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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4章 在劫难逃

    第二日,花语夕和蓝桥告别了凌羽飞,由密道返回京城。

    回到项府已是中午,项逸轩命人准备了一桌酒菜,为二人接风洗尘。

    蓝枫自也围着蓝桥问东问西,打听他们这一行的前后始末。

    “没想到你们竟然还在药庐过了夜。”他一脸坏笑地用手肘拱蓝桥的腰眼,“这么好的机会,肉都送到嘴边了,你咋不把握一下呢?”

    “小屁孩。”蓝桥瞪他一眼道,“你懂什么?”

    花语夕远远听到他们的对话,俏脸不禁又烫起来。

    饭后,蓝桥找了个没人的机会,对花语夕道:“今天晚上,我想尝尝花儿的厨艺。”

    主人既有吩咐,花语夕身为奴婢,自也只有遵从的份。她整个下午都在为此准备,包括吩咐鹿氏姐妹上街采买食材,然后亲自处理食材,洗菜,腌制,切菜切肉,预煮高汤。

    百花酿豆腐,笋丁狮子头,桂花糯米藕,清炖鲫鱼汤,几道家常小菜,看似平平无奇,却也匠心独具。她本以为这三菜一汤是做给蓝桥、蓝枫及本雅莉一同享用,不料却是蓝桥孤身赴宴。

    桌上摆着精美的菜肴,花语夕玉颊含羞地坐在一边,气氛显得既暧昧又诡异,就像新婚妻子第一次下厨煮饭,等待夫君的评判一般。

    蓝桥心情似乎不错,一边自顾自地大吃大喝,一边还不忘打趣调侃花语夕两句,只窘得后者捏着衣角,既紧张又害羞,几乎招架不来蓝桥的调笑。

    少女的心里一旦住进一个人,想再赶他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特别是到了最后,当蓝桥喝完碗里的最后一滴鱼汤,他凑到花语夕的耳边,神秘兮兮地道:“今晚你先别急着就寝,我等下来找你。”

    这句话就像有种特殊的魔力,让花语夕的大脑一片空白,同时脸颊迅速泛红,几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公子是要……”她羞得说不出下面的话。

    “等我。”蓝桥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推门去了。

    花语夕并非纯情少女,自然知道蓝桥说晚上来找她的言下之意。她想到即将发生的事,一颗不安分地心就越跳越快,让她几乎头晕目眩。

    经过几次深呼吸,花语夕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叫鹿氏姐妹烧好热水,准备沐浴。

    她洗得十分仔细,出浴后又点了熏香,然后对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又看,似是还嫌美中不足,又抹了一点胭脂。

    好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呵。

    她看着再找不出瑕疵的镜中人,时而浅笑,时而故作娇嗔,正寻思着还可以做点什么,就听轻微的敲门声响。

    花语夕一个激灵,因不想让蓝桥看见自己对着镜子臭美的傻样,迅速窜到床边,摆起她自认最端淑的坐姿,娇声应道:“公子请进。”

    门被推开,蓝桥一身便服,悠然踱了进来,进门后还不忘反手插上门栓:“好香啊。”

    目睹这一细节的花语夕心儿又是一阵剧烈的跳动,心道完了,今晚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虽明知即将发生的事,花语夕仍一边微微扭动娇躯,一边故作不解地道:“公子来找奴家,是有什么事吗?”

    蓝桥看着她妙目含情眉梢带俏的可人模样,自也知道她想歪:“花儿猜猜看?”

    “奴家不猜。”花语夕咬着樱唇嗔道,“公子坏死了。”

    “我来找你,自然还是有求于你嘛。”蓝桥笑道,“上次去魏国公府没有收获,今晚我还想去刘璟的府邸看看。所以麻烦花儿再画张刘璟府邸的地图给我。”

    花语夕没想到蓝桥来此竟是为了这事,一怔道:“公子还要去冒险?”

    “是呀,毕竟今天已是我进京后的第九天,小姝的下落还没找到。”蓝桥叹道,“既然答应了弘毅先生,总要尽力而为。今晚我打算夜探刘璟府邸,若还找不到人,明天最后一晚,可能还要进皇宫去看看。”

    “你疯了么?”花语夕急道,“这两天咱们出城进城,街上的巡查已明显变得严格起来,各处的明岗暗哨更是数不胜数,公子这时候还要以身犯险,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也知道危险,所以这次你不必跟着,我自己去就行。”蓝桥苦笑道,“若我真遇到什么危险回不来了,你就带着蓝枫他们出城去。”

    “不,这件事我绝不答应。”花语夕坚决地摇头道,“或许咱们药庐一行勾起了公子对李家小姐的回忆,但明知不可为还要去做的事,就是愚蠢。”

    “只是让你画张图而已。”蓝桥板起脸道,“家主的话你也不听了?”

