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靖难英雄谱TXT下载靖难英雄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19章 同床共枕

    蓝桥再醒来时,月光正从窗棂流水般洒落。

    那光线皎洁而又温柔,如轻纱一般落在蓝桥的身上、被上,也洒落在花语夕瀑布般的长发和玉雕般的侧脸上。

    花语夕睡着了,纤长的睫毛紧闭着,双腿跪坐在蓝桥的床前,上身伏在床上,娇躯伴随着悠长的呼吸微微起伏,甚至连那对樱花耳坠也忘记摘下。

    月色照进耳坠上璀璨的水晶,又被反射到她的脸上,美得让人心醉。

    蓝桥伸出颤抖的手,试图帮花语夕摘下耳坠,不料才刚一碰到,她就悠悠醒转。

    她眨了眨朦胧的睡眼,待看清是蓝桥后,瞬间露出惊喜的神色:“公子,你醒了。”

    “天还没亮呢,你跑我房里来干什么?”蓝桥不知花语夕因何这般欢喜,不解地看着她道,“我做了场大梦,感觉像过了很久很久,但看现在的天色,似乎也就睡了一个多时辰。”

    花语夕意识到自己趴在蓝桥床上是失礼的举动,揉了揉早跪麻了的腿,膝行着退后两步,伏身道:“奴婢欢迎公子回来。”

    “你说什么胡话呢?”蓝桥莫名其妙地道:“从哪回来?”

    “从鬼门关回来。”花语夕嫣然一笑,朦胧的眼中仿佛刚下了场大雨,随时可能溢出水来,“公子睡了不是一个时辰,而是整整一天。”

    “什么?”蓝桥难以置信地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花语夕这才把蓝桥中毒,自己如何缓解他的症状,项逸轩如何帮忙买药等事说了一遍,最后道:“直到项公子把药买回来煎好,奴家喂公子服下,公子才逐渐脱离危险。这毒其实并不难解,关键还是太突然了,中毒者往往还来不及反应,就已昏迷过去。”

    “所以现在是二十二日的晚上。”蓝桥终于恍然,感激地看了花语夕一眼道:“多亏有你。”

    “说什么傻话呢?本来去神女楼就是为了奴家的事,公子中招也是为奴家挡的。”花语夕凝望着他道,“公子对奴家的好,奴家都记得的。”

    说到最后,她有些羞怯地垂下头去。

    蓝桥默然半晌,轻叹一声道:“可惜一整天就这么浪费了,找小姝的事还是没有头绪。”

    他一抬眼,看到那只被花语夕拆破的香囊,惋惜地道:“唯一的纪念物也被你拆了。”

    “这有什么的?”花语夕满不在乎地道,“公子这么在意李家小姐,这么用心地想找到她,等见到了她,她肯定会爱上公子的。到时候莫说一只香囊,就是十只百只,也不在话下。”

    蓝桥苦笑道:“别开玩笑了。”

    花语夕正色道:“相信我,她会的。”

    蓝桥讶然道:“你比我还了解她?”

    “我只是比你更了解女人罢了。”花语夕有些不自然地道,“还记得咱们在济南打过的赌吗?你说风家小姐不会吃醋,但她还是找理由来了。”

    “是呀,明明去年才发生的事,怎么感觉恍如隔世一样。”蓝桥感慨万千地道,“当时还给你做了莼菜汤,想给你下药自己还纠结半天,是真把你当个好姑娘来看。”

    “怎么?现在知道奴家是坏姑娘,后悔了?”花语夕似笑非笑地道,“后悔也晚了,好姑娘也罢坏姑娘也罢,都是公子的了。”

    蓝桥听她话中隐含暧昧,又看到月光下她楚楚动人的容颜,心中一软道:“别在那跪着了,地上这么凉,回去睡吧。”

    “那可不行,公子的毒刚解,必须保持观察避免反复。”花语夕认真地道,“要等到第二天早上,公子再无症状,奴家才能放心。”

    “你这么晚还待在我房里,对你名声不好。”蓝桥无奈地道,“明天大家就全知道了,到时候怎么看你?”

    “爱怎么看怎么看,奴家无愧于心,怕什么?”花语夕娇嗔着道,“倒是公子,你是怕你弟弟知道,怕项公子知道,怕和林公主知道,还是怕风家小姐知道吃醋呢?”

    蓝桥老脸一红,强撑着道:“我……我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不怕,就不要撵奴家走。”花语夕点头笑道,“奴家看着公子睡。”

    “你也累了一天了,总不能让你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蓝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嫌弃的话,你就在我旁边休息吧,放心不碰你,碰你是小狗。”说着他还向里挪了挪,为花语夕腾出一片空间。

    “喂,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花语夕白了蓝桥一眼道,“难道奴家只能被狗碰?”

    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是欢喜,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轻轻坐上蓝桥的床,卧倒在他枕边。

    蓝桥听到她近在咫尺的心跳声,陡地又想起当初在济南,他和花语夕为破解双心连环的地库机关,用心跳计时的往事,脸上不禁一阵发烫。

    他看着花语夕那像关切又像是含情脉脉的眼眸,心想这位屡次和自己作对的美女大敌,难道从此就真成了任自己随意驱使的女婢?

    她若有歹心,今早毒发时坐视不理就好了,又何必费那么多心思来救自己?

    然而自己现在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简直像做梦一样。

    花语夕见蓝桥半天不说话,轻声道:“公子想什么哩?”

    由于二人距离太近,她的气息直接吹在蓝桥脸上,让后者的心跳又是一阵加速。

    蓝桥不敢再看她的眼,索性扭转身子面朝墙里,咕哝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既然天性不坏,为何要和二七会同流合污?跟着他们你想得到什么呢?”

    花语夕幽幽地道:“那公子为何又偏要和堂主过不去呢?打败了他,公子又能得到什么?”

    “安萧寒杀了我爹,我自然……”蓝桥说到这里陡然顿住,不可思议地道,“难道你也是为了报仇?”

    花语夕没再说话,昏暗的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蓝桥本期待花语夕讲出她的故事,听她不答,又不好迫她倾诉**,便也住了口。他体内的毒素刚解不久,精神尚弱,没过一会便再次沉沉睡去,只留下花语夕的一双美眸在月色下闪着波光。

    “其实,狗也挺可爱的。”

第420章 徐三小姐

    当二月二十三日的阳光如期降临,花语夕仍在蓝桥的枕边酣睡。

    这是蓝桥进京后的第六天。

    蓝桥在床上伸展了一下四肢,自觉恢复如常,便轻松地坐起身,看向花语夕海棠般娇美的睡颜。

    她直至此刻仍穿着昨日的粉色衣裙,樱花耳坠摘了放在一边,双腿蜷缩地侧躺着,两只小脚则露在外面,让人生出想伸手把玩的新奇感。

    门外传来鹿雪柔的声音:“蓝公子好些了吗?项公子唤蓝公子去用早点哩。”

    花语夕睁开眼,见蓝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忙赧然地别过脸去,不好意思地道:“公子早安。”

    “昨晚和我挤在一张床上,委屈你了。”蓝桥怜爱地看着她蜷曲的身子,忍不住替她拨弄了一下凌乱的发丝,“和我一起去用早点吧。”

    “不必了。”花语夕脸上一红,匆忙翻身下床道,“让奴家先侍候公子盥洗更衣,然后公子自己去吧。”

    蓝桥哂道:“我都这么大人了,还用你这小姑娘侍候?”

    “你等着,我去给你弄热水来擦脸。”花语夕也不和他置辩,说罢便往门口走,刚要推门却又停住,咬了咬唇,低头道:“外面有人看着呢,我……我不方便出去。”

    听她这么说,蓝桥“噗嗤”一笑道:“你昨晚不是说无愧于心吗?怎么现在还怕误会了?”

    “奴家是怕公子被人误会。”花语夕的脸更红了,“带奴家回来才一天,就迫不及待地……”

    “迫不及待地怎样?”蓝桥眨着眼睛追问。

    “明知故问!”花语夕不依地嗔了一声道,“公子坏死了。”

    蓝桥哈哈一笑,径自拿凉毛巾擦了脸,又换上一身花语夕递来的整洁长衫,最后确认道:“你真不和我一起去?”

    “不去了。”花语夕一边拿起木梳为他梳头,一边摇头道,“哪有婢女和公子一席用膳的,不合规矩。”

    “怕出门见人才是真吧?”蓝桥看着她小女人般的羞态,心情不知为何更明朗了些:“以前花大姐说话办事何其干练,没想到一夜过后,现在也跟个小姑娘似的。”

    “人家本来就是小姑娘。”花语夕哼了一声道:“公子还是小狗呢。”

    蓝桥一怔,这才想起自己方才碰过她的头发,正应了自己昨晚说“碰她是小狗”的话。

    待梳罢了头,他推门而出道:“那你就在这等着,我给你带些回来。”

    蓝桥跟着鹿雪柔走进云仙阁的堂屋,一桌丰盛的早点正由婢女流水般地传上饭桌,香气四溢。

    “怀远请。”项逸轩悠然坐在一张圆凳上,招手示意蓝桥入座。

    “多谢思邈款待。”他看着装潢得金碧辉煌的堂屋,啧啧称奇地道:“敢问思邈的祖上是?”

    项逸轩拿起一只白瓷碗,一边给蓝桥盛粥一边道:“不瞒怀远,在下的外祖父正是元末明初的江南巨富沈万三。当年外祖父遭小人构陷,被洪武帝流放云南,客死他乡。临行前他把大半财产秘密转移到娘亲名下,最后又辗转变成我项家的家产。家父行事低调,洪武帝虽有心追究,却因始终抓不到把柄,最后不了了之。”

    “难怪思邈坐拥家宅数里,也没人找思邈麻烦。”蓝桥接过盛满粥的瓷碗,道了声谢又道:“思邈那天谈到魏国公,莫非思邈与徐家的关系也和沈万三有关?”

    “这话我对怀远说,怀远却不要再对外人提起。”项逸轩笑着支起一只手,掩住半边侧脸悄声地道:“老魏国公与外祖父本是好友,外祖父不但出资捐建京师城墙,更帮助老魏国公在北平城外构建居庸关等一系列防御工事。老魏国公不满先帝流放外祖父的处置,却又无从劝谏,只得对我悉心提点,让我在魏国公府接受最严格的教导和训练,以尽一点长辈的心意。”

    他从冷盘中夹了一只蟹钳放进蓝桥碗里,顿了顿又道:“后来老魏国公病逝,徐辉祖袭爵,我便跟着他学,到现在也算小有所成。”

    蓝桥喝了口粥,动容道:“好香。”

    项逸轩解释道:“这是炖了三天的老鸭汤,配上火腿、鲜笋和鱼蛋熬制而成,用来浇稀饭再鲜美不过。”

    “难怪。”蓝桥点头道,“有些好东西,就得花时间磨。”

    “食物如此,人也一样。”项逸轩忽然狡黠地一笑,神态暧昧地看了蓝桥一眼道:“不过怀远似乎却是个急性子。”

    蓝桥愕然道:“此话怎讲?”

    “听说花语夕在你房里侍候了一整夜,直到天亮都没出来。”项逸轩压低了声音道:“本以为你会被那妖女折腾得精神不振,现在看到你生龙活虎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你想哪去了?”蓝桥哭笑不得地道,“我一直昏迷到后半夜才醒,和她什么也没有。”

    “别解释,别解释。”项逸轩连连摆手道,“都是男人,我懂。”

    “你懂啥呀懂?”蓝桥一瞪眼,刚想再解释,忽然小蝶进来禀道:“三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项逸轩头也不抬地说着,面上含着的笑容却瞬间敛去,把一根咸菜夹进自己的粥碗里。

    “那在下先告退了。”蓝桥刚要起身,却被项逸轩一把拉住:“怀远无须回避,这是魏国公府的三小姐妙锦,我在魏国公府习武时认识的,一直把她当亲妹妹般看待。蓝枫和本雅莉住在我这她也知道,她明白回家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蓝桥见项逸轩言辞恳切,像是极希望自己留下,旋即想到他和这魏国公府三小姐的关系必不简单。

    一阵淡淡的香风吹来,一位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妙龄少女款款步进堂屋。她面容恬静,清纯如不含一丝杂质的秋水,体态绰约,轻盈似不堪一阵风吹的春花,头戴简单又不失贵气的象牙簪,耳着饱满圆润的珍珠耳环,纤纤素手捧着一个红木匣子,不施粉黛却依然明**人。

    “项大哥早。”徐妙锦大方地朝项逸轩蹲了一个万福,嘴角泛着甜甜的微笑道:“项大哥今天又有客人呢?”

    “这是蓝枫的大哥蓝桥。”项逸轩替徐妙锦拉出一张凳子示意她坐下,又补充道:“都是自己人。”

    “小女子妙锦,见过蓝大公子。”徐妙锦又朝蓝桥一个万福,然后才盈盈落座,恭谨地把红木匣子放在桌角。

    蓝桥虽见惯了美女,乍见徐妙锦仍觉美艳不可方物,脑海中浮现出“一顾倾人”的典故,赞不绝口地道:“三小姐倾城之色,蓝桥何其幸耶?”

    徐妙锦笑吟吟地白了蓝桥一眼道:“蓝公子惹得那么多美人儿为你害相思病,艳福已不知羡煞多少旁人,还要来取笑小女子吗?”

    蓝桥这才想起徐妙锦是和风夜菱李静姝从小一起玩耍的好友,脸上一红道:“早听菱儿提过京城四秀的大名,果然尽是貌比天仙的美女。”

    徐妙锦转头看向项逸轩,见后者自顾自地吃菜喝粥,娇声嗔道:“不给人家也盛一碗的吗?人家还饿着肚子哩。”

    项逸轩苦笑称是,一边给徐妙锦盛粥,一边愤愤道:“偌大个魏国公府,竟然让三小姐饿肚子,真是太过分了!”

