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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4章 且战且退

    “不对劲。”蓝桥指着聚集在村寨外的新军骑兵道,“他们怎么这样布阵?”

    “你在担忧什么?”风夜菱沿着蓝桥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应天新军最外层的数百骑战士不知何时已调转了方向,形成一个马头向外错落有致的半圆形,把正在进攻寨门的同伴拱卫其中。

    按照蓝桥和风月明约定好的计划,把应天新军的先头部队放进寨门,然后挡在村口打巷战。蓝祖望麾下一共有两千骑兵,放五百进村,村外应该还有一千五百等待进村的后队。

    由于村内战况激烈,等在村外的新军战士必然人人摩拳擦掌,眼睛盯着前方的战场,没有人会注意空旷寂寥的身后。

    这时风月明和风镇岳从村外的左右山坡上冲出,攻击新军留在村外的后队,便可让蓝祖望首尾难顾。

    “娘的,他好像算准了我们会从后偷袭一样,没有派全员参与进攻,而是留了一手,在队尾结成个防御阵型。”蓝桥眉头紧锁道,“这样的阵型若要强攻,即使是如晦兄,恐怕也讨不到便宜。”

    风夜菱听蓝桥这一解释,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怎办才好?需不需要立刻通知我哥他们,叫他们放弃进攻?”

    “这倒不必,他们在山坡上,应该比我们看得清楚,如晦兄不会让他的弟兄们白白送死。”蓝桥沉声道,“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该怎么办。无法行成内外夹击之势,我们村寨失守只是时间问题。”

    “夫君是想死战还是突围?”风夜菱看着潮水般涌进寨门的敌军道,“我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和夫君死在一起。自从上次岳阳被擒,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把寨门围得如铁桶一般,突围没可能的,死战拖延更是饮鸩止渴。”蓝桥轻叹一声道,“这都是你父兄带了近十年的老兵,我不能拿他们的命做赌注。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且战且退,在阵型不崩溃的情况下把战士们从南寨门逐步转移到村北,那边有一条小路,通往庄家村的后山,沿山路一直向北,或许还有存活的机会。”

    “可现在许杨他们都在村口死战,又是面临兵力差距悬殊的巨大压力,忽然下达撤退命令,怎么能保证不崩溃呢?”风夜菱忧心忡忡地道,“咱们的三百战士已经全部投入战斗,人人都像绷紧的弦,哪有调整的空间呢?”

    “这个包在我身上。”蓝桥死盯着箭塔脚下惨烈的巷战道,“你立刻去找许杨,把我的意思告诉他。”

    风夜菱怀疑地道:“你不会又想孤身犯险吧?”

    这时一名新军战士爬上了箭塔,被蓝桥一肘打飞出去。

    “这个险不得不冒,不然我们全都得死。”蓝桥匆匆地道,“让我掩护你,等下我从这跳下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你就立刻去找许杨。”

    “可你……”风夜菱话还没说出口,蓝桥已站上箭塔的栏杆,一声暴喝,流光剑高举过头,整个人如天神下凡,落进密密麻麻的敌军里。

    他功聚双手,流光剑迸发出夺目的光芒,一如他在西夏宝藏里攻破墓门的刹那。

    新军战士们几乎都被蓝桥这战神般的英武模样深深震慑,直至他落稳地面才反应过来,立时便有四杆长枪、两把大刀以及一把长剑向他攻去。

    蓝桥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单脚站立,流光剑围绕支撑脚划出一个完整的圆圈,凭借流光古剑的锋利以及他附在剑上的真气把攻来的长枪、大刀以及长剑尽数斩断。

    流光剑划到圆圈的最后,蓝桥立刻变招,身随剑走,人剑合一地攻向刚刚被他斩断了长剑的新军百户。

    那百户本以为这么多人围攻,蓝桥可以手到擒来,没想到他不但一招便破了众人的第一轮攻势,还向自己攻来,一时间生出虽身在人海仍孤立无援的可怕感觉。

    他知道此时此刻没人能救得了自己,忙奋起余勇,飞起一脚踏向蓝桥的剑锋。

    只要能挫退蓝桥这一剑,他就有机会退回己方阵中。

    蓝桥这一剑看似惊天动地,其实却是虚招。他流光剑虚晃一记,待那百户飞起一脚,立刻变了角度,直插那百户的心窝。

    百户至此再无招架之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冰冷的流光剑刺穿身体,然后重重摔下马去。

    蓝桥顺势跨上那百户的战马,随手抓过一支长矛,把长矛舞得如车轮般密不透风,在敌军阵中左冲右突。新军战士不是被他的长矛逼退就是不敢硬撄其锋主动撤开,一时间蓝桥如深入羊群的猛虎,在敌阵中肆意翻搅。

    敌军虽看似拿他没法,然而蓝桥却是有苦自己知。他这样的打法最是耗损真气,最多一刻钟的工夫,他便要力竭不支。而敌人虽避开与他正面交锋,却始终保持阵型不乱,也不给他制造更多伤亡的机会,这样打下来,他除了拖延一点时间,没有任何其他益处。

    但能拖延时间已然足够。

    就当蓝桥在敌军阵中翻云覆雨的时候,许杨收到了风夜菱传递的后撤指令,指挥着三百琅琊军战士保持着作战姿态,且战且退,从寨门口稳步退至北边的村巷里。

    蓝祖望终于发现他们的企图,大声命令道:“贼人要往山上溜,先别管这小子了,快跟我追呀!”说罢一马当先,往琅琊军骑兵的队尾杀去。

    村寨的北围墙下有一个九尺宽豁口,本为村中猎户上山用的便捷通道,此时许杨率队从豁口穿出,等蓝祖望赶到时,队尾还剩下二十多骑不及钻过寨墙。

    由于豁口狭窄,一次只能容两骑通过,这二十多骑要想全部钻出去,还需要一点时间。

    蓝祖望举剑喝道:“截断他们!”

    新军战士们立时潮水般一涌而上。

    留在队尾的几名琅琊军战士对视了一眼,都露出决然的神色,显然已有了赴死的觉悟。

    此时只见剑芒一闪,蓝桥一人一骑,挥舞着流光剑又杀过来,接在琅琊军的队尾道:“你们快走,我殿后。”

    蓝祖望狂怒道:“杀了这小子!”

    数不清的刀枪往蓝桥身上攻去。

    蓝桥竭力招架,却忽然觉得身下一软,整个人向下坠去,原来马儿已被乱刀砍死。

    他落到地面,流光剑爆起一个光球,自然是他破晓九式中的绝招“霞满东方”。

    就听“叮当”之声连响,来自新军战士们的刀剑基本都被流光剑挡了回去。

    但蓝桥力战至此已是油尽灯枯,他一个踉跄,霞满东方再难保持水泼不进的完满状态。

    一把大刀最先破开蓝桥护体的剑光,重重砍在他的背上,虽立刻被他残存的真气震开,仍划开一条四寸多长的血痕。

    蓝桥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

    幸亏此时琅琊铁骑已尽数钻出豁口,他立刻轻咬舌尖,让自己神志清醒,然后脚下加速,冲出寨墙。

    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蓝祖望带着数十骑新军也穿过寨墙,追了出来。

    蓝桥知道事已至此,蓝祖望绝不会放过自己,而以自己现在的负伤之身,也绝跑不过蓝祖望和应天新军的战马。

    他一声长笑,回转身来,正准备决死一战,忽听左右两边喊杀声响成一片,风镇岳和风月明终于赶到,带着他们从东西两侧山坡上绕过村寨的六百名琅琊军战士向刚钻出豁口的应天新军冲杀过来。

    蓝祖望恨得牙痒,却也知道自己此时只有不到一百骑钻过豁口,现在和风月明接战绝不是最好的战机。

    煮熟的鸭子飞了,蓝祖望虽然怒火中烧,却终没让怒火冲昏了头脑,一声令下,新军战士们井然有序地退了回去。

    “此战是我疏忽了。”风月明一把架起已神志迷糊的蓝桥,把他扔到风镇岳的马背上道:“蓝祖望进攻寨门时看不到身为主将的我,自然会想我在哪,继而又猜到我要从后偷袭,摆出应变的防御阵型也就不奇怪了。今天若不是你的好姑爷,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说罢他命战士们追上前面许杨的队伍,全军一起沿山路向北撤退。

    风镇岳一边以真气替蓝桥疗伤一边道:“现在还不是庆幸的时候,蓝祖望很快就会再追出来,我们必须尽快拉开和他的差距。”

    “我们虽失去了休息的机会,蓝祖望也同样没时间休息。”风月明信心满满地道,“而且我们是轻骑,他们是重骑,走这样的山路,距离只会越拉越大。”

    这时风月明和前面许杨的队伍会合,红了眼眶的风夜菱第一个跑过来,焦急地道:“他……他怎么样了?”

    “伤得不重,就是太累了。”风镇岳和蔼地摸了摸爱女的头,柔声道:“包扎了伤口,再让他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啦。”

第345章 暗流汹涌

    花语夕回到秦淮河畔,已是子初三刻。

    此刻虽已临近午夜,却正是秦淮河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各色的秦楼楚馆林立河畔,无不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河岸上行人如织,一双双或迷离、或贪婪、或充满**的眼打量着或红或绿的灯火,一颗颗或饥渴、或猎奇、或无处安放的心寻找着今晚最佳的寻乐窝。

    河道里亦排满了各式各样、装饰精美的画舫,这些画舫在秦淮河上不断游弋,和岸上的青楼一样,招徕着岸边的游客。

    美丽的女孩或站在青楼灯下,或站在画舫船头,她们或热情,或娇羞,或浅吟低笑,或轻歌曼舞,或顾盼生辉。为了招揽生意,店家们各出奇招,无所不用其极。

    歌声、笑声、丝竹声,酒气、香气、脂粉气,一派歌舞升平的繁华盛景,寻常人只要在街上走上两遭,便会难以自拔地深陷醉乡。

    忘却生前烦恼事,唯念晓风残月时。

    花语夕走进神女楼的大门,除了感受到楼内熙熙攘攘的繁忙气氛,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暖意。

    为了招揽生意,她不惜血本为神女楼加设地暖,使神女楼即使在寒冬也温暖如春。

    人只有暖和了,才愿意放浪形骸,只有舒坦了放松了,才更愿意宽衣解带,谈一谈风花雪月的事。比起投在地暖上的本钱,由地暖带来的口碑和源源不断的生意才是最重要的。

    今天因为刚下过雨,神女楼的生意更加火爆。不少或揣着袖子或哆哆嗦嗦的客人走进神女楼,都变得敞胸露怀豪气干云,神女楼的姑娘们忙得四处乱转,几乎招待不过来。

    “花姐,你可回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最先发现了她,一路小跑着过来,替她脱下风衣,“累坏了吧,你看这身上都湿了。”

    这是花语夕从岭南买来的女孩,本没有名字,花语夕见她爱吃点心,就唤她点心。

    点心早在花语夕入主神女楼做掌柜时便跟着她,花语夕也心疼点心,只让她做自己的侍女,从不让她接客。短短几年时间,点心开始出落得愈发动人,身材虽然娇小,五官却很精致,不少人想要她出来接客,都被花语夕婉拒。

    “想我了吧?”花语夕看着点心有如精心雕琢过的玉容,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今天这么多客人,忙坏了吧?”

    这是她和点心之间最常见的互动,每次点心被刮了鼻子,鼻尖都会可爱地皱起来,然后露出既兴奋又委屈的眼神,让花语夕既爱怜,又暖心。

    然而这次点心却没有反应,花语夕稍稍一怔,点心已拉起她的手道:“有个人来,说要见你。”

    “我还以为什么事,谁呀?”花语夕语气轻松地道,“想见我的人多了,你先让他等着。”

    “这人不太一样,应该是个官。”点心面色凝重地道,“他一进来就点了月遥姐的红榜,说就在月遥姐的房间等你。”

    花语夕这才察觉有些异样:“你见到月遥了吗?她有没有什么表示?”

    点心道:“见到了,月遥姐亲自陪着那人进去的,也没收钱,还嘱咐我一旦见你回来,就立刻带你去见他。”

    花语夕隐隐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却仍镇定地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柳月遥的闺房位于神女楼三层的西北角,是整座神女楼除花语夕的寝室外最大的房间。花语夕一推门就见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端坐椅中,柳月遥则跪坐在他脚边的软垫上,温柔地为他煮水烹茶。

    名列倾城榜十大美女的柳月遥与点心一样,都是娇小可人的类型。她生着一张清纯稚嫩的面孔,皮肤也保养得极好,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落,一双大眼睛永远是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模样,让今年就将年满二十六岁的她显得仍如十六岁的小女孩一样。

    她个子虽不比花语夕这般高挑,却贵在玲珑有致,该细的地方细,该翘的地方翘,胖瘦之间不差分毫。

    花语夕后退两步,把房门在身后关上,微一躬身道:“拜见佑桓先生。”

    原来面前的这位中年男子,就是在二七会中代号佑桓的副会长,京城七大高手中仅次于李祺的刘璟。

    刘璟微微点头,刚要说话,柳月遥悠悠地道:“花姐不是曾经教导我们,遇到地位比我们高的男人,一定要行跪拜礼吗?”其实若论年龄,柳月遥比花语夕还大两岁,只因花语夕是她二七会内的上级,才称她“花姐”。

    见刘璟露出讶异的神色,柳月遥一边摆弄着茶盏,一边慢条斯理地接着道:“为了这个规矩,花姐还特意训练了我们近一个月,务求使这跪拜的仪态无可挑剔。”

    花语夕本意是教神女在接客时行跪拜礼,以最大程度地满足客人被尊重的心理需求,此时与刘璟是私下会面,并不属于神女接客的范畴。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和柳月遥争论的时候,暗叹一声,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道:“属下罂粟,拜见佑桓先生。”

    刘璟有些嗔怪地看了柳月遥一眼,忙亲自扶花语夕起来,让她在另一边的圆凳上坐了,捻着胡须呵呵笑道:“花大家言传身教,果然是美艳端庄,仪态万方,挑不出丝毫瑕疵。”

    花语夕混迹风月场,对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早习以为常,平静地道:“罂粟今日在江浦主持围剿风月明的事,深夜才回到京城,来不及重新梳洗更衣,狼狈之态,还请佑桓先生不要见笑。”

    “花大家这说的哪里话,都是为我会尽心出力,我岂会嘲笑于你?”刘璟接过柳月遥双手捧上的一碗茶,啜了一口道:“你说围剿风月明,剿得怎么样了?”