    “顶撞公子之处,奴家任公子打骂惩罚,绝不敢有半句怨言。”花语夕毫不犹豫地道,“但若要奴家画图,奴家也同样不敢落笔。”

    “也许我们距离找到小姝,就只差这一步了,你就当帮帮我。”蓝桥软语相劝。

    花语夕仍然坚拒:“不,公子就算找到刘璟,也没可能找到小姝的。”

    蓝桥奇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花语夕气呼呼地转开了脸。

    “看着我!”听蓝桥的语气似已动怒,花语夕不得不又转回脸,看着他。

    “你刚才说,可以任我打骂惩罚?”

    “是。”

    “你可别后悔。”蓝桥一声冷笑,忽然出手如风,连点花语夕周身数处大穴,后者只觉四肢一阵酸麻,无力地软倒在床上。

    “你想干什么?”花语夕既惊又羞又怕,不敢直视蓝桥的眼睛。

    蓝桥却不理她,只替她放下床幔,让她陷进一片只剩下微弱光线的昏暗之中。

    花语夕动弹不得,却听到床幔之外传来各种翻箱倒柜的细碎声音,不禁颤声道:“公子在找什么?”

    听蓝桥仍旧不答,床幔外还似有瓶瓶罐罐的碰撞之声,她提高了声音再次唤道:“公子,想要什么你可以和奴家说呀,奴家告诉你在哪。奴家的药瓶里有可能是毒药,公子别乱来呀。”

    床幔被猛地掀开,蓝桥铁青着脸回到花语夕的床前。

    “公子你……”花语夕瞥见他手中拿着的暗褐色瓷瓶,嘴边的话陡然止住,面色也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委屈与不甘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第435章 真相大白

    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暗褐色瓷瓶,简单的瓶颈形状,廉价的釉彩颜色。

    但蓝桥只要把瓶中的液体倒出少许,立即就认出这液体的不同之处。

    因为他曾用过这种液体,这是柳月遥帮他摘掉人皮面具时所用到的还原剂。

    液体在肌肤上滚动,留下冰凉的触感,蓝桥至今仍能清晰地记得,当时在神女楼,这种液体将人皮面具与他的肌肤分隔开来时的情景。

    “什么都不要说,我只想知道真相。”他点了花语夕的哑穴,将还原剂一点点抹在她面颊的边缘。

    花语夕的神情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大颗大颗的泪珠从两侧的眼角滚落。

    但这并不能阻止蓝桥。

    在冰凉的还原剂的作用下,一条若隐若无的细线从花语夕的额头上沿显现出来,从耳根下绕过,一直延伸到下颌。

    那细线逐渐变得清晰,更多的还原剂从细线的位置向内渗透,使花语夕的脸如浮肿般一点点鼓了起来。

    这过程虽然很慢,但每一步都清晰无误,原来花语夕的脸上一直都戴有一副和蓝桥几天前潜入神女楼时特性相同的面具。

    “揭盅的时候到哩。”待还原剂完全渗透进面具之下,蓝桥捏住面具的一角,缓缓掀起,一小片蛋白般柔细幼嫩的肌肤从面具下展露出来。

    他继续揭面具,神情就像红了眼的赌徒,揭开用全副身家押上最后一注时点数落定的骰盅一样。

    薄如蝉翼的面具终被除下,一张绝美的面孔赫然出现在眼前,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李静姝。

    只是她的眸子仍淌着清泪。

    蓝桥暗叹一声,也不说话,只替她解开穴道,默默起身,又替她放下窗幔。

    于是花语夕再次被昏暗笼罩。

    她的手脚虽回复了自由,但此时此刻,她却像给人扼住了咽喉,连大气都喘不上一口。

    床幔内外一片寂静,两个人一站一卧,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良久,花语夕似终耐不住这可怕的寂静,幽幽地道:“公子是何时起疑的?”

    “前天。”蓝桥的声音冰冷至不含一丝感情。

    花语夕小心翼翼地道:“是因为那天我在魏国公府说,你无论如何找不到李……找不到我吗?”

    “是啊。”蓝桥自嘲地一笑道,“可谁又能想得到呢?我费心费力寻找的小姝,原来就在我的身边。所以你当然知道,我无论是去魏国公府,还是刘璟的府邸,肯定一无所获。”

    “公子对我起疑,就因为这几句话?”