    “人家想陪项大哥一起吃嘛。”项逸轩没想到徐妙锦如此大胆直接,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蓝桥替他解围道:“当然要一起吃,思邈方才还和我说呢,两个大男人吃早点有什么意思,要是他的妙锦妹子在就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项逸轩狠狠瞪了蓝桥一眼,又暗踢了他一脚,用不出声的唇语道。

    “这还差不多。”徐妙锦看不见项逸轩对蓝桥做了什么表情,喜孜孜地拿起一只大虾,剥去壳后放进项逸轩的碗里,然后眼珠一转,低头吸吮手指上残余的虾汁。

    三个人在既微妙又尴尬的气氛中用过早膳,徐妙锦在婢女端来的铜盆中浣洗了双手,打开木匣子道:“项大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蓝桥定睛一看,但见木匣中整齐地叠放着一双玄色手套。

    徐妙锦得意地取出手套,塞到项逸轩手上道:“摸摸看。”

    项逸轩伸手摸了摸料子,蹙眉道:“这是?”

    “这是人家特意给项大哥做的手套,很薄但是材质很好,能让项大哥抓兵器时更稳定。”徐妙锦柔声道,“试试看嘛。”

    项逸轩无奈地戴上手套,发现的确非常贴合自己的手型,且质地轻薄,透气也好,几乎察不出任何不适。

    他又拿起一只瓷杯,果然觉得手与杯子之间的摩擦更加稳固,用这样的手套握兵刃的话,应该也有相似的效果。

    “喜欢吗?”徐妙锦仔细观察着项逸轩的神色道,充满期待地道:“以后项大哥再和我哥过招,赢面就能更大一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项逸轩扫兴地摘下手套,叹道:“和你大哥比武过招,我就从来没赢过。”

    蓝桥劝道:“再怎么也是人家三小姐的一片心意,哪有你这么说话的。”

    “三小姐的好意我收下了。”项逸轩迟疑地望着徐妙锦道,“不知三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啊?”本来还笑容满面的徐妙锦听到项逸轩这句话,立时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来。她清澈的双眼泛起一层水汽,鼓着嘴道:“项大哥想赶人家走吗?”

    “我不是这意思。”项逸轩苦恼地挠着头,几乎要把头发都揪下来,“我这有客人你也看到了,我的意思是……”他越解释越乱,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抛往蓝桥处。

    蓝桥则恼他辜负美人心意,索性给他来个不理不睬。

    徐妙锦咬着嘴唇,手指绞了绞衣角道:“其实这次我来,是有事找项大哥商量。”

    “什么事?”项逸轩显得有些不耐烦。

    “明天就是人家生日了。”徐妙锦委屈地道,“人家想在项大哥家里过。”

    “你不在自己家过生日,却跑到我家来,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嘛?”项逸轩不解地道,“你大哥能同意吗?”

    “他已经同意了。”徐妙锦说到这里,眼中再次露出期待之色,“他说反正项大哥也不是外人,只要我开心,在谁家过生日都一样。”

    “他真这么说的?”项逸轩难以置信地道,“都说长兄如父,哪有他这么对自家妹子的。”

    徐妙锦不满地撅起小嘴道:“项大哥不欢喜人家来吗?”

    “你都看到我家有客人了,这不是添乱么?”

    “人多更热闹,要嘛要嘛。”

    蓝桥听着他们二人扯皮,心中却品出不一样的弦外之音。

    如果徐妙锦过生日的这件小事有徐辉祖在背后支持,那他又在想什么呢?

    徐辉祖是否已经怀疑到,那天刘璟在秦淮河上遇到项逸轩时,项逸轩是在为自己打掩护?又或者他是在怀疑花语夕的去向,之所以支持徐妙锦到项逸轩府里庆生,是否其实也想趁此机会到项府搜查一番?

    当然,徐妙锦对项逸轩的情意昭然若揭,徐辉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层,他公然支持徐妙锦和项逸轩接触,自然也有想借此把项逸轩划为自己人的意思。

    蓝桥想到这里,忽然一个闪念冒了出来。

    明天徐妙锦过生日,不但是徐辉祖的机会,说不定也是他蓝桥的机会。

    花语夕对李静姝的下落一无所知,说明她那个时候已被二七会架空,那么李静姝最有可能便是被徐辉祖控制在手里。

    等到明天徐辉祖陪徐妙锦庆生,他要么可以趁魏国公府空虚,前去探查一番,要么可以抓个徐辉祖亲信的下人,问出李静姝的下落。

    甚至实在没办法了,他还可以找机会绑架徐妙锦,用以和徐辉祖谈条件,交换李静姝。

    蓝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徐妙锦的身上,同时也为自己这有些下作的想法感到不齿。

    但是为了找到李静姝,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项逸轩见蓝桥神色有异,还以为蓝桥要帮他说话,忙拍了拍他道:“怀远想说什么?”

    蓝桥心中计议已定,对项逸轩暗道一声“抱歉”,抚掌笑道:“有道是拿人手短,思邈既接了三小姐的礼物,又何必拒绝她在你家里过生日这么个小小的请求呢?”

第421章 自作多情

    女人一旦产生可以把自己交给某个男人的念头,并对他们之间可能发生的故事生出过某些具体而又羞于告人的幻想,她的内心就会产生一种温暖又甜蜜的仿佛属于春天的骚动。

    这种骚动会打破她平静的内心世界,让她难以自制地愿意去想她和这个男人的一切,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从而使她不可救药地认定,那就是她的男人。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花语夕第一次来雅舍找蓝桥时,蓝枫怕蓝桥再被她骗,曾问她如何确保守约。她一连两个提议被拒绝后,竟鬼使神差地想到可以让蓝桥占有自己,以表明她在此事上的诚意。

    这话她当然没说出口,但仅仅是在脑海中闪现一遍,也足够让她羞臊不堪了。

    而也正是从那时起,这种丢人的念头就在她的心底埋下种子,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和蓝桥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关系。

    她更是时常想起蓝枫的话,每次想起,都禁不住浑身发烫。

    “甚或是他将来要你填房,你都必须照做。”

    两天前也是在这个房间里,蓝枫曾这样说道。

    最不可思议的是,她当时为了尽快救出被困的手下,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天呐,这也太丢人了,我怎么会答应这样毫不合理的要求?

    但是……既然是他,应该也还好吧?

    昨天早上,她正是怀着这样羞怯的心情梳妆打扮,然后去找蓝桥的。

    紧接着几乎一整天,她都在照顾中毒昏迷的蓝桥。而这样一次惊险的事件,更加强了她在内心和蓝桥的羁绊,让她更迷恋也更离不开眼前这个曾和她势不两立的青年男子。

    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花语夕看着已被她重新整理干净的床铺,眼前又浮现出昨夜和蓝桥一同躺在床上的情景。他们是离得那么近,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几乎灌满了她的耳朵。而蓝桥身上传出的男子气息,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心安。

    接踵而来的磨难和打击早已让花语夕身心俱疲,她其实也需要好好地睡上一觉,重新调整自己的状态。起初她因为少女的矜持与羞怯,辗转难眠,但到快天亮的时候,仍耐不住多日来的疲惫,沉沉睡去。

    我怎么可以真的睡过去?简直什么丑态都给他看到了。花语夕想着心事,恨不得狠掐自己一下。

    她把蓝桥的房间打扫干净,最后抱起他换下来的一堆衣物,到月湖边打了一盆清水,准备开始洗衣服。

    “花大家还挺自觉的嘛。”蓝枫不知何时踱了出来,看着刚挽起袖口的花语夕道,“说是让你来当婢女,但也不用真把这些粗活揽过来做嘛,这么嫩的小手,我看着都心疼了。”

    “我乐意,要你管?”花语夕瞪了他一眼道。

    蓝枫瞥见衣物堆里蓝桥的一双袜子,故作掩鼻道:“我大哥十天半个月都不换一双袜子,你也真不嫌臭。”

    花语夕头也不抬地道:“二公子有没有要洗的?拿过来我一并给公子洗了。”

    “还有这种好事?”蓝枫咧嘴一笑,也脱下袜子,想放进花语夕的盆里。

    花语夕眼疾手快,闪电般扣住蓝枫的手腕,用力一拉,把后者带得失去平衡,踉踉跄跄地跌进湖里。

    “二公子多泡一会儿,连人带袜子就都洗干净了。”花语夕露出奸计得逞的快意笑容。

    她洗罢衣物先是找地方晾晒,后来嫌干得太慢,索性又在旁生火烘烤。

    蓝桥带来一小罐剩下的鸭汤稀饭,帮她放在火上重新加热,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下。

    “够不够?”

    花语夕点头,但那只汤罐已是空空如也。

    “忘了你饭量大了。”蓝桥哑然失笑道,“等着,我再给你弄点来。”

    “叫雪柔冰柔她们去就行了。”花语夕叫住他,不好意思地道,“哪有公子为婢女奔波忙碌的。”

    蓝桥莞尔一笑道:“我乐意。”

    花语夕想起方才戏弄蓝枫的情景,忍俊不禁地也笑起来,只是她的眼眶却逐渐湿润,几乎看不清蓝桥远去的背影。

    蓝桥在兰园的厨房烙了两张香喷喷的馅饼,一手一个地拿着,待走回房间,花语夕已把他的衣物仔细叠好,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边。

    “吃饼。”

    “公子也一起吃吗?”

    “两张都是你的。”

    傍晚,蓝桥和蓝枫、本雅莉、花语夕一起去了云仙阁,陪项逸轩与徐妙锦用晚膳。

    徐妙锦还是第一次见花语夕,好奇地上下打量,兴冲冲地道:“姐姐的腿真长,就是这裙子皱了些,没得换吗?”

    花语夕赧然道:“忙得忘记换了。”

    她从昨天一早就穿的这身衣裙,出门就被大雨淋湿,后来忙着为蓝桥解毒,照顾他直到深夜,今天又做了好些家务,不皱才是怪事。

    项逸轩旁敲侧击地打听昨晚她在蓝桥房里发生的事,都被花语夕机智地一一化解。最后他无奈地道:“只要你能帮着尽快找到李家小姐,你和怀远之间的事,我才懒得问呢。”

    饭后众人各自回房,花语夕想起席间徐妙锦的话,便让鹿氏姐妹帮她准备了浴盆和热水。

    自从离开神女楼,花语夕已整整三天未曾沐浴,这对以往的她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今日若非徐妙锦提醒,她几乎都没注意到,她的形象已糟糕到自己都嫌弃的地步。

    热气腾腾的浴盆已经备好,看着盆中袅袅升起的白雾,花语夕露出享受与期待的神色。

    她走到门边准备插上门栓,想了想后还是作罢,故意把房门留了一线,脱去衣物钻进浴盆。

    被热水包裹着娇躯,花语夕沉浸在沐浴的喜悦之中,同时又忍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要是蓝桥这个时候来找她,是会敲门呢,还是会直接推门进来?

    如果敲门,她该怎么回答,直接进来的话,她又该怎么办?

    仅仅是猜测着各种可能,花语夕已臊得想一头扎进水里不出来,然而她臆想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直到热水早已放凉,门口也没有半点响动。

    少女的情火终化作失望,花语夕自嘲地摇了摇头,拿起搭在盆边上的毛巾,准备起身更衣。

    她刚想迈出浴盆,就听“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花儿,你睡了吗?”是蓝桥的声音。

    花语夕立刻又钻回到水里,用羞急的声音应道:“公子先别进来,奴家在沐浴哩,门栓忘记插了。”她一边说一边把狐狸般的目光瞄向门口,似乎想看看蓝桥会不会从门缝向内偷窥。

    这句回话她在脑海中已不知琢磨了多少遍,是拒绝还是邀请,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房门“啪”的一声被重新关好,蓝桥在门外道:“你咋这么不小心,我等你出来。”

    是啊,我瞎琢磨那么半天,这笨蛋还能有什么别的回答?

    花语夕暗叹一声,擦干身子后换上一身纤薄的丝裙,轻声唤道:“公子请进。”

第422章 排忧解难

    室内雾气氤氲,幽香袭面。

    花语夕适意地坐在床头,肌肤透出浴后特有的粉红色,宛若朝霞。

    “随便坐。”她一边拿梳子打理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浅笑着看了蓝桥一眼,“喝茶吗?”

    她虽说是随便坐,然而她的房内陈设简陋,连张凳子也无,坐便只能和她一起坐在床边。

    “不冷啊?穿这么少。”蓝桥一进门就脱下自己披的大氅,盖在花语夕的身上,“披上点,别再着凉了。”

    “多谢公子关心。”花语夕眨着会说话的大眼睛道,“公子深夜造访,不知奴家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你以前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无辜的人?”蓝桥没头没脑地问道,“每次你这么做的时候,心里又会不会难过?”

    花语夕被他问得一愣,本来因蓝桥上门产生的旖旎幻想顿时被一扫而空,委屈地咬了咬嘴唇道:“公子是在质问奴家吗?”

    “唉,是我说话的方式不对,让你误会了。”蓝桥苦笑着道,“我现在心很乱。”

    “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花语夕关切地道,“看公子这神色,肯定是遇到了特别纠结的事。”

    蓝桥摆手道:“那多不好意思,你本来都要就寝了。”

    “公子说的什么话?奴家留在公子身边,就是为公子排忧解难的。”花语夕裹紧蓝桥为她披上的大氅,轻轻推开房门道,“多美的月色啊,你看那随风摇曳的柳枝,这才叫月上柳梢……”

    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脸上一红,忙一笑掩饰,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蓝桥跟着她出了门,在兰园内环绕着月湖散步。

    花语夕也不问他是因为何事烦恼,只单纯指点着周围一些有趣的事物,如哪个角度的景色像一幅画,哪只虫子叫声奇怪,哪块石头的形状引人遐想等等。

    也不知绕到第几圈,蓝桥闷声闷气地再次问道:“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此时相较方才,花语夕心里已有了准备:“害无辜的人受到牵连,这自然是难以避免的。”

    蓝桥倏地停住脚步,盯着花语夕道:“那么其中最让你内疚或难以释怀的,是谁?”