    花语夕知道他必然有此一问,心中再叹,硬着头皮答道:“风月明狡猾过人,竟想出以临安公主为质的下作手段,迫得魏国公让开一条路。现在蓝祖望正率领应天新军全力追杀,相信很快会有结果传回。”

    她本以为刘璟会发怒,却不料后者和颜悦色地道:“临安公主离开京城已十几年,你若不说,我几乎都忘了还有她这样一位大人物在江浦。风月明也忒地奸诈,竟能想到这种歪招。咱们皇上最是看重骨肉亲情,他肯定会把公主周全放在第一位的。”

    花语夕有些自责地道:“此事也是我思虑不周,没有事先想到这个可能性,还请佑桓先生恕罪。”

    “在江浦放跑了风月明,这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保护公主也是大功一件,而且蓝祖望还在追杀,魏国公已星夜赶去会合,风月明他们能成功逃脱的可能性,现在看来也是微乎其微。”刘璟仔细打量着花语夕的神情,忽然话锋一转道:“只是另一件事,现在看来却比较棘手。月遥,你给罂粟解释一下。”

    柳月遥清了清嗓子,用嘲弄的眼光看了花语夕一眼,不紧不慢地道:“佑桓先生来神女楼前,刚和梁教主碰过面。梁教主大发雷霆,向佑桓先生抱怨,为什么他配合罂粟的计划行事,高桓、沈良、柳昶和弯月却都在这一战中阵亡了。明明是我们设下圈套引风月明入彀,为何他却接连损失了三位分舵主和一位护法长老,这笔账,他想找佑桓先生讨个说法。”

    花语夕这才知道,刘璟虽然说话客气,实际却是来兴师问罪的。她之所以安排这些白莲教的高手分散蓝桥等人的战力,就是为了让左刀以烈火神掌重创白雪音,从而为她创造窃取冰莲雪精丸的机会。

    但这件事她一直是私下安排,除了参与夺药的边城箭和左刀,她并没有对其他人讲过,此时也不能在刘璟和柳月遥面前坦承。

    所以她自然也就有口难言,为什么白莲教的几位高手会在这一战中接连丧命。所以她自然也就有口难言,为什么白莲教的几位高手会在这一战中接连丧命。

    面对柳月遥代刘璟提出的质询,花语夕无言以对,沉默了良久才道:“白莲教连失四位高手,属下亦感到心痛难安。但请佑桓先生相信,属下绝没有故意安排他们送死的意思。无论如何此事都是属下计划不周,佑桓先生若无法向梁教主交代,属下愿亲自去向梁教主赔罪。”

    “我当然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刘璟一摆手,站起来叹了口气道,“只是你知道梁教主的性子,我们和白莲教是最亲密的盟友,现在他为了我们的事连折爱将,我若没点表示,不止梁教主,恐怕旁人心里也难服气。”

    他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起身时带倒了桌上的茶碗。柳月遥忙摸出香帕,默默替刘璟擦拭溅出的水渍,同时低声道:“佑桓先生息怒,花姐肯定也有她的苦衷。”

    “罂粟明白了。”花语夕缓缓起身,再度跪到刘璟面前道:“请佑桓先生责罚。”

    “你知道我一向看重你,这点小事,我真不想怎么罚你。”刘璟转过身去,表示不受她这一礼,“只是为了维系我们联盟的稳固,一些象征性的惩处还是难免,月遥,你怎么看?”

    柳月遥先是一怔,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沉思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道:“其实不止白莲教,就是我会中人,对花姐近期的事也颇有怨言——未能截回肖立手里的密信,蜘蛛战死,河西取宝也未竟全功,本以为至少除去了蓝桥和白雪音,现在就连他们也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江浦。”

    刘璟见花语夕一言不发,在房中踱了两步道:“这样吧,你这个神女楼的掌柜先休息一段时间,由月遥暂替,等过些时日我再找机会把你提拔回来。”

    柳月遥眼中的喜色一闪即逝,马上伏到刘璟身前叩首道:“请佑桓先生放心,月遥绝不会辜负佑桓先生的信任。”

    花语夕则面色一变,显然不太接受刘璟的处置结果,但她无法申诉,只能伏下身道:“罂粟遵命。”

    “从即日起,你归月遥节制,神女楼的一切人员、物资和钱财账务,也都交由月遥掌管。”刘璟说罢便向门口走去,“月遥你好好干,让罂粟反思一下。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柳月遥再一叩首道:“恭送佑桓先生。”

    刘璟微一点头,再不看花语夕一眼,推门而去。

第346章 虎落平阳

    神女楼的地下酒窖里,安萧寒一身柔软轻适的素服,倚坐在一只巨大的橡木酒桶旁。

    他也不知在这暗无天日的酒窖里坐了多久,脸色苍白得有如月光下的窗纸。

    花语夕手持烛台,在幽暗火光的指引下缓步走近,蹲下身道:“堂主感觉如何?”

    安萧寒微微摇头,眼睑低垂,没有答话。

    花语夕蹲得更低,借着烛火细察他的面色,又伸手探他脉象,轻声道:“侄女今天遇到些事,来迟了片刻,堂主勿怪。”

    “不碍事,不碍事。”安萧寒苦笑道:“你早些来,或者晚些来,都不碍事。”

    他顿了顿,忽然察觉出她身上的寒湿之气,皱眉又道:“你淋雨了?”

    花语夕含混应了一声,算是答了,摸出那枚冰莲雪精丸,捧到安萧寒嘴边道:“先服药吧。”

    安萧寒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手里那枚圆滚滚的药丸道:“这是?”

    花语夕知道早晚瞒不过他,便坦然道:“这是冰莲雪精丸,华山派祖传的疗伤圣药,有起死回生之效。就连我给堂主吃过的赤霞百花丹,其实也是它的仿制品。堂主服了此药,伤势一定能好起来。”

    安萧寒凝视着药丸道:“你见到慕容英了?”

    “嗯。”花语夕心不在焉地道,“堂主快服吧。”

    安萧寒的目光从药丸移到花语夕身上,任由她把药丸喂进嘴里,半晌后尝试着提了提气,果然发现他原本死气沉沉的经脉,竟开始有了细微的生机。

    那生机就像干旱大漠中的一点甘霖,逐渐滋润出生命的气息。

    花语夕见安萧寒面露喜色,知道起了药效,忙又摸出一包银针道:“我要再施一套针法,把药效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

    安萧寒点点头,脱去外衣,露出上身。

    花语夕左右看了看,拿起一只酒瓶塞到安萧寒的手里道:“这套针会很疼,堂主可以喝些烈酒,也好减少些痛苦。”

    安萧寒轻轻把酒瓶放下,若无其事地道:“我平生滴酒不沾,为的就是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你想让我痛快些,不如给我讲个故事。”

    花语夕愕然道:“讲什么故事?”

    “就讲讲你这两天遇到的事吧,你是怎么得到的这枚药,回到京城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安萧寒在一张草席上趴下道,“你从小就要强,再难的事也喜欢自己扛。其实有些事情就算一时找不到答案,能有人分担也是好的。你有什么困难不妨和安叔讲一讲,安叔这还没死呢不是?”

    花语夕眼眶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忙一边在安萧寒身上行针,一边把她如何派张仲杰把风夜菱押来京城,如何在江湖上散出消息,如何步下陷阱引风月明等人营救,如何打伤白雪音夺得冰莲雪精丸,又如何使徐辉祖包围江浦的事大致说了,最后道:“夺药的事,我并没有告诉刘璟他们,这次行动表面上就是为了让魏国公剿灭风月明等人。”

    安萧寒何等人物,一下便抓到她话中隐藏的重点:“刘璟是不是为难你了?白莲教死了四位高手,他们又不知道你如此安排的深意,必然怪罪于你。唉,说到底你还是因为我才受的委屈呀。”

    “堂主,你千万别这么说。”花语夕诚恳地道,“堂主对侄女有救命之恩,堂主的事,侄女赴汤滔火也无所畏惧,何况只是被暂时革职。”

    她施针已毕,安萧寒一翻身又坐起来,重新穿好衣服道:“你刚才说夺药一事只有边城箭和左刀相助,边城箭是我聆雨堂的人,倒还好理解,左刀又是为什么帮你?”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人情可讲,左刀也好,边城箭也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个利字。”花语夕轻叹一声道,“对边城箭,我许他半卷虚烬十方,至于左刀,反不需要我给他任何东西。”

    她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俏皮的神色道:“堂主可猜得到这是为何?”

    “让我来猜猜看。”安萧寒被她激起兴致,笑着沉吟了片刻,道:“你说白莲教因此事战死的有三位分舵主?那他们身上的白莲秘经是否也被拿了去?柳昶有两卷经书,高桓应该还有一卷,白莲秘经共十二卷,左刀独占五卷,若是失去这三卷,那便再没有人能在经书的数量上超过左刀,左刀亦可因此稳坐下任教主的位置。”

    “完全正确。”花语夕嫣然一笑道,“也正因为这个,左刀对我的计划可谓求之不得,并且保证他不会将此下作之事告诉梁梦醒。”

    安萧寒又想起那半卷虚烬十方,皱眉道:“你把那半卷秘笈拿给边城箭时,嘱咐他须以参考为主,不可强练此功。季成林虽是那个时代的顶级宗师,可这秘笈只剩半卷,就怕他走火入魔。”

    “在无尽的贪欲面前,劝只怕是劝不住的。”花语夕无奈地道,“练得好或不好,都看他的造化了。”

    她说到这里,忽又想起一事道:“我们在宝藏里得到的另外两卷秘笈,一卷《四象无极》给了张仲杰,算是他陪我走这一趟的彩头。另一卷《一血玲珑》则还留在我手里,我是想……”

    “你想自己练?”安萧寒一语道破了花语夕的想法,“我听闻此功极是凶险,每次使用都好似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你天资聪慧,完全可以走正常的路子,没必要冒这个险。”

    他爱怜地看着花语夕道:“你先别急,给我一点时间,我为你量身定制一套武功,说不定比一血玲珑更适合你。等过些时日你练着试试,若还不满意,再练什么其他功夫我也由你。”他说到激动处,剧烈地咳嗽起来,花语夕忙扶住他,轻轻拍他的背。

    “堂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花语夕的眼睛湿润起来,“你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都难以报答。”

    安萧寒从咳嗽中慢慢回复过来,轻轻抱住花语夕道:“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花语夕不知怎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萧无痕推测蓝芷临终前想让她为安萧寒续弦的话,脸上莫名地一红,默默从他的怀里退出来,转移了话题道:“依堂主看,魏国公能追上风镇岳他们吗?”

    安萧寒想了想道:“当时风镇岳他们离开江浦,徐辉祖若直接带去追,未必追得上。但他既然跟着临安公主回了趟京城,就一定能追上。”

    “这是为何?”花语夕的内心陡地一惊道,“他因为这件事至少要耽误三四个时辰,为什么反而能够追上?”

    “他的人耽误了三四个时辰,他的兵却没有。他只要骑一匹快马,便可以星夜赶上蓝祖望。”安萧寒笑着道,“更重要的是,他在京城可以拿到一样东西,这样东西能让他在未来节省更多的时间。”

    花语夕奇道:“什么东西?”

    “就是皇上签署的准许他与附近府县交换战马的手谕。”安萧寒拍了拍花语夕的头,接着道:“风家的骑兵至少要渡过淮河才算基本逃出应天新军的追击范围,可他们不可能没日没夜地赶路,就算人能挺住,战马也要累死了。徐辉祖有了这道准许换马的手谕,就可以在速度上超过他们,明白了吗?”

    花语夕追问道:“他们若是追上风镇岳,两边交战胜负如何?”

    “徐辉祖和风家父子都是当代杰出的统帅,他们交战起来,胜负实难预料。”安萧寒喟然叹道,“别再操心他们的事啦,还是想想你自己吧,现在你没了神女楼掌柜的头衔,别人只怕要欺负你了。”

    “比起堂主的身子,些许欺辱又算得了什么。”花语夕平静地道,“堂主只管安心养伤,等堂主的伤好起来,咱们就什么都不怕了。”

    安萧寒感受着冰莲雪精丸带给他的生机,推算着道:“这药确是神奇,按照目前的形势,最多十日,我就能恢复两三成的功力,反正你现在也被投闲置散,到时候咱们一起回楚水城去如何?”

    “真的吗?”花语夕激动得眼泪又流下来,“那真是太好了。”

    “在此之前,他们要是给你穿小鞋,还请你暂且忍耐。”安萧寒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替她拭去滑落的泪水,“所有你受的这些委屈,将来我定让他们加倍偿还。”

第347章 黑石峡口

    一夜过去,当蓝桥再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漫天的晚霞。

    空中翻滚的云团,被火红的夕阳一照,变幻出或金、或橙、或赤、或紫的绚烂光彩,明暗交错的瑰丽景象让蓝桥仿佛进入另一个梦境。

    恍惚之间,他好似和白雪音在天莲峰的流仙台上披霞舞剑,白雪音脚踏茫茫云海,活脱脱便是九天琼楼上的仙女。场景变换,黄昏时的岳阳城出现在他眼前,李静姝风情万种地走在他的身边,发尾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场景再变,他又来到河西的山丹河畔,凌羽飞抱着不省人事的李珠儿,走进刺眼的霞光之中。

    “你醒了?”风夜菱关切地从一旁探出脑袋,柔软的发到垂在蓝桥的脖子上,痒痒的。

    “我睡了多久?”蓝桥嗓子干得几乎冒烟,倏地坐起来道,“我们到哪了?”

