双肩。

    她的动作如同饿虎扑食,把双刀的攻击性发挥到极致,却露出自己的中路空门,丝毫不加防守。

    若是寻常比武对决,杜震只需挺矛刺她小腹,就能逼得她不得不变招自救。但现在星落摆明了完全不把这少女的生死放在眼里,用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压迫杜震。

    杜震既明知这少女也是受害者,此时怎肯攻她?偏那侏儒又把自己的身体藏在少女身后,让他无从下手。

    无奈之下,杜震只得横起长矛,架住那少女砍落的双刀。

    “当!当!”两声巨响,少女刚猛的手劲砍得杜震的长矛几乎折断,杜震忙后退一步才彻底卸开这两刀上的力量。

    “看我的!”路雪瑜绕到少女的侧面,挺剑刺向竹筐。

    星落一声尖笑,又从筐里摸出一根藤条般的物事,如软鞭一样卷向路雪瑜的长剑:“我看你这小姑娘也挺不错,不若我换你来当我的坐骑。”

    路雪瑜只听得背脊发凉,又不知这星落究竟有何奇异的功法,忙屏气凝神,运全力相抗。

    这边星落和路雪瑜动上手,另一边少女对杜震的攻势也一波接着一波。

    她把一对钢刀舞得上下翻飞,力道、气势皆已达到寻常人体术的极限,虽然没有多少真气,但若这样给她砍到,也免不了见血。

    杜震被她打得狼狈招架,却终于想出一个化解的思路。

    他忽然站住脚步,以长矛的矛尾扫向少女的手腕。

    少女仍是那拼命的打法,对杜震的招数不闪不避,双刀交错成一个倾斜的“十”字,攻向杜震的面门。

    杜震早有应对,在用矛尾扫少女右腕的同时一弯腰窜到少女身前,又用另一只手捉住她的左腕。

    他练过华山派的内功心法,与去年在岳阳时已不可同日而语。

    少女的左腕被他捉住,立时动弹不得,紧接着她的右腕也被扫中,钢刀脱手。

    杜震顺势再切少女的左腕,把她左手的钢刀也夺了过来,斩向她背着竹筐的绳带。

    只要切断少女和竹筐的联系,星落将无法再把少女当做傀儡为所欲为。

    然而他还是少算了一步。

    但见那少女身形一扭,竟用自己的脸去挡杜震的刀。

    杜震若想斩断竹筐的绳带,势必要先杀了那少女。

    他慌忙收手,刀尖以毫厘之差划过少女的脸蛋。

    少女覆面的丝帕落下,露出一张圆圆的脸蛋——赫然正是杜震的妹妹,曾在碧水接天楼上与蓝枫李静姝等人有过一面之缘的杜媛。

第332章 血炼神功

    杜震面色惨白,仿佛胸口给人捣了一拳,难以置信地接连后退。

    星落则露出胜利者般得意的神色,摇头晃脑地道:“幸亏弯月多了个心眼,把她从岳阳带来。现在好了,你杜帮主不是除恶务尽嫉恶如仇吗?你来呀,咱们好好打一场。”

    杜震紧紧攥着长矛,指节咯咯作响,双目仿佛能喷出火来。

    路雪瑜相对冷静,低声劝道:“你先别急,等咱们先切断星落和杜姑娘的联系,说不定还有办法救她。”

    她边说边绕到杜媛的背后,长剑舞出两朵剑花,径直攻向那坐着星落的竹筐。

    星落冷冷一笑,藤鞭又挥了出去。

    路雪瑜一心想先斩断竹筐绑在杜媛肩上的绳带,竟只略一偏身,仍然原势不变地飞向杜媛。

    “啪”的一声脆响,星落的藤鞭落在路雪瑜的左脸上,抽出长长的一条血痕。

    杜震被路雪瑜这悍不畏死的行为打动,也感到热血沸腾,长矛一挺也攻了上去。

    星落虽是侏儒,身手却灵活至极。他紧紧盘住杜媛的脖子,一手拿着藤鞭,另一手则以掌心按在杜媛的后脑上。

    但见杜媛倏地一个转身,左右两掌错开,一掌按在路雪瑜的剑锋上,另一手则以掌刀切中杜震的长矛。

    杜震只觉一股金石般的巨力从矛上传来,浑身一颤,失声道:“她用的是内力,这没可能的!”

    杜媛虽自幼在洞庭帮里厮混,身体强健,却从未正经学过什么内功心法,此时一掌震开杜震的长矛,怎能不让他惊讶万分?

    路雪瑜也察觉到杜媛手上似有吸劲的内力,忙把剑往回拉。杜媛没抓住她的剑锋,手掌反被剑锋划破,鲜血直流。

    “抱歉,杜……”她一句致歉的话还没说完,杜媛已如豹子般冲向杜震,一双手掌上下翻飞,招招攻向杜震要害。

    杜震被逼得连连后退,几次试图招架,都被杜媛浑厚无比的掌劲震开。

    路雪瑜见状喊道:“杜帮主小心,不可再留手了!”

    杜震见妹子就如玩偶般任由星落摆布,似乎确无半分自我意识,一咬牙站稳脚步,长矛猛地往杜媛的腿上扫去。

    他的长矛足有一丈多长,若能主动进攻,的确不怕赤手空拳的杜媛。

    杜媛一直是前冲的势头,蓦地脚下中招,立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杜震觑准时机,长矛猛地扎向星落。

    他恨极了这个不择手段的长老,这一矛用上了十分力,务求一击致命。

    眼见长矛就要刺中倒在泥水里的星落,杜媛忽然一个翻身,单腿跪着撑起身体,然后双掌一合,猛地夹住杜震的长矛。

    杜震距成功只剩一步,岂肯在此刻放弃?他催发真气,试图摆脱杜媛的手掌。

    然而他用的力越大,杜媛夹住他长矛的力道也便越大,两人的力量积聚在长矛上,只把那长矛都压得翘曲起来。

    趁着他们僵持的工夫,星落重新坐稳在杜媛的肩上,挥起藤鞭击退了路雪瑜的一次进攻,咯咯笑道:“我这门血炼神功,可以激发傀儡体内的生命能量,转化成真气和你作战。这种生命能量每个人都有,却与武功内力无关,你这妹子自幼身体健朗,生命能量充足,用来做我的傀儡再合适不过。你们现在以内力对拼,就相当于杜帮主以自身的真气修为交换她的生命能量,杜帮主用的力气越大,她的生命能量便消耗越快……”

    “你别听他胡说!”路雪瑜见杜震脸色又开始变得苍白,忙打断星落的话。

    “不相信吗?”星落阴森森的道,“那便看看她的脸吧。”

    杜震瞪大眼睛,但见杜媛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生出一道道皱纹,仿佛在一瞬间衰老了二三十岁,只吓得脚底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杜帮主小心!”路雪瑜一连攻了几次,无奈星落的鞭法精妙,每次都被他的藤鞭挡在几步之外。

    她最后一次尝试进攻,长剑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刺向竹筐里的星落。

    然而也不知星落使了什么手法,那藤鞭一闪之间便已绕过路雪瑜的长剑,死死缠住她的手腕。

    星落大笑道:“这位杜姑娘眼看是不行了,路女侠想不想成为本人的下一代坐骑啊?”

    路雪瑜又恨又恼,偏是怎么也甩不脱腕上的藤鞭。她只觉得被什么力量狠狠一拉,整个人便跌跌撞撞地往竹筐前走去。

    “喂!你怎么了?”杜震看得睚眦欲裂,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什么东西从雨幕里飞了出来。

    那东西像是冰做的薄片,又像一块无色的玻璃,通体透明,若非穿行在雨幕之中,寻常人几乎难以分辨。

    杜震知道是师父慕容英来了,激动地叫出来:“千镜万刃掌!”

    那透明的物事并非真的冰片或玻璃,而是慕容英以真气所铸,形成的一个边缘锋利的透明真气层。这与慕容英曾经的绝技镜珲剑法其实是如出一理,无论剑法还是掌法,都是以内家真气做“镜”,即可凭这真气层的边缘当作利刃,又可用平整的“镜面”“反射”来自敌方的真气。

    路雪瑜只觉手上拉力一松,星落的藤鞭已被慕容英的“真气镜片”割断。那薄薄的真气片在风雨中兜了一圈,最后往星落的身上攻去。

    星落终露出凝重的神色,扬手又是一鞭,断了半截的鞭梢准确落在“镜面”正中,把那真气片打得一歪,落在地上。

    慕容英浑身滴着雨水,缓缓走出雨幕,面无表情地道:“星落,受死!”

    但见他仅有的一条手臂连挥数下,先后又有七个相似的“真气镜片”飞了出去。

    他岳阳断臂后弃剑不用,改而专心研习掌法,终在气与形的结合上找到了新的平衡点。

    现在他以掌法挥出的这些真气片,既是真气,也是武器,既有形,也无形。

    气即是形,形即是气。

    这就是慕容英“千镜万刃掌”给出的最终答案。

    这七个薄冰片般的真气团前三后四,每一片都有其独一无二的形状、大小以及飞行轨迹,从完全不同的各个角度攻向竹筐里的星落。

    星落的眼中终露出恐惧的神色,嘶声道:“慕容英,你不顾这姑娘的死活了吗?”

    他控制着杜媛站直身子,试图用她做挡箭牌,谁料那些薄片状的真气团飞到杜媛身边全都绕开,兜出一圈后又攻向他本人。

    星落怪叫一声,催着杜媛撒腿就跑,七片真气镜则如影随形,紧追着他不放。

    他绕过一座假山,见那假山之后唐梨和高桓正打得激烈,大喝道:“住手!”

    “长老?”高桓一怔停手,险些被唐梨刺中。

    星落放开杜媛,旋风般飞了起来,眨眼间落在高桓肩上,单手按住他的后脑道:“得罪了!”

    高桓还不知怎么回事,双目已忽然失去了神采,变得和杜媛一样呆滞。

    星落双腿一夹,高桓立时向上跳起,动作迅速地跳上假山。

    此刻慕容英的七片真气镜已然飞至,星落手再一按,矮小的身子箭一般向后飞出,转瞬消失在孔府大宅的院墙之外。

    高桓一声惨叫,七片锋利至极的真气镜已尽数插在他的胸膛上,身子重重落地,当场了账。

第333章 一夫当关

    唐梨走到高桓惨死的尸体旁,喟然道:“刚才那个,就是星落?”