    “李珠儿。”花语夕没做太多的思考,坦率地道,“他们一家说到底算是怀璧其罪,因为宝藏的事被卷进来。咱们潜入地宫窃取藏宝图已是不义,随即李舜机也因西夏密文死在张仲杰手上,最后他又引爆暮雨山,把你们埋在山下。这些虽非我的本意,但我终是难辞其咎。”

    蓝桥听她这样一说,想到偷窃藏宝图一事自己也有份参与,顿时感到汗颜。他又想起他与安萧寒决战那一晚,曾看到凌羽飞也现身神女楼,忍不住问道:“那天凌羽飞到神女楼去,是为了让你给李珠儿治病?”

    花语夕点头道:“当时我孤身逃出神女楼,遭到龙虎帮和边城箭的追杀,幸亏他及时赶到,才救得我一条性命。当时他受了伤,我怕他和李珠儿被二七会的耳目发现,便建议他先躲到江浦徐先生的药庐里去,等我救出同伴,再去找他。”

    “你已经救出同伴了,为什么不去?”不知为何,蓝桥听到花语夕陈述他和凌羽飞的这一段经历,心中竟有些小小的波动,以致于说话的语气也有些生硬。

    花语夕哑然失笑道:“因为我同时又答应了你弟弟,事成后做你家的小奴婢呀,公子你不点头,我总不能私自离开。”

    直至此刻,她没有一句话是探问蓝桥心中烦闷的原因,只是被动地回答着他的问题,静静地等他倾诉。

    蓝桥接着问道:“对于造成无辜者的苦难,你是否有过悔恨?”

    “说起来你或许不信,其实我时常为此烦扰。”花语夕幽幽地道,“我在二七会的时候,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尤其午夜梦回,更总是被噩梦惊醒。确实,我连累的人太多了,除了李珠儿一家,我对小郡主朱清筱的遭遇也深表遗憾,还有你蓝公子……所以现在我心甘情愿任公子驱使,也有为过去赎罪的心态在里面。在公子身边度过的这两天,生活虽然也不平静,但我心里已踏实多了。”

    蓝桥叹了口气,过了半晌道:“你还记得在济南时,我给你做的那碗莼菜汤吗?”

    “怎么不记得?”花语夕兰心蕙质,立刻猜到蓝桥想说什么,“就是公子想给奴家下药,却半途反悔,最后又被奴家告到铁铉处陷害。”

    “当时我也纠结得要命。”蓝桥踱到湖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道,“当时我觉得你就是无辜受到牵连的人,一想到你因此被李景隆军法惩处的可能性,我就下不去手了。”

    “然后发现奴家并不无辜,后悔了是嘛?”花语夕俏皮地笑了笑,也坐到湖滩上,伸脚撩着水花道,“然而公子最终还是没有下手,这表示公子是个正直的人,奴家虽然站的立场不同,对这件事仍心存感激。”

    “那个时候,我真以为你是个好女子。”蓝桥自嘲地一笑道,“你请我喝的清梅茶,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花语夕巧笑倩兮地道:“公子想喝,奴家再给公子煮便是。”

    “时间要是能停在那时就好了。”蓝桥换了个姿势,改为躺倒在湖滩上,任由沁凉的湖水一浪一浪冲刷着他的身子。

    “公子若想彻底放松,奴家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公子可以躺到湖面上去,双脚只用上下轻轻拨动,就不会下沉,如树叶一样在水上飘摇,眼睛看着星空和明月,想象自己是躺在云里面,又或是浩瀚宇宙中的一粒尘埃,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真的有用?”

    “当公子把胸怀放大到无穷的天地之间,就会发现原本纠结的些许小事根本不值一提。”花语夕的声音亦如云朵一般缥缈,“管她李家小姐还是徐家小姐,统统不重要了。”

第423章 有所必为

    好似沉入深静的虚空,覆盖双耳的湖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只留下涌动的涛声洗涤着蓝桥的心灵。

    夜空明月高悬,星光满天,幽暗的浮云随风翻涌,被月光一照,显得壮美而迷幻。

    水波起伏不定,蓝桥的心却逐渐平静下来。他任由暗流牵引着,推动着,在湖面上随意徜徉,只觉星空越来越近,烦恼越来越远。

    正如花语夕所说,辽阔的天地让他忘却了琐碎的烦恼,让他把心神完全放空,仿佛一切的身外之事都已不再重要。

    那托起身体的湖水就像一张极度柔软的床,又像儿时母亲的怀抱,蓝桥浮萍般在湖面上躺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才慢慢漂回到湖岸边。

    花语夕亭亭立在湖滩上,微笑地看着躺在她脚边的蓝桥道:“怎么?意犹未尽吗?”

    “多想就这么睡一觉啊。”蓝桥感叹地道,“眠于月下,眠于湖畔,眠于佳人裙边。”

    花语夕看着蓝桥从脚下射上来的灼灼目光,俏脸倏地一阵发热,忙用跪坐的姿势矮下身子,轻声道:“放松了吗?要不要我再帮你揉揉?”

    蓝桥却摇了摇头道:“已经够啦。”

    花语夕略感失望,却也不勉强他:“公子已想清楚要怎么做了?”

    蓝桥不答反问道:“我问你,刚才我明明什么心思也没向你透露,你最后却说李家小姐和徐家小姐都不重要,难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花语夕一撇嘴道:“很难猜吗?”

    蓝桥一想也是,花语夕聪慧绝顶,看破自己心思也属正常,无奈地道:“眼看六天过去了,小姝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找到。我有时候真怀疑她根本不在京城,但除此之外,她还能在哪呢?”

    “所以你就想绑架三小姐?”花语夕一语道破蓝桥纠结的事由,“明天就是三小姐的生辰,以她和项逸轩的关系,不可能不到项府知会一声。”

    蓝桥不禁赞叹道:“你让我惊讶的地方太多了,竟然连徐三小姐生辰这种细节也都记在心上。”

    花语夕一副理应如此的恬淡模样,微笑道:“今天公子到云仙阁吃饭,想来也谈到此事,于是公子就想,既然找不到李家小姐的下落,不如索性绑了徐三小姐,再和徐辉祖交换。”

    蓝桥看花语夕的目光甚至有些崇拜:“事情大致确是如你所说,不过这次三小姐竟提议在项府庆生,让我更有把握。”

    “在项府庆生?”花语夕蹙眉道,“以三小姐和魏国公的身份,京城达官贵人来庆生的肯定不少,她是想借此机会挑明她和项逸轩的关系?”

    蓝桥倒没想过这一层,不解地道:“没这么复杂吧?今天早上三小姐还来了,我看她不像什么有心机的女孩,这个提议可能只是单纯地想和项逸轩亲近。”

    “哦?她不像有心机的女孩?公子话里有话呀。”花语夕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道,“她那种没心机的女孩,是不是比我这种阴险狡诈的妖女更可爱?”

    “我可没这么说,你莫要想多了。”蓝桥苦笑道。

    “徐辉祖是什么态度?”花语夕哼了一声又问,“项府庆生这么大的事,徐辉祖不可能不知情。”

    “她说魏国公已经同意了。”蓝桥点头道,“我觉得徐辉祖可能也疑心咱们藏在项府,正好借机进府一探。”

    “有这个可能。”花语夕想了想道,“同时他还可以巩固徐项两家的关系,把三小姐和项逸轩的情感羁绊当作自己的政治筹码。无论是他一手组建的应天新军,还是暗中领导的二七会,都能从中受益。”

    蓝桥看着她认真分析问题的神情,莞尔道:“看你的样子,谁能想到仅仅三天之前,你也是二七会的骨干成员呢?”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花语夕白他一眼道,“所以公子认为绑架徐妙锦可以救李家小姐,又不想让徐妙锦无辜受累,以致良心不安,这才左右为难地来找奴家?”

    “正是如此。”蓝桥一翻身坐了起来,和花语夕对视着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你想听真话吗?”

    “当然。”

    “其实我最中肯的建议就是,尽早离开京城,什么李家小姐徐家小姐,都别再管了。徐辉祖在京城势力有多强大,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想在他眼皮底下绑人交易,简直是自寻死路。到时候咱们暴露,在京城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你弟弟也会因此受累,好好想想值不值吧。”

    “你若怕死,自己从密道出城便是,把蓝枫也带走,我一个人干。”蓝桥坚决地道,“大丈夫有所必为,小姝是因为我才卷入这件事里,我说什么也要救她。”

    “可你这么做简直是莽汉行径。”花语夕气结道,“在济南你狠不下心对我下药,在岳阳你又狠不下心对安一心动手,难道这次,你就真敢杀了徐妙锦?徐辉祖何等样人,你但凡有一点犹豫不决,都是等若自杀。”

    “危险的事我干得多了,再多这一件也无妨。”蓝桥哂道,“你自己为救八娘他们,都不惜卖身给我了,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这怎相同呢?”花语夕垂下头,幽幽地道,“他们是我从楚水城带来的忠实伙伴,我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让他们平安回去,这叫责任。李家小姐可不一样,公子和李家小姐是什么关系?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又何必为她冒这没有一点成功机会的大险?”

    “事在人为,你怎知道一点机会都没有?”蓝桥瞪着眼道:“难道你可以未卜先知,知道我救不了她?”

    “奴家不想和公子吵架哩。”花语夕有些委屈,目光楚楚地道,“奴家只想让公子考虑清楚风险,别太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了。二公子,小郡主,还有风家小姐,他们都还在乎着你呢。我想就算是李家小姐本人,也不希望你为她做这样的事。”

    “那你呢?你也在乎我吗?”

    “当然,奴家现在是公子的人了,公子想做什么,奴家就跟着做什么。只是徐妙锦若真因公子有什么损伤,公子就算能侥幸逃离京城,此后也会陷入无尽的自责与愧疚,再无法挺起胸膛做人。”花语夕认真地道,“奴家不想看到公子那样。”

    蓝桥眯起眼道:“你刚才说什么?”

    “奴家不想看到公子那样,伤害别人的同时,更伤害了自己。”

    “上一句。”

    “徐妙锦若因公子……”

    “再上一句。”

    花语夕有些不好意思,仍低声重复道:“奴家是公子的人,公子想做什么,奴家就跟着做什么。”

    蓝桥霍地站起身来,目光闪动地道:“此话当真?”

    花语夕也缓缓起身,敛衽一礼道:“奴家全凭公子吩咐。”

    蓝桥沉声道:“跟我到房间来。”

    花语夕脸上一阵发烫,嘴唇欲言又止地张了张,终怯声应道:“是。”

第424章 趁虚而入

    蓝桥的房间黑乎乎的,没有点灯,只有如水的月光透过窗边的纱帘,映出屋内陈设朦胧的轮廓。

    花语夕没有立即跟着进屋,而是有些犹豫地站在门口,微垂着俏脸,不安地扭动着脚趾。

    “进来呀,站那干嘛?”蓝桥回头看她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屋来。

    花语夕曾不止一次幻想过此情此景,但当真被蓝桥拉进屋时,仍觉得不可思议。眼见蓝桥在身后插上房门,又点起了灯,她的脸上更热,头也垂得更低了。

    因为方才光线昏暗,蓝桥直至此时才看清花语夕羞怯的神色,讶道:“脸红成这样,想什么呢?”

    花语夕手指勾弄着衣角,咬着嘴唇没有应声。

    蓝桥见她举止奇怪,心中更疑。不过他没追问下去,而是在书案上铺开一张纸,一边研墨一边道:“魏国公府去过吧?里面的结构布局还记得吗?”

    “啊?”花语夕没想到蓝桥突然有此一问,怔了一下才道:“记得。”

    “小姝是不可能不救的,既然你力劝我不要绑架徐三小姐,那咱们就换一种思路。”蓝桥研好了墨,又开始在墨池里润笔,“明天傍晚,徐辉祖势必陪三小姐来项府庆生,魏国公府空虚,我正好可以趁虚而入,潜进徐宅找人。你去过的话,能不能把魏国公府的各处布置画一张图来给我?”

    花语夕这才恍然自己想歪,原来蓝桥把她叫到房里,是为让她画图。她想到自己方才进门时竟然还扭捏地想入非非,脸红得更厉害了。

    “你不会是发烧了吧?”蓝桥关切地看了她一眼,用宽厚的掌背贴上她的额头,“也没有很烫啊。”

    “没事啦。”花语夕勉强地笑了笑,心虚地推开蓝桥的手。

    蓝桥把笔递到她手上,也笑道:“当时在石船地宫,你能在一瞥之间记住西夏藏宝图,区区徐宅的布局自然不在话下。”

    花语夕拿起笔,迟疑了片刻又放下道:“公子打算一个人去?”

    蓝桥愕然道:“蓝枫不会武功,带他去太危险了。”

    “我不是说二公子啦。”花语夕哭笑不得地道,“难道你没想过带我去?”

    “此事与你没有关系,又何必让你以身犯险?”蓝桥不解地看着她道,“因为安萧寒的事,他们正欲杀你而后快,你藏好不被发现已属万幸,怎能再出去活动?”

    “公子的事就是奴家的事。”花语夕有些不悦地把笔搁回到笔架上道,“若说和我无关,那这图我不画了。”

    蓝桥见她赌气,有些不知所措地搓着手道:“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但潜形匿迹这种事,不是人多就管用的,真给他们发现了,再多个你也保护不了我。”

    “谁说是为了你呢?公子可真会自作多情。”花语夕噘起小嘴嗔道,“奴家和公子同去,一是为了避免留在项府被徐辉祖的人发现,更重要则是想趁此机会杀了常洪,让柳月遥也领教一下老娘的手段。”

    “常洪和你有什么大仇吗?”

    “点心的帐有他一份,他还差点害死公子,你说该不该杀?”