    风夜菱递过一只水囊,替他拔下塞子道:“喝点水吧,这水有点甜咧。”

    蓝桥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这才观察到自己正身处在一座峡谷的谷底。这峡谷南北走向,北面的谷道略向西斜,两侧悬崖都是森然的黑色玄武岩,几十丈高,一根根呈粗大的六棱状,剑一般插下来,极为壮观,让人既叹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又不禁产生一丝莫名的寒意。

    谷底是三寸多长的草地,间或有几株大树,因为天气寒冷,放眼望去尽是枯黄之色。一条小溪从西侧崖壁的裂缝里淌出,潺潺穿过草地,蜿蜒向北而去。

    琅琊军的战士三五成群,坐在草地上休息,或啃几口干粮,或话几句家常,战马则聚集在溪边,贪婪地啃嚼着枯草,畅饮着甘冽的溪水。

    “昨晚从庄家村逃出来,我们连夜赶路,翻越了一座不知名的山峰,又走了百多里的山路,才在半个时辰前抵达此处。”风夜菱静静地坐在一边,解释道:“这边和庄家村都属于黑铁山区,我哥问了附近的猎户,说此地叫黑石峡,只要穿越这条峡道,就可直抵淮河南岸。”

    “那为何在此处停下?是累得走不动了还是前面路不好走?”蓝桥环视着周围的环境道,“我总感觉这是处险地。”

    “你两样都说中了。”风夜菱苦笑道,“因为前些日的降雨,积水都灌进谷来,北面的峡道尽是淤泥,马腿踩下去就拔不出来,必须用树枝或碎石铺路才能行进。但我们昨夜便没休息好,连日连夜地赶路,人也好马也好,也真是太累了。”

    蓝桥看向北边的谷道,果然见到有不少琅琊军的战士站在泥泞的草地里,正费力地砍伐树木或搬运石头,为准备北行的大军铺路。

    风夜菱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接着道:“我哥派了斥候去看,斥候用足了一个时辰才回来说,这段淤泥谷道有十几里长,就算我们全员投入铺路,也得三四个时辰才能完工。然而大家本来就累,蓝祖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追上来,必须保持战力,所以我哥就让战士们轮流去铺路,每次去一百五十人,半个时辰轮一次,其他人则原地休息。”

    蓝桥想到己方这次深入敌后的行动,看着草地上随意搁置的旗帜、刀矛和盔甲,还有瘫坐在地上没精打采的战士们,忽然生出一种悲寂的心绪,脱口吟道:“丹霞蔽日,采虹垂天。谷水潺潺,木落翩翩。孤禽失群,悲鸣云间。”

    “失群又如何?”风夜菱手指张开,做了个老鹰抓人的姿势,笑道:“咱们就算是孤禽,那也是一只无所畏惧的雄鹰。”

    蓝桥见风夜菱仍保持着信心和斗志,心生感触,有些自责地道:“所以我几乎睡了一整天?为什么不早些叫醒我?”

    “我爹这么吩咐的。”风夜菱若无其事地道,“他说这样有利于你伤势恢复。”

    蓝桥这才想起昨晚被人砍了一刀,伸手去摸时,发现早被包扎妥当。

    “还疼吗?”风夜菱关切地问。

    蓝桥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摇头道:“不疼了。”

    “疼我也没辙咯,最多帮你揉揉。”风夜菱狡黠的一笑,刚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忽见武羿和谢雪初一前一后地朝她跑来。

    这两人脸上带着激动和兴奋的神色,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风夜菱的面前,谢雪初停步时更是一个踉跄,险些撞到蓝桥。

    “怎么这么冒失?”风夜菱轻声责道,“果然是年轻,别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你们却还有工夫追跑打闹。”

    武羿少年心性,虽被风夜菱责怪,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挫着冻得发红的手道:“小姐你猜,那边的岩缝里有什么?”说着他伸手一指,指向西侧悬崖上那道有溪水流出的裂缝。

    “有话说话,猜什么猜呀?”风夜菱笑骂道,“你们俩钻进去了?”

    “那里面有个好大的瀑布!”谢雪初眼睛里放着光,连说带比划道,“岩缝虽然狭窄,进去以后却别有洞天,不但有瀑布,还有好大一丛花,可好看了。风姐姐,蓝师兄,我带你们去看吧?”

    风夜菱见武羿也连连点头,蹙眉道:“你师兄还需要休息,等他先……”她话还没说完,蓝桥已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拉起她的手笑道:“走吧,咱们去看看。”

    四人沿着溪水走到那狭窄的岩缝旁,隆隆的水声清晰可闻。蓝桥上前试了试,发现必须侧着身子才能一点点移进岩缝,转头对风夜菱道:“你不会钻不进来吧?”

    风夜菱没好气地白他一眼道:“看你话说的,本小姐窈窕淑女,会钻不进这个?”

    她脱掉靴子,踩进脚踝深的溪水里,倒吸一口气道:“这水好凉。”

    四人涉水钻进岩缝,走了约有二三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处周长数百步的梨形空间,一帘瀑布从十几丈高的石隙里倾泻而下,在地上汇成一汪清潭,再循着岩缝流到外面的峡谷里。

    一丛幽兰沿水盛开,有淡紫的,也有纯白的,花瓣上沁润着清澈的水珠,花香醉人心脾。

    这空间并不是封闭的山腹,而是四壁近乎直上直下的深坑。霞光从天而降,在瀑布溅起的茫茫水雾中散射成梦幻般的七彩,又投射到水潭、兰花,以及斧劈刀削般棱角分明的岩壁上,把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仙境。

第348章 背水一战

    蓦地就觉后颈一凉,蓝桥回头一看,原来是武羿和谢雪初挽起裤腿,在水潭里打闹起来。

    谢雪初见她泼出的一捧凉水溅到蓝桥,忙灰溜溜地小跑过来连声道歉。风夜菱则趁机教训武羿,教他不要胡闹。

    蓝桥好言安慰,武羿和谢雪初却也不好再闹,正要退出去,忽听一人在身后道:“你们几个小鬼倒是会找地方,竟钻到这样一处绝妙的洞天里来。若能在此洞天闭关练功,吸收日精月华,想来必能事半功倍。”

    众人见是风镇岳,纷纷上前问安,蓝桥汗颜道:“大军困顿,我却在这里游玩,让侯爷见笑了。”

    “抱歉的话就别说了,太见外,我来找你是有别的事。”风镇岳笑眯眯地转对风夜菱道,“借你的好夫君一用,你不会有情绪吧?”

    “才不会呢,赶紧领走!”风夜菱作嫌弃状,拨了拨手道,“照顾他一整天,都快累死了。”她说完自己也不禁莞尔,朝蓝桥做了个鬼脸。

    “怀远,我想先考考你的轻功。”风镇岳仰起头,顺着岩壁看向头顶透下天光的悬崖,“这个岩壁,你有没有本事爬上去?”

    这洞天内的岩壁不但角度近乎垂直,更常年被水雾浸润,湿滑不堪,蓝桥心里有点没底地道:“晚辈尽力而为。”

    风镇岳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的风夜菱道:“放心吧,我跟在他后面接着,不会有事的。”

    蓝桥抓紧岩壁,壁虎般向上爬升,风镇岳提醒道:“你可尝试着逆运掌力,想象一股向内推出的掌风,把岩壁牢牢吸住。”

    “多谢风伯伯指点。”蓝桥依言照做,果然得以紧密地吸附在岩壁上。

    他稳稳地爬上悬崖,但见红日西沉,夕阳的余晖几乎贴着地平线射向他脚下的黑石峡和远方的黑铁山区,把山石、山谷、山崖和山坡照出一面金一面黑的光影效果,更突显了这片山区的沟壑纵横。

    “真是一片大好的河山啊。”风镇岳不知何时踱到蓝桥身后,缓缓道:“若非不合时宜,这黑石峡实是值得一游的风光胜地。”

    蓝桥纵目眺望,但见崖下或扎堆休息、或分散铺路的琅琊军战士如蚂蚁般渺小。

    风月明蹲在峡口处,正和许杨一起研究这附近的地形。许杨频频点头,不时起身指挥士卒挖掘或堆砌一些简单有效的防御工事。

    杜媛面向东侧的崖壁盘膝而坐,慕容英、唐梨和杜震环绕在她身旁。慕容英单手按在杜媛背上,正以真气助她调养。

    琅琊军的战士们大多聚集在距峡口五百步的范围内,呆滞的目光颓然看向峡口外他们来时的山路。

    轮换的百多名琅琊军战士分散在峡口以北数里长的峡道内,有的采集石料,有的砍伐树木,在淤泥正中铺起一条可供一骑通行的小路。

    泥泞的谷道曲曲折折,被左右的崖壁遮掩,蓝桥即使站在高崖,仍看不到尽头。

    以目前的速度,就算一直铺到明天早上也完不成。

    但蓝祖望追兵在后,站在风月明的角度,的确也不敢将全员投入铺路。一旦蓝祖望追到峡口,双方开战,本就精疲力竭的琅琊军战士因为铺路无法形成有效的战阵,必然难逃覆灭的命运。

    可现在这样又能好多少呢?

    从前天一早在江浦发动攻击,到现在第二天的黄昏,大部分的士卒已多达十六个时辰没合过眼。这峡口前方泥泞难行,后方又是险峻的山路,谷道里易攻难守,天时地利一样也不占。

    最关键还是士气低靡。

    除了连续赶路的疲惫,精神上的挫败感更加致命。

    敌军在数量和装备上的压倒性优势,长时间深入敌后的孤立无援,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他们在江浦一次突围不成,在庄家村又未能按既定的计略击败蓝祖望,成功救出风夜菱时建立的些许信心早在漫长的山路上消耗殆尽。

    他们现在或坐或躺地瘫在谷道里,看着西沉的太阳,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发慌,没人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升起。

    “你觉得蓝祖望追上来,我们有几分胜算?”风镇岳背负着双手,悠然踱到蓝桥身边道,“我们怎都要度过淮河才有可能彻底甩脱他们,在此之前,无论如何都是难免一战。”

    蓝桥苦笑着道:“若是小侯爷命全员参与铺路,蓝祖望追上来,我们一成胜算也没有。现在大家轮换着休息,胜算可以增至三成。”

    “大家都是两只手两条腿,敌方兵力比我们多一倍,装备也更精良。”风镇岳哈哈大笑道,“三成?你太看得起我们了。”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目光炯炯地盯着蓝桥道:“要想不在今夜被蓝祖望全歼于此,必须尽一切可能提振我军士气,背水一战,与他们硬碰硬地干一仗,然后全力铺路前进,抢在敌方步兵和铳手赶到之前离开黑石峡,抵达淮河南岸。只要渡过淮河,他们就再难追上了。”

    “风伯伯说的我都明白,可眼下这情景,如何才能提振士气呢?”蓝桥点头道,“难道还能凭空造个大喜事出来?”

    “也不算凭空捏造。”风镇岳胸有成竹地道,“我有一个请求,虽然有点突兀,但关系到我军近千将士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我风某人的颜面,希望你能答应。”

    蓝桥一拱手,肃容道:“请风伯伯吩咐。”

    风镇岳却未直说,话锋一转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今夜大家都战死了,我见了百川,该怎么向他交代?”

    蓝桥不解地道:“风伯伯指的是?”

    风镇岳从容道:“我们订下的儿女姻亲,再没有人能看到了。”

    蓝桥陡地明白了风镇岳的意思,一股热血涌上来道:“风伯伯的意思是,让我和菱儿提前成亲?”

    “我知道你三年的孝期未满,但事急从权,我们趁蓝祖望追上来之前的这点时间把你和菱儿的婚事办了,这样就算我今夜战死,也可以瞑目了。”风镇岳诚恳地道,“你能答应我吗?”

    “我是没问题啦,菱儿对我很好,能和她终成眷属,是我的福气。”蓝桥坦然道,“就是不知她会怎么想。”

    “何不自己去问问她?”风镇岳和蔼地笑道,“百川早在菱儿三岁时就认准她做儿媳,我相信他的眼光,不会看错人的。”

第349章 终成眷属

    蓝桥再回到那小洞天时,武羿和谢雪初不知道又去哪玩了,只有风夜菱悠然站在谭边,不时用赤脚拨弄冰澈的潭水。

    “你在等我?”蓝桥看着风夜菱在水雾中朦胧的身影,不禁想起初见她时,她在菱池边挑动池水的样子。

    “在等一个大傻瓜。”风夜菱转过脸来,巧笑倩兮地道,“我爹和你说什么悄悄话了?”

    蓝桥装作随意地道:“你爹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和你正式成亲。”

    风夜菱本以为风镇岳找蓝桥去,不是谈论武功就是讨论接下来的战事,没想到蓝桥陡然说起成亲,立时脸红起来,啐道:“呸,没个正经,我才不信咧,你不是还在守孝吗?”

    “我没和你开玩笑。”蓝桥忽然抓住她的一只纤手,盯着她的眼睛道:“恶战在即,我们谁也没把握活着离开这黑石峡,若是不得不战死此处,我希望到那时候,你已是我的妻。”

    “你……”风夜菱的脸更红了,忙抽出手按在蓝桥的嘴上道:“不许胡说,你命这么大,怎么可能就死在这里。”

    “好吧,那我换一种说法。”蓝桥摸了摸几天没刮的胡子,慨叹一声道:“自从你我岳阳一别,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吃饭的时候,我想起你吃我煮的东西时的可爱神态,睡觉的时候,我想起咱们在玉倩安排的房间里,你海棠春睡的香甜模样,寂寥落寞的时候,我想起你给我跳过的舞,上阵杀敌的时候,我又想起你一箭射死张伯英的决绝。总之我太想你了,我不想失去你,我想你嫁给我,现在,马上,我一刻也不想等了。”

    “你别再说了,我也好想你。”风夜菱早听得泪流满面,掩着脸无声地抽泣良久,抬起头道:“就现在?”