    慕容英点了点头,默然片刻道:“没想到此子这般无耻,连自己人也拿来利用。”

    “刚才那种情况下,他若想活命,只怕也没有别的选择。”路雪瑜看着星落逃走的方向,沉吟道:“他那控制傀儡的邪法,需以真气从后脑灌注被控制者的经脉。他若选择我或者唐女侠,我们只要稍加反抗或拖延片刻,他便难逃气镜穿身的结局。”

    唐梨苦笑道:“只可惜了高桓,和我拆过不下百招,到头来却毫无防备地死在自己人手里。”

    这时杜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醒了,师父,她醒了。”

    慕容英、唐梨和路雪瑜匆匆赶到,就见杜媛微睁开眼,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们道:“我……我这是在哪?”她的身体仍然非常虚弱,似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杜震心疼地道:“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我这就先带你出去。”

    慕容英单掌按在杜媛的背上,沛然的真气缓缓注入,驱逐星落留在她体内残余的杂气。

    杜媛感觉精神一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努力回忆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记得是红袖姐来找我吃饭,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晕了过去。”

    “她不会有性命之忧,但若想完全恢复,没个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的。”慕容英的真气在杜媛体内运行一周,缓缓对杜震道:“此处太过危险,你立即带她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好生休养,不要再回来了。”

    “可这里……”杜震迟疑道。

    慕容英宽声道:“放心吧,有我在。”

    杜震点了点头,抱起妹妹转身便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白雪音从柳昶身上搜出白莲秘经的事,又转回头来道:“你们可以搜搜高桓的尸体,看有没有白莲秘经。”

    唐梨返回到高桓的尸体旁,略一摸索,喜道:“果然有一卷,这本该是济南张冀北之物。张冀北死后,这卷经书就落到高桓手里。”

    “保重。”杜震说罢再不多言,抱着杜媛跳墙而出。

    ~~~~~~~~~~~~~~~

    蓝桥把褚红袖的尸体推进一口水井,重又背起风夜菱,往西花园的墙根跑去。

    风夜菱伏在他的背上道:“你真的是从一开始就看破了她吗?刚才真吓死我了。”

    蓝桥笑道:“关于白莲教的弯月长老,昨天晚上我们都讨论过了,也足了功课准备。所以当她刚一出现,我心里便已有了警惕。”

    风夜菱又问道:“除了你和雪音妹妹,这次还有谁来?我们现在去哪?”

    “你爹,你哥他们都来了,还有华山派的慕容掌门,和天莲宗的几位师妹。”蓝桥边跑边道,“这外面有你哥带来的一千铁骑,咱们只要跳出院墙,就算安全了。”

    他嘴上安慰着风夜菱,心里却又担心起引走特古斯让等人的白雪音,盘算着等把风夜菱交给风月明,就返回去找白雪音。

    风夜菱似看出了他的心事,叮嘱道:“雪音妹妹也不知能不能敌得过那几个混蛋,等你出去把我放下,就赶快去帮她吧。”

    “知道了。”蓝桥说着拢起风夜菱的腿,弓身一跃便往墙头跳去。

    劲风袭面。

    方寸之间的雨珠仿佛忽然被抽干了,一股炽热干燥的气息瞬间包裹了蓝桥。

    烈阳刀法!

    蓝桥心里一惊,流光剑出鞘,堪堪挡住左刀居高临下砍来的幻墨刀!

    “当”的一声,蓝桥向后飞退,被震得落回西花园的地面。他为了不让风夜菱受伤,没用丝毫卸劲,把幻墨刀上刚猛的真气照单全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夫君!”风夜菱挣扎地想从蓝桥身上下来,蓝桥却把她死死抓住,嘶哑着声音道:“我们已经分离过一回,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雨幕左右散开,露出高踞墙头的左刀的身形,但见左刀双手抱着他的幻墨刀,以睥睨天下的眼神打量着墙根下的蓝桥和风夜菱,淡淡笑道:“小心点,别受伤了。”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有名列风云榜的左刀守在墙头,背着风夜菱的蓝桥无论如何也没可能通过。

    但事已至此,蓝桥又怎肯罢休?

    他咬紧牙关,正欲再次闯关,忽见白影一闪,白雪音人剑合一,从侧面飞攻左刀。

    齐三秃子、札失温以及特古斯让三个人边喊边追,却还是落后白雪音一步。

    白雪音身在半空,偏头对蓝桥道:“左刀交给我,你快带风姐姐走!”

    她一招“雪霁长空”,河清剑卷起一蓬雪雾,闪电般攻向左刀右肋的必救之处。

    与此同时蓝桥知道这是白雪音用命拼出来的良机,奋力跃上另一侧的墙头,最后再看白雪音一眼,跳出墙外。

    “当”!

    左刀的幻墨刀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冲破迷人视线的雪雾,分毫不差地斩在河清剑的剑尖上。

    白雪音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往花园内落去。

    札失温等人看得一呆,左刀喝道:“这边包在我身上,你们快去追那小子!”

    说罢他不等三人回话,已大鹏展翅般飞下墙头,紧追白雪音。

    白雪音落地后猛地一滚,又弹起来,这时左刀凌空杀至,她仓促招架,又被震得连退五步。

    她眼中露出悍勇的神色,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丝,重新握紧手中的河清剑。

    “有进步。”左刀冷冷地道,“你的剑法和功力都有进步,只可惜遇上我,还是不够。”

    白雪音毫不示弱地道:“够不够可不是你说了算。”

    左刀哑然失笑道:“那谁说了算?”

    “活下去的人说了算。”白雪音盯着他道。

    左刀不屑地道:“你以为你还逃得出去?”

    “或许我逃不出去了,但你呢?”白雪音哂道,“就算你能杀死我,你又能活着出去吗?”

    “废话少说,看刀!”左刀说着又是一刀,往白雪音的左臂砍去。

    白雪音左右一看,见不远处就是花园内的回廊,毫不犹豫地跳到回廊的柱子上,然后脚下一蹬,凌空又飞了回来,河清剑以命搏命地攻向左刀的额头。

第334章 生不如死

    左刀扬刀一封,刀剑交击后白雪音向旁飘飞,在假山上脚尖一点,又向左刀飞去。

    燕回惊雪。

    当年在庐州城外,白雪音曾以此招对付过安萧寒,此刻面对左刀,她再次祭出这压箱底的绝招。

    攻敌一千自损八百,她已抱定必死的决心,务求在死前重创左刀,至不济也要为蓝桥和风夜菱争取时间。

    她虽突破至乾坤诀的第四层,然而左刀终是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他的烈阳刀法也正是幻雪剑法宿命般的天敌。

    一个是冰天雪地的湿冷,一个是黄沙万里的干热。两人的绝招都在最根本的层面克制的对方,这时候决定胜负的,就只剩功力的高低。

    左刀驰骋江湖三十多年,一身魔功深不可测,在蓝若海、徐秋雨、冷晗等人从风云榜上除名的建文三年,正是寻常人难以仰望的巅峰般的存在。

    他手中的幻墨刀随手挥出,一股炽热的狂风立时把白雪音剑上的雪雾吹得分毫不剩。

    这狂风吹破雨幕,让白雪音仿佛一瞬间置身于烈日炙烤的沙漠正中,不但燕回惊雪的剑势被化解于无形,自己全身上下更无处不是破绽。

    左刀忽然掉转刀锋,以刀背重击在白雪音的左肋。

    白雪音惨呼一声,仰头喷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任大雨如注,也难以洗涮干净。

    左刀还刀入鞘,缓缓走到白雪音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的脸。

    白雪音奋起余力,一骨碌又爬起来,左刀一记膝撞落在她的小腹,她立时又如虾米般佝偻了身体,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不要再挣扎了。”左刀轻叹一声道,“方才若非我掉转刀锋,你早去阎王爷处报到了。”

    白雪音气息微弱,面色苍白地道:“那你为什么没杀我?”

    “因为我想你慢慢地死。”左刀的语气忽然变得异常可怕,面目狰狞地凑近到白雪音的耳边道:“我要让你受尽折磨,受尽死亡迫近时那种恐惧和绝望,最后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他功聚右掌,猛地打在白雪音的心口处,恶狠狠地道:“这是烈火神掌,想想陈玉倩吧,还有华锋,如今我没了儿子,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白雪音只觉一股狂猛的真气从心脉侵入进来,如放浪的奔马般在四肢百骸内横冲直撞,撕扯她脆弱不堪的经脉。

    浑身都是钻心的痛楚,如万蚁噬咬,如百毒攻心,如被滚烫的沙砾在体内反复研磨,她疼得满身都是冷汗,想要呻吟,却又发不出声音。

    她忽然间理解了华锋在楚水城的那一夜,为何心生绝望。

    也许死在那扇水门之下,对他而言反倒是种解脱。

    她的眼中布满血丝,蹬直了双腿,身上不住发颤。

    “对,就是这样。”左刀蹲在白雪音的身边,仔细观察着她痛苦的神情,满意地道,“这掌力不会立刻要你的命,但是会反复发作折磨你,让你脆弱得如纸片般不堪一击。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当你的经脉被捣得千疮百孔,你将在无限绝望中死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白雪音听蓝桥讲过陈玉倩和华锋的事,当时便对左刀这种专门用于折磨敌人的可怕掌法心生恐惧,没想到如今自己也中了招,不禁更是悲从中来。

    巨大的痛楚如海浪般折磨着她,让她在地面的积水里疯狂地扭动着,像是搁浅的鱼,拍打起无数水花。

    左刀阴冷的一笑,刚要起身,忽见一片冰层般的真气拦腰斩来,忙拔刀出鞘,一刀劈在那团气劲上。

    来的当然是慕容英。

    在吩咐唐梨和路雪瑜去支援蓝桥后,他独自来找左刀。

    华锋之仇,断臂之恨,此时此地他都要与左刀做个了断。

    真气镜寸寸碎裂。

    左刀长身而立,冷冷望着从雨幕里走出来的慕容英。

    慕容英也不废话,左掌连挥,三面真气镜又攻向左刀。

    真气镜划破雨幕,在空中飞出三条有形的轨迹。

    左刀的幻墨刀左右连斩,击破两面真气镜,眼见第三面真气镜飞至眼前,他一拳轰上去,气劲被真气镜弹回来一部分,浑身剧震。

    慕容英见左刀露出破绽,不顾自身功力的巨大消耗,又挥出两面真气镜。

    两面真气镜如拧在一起的麻绳,旋转着、交织着攻向左刀。

    左刀也不知有没有从方才的消耗中回复过来,仓促间一声大喝,一记鸳鸯双飞腿分别踢在两面真气镜上,然后借力飞退,窜入雨幕深处。

    慕容英本想去追,见白雪音极其痛苦地倒在地上,忙问道:“你怎么样了?”

    白雪音用手肘撑着地面,挣扎着坐起身,剧烈地喘息着道:“是烈火神掌。”

    “你……”慕容英目光一闪,沉默片刻后长叹一声道:“这个左刀真是害人不浅,去年的华锋和陈……”

    “我知道,我都知道。”白雪音垂着头道,“其实我本该死在左刀手里的,现在他还给我留了半年寿命,也不算亏。”

    “可你知道这半年,你要面对怎样的生活吗?”慕容英紧抿着嘴唇,面容异常严肃,“你现在承受的这种痛苦,每三两日就会发作一次,生不如死啊。”

    白雪音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但至少,我们救出了风姐姐,这点代价我还承受得起。”

    “傻姑娘,就知道逞强。”慕容英摇头失笑,从怀里摸出一粒丹药塞到白雪音手里道,“把这个吃了。”

    白雪音疑惑地道:“这是?”