    “该。”

    “这不就得了?再加上你要找的李家小姐,勉强算是一举三得吧。”

    “什么叫勉强?救小姝才是主要目的吧,为何你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公子呀,奴家命很苦哩。”花语夕幽幽说着,竟变得泫然欲泣起来,“听说那江浦的李小姐出了名的脾气臭难伺候,连自己爹娘的话也不听。公子若真救了她,她为报恩以身相许,那奴家岂非又多个难伺候的女主人?到时候她肯定看不惯奴家对公子好,又要吃醋,把怨气发泄在奴家身上……”

    “停停停,你先打住。”蓝桥连连摆手,阻止她再说下去:“这都什么和什么呀?现在连人影都没见到,你想哪去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花语夕无辜地摊了摊手,又悄悄做了个鬼脸。

    蓝桥不愿和她插科打诨,沉吟着道:“说正经的,其实应该仔细琢磨一下,徐辉祖抓小姝去,到底是有怎样的企图。”

    花语夕无所谓地道:“说不定只是贪图美色,为逞一时之快。”

    蓝桥哂道:“徐辉祖怎可能是那样的人?”

    “英雄爱美人,有什么不可能的?”花语夕妙目一转,失笑道:“以他魏国公这尊贵的身份,美女总是不嫌多的。柳月遥就时常和他幽会,是他地下情人的事早不是秘密。”

    “一定是为小姝的身份,或者出于某种政治目的。”蓝桥审慎地道,“你给我讲讲二七会的起源,还有后续的发展过程,我想想其中关联,或能猜破他的想法。”

    “起源就算我不说,公子大概也猜到了。”花语夕敷衍地道,“就是几个被先帝伤透心的苦命人,立志颠覆大明朝,为家人复仇的老套故事。”

    蓝桥追问道:“你说的这几个人,就是徐辉祖、刘璟以及安萧寒?”

    “是的。”花语夕坦然道,“徐辉祖的父母皆系先帝加害,刘伯温亦不得善终,安萧寒的爱妻则因蓝玉案悲痛而死。他们在洪武二十七年一拍即合,决心报复,所以成立了二七会。”

    “他们三个奠基人中,徐辉祖的地位权势最大,所以徐辉祖便理所当然是二七会的会长?”

    “不错,其实就算论起武功,那时候的堂主也比徐辉祖略逊一筹,更不必说兵法以及政治手腕。”花语夕点头道,“可惜不到四年,先帝驾崩,他们失去了报复的对象,便想将先帝一手建立的王朝彻底颠覆。”

    “他们想怎么做?”

    “首先当然是在朝中安插党羽。”花语夕极有耐心地解释道,“对先帝的暴行不敢苟同,或对功臣亲属心怀同情的文臣武将不在少数,以徐辉祖的威望,很容易就将他们拉拢过来。紧接着便是利用他们在朝中的影响力推动建文帝削藩,且尽量采取激烈的手段,务要让各地藩王人人自危,不得不通过对抗朝廷以求自保。”

    “所以才害得湘王一家**,小郡主亦遭到追捕?”蓝桥说到这里,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当年湘王府那场涤天业火。

    “这一切的最终目的,就是为逼实力最强的燕王叛乱,将太平天下重新拖入战乱的局面。洪武年间善战的武将已基本被先帝扫除,建文无良将可用,虽然占据兵力的优势,却很难真正击败燕王。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李景隆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这时建文帝就不得不启用徐辉祖,使他掌握朝廷的军政大权?”

    “建文初时并不信任徐辉祖,因为他的胞姐徐妙云正是朱棣的王后。但当朱棣连战连捷,南军损兵折将,而徐辉祖则一再证明自己的忠诚和实力之后,他凭借一手建立的应天新军,迟早还是能走上权力的巅峰。”

    “那要等南军和燕王先打成两败俱伤。”蓝桥叹道,“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层面的‘趁虚而入’?”

    “应天新军的粮饷军械完全由二七会筹集,可以说就是徐辉祖的私军,一旦得势,就将凌驾于朝廷之上,把皇帝视作傀儡,如汉末的曹操、晋末的桓温一般。”花语夕正色道,“到时就算他本人不会篡位,他的儿孙也难免走出这最后一步,完成向先帝复仇的最后一击。”

    蓝桥不屑地道:“这是建立在能击败燕王的前提下,否则南军若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徐辉祖的军事才能,人们只道今不如古,殊不知在我看来,他的兵法韬略甚至比老魏国公徐达也不遑多让。”花语夕淡淡地道,“等他真正在战场上和燕王交手,你自会知道我有没有看错。”

    “徐辉祖或许有他颠覆天下的理由,那么你呢?”蓝桥盯着花语夕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怀有怎样的仇恨?加入二七会又想求得什么呢?”

    “再给奴家点时间好吗?”花语夕露出复杂的神色,半是遗憾半是伤情地道,“等奴家做好准备,一定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公子。”

    蓝桥凝视她半晌,不见她有任何狡诈闪躲之色,终也长叹一声道:“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说不定你本不会走上这条路。”

第425章 夜探徐府

    二月二十四日。

    蓝桥进京的第七天傍晚。

    徐妙锦的生辰宴如期而至。

    项逸轩的府上张灯结彩,不到一天的工夫,已被阖府上下数百名婢仆装饰一新,准备迎接徐三小姐以及京城各位高官的拜访。

    早在太阳还未下山的时候,刘璟就带着冯子默和郭子希率先而至,项逸轩亲至府门迎接,和他闲话家常。

    没过多久,建文帝身边的两大近臣齐泰黄子澄也联袂而至。随后到府为徐三小姐庆生的宾客越来越多,贺礼更是在院中堆成小山一般,项府纵使婢仆众多,一时亦忙得晕头转向,

    到天色渐暗,魏国公才携着三小姐妙锦,胞弟徐增寿,以及一条办宴的车队,沿长街迤逦而至。

    他们一出现,立时被众宾团团围住,有上前寒暄套近乎的,有呈献礼单的,还有想借机一睹徐三小姐绝世仙容的,拥挤喧哗好不热闹。

    鹿氏姐妹把府前喧闹的情景报到兰园,蓝桥认为时机已到,和花语夕对视一眼,二人翻墙离开项宅,往魏国公府而去。

    等到了魏国公府门口,天色已然黑透。

    蓝桥看向长街不远处的天茶山庄,心头一热道:“难得回到这里,你稍等我片刻,我去取件东西来。”

    他说罢拍了拍花语夕的肩膀,也不等她答应,便径自离去。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蓝桥小跑着回来,手里拿着一团黑乎乎的衣物。

    “公子节外生枝,就为取这么件破衣服?”花语夕不满地道。

    “这哪是破衣服?”蓝桥刚想反驳,旋又叹息道,“破是破了点没错,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姝时穿的短袍。当时好几处都磨破割破了,也是她帮我重新缝好的。”

    花语夕奇道:“这袍子你从哪得到的?”

    “自然是小姝她娘,临安公主交给我的。也幸亏是破了点不显眼,放在天茶山庄这几天才没被柳月遥或刘璟的人搜去。”蓝桥说着将短袍展开给花语夕看,不无得意地道,“公主交给我时说,这几处线口都是小姝亲手缝的。等下找到了小姝,这就可以当作信物,说明我确是受临安公主所托,来救她回去的。”

    “公主这是怕你替她找闺女不卖力,故意暗示李家小姐对你有情意呢。”花语夕皱眉道,“你拿着这么大团东西进去找人,身手不便的,不怕累赘吗?”

    “不累赘。”蓝桥说着把袍子披在花语夕身上,短袍也因而变成了长袍,“这不就行了?”

    花语夕送他个大大的白眼:“公子把和李家小姐的定情信物披在奴家身上,还真不怕她吃醋,也不怕伤了奴家的心。”她说归说,却终究没有脱下袍子还给蓝桥。

    蓝桥无奈道:“救人要紧,管不了这么多了。”

    “魏国公府占地虽不比项府,纵横也有两个街区,高大的院墙里面亭斋楼阁,加起来足有五六十间。”花语夕的目光转回到魏国公府的大门前,“这些房屋的排布看似散乱无章,实则深合五行八卦之理,就算是府里侍奉的婢女,刚来的时候也极容易迷路。”

    “难怪我前面进去探了几次,都无法再进一步。”蓝桥恍然道,“当时我还以为是看守太过严密,原来这房屋的布局也有玄虚。”

    “看守自然也是严密的,不过今天却是例外。”

    “什么意思?”

    “今天是三小姐的生辰,按以往的惯例,三小姐每到过生辰的时候,都会照例把自己的压岁钱分出一些,请阖府的婢仆家将同饮同乐。伙夫师傅得了三小姐的钱,就能多做几个香喷喷的大肉菜,再开个十几坛的好酒,对府上的家将来说,这一天简直比过年还快活。”

    “可这次他们不是去项府庆生了?”

    “地点虽变,三小姐的心意却不会变。你看门口那两个侍卫,是不是一脸醉醺醺的模样?”

    蓝桥定睛一看,果见看门的两个大汉目光迷离,脸上满是酒醉之色,对花语夕既佩服又有些不解地道:“你对徐三小姐还真是够了解的。”

    “那是。”花语夕毫不谦虚地道,“奴家了解的人可多呢,特别是漂亮的女人。要是以后你的哪房太太和你赌气,不妨来找奴家取经。”

    二人走到一段相对僻静的院墙外,蓝桥矮下身,让花语夕踩在他的掌心。

    “净你给占便宜。”花语夕娇笑道,“咱们这是第几次干这种事了?”

    蓝桥没好气道:“你就别废话了。”他手上用力,猛地一托,花语夕如燕子般冲天而起,轻飘飘地落上墙头。

    她垂下十字金翎,把蓝桥也拉上墙头,朝他做个鬼脸,恶兮兮地道:“要是没有奴家,这么高的墙你自己上得来吗?还嫌奴家多话。”

    蓝桥嗤之以鼻道:“按照传统的礼法,哪有女孩子天天不穿鞋袜在外面跑,把脚露给别人看的?还怪我占你便宜。”

    “是是是,奴家不仅不知羞耻,还杀人放火呢。”花语夕瞪他一眼道,“这种话早听腻了,你倒是把我抓起来呀。”

    蓝桥知道没法和她抬杠,索性来个充耳不闻,找到一处背光的屋脊,掠了上去。

    花语夕如影随形地跟至,拉住他道:“别往那边走,那边家将多得能开聚会。”

    蓝桥知道仅凭自己乱闯,只会像前两次一样无功而返,哼了一声道:“那该去哪找?你带路。”

    花语夕目光闪闪,故作委屈地道:“公子是以主人的身份命令我这可怜的小奴婢吗?”

    蓝桥被她逗得一乐,紧张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些,顺着她的话道:“明知故问,还不快去带路。”

    “遵命。”花语夕学着戏台上的模样抱拳一礼,然后自己也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指着右边一条回廊道:“这边走。”

    她对魏国公府屋舍布局的记忆果然分毫不差,对府内偶尔经过的婢仆家将亦能准确地找到掩体提前躲避。不到半个时辰,她已带着蓝桥把偌大的魏国公府转过一圈。

    “都找过了,没见着李家小姐。”花语夕在一幢二层小楼的屋顶上停下,摊手一笑道,“说不定是你多虑了,李家小姐根本没被抓走,而是因为什么事情自己跑了,反正她也并非第一次不告而别。”

    “确定都找一遍了吗?”蓝桥俯视着夜色笼罩下的大小房屋,忧心忡忡地道,“不在这里,那还能在哪呢?”

    “险地不宜久留,总之咱们先出去吧。”花语夕扯了扯蓝桥的衣袖。

    “你不是还想杀常洪吗?”蓝桥眉头一沉,跳到小楼旁的草丛里,“不对,还有个地方没找过。”

    “你难道比我还熟悉这?”花语夕拿他没法,跳下楼也跟着他蹲下道:“常洪和一群家将喝酒呢,这时候过去就是找死。”

    “你看,这是咱们走过的区域。”蓝桥捡起根细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道:“我虽然不如你了解徐府,好歹也熟辨方位,这中间还有个小院,咱们当时从旁边绕了,没进去过。”

    花语夕扫了一眼道:“那是徐府内院,李家小姐不可能在的。”

    蓝桥追问道:“内院是什么地方?”

    “你这么凶干嘛?”花语夕瞪他一眼道,“那是徐辉祖夫人住的院子,哪个男人金屋藏娇,能让捉来的美女和自己老婆住一起的?”

    蓝桥第一次听人提起徐辉祖的夫人,奇道:“徐辉祖还有夫人呢?”

    “那当然,不止夫人,还有个五岁大的孩子,也住在内院。”花语夕解释道,“不过他这夫人自五年前产子后便患了重病,常年卧病不起。”

    蓝桥起疑道:“说不定徐辉祖正是反其道而行之,把小姝关在内院,交由夫人照料呢?”

    花语夕哂道:“夫人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哪有精力管别人的事?”

    “那就是逼小姝给他夫人看病。”蓝桥不耐烦地道,“总之无论如何,咱们得过去看看。不排除一切可能,我怎也不会死心回去。”

第426章 鸠占鹊巢

    内院不大,只有东西两间厢房,夫人带着孩子住在东厢房,西厢房则供平日照顾他们的几位婢女居住。

    天空不知何时已阴了下来,细丝般的雨点飘飘洒洒,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蓝桥无声无息地爬上西厢的屋顶,看了看两边的情况,招手示意花语夕随他上来,低声对她道:“东厢漆黑一片,徐辉祖的老婆孩子估计都已睡了。只西厢还亮着灯,我若是徐辉祖,就把小姝关在这里。”

    花语夕一边撩着粘在脸上的头发,一边不耐烦地道:“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快去看看吧,早点死心咱们也好早点回去。”

    蓝桥刚要掠下房檐,忽听不远处有人说话,两个婢女正朝西厢的方向走来。

    二女手里都端着托盘,一个托盘里装的是浴皂毛巾等沐浴用的物事,另一个托盘则是满满一盘的新鲜花瓣。

    “还要花瓣沐浴,真以为自己是下凡的仙女吗?”其中一个婢女气愤地道,“明明是烟视媚行勾引男人的小贱货,偏要装纯,装什么淑女。”

    “你小点声。”另一个婢女连忙劝道,“小心挨常管家的鞭子。”

    先前那婢女显然也害怕起来,遂不再埋怨,推开西厢房的门走进去。

    蓝桥忍不住道:“她们说的小贱货,指的该不会就是小姝吧?”