    蓝桥爱怜地替她拭去泪痕,肯定地道:“就现在。你愿意吗?要不要我再……”

    “我很乐意。”风夜菱柔声打断他的话,微微踮起脚尖,最后不胜娇羞地吻上了他的唇。

    他们的婚礼虽是因陋就简,却并未省略掉必要的仪式感,且让峡口内的所有人都参与进来。

    琅琊战士们暂停铺路,把一头陷进淤泥的野猪拖了回来。风月明命随军的伙夫将其切成小块,煮出一大锅香浓四溢的肉汤。

    风月明看着咕嘟咕嘟的肉汤,笑着对蓝桥道:“虽然是深入敌后的奔袭,但我仍坚持带上几名伙夫和这口几十斤重的大铁锅。除非真的紧迫到来不及造饭,不得不以干粮充饥,否则这口锅才是我军克敌制胜的最**宝。”

    “吃得好了,才更有力气,也更有心情打仗嘛。”蓝桥笑道,“改日等我有空,把他们交给我来训练,保证你这法宝效用倍增。”

    风月明拍了拍蓝桥的肩膀:“妹子都嫁给你,此事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战士们配发的干粮是事先烤好晒干了的饼子,非常便于携带。他们每人掰下一小块饼,放进肉汤里一起炖煮,煮出一锅又浓又稠的面糊肉汤,便算他们为今日的喜事凑了份子。

    杜震因和男女两家都没有直接联系,被委以司仪的重任。风镇岳和风月明自是风夜菱的娘家人,至于蓝桥的婆家代表,只好请华山掌门慕容英临时顶替。

    待肉汤差不多煮得,杜震敲响三声铜锣,清了清嗓子喊道:“吉时到,请新人!”

    战士们一齐起哄,蓝桥和风夜菱相携而出,缓缓走到众人面前一片刚清理出的空地上。

    风夜菱与唐梨的身材相若,此时借用唐梨一身换洗用的衣裙,总算变回了女装打扮。她披着琅琊铁骑的红色旗帜,算是嫁衣,又扯下旗子一角罩在脸上,当作盖头,任由蓝桥牵着纤手,体态婀娜地跟着他走。

    许杨是最早见证他们感情发展的人,自是大感欣慰,捋着胡须频频点头,不厌其烦地给身边的琅琊军战士讲述蓝桥化名乔楮结识风夜菱的往事。

    武羿也不无得意地把自己当初托蓝桥给风竹仙居送蜜桃果干的尴尬事讲给谢雪初、路雪瑜和杜媛,神色间仿佛他才是玉成这对璧人终成眷属的最大功臣:“给你们讲,当初要不是我创造机会给他们初遇,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故事了。”

    言者无心,风月明听了却有些后怕。那一夜张仲杰潜进风夜菱的房间,欲行不轨之事。若非蓝桥恰好在场,不但他们风家的命运就此改写,恐怕连天下走势也和如今大不相同。

    风镇岳和慕容英各坐一个石墩,看着两位新人走到身前请安,彼此对望一眼,都露出满意之色。

    这时杜震高声唱道:“一拜天地。”

    蓝桥和风夜菱各自转身,面对辽阔的黑石峡口和散坐着的近千琅琊战士,连拜三次。

    杜震亦兴奋得满面红光,接着唱道:“再拜高堂。”

    蓝桥走到风夜菱身边,轻轻扶着她的香肩,帮她转到面向风镇岳和慕容英的方向,再和她一起跪下,齐声道:“爹,师伯,请受晚辈三拜之礼。”

    说罢二人再拜三次,风镇岳和慕容英各自起身,风镇岳扶起蓝桥,慕容英则扶起风夜菱。

    “事出仓促,还真不知道能给你什么。”风镇岳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小小意思,你可别见怪。”

    蓝桥一看,风镇岳塞进手里的竟是张一千两的银票,不禁莞尔,躬身道谢。

    另一边慕容英摸出一只白玉手环,套在风夜菱的皓腕上道:“我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这只手环是我师娘留下的,你可别嫌弃啊。”

    风夜菱摸了摸那手环的材质道:“上好的蓝田玉,岂有嫌弃之理?多谢慕容掌……”她听后面有人吹起口哨,慌忙改口:“多谢师伯。”

    “夫妻对拜。”杜震最后唱道。

    在近千人的见证下,蓝桥与风夜菱相对而立,然后一齐跪下,连拜了三拜。

    杜震激动地道:“礼成!”他的话音刚落,下面琅琊军的战士们也不知是出于自发还是受了谁的指使,立时山呼海啸地接下去道:“送入洞房!”

    风夜菱又喜又羞,若非有盖头挡着,恐怕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比盖头还要红的面颊。

    在一片笑声和起哄声中,她被蓝桥牵进那岩缝中的小洞天,最后只隐隐听到外面武羿的声音在喊:“快开饭!”

第350章 月光倾城

    天色早已黑透,只有如水的月光从天而降,把这藏在岩缝里的小小洞天照得好似梦境。

    白雾茫茫,碧水悠悠,月光照水似披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佳人如梦伴天涯。

    蓝桥牵着风夜菱的手,直走到水潭边才停下。瀑布溅起的水雾丝一般拂在脸上,凉沁沁的,凉在脸上,沁在心里。

    风夜菱轻咬着嘴唇,羞涩而乖顺地站着,等待蓝桥的摆布。她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洞房会是在这样一处大自然的洞天福地里。

    “开心吗?”蓝桥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嗯。”风夜菱点了点头。

    “接下来该做什么?”蓝桥显然也不适应二人的角色转换,接着又问。

    “至少,你应该先把我的盖头取下来。”风夜菱以蚊呐般的声音道,“都说成亲的时候,新郎只有亲手取下新娘的红盖头,才表示真正接受了她。”

    “对,对。”蓝桥一拍脑门,摘下风夜菱的红盖头,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道:“嘿,我……我有点紧张。”

    但见朦胧的月色下,风夜菱如披着纱衣的仙子,冰肌玉骨,亭亭而立,秀发轻轻起伏,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饱含情意地看着自己,虽不发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蓝桥看得呆了,一时间竟不知是醒是梦,脱口而出道:“月色水色,人间绝色,仙子姐姐,你好美啊。”

    “明明没喝酒啊,怎么说醉话?”风夜菱脸上一红,大嗔道:“什么仙子姐姐,人家才不是。”

    “那你是谁呀?”蓝桥越看越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我看到你就醉了。”

    风夜菱的脸更红了,垂着头良久才羞臊地道:“人家是夫君的小娘子啊。”

    蓝桥听了更是心中一荡,唤道:“娘子。”

    风夜菱盈盈裣衽,娇羞不禁地应道:“妾身在。”

    蓝桥围着她踱了两步,看她粉妆玉琢的清秀面庞,亭亭玉立的窈窕身段,心中更是火热,再次唤道:“娘子。”

    风夜菱脚步轻移,转到面对着他的方向,再次裣衽应道:“妾身在,夫君有何吩咐?”

    蓝桥心里甜得如同捣翻了蜜罐,绕着风夜菱又转了两圈道:“娘子。”

    风夜菱风情万种地白他一眼,不满地伸手拍打他一下,羞嗔着道:“有完没完啦,很好玩吗?”

    蓝桥哈哈一笑,捉住她的手道:“没完,一辈子都没完。”

    “哼,这才刚成亲,你就欺负我。”风夜菱动了动手,发现被他箍住拉不回来,佯作嗔怒地道,“看我不找爹告你状去。”

    “都说嫁鸡随鸡。”蓝桥顺手一拉,把她扯进自己的怀里抱住,“你人都是我的人了,怎还不能任我欺负?”

    风夜菱一瞪眼道:“你还想怎么欺负我?”

    “比如……”蓝桥眼睛一转,油然道:“给我跳支舞如何?”

    “这还不简单?”风夜菱掩嘴失笑道,“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可以跳给你看。”

    蓝桥放开风夜菱,摸出他那只土埙,本想吹一支喜庆欢快的曲子,可当真吹出来,却仍是支悠扬中带着点苍凉的小调。

    他想停下换一曲,却见风夜菱长袖一摆,已和着他的埙声跳了起来。

    清冷的月光下,高悬的瀑布溅起梦幻般的水雾,埙声悠悠,如怨如慕,在水一方的美人随之起舞,倾国倾城。

    旋转的倩影勾起蓝桥的思绪,他和风夜菱的一幕幕往事在他心底浮现。从月下采菱的初见,到青州的地下赌局,到山城上的惊险突围,到被困山腹的生死相依,到相携远行的畅美,到无奈别离的痛心。

    如今她终于回到自己身边,终于成为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其中辗转坎坷,再难叙说。

    一曲吹毕,蓝桥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久久难以自拔。他的耳畔似又响起风夜菱在望原峰上对他说过的话:“傻瓜,我喜欢的人,是你呀。”

    想着想着,他早已潸然泪下,泪染长衫。

    “喂,傻瓜,想什么呢?”风夜菱悄然走到蓝桥身前道,“瞧你这呆呆的样子,又看我看得痴了?我有那么好看嘛?”

    蓝桥一个激灵醒悟过来,叹了口气,拍拍身边的地面道:“坐下陪我说说话好吗?”

    “你是不是和我成亲以后良心难安?”风夜菱优雅地屈膝而坐,狐疑地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风流债要坦白?”

    “其实我不说你也知道。”蓝桥支支吾吾地道,“那个香囊……”

    “哦,原来是这事。”风夜菱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悠然道:“你现在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以前暗恋未遂的那位姑娘是谁?”

    “她是……”蓝桥再叹一声道,“也许你听了会不高兴,但我认为我们既然已经成亲,彼此之间便不该再有隐瞒。”

    “你说嘛,我不会吃醋的。”风夜菱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唉,其实她就是你儿时的好友,弘毅庐的大小姐李静姝。”蓝桥苦笑着开了头,接着便把年少时因伤住进徐秋雨的药庐,又在药庐结识李静姝的事讲了一遍。

    风夜菱微笑着听完道:“静姝姐是个多才多艺的大美女,男人对她生出好感再正常不过。你在那个年纪遇到她,不被她吸引那才是怪事。”

    蓝桥讶然道:“诶?所以你真的不吃醋?”

    “吃什么醋啊,要吃醋早就吃了。”风夜菱忍俊不禁地道,“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没有戳破,等着你自己说罢了。”

    “早就知道了?”蓝桥一听这话,立时窘得脸上发烫,“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那只香囊,我就知道了。”风夜菱含笑道,“我和静姝姐,还有清影姐和妙锦,自小就一起在太子府学女红。我们四个属妙锦的天赋最高,我和静姝姐一直是半斤八两的状态,所以对静姝姐的针线活再熟悉不过。当时我一看你香囊上的针脚,就隐约猜到可能是静姝姐绣的,后来到岳阳看你们俩别别扭扭地互动,还有彼此间掩饰不住的尴尬,就更确信无疑了。”

    蓝桥一边心中暗忖“不可小看女人”,一边不解道:“那你还装作不知?”

    “你以为我想演戏呀?”风夜菱笑着瞪了蓝桥一眼道:“当时我若戳破此事,咱们几个人把关系闹僵,静姝姐还待得下去吗?咱们在岳阳有大事要做,我不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不想因为这点争风吃醋的破事让你心烦嘛。”

    蓝桥心中一暖,感动地道:“你对我真好。”

    “哎呀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大度啦。”风夜菱摆了摆手道,“毕竟是女孩子,我也会忍不住瞎想的。当时咱们准备从岳阳撤离,我坚持不肯先走,其实也是不放心。”

    蓝桥愕然道:“不放心什么?”

    “女孩子的心思只有女孩子懂。”风夜菱狡黠地眨了眨眼道,“静姝姐摆明了对你并不讨厌,甚至可能还有几分好感,我若提前离开,怕我的好夫君被她勾走了呀。”

    蓝桥想起送李静姝出城时的种种,心道风夜菱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无奈地道:“那如今我把这些事都向你坦白了,你怎么想?”

    风夜菱倏地敛起笑容,正色道:“过去的事就不必提了,现在我既已正式嫁你,自应有个正室的态度。静姝姐为了救我被二七会的人抓去,单只这份恩情便让我难以报答。我不会因为吃醋而不许你去找她,相反,你必须找到她把她救出来,才能让我心安。雪音妹妹也是同样的道理,我看得出,她对你的感情并非普通的师兄妹那么简单,但她很懂收敛,且她和我们并肩作战那么久,也曾屡次救我于危难中,我早把她当自己人了。”

    蓝桥见她说得正经,想起下落不明的李静姝和白雪音,大婚的喜悦顿时也蒙上一层阴影。他苦涩地一笑道:“若是咱们有幸能从这逃出去,我一定想法子找到她们。”

    “我相信夫君,无论夫君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一直支持夫君的。”风夜菱认真地道,“除此之外,我还想夫君以后有空能教我使剑,我不想再当你们的累赘了。”

    蓝桥见气氛有点过于严肃,伸手捏了捏她细嫩的脸颊,洒然一笑道:“这些事等突围以后再说不迟,现在我只想看你再跳一支舞,毕竟这是属于我们的新婚之夜。”

    风夜菱稍稍一怔,旋即也是嫣然一笑,赧然起身道:“妾身遵命。”

第351章 千虑一得

    “不太对劲。”风月明看着表示出黑铁山各处地形的简易沙盘,又看了看天道:“眼瞧就到丑时了,蓝祖望怎么还没来?”