    “这是冰莲雪精丸,我们华山派的疗伤圣药。”慕容英和蔼地笑道,“现在传世的只剩这一枚啦,你吃了它,无论多重的伤都能缓过来。”

    白雪音当然知道手中这枚药丸的分量,当初冷晗正是凭着一枚冰莲雪精丸得以生离济南,而华锋若是能早些服下此药,或许也就能避免死于楚水城的水门之下。

    她感激地看了眼慕容英,后者笑眯眯地道:“再珍贵的药不也是用来救人的嘛,你也不是外人,不要有压力,服了先缓解痛苦再说。”

    “慕容师伯……”白雪音又看了眼慕容英,哽咽地道,“我不值得……”

    “别说傻话。”慕容英柔声劝道,“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我……”

    “师伯身后!”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白雪音已惊叫着打断了他。慕容英回头一看,就见边城箭手持漆黑的玄寂剑穿出雨幕,悄无声息地攻向他的后腰。

    慕容英猛一转身,手刀妙到巅毫地切在玄寂剑的剑锋上,边城箭浑身一震,向后飞退。

    “快服药,我来对付他。”慕容英边说边挥动手掌,真气镜如影随形地攻向边城箭。

    白雪音颤巍巍地把药丸捧到嘴边,刚要张嘴,眼角忽见金光一闪,一枚金链镖已从身后探了出来。

    当然是花语夕的十字金翎。

第335章 不辞而别

    白雪音不及闪躲,但觉腕上一阵剧痛,已被十字金翎击中。

    世上仅余最后一枚的冰莲雪精丸从她手中掉落。

    “失礼了。”花语夕一声娇笑,十字金翎迅速卷住从半空下落的药丸,又迅速收回到雨幕里。

    花语夕白衣赤足,仿佛脚不沾地般站在不远处的青石小径上,先确认了药丸的真伪,然后珍而重之地把药丸用油布包好,收进怀里。

    白雪音只觉一阵眩晕,死死瞪着雨幕里的花语夕,想要喊叫,却又哽咽。

    送到嘴边的疗伤圣药被夺走,这一线之差,如今就是生死之隔。白雪音生出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绝望感觉,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花语夕也不知是否看到白雪音此刻的神情,幽幽地轻叹一声,闪身不见。

    边城箭见花语夕得手,先是挥剑击破一面真气镜,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雨幕,往院墙的方向逃窜。

    慕容英纵身去追花语夕,忽觉一阵燥热袭体,原来左刀又从一旁杀出,幻墨刀划破雨幕,流星般攻向他的左肋。即使以慕容英的功力,仍生出一种在万里黄沙中孤立无援的感受。

    这才是真正的烈阳刀法。

    至此慕容英终知中计,醒悟方才左刀只是诈败退走,并非真的技逊一筹。

    他们的目的就是那枚冰莲雪精丸。

    左刀退走,不过是让慕容英自以为安全,把药拿给白雪音罢了。

    慕容英知道左刀的武功与他仍在伯仲之间,又担心白雪音,连发三面真气镜后退回到白雪音身边。

    左刀也不再逼,长笑一声,转瞬去远。

    于是清冷的雨幕下,就只剩白雪音和慕容英两人。

    慕容英显得有些自责,喟然叹息一声,良久无语。

    “得失都是命。”白雪音摇头苦笑道,“可否求师伯一件事,不要把我受伤的事告诉任何人。”

    慕容英看着白雪音的目光充满怜意,缓缓点头算是答应,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至少还有三个月可活,不是吗?”白雪音想了想,反而放松下来,随意地躺倒在地上,任由雨水冲刷着身子,呓语般道:“风姐姐已经得救,师兄那边是用不到我了。剩下这三个月,我想到处走走,再去几处不曾去过的地方,再看几处不曾看过的风景。”

    她微闭上眼,仿佛在畅想未来几个月的生活情境,又接着道:“最后的最后,我可能会为自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就在……”她本想说庐州郊外第一次和蓝桥疗伤的河谷,忽又觉得把这点矫情的少女心思说给慕容英知道有些不好意思,便停下来。

    “你不能走,不能就这么自暴自弃。”慕容英强忍着热泪道,“世上哪有绝对的事?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风侯爷和我都对练气有些心得,你师父也是此中高手,或许我们还能想到什么办法,延长你的寿命。”

    “若是不行呢?我可不想既受尽了苦楚,还让你们白担心一场。”白雪音低声道,“而且我掌力发作时的样子,肯定特别难看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好看难看?”慕容英断然道,“这事你得听我的,跟我回去,没得商量。”

    “可……”白雪音还想再说什么,看了看慕容英坚决的神态,终又沉默下来。

    ~~~~~~~~~~~~~~~

    蓝桥背着风夜菱在大雨里狂奔。

    他感受着她的气息,她的心跳,她的体温,一时间只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时刻。

    爱侣重逢,久别而归,此时内心的感受,更强烈于彼此的初见。

    只可惜他尚未来及细细体会,齐三秃子、特古斯让以及札失温已“品”字型拦在前路。

    蓝桥背着风夜菱,不便拔剑,正不知向何处走,唐梨在旁喝道:“往孔府的前门走,小侯爷在那边,这里我来挡着。”

    “多谢!”蓝桥早把江浦的道路地形熟记于心,说着便拐进一条侧巷。

    札失温等人要追,却被唐梨和随之赶到的路雪瑜挡在巷口。

    齐三秃子见二女姿色姣好,又势单力薄,登时起了歹意,怪叫一声扑了上去。

    他身为京师龙虎榜的帮主,武技强横姿势不在话下,特古斯让与札失温亦是瓦剌最顶尖的高手,唐梨和路雪瑜骤遇强敌,立时落在下风,被三位凶徒逼入墙角。

    这时又听一声大喝,原来是许杨赶到。

    许杨身为文昌侯府巡卫队的卫长,武功在侯府仅次于小侯爷风月明,他一套劈风拳法大开大阖,立时扳回了局面。

    眼见六人混战陷入僵局,忽听三声短促而尖厉的啸声,齐三秃子道:“来信号了,我们快撤!”特古斯让和札失温也不再恋战,虚晃两招,跟着齐三秃子往反方向撤走。

    唐梨转头一看,就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狸站在孔府一间大屋的屋顶,正对天呼啸。

    “敌人撤退,行动成功,现在距离行动开始已过了一个半时辰,我们还有一个时辰,可在京师亲军卫赶到之前撤离江浦。”许杨朝唐、路二女摆了摆手道,“走吧,回城北的关帝庙去。”

    众人在城北关帝庙重聚,蓝桥一进庙门就发觉不对,急道:“人怎么没了?”

    风夜菱不解其意,看着空荡荡的关帝庙问道:“什么人没了?”

    路雪瑜抢上一步道:“李姑娘不见了,雪初呢?”

    “她在这!”武羿说着话,从后室把谢雪初抱了出来,“只她一个,睡着了,没见到李小姐。”

    “李小姐?哪个李小姐?”风夜菱奇道,“静姝姐吗?”

    蓝桥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匆匆对武羿道:“她怎么会睡着的,不是说好守着小……守着李姑娘的吗?”

    路雪瑜拍了拍谢雪初的脸,谢雪初悠悠醒转,见这么多人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们……出什么事了吗?”

    “叫你守着李小姐,你怎么却睡着了?”路雪瑜气道,“现在李小姐不见了,她人呢?”

    “不见了?”谢雪初这才一惊,从困倦中清醒过来,“我睡了多久?”

    “从我们离开这里算起,都快两个时辰了!”路雪瑜揪起谢雪初的一根辫子道,“快说,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异常啊。”谢雪初嗫嚅了半天,吞吞吐吐地道,“一开始我们是在外面的庙堂里,后来李姑娘说太冷,就转到这间后室,生了堆火,我们烤着火说话。”

    “然后呢?”

    “也许是烤着火太舒服了吧,后来我也不知怎么,就越来越困,眼睛也睁不开了。”谢雪初有些难过地玩着衣角,低声道:“然后……然后就……”

    蓝桥蹲下身,检查火炉里的炭渣,此时火已熄了,他翻了翻炭渣道:“应该还没去远。”

    唐梨不解地道:“谁还没去远?”

    “李姑娘不会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这么不辞而别的。”蓝桥环顾着这间后室道,“唯一的解释是,有人用迷香迷晕了雪初师妹,然后掳走了李姑娘。”

    唐梨想起他们方才力战星落长老的事,猛地一惊道:“该不会是星落吧?”

    杜震扶着杜媛,对星落的印象最是深刻,骇然道:“难道他要把李小姐……”

    “应该不是星落。”蓝桥摇头道,“星落若要抢人,根本无需迷晕雪初师妹,这样的手笔更像是花语夕所为。”

    “无论如何,既然人还没去远,咱们快追。”最后踱进后室的风镇岳道,“我答应过李义兴,不能让那小姑娘出事。”

    众人走到庙门口,蓝桥忽然发现不对道:“咦,雪音呢?”

    方才众人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李静姝失踪的事上,谁也没注意白雪音,此时环顾四周不见白雪音的身影,都不知如何是好。

    杜震灵光一现道:“也许她是看到李姑娘,或者别的什么线索,来不及通知一声,就追上去了。”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路雪瑜、唐梨等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追!”风镇岳率先动身,蓝桥等人紧随其后。

    只有慕容英站在原地,见众人去远,喟然自语道:“不辞而别,看来你是真下定决心了。”

    他凝望着青翠的远山,任风吹拂他的发须。

    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

第336章 应天新军

    众人沿官道向北,追出还不到两百步,忽听震天的马蹄声响起,一队盔明甲亮的官军突然出现在远方的视线尽头,往江浦的方向疾行过来。

    路雪瑜色变道:“没可能的,现在距我们行动开始还不到两个时辰,官军没可能这么快的!”

    她曾推算过,若等京城方面的人发现江浦有变,禀明皇上请旨再点将出兵,亲军卫最少要两个半时辰才能赶到江浦:“莫非走漏了信使,让京城提前知道了江浦的变故?”

    “不,若真是亲军卫出动,肯定是从渡口过来。”风镇岳沉稳地摇了摇头道,“现在这批人马在两千人上下,清一色的骑兵,又是从北边出现,绝不是京师的亲军卫,我们中计了!”

    “若非京师十二亲军卫之一,这附近哪还有这样一股力量?”蓝桥百思不得其解地道,“他们人虽不多,装备却是一等一的精良,这旗帜……”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另一阵马蹄声,原来是风月明带着一千琅琊铁骑从江浦长街的北口开出。

    风月明显然也看到从远方逼近的官军,策马走到风镇岳等人身边道:“大家快上马,我们必须立刻突围!”