    “现在想来,可疑之处实在太多。那天我从天茶山庄取回小姝……取回你给我缝的袍子,你问我这袍子从哪得到的,若非局内之人,怎会知道那件袍子曾经遗失?还有你对李静姝心思的种种揣测,对徐妙锦庆生习惯的了解,对江浦药庐中笔墨纸砚存放位置的记忆,这一切的一切,都似对我一次又一次的提醒。”

    花语夕苦笑道:“没想到我说过的话,你记得那么清楚。”

    “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蓝桥的声音充满了苦痛,“不过真正让我想到这个可能性的,却是那张写着药方的字条。”

    “项逸轩给你那张?唉,奴家晓得了,必是那日我急于催他买药,写药方的字迹未曾留意,露了破绽。”

    “从徐先生让我们为药庐写对联开始,你的笔迹我便一直记得,所以一见那张药方,立时便起了疑心。”蓝桥踱着步道:“你们两个都精通水性,都擅长医术,还都深谙庖厨之道,呵,当然,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啊。”

    “事已至此,奴家无话可说。”花语夕闭上眼睛,认命般哀叹地道:“公子想怎么处置奴家,就请便吧。”

    “我有一个问题问你。”

    “公子请问,莫说一个问题,就是十个百个,奴家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藏在这张面具背后的人,是只有你一个,还是也曾有过别人?”

    “太早的事我也不清楚,但自我得到这张面具开始,这个秘密就只有我和堂主二人知道。和公子的每一次相见,从庐州直到现在,也都是我一个人。”她果然言无不尽,不等蓝桥追问,又主动交代道:“这面具的制作者是堂主的夫人蓝芷,夫人貌不惊人,却天生一双巧手,做这面具本想取悦堂主,殊不知堂主只喜欢她原本的模样。她在临死前将面具传给了我,于是我便有了花语夕这新身份。”

    “你骗得我好苦!”蓝桥恨恨地道:“现在想来,去年在岳阳,还有半个月前在江浦,你刻意以本来的面目接触我,都是在给我下套呢!难怪那日我送你出岳阳城,安萧寒转眼就找上门来,救菱儿时又差点被徐辉祖的新军一网打尽。”

    “奴家也是不得已嘛,其实这几天奴家已在考虑,想找个机会向公子坦白一切,可惜还没做好准备,就被公子识破了。”

    “所以当年你说是离家出走,其实是去了楚水城,变成了花语夕。”床幔被再次掀开,蓝桥盯着瑟缩在一角的她,生出既熟悉又陌生的奇异感觉:“现在,我该叫你什么呢?”

    “公子想怎么叫都行。”花语夕低着头,面上的泪痕清晰可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蓝桥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目光又落到她那一双白嫩的赤足上。不知怎的,本来惯于以赤足示人的花语夕见蓝桥盯着自己的脚看,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忍不住换成跪坐的姿势,把双脚压在臀下。

    “你和安萧寒是怎么认识的?又是因为何事加入到楚水城?”蓝桥咄咄逼人地道,“一个久居深闺的小姑娘,怎会和二七会的人搅到一块?”

    花语夕的情绪逐渐稳定,默默拭干了泪道:“此事若追根溯源,终究还要从十二年前的那桩旧案说起。”

    “洪武二十二年,胡惟庸案爆发,韩国公李善长受到牵连,遭论以谋逆大罪,满门抄斩。”蓝桥点头道,“这桩大案我当然知道,难道你也和徐辉祖刘璟那些复仇者一样,是为了向先帝一手建立的大明朝复仇?”

    “当时只有我们一家,因为娘亲的关系得以幸免,却也被逐出京城。”花语夕微睁着眼,目光望向一片空无的虚空,似乎眼前又浮现出当年的惨状,“我眼睁睁看着祖父、叔伯、堂哥堂姐以及仆婢杂役一一倒在血泊之中,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惊叫也不敢发出一声。从十二岁到十五岁,我几乎走不出惨案发生的那一天,每晚都会梦到他们,整整做了三年的噩梦。”

    “三年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做噩梦了?”

    “直到三年后我遇到公子,感受到公子在江湖上快意恩仇的洒脱,认为那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的,这才彻底从噩梦中解脱,并且坚定了复仇的决心。我暗中发誓,一定要让先帝为他当初的选择付出代价。”

    “如此说来,竟是我把你推上了复仇的路。”蓝桥无奈地摇了摇头,奇道:“可这一切与安萧寒又有什么关系?”

    “在我和公子分别后的第二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徐先生的药庐里来了一位客人。他穿着黑色的长衫,腰悬长剑,面孔冷若冰霜,眼睛如宇宙般深邃。”

    蓝桥恍然道:“他就是安萧寒?”