    风镇岳沉声道:“的确不合情理,咱们从庄家村走山路到这黑石峡口,用了八个时辰,蓝祖望麾下的新军就算是重骑,也不至于如此不争气,用足十二个时辰还追不到我们。”

    “会不会他们练兵外强中干,一次奔袭就受不了了?”许杨蹲在一旁道,“他们就算在庄家村稍作休整,毕竟这么长的一段山路,训练不足的士兵会很难走。”

    “徐辉祖不是这样的人。”风镇岳喟然道,“他颇有乃父之风,做事既稳重又雷厉风行,且思虑过人,常常能想到几步之外的事。他既然决定把应天新军带出来,就一定有他的把握,绝不是丢人现眼来的。”

    风月明看着北方黑漆漆的山谷,轻叹道:“这要是从一开始就全力铺路,我们现在怕是已经过了淤泥路段,直抵淮河南岸了。”

    风镇岳摇头道:“行军打仗,假设有什么意义?你行事稳重,不思进先思退,这很好。只是算算脚程,蓝祖望确实早该到了,他人影全无,此事必有蹊跷。”

    许杨也道:“在大小姐和姑爷成亲,喝过那碗肉汤之后,战士们士气高涨,众人无不是磨刀霍霍地等着蓝祖望出现,好给他迎头痛击。一鼓作气再而衰,这蓝祖望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他们怕是要沉不住气了。”

    “你说的我知道。”风月明凝视着地上的沙盘,沉吟着道,“只是蓝祖望若不在这里,他还会在哪呢?”

    “他们会不会并没有沿山路追来,而是绕过黑铁山,跑到我们前头去了?”说话的是蓝桥,风月明抬头一看,就见蓝桥牵着风夜菱,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

    他仔细地扫了风夜菱一眼,见她衣衫没有丝毫凌乱的迹象,没好气地又瞥了眼蓝桥,蹙眉道:“不好好过你们的洞房花烛,跑这来添什么乱?”

    风夜菱察觉到兄长异样的眼光,知他必是想到“不正经”的事上,不满地抢白道:“洞房勉强算是洞房好了,花烛在哪呢?别说花烛了,连点花生瓜子的嫁妆都没有,没见过对亲妹妹还这么能凑合的。”

    风月明双手一摊,哂道:“这不是一时找不到花烛嘛,山口外住着一对猎户老夫妻,红蜡烛没有,白蜡烛倒是能借两根,你要不要?”

    风夜菱黛眉一挑还要抬杠,蓝桥肃容道:“大战在即,这些儿女小事可否稍后再议?”

    听到夫君发话,风夜菱只好闭上嘴,却仍鼓着香腮,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风镇岳把蓝桥扯到身旁坐下,柔声问道:“你怎么想的?”

    “刚才侯爷说到,徐辉祖思虑过人,常能想到几步之外的事,所以我就在想,他会不会早已料到我们会在黑石峡内受阻,然后利用这个时间赶超到我军前面堵截。”蓝桥思索着道,“毕竟我们是轻骑,他们是重骑,一旦拉开差距,他们是肯定追不上我们的。”

    “徐辉祖不是陪临安公主进京谢恩去了吗?”风夜菱奇道,“你是说他已星夜赶回了军中?”

    风镇岳缓缓点头道:“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和皇上见过一面后立即辞出来,再快马赶上蓝祖望,徐辉祖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蓝桥接着道:“他们在庄家村会合,却没有沿着山路追击。徐辉祖带着骑兵从东侧绕过黑铁山,直奔黑石峡的北口,蓝祖望则率领步兵和铳手缓步推进,堵住我们再从南口退出的后路。”

    他抬起头,看了眼黑石峡南口外的一片黑暗道:“按照步兵的脚程,最快也要等明天天亮才能抵达此处。”

    “他若真的如此安排,那可真是一条毒计。”许杨骇然道,“枉我们还费尽心思鼓动军心,结果却在疑神疑鬼中白等了一晚上。等到明早蓝祖望带步兵和铳手赶到,我们就得一边铺路一边向北撤退,到时候徐辉祖带着骑兵出现在北边谷口,轻轻松松就能打我们一个瓮中捉什么的。”

    “瓮中捉什么?”风夜菱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许老,有您这么说自己人的嘛?那我们这算是什么老爷,什么少爷,又是什么小姐,什么姑爷呢?”

    许杨自知失言,讪讪地一笑,挠了挠头。

    方才一直没作声的风月明忽然道:“怀远说的这种可能表面凶险,实际却行不通。”

    蓝桥愕然道:“此话怎讲?”

    风月明指着沙盘上庞大的黑铁山地势道:“应天新军从昨天一早和我们周旋,一路追着我们到庄家村。庄家村一战后,他们要想赶在我们之前绕到黑铁山的北面,就必须马不停蹄地连赶超过一天一夜的路。就算他们的战士训练有素,都是铁打的身子,但战马呢?就算是最优品种的战马,也没可能跑这么久的。”

    众人都觉得他言之有理,纷纷沉默下来。

    只有风夜菱心里赌气,故意和他过不去地道:“一匹马跑不了那么久,他就不会换马呀?徐辉祖蠢的咯?”

    风镇岳、风月明和蓝桥都露出惊异的神色,旋即又都陷入深思。

    风月明闭着眼睛想了良久,苦笑道:“都说愚者千虑,必有一得,这话果然不假。”

    风夜菱瞪着眼道:“你骂谁愚者呢?”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的什么少爷什么小姐,你俩就先别斗嘴了。”风镇岳拍拍风夜菱,又拍拍风月明,起身道:“以徐辉祖的心机,不会想不到这一层。若我是他,就趁面圣之便请得一道圣旨,准许我可随时在沿途的府县换马。”

    风月明一拍大腿道:“正是如此,沿黑铁山的东麓共有四座县城,他完全可以做到马不停蹄。”

    他倏地跳上一个石墩,挺直了腰喝道:“全军听令,即刻全力铺路,务必于一个时辰内渡过淤泥路段,然后全力向北,在天亮前冲出黑铁山。”

    蓝桥知道这个时候以身作则比什么都管用,提议道:“我也来帮忙吧。”

    风夜菱小嘴一嘟,叉起腰小蛮腰道:“也算我一个。”

    “知道了。”风月明说罢大步走开,径自指挥人手继续铺路,又不忘回头瞪他们一眼:“快跟上吧,我的什么姑爷,还有什么小姐。”

第352章 以卵击石

    黎明时分,天空再次降起小雨,使刚透出鱼肚白的天色显得更加阴晦。

    风月明在滚滚不绝的淮河水旁勒停了马,仰面观天,长吁了一口气。

    风镇岳、许杨、蓝桥和风夜菱等人紧随其后,在他身旁一字排开,再之后则是九百多骑的琅琊战士。

    他们从昨夜丑时开始,连续铺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终于渡过了黑石峡内的淤泥路段,在寅正时分离开黑铁山区,并在辰时初抵达淮河南岸。

    “幸亏我们走得早。”风月明感受着拂面的雨丝,庆幸地道,“要是等到这场雨下来,我们就更难走了。”

    蓝桥左右看看道:“昨夜和时间赛跑,总算还是抢在徐辉祖堵截我们之前赶到这里。接下来只要渡过淮河,他们就鞭长莫及了。”

    风夜菱仍是悬着心,见岸边并无渡船,不解问道:“我们从哪渡河呢?”

    “这个我早有计划。”风月明扬起马鞭,指着淮河上游的方向道,“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少则三里,多则五里,有个小渔村,我们可到村里借船渡河。”

    风夜菱被雨打湿了衣裙,有些发冷地抱着手臂道:“那咱们快走吧,徐辉祖随时可能追上来,夜长梦多。”

    风月明点了点头,率先打马向西,余者自是跟上。蓝桥与风夜菱同乘一骑,以真气助她烘烤衣物。风夜菱累了一天,此时被这热流一烘,顿觉浑身暖洋洋的,一股困意也用上来,不由半眯起眼睛。

    “困了就睡一会吧。”蓝桥在她耳旁温声道,“很快就到了,等上船渡过了河,我们就安全了。”

    风夜菱倔强地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还能坚持。”

    一行人抵达渔村时,不少早起的渔民已经驾船离港,风月明忙派人拦住通往码头的道路,阻止剩下的渔船离港。村民们一看这么多兵,也不管他们是官是匪,都吓得闭门不出。

    港中余下十三条船,有大有小,形制各异。风月明略一估算,沉吟地道:“均摊下来,每船约可载二十骑过河,我们共有九百四十七人,怎都要四趟才……”

    “势不容缓,我们不渡马,只渡人。”风镇岳打断他道,“若是弃马渡河,约略每船可容五十人,这样一来我们只需两趟就可尽数渡河。”

    风月明拿得起放得下,略一点头道:“爹说的是,我这就把人分成前后两批,让第一批的战士即刻上船。”

    他顿了顿,看向蓝桥和风夜菱道:“你们跟着爹,都跟着第一批的队伍过去,我跟第二批。”

    蓝桥看了风夜菱一眼,见她眼中露出坚决的神色,顿时明白她的心意:“第一批渡河有侯爷坐镇,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我们俩也跟第二批走。”

    风夜菱笑了笑补充道:“有我们在,你更容易稳定军心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风月明苦笑着朝妹妹眨了眨眼,低声道:“我不是想你早一点脱险嘛。”

    风夜菱一脸正色地道:“我这才真叫与战士们生死与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风月明知道拗不过她,只好安排六百多名战士先一批上船,由风镇岳率队,加上慕容英路雪瑜等华山派和天莲宗前来义助的“客人”,离港过河。

    蓝桥看着逐渐远去的十三艘大小船只,宽慰地道:“按他们渡河还有下船的速度,不到半个时辰也就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风月明凝望着逐渐模糊在雨幕中的渔船,叹道:“这怕是我这辈子等过最难熬的半个时辰。”

    众人刚等了一刻钟,忽听急骤的蹄声如闷雷般从远处响起,风月明色变道:“徐辉祖来了!”

    他迅捷地爬上一棵老树,手搭凉棚往蹄声来处眺望,就见视线尽头出现一条骑兵甲胄组成的黑线。这黑线仿佛逆江而上的大潮,声势惊人地往风月明等身处的小渔村涌来。

    在那潮头的正中,一位将军金盔金甲,舍魏国公徐辉祖更有何人?

    “等不到船回来了。”风月明跳下树道,“他们太快了。”

    此时他手下只剩三百余人,却是人人面无惧色,许杨举起重剑高声喝道:“这才是真正的背水一战,小侯爷、大小姐和姑爷都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能不能回家,就看这一战啦!”

    蓝桥见风夜菱的身子微微颤抖,拉住她的手,又觉她的掌心全是冷汗,轻声问道:“你怕吗?”

    风夜菱被他这么一问,却又平静下来,反抓住他的手道:“不怕,大不了和夫君死在一起。”她举起翳影弓,冷眼看着蹄声传来的方向道:“战至最后一矢,绝不认输!”

    她的声音不大,但三百多名琅琊战士聚在一起,却听得清清楚楚,武羿第一个大声道:“誓死保卫大小姐。”

    “保卫大小姐!保卫大小姐!”战士们随着他一齐高呼,声浪直冲云霄。

    众人虽士气高涨,蓝桥却知这一战是千难万难,悄声道:“敌人的数量在两千左右,我们这点人就算再怎么战意高昂,也终是以卵击石,正面交战只是徒然送死罢了。”

    “我们无需正面交战。”风月明指着远方敌骑扬起的烟雾道,“这场细雨是我们最好的掩护,我们只要借助地势守住村口,等船回来,就可以渡河撤退了。”

    蓝桥追问道:“真的守得住吗?”

    “很难很难。”风月明喟然道,“然而事已至此,除了拼死一战,还能有什么办法?”

    “打肯定是免不了,但最好能想点办法,先……”蓝桥的目光扫过第一批渡河战士们留下的六百多匹战马,眼珠一转道:“我有一计,不敢说破敌,拖延片刻应是可行。”

    风月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动容道:“你是想效仿田单?”

    “正是。”蓝桥肯定地道,“当年田单以火牛计大破燕军,现在我们没有牛,火马也勉强将就了。”

    风月明知道不是犹豫的时候,大手一挥道:“事不宜迟,快去采集芦苇,绑在马尾上。”

    许杨自然也听过田单的火牛计,立时明白了风、蓝二人的想法,一边招呼战士们采集芦苇,一边也亲自涉水,采了三把芦苇出来。

    众人本就在河边等船,这时得了命令,很快便采出数百把枯黄的芦苇,绑在战马的马尾上。

    风月明跳上一间村屋的屋顶,等见徐辉祖的骑兵逼近到村口两百步外,下令战士们在芦苇上点火。数百匹战马受到惊吓,不要命地从村口狂奔出去。17

第353章 各安天命

    拖着火尾的战马,发着狂地奔出村口,冲入徐辉祖的骑兵阵中,引起一片骚乱。

    应天新军为了赶路,都是临时更换的战马,哪见过这等阵仗?立时被惊得四处逃散,嘶鸣不止,有的甚至把马背上的骑士也掀翻下来。

    “不要慌。”徐辉祖拍马冲上一个土坡,扬鞭指挥道:“见到火马直接砍死。”

    新军战士们从慌乱中醒悟,刀枪齐出,跑在最前面的一批火马顿时惨嘶倒地,血流成河。

    这时第二批第三批火马又至,新军骑兵们且退且躲且杀,虽然阵型被冲得散乱,却并未对新军造成有效的伤亡。

    “处变不惊,应对及时,这徐辉祖还真有点名将之风。”风月明看着土坡上的徐辉祖,转头又看看身后的河面,见那十三艘渔船已开始返回南岸,心中稍安道:“船就快回来了,再坚持一下就……”

    他话音未落,就见徐辉祖一挥手,两名新军战士牵着两匹战马上了土坡,那两匹马的身后,赫然竟拖着辆弩车。

    风月明当然认得这架弩车,当时在江浦,正是这架弩车阻止他们在第一时间攻破孔府大门。

    难怪徐辉祖比预想中的速度稍慢,原来他把这架弩车也带来了。

    弩车被马拉上土坡,弩箭对准正驶过江心的渔船。

    徐辉祖亲自扳动机括,钢铁重弩借上徐辉祖浑厚的内家真气,势大力沉地呼啸而出,在河面上划出一条浅浅的弧线,准确命中一条渔船的左舷。

    那渔船的船舷本是木板打造,根本经不起这样剧烈的撞击,立时破开一个大洞,冰冷的淮河水涌入船舱。

    “船要沉了!”几名驾船的琅琊战士眼见不妙,只得跳船逃命。

    这时新军战士又装载好第二支弩箭,徐辉祖再度扳动机括,第二支箭又射了出去。

    第二艘渔船上的战士虽有了心理准备,却仍是无法躲避,只得眼睁睁看着船舷被弩箭击破。

    徐辉祖如法炮制,连发十三支弩箭,把准备返回南岸接风月明等人渡河的渔船尽数击沉。

    他每击沉一艘渔船,风月明的心就像被什么重物锤了一下,待十三艘船全数沉没,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缓缓地道:“现在我们是彻底没了退路,守在此地也再无意义,能不能逃出去,全看运气了。”

    不少琅琊战士都红了眼,攥紧了拳头再次喝道:“誓死保卫大小姐!”