    早有士兵为风镇岳、蓝桥等人牵来战马。由于战马数量有限,部分人不得不两人同乘。

    风夜菱坐在蓝桥身后,双手紧紧环抱住蓝桥的腰,俏脸则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雄浑有力的心跳。

    官军逼近至距江浦县北口五百步处停下,开始扇形般向两侧缓缓展开。左右两翼展开约四百步后,又呈弧形向前推进两百步,同时中军也向前逼近一百五十步,形成一个三叉戟似的口袋阵。

    “他们是吃定我们了。”风镇岳提鞭指着官军的阵型道,“这样的包围圈,是生怕我们逃跑啊。”

    风月明冷静地道:“此时大雨初歇,地面泥泞,除了这条勤加修缮的官道,左右田野都不利于骑兵行进。我们集中兵力从中路突围,以集中打分散,未必没有突围的机会。”

    蓝桥细心地观察到,在官军骑兵的身后,还有不少脚步移动,暗中一惊道:“除了骑兵,他们应该还有不少步兵。”

    “步兵不足为虑。”风月明哂道,“只要能突破敌军正中的防线,我们将如脱笼之鸟,再没有人能追上。”

    他纵马行至最前,提气大喝道:“在下风月明,来将报上名来!”

    两杆大旗整齐划一地竖了起来,左边旗上写着“应天新军”四个大字,右边旗上则赫然写着另四个字——魏国公徐。

    “是徐辉祖!”跟在风月明身后的许杨倒抽一口凉气道,“京师第一高手,名将徐达的长子,魏国公徐辉祖。”

    风月明还没说话,官军正中的骑兵忽然左右错开,一位金盔金甲的中年将领骑着战马悠然而出,长枪遥指着风镇岳风月明等人,朗声道:“本人奉皇上密旨,在江浦县东七十里处训练新军,以扫除燕逆,拱卫京城。如今尔等叛党竟公然在天子脚下袭扰官军,真是不自量力,欺我京师无人。”

    风镇岳低声提醒道:“徐辉祖无论兵法武功,都已得其父真传。他虽尚无显著的军功,但决不可以等闲视之。”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每多等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必须立刻突围。”风月明眼也不眨地盯着徐辉祖,对风镇岳道,“若等京师的亲军卫从渡口过来,我们就全完了。”

    风镇岳看向许杨,后者表态道:“小侯爷言之有理,徐辉祖有备而来,若让他们站稳阵脚,恐怕……”

    见风镇岳缓缓点头,风月明抽出长剑,大喝一声道:“全军突击!”

    一千琅琊铁骑在官道上排成六列纵队,潮水般涌向徐辉祖的中军。

    徐辉祖一声冷笑,拨转马头退回阵中,应天新军众士卒严阵以待,静候接战的瞬间。

    琅琊铁骑不愧为曾与蒙古骑兵作战的精锐,对各种骑兵的战术战法精熟于心。他们在风月明的带领下有如虎入狼群,在平坦却狭窄的官道上与徐辉祖的应天新军短兵相接。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应天新军却贵在装备精良。无论是刀枪的质量,还是盔甲的坚硬程度,应天新军都强过卸甲多年的琅琊铁骑。

    风月明身先士卒,一枪刺翻一名敌兵,却没有丝毫喜悦。他感受到敌兵铠甲的厚度,知道己方战士不得不付出更多的力气,才能打出和预期相同的战果。

    一边是矛,一边是盾,双方在狭窄的官道上殊死搏杀,仅仅一弹指的功夫,就有十余人倒下。

    风镇岳从马鞍上冲天而起,直取敌帅徐辉祖。

    他掌影翻飞,硬是破开徐辉祖身前的八名亲兵,杀至他的马前。

    徐辉祖不慌不忙,抽出家传的宝剑“玉龙”,一剑劈向风镇岳。

    剑气凛然,风镇岳改换掌刀,横切在徐辉祖的玉龙剑上。

    两人真气对冲,发出“砰”的一声剧响,仿佛火药爆炸。

    徐辉祖的坐骑一声嘶鸣,人立而起,风镇岳则陀螺般向上飞起,顺势又是一脚,踢向徐辉祖的太阳穴:“魏国公韬光养晦,功力大盛,可喜可贺。”

    “侯爷亦是风采依旧,在下佩服。”徐辉祖说着长剑一摆,在空中挽了朵剑花,从一个玄奥至极的角度刺向风镇岳的小腹。

    “好剑法!”风镇岳大笑一声,改用另一条腿踢在徐辉祖的剑锋上。

    又是“砰”的一声,两人再度平分秋色,各自退开。

    此时风月明已浑身浴血,在他的率领下,琅琊铁骑终于冲散了初登战场的应天新军,把敌骑迫得往官道两旁的田野里逃窜。

    他只觉压力一轻,同时眼前一片开阔,平坦而空旷的官道已出现在眼前。

    “突围成功了!”风月明难掩内心的激动,正想长啸一声,让后面的队伍快些跟上,忽听三声鼓响,数百名步兵从左右两旁的草丛里探出头来。

    原来方才应天新军的骑兵向左右散开,并不只是为了形成包围性的口袋阵,还是为了掩护这批步兵就位。

    蓝桥虽看到了骑兵身后步兵的脚步,却没看到步兵们手里拿的武器。

    若是寻常步兵埋伏在道路两旁的草丛里,他的琅琊铁骑必能势如破竹地冲过去。

    只可惜徐辉祖这批步兵拿的不是刀剑,而是火铳。

第337章 无路可退

    “快退回去!”风月明一勒马缰绳,看着紧跟着他突破敌阵的战士们道,“前面是火铳!”

    他的先头队伍才刚冲出敌方的骑兵中军阵,闻言都是一惊,待看清道路两旁数不清的铳管,不禁纷纷勒马。

    爆豆子般的清脆铳声连串炸响,前排铳手放过一排铳后立刻换到后排装弹,第二排铳手则换到前排发射。第二排结束后是第三排,第三排结束后填好弹药的第一排再换回来,如此轮转不休。

    琅琊铁骑最前面的二十几名战士尽数摔下马去,一时间士卒的惨叫声、怒吼声,以及战马的嘶鸣响成一片。

    风月明本人连中六弹,若非他自身功力高强,又没被射中要害,此刻恐怕也早落马。

    许杨紧跟着冲过敌阵,见状喝道:“先杀铳手!”他纵马奔至路边,提刀便砍。几名不怕死的琅琊军勇士也杀红了眼,打马随着许杨去攻铳手。

    铳手们见有人杀来,纷纷沿田埂间的阡陌小路退往田野深处。

    由于是暴雨之后,许扬等人的马蹄陷入田间泥泞的土地,半天拔不出来,只能任由铳手退走,望田兴叹。

    “别追了!”风月明断喝道,“先退回去,再向前冲全都得死在这!”

    琅琊军战士虽骤遇突袭,好在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对统帅命令的执行力也极高。当风月明的指令远远传开,所有骑兵战士立时勒住马头,秩序井然地原地转向,后队变前队地又退回到江浦县的北口处。

    风月明强忍伤痛,略一清点人数,知道折了不下百人,心中悲痛。

    徐辉祖却不急,指挥骑兵重新排好阵型,缓步向前推进。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谢雪初毕竟年纪尚幼,又是首次近距离目睹两军厮杀,眼见着风月明和众多琅琊军战士血染征袍,早已骇得六神无主,双腿发软。

    武羿见她神色慌张,上前安慰道:“实在不行,我们也可学方才的张仲杰,躲进孔府大院里坚守。”

    “此法万不可行。”蓝桥摇头道,“虽然张仲杰曾凭坚固的院墙力拒我军于门外,但若我们效仿,必是全军覆没的结局。说到底这毕竟是天子脚下,张仲杰躲进院里,是为了拖延至援军抵达,而我们若是据守,等来的只能是京师的亲军卫以及更多的官军。他们就算未必携带攻城器械,只要把孔府团团围定,饿也把我们饿死了。”

    路雪瑜沉声道:“难道真就无计可施了吗?”

    “江浦无险可守,南边是长江,西边是天茶山,东边则是在大雨之后泥泞不堪的田野。”蓝桥苦笑道,“唯一的通路就是北面的官道,现在徐辉祖掐断了这条道路,我们不但无法突围,更是无路可退。”

    “我们的确不能拖。”风镇岳转头对风月明道,“再次突围的话,你有多少把握?”

    “一成把握都没有。”风月明的目光仍然分毫不离徐辉祖,“徐辉祖摆明了有备而来,不但人数占优,还有配备火铳的战士,他们的战法正是我军的克星。若单是人数和装备上的差距,我倒还能办法弥补,只是今天这天气,这场大雨……”

    他说到这里,长长叹息一声道:“泥泞的土地最大程度地限制了我们的机动性,把我们的优势变作劣势。若是强行突围,真不知有几人能活着回到青州。”

    “那你是想背水一战?”风镇岳凝视着风月明的脸道,“看你的样子,心中似乎已有定计?”

    众人一听风月明可能已想好了应对之策,都把目光投向这位无论在战场还是江湖都极有威望的琅琊军少帅。

    风月明不答反问道:“昨日爹答应了弘毅先生,说要照顾好弘毅庐的李小姐。如今李小姐失踪,爹打算怎么向弘毅先生交代?”

    “没保护好李小姐的确是我的疏忽,可这与眼下的形势有何关……”风镇岳本是智者,被风月明这一提醒,立刻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说,去找李义兴?”

    “确切地说,是临安公主。”风月明镇定自若地道,“徐辉祖奉旨练兵,平叛讨逆自是不在话下,可若在乱军之中误伤了当今的亲姑姑,皇上是会赏他呢,还是罚他?”

    蓝桥也明白过来,倒抽一口凉气道:“你是要拿临安公主当人质?咱们已经弄丢了她的爱女,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生死攸关,顾不得这许多了。”风月明断然道,“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临安公主了。”

    他发出指示,琅琊铁骑的战士们迅速退回到江浦县中,把李祺和临安公主居住的弘毅庐围得水泄不通。

    应天新军跟着进入县城,对沿途遇到的百姓秋毫无犯,在距琅琊铁骑两百步的地方停步。

    徐辉祖显然也没想到琅琊军不突围不据守,反而围住了李祺的府邸,排众而出道:“风侯爷,枉我还敬你是与蒙古铁骑作战的英雄,如今不敢与我一战,却做出如此牵连无辜的下作行径,岂非令天下人耻笑?”