    “不错,恰好我就躲在墙角,偷听到堂主和徐先生的对话,这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和我遭遇相似,同样对先帝充满仇恨的人。”

    蓝桥掐指算道:“那该是在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发,徐先生曾是蓝玉麾下大将,安萧寒又是蓝玉的女婿,他们会面,自然是为了这件事。”

    “当时我想这是个机会,便没再犹豫,趁堂主一个人休息时偷偷去见了他,请他把我带回楚水城。”花语夕说到这里,也是自嘲地一笑:“没想到一次偶遇,改变的却是一生。”

    蓝桥皱眉道:“如此说来,徐先生与二七会不但有牵连,甚至可能本来就是二七会的骨干成员之一?”

    “在镜玄别业时,我曾对公子说过,徐辉祖、刘璟和堂主是二七会的三位奠基人,而徐府的管家常洪则是这个神秘组织的五号人物。”花语夕放慢语速,一字字道:“其间还有个四号人物,就是徐先生。”

第436章 四号人物

    “这怎么可能?”蓝桥动容道,“你是说,徐叔从一开始就是你们的人?”

    “还记得荆州城外的东陵渡口吗?”

    “当然,对我来说,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当时徐叔和爹还在船上有过一番关于削藩的辩论……”蓝桥突然顿住,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说……”

    “是啊,那时二七会已决定通过推进削藩的方式搅乱天下,那次辩论,其实就是我们做的最后一次尝试。”花语夕遗憾地道,“只可惜定远伯坚决反对削藩,徐先生劝说无果,这才把你们的行踪暗中告诉了堂主。”

    “所以才有后来安萧寒路旁挑战的事?”蓝桥回忆起此事的前因后果,喃喃地道:“难怪安萧寒坠楼前说,他和我爹都是被自己人所害。当时我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原来他口中的‘自己人’,指的竟是徐叔。”

    “定远伯被最信任的老友背叛,堂主亦成为二七会的弃子,所以才会在临死前生出天道轮回的喟叹。”

    “可既然如此,安萧寒和徐叔应站在同一战线才对,徐叔又怎会绑架了安一心,还带我们去岳阳对付安萧寒?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此中内情异常复杂,公子有没有兴趣,听奴家先讲个故事?”

    “讲吧,今晚知道的真相比过去的几年加起来还多,也不多这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若说开头,那还要从至正二十三年,也就是三十八年前的鄱阳湖之战讲起。那年陈友谅的汉军与先帝的水师决战于鄱阳湖,陈友谅坐拥更强大的战船,却最终不敌先帝,败亡于鄱阳湖。”

    “那是先帝奠定大明王业的关键一战,就算说是家喻户晓也不为过。”

    “汉军战败后,先帝乘胜掩杀,汉军大将张定边则率其麾下最精锐的三千定胜营,保护陈友谅的幼子陈理突围而去。”

    “当年的张定边号称汉军第一高手,先帝一方或只有沈大师才能胜他一筹。”

    “常遇春奉先帝之命追击张定边,虽经历了几次波折,却最终在湖北的一处小渔村附近将定胜军包围。那一晚,志得意满的常遇春喝了很多酒,决定在第二天黎明时发动总攻。”

    “既是故事,那这一晚定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那晚三更刚过,一个哨兵前来禀报,说抓到敌人的奸细。常遇春见那奸细身材瘦弱,头脸也被麻袋罩住,便把他带进营帐,打算亲自审问。他掀开奸细脸上罩着的麻袋,没想到这奸细竟是个姿色上等的美女。”

    “所以他就……”

    “他本就长时间在外行军,那天又喝得醉醺醺的,于是也没多想,留了那美女在帐中过夜。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原来定胜营被围困的小渔村竟就是张定边的老家,而那个被他留下的美女,则正是张定边的小女儿。”

    “我听说定胜营的士兵都是张定边在家乡附近的村落亲自招募训练的,两军若真打起来,他们再无处可退,必是奋死一战,也不肯投降的了。”

    “若依常理,定胜营必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但张定边不忍看到他的父老乡亲血染沙场,这才试图请常遇春网开一面。”

    “只是把亲生女儿送出去当筹码,他这当爹的心也真够狠。”

    “后来,常遇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走了张定边和陈理,却留下了张小姐以及那三千定胜营的降军。他知道若有一日东窗事发,他脱不了通敌的大罪,于是便趁先帝进攻武昌的机会,把定胜营的士兵偷偷转移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境,为他们重建家园,让这些人世代生活在那里。”

    蓝桥至此终于明白她的故事,脱口而出道:“那个让定胜营重建家园的秘境,就是楚水城!”