    许杨也面色沉重地低声询问:“是集中突围还是……”

    “分散突围,各安天命吧。”风月明长叹一声道,“我们分散逃跑,或许还有一两成人侥幸生还,集中突围必是全员战死的结局。唉,敌人太多啦。”

    他目视前方,陡然提高了音量道:“大小姐不需要你们保护,我更不需要,你们唯一需要保护的人,就是你们自己。从现在起,我不会再下达其他军令,你们会爬山的往山坡上跑,会上树的往林子里跑,会泅水的就往水里跑,总之自己想自己的办法,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若是有缘,咱们他日青州再见!”

    “小侯爷保重,大小姐保重,来世再做小侯爷的兵!”事已至此,多数琅琊战士都有了客死他乡的觉悟,他们向风月明行过最后一拜,有的脱下战袍跳进淮水,有的则提刀上马冲向敌军,趁火马奔腾后敌军尚未从混乱中恢复,或竭力突围,或拼死杀敌,或力战而死。

    许杨几乎含着泪道:“请小侯爷上马,请大小姐和姑爷上马,老夫就算拼掉这条老命,也要护着你们出去。”

    风月明和蓝桥翻上马背,风夜菱则跳上蓝桥的马,和他同乘一骑,偎坐在他的身前道:“我不想岳阳的事情重演,这次我和夫君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西边看上去敌人少些,咱们这边走!”许杨猛夹马腹,手持重剑在前开路,蓝桥和风月明紧随其后,四人三马向西突围。

    徐辉祖在土坡上看得清楚,大手一挥道:“风月明向西逃了,快追,我要生擒风月明。”他说着便纵马下坡,边跑还不忘吩咐道:“往河里射箭,那些试图泅水渡河的乱党,别让他们跑了。”

    新军战士射出一轮箭雨,立时就有十几名刚开始泅水的琅琊战士中箭,鲜血染红了河面。

    风夜菱看得睚眦欲裂,反手抄起翳影弓,又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用两根手指夹起一根箭搭上道:“夫君。”

    蓝桥与她心意相通,不等她说已上身后仰,腰部紧贴住马背,给她让出拉弓的空间。

    风夜菱瞄准一名正在弯弓搭箭的新军战士,翳影弓拉满后一箭射出。正中那人心口。那人哼也没哼一声,翻身坠马。

    蓝桥叫一声“好”,重又坐直身体,抱住风夜菱跟上开路的许杨。

    许杨冲在最前,新军三骑赶来阻截,一人手持大刀,一人拿着长戟,还有一人则挥舞着狼牙棒。

    许杨一蹬马腹陡然加速,手里重剑猛地斩在第一人大刀上。

    那骑士哪想到这个看似枯瘦的老者会有如此刚猛的力道,猝不及防下被连人带刀劈下马去。

    另一人趁机抡起狼牙棒,狠狠砸向许杨的后背,风月明纵马窜前一步,长剑妙到巅毫地点在狼牙棒上。

    他真气迸发,那骑士如遭雷击,狼牙棒脱手坠地。

    第三骑双手持戟,猛地扎向许杨左肋,蓝桥不比风月明马快,眼见差一步才能赶到,风夜菱忽以手肘撑住马背,用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姿势飞起双腿,凌空绞住那人的长戟。

    那骑士一头冷汗,手中的长戟无论是向往前送还是往回拉,都被风夜菱一对看似柔弱的脚踝紧紧锁住,纹丝不动。

    “还不撒手?”风夜菱娇叱一声,双腿猛一用力,竟把那支长戟夺了下来,脚尖一挑送上半空,改用双手接住,同时身子顺势坐回马背,潇洒至极。

    蓝桥、风月明甚至回过头来的许杨,都被风夜菱这突如其来、充满想象力且又行云流水的一招惊得合不拢嘴。

    那新军战士见手中兵器被个娇滴滴的少女夺去,羞愧地胀红了脸,却又不敢上前再战,只得拨马避开。

    风月明见有人胆怯,拍马冲到许杨前面,暴喝一声道:“风月明在此,挡我者死!”说着他连发两道剑气,击退两名试图上前拦截的新军战士。

    西侧本是新军阵型的薄弱处,众人眼见风月明威武至此,都生出自保之心,无人愿冒性命之险阻截虎狼一般的风月明。

    风月明领着许杨、蓝桥和风夜菱一阵冲杀,蓦地就觉压力一轻,原来已冲出应天新军布在渔村周围的队形。他轻舒了一口气,转头对蓝桥道:“你可尝试把真气注进马儿的经脉,牵引着在马儿经脉里游走一周,这有助于增强马儿的体质,让马儿速度更快,耐力更强。”

    蓝桥先是一怔,旋即恍然道:“难怪我的御马之术总是及不上你,原来还有这样的秘诀。”

    “开始的时候先小心些,一点点来,避免真气伤到马儿脆弱的经脉。”风月明哈哈笑道,“等你熟练以后,就会生出人马一体血肉相连的美妙感受。”

    一名新军战士看到他们突围,刚要去追就见风夜菱一箭射来,忙向旁跑开两步,堪堪躲过。他吓出一身冷汗,想再追却又怕死,只象征性地追了一段便放慢马速。

    这时就听徐辉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怕死就别出来打仗。”紧接着他只觉脖子一凉,已是身首异处。

    “后退者死!”徐辉祖以玉龙剑挑起那人首级,向全军展示后又随手扔在地上,“给我追!”

第354章 一骑当先

    四人纵马狂奔,一口气跑出三十多里,才在冲出一片疏林后稍稍放缓马速。

    此时雨过天晴,蓝桥见马儿没有丝毫疲态,知道是风月明的御马之术起了作用,大赞道:“这人马一体的诀窍真个好用,要是能推广到全军,岂非让我们战力大增?”

    “别把自己看得太不值钱了。”风月明含笑道:“马儿的活力全仗内力支持,且对御者内力的要求极高,莫说我们琅琊铁骑,就是放眼天下,有能力做到者也寥寥可数。”

    风夜菱听他话外之音是在称赞蓝桥,心下暗喜地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给我挑的夫君。”

    “婚约是爹订的没错。”风月明一撇嘴道,“可他人却是我给你带回来的,你不想着怎么谢我,反倒喜欢和我拌嘴,真是咬了吕洞宾了。”

    “吕洞……”风夜菱大嗔道,“好啊哥,你又欺负我,夫君快帮我出气。”

    “算啦算啦。”蓝桥拍了拍她的香肩,无奈地道,“就当走路上被咬了一口,你总不能咬回去吧?那样会一嘴毛的。”

    风夜菱失声道:“你说什么?”旋即一肘拱在蓝桥的腰眼上,疼得后者龇牙咧嘴地看向风月明。

    风月明翻个白眼道:“把我也骂进去了,别指望我替你解围。”

    众人正说笑着,忽见一道金影从疏林里冲出,箭一般赶向众人。

    风夜菱色变道:“徐辉祖追上来了!”

    蓝桥和风月明虽未像她一般叫出声,却也难掩内心的惊骇。但见一片烟尘之中,金盔金甲的徐辉祖单枪匹马,一骑当先地衔尾追来。

    风月明、蓝桥和许杨忙再次提高马速,然而却仍不比重甲在身的徐辉祖,被他逐渐缩小着彼此间的距离。

    “娘的,看来他也知道这人马合一的诀窍。”风月明呸了一声,大骂道:“逼急了老子和他拼了,左右咱们四个人,还怕他一个不行?”

    许杨劝道:“徐辉祖虽因在朝而未被排进风云榜,其真正实力却与咱们侯爷以及梁梦醒不相上下,可以说是当代的三大宗师之一。就算合咱们四人之力,胜算也……”

    他话未说完,就听徐辉祖高声喝道:“风月明,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否则若等本人追上你们,再想求饶就晚了。”

    风夜菱叱道:“有本事就把我们都杀了。”她说着回身就是一箭,“要我们投降,休想!”

    徐辉祖微一探手,以指尖夹住风夜菱射来的箭,随手搓成粉末,森然道:“你以为我在吓唬人?看好了。”

    他忽地伏低身子,整个人抱紧马背,马儿一声嘶鸣,难以想象地再度增速,瞬间将与风月明等人的间距缩小至不到二十步。

    许杨眼见徐辉祖越追越近,大声道:“小侯爷和小姐姑爷先走,我挡他一阵。”

    说罢他刻意放缓马速,双手举起重剑猛地砍向徐辉祖。

    “好胆色,要弃车保帅吗?”徐辉祖一声冷笑,悬在腰上的玉龙剑离鞘而出,闪电般迎向许杨的重剑。

    “许老!”风月明知道许杨怀着牺牲自我以保他们逃走的心思,也放慢了马速,长剑从另一边夹击徐辉祖。

    此时三马并行,风月明在左,许杨在右,一齐攻向中间的徐辉祖。

    徐辉祖丝毫不见慌乱,明知风月明的长剑正攻向他的左肋,却并不回剑来救,而是把全部真气集中在他攻向许杨的这一剑上。

    “当!”许杨的重剑和徐辉祖的玉龙剑电光火石地交击在一处。

    徐辉祖身为当代最顶尖的高手之一,这一剑全力出手,自非许杨可以应付。只见许杨一声闷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然后翻下马背,重重摔在地上。

    “许老!”莫说近在眼前的风月明,就连前方十几步外的蓝桥和风夜菱也看得睚眦欲裂。

    风月明含恨出手,眼见徐辉祖攻往许杨的一剑已经用老,再也无暇招架,手上又加上两分真气,务求在这一剑上重创徐辉祖。

    徐辉祖哈哈一笑,身子倏地横移,鬼魅般飘到最右侧许杨的马上。风月明没想到徐辉祖早给自己算好了退路,一剑刺空,心中大骂。

    他怒火中烧,顺势跳上中间徐辉祖原先的战马,长剑再攻。却不料徐辉祖轻拉缰绳,马儿顿时堕后数尺,再次让他的剑招落空。

    徐辉祖在马背间的移动,对马儿速度的精准操控,无不到了令人惊叹的程度。若非处在敌对立场,风月明简直想向对方讨教两招。

    他放慢马速,等两匹马的距离拉近后第三次攻向徐辉祖。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风月明,你太让我失望了。”徐辉祖说着速度陡增,眨眼间的功夫便与降低了马速的风月明错身而过,同时玉龙剑猛地斩向风月明的右肩。

    风月明与徐辉祖两剑交击,只觉仿佛砍在至刚至硬的金石之上,被震得手臂发麻,紧接着一股巨力从徐辉祖的玉龙剑上传来,若非他咬紧牙关全力相抗,几乎也像许杨一般,被徐辉祖一剑砍下马去。

    徐辉祖一声长笑,继续打马增速,转瞬甩下风月明,赶至蓝桥的马旁道:“文昌侯附逆,你并非首犯,若肯投降,我可替你奏明圣上,免你死罪。至于风大小姐,凭她和我三妹的交情,我亦可做主力保,让圣上从轻论罪。”

    蓝桥哂道:“你的另一个亲妹不是当了燕王的王后吗?”