    花语夕摇头道:“这不能吧?李家小姐什么时候装纯,什么时候又烟视媚行了?”

    两个婢女进屋不久,放下东西很快又冒雨离开,显然她们在对话中鄙夷的‘小贱货’已鸠占鹊巢,住进这间婢女房里。

    蓝桥掀开一片屋瓦,向内窥视一番道:“确实有个热气腾腾的大浴盆,花瓣也洒进去了,不过这个角度看不到人。”

    “李家小姐既然是徐辉祖的俘虏,怎能在这内院之中吆五喝六?”花语夕一边说,一边也凑过去看,“不太对劲,这位准备在花瓣里沐浴的姑娘,兴许另有其人。”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嘛,何必在这猜来猜去。”蓝桥说着已掠进院中,“下来吧,雨越下越大了,就当进去避一避雨。”

    花语夕暗自跺脚,却也只能得跟着蓝桥,钻进西厢那扇虚掩的房门。

    屋内灯火通明,却不见有人,蓝桥一边搜索着各种线索一边道:“没人?难道是出去了,提前吩咐婢女准备沐浴?”

    “那就更不可能是李家小姐了。”花语夕劝道,“你想想看,她若真是被捉来的,应该关起来严加看管才对,哪有让她随意走动的道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蓝桥仔细一想,觉得花语夕所言倒也有理,自己只是因为太过担心李静姝,才变得疑神疑鬼:“好吧,既然徐府上下都找不到她,咱们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他们正欲出门,就听门外传来一声娇笑,紧接着又是管家常洪的声音道:“沐浴的热水和花瓣,我都叫婢女准备好了,你稍微休息一下,等下会长就回来了。”

    “常哥哥跟我进来坐坐吧,雨下得这么大,就当再陪陪我嘛。”这次蓝桥听得清楚,原来是柳月遥在和常洪说话。

    所以令两位婢女深恶痛绝的“小贱货”,就是徐辉祖的小情人柳月遥。

    蓝桥想通这一点,心中顿时舒服了些,暗道这些婢女的眼睛倒也雪亮。他朝花语夕示意了一下,两人一齐腾身而起,蹲到房梁之上藏好。

    “我以前只知道柳月遥和徐辉祖关系不清楚,没想到早就到了公然在魏国公府留宿的地步。”花语夕附到蓝桥耳边悄声道:“看样子徐辉祖的夫人也是知情者,只是没法阻止罢了。”

    门外的常洪苦笑道:“你是会长的人,我可不敢招惹,姑娘就饶了我吧。”

    “常哥哥何必如此见外?当初我孤身进京,第一个见的人就是常哥哥,也是常哥哥一直在背后帮我,把我介绍给会长的。”柳月遥幽幽地道,“哥哥那时还唤我‘遥妹’呢,我全都记得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作甚。”常洪的语气中隐有一丝不甘,“现在会长既看上了你,我自然没法再像以前那样。”

    “只要哥哥愿意,随时还可以来找我。”柳月遥咯咯一笑,语气又变得十分暧昧,“只要不和会长冲突,妹子随时奉陪。”

    见常洪再不多言,径自告辞离去,蓝桥偷笑道:“小妖女一身妖术邪法,除了徐辉祖这不怕死的,鬼才敢要你陪咧。”

    花语夕睨了他一眼道:“说起来,奴家也曾是你们口中的小妖女,公子以前是否也这么想过奴家?”

    由于窗外雨声溅大,他们也不虞给尚未进屋的柳月遥听到。

    “那怎同哩?”蓝桥讪笑一声道,“和你花大姐那应该叫……那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花语夕伸手戳了一下蓝桥的脑袋,笑骂道:“我看你是和你弟弟一起待久了,越来越没正经。”

    “别闹别闹,小妖女马上进来了。”蓝桥告饶似的推开她的手道,“接下来怎么说,你还想杀常洪吗?”

    “常洪哪有柳妖女值钱?等下趁她沐浴没有防备,咱们先把她做了。”花语夕激动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旋又白了蓝桥一眼,悻悻地道,“偷窥柳大美女沐浴,公子可又有眼福了。”

    “哪来的又?我从来都没干过这种事的好么。”蓝桥还待叫屈,柳月遥已脚步轻盈地走进屋来。

    她取下头上的珠翠,又蹭掉了鞋袜,正准备脱下被雨淋湿的衣裙,窗外白光一闪,一道强烈的闪电陡地划过夜空。

    “轰隆”!

    弹指之后,雷声骤响,本来平静的浴盆竟也给撼得起了波澜。

    蓝桥正感慨这雷的威势,忽觉怀中一阵温软,原来是花语夕娇躯颤抖地钻了过来。

    但见她双目紧闭,花容失色,缩进他怀里的动作就如同小动物受惊时的本能一般。

    “什么人?”柳月遥听到动静,本准备宽衣解带的双手改拿起毒牙和月刃,目光冷冷地射向房梁。

第427章 梅园禁地

    事到如今,躲闪已是无用,只能提前动手,力争在几个回合内击杀柳月遥。

    否则若是惊动了常洪或府内其他家将,他和花语夕莫说想在魏国公府杀人放火,就连逃生也将变得难上加难。

    蓝桥大鸟一般飞掠而下,流光剑惊鸿般刺向柳月遥的眉心。

    就算一时奈何不了柳月遥,如果能把战场转至门外,至少也能掩护花语夕溜走。

    柳月遥向旁一扭,毒牙月刃左右交错地斩在流光剑上,发出一声脆响。由于事先已摘下发钗,她的秀发瞬间披散开来,几缕青丝被剑气斩断。

    待看清是蓝桥,她撩起遮面的散发,嫣然一笑道:“原来是蓝大公子,奴家正愁寻不到你,怎还送上门了?”

    蓝桥再攻一招云蒸霞蔚,同时喝道:“少废话!”

    柳月遥毫不冒险,一招一式极为谨慎,只牢牢守住周身要害,缓缓退往墙角。

    她知道,以方才兵刃交击声之响,很快便会引来常洪和徐府的家将,她只要牵制住蓝桥,后者迟早要陷入重围之中。

    想到这里,柳月遥心有定计,一边皓腕翻飞抵挡蓝桥的剑招,一边故作委屈地道:“其实奴家和公子又有何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呢?那晚奴家上门为公子庆功,举止是轻率了些,但也不至于因此便要杀了奴家吧?”

    蓝桥愤然道:“那日你联合刘璟布局害我,现在怎还有脸说?”

    “花语夕没布局害过公子吗?”柳月遥反唇相讥道,“怎么她一投怀送抱,公子就接受了?难道她比奴家更会侍候人,公子享用过后,立刻就帮姘头寻仇来了?”

    花语夕听到这里,终按捺不住,也从梁上飞身而下,十字金翎射向柳月遥的咽喉。

    “呦,说姘头,姘头就出现了。”柳月遥一个横跳,飞脚踢翻浴盆,盆中的热水和花瓣兜头盖脸地泼向蓝桥和花语夕。

    蓝桥本以为花语夕是盛怒出手,要不计代价地杀死柳月遥,挺剑正想再上,手腕却忽然被花语夕攥住道:“不可恋战,快走!”

    他被花语夕扯着出了西厢的门,迎面正撞上带着十几个家将匆匆赶来的常洪,心叫好险。

    若非及时撤退,给常洪堵住门口,他和花语夕将陷入敌人的重重围困。

    “这边。”花语夕觑准左侧的墙头,拉着蓝桥跳上去。

    这时柳月遥冲到门外,一边往头上插簪子,一边探脚穿鞋道:“哥哥快追!”

    常洪不等她说,早射出三点寒星,攻向墙头上的蓝花二人。

    蓝桥早有心理准备,连出三剑将寒星击落。

    花语夕跳下内院的墙头,朝蓝桥急切地招手道:“快跟我来。”

    蓝桥脚下运劲,把墙头踢碎出一个缺口,细小的碎石碎砖雨点一般飞向常洪等人,迫得他们不得不抱头躲避。

    待抬头再看,哪还看得到蓝桥的影子?

    花语夕对徐府的布局路径了然于胸,三转两拐便领着蓝桥逃离了徐府。他们一路穿小街过暗巷,又反复渡了三次秦淮河,待确定甩脱了追兵,才转回到项府的后门。

    “来为三小姐庆生的宾客还未离场,从前面进去太过显眼,还是从这里翻墙进去吧。”花语夕眨着眼睛,征求蓝桥的意见。

    蓝桥一想也是,徐妙锦既然特意选了项府庆生,肯定要闹到很晚才尽兴,点头道:“那就从这进。”

    二人翻过后墙,进到一座空旷静谧的园子中。蓝桥看看左右环境,寻思没来过这个地方,仔细一想才记起项逸轩曾给他讲过,项府的梅兰竹菊四园,竹园住着府上的杂役婢仆,兰园专为待客,菊园是专留给三小姐妙锦的寝居,梅园则说是禁地,非但不许外人进入,即便府里的下人,有资格进梅园打扫维护的也是屈指可数。

    蓝桥和蓝枫、本雅莉等人住在兰园,也去过竹园,今日徐妙锦的生辰晚宴则在菊园举办,排除其他可能之后,此处想来就是项府的禁地梅园。

    项逸轩从未对他明言,这梅园禁地里有什么,只偶尔独自来梅园待上一阵,似乎这园里有能引起遐思之物。

    暗香传来,蓝桥精神为之一振,逃离徐府时的紧张情绪也因而放松不少,定睛一看,原来是走进一片梅林。

    梅林的占地与兰园的月湖相当,每间隔十余步便栽有一株梅树,以碎石小径穿行其中。梅树姿态有的挺拔,有的婀娜,有的怪异,有的瑰奇,一树一景,令人赞叹。

    其时本已入春,又逢风雨大作,树上花瓣纷纷飘落,落入碎石的缝隙中,被水流卷带成一条条细细的花径,同时香气浮涌,让人既仿佛置身仙境,又忍不住为这场繁花落幕的盛景感到扼腕。

    花语夕伸手接住一朵落花,爱怜地抚摸着纤细的花瓣,幽幽地道:“这场风雨要是能再晚两天就好了。”

    “早来晚来,花儿总要凋谢。”蓝桥感慨地道,“我们能目睹此时此刻,已属有幸。”

    梅林的深处露出一角飞檐,走近一看,竟是座极为华美的朱楼。

    深红的漆木柱,精美的雕栏与门窗,如雁展翅的檐角,匠心独具的回廊,整座朱楼在飘飞的花瓣之中焕然如新,如花海中的一叶扁舟,美轮美奂。然而内中并无一丝灯火,也没有声音,不似有人居住。

    蓝桥和花语夕一时都看得呆了,直等过了半晌,花语夕才轻叹一声,半开玩笑地道:“你说项逸轩只偶尔会独自到梅园来,莫非这朱楼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以他的财富和家势,就算想要藏娇,也没必要如此偷偷摸摸。”蓝桥强压下进朱楼一看究竟的好奇心,把已经凑到窗边的花语夕拉回来道:“私闯禁地已是不妥,别人的**,咱们还是少窥探为妙。”

    二人刚想沿小径离开,忽听朱楼另一侧的小径传来项逸轩和徐妙锦说话的声音。

    只听项逸轩道:“所以你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到梅园来看看?”

    接着是徐妙锦的声音:“就这么简单,项大哥该不会想反悔吧?”

    “也罢。”项逸轩苦笑道,“左右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秘密,你既然想看,就跟我来吧。”

    二人说着便从梅林的小径中穿了出来,花语夕本想扯着蓝桥藏到后面,蓝桥却岿然不动,坦然朝惊讶的项逸轩一拱手道:“我们不便给魏国公他们发现,是从后墙溜进来的,无意间闯入思邈家的禁地,还望思邈海涵。”

    “无碍,怀远肯坦诚相告,亦不愧是真君子。”项逸轩看了眼仍扯着蓝桥衣角的花语夕,微微一笑道,“三小姐喝多了,缠着在下非要进去看看,怀远既碰巧在此,也是有缘,随我们一道如何?”

第428章 波斯蜡像

    “人家才没喝多呢。”徐妙锦紧紧挽住项逸轩的手臂,娇嗔着道:“这叫微醺,刚刚好。”

    项逸轩伸手入怀,摸出一把铜钥匙,同时借这个动作不动声色地把徐妙锦推开,一边缓缓走向楼前的挂了锁的门,一边长声吟道:“朱楼曾记回娇盼,满坐春风转。红潮生面酒微醺,一曲清歌留往、半窗云。”

    “大都咫尺无消息,望断青鸾翼。夜长香短烛花红,多少思量只在、雨声中。”待他吟罢这首《虞美人》,那把铜锁也“嗒”的一声被打开取下。

    徐妙锦轻轻推门,木门吱呀一声向后打开,但见一位活色生香的少女正俏立门后,左足微微退后并屈膝半蹲,妙目低垂,纤手轻拈裙角,仿佛正向来者敛衽施礼。

    待看清这少女的容貌,徐妙锦、蓝桥以及花语夕尽都露出震惊的神色,徐妙锦甚至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竟是李静姝!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道蓝桥找了足有七日的李静姝,竟就被项逸轩藏在这梅园禁地之中?