    花语夕点了点头,接着道:“张定边带陈理返回武昌,坚守数月之后无奈投降。先帝对张定边十分赏识,本想重用,可惜张定边经历那件事后终日活在自责和内疚之中,再无心战场,也无颜再面对女儿,没多久便削发为僧,从此竹杖芒鞋云游天下,再无人知其所踪。”

    “那张小姐后来又怎么样了?”

    “张小姐和定胜营的战士们都被安置在楚水城中,常遇春因军务在身,并不能经常前去看望,便让他的妻弟蓝玉掌管楚水城。次年张小姐为常遇春产下一子,常遇春始终担心事情败露,不敢让他姓常,最后还是张小姐出主意,给孩子起名叫安萧寒。”

    “原来安萧寒竟是常遇春的儿子。”蓝桥想起在楚水城祠堂最深处挂着的三张画像,“所以你们祠堂里的三张画像,应该就是常遇春、张定边以及张小姐了。”

    “正是他们。没过几年,常遇春病故,蓝玉就成了楚水城的主人,他一边等待着为朝廷效力的机会,一边抚养堂主长大,把一身武功也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

    “原来安萧寒还是蓝玉的养子,难怪后来十三太保中的蓝道行和蓝湘子也甘心为楚水城效力。”

    “又过了几年,蓝玉开始得到军方的重用,没时间总待在楚水城,于是他就把他比堂主年长八岁的徒弟找来,让这个徒弟代替自己照顾堂主,直到堂主长大成人。”

    “年长八岁?”蓝桥敏锐地察觉到花语夕想说的话,失声道:“所以蓝玉的这个徒弟就是……”

    “他就是后来的徐先生。”花语夕点头道,“比起专精剑术的堂主,徐先生的涉猎更为广泛,对医术、军事及政治都有很深刻的理解。”

    “没想到徐叔和楚水城竟有如此深的瓜葛。”蓝桥轻叹一声道:“想来也正因如此,安一心才会轻易受骗,被徐叔拐走。”

    花语夕微一颔首,表示赞同蓝桥的话:“堂主十六岁后独掌楚水城,时年二十四岁的徐先生则在蓝玉的巧妙安排之下入军为将,跟随蓝玉屡立战功,并在军中与后来的文昌侯、定远伯等人交好。”

    至此蓝桥终明白了楚水城和徐秋雨的来历,长舒了一口气道:“你说你的医术也是习自徐叔,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先生虽说经常随蓝玉征战,没有战事时却也常驻京城,因其医术的关系,经常被各府的达官贵人们请去给他们府里或有关系的患者诊病,据闻就连当今的建文帝也曾蒙他医治。当然,我家也是其中之一。”

    “你家有谁患病吗?”

    “就是我。”花语夕苦笑道,“我幼年时患有一种怪病,经常没缘故地突然晕倒,于是家父便请了徐先生来,为我诊脉开药调养。”

    “后来他给你治好了?”

    “算是稳定了吧,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再犯。”花语夕似乎不愿过多提及这段往事,轻描淡写地道:“前前后后一共用了六七年,我和徐先生见得多了,便也跟着他学了不少医理,算是久病成医。后来我们迁到江浦,我烦闷时便喜欢去他的药庐,他把医书借给我看,还和我讨论一些疑难病症的处理思路,久而久之,我也就多少会了一些。”

    “你这么说可就太谦虚了。”蓝桥也不知是担心她的身体,还是想多知道些徐秋雨的事,又追问道:“你说你的病情算是稳定而非痊愈,莫非还留有什么后遗症?”

    “若是思索一件极困难的事,导致心神损耗过大,我还可能会再次晕倒。”花语夕偷瞄了蓝桥一眼,咬了咬嘴唇,怯声道:“还有就是,因为小时候用过的药太多,以致后来一旦脚上出汗,就会有一种像是药味的奇异气息。”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低得几不可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蓝桥想起和她在雾濛山下烤火时,她脱下的鞋袜可令蚊虫不敢靠近,不禁哑然失笑道:“原来花大家赤足示人的背后,竟还藏有这样不为人知的苦衷。以另一个身份活在世上的辛苦,由此可见一斑。”

    “公子别说了,奴家最不想提的就是这件事。”花语夕臊得双手捂住通红的脸颊,赌气似的鼓起了嘴,大嗔着道:“公子还笑!奴家都丢死人哩!”

第437章 反目成仇

    蓝桥见她窘得又快要哭出来,只得安慰她道:“好啦好啦,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每个人都该有一点自己的特别之处,又或有些小秘密什么的,都挺好。”

    花语夕从指缝里窥向蓝桥,试探地问:“公子真不嫌弃奴家?”