    徐辉祖面色一沉,接着又一笑道:“以风大小姐的绝世姿色,日后定可衣食无忧,蓝公子他日富贵,说不定还能到秦淮河畔的轻烟楼里和她一叙旧情。”

    风夜菱早在京城时就听说秦淮河畔的轻烟、淡粉、梅艳等六楼是由朱元璋敕令所建,专门用来容纳官妓。这些官妓多来自因父兄或丈夫获罪而受牵连的权贵人家,从小娇生惯养,又受过琴棋书画的训练,如今却沦落风尘任人赏玩,每日战战兢兢地过活,比起寻常青楼粉黛自是又有一番滋味。

    此时徐辉祖提到轻烟楼,显然有意羞辱,风夜菱如何能忍?她拿起翳影弓又是一箭,箭却再次被徐辉祖抓住。后者回手一甩,那支箭倒飞而回,径自射向蓝桥的咽喉。

第355章 射人射马

    “夫君当心!”在风夜菱的惊呼声中,蓝桥的流光剑如有生命般从腰间弹起,以剑柄撞在飞来的箭簇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响。

    蓝桥遍体经脉如遭重锤,泛起想要呕吐的难过感觉,同时眼前一阵发黑,连忙拨马转向,暂时拉开与徐辉祖的距离。

    徐辉祖正要去追,风月明又拍马赶到,与徐辉祖连过两招,虽未占到什么便宜,却总算为蓝桥赢得重整旗鼓的时间。

    “怀远快来,他刚才不过是利用速度上的变化把我们各个击破,咱们真围起来打,未必胜不过他。”风月明一边承受着徐辉祖狂风暴雨般的反攻,一边大喝道,“菱儿去看看你许伯伯,他若伤得不重,你便带他往河边走,我们等下就来。”

    风夜菱虽舍不得蓝桥,却也知道不是矫情的时候,一翻身跳下马背,往许杨落马的方位跑去。

    蓝桥没了保护风夜菱的顾虑,双脚一踩马镫腾空而起,与流光剑人剑合一地攻向徐辉祖,正是一招天光乍现。

    此时已近中午,刺眼的阳光从头顶射下,蓝桥的剑光却比阳光更刺眼。面对这与风镇岳梁梦醒同一级数的宗师高手,他不敢有丝毫怠慢,一招天光乍现用尽他体内十成十的功力,似北风,似斜阳,似秋雨,似冰雹地攻向稳坐马背的徐辉祖。

    蓝若海若能目睹此招,必当大为欣慰,因为蓝桥这招天光乍现的威力,已接近他决战安萧寒时九成的水准。

    徐辉祖目光闪动,显然也对蓝桥这惊天动地的一招大感惊诧。他把手中的玉龙剑挥舞成一片金影,以快打快地连接蓝桥十八招,但觉蓝桥一剑快似一剑,到最后已逼近人类体能的极限。

    蓝桥能够放手而攻,并非是他已达到足够与徐辉祖一战的武功境界,只因徐辉祖不得不分心提防着另一边的风月明,所以接他剑招时只用了六七成的功力。

    说时迟那时快,蓝桥的第十九剑已惊鸿般从天而降。

    徐辉祖的嘴角吊起一丝冷笑,猛地一拍马背,身子倏地横移,竟骑上蓝桥空出的战马,往风夜菱和许杨的方向赶去。

    蓝桥没想到与他连对十八招的徐辉祖竟然无视了他的第十九招,眼见手中流光剑要插进土里,风月明急声道:“冲我来。”

    见风月明的长剑摆出一个倾斜的奇怪角度,蓝桥瞬间明白了风月明的心思。他把流光剑在风月明的剑锋上轻巧地一点,身体借力由急速的下坠改为横移,流星般追向纵马而去的徐辉祖。

    徐辉祖听得破风声响,见蓝桥衔尾追来,一剑切在流光剑上。

    蓝桥与徐辉祖硬碰硬地对了一招,但觉内息翻涌,整个人倒飞而出,在空中翻滚不止。

    风夜菱这边刚扶起许杨,回头就见蓝桥吃亏,趁机射出一箭,不是射向徐辉祖的人,而是他座下的马。

    马儿一声嘶鸣,中箭倒地,徐辉祖也不得不落往地面。

    风月明及时赶到,接住从半空落下的蓝桥,两人一齐又往徐辉祖攻去。

    “咱们快走。”风夜菱见徐辉祖被风月明和蓝桥缠住,忙把许杨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扛着他干瘦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往河岸边走去。

    “大小姐!”许杨老泪纵横,语不成声地道:“我不中用了,你就别管我了!”

    风夜菱刚要说话,蓦听一阵马蹄声响,又有两匹快马冲出疏林,马背上的骑士看得清楚,正是瓦剌双雄,特古斯让和札失温。

    徐辉祖以一敌二,正与风月明蓝桥酣战,见这二人赶来,面露喜色地道:“不必管我,你们先把那女的捉了,再来助我不迟。”

    札失温一眼便看到了风夜菱,一边打马加速一边笑道:“这不是我的虞美人嘛,这次看你还往哪跑。”

    许杨见瓦剌二骑逐渐靠近,哽咽着道:“大小姐快跑,我还能打,我来挡住他们。”

    风夜菱一听他这么说,立时想起当初在岳阳,她和李静姝被比作虞美人和水仙子,被迫在他们面前跳舞的耻辱。她俏脸涨红,索性放下许杨,五根手指夹起四支箭,连珠似的射出,分别射向瓦剌双雄的二人二马。

    札失温只道风夜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哪想到她还有这样的箭法?处在戏谑放松之中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肩头一阵剧痛,已是中了一箭。

    紧接着他的坐骑也中了箭,把他摔在地上,同时特古斯让的马也中箭倒地,只有射向特古斯让本人的一箭落空。

    札失温在地上打了个滚,怪叫着道:“快把这贱人拿了!”

    特古斯让展开轻功,大步流星地追向风夜菱。此时风夜菱再来不及弯弓搭箭,只得硬着头皮抽出红药剑,刺向特古斯让的小腹。

    她本不精于剑术,这一招无论速度还是角度,都不算上乘,特古斯让若非有意生擒活捉,寒铁棒一下就可将她砸成肉酱。

    现在他只轻轻一闪,便躲开了风夜菱的红药剑,同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身子拽得扑跌倒地。

    蓝桥远远看到风夜菱遇险,想去援助,却被徐辉祖牢牢牵制住。一旦他抽身离开,风月明将随时面临生命危险。

    许杨怒吼一声,勉力扬起重剑,攻向特古斯让。

    特古斯让嘿嘿一笑,一脚踢飞风夜菱的红药剑,又踩住她的头发,寒铁棒转往许杨处抡去。

    许杨受伤在先,哪是特古斯让的对手?他的重剑被寒铁棒击中,连退了五步才稳住身形,正想再上,已经拔出了箭簇的札失温挥动着铁骨折扇,又从另一边攻来。

    “啪啪”两声,许杨被札失温两扇子打在脸上,只觉头晕目眩,摇摇晃晃地站立不稳,牙齿也被打落了两颗。

    风夜菱见他似要倒下,急道:“许老,快给我一剑,我不想落到他们手里!”

    许杨仰天长叹,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一道灰影鬼魅般从疏林里闪出,以肉眼难辨的高速出现在札失温的身后。

    “身后!”特古斯让示警的声音还没传到,札失温就觉后颈一凉,紧接着便重重栽倒下去。

    风夜菱被踩着秀发,吃力地转头看去,但见此人须发皆白,是个佝偻着身子的七旬老者。定睛再一看,她发现自己竟然还见过他,不禁失声叫道:“你是弘毅庐的沈伯!”

第356章 天剑宗师

    那沈伯眯着眼睛,仍是一副昏昏睡睡的垂暮之态,朝风夜菱微微一笑道:“不要怕,有我在。”

    不知为何,风夜菱只觉心中一暖,仿佛有了他在,就真的什么也不必怕了一样。

    特古斯让眼瞧着他一招打倒札失温,不知是札失温大意,还是这老头太过强横,心下没底地道:“你是谁?快点退后,不然我弄死这小姑娘。”

    “你弄死她试试。”沈伯双手负在身后,缓缓向他走过去,“你若还能碰她一下,老夫以后跟你的姓。”

    “你别逼我!”特古斯让色厉内荏,本来就带着蒙古腔的汉化说得更加怪异。他拿寒铁棒在风夜菱的后脑比划了一下,大声地道:“现在我弄死她就是一抬手的事。”

    “我说了,你试试。”沈伯继续向前走,这回就连许杨也心虚起来,劝道:“老伯……”

    沈伯朝许杨一摆手,阻止他说下去,同时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对特古斯让道:“你不敢吗?”

    特古斯让把心一横,抬手要打,忽觉手腕一阵刺痛,那寒铁棒竟再拿不住,向下坠去。

    但见灰影一闪,沈伯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旁,抢过正在坠落的寒铁棒一下捣在他的胸口。

    特古斯让一声惨呼,胸前被砸出一个令人不忍直视的凹陷,瘫软倒地。

    在许杨和风夜菱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沈伯悠然走了几步,捡起风夜菱方才掉落的红药剑,重新交还到她手里道:“现在是你的时间了,解决他们吧。”

    风夜菱疑惑地看着这老者,眼前依稀又浮现出他拿着大扫把在弘毅庐庭前引路的情景。她正想开口询问,沈伯又道:“札失温被我打昏,特古斯让也再没有反抗之力,你可以动手了。”

    特古斯让见风夜菱看向自己,骇得心胆俱裂,无奈伤得太重,不但动弹不得,连喊叫也发不出一声。

    风夜菱走到特古斯让身前,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道:“这一剑,是替玉倩姐还的。”说罢她手起剑落,亲手终结了这位瓦剌高手的生命。

    回头一看,札失温竟已醒转,正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

    “不要怕,他也是你的。”沈伯佝偻着身子,不紧不慢地道。

    风夜菱咬了下嘴唇,又走到札失温身旁。想到自己和李静姝被札失温任达等人羞辱的情景,她又是一剑,将札失温刺死在地。

    她顾不得擦拭被溅上的血污,转头对沈伯道:“沈伯,请你帮帮我哥,还有我夫君他们。”

    “夫君?”沈伯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看了看风夜菱手上拿的翳影弓,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你们已经成亲了?”

    风夜菱赧然颔首。

    沈伯一阵大笑,大步走到徐辉祖蓝桥风月明的战团前停下道:“徐辉祖,还记得老夫否?”

    战团倏地散开,徐辉祖、蓝桥、风月明各据一角,剑锋相对。

    徐辉祖仔细打量这佝偻的老者,冷哼一声道:“阁下能在抬手之间打倒札失温和特古斯让,显然不是无名之辈。”

    风月明和蓝桥也心中讶异,却和徐辉祖一样看不出他的身份。

    “现在呢?”说这话的时候,沈伯蓦地挺直了腰,睁开睡眼露出神采摄人的虎目,一字字道:“老夫,沈心流是也。”

    沈心流三个字就像三记重锤,锤进徐辉祖的心里,也锤进蓝桥和风月明的心里。

    若放在三十年前,这个名字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沈心流自幼便是孤儿,被华山派老掌门闻墨收养,教之以华山派的剑法武功。他天赋异禀,十八岁时便在剑法上超越了大师兄闻奇。他拒绝了闻墨要他继任掌门的请求,一人一剑离开关中,加入到朱元璋率领的义军当中。

    随后他追随朱元璋南征北战,屡建奇功,朱元璋为褒奖他的功劳,特命京城巧匠制翳影弓作为赏赐,亲称他作“天下第一剑”。沈心流在江湖上“天剑”的称号亦由此而来。

    沈心流坦然受赏,却深谙明哲之道,建国不久便携剑归隐。他隐居期间,调教出蓝若海和叶雯两大风云榜级数的爱徒,后来蓝若海参军晋爵,叶雯也自立了天莲宗,从此江湖上再没有人知道沈心流的下落。

    作为一个只活在传说里的前辈高手,沈心流驱逐鞑虏,安世济民,功成身退,纵情山野。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他都是不知是多少人崇拜的对象,习武的动力,生活的希望。

    有人猜想沈心流早在山野之中羽化登仙,飘然而去,有人以为他远渡重洋,踏上另一方乐土,还有人则认定他又找到新的习武苗子,打算培养出下一个蓝若海和下一个叶雯。

    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在音信全无了十几年后,沈心流还会再次出现——以弘毅庐前一位老仆的身份。

    徐辉祖的瞳孔骤然收缩,冷然道:“沈心流一辈子身正影直,不成想临到晚年,竟帮起反贼来了。”

    他高举着手中的玉龙剑,正气凛然地道:“你可知我这柄剑为何取名玉龙?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正邪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你身为先帝信臣,如今却依附乱党,这是何道理?”

    沈心流哑然失笑道:“我不过是打发了两个来我中原作乱的瓦剌小丑,何来依附乱党这么一顶大帽子?倒是你身为堂堂魏国公,却要瓦剌人给你助拳,羞也不羞?”

    徐辉祖自知理亏,但一想大军在后,倒也并不如何惧怕,只目光闪动,盘算着如何拖延时间。

    沈心流骈指如剑,遥指着徐辉祖道:“有本事到战场和朱老四比划去,整天就知道搞些阴谋诡计,就不怕你爹在天上看了笑话。”

    说罢他一手拉起蓝桥,一手拉上风月明,三人一齐往风夜菱和许杨所在的河岸边走去。

    风夜菱提着裙角狂奔过来,一把抱住蓝桥,泪如雨下。

    “没事了,没事了。”蓝桥含笑抚摸着她的头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的祖师爷。”

    “祖……师爷?”风夜菱揉了揉眼睛,又好奇地看向沈心流道,“你不是弘毅先生家里的长工吗?还说给我削过苹果的。”

    “削过苹果不假,祖师爷也不假。”沈心流呵呵笑道,“我知道你们一定都有满肚子的疑问,这些都可以等我们渡过江去,从容再谈。”

    “可这岸边并无渡船。”许杨强撑着走过来道。

    “有船便行,不需要在岸边。”沈心流一手搭在许杨的肩上,另一只手指着条在河心顺流而下的小舢板,从容地道,“待我把那条舢板借来。”

    许杨但觉一股沁凉的真气从沈心流的手掌迅速扩散到他的全身,他因受伤而淤结的经脉被沈心流的真气一冲,就似冰雪消融般重归畅通,在他穴窍间横冲直撞的徐辉祖的真气,也瞬间望风而靡,臣服于沈心流的浩然正气之下。

    若非碍于颜面,他几乎舒服地呻吟出来,看向沈心流的目光也充满了感激与敬畏。

    “再静养几天,就没什么大事了。”沈心流微微一笑,抖了抖那身已洗得发白的长衫,就那么闲庭信步地踩上河面,踏着河水往河心走去。

    蓝桥和风月明都听说过轻功的最高境界,知道有人可以踏雪无痕,踩水如踩实地,却谁也没亲眼见过,此时见沈心流亲身示范,都生出叹为观止之感。

    沈心流如履平地,轻飘飘地走到那小舢板上,舢板上的船夫早看得呆了,呆头鸟般任由沈心流接过船桨,把舢板划到南岸。

    待风月明、蓝桥、风夜菱和许杨都上了舢板,沈心流长笑一声道:“开船喽!”