    风月明扬声笑道:“我劝魏国公还是别再往前走了,我爹正准备去弘毅庐做客,若是双方因此闹出什么误会,伤到公主和驸马,那可就不太好了。”

    “岂有此理!”徐辉祖怒道,“你们袭击官军劫走钦犯,现在又挟持公主和驸马,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多少条大罪随你去说,可惜我的首级只有一个。”风月明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哈哈大笑道,“有本事,你过来取啊。”

    他故作洒脱的姿态,却不料牵动了伤口,下一刻便疼得龇起牙来。

    “没事吧?”蓝桥关切地问了一句,忽听急促的马蹄声响,一名身穿玄甲的副将离开徐辉祖的军阵,往渡口的方向纵马而去。

    路雪瑜猜测着道:“看来徐辉祖是拿不定主意,派人请旨去了。”

    “看清楚是谁了吗?”风月明远远看着那副将,低声问风镇岳道,“徐辉祖在京城还兼着差事,不可能天天在魏国公府、皇宫和江浦七十里外的练兵场间往返,这副将才是真正与应天新军同吃同住的练兵官。”

    “我于大将军麾下听命多年,不会看错的。”风镇岳唏嘘地道,“他就是在大将军十三太保中排行老三,人称‘战鬼’的蓝祖望。”

第338章 负荆请罪

    这是蓝桥第一次走进弘毅庐的院门,带着些许激动,些许愧疚,还有些许不安。

    他们一共三个人走进这座古朴的院落,风镇岳走在最前,他和风夜菱紧跟在风镇岳的身后。

    路旁的竹叶犹自有水珠滚落,被风一吹,发出沙沙的轻响。

    李祺没有出来迎接,只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引着他们进门。

    那老者佝偻着腰,手上还拿着个大扫把,带他们进门前应是正在清扫前院的落叶。

    “请稍待片刻。”老者把三人带到堂屋门前,停下来道,“老爷还在更衣,等下他自会招待客人进去。”

    “多谢老伯。”风镇岳向那老者一拱手,从袖中摸出两把铜钱递过去,“敢问老伯尊姓?”

    那老者也不客气,伸手接了,然后微抬起头,一双眼睛看向风镇岳,淡淡一笑道:“老爷和殿下都唤我沈伯。”

    风镇岳至此也终看清那老者,神色微微一变,喉头动了动,却又没说出话来。

    沈伯的目光扫过蓝桥,最后落到风夜菱的身上。

    风夜菱赧然一笑,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蓝桥留意到沈伯的目光,暗忖这弘毅庐的老仆未免也忒没规矩,不懂得非礼勿视。然而自己此行是上门请罪,却也不便发作,只悄悄把风夜菱拉到自己身后。

    沈伯笑眯眯地解释道:“姑娘是我们小姐的朋友吧?女大十八变,现在出落得这般标致,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姑娘小时候到家里玩,我还给姑娘削过苹果呢。”

    他这样一说,风夜菱更是窘迫,臊红了脸道:“抱歉,我不记得了。”

    这时就听堂屋里传出李祺的一声轻嗽,沈伯道:“老爷请你们进去了。”

    他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最后又看了眼风夜菱,这才缓步退下。

    李祺一身铠甲,头戴银盔,脚踏铁靴,端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手持御赐的宝剑“相见欢”,眼也不眨地盯着走进屋来的三人道:“风侯爷,小女何在?”

    蓝桥心中一凛,知道曾身为文官的李祺今天特意换上武将的铠甲,是为了表达不惜一战的决心。

    这堂屋足有十几步宽,家具陈设却极为简单,除了正中的一张方桌和一对太师椅,就只有左右四个圆凳,算是待客之用。李祺身后的墙上,高挂着弘毅庐的另一把宝剑“忆江南”,仿佛诉说着此间男女主人曾经的荣耀以及无上的圣眷恩宠。

    相较于李祺使用的相见欢,忆江南的剑型更偏狭长,剑柄上还有利于把握的巧妙弧线,更适合女子使用。朱元璋在临安公主出嫁时选择这两柄宝剑陪嫁,还给这两柄剑取了如此特别的名字,其用意不言自明。

    相见欢既指李祺和临安公主的金风玉露,更暗指朱元璋和李善长共谋天下时的峥嵘岁月。忆江南则表达了他对爱女依依惜别的柔情,希望临安公主若有一日随夫远行,依然能记得京师的江南烟雨,记得他最难割舍的父女之情。

    如今时过境迁,李善长惨遭灭门,李祺和公主也被逐出京城,再想起往昔的种种尊贵和恩宠,怎能不让人扼腕喟叹?

    种种思绪一闪而过,风镇岳肃容站定,先向李祺深深一揖,然后愧然道:“令嫒下落不明,我虽没有证据,但按已知的线索推断,极可能是被歹人掳去。”

    “你昨夜是怎么保证的?她人呢?”李祺把“相见欢”连鞘拍在桌上,厉声道,“什么叫被歹人掳去?你是指刑部的张主事,还是魏国公徐大人?他们是歹人,你风侯爷就是好人吗?”

    “弘毅先生若是有气,要打要骂风某决不反抗。”风镇岳面色平静地捧起一支长鞭,递到李祺面前道,“我这次登门,就是来负荆请罪的。”

    “请罪?”李祺看也不看他手上的鞭子,气极反笑道,“你们派兵围住我家,我看不像请罪,倒像是来问罪的。”

    风镇岳再次深揖到地,缓缓道:“我们并非有意在江浦叨扰,内中实是有不得已的情由。”

    他见李祺沉吟不语,接着又道:“小女虽说也算得钦犯,但今日梁梦醒、左刀、花语夕、边城箭,还有白莲教的星落弯月两大长老,再加上瓦剌和江湖黑道上的高手,他们这么多人齐聚江浦,怎也不可能是巧合。”

    李祺曾在解缙的船上亲历了花语夕和张仲杰夺信刺杀的行动,对二七会的事也保持了极大的关注,沉默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二七会设的局,以令嫒做饵,引你们上钩?可他们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呢?”

    风镇岳不答反问道:“魏国公训练新军的事,弘毅先生可曾知道?”

    “此事极端隐秘,我也是半年前才刚听到些风声。”李祺蹙眉道,“可这与二七会又有什么关系?”

    蓝桥一针见血地道:“去年四月,李景隆率军与燕军决战,却因帅旗突然折断自乱阵脚,遭遇惨败。而几乎就在李景隆退败的同时,徐辉祖的应天新军冒了出来,这难道也是巧合?”

    李祺愕然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蓝桥坦然道:“若非铁铉力保济南不失,又平地里冒出个盛庸,在东昌击败燕王,此时燕王早已南下,而皇上唯一还可启用的大将,就是徐辉祖。”

    李祺的政治头脑极其清晰,一点就透:“你的意思是说,二七会利用肖立操纵白沟河之战的结果,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李景隆战败,使朱棣坐大。而当皇上再无有经验的上将可用,魏国公和他的这支新军将成为决定天下归属的力量。所以你是说魏国公……”

    风镇岳摇头道:“没有真凭实据,现在还难下结论。但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只要魏国公把我们尽数剿灭,绝对是足以震动朝野的一件大功。这样的军功足以让他得到建文帝的重视,让他成为除盛庸外另一名可用于北伐作战的大将。”

    蓝桥想起他在聆雨堂听到的对话,安萧寒说新军组建尚需时间。当时他以为指的是楚水城内蓝道行训练的楚水军,现在想来,也可能是指徐辉祖的应天新军:“这支新军配备上等兵器和甲胄,还有上百支火铳,军费开销势必大得惊人。花语夕和张仲杰去挖西夏宝藏,也许就是为他筹措军饷。”

    李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顺着他的思路接下去道:“如今盛庸经历东昌之战的大胜,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平燕将军的帅印。魏国公再不抓紧时间立功证明自己,只怕就被盛庸比下去了。”

    蓝桥听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转对风镇岳道:“刚才我还不明白,徐辉祖为什么在我军刚一突破骑兵阵型时就下令放铳,只打伤些先头部队,就让我军退了回去。按照常理,他应该等我军通过一半时再下令放铳,既可达到最大程度的杀伤,又能将我军截成首尾难顾的两段。”

    先前一直不作声的风夜菱这时奇道:“那他为什么没这么做?”

    “因为仅仅是打胜仗,对他来说还不够。他有更大的野心,还想要更大的功劳。把我们迫回江浦,就是为了彻底掐灭我们的希望,让我们在绝望中挣扎等死,然后将我们生擒或招降。”蓝桥解释道,“想想看,若能把我们活着押解回京,是否比抬着尸体更风光?”

第339章 临安公主

    “那小姝呢?”李祺打断他们道:“他们抓走小姝,又是为了什么?”

    “大概是怕先生继续追查二七会。”蓝桥想了想道,“先生在朝中人脉极广,又看过解大人手里的密信,知道刘璟和肖立的事,要想不让先生继续追查进而抓住他们的把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先生把时间投入到更紧要更急迫的事情上。只要李小姐还在他们手上,先生就不敢放手去查二七会的事。”

    李祺露出同意的神色,却仍不悦地道:“就算你说的有理,却也不要以为我会原谅你们。要是昨晚我能带她回来,我看谁敢到我的弘毅庐来撒野。”

    “当然。”风镇岳陪笑道,“千错万错,都是我没能照顾好令嫒,才给了贼人可乘之机。”

    风夜菱也道:“此事归根结底是因我而起,爹也好,静姝姐也好,其实也都是为了救我。李伯伯要是心里有气,就冲我来吧。”

    “你一个晚辈懂什么?唉……”李祺听风夜菱叫自己“李伯伯”,顿时想起她小时候来家里串门,和李静姝玩得要好的样子,叹息一声道:“罢了,我要是提前知道你们在江浦劫囚,说不定昨晚就急奏入京,不给你们动手的机会——那也等若亲手把你送上了刑场。”

    “多谢先生理解。”蓝桥一拱手道,“等我们突围成功,我一定尽快把李小姐救出来。”

    “魏国公兵力占优,装备精良。”李祺喟然道,“你们打算如何突围?”

    “其实这正是我们造访贵府的另一个目的。”风镇岳轻咳一声道,“江浦背临长江,西倚天茶山。东边是雨后泥泞的田野,北边的要道又被徐辉祖牢牢把住。我们……”

    “有话直说,别婆婆妈妈的。”李祺不耐烦地道,“你们的处境我看得见,我是问你接下来的打算。”

    蓝桥见风镇岳面露尴尬,替他说道:“徐辉祖现在只剩下一个顾虑,就是临安公主……”

    “你说什么?”李祺气得几乎从太师椅上跳起来,“所以你们围住我家,实际上上把我和公主当作人质了?我堂堂忠臣之后,岂能和你们干这种事?”

    “先生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商量嘛。”蓝桥也着实觉得难以开口,嗫嚅了几句又接着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先生且设想一下,若是我们被逼作困兽之斗,和应天新军短兵相接起来,胜败倒在其次,遭殃的还不是江浦的老百姓?”

    李祺哼了一声道:“我又不是本地父母官,管得着吗?”

    蓝桥微微一笑,也不和他争辩,接着道:“如果徐辉祖私下里真与二七会有联系,现在只要公主殿下能站出来说一句话,他将不得不妥协让路。他此次行动的本意就是抢立军功,如果因为公主反而和皇上闹了误会,岂非得不偿失?”