    “这算什么大不了的?要不我也把袜子脱了给你闻闻?咱俩比比?”蓝桥说着作势就要脱鞋,花语夕吓得忙推开他道:“我那充其量也不过是特别一点的体香,谁要闻你的臭袜子了?”

    二人谈话至此,终打破了刚开始那种严肃冰冷的可怕气氛,花语夕虽然羞臊,却也终于在暗中松了口气。

    蓝桥在花语夕的床边坐下,后者识趣地收了收腿,为蓝桥腾出更大的空间。

    “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明明都是出自从楚水城走出来的,为何会闹至兵戈相见?”

    “我们之间的分歧,归根结底,还是在对楚水城出路看法上。徐先生虽也曾执掌楚水城,但终究不是汉军的后代,体会不到堂主那种谨小慎微,不敢下错一子的心情。”

    “此话怎讲?”

    “蓝玉于洪武二十一年大破北元,立下不世之功,他本人的声望也因此攀上了顶峰。那一年,蓝玉把独生爱女许配给了堂主,堂主亦很满意这桩婚事,先帝器重太子朱标,而蓝玉又正好是太子最亲近的武将,这一切的一切,都在给楚水城画出一片美好光明的未来。只要朱标登上皇位,凭他和蓝玉常遇春等人的关系,赦免定胜营叛军之罪,使楚水城重见天日便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朱标英年早逝,先帝亦不得不为皇太孙朱允炆重新布局。”蓝桥叹道,“蓝玉首当其冲遭到剪除,与蓝玉有关的大小武将也皆受到不同程度的贬黜,卸磨杀驴兔死狗烹,残酷莫过于此。”

    “朱标和蓝玉死后,原先的路已走不通。堂主的夫人又因伤心过度而辞世,于是摆在堂主面前的路就只剩下一条,让楚水城的战士们在动荡的天下中建立战功,从而抵去他们身为叛军后代的原罪。”

    “我大概猜得出你们的计划,首先通过削藩把天下的水搅浑,待来自燕王的威胁久久难以扫除,建文帝将不得不起用有名将之风的徐辉祖。徐辉祖若能击败燕王,就可以凭此军功登上权臣之位。建文毕竟年轻,拗不过徐辉祖和二七会控制的一干文臣,只能沦为傀儡。而二七会一旦掌控朝局,为北伐出过力的楚水城也就离正式被朝廷接受的日子不远了。”

    蓝桥疑惑地道:“可在这些事上,徐叔不该和安萧寒有分歧呀?”

    “重点在于出兵的时机。”花语夕一语道破关键,“去年白沟河一战,朱棣大破李景隆,兵锋直至济南。而那时徐辉祖的应天新军还不成气候,西夏探宝也尚未成行,一旦朱棣攻破济南,长驱直入,我们的种种计划和打算便会全数落空。”

    蓝桥有点明白过来:“所以徐叔的意思是,想要楚水城直接出兵,代替尚在组建中的应天新军驰援济南。”

    “正是。”花语夕由衷佩服蓝桥对战局形势变化的敏锐程度,“然而堂主对此却持反对态度,他认为时机尚不明朗,一旦冒然出兵,反而给朱棣击败,那样莫说立功洗罪,说不定大部分的战士还要在战场捐躯。”

    蓝桥沉吟着道:“他们既有分歧,徐辉祖又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花语夕哂道,“徐辉祖当然希望我们楚水城能替他出头,最好我们能和朱棣打个两败俱伤,他再带他的新军来捡便宜。不过他肯定不会这么明显地表态,只暗中授意徐先生促成此事。”

    “所以徐叔才带着安萧寒的儿子来找我们?”

    “以堂主的性子,就算徐先生杀了少主,他也不可能把楚水城的战士们派上战场送死。所以徐先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堂主,或者至少将他重创,这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夺回楚水城的控制权——这才是他促成你们岳阳之行的真正目的。”

    “所以你们选择先下手为强?”

    “那天公子送我出城……唉,我必须向公子承认,那天我在还给公子的香囊里加了一些药物,那药物会持续散发出一种气味,方便我带着小灵追踪。”花语夕痛苦地道,“公子以为把我送上离开的船,其实我又偷偷地跳了回来,循着气味跟踪公子,找到了少主和徐先生。”

    这句话就像点燃了蓝桥深藏已久的怨恨和怒火,使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如刀子一般冰冷。他想起战死岳阳的杜隆、朱玄、华锋和陈玉倩,还有断臂的慕容英,因此被擒的风夜菱,悲愤得几乎想要大叫一声:“是啊,你对徐先生这曾经的师父和恩人都能下手,我又算是什么?你所谓对我的什么感情,也是都骗人的吧!”