    在徐辉祖无奈的注视下,小舢板飘然而出,劈开水中碎金般跃动的光影,往淮河北岸驶去。

第357章 云南王府

    舢板荡到北岸,风月明摸出一把铜钱塞给船夫,搀着许杨走上河岸。

    回首看看徐辉祖排在淮河南岸的两千骑兵,他不禁生出再世为人的动人感受。

    风夜菱同样心情激动,紧紧挽着蓝桥的手臂,俏脸贴在他的身上,纵使还有外人在旁,也不肯放开。

    “咱们有三百多弟兄没能上船,他们也不知有几人能活着回来。”风月明长叹一声道,“是我的错啊,当初在黑石峡口,我没算到徐辉祖还有换马绕行这一招,若能早些觉察,也不至有今日之败。”

    蓝桥想安慰他,正不知说什么好,忽听马蹄声响,不禁浑身一震道:“难道北岸还有伏兵?”

    风月明还没答话,就见一支三五百人的骑兵队伍出现在前方不远处的道路转角,领头的将军面貌清秀,竟是文昌侯府的女管家白沁。

    白沁远远看到风月明等人,立时眼睛一亮,精神抖擞地指挥队伍聚拢过来。

    她在二十步外滚鞍下马,一溜小跑地来到风月明身前,学足武将的模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小侯爷,大小姐,你们回来了!”她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就像迎来失散多年的至亲,以至于声音都有点哽咽。

    风月明轻轻将她扶起,柔声道:“你怎么来了,云河呢?”

    白沁恭敬地道:“他还守着侯府山城,是我不放心你们,坚持带人来接应的。若是小侯爷认为此举不当,白沁愿受军法。”

    “罢了,你是第一次带兵吧?这么远的路,辛苦你了。”风月明摆了摆手,凝视着白沁略有些疲惫的面容道,“看到你来,我很欣喜。咱们本是一家人,你也不必这多礼数。”

    “能再见到小侯爷和大小姐,再辛苦也值得了。”白沁见他们只有五人,又问道:“侯爷和其他人马呢?”

    “他们在稍下游的地方,此行我们总共折了三百多弟兄,战马也都留在南岸了。”风月明简单叙述了一遍近几日的经历,然后走到沈心流身边道:“最后若非沈大师出手,我们几个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白沁没想到这次营救风夜菱的行动竟生出这么多波折,听到其中惊险之处,更是禁不住屏住呼吸。她向沈心流深深一揖,诚挚地道:“多谢沈大师。”

    “道谢就不必了,我做这些事,自有我的缘由。”沈心流的腰仍挺得笔直,再看不出丝毫弘毅庐时的垂暮之态。

    风月明想了想道:“沈大师既一直在江浦做事,怎又会出现在此地?”

    “跟着徐辉祖他们来的。”沈心流的目光扫过众人,略一迟疑道:“在江浦见了你们,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您的徒孙吗?”风月明拍着蓝桥的肩膀,打趣地笑道,“他没给您老人家丢脸。”

    蓝桥其实还想问沈心流,为什么会在李祺家里当那么多年家仆,见他没有主动坦露的意思,也不好刨根问底,便闭口不言。

    众人沿河岸走了十几里路,迎面遇到风镇岳以及随他第一批渡河的六百多琅琊战士,白沁上前见礼,同时将一封书信递给风镇岳。

    此信是云河所发,托白沁急交风镇岳处置。风镇岳拆开一看,眉头顿时紧锁起来。待看完全文,他沉吟片刻,简明扼要地道:“沐晟要出兵了。”

    对于不了解沐晟这个名字的人,可能一时不知道风镇岳想表达的意思,但对熟知军方重要人物的风月明蓝桥等人而言,却无疑在心底掀起滔天巨浪。

    沐晟是黔宁王沐英的次子,沐英病逝后,洪武皇帝封其长子沐春为西平侯,继续镇守云南。洪武三十一年沐春逝世,沐晟承袭西平侯,成为继父兄之后下一任坐拥军政大权的“云南王”。

    沐英是大明的开国名将,曾与蓝玉率军三十万征讨云南,击败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攻占昆明后,他又和蓝玉西进点苍山,智擒盘踞洱海之畔数百年的大理段氏,将云南彻底划归大明版图。

    平定云南后,朱元璋调回蓝玉,却留下沐英镇守云南。沐英多次平定土著叛乱,在云南的经济和文化发展上都颇有建树,起初随他扫荡云南的三十万大军也增至四十万,兵力四倍于镇守北平的燕王朱棣,成为大明王朝最强大的地方武装。

    此番云河来信,便是得到了探报,说继承了云南兵权的沐晟准备出兵中原,帮助建文帝一举消灭朱棣。如果此言属实,沐晟和他手下的四十万大军无疑将成为朱棣靖难路上的巨大阻碍。

    风月明挠了挠头道:“四十万大军想要出动并不容易,单是筹备粮饷便要好几个月,他不会那么快来的。”

    “或快或慢,他总是要来的。”风镇岳冥思良久,断然道,“我要立刻走一趟云南,以我对沐晟的影响力,说不定可说动他暂缓出兵。”

    风月明这才想起,身在蓝玉麾下的风镇岳当时也曾随蓝玉攻打云南,且和同在军中效力的沐晟有些交情:“沐晟现在是威震一方的云南王,他会听你的话吗?”

    “此子寡言好学,对我颇为尊敬,我还教过他几手功夫呢。”风镇岳沉声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尽力斡旋,若真让沐王府的四十万大军开赴中原,后果不堪设想。”

    风月明和蓝桥对视一眼,都觉得风镇岳说的不无道理,点头道:“既是如此,你一路小心。若是沐晟不从,也不要强逼,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风镇岳哑然失笑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叮嘱我了?别忘了你老子的身手,这世上除了沈大师,还没人敢说胜得过我。”他说到这里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心流,长揖到地道:“多谢沈大师,替我把他们救回来。我不在的日子里,还要烦请您替我照顾好菱儿。”

    沈心流挥了挥手,没再多说什么,只轻叹一声道:“好自为之吧。”

    “那我这便上路。”风镇岳对许杨和白沁等人道,“此行返回青州也并不轻松,你们要听如晦的话。”

    又交代了几句,风镇岳孤身上路。华山派的慕容英和沈心流一番寒暄,也趁机提出辞行,带着唐梨、杜震和杜媛返回关中。唐梨临走前把从高桓身上缴获的那卷《白莲秘经》交给蓝桥道:“这东西左右我也用不到,你身上担子重,留着也许能派上用场。”

    蓝桥粗略一看,是十二地支中的“酉”字卷,谢过收下。

    天莲宗的路雪瑜和谢雪初向沈心流请了安,随后也相携离去。风月明清点人数和口粮,当即决定北返,一千多人绕开徐州济南等军事重镇,取道东海琅琊一线,返回青州。

    当夜,众人在野外的一座山神庙歇脚。战士们分散在庙外枕戈而眠,风月明沈心流等人在围坐在庙门口的篝火旁,畅谈心事。

    “所以沈大师,您不打算重回江浦了?”蓝桥挑动着火堆里的木柴道,“没想到您在江湖上没了音讯,竟是到弘毅先生的府上当了家仆。弘毅先生知道您的身份吗?”

    “你这小子,也真个没规矩,百川怎么教的你?”沈心流笑得又眯起了眼,“什么沈大师,要叫我师公才对。”

第358章 帝王心术

    蓝桥讪笑两声,连忙改口,风月明替他解围道:“让我来猜猜看,如果弘毅先生知道您的身份,断不会让您干那些下人做的差事。唯一的可能是,您出于某种目的,故意隐藏了身份,跑到他们府里当家仆,且一当就是十年。”

    他闭上眼睛沉思了片刻,接着道:“十年前,也就是洪武二十四年,那时我们一家还在京城,弘毅先生则已搬去了江浦。”

    “难道与韩国公的案子有关?”蓝桥心中一动道,“莫非先帝斩了韩国公后,怕弘毅先生这个风云榜级别的高手心怀不忿,所以安插师公暗中监视?”

    沈心流没有直接答他,而是默认似的沉默良久,然后唏嘘着道:“只可惜先帝似乎下错了注,比起李祺,我更该到魏国公府上做事的。”

    风月明不解地道:“据我所知,相较于被满门抄斩的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是开国功臣里少有得以善终的,徐辉祖有什么理由参与二七会这趟浑水?”

    “善终?这你就太不了解先帝了。”沈心流喟然道,“徐达晚年病重,太医诊脉之后嘱咐,最忌吃鹅,可先帝偏偏就赐了蒸鹅给他。徐达打开食盒就明白了一切,含泪吃下那只蒸鹅,没两日便病逝了。”

    风月明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这般玄虚。”

    “其实单是徐达倒也罢了,他年迈体弱,就算不吃那只鹅,恐怕也多活不了几年。”沈心流徐徐地接着道,“真正让徐辉祖无法释怀的,是他娘亲谢氏的死。”

    蓝桥和风月明都知道他还有话要说,纷纷洗耳恭听,静待下文。

    沈心流凝望着火堆道:“徐达共有两妻两妾,其中谢氏是先帝亲自做媒,为徐达所娶。徐家的长子辉祖,三子添福,四子增寿,以及嫁为燕王王后的长女妙云,都出自谢氏。谢氏是先帝亲侄朱文正的小姨子,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特别与马皇后交情甚笃。据说有一次她入宫探望马皇后,闲谈间谢氏看着金碧辉煌的皇宫说,你家的房子真大真漂亮呀,我家真是怎么也比不上。”

    他说到这里,风月明眉头微皱地道:“女人之间私下里说这种话互相恭维,其实再正常不过,难道这句话还惹祸了?”

    “正是这句话为谢氏带来了杀身之祸。”沈心流犹有余悸地道,“后来这句话传到先帝处,被说成谢氏嫉妒马皇后,言行失礼,被下令当众杖毙。谢氏死的时候,徐辉祖就在一旁看着,试问哪个正常的孩子看到亲娘被活活打死,还能无动于衷?”

    风月明叹道:“以先帝对政治敏锐的洞察力,他杀谢氏决不会真的只因为这么一句话——他是在警示徐达呢。”

    “其实这里我一直就很费解。”蓝桥斟酌着词句道,“以先帝的英明神武,为何定要在建国之后,找各种理由诛戮文武功臣?”

    “我虽找不到实据,却能猜出一二。”沈心流接过白沁捧来的一碗热茶,啜了一口道,“先帝这么做,起初是为了太子朱标。”

    “什么叫起初为了?”蓝桥一头雾水地道,“难道他后来还变卦了?”

    “朱标是先帝最喜欢的儿子,又是嫡长子,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沈心流耐心地解释道,“先帝担心,等朱标继位后,这些开国功臣会居功自傲,不受节制,索性提前替他铲除了。”

    风月明第二个接过白沁沏好的茶,思索着道:“可据我所知,朱标善于理政,却不善打仗,若先帝把这些能打的武将都铲除了,一旦战事爆发,朱标能靠谁呢?”

    “先帝为太子留了最能打也最能保证忠心,那就是凉国公蓝玉。朱标的太子妃常氏是蓝玉的侄女,所以蓝玉自始至终都是太子最坚定的支持者。”沈心流感慨地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洪武二十五年朱标病逝,蓝玉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因为朱标最年长的儿子朱允炆为继妃吕氏所生,而如果蓝玉支持常氏之子,则必会成为朱允炆掌权路上的绊脚石。”

    “生在帝王家,哪有什么感情可讲?”蓝桥无奈地道,“所有的是非对错,考虑的都是政治利益。”

    “此言说的真是分毫不差。”沈心流淡淡地道,“若非我隐退得早,恐怕也要登上先帝的必杀名单。”

    风月明点着手指头道:“刘伯温被朱元璋害死,安萧寒之妻又正是蓝玉之女,徐辉祖、刘璟、安萧寒这几个人混在一起,这是要复仇啊。”

    风夜菱本就对政治不感兴趣,又是整整三天两夜未曾合眼,此时强撑着听男人们谈论洪武朝的往事,早困得连打了好几个呵欠。

    “这山神庙内有两间耳室,送她去休息吧。”沈心流笑道,“来日方长,说话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遵命。”蓝桥一拱手,转对风夜菱道:“菱儿,我带你去歇息。”

    白沁早命人将两间耳室打扫干净,蓝桥扶着风夜菱坐到榻上,轻声道:“那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我再来叫你。”

    他说罢转身要走,却被风夜菱一把拉住:“你到哪去?”

    “呃……”蓝桥搓着手道,“我到外面看看情况。”

    风夜菱美目瞄了他一眼,软语相求地道:“你……你能不能陪陪我?”她说着挪到最靠墙的角落,轻轻躺下。

    蓝桥略一思忖,点了点头,和衣躺在她的身旁。

    与此同时,风月明也对白沁道:“你不是武将,奔波了一天肯定累坏了,还有一间耳室,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白沁摇头道:“我没事。”

    “去。”风月明不容反驳地道,“别忘了爹走之前说,这边一切听我指挥。”

    “白沁听命便是。”白沁起身走至另一间耳室门外,风月明替她推开了门。

    “小侯爷……”白沁刚想劝他不必对自己如此照顾,风月明却已先一步走进耳室,优哉游哉地躺倒在榻上。

    白沁有点不知所措,嗫嚅着道:“小侯爷如要休息,白沁这便告辞。”

    她刚想替风月明把门关上,见风月明朝她招手,只好走进室内。

    “关门。”风月明道。

    白沁转身关门,于是耳室内就只剩她和风月明二人。

    “帮我把靴子脱了。”风月明晃了晃脚。

    “是。”白沁坐到榻边,温柔地替他脱下靴子,整齐地摆放好。

    “还有袜子。”

    于是白沁又替他脱下袜子。

    她忽然感受到这耳室内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氛,脸上倏地一红,不安地起身道:“我该出去了。”

    “等一下。”风月明在她身后道,“我要你留下来。”

    白沁娇躯一颤,脸红得更厉害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然后她就听到她做梦也不敢想的一句话。

    “等回去,我们就成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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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