    李祺目光闪动,显然在仔细思索蓝桥的话,半晌才道:“那也得看她愿不……”

    “我愿意。”李祺话还没说完,临安公主已从堂屋的屏风后走了出来,“我去和徐辉祖说。”

    她衣着雍容,面色平静,嘴角微微吊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风镇岳、蓝桥和风夜菱纷纷向她行礼,临安公主从容受了,仪态端庄地坐到李祺身旁的另一张太师椅上。

    蓝桥心道难怪李静姝仪态万方,有这样一位母亲言传身教,一举一动自是皇家气度。

    “你就是蓝桥?”临安公主灼灼的目光扫过风镇岳和风夜菱,最后落在蓝桥身上。

    “是。”蓝桥恭谨地道,“晚辈蓝桥,字怀远。”

    “你多大了?”临安公主若无其事地问。

    风镇岳、风夜菱甚至包括李祺都露出讶异的神色,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蓝桥答道:“晚辈洪武九年生人,今年二十有五。”

    “洪武九年。”临安公主笑着看了李祺一眼,油然道:“不正是咱们成亲的那年嘛?再过一年,咱们就有了小姝。”

    李祺费解地道:“这些陈年旧历,你提它作甚?”

    临安公主却再不理他,转头问蓝桥道:“你们逃脱以后,打算怎么去找小姝?”

    “此事方才我已仔细想过,二七会爪牙遍地,在朝还不知有多少党羽。”蓝桥肃容道,“若依官府的手段查案,很可能查不出结果。”

    “哦?”临安公主一边示意风镇岳等三人在圆凳上坐下,一边追问道:“蓝公子想怎么查?”

    蓝桥坦然道:“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以江湖人的身份混入京城,密切监视神女楼以及魏国公府等地的一举一动。”

    “神女楼?”临安公主黛眉微蹙道,“去那种腌臜地方作甚?”

    “是因为花语夕。”李祺微微探身,把花语夕与二七会的关系,还有他们保护解缙途中遇到花语夕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临安公主显然还是首次听李祺讲起这段经历,不满道:“你从河州回来时告诉我一切顺利,原来还有这么多事瞒着我。”

    “说来奇怪,依花语夕的秉性,今天本应在附近出现的,不知为何却没有见到她。”蓝桥轻叹一声道,“想来就是她趁我们不备,劫走李小姐的。”

    临安公主缓缓点了点头道:“接下来你又想怎么做?”

    “那就要看当时的具体情况了。”蓝桥心中早有多套方案,不紧不慢地道:“花语夕在二七会内举足轻重,不可能一天到晚待在神女楼里,外出也不可能前呼后拥。只要找准机会,趁她落单把她擒下,或可逼问出李小姐的下落。或者也可以从魏国公府找线索,观察与魏国公府来往之人,又或交易之物事,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李小姐。”

    李祺想了想道:“倘若徐辉祖也是二七会的人,那么他在会内的地位肯定比刘璟更高。”他说罢神色忽然一变,动容道:“难道他就是二七会的正会长?”

    临安公主并不关心徐辉祖和二七会的关系,又追着蓝桥问道:“你的身份并不安全,若公然在京城行动,只怕还没找到小姝,就先被人拿了。”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蓝桥苦笑道,“不过一来认识我这张脸的人还不算多,二来我也可以深居简出,注意隐藏行迹……”

    他话未说完,忽听沈伯在门外禀道:“老爷,殿下,有个叫许杨的求见。”

    临安公主看向风镇岳,风镇岳点头道:“是我的人。”

    “请进。”李祺扬声道。

    沈伯打开房门,许杨趋进堂屋道:“徐辉祖似已问明圣意,刚才在外面喊话,请公主赐面一见。”

    他此话一出,一时间风镇岳、风夜菱、蓝桥以及李祺的四双眼睛全都集中到临安公主身上。

    临安公主淡然一笑,起身道:“带路。”

第340章 保驾谢恩

    江浦长街之上,琅琊铁骑和应天新军分踞南北,相隔百步对峙。

    又有千余身披重甲,手持长枪和钢盾的步兵加入到徐辉祖的队伍中,使此战应天新军的兵力增至三千五百多人。

    这些重甲枪盾兵的机动性较差,到场最晚,却排在新军阵型的最前面。下端插入泥土里的坚盾,可以很有效地抵挡敌方骑兵的冲击,带着倒钩的钩镰枪,更是可以从钢盾的缝隙里探出,对战马的马腿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若是排除机动性差异的阵地战,这队枪盾兵几乎就是骑兵的天敌。

    几百名铳手站在枪盾兵的身后,把一排黑漆漆的铳口对准弘毅庐外的琅琊军战士。再后方则是两千骑兵,占据了江浦北侧所有的街巷。

    徐辉祖手持出鞘的玉龙剑,单枪匹马地立在最前方,两道凌厉的目光直刺风月明。

    风月明却没去看他,骑在马上只淡淡一笑,朝身边的路雪瑜打了个眼色。

    路雪瑜冰雪聪明,很快会意,笑着走到风月明的身边,替他捏腿揉脚。风月明强忍着体内铅弹的剧痛,露出闲适享受的神色,坐在马背上还伸了个懒腰,悠然地哼起青州一带流行的小曲。

    琅琊铁骑多是来自山东,听到熟悉的曲调,又见主帅一副悠然自得完全不把敌人放在眼里的模样,也纷纷露出笑意,逐渐平复了紧张的心情。

    此时云破日出,金灿灿的阳光普照大地,照在应天新军锃亮的盔甲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大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旗杆却稳如铁铸,不见丝毫晃动。

    徐辉祖制军严明,军容整肃,又是多重兵种的组合作战,若真是正面对决,风月明这一千人可谓完全不是对手。

    但偏偏琅琊铁骑的战士们又都一脸轻松,一副完全感受不到紧张和压力的写意模样——这在兵凶战危的江浦长街上显得格外诡异。

    应天新军尚是首次登上真正的战场,又早听说过琅琊铁骑力战蒙古骑兵的峥嵘往事,虽明知己方占据局面上的绝对优势,仍有人禁不住怀疑,风月明是否还有什么后招。

    一身盛装的临安公主在李祺和风镇岳的陪伴下排众而出,蓝桥和风夜菱则紧随其后。

    风月明示意路雪瑜退下,在马上抱拳道:“末将给公主请安。”

    临安公主看也没看他一眼,直走到琅琊铁骑的军阵前才停住脚步,遥望着百步之外的徐辉祖道:“魏国公,别来无恙。”

    徐辉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拜见殿下。”

    临安公主点点头,双手做一个搀扶的姿势道:“魏国公请起。”

    不料徐辉祖却不起身,接着又道:“殿下和驸马爷可还安好?有没有受伤?这帮鼠辈没有为难殿下和驸马爷吧?”

    李善长满门抄斩,只有李祺因为与公主的夫妻关系得以幸免。他平日自称弘毅先生,最不喜欢有人唤他“驸马爷”,此时听徐辉祖一说,立身沉下脸道:“我和公主殿下有没有受伤,魏国公火眼金睛,难道看不出来吗?”

    徐辉祖不知李祺因何呛他,稍稍一怔,讷讷起身。

    蓝桥趁机在临安公主身后低声道:“殿下,徐辉祖准备如此充分,势必不肯善罢甘休。倘若我们前脚刚一离开,他后脚便追上来,仍然免不了一场血战。”

    临安公主微一点头,表示听到蓝桥的话,扬声道:“不知魏国公想如何处理眼下的局面?”

    徐辉祖向临安公主再一躬身,然后挺直了腰道:“圣上口谕,勿伤皇姑。”

    “那就让你的人先让开。”风月明毫不客气地道,“这么多铳子对着我们,公主在此,我看谁敢放肆。”

    他这话一出,立时有几支火铳垂了下去。毕竟相隔百步,火铳在这么远的距离准头极差,万一真的误伤了临安公主,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徐辉祖大手一挥,应天新军的枪盾兵、铳手以及骑兵纷纷向长街的东西两侧散开,顷刻间露出平坦空旷的江浦长街。

    风月明一边暗赞对手的执行力,一边催马向前,带领琅琊军战士向江浦长街的北口移动。

    风镇岳向徐辉祖解释道:“等出了街口,我自会将公主奉还给将军。”

    徐辉祖大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将军要是不想在江浦开战,恐怕只有选择相信在下。”风镇岳仰天长笑道,“我若言而无信,那就只好请徐将军发动进攻,到时再把公主抢回去了。”

    徐辉祖勃然变色,正待发作,临安公主道:“方才在弘毅庐,风侯爷待我并无失礼之处,纵观他拜将晋爵数十年的经历,也从未听说他有任何言而无信的劣迹。风侯爷是君子,我愿意相信他。”

    “殿下!”徐辉祖长叹一声,只得眼睁睁看着风月明的一千铁骑开出街口,排在江浦北边的官道上。

    临安公主缓缓转身,面向紧随在后的徐辉祖道:“辛苦魏国公了。”

    “保护殿下是末将分内之责。”徐辉祖看了眼站在临安公主旁边的风镇岳,躬身道:“请殿下移步到末将这边。”

    临安公主轻叹一声,裹紧风衣,李祺则向前一步,搀起公主的一条手臂,往徐辉祖的阵前走去。

    徐辉祖挥了挥手,两侧的士兵立时口袋般把李祺夫妇护在中间,然后占据他们身后的街面,切断了风镇岳对他们夫妇二人的威胁。

    临安公主遥望着京城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肃容道:“皇上顾念骨肉之情,臣感激涕零,不胜言表。”说罢她伏地连拜三次,满脸挚诚之色。

    应天新军的将士连忙让开,空出临安公主身前的地方。

    徐辉祖扶起她,喟然道:“皇上特意吩咐,宁放贼走,误叫皇姑稍有损伤。这帮贼子也忒不像话,连这种下三滥的流氓手段也用出来,不愧是朱老四的人。殿下请放心,”他说到这转头瞪了风镇岳一眼,喝道:“还不快滚?”

    风月明扬起马鞭道:“我们走!”

    一声令下,大军开拔。

    “如此隆恩,怎能不当面叩谢?”临安公主见风镇岳、风月明等人的队伍逐渐去远,平静地道,“我想即刻进京面圣,魏国公可愿保驾随行?”