    花语夕见蓝桥变脸,娇躯一颤,慌忙起身,走到蓝桥面前两步外的地上,双腿并拢屈膝跪下,上身则深深伏至地面,诚惶诚恐地道:“此事是奴家犯下的大错,还请公子责罚。”

    “错?你能有什么错?”蓝桥盯着跪伏在他脚下的花语夕道:“明明是我错了,是我自己不争气,给你三言两语就迷得七荤八素,一路都心不在焉,只顾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不!公子……”花语夕膝行一步,抬起头道,“奴家是真的没办法了,你们把少主藏得那么好,若非及时地找到他,堂主真有可能被你们害死。”

    “是呀,只有安萧寒才是你的主人,为了他的事,其他的什么人都可以不顾。”蓝桥一把抓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你还等着给他续弦呢。这几天你跑过来给我当婢女,该不会是想找机会为他报仇吧?”

    “公子你……”花语夕的眼中又泛起泪光,几乎哽咽着道:“你可以打我骂我,但请你不要这么说。我对堂主从来都不是那种感情,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从来都只有公子一个。”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蓝桥霍地起身,从花语夕的面前走开,同时愤然道:“口口声声说在乎我,但在和我交手的时候,你有哪次不是想置我于死地?在你奉若信仰的仇恨面前,哪有这种喜欢存在的余地?你明知道我对你有过感情,还专门利用这点来骗我,真是太残忍了。”

    “我……”花语夕被他连珠炮般的话逼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只有晶莹的泪水再度从她绝美的面颊上滴落。

第438章 心路难言

    “唉,抱歉,刚才是我糊涂。”二人沉默良久之后,蓝桥轻叹一声道,“其实我知道,那时咱们各为其主,也不能怪你不择手段。”

    他踱到花语夕的旁边,表示友好地席地坐下道:“你若真是来给安萧寒报仇的,前几天我中了四时追命的毒,你只要袖手旁观就好了,怎会拼了命来救我?还为此在药方的笔迹上露了破绽。”

    他此话一出,花语夕委屈的情绪立时找到了宣泄口,泪水也更加大颗地涌了出来:“公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生我的气呢。”

    她身子一歪,顺势软靠在蓝桥的身上:“但无论如何,奴家总是伤害过公子,公子若是心里有气,还请惩罚奴家,这样奴家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事情都过去一年了,罚你有什么用?”蓝桥感受着她身上的温度,颓然道,“我只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你故意利用小姝的身份接近我,然后又在我最没防备的地方捅上一刀。”

    花语夕低声道:“我真不是故意想欺骗公子的,或者说,我说的那些话,其实也并非虚言。”

    蓝桥一怔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话的意思是,公子自始至终都是我最倾慕的人,今是,昔是,未来也一定会是。”花语夕脸一红,垂下头道:“岳阳离别之际,我对公子说后悔了,指的其实就是后悔没能在和公子错过之时留住公子,以致最终走上复仇的不归路。”

    “你说的是真的?”蓝桥将信将疑地道,“可我在药庐认识你的时候,你甚至都没怎么和我说过话。”

    “人家是女孩子呀。”花语夕羞得耳根都红了,“当倾慕已久的心上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我连站稳身形调匀呼吸都觉得困难,更别提和公子说话了。我既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公子不悦,又怕让公子以为我太过轻浮不够端庄,所以事事小心,只敢远远看着公子。”

    “你这说得太夸张了。”蓝桥努力回忆着道,“咱们事先好像连面也没见过吧?你怎么就倾慕我了?难道真如思邈所说,是因为那些话本?”

    花语夕的一双美目波光闪闪,似嗔含怨又带点恳求地瞄了蓝桥一眼,似乎在说:“怎可以让人家女孩子主动承认这样的事?也太难为情了。”

    但她仍然表决心似的点了点头,幽幽地道:“在家里出事之前,京城已因为胡惟庸的案子闹至人心惶惶。一家人那时就像惊弓之鸟,不知即将迎来怎样的命运。我几乎夜夜失眠,担惊受怕却又丝毫无力改变现状。”

    蓝桥同情地道:“那的确是十分难熬的一段岁月。”

    “就在我度日如年的煎熬之中,一次无意的机会,婢女给我带回一卷话本,讲的是一位和我几乎同龄的少年侠客在江湖上恣意闯荡快意恩仇的故事。我一看之下,立时为此着迷,想着若能跳脱眼前这樊笼,像他一样拥有一片自由飞翔的天空,那该有多好呀。”