    他刚想发问,猛地发觉眼前的“李静姝”虽然五官精致面容秀丽,一双深邃而甘醇的美眸也刻画得恰到好处,却是个不会动的假人。

    这时花语夕和徐妙锦也看出端倪,后者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地抚着胸道:“吓死我了,项大哥真是的,也不提前说一声,让我们有点心理准备。”

    只有花语夕“噗嗤”一声,打趣道:“刚才还和蓝大公子说,这朱楼会否项公子金屋藏娇的地方,没想到竟也猜得不差。”

    蓝桥这时已从寻到李静姝的惊喜和发现是假人的失落中回复过来,脱口赞道:“这人像也不知是木雕、石雕还是泥塑,竟达到以假乱真地步。”

    项逸轩像是早料到众人会有这般反应,面色平静地走到人像身前,一边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一边解释道:“这是蜡像,比起木雕又或石塑,蜡像是最能接近真人的雕塑形式。”

    蓝桥讷讷道:“我以前倒也听说过失蜡法铸铜,但以蜡像作人像,倒真是第一次见。”

    项逸轩内行地道:“蜡像本非我华夏匠人独创的技艺,我也是花重金从西域帖木儿帝国请来一位波斯匠人,才学得这项技艺的。”

    徐妙锦见项逸轩只顾和蓝桥对话,像是要引起注意般好奇地道:“帖木儿帝国?这怎么听着像个蒙古名字。”

    项逸轩解释道:“帖木儿帝国的创始人帖木儿本就是出身于蒙古部落,他率部众横扫西域,在波斯附近建立起强大的帖木儿帝国。”

    蓝桥围着蜡像转了一圈,啧啧称奇道:“真是神了,活脱脱便是小姝的模样。”

    项逸轩笑道:“准确地说,是洪武二十六年,十六岁的她。”他对这蜡像既不称之为“李小姐”、“李姑娘”,也不像蓝桥般唤其作“小姝”,只轻描淡写地说一个“她”字,语气随意而平常,仿佛相恋多年的情人。

    “原来这就是项大哥藏在梅园里的秘密。”徐妙锦酸溜溜地道,“静姝姐可真好看。”

    蓝桥心中盘算,洪武二十六年正是他在药庐初见李静姝后的第二年,好像也正是在这一年,李静姝从江浦离家出走,独自前往荆州经营医馆。

    十五六岁正是女孩子最美好的年纪,也难怪项逸轩同样对她念念不忘。

    “思邈早在那时就已认得她了吗?”蓝桥试探地问道。

    项逸轩笑而不答,掀开一扇门帘,又带众人走进第二个房间。这房间中同样有一尊李静姝的蜡像,她端坐在香炉前,素手捻琴弦,正专注地抚琴。

    蓝桥一下子就想起自己在徐秋雨药庐看李静姝抚琴时的情景,但觉此时虽只闻窗外的风声雨声,却仿佛有一种如同幻觉的悦耳琴音在耳畔响起。

    此处的“李静姝”看面貌比门口的稍显稚嫩,项逸轩介绍道:“这是洪武二十四年,十四岁的她。”

    第三个房间里,第三个“李静姝”侧倚在窗前的榻上,正捧着一册《战国策》凝神细读。看她黛眉微蹙的微妙表情,仿佛正在思考什么艰深玄奥之事。这次的她比方才抚琴的她又清稚了些。

    “这是洪武二十三年,十三岁的她。”项逸轩走过蜡像时,还不忘拉一拉覆在她**上的薄被,仿佛怕她着凉似的。

    蓝桥此刻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轻叹道:“思邈痴情之心,由此可见一斑。”

    徐妙锦似是有意想冲淡这气氛,插嘴道:“那时静姝姐刚搬去江浦不久,唉,自从洪武二十二年那件事后,我便再没见过她。”

    众人心知肚明,她所说洪武二十二年的事,便是胡惟庸案发,李善长被朱元璋以谋逆大罪灭门的案子。李祺一家因着临安公主的关系免于一死,却被逐出京城,转至江浦安家。

    花语夕紧抿着嘴,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心事,项逸轩拉开一闪通往后院的小门,面色诡异地悄声道:“后院放着一组群像,是在下第一次见她的情景,但愿怀远不会打我。”

    蓝桥心中奇怪,不知项逸轩何出此言,随项逸轩走进后院,花语夕和徐妙锦则各怀心事,跟在他的身后。

    朱楼的后院以篱笆墙围着,占地极广,同样栽着很多梅树,其间还放着假山、奇石、以及不少石桌石凳。此刻风雨渐止,树上雪白的花瓣不再被成股成束地吹落,而是随着细雨纷漫地飘落,月光之下落英缤纷,奇趣之中赏心悦目。

    但听水声淙淙,一条可能是从兰园月湖引来的溪流从篱笆墙下穿过,在后院中蜿蜒一转,仿佛天女的飘带。

    溪水上漂着花瓣,如点点白雪,泠泠淙淙地流至屋角,被一架水车带起半人多高,然后又顺着半截竹管缓缓流下。竹管穿过假山,溪水划出一条好看的抛物线,落入假山另一侧的石潭。石潭水满而溢,又流回到假山旁的溪流里。

    蓝桥曾从蓝枫口中得知,长生茶馆亦有类似的竹管引水之景,心道不亏都是项逸轩的产业,看来项逸轩对这样的布置情有独钟。

    项逸轩也不多言,带着三人转过一座假山,只见那假山之后,竟同时摆着十余座蜡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些人像或坐或立,或在品尝盘中的果脯蜜饯,或在溪边嬉水玩闹,似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家宴。他们大多面目模糊,仅能大致看出男女老幼,只有一座蜡像清晰无误,是比十三岁的李静姝更稚嫩些的模样。

    这次的“李静姝”尚是没怎么发育的小女孩模样,站在一株梅树下,正踮起脚尖,嗅着枝头的一朵梅花。她妙目微闭,神情专注,仿佛身旁那喧闹的宴会全然与她无关,只有这朵梅花的暗香之气,才是她那时唯一在意的事物。

    “我知道,我知道。”徐妙锦看到这情景,立时激动地叫了出来,“这是静姝姐十一岁生辰时,在家举办的宴会,这里的梅树、假山还有水车竹管什么的,全是仿照当年的韩国公府布置的。那天咱们也去了,原来项大哥就是从那次起,第一次见到静姝姐的。”

    她不等项逸轩说话,蹦蹦跳跳地走到其余面目不清的蜡像之间:“我那时虽才八岁,但应该就在这群看不清楚的人像之间。项大哥真是的,就只静姝姐的蜡像被精心地雕琢过,其他都是偷工减料的。”

    蓝桥指着其中最矮的一座女孩像道:“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

    “蓝大公子笑话人,我哪有那么矮的?”徐妙锦双手叉腰,不满地撅起嘴道:“那‘我’旁边的这个女孩,趴在石头上玩水的,看起来就比‘我’大一两岁,不会就是风姐姐吧?”

    蓝桥一看果然,那个女孩的蜡像虽然面目模糊,但从姿态动作来看,确实与风夜菱有几分相像。

    “所以我才想请怀远恕罪。”项逸轩一拱手解释道,“在下绝非刻意为之,只单纯想重现那日初见她时的情景,但把他人妻室置于自家院中,总是不敬。”

    “项公子真是有心了。”花语夕凝视着树下嗅梅的“李静姝”道:“李家小姐若知项公子对她情深至此,又因某些缘故无法回应公子,只怕终其一生,都无颜再见公子了。”

第429章 流水无情

    徐妙锦对这个环境有些害怕,提议道:“这些蜡像看得我心里发毛,外面又冷,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项逸轩苦笑道:“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磨着我硬要过来?”

    “人家现在已知道了嘛。”徐妙锦幽幽地道,“原来项大哥心里装的,一直是静姝姐。”

    项逸轩无奈地摇了摇头,率先返回楼中:“自那日在韩国公府第一次见她,我便对她产生了深刻的印象,至今想来仍历历在目。不过彼时尚不算得是男女情意,直到两年后再见到她,才真觉得有缘。”

    徐妙锦讶然道:“两年后?那时她不是已经离了京城?项大哥怎么见到她的?”

    项逸轩回到放有李静姝倚窗捧卷那座蜡像的房间,解释道:“那次也是碰巧,我在京城被人追杀,一路出城逃到江浦,幸蒙搭救,在她弘毅庐的香闺里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

    蓝桥奇道:“思邈在京城家大业大,尚有何人敢拂思邈的虎须?”

    “怀远太抬举在下了。我家财再多,终究无权无势,哪比得上朝中那些有权有势的恶少公子哥?”项逸轩喟然叹道:“那时胡惟庸案才过不久,就连师兄也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李景隆趁机做大,借着曹国公这体面身份,大肆扶持京城黑道,专门靠敲大户竹杠暴敛横财,号称京城一霸。家慈家严不堪受辱双双自尽,我也是仗着一身功夫,才九死一生地逃出京城。”

    徐妙锦更加好奇:“可那时的静姝姐也才十三岁啊,她又如何救得了项大哥?”

    “当时我慌不择路,也不知是到了弘毅庐前,从后院翻墙而入,随便找了扇门推开。她当时就这么坐在这里,面不改色,不问我是谁,也没赶我出去。”项逸轩看向坐在榻上凝神读书的蜡像,接着道:“后来贼人追来,弘毅先生出面挡住他们。他们却说和我是私人恩怨,与弘毅先生无关,让他不要阻拦。”

    蓝桥轻叹一声道:“弘毅先生是场面上的人,明人不做暗事,在朝又无实权,这种事确实很难管。”

    “当时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解了我的危局。”项逸轩回想起当时的危险和紧张,却不自禁笑了出来,灿烂得就像今日的春晖:“她说,项公子是我的未婚夫婿,他的事当然与我弘毅庐有关。贼人们说不出话来反驳,又不敢对弘毅先生动手,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难怪,难怪。”蓝桥摇着头喟然道,“难怪思邈从此心系佳人,再也解不开了。”

    “唉,那又有什么用呢?”项逸轩拍了拍蓝桥的肩膀,有些惆怅地道:“有这样的奇缘,当时我便认定了她,想把家传的玉佩赠予她,其中深意,自是不言而喻。”

    徐妙锦的目光落在项逸轩腰悬的宝玉上,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惋惜地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静姝姐自小便懂规矩,想来做不出这种私相授受的事。”

    “那算是我第一次向她示爱吧。”项逸轩缓缓移步,边走边道:“她当日虽救了我,后来却对我甚是冷淡。我数次登门拜谢,她却不肯赐见一面,直到一年之后,才允许我在窗外看她一眼。”

    他领着众人又回到放有抚琴蜡像的房间:“当时她坐在房内抚琴,我就站在窗外静听,彼此都没有说话,我却仿佛从她的琴弦间听到了她的心事。”

    蓝桥唏嘘道:“她家逢巨变,自是心中悲苦。只不过她绝非那种顾影自怜的柔弱女子,我虽听不到李小姐那时的琴音,却也能猜出一二。她必是在肝肠寸断的悲情曲调中加入了铁马冰河的强音,用以表明他对先帝作为不敢苟同的心志。”

    他回头看了眼花语夕,见后者目光明亮地也看向自己,似乎赞同自己的观点:“花大家深悉音律,当也明白我想说什么。”

    “怀远虽不在场,却仿佛身临其境,佩服。”项逸轩连连点头道,“当时的情形确实如此,我也因她终肯向我敞开心扉而仿佛看到了希望。那天我离开的时候,把玉佩留在她的门前,她没有拒绝。”

    “这就是思邈兄的第二次示爱吧?”蓝桥呆呆地看着眼前抚琴的蜡像,当初在徐秋雨药庐与李静姝初遇时的情景仿佛重现:“看来李家小姐也是被思邈的诚意慢慢打动了。”

    “只可惜自那次过后,我无论是登门求见,还是托人送礼,她都再不肯接受。”项逸轩摇头道,“我思前想后,认为她是不愿再和我这般名不正言不顺地私下幽会,于是便在洪武二十六年请媒人携重礼上门提亲。”

    “当时这件事几乎轰动京城,听说弘毅先生和临安公主也对项大哥十分满意。”徐妙锦仿佛替他鸣不平地道:“难道静姝姐本人还不情愿?”

    “或许这就叫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项逸轩领着众人回到最开始的房间,指着立在门口裣衽行礼的蜡像道:“她向我行礼致歉,又把我放在她那两年的玉佩原样奉还。之后七年我再没有她的音讯,直到去年在岳阳,才再次得见。”

    蓝桥心道李静姝从十六岁起便独自离家,项逸轩自是再见不到她。如按李祺所说,李静姝离家的起因是不满李祺为她安排婚事,那么按时间推算,这桩婚事的另一方极可能就是项逸轩。

    然而李静姝本人对这安排却不以为然,两方争执起来,她便以离家出走对抗被强加的命运。

    他想到这里也不说破,只淡淡地道:“难怪在岳阳的拍卖场上,思邈如此激动,和岳阳水派的人大打出手。”

    项逸轩对那件往事似乎始终难以释怀,愤愤地道:“她是金枝玉叶,多么尊贵的身份,就算喜欢的人不是我,却哪有任人品头论足,买卖交易的道理?”

    徐妙锦不知二人所说何事,好奇地问起来,于是蓝桥便耐着性子把岳阳冷月轩的事简单讲了一遍。

    “项大哥刚才说,就算喜欢的人不是我,难道项大哥知道静姝姐的心上人是谁?”徐妙锦敏锐地察觉到项逸轩话中的弦外之音,追问道:“她当初拒绝婚事,难道是因为那个人?”

    “这一点她倒从未向我隐瞒。”项逸轩踱至门外,待众人都跟着他出来,将朱楼的大门重新关上,“提亲那天,她之所以肯来见我,我想除了为还我玉佩,更是为了亲口告诉我说,她心有所属,请我不要再去打扰。”

    “嗒”的一声,铜锁重新挂好,仿佛锁住了项逸轩长达五年的回忆。

第430章 情为何物

    “静姝姐有告诉你,她的心上人是谁吗?”走回到梅树间的小径,徐妙锦仍不依不饶地问道。

    项逸轩长叹一声,颓然道:“就是你旁边的这位蓝大公子。”

    “什么?”徐妙锦吃了一惊,目光难以置信地上下审视着蓝桥,扫了好几遍才道:“这也太巧了吧?”