    “为殿下保驾,末将不胜荣幸,只是……”徐辉祖说着面露难色,看了看琅琊铁骑遁走的方向道,“贼子尚未走远,若能即刻挥军追击,仍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成擒,为殿下出了这口恶气。”

    “让末将去吧。”站在一旁的“战鬼”蓝祖望大声道,“将军可先护送公主殿下进京,等见过皇上再快马来与末将会合。”

    临安公主笑道:“皇上最念感情,等见了魏国公,肯定少不了嘉奖赏赐。”

    徐辉祖一想也是,点了点头,旋又叮嘱道:“风月明是员骁将,你千万别掉以轻心。一路多加留意,只吊住他们就行,一切等我回来再行定夺。”

第341章 人困马乏

    “嘶……”伴随着烤肉般的滋滋声和焦糊味,风镇岳以烧红的铁钎刺入风月明的皮肤,把陷入他肌肉的铅弹挑了出来,引得后者咬紧牙关,倒吸一口凉气。

    纵是风月明神功护体,铅弹只伤到皮下寸许深,待六枚铅弹尽数取出,他也只剩倒在地上喘息的力气。

    此处是距江浦一百七十多里外的一处河滩,他们自离开江浦,便马不停蹄地向北赶路,直到马儿累得坚持不住,才不得不暂作停歇。

    近一千名琅琊军的战士跳下马背,或立或坐或躺地休息,同时任由马儿在河滩上吃草饮水。

    他们从清晨开始行动,冒着暴雨围困孔府大院,强攻院门,随即跟着风月明强突徐辉祖的封锁线,转而又据弘毅庐与应天新军对峙,最后经过近两个时辰的急行军,终于来到此地。

    风夜菱从未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虽然始终抱紧着蓝桥,浑身仍被颠得散架般难受。她面色苍白,仿佛仍没从长时间的颠簸中回复过来。

    时日薄西山,火红的太阳如巨大的车轮般落向远方黑压压的山脉,夕阳的余晖斜斜照在清浅的河滩上,把潺潺的水波,战士的盔甲,还有随风飘动的马鬃和不停甩动的马尾,都照出阴阳交隔的奇异光影,让人只想静静地坐着,享受此刻难得的宁静祥和。

    但风月明还是挣扎地站了起来,平静地道:“此地不宜久留,徐辉祖虽暂时不在,蓝祖望仍随时有可能追上我们。”

    风镇岳第一个跳上战马,回头看看夕阳下站得笔直的风月明,心中泛起无限欣慰。

    他自建文元年负伤闭关,便把琅琊铁骑的事务完全交由风月明掌管,此时纵然已经恢复,仍没有收回指令。经过山城一战,风月明已建立起足够的威望,他身为琅琊铁骑的组建者,眼看着琅琊铁骑在爱子的带领下重新焕发活力,自是心怀大畅。

    军令如山,风月明虽没有刻意放大说话的音量,战士们仍纷纷跨上战马,等候这位少帅的下一步指令。

    风夜菱却浑身瘫软,几乎爬不起来。她自责地拍打着地面,无奈地道:“我真是没用,直到这时候还在拖累你们。”

    蓝桥连忙将她抱起,继续和自己同乘一骑,安慰道:“你身陷囹圄长达半年之久,昨夜受了拷打,今天又经历了那么多事,说实话你能抗到现在,已让我刮目相看。”

    他这句话起了效果,风夜菱故作娇嗔地掐了他一把,嘴角勉力吊起一丝微笑,轻声道:“怎么,还当我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呢?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弱不禁风吗?”

    风月明带队走出十几里路,借着苍茫的暮色手指前方道:“你们看那边。”

    由于太阳下山光线变暗,多数人都只能看出个大概,只有风镇岳、蓝桥等功力深厚者看得清楚,在道路前方,是一座村寨。

    这村寨东西北三面环山,远看比江浦更小,却用削尖的木桩围起一圈防御山匪的寨墙,村口处有两座箭塔,寨墙外甚至还有一条五尺宽的水沟,好似坚城墙下的护城河。

    “不可再走啦。”许杨上前一步,倚老卖老地道,“我们就算人还精神,马儿却经不起如此长时间的折腾,若说休整,再没有比这村寨更理想的地方了。即便蓝祖望趁夜追上来,我们仍可以凭借寨墙和水沟与之抗衡,轮番作战和休息,连安营扎寨都省了。”

    他说出了众多战士的心声,在这人困马乏的时刻,还有什么比寻一处坚固的村寨守御敌军,然后好好睡上一觉更诱人呢?不少人都把目光转向风月明,等待他的决策。

    风月明却没有立刻作答,沉吟了片刻道:“若你是蓝祖望,追到这座村寨前,会怎么办?”

    许杨一怔,蓝桥已替他答道:“自然是发动夜袭,若能一举攻下村寨,那就算立了头功。”

    “不错。”风月明解释道,“蓝祖望因为牵连着蓝玉案,本是戴罪之身,今次得到启用,肯定憋着一股劲,想要将功赎罪,在建文帝面前重新证明自己,他绝不会错过这次夜袭的机会。”

    许杨想了想,又道:“他攻不下又如何?”

    “攻不下就围。”风月明直视着暮色中的村寨道,“他的兵力两倍于我,即便一时攻不下寨子,也可以将寨子死死围困,等待徐辉祖以及更多援军的到来。”

    许杨一惊道:“小侯爷的意思是……”

    “就算我们能守过今夜,让战士们得以休息,等到他们完成包围,封锁住村口,我们仍只有在寨子里等死的份。”风月明淡淡地道,“”他们可以等待援军一齐攻寨,也可以占领这附近的山头,居高临下向寨内射箭,又或干脆围而不打,坐等我们粮草耗尽。无论哪种法子,我们都逃不出去了。”

    谢雪初骇然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村寨看似是个堡垒,实则是囚笼。”风月明以马鞭遥指着村寨的寨门,决然地道:“我们唯一的生机,就是在今夜给蓝祖望迎头痛击,逼得他引兵后撤,舍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可能。”

    风夜菱不解地道:“可你也说我们是疲兵,人困马乏的,这怎么打?”

    “我疲他更疲。”风月明笑道,“我们是轻装简从,他们却是重甲在身。依我推算,蓝祖望至少还要近一个时辰才能追至此处。他是急行军之后,我们却已休整了一个时辰,正是以逸待劳的绝佳战机。”

    许杨至此终明白了风月明的打算,心中亦不由佩服这位少帅过人的胆略:“以逸待劳,占天时,借村寨之固,是地利,再加上同仇敌忾将士思归,连人和也占了,这一仗打下来,的确有些胜算。”

    “明白了。”风夜菱点了点头道,“看来这战场上的道理,我还有很多要学的。”

    “多问问怀远。”风月明笑着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他自小在定远伯身边,耳濡目染,对这些事必不陌生。”他说到这看向蓝桥,还不忘朝他眨眨眼。

    蓝桥当然明白风月明的意思,知道他是想让自己趁机和这位分别日久的未婚妻多说说话,让她尽快恢复昔日的风采。

    许杨被风月明的话点燃了热血,慨然道:“这一仗该怎么打,请小侯爷下令吧!”

    “我们兵分两路。”风月明从容不迫地道,“第一路三百人,进入村寨驻守,待蓝祖望至,全力守住寨门,不叫他攻进村子。第二路六百人,分别埋伏在东西两侧的山坡上,待蓝祖望攻寨的士气由盛转衰,便从左右两侧杀出,居高临下攻袭应天新军的队尾。同时第一路人再从寨门杀出,里应外合夹击对手,必能让蓝祖望尝尝失败的滋味。”

    “第一路军主守,第二路军主攻。如晦兄作战英勇锐不可当,自应统率第二路军。”蓝桥思忖着道,“第二路军既然还要再分左右两侧,不如侯爷与如晦兄各领一侧,父子同心也默契些。”

    风月明笑道:“怎么?你想防守寨子?”

    蓝桥昂然道:“保证完成任务。”

    风夜菱激动地道:“我和你一起!”

    风月明哂道:“你就别添乱了。”

    “我才不是添乱,这叫稳定军心。”风夜菱撅起小嘴道,“只有我在,守寨的战士们才会相信,你们一定会在最要紧的时候杀出来,而不是丢下我们作弃子,自己趁机跑路。”

    “你是怕我丢下你的好夫君才这么说的吧?刚说让你多跟他学学,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开始了。”风月明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苦笑道:“也罢,那咱们就各自珍重,整装备战吧。”

第342章 以逸待劳

    蓝桥进了村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庄家村。

    庄家村只有三四十户人,规模比江浦小一半还不止,由于三面环山,怕遭山匪侵扰,便造了寨墙和沟渠。村里人有猎户也有农户,以精壮汉子为主,若遇山匪来袭,组织起一支七八十人的队伍守卫村寨,倒也从未让山匪踏进过村寨一步。

    蓝桥一边让跟随自己的三百名战士占据村口的各处险要,抓紧时间休息,一边在村内巡视,看还有什么疏漏。

    他和风夜菱的婚事早不是秘密,在琅琊铁骑更是传为佳话,因而战士们都把这位未来姑爷当做十足十的自己人看待,毫无信任上的问题。

    风夜菱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小跟班一样紧跟在蓝桥身后,拖着疲惫了一天的身体,一边倾听蓝桥交代战士们布防的种种细节,一边宽言安慰,鼓舞战士们的士气。

    蓝桥转头对她笑道:“以前都是我做你的跟班,还兼着你大小姐的贴身侍卫,如今怎么却调转过来?”

    “你还说呢,当初还不是因为你刻意隐瞒了身份,才叫我……”风夜菱脸上飘起一朵绯红,大嗔道:“什么乔楮,真是讨厌死了!”

    蓝桥见她精神如常,笑了笑道:“你哥让你跟我学些治军的事,也是怕你一个人闲了乱想。这种事不是一蹴而就的,你刚脱离禁锢,也别太勉强自己了。”

    “不勉强。”风夜菱停下脚步,认真地道,“现在因为我的事,引得这么多人身赴险地,静姝姐和雪音妹妹也下落不明,我再不努力改变自己,让自己变成个有用的人,真对不起你们费尽心思地救我出来。”

    “菱儿,你真的变了。”蓝桥爱怜地看着风夜菱,伸手替她拨弄被晚风吹乱的秀发。

    “变或不变不是说出来的,要看行动。”风夜菱平静地回望向蓝桥,“我再不想做什么千金大小姐了,我要成为像爹,像哥哥,以及像夫君一样,可以顶天立地的人。”

    蓝桥想起一事,走到随他进村的武羿处,问他道:“我先前让你保管的大小姐的装备呢?拿出来。”

    武羿看了一眼风夜菱,取来红药剑和翳影弓,递给蓝桥。

    “本来是想脱险以后再给你的,现在看来,你或许还用得上。”说着他把红药剑交给风夜菱,“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常常枕着此剑而眠,以慰相思之苦,现在物归原主,倒有点舍不得了。”

    风夜菱“噗嗤”一笑道:“我人都回来了,怎地你反倒舍不得一柄剑了?你不能枕剑,那就枕……”她说到这忽然顿住,见旁边的武羿一脸坏笑,狠狠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地道:“不和你说了。”

    蓝桥又递上翳影弓道:“这弓当初也是你花钱买下,我们从岳阳撤走时,便让他们拿回了青州。后来大家约定到江浦救你,我便让武羿把这弓又拿了来。”

    风夜菱接过翳影弓,运劲拉成满月状:“这半年我别的没干,打坐的时间倒真不少,内功应是有些进益。”

    蓝桥辞别了武羿,路过一家农户又买了两个鸡蛋,带风夜菱登上一座无人的箭塔,一边用掌力给两个鸡蛋加热,一边故作随意地问道:“今天形势紧张,咱们还没像现在这样独处过。我真的好想知道,这半年你过得怎么样?”