    蓝桥涨红了脸,连忙摆手道:“小弟何德何能,虽说也与李家小姐相识,但若说得佳人垂青,实不敢当。”

    “蓝大公子与静姝姐初识是在什么时候?”徐妙锦狐疑地道,“你也和项大哥一样,追求过静姝姐吗?”

    “第一次见她是在洪武二十五年,也就是思邈求亲的前一年。”蓝桥嗫嚅着道,“当时我在江浦徐先生的药庐养伤,经常能见到李家小姐。不过我对她甚是敬重,又自知配不上她的身份家世,虽亦心生涟漪,却始终不敢逾矩,怕坏了礼数。”

    “公子太自谦了。”花语夕在他身后提醒道,“说不定那李小姐也同样暗中倾慕着公子,只碍于女孩家的矜持和羞涩,不敢轻易表露罢了。”

    项逸轩苦笑着道:“初时我也不信,只道她是胡乱找个人来搪塞我,但后来经我查证,却发现可能确实是真的。”

    徐妙锦诧异地道:“项大哥查到什么了?”

    “其实这件袍子就是最好的证明。”项逸轩看向那件蓝桥几个时辰前由天茶山庄取来,后又披在花语夕身上的袍子道,“当时我以同样的话反问,她就拿出这件袍子对我说,这袍子本是怀远之物,她因心中爱慕怀远,便把这件袍子私留下来,以慰相思。”

    他指着袍子上后缝的线脚接着道:“她还说怀远本是因为受伤才住进徐先生的药庐,这袍子破损不堪,是她一点点替怀远仔细缝好的。我查过她以前练习女红时缝线的针脚,确实和这袍子上的针脚分毫不差。”

    徐妙锦恍然道:“难怪项大哥几年前曾问我,家里有没有存一些幼年和静姝姐练习女红时留下的旧物。”

    项逸轩狠狠瞪了花语夕一眼,又有些不快地看向蓝桥,沉声道:“如果她要是知道,这件袍子如今被你披在其他女人的身上,还是个只会搔首弄姿的风尘女子,不知会作何感想。”

    蓝桥一时语塞,花语夕却大声回击道:“我家公子的东西,他爱给谁就给谁,李小姐难道真是天上的仙女,半点委屈都受不得?”

    徐妙锦见他们似要吵起来,忙引回话题道:“可明明是项大哥认识静姝姐在前,洪武二十四年她还弹琴给项大哥听,更收了项大哥的玉佩,怎么说变就变了?”

    “这件事我也查到一些端倪,虽是猜测,但也算能说得通。”项逸轩说到这里,又不无佩服地看了看蓝桥,感慨道:“怀远少年成名,十二岁便仗着定远伯亲授的家传剑法行走江湖。”

    蓝桥被他突然这么一说,立时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道:“都是小孩子瞎胡闹。”

    项逸轩笑道:“怀远虽是稚龄,但断得清是非,又不怕惹麻烦,该出手时就出手,几个月的时间便铲除了江湖上几股臭名昭著的恶势力。一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绿林豪强初时尚不把你这小孩子看在眼里,直到你找上门去,才发现低估了你的实力。”

    “侥幸,也是侥幸。”

    “这些事迹很快传开,世人猎奇,次年便有一部名叫《少年英侠传》的话本在坊间流传,其故事的原型就是那时才只十三岁的怀远。”

    “原来是那个!”徐妙锦双掌一拍道,“我想起来了,当时还是静姝姐在京城的最后一年,她好像确实沉迷在一部话本上,见她的时候也经常对我谈起。不过我对这些英雄侠义的故事倒不感兴趣,所以也没多问。”

    项逸轩微一点头道:“当时她家逢剧变,家族威望也一落千丈,甚至连路人也绕着他们家走,生怕和他们扯上一点关系。在那个非常时期,《少年英侠传》中那位和他年龄相近的少年英雄,便成了她心中的寄托。”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徐妙锦再次看向蓝桥道,“所以当静姝姐意外在徐先生的药庐见到蓝大公子本人,立时就深陷情网难以自拔了?”

    蓝桥脸上一红,摸着鼻子道:“我当时虽见过她不少次,但也没有过多交流,她甚至连话也不肯对我多说。你们讲的这些,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蓝大公子真是太不懂女孩子哩。”徐妙锦揶揄地以笑道,“有些女孩子,越是面对自己在意的人,就越是拘谨冷淡。不是她们不愿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是太患得患失了,生怕哪里做的不好,又或哪句话说错,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项逸轩见蓝桥仍是不信,又道:“去年在冷月轩,怀远看似是将她‘买下’,实际上她要不是自己愿意跟你回去,换作其他人将她拍下,以她的性格必是宁可撞死也不肯受辱的。”

    蓝桥一怔,想起去年在岳阳发生的事,讷讷地道:“所以你是说……”

    “我听说当晚怀玉携风家小姐、天莲宗的白女侠和她一起去了碧水接天楼,她若非早对你有意,怎肯和你去这暧昧的地方?”项逸轩认真地道,“女孩子既愿意和你同处一室过夜,其实就相当于默许了委身于你,她的这份心意,你难道察觉不到吗?”

    徐妙锦感同身受,低声道:“静姝姐也挺可怜的,被爱的人总是那么有恃无恐。”她说到这里,有些哀怨地偷看向项逸轩。

    蓝桥轻叹一声,想再看一眼临安公主还他的袍子,却见花语夕已走到六七步外的远处,独自对着梅树发呆。他把从岳阳到现在发生的事快速回顾一遍,心中突然一动道:“所以思邈其实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救我这么多次吗?”

    “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与其日日纠结耿耿于怀,不如成人之美。”项逸轩平静地道,“要是怀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肯定会很伤心。”

    “思邈这么一说,倒让我过意不去了。”蓝桥赧然道,“等我找到她,一定把思邈在背后的这些付出给她讲清楚。”

    “如果可以,请尽量好好待她。”项逸轩说罢又摇头道,“其实别人的感情事,我也没资格多嘴。我虽希望她跟着你能多分得些宠爱,不过这位花大家,似乎也对你有情。”

    说着他抽出那日花语夕留在云仙阁的药方,悠悠地道:“那天你中了毒,花大家心急火燎地写下这药方,又催我去抓药,看她当时的神色,也是真的在乎你的。”

    蓝桥接过药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目光再次投向花语夕。

    众人循小径走到梅园的入口,恰徐辉祖的声音从外面飘来:“阿锦,咱们该回去了,你再不出来,就自己留在项府过夜吧。”

    “来了。”徐妙锦脸上一红,朝项逸轩微一示意,提起裙摆小跑两步,找徐辉祖去了。

    项逸轩谨慎地道:“你们先稍待片刻,等我出去确认外面安全,再返回兰园。”

    蓝桥点点头,等项逸轩也走后,对花语夕道:“小姝虽也算第一次让我心动的人,但比起思邈的痴情,我却是自愧不如了。”

    “他也就是感动自己罢了,在我看来,他所谓的痴情根本就不是真爱。”花语夕哂道:“他只是一味以自己的方式付出关怀和奉献,从未想过李小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蓝桥还以为她是对项逸轩方才出言冒犯心中不忿,愕然道:“此话怎讲?”

    “先帝处决韩国公,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想为太子朱标铺路。但先帝为堵天下之口,硬是把韩国公扯到胡惟庸案上,说他不守为人臣的规矩,把他明正典刑。弘毅先生和公主一家流放江浦,又是因为规矩,不但要忍受旁人的白眼和奚落,还要装作对先帝感恩戴德的样子。可以说,李小姐一生最痛恨的就是规矩。”

    花语夕说到这里顿了顿道:“项逸轩看似家财万贯,但一来拗不过京中权贵,二来亦不得不时刻小心谨慎,才能保住他所拥有的一切。自己尚且过得处处受制,李小姐跟着他哪有自在可言?最可笑他还以为李小姐是守规矩不想和他私下幽会,竟请出媒人依礼提亲,遭到拒绝便不奇怪了。”

    蓝桥听她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感叹地道:“没想到小姝的事,你也知道这么多。”

    “都是女人,将心比心罢了。”花语夕微微一笑,扬起下颌道,“换作我是李小姐,也会选择公子,而不选他项逸轩的。”

    蓝桥不解道:“可我当时无论家世还是武功,都不足与项逸轩比肩,又有什么好的呢?”

    “公子不要妄自菲薄。”花语夕伸出一根手指,止住他说下去道:“项逸轩虽有钱有势,还会些功夫,却陷在京城这座大囚笼里再也出不来了,哪比得上公子快意恩仇,如飞鸟一般自在?同样是生活在囚笼里的可怜人,说不定李小姐反而更羡慕公子的生活哩。”

    蓝桥也不知是否听懂了她的话,失笑道:“上次你还怕说多个难伺候的女主人,怎么现在又帮她说话了?”

    “实话实说罢了,项公子有这瞎操心的工夫,还不如多疼爱一下身边的三小姐。”花语夕一摊手道,“他只怕公子察觉不到李小姐的心意,其实三小姐对他的心意,他又何尝能察觉到呢?”

第431章 故地重游

    二月二十五日,晴。

    蓝桥进京的第八天清晨。

    花语夕早早候在门外,待陪他用过早点,狡黠地一笑道:“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

    “自我进京以来,从未像昨夜睡得那么香过。”蓝桥笑着伸了个大懒腰道,“花儿起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花语夕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家有一事相请。”

    蓝桥想也不想地道:“你答应了凌羽飞,想去给李珠儿诊脉对吧?”

    花语夕讶然道:“公子怎猜到的?”

    “以前咱们虽立场不同,你却从不是个绝情无义的人。”蓝桥洒然道,“那天凌羽飞救了你,你自然知恩图报,不想欠他这个人情。只是这几日你忙着救你的同伴,又陪我夜探徐府,始终无法抽身,所以直到今天,才终提出这一请求。”

    “没想到公子看起来傻乎乎的,内心实精明得紧呢。”花语夕笑着瞥了蓝桥一眼道,“实情正是如此。”

    “说我傻乎乎的?”蓝桥假作生气地道,“有这么和家主说话的吗?还不掌嘴?”

    花语夕于是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左右两边的脸颊上各拍了一下,泫然欲泣地道:“奴婢知错了。”

    蓝桥忍俊不禁地道:“快去收拾一下吧,咱们一刻钟后动身。”

    花语夕走开两步,忽又回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还有什么事吗?”

    花语夕想了想道:“奴婢是想说,反正左右是要出城,不如趁此机会把二公子还有本雅莉姑娘也送出去。京城终究是险地,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必了。”蓝桥摇了摇头,语气平静而肯定地道,“小姝尚未找到,等你去江浦给李珠儿看过,咱们立刻回来,到时候大家一起走。”

    “奴婢遵命。”花语夕神色一黯,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躬身一礼,转身去了。

    经历了昨夜的大雨,京畿一带重现出湛蓝的天空。温暖的阳光普照大地,千丝万缕的流云如棉絮,如浮沫,如一锅清汤中几朵细碎的蛋花。

    若沿长江北岸向东,从江浦走出十二三里,就能看到一条人工凿开的河渠,把滔滔不绝的江水引入北岸平原上千亩的良田。

    此河名叫东葳河,自洪武初年凿通以来,已滋育了这片土地三十余年。而在东葳河与长江的三岔口地带,一条九里长堤亦始终是东葳河不曾因江水暴涨而泛滥的保障。

    徐秋雨当年隐居时的八亩药田,就位于这座壮观的长堤旁。

    一声鸟鸣,小灰由云间的一个小黑点疾冲而下,在蓝桥与花语夕的头顶盘旋三周,落入东葳河畔的一座小院之中。

    “小灰来迎接我们哩。”花语夕笑着朝远方招了招手,转对身边的蓝桥道,“怎么样,故地重游,心情激不激动?”

    眼前的小院就是徐秋雨昔日的药庐所在,如今物是人非,看着院中几间熟悉的茅草房,以及远处杂草丛生的药田,蓝桥唏嘘地道:“一切简直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凌羽飞从院中迎了出来,有些激动地道:“花大家果是守信之人,贵属都还无恙吧?”

    “幸蒙凌公子指点,在蓝大公子的襄助之下,他们都已安全转移。”花语夕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想.asxs.心,鼻子一酸,垂下头去。

    凌羽飞向蓝桥同样投去感激的目光,一摆手道:“请跟我来。”

    “俗务缠身,多耽搁了几日,希望不会耽误小公主的病情。”花语夕边走边瞥了蓝桥一眼,像是在说:“就是因为你才耽搁的。”

    李珠儿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脸色比那洗得一尘不染的白色床单还要苍白。

    花语夕在李珠儿的床边蹲下,伸手在李珠儿的腕脉上探查良久,凝思不语。

    凌羽飞眼中满是关怀,却又不好打搅花语夕思考,只诚惶诚恐地看着她的神色变化,猜测李珠儿病情的吉凶。

    蓝桥无声地拍了拍凌羽飞的肩膀,以示安慰,却丝毫无法缓解他的紧张。

    时间仿佛凝固,也不知过了多久,花语夕站起身,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

    凌羽飞连忙道:“怎么样了?”

    花语夕没有立即答他,而是从怀里摸出一包银针,取出长度适中的一根,刺破李珠儿表皮的肌肤,细察针尖沾上的血珠。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花语夕终于缓缓开口:“情况还没有遭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的第一句话,虽然没解释李珠儿到底身患何症,用何药可解,却相当于先给凌羽飞服下一颗定心丸,让他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下。

    花语夕的目光从凌羽飞脸上扫过,接着道:“这蛇毒虽然厉害,好在凌公子在她刚中毒时已吸出大半毒血,其后又始终悉心呵护,使毒素又在她体内分解了些,现在只有少许毒素残留在她的头部,这也是她至今无法苏醒的原因所在。”

    凌羽飞听她娓娓道来,本已接近绝望的心立时如被阳光刺破的乌云,被希望重新照亮:“那她现在这种状况,有办法治愈吗?”