    他思忖再三,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在这句话出口之前,他已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风夜菱在岳阳被擒,在敌人手上会遭受怎样的折辱与苛待?她会不会像他见过的那些囚犯一样,为了一点必须的食水而乞怜,为了少受些皮肉之苦而动摇,为了生存下去而让人肆意践踏自己的尊严?

    她还是如此动人的美女,要是有人起了禽兽之心趁虚而入……蓝桥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这些问题就像一根刺般扎在他的心里,始终折磨着他的心神。问吧,怕揭起风夜菱痛苦的伤疤。不问吧,这些念头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从江浦一路跑到这庄家村,一种不真实的痛感时刻逼迫着他,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正苦于无法开口,正好风夜菱主动提起她这半年有打坐练功,蓝桥便趁着话头问了出来——他实在太想知道了。

    风夜菱显然没想到蓝桥一句简单问话的背后还有这些更深层的顾虑,轻松地道:“他们人其实都挺好的,对我也很照顾,有吃有穿,还有婢女专门照看我的起居。他们让我住在一栋宽敞的竹楼里,除了不许我出门,几乎没受什么苦。”

    蓝桥听她这么一说,悬着的心登时放下一大半,把一只被掌力烫熟的鸡蛋剥了壳,又用嘴吹了吹,拿给她道:“你说他们人好,肯定不包括张仲杰吧?”

    “这是当然。他直到要押我去京城时才出现,除了昨晚那一顿打给你看的鞭子,碰也不敢碰我一下。不过他为了不暴露楚水城的位置,特意改走陆路,还兜了个大圈子,路上颠簸之苦自是免不了的。”风夜菱咬了一口鸡蛋,不无得意地道,“当初爹教我内功,第一样就是闭气自尽的功夫。所谓小姐可杀不可辱,他们若还觉得我有用,做事情就得先掂量掂量。”

    “那对你不错的又有谁呢?”蓝桥笑着又给自己剥了鸡蛋,却因心情激动,把蛋壳弄得乱七八糟。

    “主要是三个人,一个是小城主安一心。”风夜菱莞尔地摇了摇头,拿过蓝桥手中的蛋,慢条斯理地剥起来,“一个是安萧寒离开楚水城后,城内军民事务的大总管,蓝道行。”

    “你和安一心的事我知道,小孩子还念着你的好,确实是件幸事。”蓝桥接过风夜菱替他剥好的蛋,也吃了一口道:“还以为安萧寒走后萧无痕会成为楚水城的二号人物,没想到是蓝道行。”

    “萧无痕确实是安萧寒最出色的徒弟,在楚水城的威望也相当高,不过若论军务和民政,以跟随安萧寒习剑为主的萧无痕显然不如蓝道行有经验。”风夜菱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萧无痕对安一心的影响力却是非同一般,看得出来,安一心对她非常依赖,也很听她的话。如遇重大分歧,萧无痕越过蓝道行,直接通过安一心这楚水城的少主下达指令或做出决策,也不是不可能。”

    蓝桥并没有对萧无痕与蓝道行间微妙的关系做出评价,接着道:“你刚才说三个人,还有一个是照顾你起居的小婢女吗?”

    “答对咯!她叫阿茗。”风夜菱盈盈一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你知道安萧寒的夫人是谁吗?”

    “不知道。”

    “说起来这个事还是我和阿茗聊天的时候知道的,阿茗以前就是伺候夫人的婢女。”风夜菱神秘兮兮地道,“安萧寒的夫人名叫蓝芷,是大将军蓝玉的掌上明珠,只可惜多年前就病故了。”

    蓝桥豁然动容,几乎失声道:“难怪楚水城的祠堂里供着蓝玉的画像,没想到安萧寒和蓝玉还有这样一层翁婿关系。”

    风夜菱刚要说话,忽听蹄声大作,明朗的月光下就见蓝祖望的骑兵黑压压连成一片,铁流般往庄家村的寨门处奔涌而来。

第343章 严阵以待

    “他们来了,准备迎战!”蓝桥拔剑出鞘,大声喝道。

    村寨内响起急促的鼓声,战士们立时行动起来。有的摆好拒马,有的用横木封死寨门,有的钻进事先挖好的壕沟内,有的爬上箭塔,箭塔站不下的则攀上屋顶,其余众人则排好阵势严阵以待,琅琊军的三百战士井然有序各就其位,等待着蓝祖望攻破寨门后,两军短兵相接的瞬间。

    当然在此之前,蓝桥要做的就是延缓敌人攻破寨门的时间,以及在敌人攻门的时间内造成尽可能多的杀伤。

    “放箭!”蓝桥一声令下,两座箭塔上合计十六名箭手射出羽箭。十六支箭如密集的雨点般落进蓝祖望铁流般的重骑队伍中。

    应天新军的骑兵都披着上好的甲胄,一轮箭雨只有三人受了轻伤,第二轮箭再度射出,依然无法阻挡敌骑向寨门逼近的脚步。

    风夜菱把翳影弓拉成满月,一箭射入夜空。那箭在月色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然后流星般飞向蓝祖望的眉心。

    应天新军不少战士都发出惊哗的声音,蓝祖望却从容自若,挥剑一扫,便把那支箭拨开。

    他弓马娴熟,顺势摘下挂在马腹上的长弓,回手也是一箭,径直往箭塔上的风夜菱射去。

    风夜菱毕竟还是第一次身临真正的战场,哪想得到除了她可以向别人射箭,别人亦可以射她?眼见蓝祖望的箭闪电般向自己的面门靠近,她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要躲避,仍呆呆地站在原地。

    “菱儿小心!”蓝桥在千钧一发之际推了她一下,后者这才醒悟,刚要躲闪,就听“当”的一声,原来是头盔被箭击中。

    风夜菱的脑袋嗡嗡作响,头盔则被那一箭的力道带得滚落地上。晚风一吹,她的一头长发立时披散开来。

    “原来还是个娘们!”蓝祖望哈哈大笑,指着箭塔上的风夜菱道,“看来贼人已到了穷途末路,怎么小姑娘都派出来了!”

    风夜菱羞愤不已,紧咬着银牙又是一箭,仍是射向蓝祖望。

    “他如此羞辱你,我断不容他。”蓝桥浑身热血上涌,紧跟着风夜菱射出的箭,炮弹般也飞了出去。

    “夫君不要!”风夜菱没料到蓝桥一个人便敢冲入敌阵,连忙抓他衣角,却已太迟。

    但见蓝桥穿越夜幕,大鹏一般落在蓝祖望的骑兵阵前。他脚尖一点,立时把下落的急坠之势转为前冲,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向蓝祖望。

    无数支长矛探出,试图阻挡高速欺近的蓝桥。然而蓝桥几次出人意料的轻微变向,便让这些长矛都落了空。

    他就地一滚,如同贴地飞行的蝙蝠,也不知钻过了多少骑的马腹,再蹿出来时,流光剑已直刺向蓝祖望的咽喉。

    而与此同时,风夜菱的那一箭也正从夜空中落下,两人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蓝祖望本没把风夜菱的箭放在心上,本想随手一拨便可将其击落,此刻却不得不先抵挡蓝桥的流光剑。

    他长剑一摆,与蓝桥的流光剑全力交击,被蓝桥剑上的真气撼得上身一晃。而面对风夜菱疾飞而至的羽箭,他只得勉力扭动肩膀,硬以肩上的铠甲迎击。

    “当”的一声,羽箭插在蓝祖望的肩甲上,却未能射穿。蓝祖望全部力气都放在刚才和蓝桥交手的那一剑上,此时被这箭的势头一带,竟差点失去平衡翻下马背。

    数不清的刀枪剑戟往深入敌阵腹地的蓝桥身上招呼,蓝桥使一招“霞满东方”,把来自四周敌人的各种兵刃尽数架开,然后故技重施,钻过敌骑的马腹,借着夜色掩护迅速撤往寨门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没有一个人单挑千军万马的本事,见浇灭对方嚣张气焰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再恋战。

    村寨这边的琅琊军战士见蓝桥一人一剑闯进敌阵,险些击倒敌方主将后又全身而退,无不爆出震天的喝彩声。

    只有风夜菱紧张地扶着箭塔上的栏杆,眼也不眨地盯着从敌阵中又杀出来的蓝桥,手心里全是冷汗。

    见蓝桥回到寨门旁的墙下,早有琅琊军的战士抛下缆绳,把蓝桥拉上箭塔。

    风夜菱一把将他抱住,然后一拳锤上他的胸口道:“你简直胡闹!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想让我担心死吗!”

    一位面容稚嫩的年轻战士在旁起哄道:“敌将如此羞辱大小姐,姑爷这是帮大小姐出气呢!”

    风夜菱脸上一红,跺着脚道:“才不要你给我出气,我只要你好好的!”

    蓝桥反手揽住风夜菱的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该出的气是要出的,就算你不在乎,这些战士们也在乎。你是战士们的主心骨,你受辱等若他们受辱,这口气不讨回来,我们人人颜面扫地,谁还有心思打仗呢?”

    风夜菱这才明白,他是在借机提振全军的士气,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就听杀声遍野,原来是蓝祖望开始了进攻,两千新军重骑向庄家村的寨门发起冲击。

    两座箭塔虽轮番射击,却只能造成对方零星的人员死伤,对大局的影响微乎其微。

    一声巨响,寨门在敌骑的不断冲击下轰然倒塌,装备精良的新军骑兵如潮水般涌入村寨。

    “打!”蓝桥一声令下,箭塔上、壕沟里、屋顶上以及墙角边的琅琊军战士立时万箭齐发,箭矢从各个角度射向刚闯进寨门的新军战士。

    新军骑兵早习惯了箭塔上一次十六支箭的“搔痒”,此刻面临如此恐怖和密集的箭雨,立时招架不来。但听惨叫马嘶之声不绝于耳,最先进门的十几名战士已落下马来。

    蓝祖望淡定地喝道:“不要慌,快冲进去!”

    村口的路并不宽敞,蓝祖望刚要催马前进,许杨已率队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一抚银髯,冷着脸道:“来吧,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会如你所愿的。”蓝祖望森然道,“上!把这村子踏成……”他话还没说完,第二轮箭雨又至,只得挥剑抵挡。

    惨烈至极的巷战终于爆发。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00/ 第一时间欣赏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作者:端木南柯所写的《靖难英雄谱》为转载作品,靖难英雄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靖难英雄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靖难英雄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靖难英雄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