    “若依解毒之法开方,我有七成把握,可让小公主在三个月内恢复意识,只是……”花语夕手托香腮,显得有些犹豫,“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花大家还有什么顾虑吗?”凌羽飞急得直搓手,“是诊金还是缺什么稀有药材?”

    蓝桥也道:“诊金不必担心,你想要多少,到时我让二公子取来。”

    “不是诊金的事。”花语夕怨念地看向蓝桥道,“奴家现在是公子的人,生死但凭公子吩咐,怎会贪图公子的钱?公子看遍奴家哩。”

    蓝桥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好意思,刚想补救,她又转对凌羽飞道:“要想让他们两个转危为安,可能还需要一些额外的步骤,且越快越好。”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凌羽飞惊疑不定地道,“你说,他们两个?”

    “难道凌公子还不知道?”花语夕讶然道,“小公主怀有身孕,已四个月啦。”

第432章 九里长堤

    “四个月?”蓝桥讶然道,“那时我们不正在河西……嘿,子翼兄厉害呀。”

    凌羽飞俊脸一红,有些窘迫地道:“呃……这个是……当时……”

    花语夕不满地瞪了蓝桥一眼,道:“凌公子和小公主相爱挚深,这是一桩美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凌羽飞露出感激之色道:“如果胎儿影响到珠儿恢复,不要也罢。”

    “这可不行。他们现在是母子一体,一旦强行干预,她失了胎儿,身体虚弱之下毒素反攻,很可能撑不过这一关。”花语夕一摆手道,“我们现在只能采取特殊手段,先保稳胎儿,再想办法解毒。”

    凌羽飞似懂非懂地看着花语夕,问道:“接下来需要怎么做?”

    花语夕此刻似已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道:“首先,我需要给胎儿建立一道安全的‘保护墙’,使接下来的解毒药物不至侵袭到胎儿。此后凌公子就可按照我开的解毒药方抓药,按期喂小公主服下。相信几个月后,她不但能如期醒转,更有很大可能诞下一位健康活泼的小凌公子,或者小小公主。”

    她说到这里“噗嗤”一笑,仿佛自己也认为说得有趣,更像看到了她预言的那一天。

    “要是真能这样,那可太好了。”凌羽飞激动得脸泛红光,“那花大家需要在下怎么配合?”

    花语夕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拉开抽屉,拿出一支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老笔,又拿出半块干墨。

    凌羽飞知她想写药方,忙替她找出纸张,又取出砚台,注上清水,替花语夕磨墨。

    花语夕含笑看着凌羽飞献殷勤,待墨汁备好,从容写下药方,递给他道:“从此处往上游的方向走,约十几里就能到江浦,县上有座开了几十年的老药房,我记得是最靠北的第二条街,右手边第六间铺子。凌公子到那里去,把药方上的几味药材买回来。等晚上熬好喂小公主服下,我会以银针行气,引导药力护住胎位附近的经脉穴道,这道‘保护墙’便算建成了。”

    凌羽飞听她说得如此详细,信心更足,一边连连道谢,一边披上大氅,出门买药去了。

    蓝桥看着凌羽飞远去的背影道:“你既已有了主张,为何不待他买了药回来立即开始,而要等到晚上。”

    花语夕眨着眼睛问道:“公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还能有假话不成?”蓝桥饶有兴致地问道,“真话假话,我都想听。”

    “在我以真气引导药力在经脉中移动的时候,小公主的身子会急剧发热,夜晚凉爽,有助于散热。”花语夕悠然道,“这个解释,公子满意吗?”

    蓝桥奇道:“这是真话?”

    “不,这是假话。”花语夕笑得花枝乱颤地道,“其实真话是,银针导气的功夫消耗巨大,我需要一点时间养精蓄锐,等休息够了再开始。今夜将是漫长的一夜呢。”

    蓝桥莞尔道:“原来如此,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公子真气精纯,功力更胜于我,若能以内力做我的后援,纵使我只能消化十之一二,也是不小的助益。”花语夕笑了笑,忽然又改用撒娇地语气道:“不过,要是公子能重现济南时的手艺,给奴家弄点好吃的来,那奴家必然精神百倍,一鼓作气完成此举。”

    “这有何难?”蓝桥爽快地道,“我答应你。”

    于是蓝桥亲自下厨,为花语夕以及买药归来的凌羽飞熬起一锅上好的鱼汤,又在长堤附近捉了不少小虾,做成鲜美的蛋皮虾饺,卧在鱼汤里,色香味俱全。

    众人吃饱喝足,花语夕自是大快朵颐,凌羽飞亦连连称赞道:“我算是服了,论剑法,你小子和我半斤八两,但这厨艺可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难怪这么招女孩子喜欢。”

    蓝桥苦笑道:“子翼兄就莫要抬举在下了,当初在济南斗剑大会,多少女孩子争相为子翼兄呐喊助威?在下自愧不如。”

    凌羽飞哈哈大笑:“那时的花大家不就站在怀远这一边吗?你虽只得她一人,却胜过千个百个。”

    花语夕听两人谈论自己,羞得下头道:“距天黑还有些时辰,奴家想出去走走。”

    凌羽飞用肩膀拱了拱蓝桥道:“陪她去吧,我先看看珠儿。”

    夕阳似火,照在风平浪静的东葳河上,闪动出耀眼的金光。

    蓝桥和花语夕在长堤之上并肩漫步,巨轮般的落日给二人镀上一层金光。

    “公子在想什么?”花语夕俏然问道。

    蓝桥灵机一动,也回敬道:“你是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哇,公子欺负人。”花语夕大嗔道,“奴家也都想听。”

    “我刚才在想,若说以银针辅助真气,导引药力集中到病灶所在,这样的功夫已远超寻常医术,不知你师从何人?”蓝桥一边信步而行,一边洒然道:“据我所知,此地的主人徐先生就是精擅此道,你方才连哪个抽屉藏着笔墨纸砚都知道,莫非也认得徐先生?”

    “这是公子的真话?”花语夕歪着脑袋道,“那假话又是什么?”

    “你先答我此问,莫要岔开话题。”

    “是,奴家认得徐先生,这以针导气之术也的确是从徐先生处习得。”花语夕无奈地笑了笑道,“不过奴家功力太浅,与徐先生的本事自不可同日而语。”

    “你和徐先生是在哪认识的?”蓝桥追问道,“你和他既有这一层关系,那当初在岳阳,为何又对他下杀手?”

    “这问题关系到奴家的出身,奴家可否先不答?”花语夕歉然道,“唯一可以告诉公子的是,徐先生与堂主、楚水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蓝桥一时怔住,旋又想到在楚水城里看到的蓝道行,以及祠堂中悬挂的蓝玉像,陷入沉思。

    “公子无需多想,这其中的真相,等奴家整理好思路,都会告诉公子的。”花语夕狡黠地一笑道,“却不知这个问题,是公子的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蓝桥毫不犹豫地道,“刚才我其实想的不是这个。”

    花语夕撇了撇嘴道:“那真话呢?你刚才在想什么?”

    “真话呀……”蓝桥一笑,忽然俯身摘下一朵堤边的野花,别在花语夕的头上道,“我刚才就是觉得,你被这夕阳一衬还挺好看的,想逗你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正搜肠刮肚找话题呢。”

第433章 月明星稀

    当晚,凌羽飞喂李珠儿服下汤药,花语夕则以银针刺入李珠儿周身大穴,以真气引导药力在经脉间行走,为李珠儿护稳胎儿。

    蓝桥盘膝坐在花语夕的身后,双掌按在她的背上,以浑厚的内力助花语夕运功。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近三个时辰,待终于功行圆满,花语夕长舒了一口气,边用手背揩着额上的热汗,边露出满意欢悦的神色道:“好哩,一切顺利。”

    凌羽飞放下几乎悬了整夜的心,马上为花语夕递上浸过凉水的毛巾,笑道:“花大家快擦擦汗,怀远兄也辛苦了。”

    花语夕似已疲惫至极,好容易才重新站起来道:“胎儿已被护住,接下来凌公子只要按我的另一幅方子抓药,按时给她服下,最多三个月,我想她就可以醒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可以注意观察她的眼睛,虽然暂时还不会睁开,但如果几十天后,她有在眼皮下转动眼珠的迹象,说明就距苏醒不远了。”

    “太好了,真是要多谢花大家。”凌羽飞喜形于色,一揖到地道,“以后若有什么小弟能帮上忙的,请花大家尽管吩咐。”

    蓝桥轻声道:“累了吧?快先去休息,现在距天亮还有一个时辰,好好睡一觉。”

    “不。”花语夕摇了摇头道,“外面月色很美,我想看看。”

    蓝桥无奈,只得跟着她出门,随她在一片稀疏的草坪上席地坐下。

    二人一齐看向壮美的夜空,明月和繁星在一瞬间将他们的视野扩展到地平线的尽头,亦把他们的心情洗涤干净。

    凌晨的空气透着微凉,花语夕坐了还不到一刻钟,当她的热汗被风吹干,就不自觉地打起寒战来。

    蓝桥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玉人的颤抖,把自己身上的大氅为她披上道:“小心别着凉了。”

    花语夕感受到大氅内传来的温度,心头一热道:“公子折煞奴婢了,其实我可不是娇柔易碎的花朵。我因在楚水城受过各种极端条件的训练,对各种环境都很容易适应,皮实着呢。”

    她说归说,还是悄悄把头倚靠在蓝桥的肩上,嘴角洋溢出浅浅的笑意。

    蓝桥见她时而充大要强,时而又小鸟依人,不禁哑然失笑:“你说对各种环境都很易适应,包不包括打雷?”

    花语夕娇躯一震,仿佛犹有余悸地道:“公子真是厉害,一下就抓到奴家的痛处。不错,奴家的确很怕听到雷声,因为那就像是做了坏事,遭到天谴一样。”

    “那你以后就多积德行善,别再惹老天爷生气了。”蓝桥含笑道,“没有亏心事,打雷也劈不到你。”

    “公子还笑人家。”花语夕嘟起嘴嗔道,“那天在济南,要不是公子狡猾地借南平郡主的房间脱身,又恰逢天降大雨雷电交加,早就是奴家的阶下囚了。”

    蓝桥回想起当时逃出卧龙客栈的情景,恍然原来花语夕是因为害怕打雷,才没有追上自己:“其实无论多厉害的人,都有各自的弱点,谁也别嘲笑别人。”

    花语夕半睁着慵懒的眼道:“那公子的弱点又是什么呢?”

    蓝桥嘿嘿一笑道:“我呀,我就是太容易心软了。当初在庐州,若非见你挤出两滴鳄鱼泪,不忍揭开你的面纱了,到济南时怎会再被你骗?”

    花语夕幽幽地道:“公子还真是记仇呢,奴家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原谅呢?”

    蓝桥正想着要怎么逗她,花语夕忽然惊喜地道:“公子快看,有流星。”

    抬头一看,果见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虽转瞬即逝,但那一瞬间绚丽的光华,仍让人心驰神往。

    “今夜要是能再看到一颗流星,我就原谅你。”蓝桥随口道。

    “公子说真的?”花语夕将信将疑地道,“可不许骗人喔。”

    “骗你干嘛?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那咱们等着瞧。”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蓝桥仰望星空,回想着和花语夕间发生的一切,不由感慨造化弄人。自己本是她欲除之后快的大敌,没想到如今竟又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这充满神秘色彩的妖女,究竟有怎样不为人知的身世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蓝桥的眼角忽然一跳,就见又一颗流星斜斜地划过夜空。他想叫花语夕看,却发现后者早已枕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

    他的内心一阵触动,不自觉地使身子僵住,即使已经腰背发酸,也不想因为改变姿势扰醒了她。

    “怀远若真对她有意思,不如找个机会告诉她,她一定很开心。”凌羽飞的声音轻飘飘地从身后传来,“她对你的情意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你不会还装傻吧?”

    “这事哪有这么简单?”蓝桥苦笑道:“我已娶了菱儿为妻,怎还能接受她呢?而且我总觉得她身上还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这些秘密就像一道帘子般隔在我们之间,让我看不真切。”

    凌羽飞无奈地道:“你们之间的事,我没资格评判,不过无论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仇恨也好冤屈也罢,总要给她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我的师门凌音阁,可以说就是被她一手整垮的,但现在我已对她恨不起来,希望你也能体会到我现在的感受。”

    “子翼兄就别操心我了。”蓝桥瞥看了眼倚在肩上的花语夕,叹道:“你今后有又什么打算?”

    “还能怎么办?”凌羽飞低声道,“自珠儿出事,我争强好胜之心锐减,自认为以前通过苦修追求的剑道极致,也比不过世俗的真情真爱。我现在只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好好陪她过日子。”

    蓝桥喟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又岂有真正的隐居之地?”

    凌羽飞愕然道:“怀远此话何意?”

    “现在边城箭已和子翼兄势不两立,一旦二七会最终得势,他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子翼兄。唯一的出路,只有剿灭二七会,让天下重归正道,使天下无处不是乐土。”

    “你想让我襄助燕王?”

    蓝桥沉声道:“子翼兄身手不凡,擅长独来独往,在同辈人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再加上小灰为助,我简直想象不到有谁可以比子翼兄更能胜任斥候的角色。”

    见凌羽飞沉吟不决,蓝桥又接着道:“子翼兄习剑多年,虽然眼下碰到珠儿的事,心底必然还藏着想一展身手的武者抱负。斥候在敌后的险境中穿梭,子翼兄一人一剑一鸟,正可以心无旁骛地一展所学,珠儿姑娘也能在北平得到更好的照顾,岂非一举两得?”

    “可这么长的时间,我一直为了珠儿的病而奔波,剑法怕是早搁下了。”凌羽飞仍显得犹豫,“心中有了牵绊,就不再是个卓越的剑客。”

    “相信我,真正的剑道极致,绝非出于绝情寡义,而是出于爱。”蓝桥的目光回望向天边的明月,“而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活成你自己。”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00/ 第一时间欣赏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作者:端木南柯所写的《靖难英雄谱》为转载作品,靖难英雄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靖难英雄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靖难英雄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靖难英雄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