    “话本故事多少都有夸张夸大的成分。”蓝桥苦笑道,“也不可太当真了。”

    “当然,若只单纯有那卷话本,我对故事中的人物顶多算是羡慕和崇拜,谈不上什么男女间的感情。这也是为什么在项逸轩的记忆中,我在刚搬到江浦的前两年,似乎对他有变暖的迹象。”花语夕接着道,“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彻底把我的命运和这位话本中少年英侠的原型联系在一起,我也正是从那一刻起,在心底认定了他,而再不肯接受项逸轩。”

    “在我的印象中,咱们初次相见是在徐先生的药庐。”蓝桥挠着头道,“难道你在更早的时候已见过我?”

    花语夕平静地道:“在我十五岁那年,有一次柚子贪玩,和我闹着闹着就跑远了。我怕它被外边的野猫野狗欺负,也来不及和家里说一声,就自己跑出去追。柚子以为我逗它玩,我越是追它,它就跑得越快。也不知追了多久,到最后追上它时,已到了北边的庄家村附近。那时天色已晚,我心中害怕,正不知如何是好,就碰见一队山匪从山坡上下来。”

    蓝桥点头道:“庄家村的地势我知道,他们为防山匪袭扰,还特意搭建了寨墙。”

    “山匪们一开始没在意我,只全力攻打庄家村的寨墙,但久攻不下,便也气馁了。他们心里憋着一股邪火,看到在路边抱着柚子的我,硬是把我给带回了山寨。”

    “都说财不走空,既然抢不到钱财,带个美女回去也算有交代了,这帮家伙真可恶。”蓝桥攥着拳头道,“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他们把我关在一间小屋里,说是等到晚上要把我献给他们的老大。”花语夕摇了摇头,犹有余悸地道,“当时我瑟瑟发抖,既想立刻自尽保全贞操,一时却又不敢真的动手。我于是想起话本上那少年英侠,心想他要是真的存在,就快点来救我吧。”

    “你的祈愿灵验了吗?”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当我一遍遍在心中默念的时候,山寨里突然传来一阵惊慌的喊声,紧接着就是冲天的火光,好像有人强闯山寨,还在寨子里放火。当时寨子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手持刀剑的山匪。”

    “然后你就看见他了?”

    “看见了,我趁乱逃出小屋,先爬上一间屋顶躲着,远远看到他在人群之中冲杀。”

    蓝桥意外地道:“你想说那个人就是我?”

    “我问你,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你是不是在江淮一带活动?”花语夕郑重地道,“在徐先生的药庐之前,是不是先去过一个山寨?”

    “是,此事我记得清楚。我本想单挑褚天旗的山寨,结果寡不敌众反被他以毒掌所伤,然后才住进徐叔的药庐。”蓝桥肯定地道。

    “那就错不了了。”花语夕激动地道,“当时山匪的注意力全在公子身上,我趁机溜出山寨也没被发现。我出了寨子便没命地跑,一直跑回到江浦,又没好意思和爹娘说,只和徐先生讲了这件事。”

    “难怪我醒了之后就在徐叔的药庐了。”蓝桥恍然道,“原来是你报了信,徐叔才能及时把我救回去。”

    “所以当时我就想,既然一切都是宿命的安排,那我就认定他了。”花语夕的目光凝望向蓝桥,深情地道:“奴家把这么难为情的事都说了,公子这回总该相信了吧?”

    蓝桥长长地叹息一声,缓缓道:“所以当初那只香囊,不是你不小心落下,而是故意留给我的。”

    “我本也想当面送给公子表达心意,但又实在太过胆怯害臊,便只能出此下策。”花语夕亦唏嘘地道,“后来我见公子没有把香囊送回来,以为公子明白了我的心意收下了,还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然而到公子离开的那天,我问公子还有没有别的话想说,公子却终究再未提及。”

    蓝桥歉然道:“看来此事倒是我辜负你的一片心意了。其实我当时也没想太多,一是觉得日后闯荡江湖难免和人结仇,怕你受到牵连,二也是自认身份悬殊,觉得配不上你。”

    “哪有?”花语夕一把捂住蓝桥的嘴道,“不许公子说这样的话,咱们共同经历了这么多事,要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话,我往下数三辈子都是公子的人,还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她见蓝桥仍是一副不信她的模样,急着又解释道:“至于后来对公子动手,一方面是复仇心切冲淡了感情,另一方面也是恼公子似乎真的把奴家忘了。现在我已被二七会扫地出门,再谈不上什么复仇大计,我只盼能跟随公子左右,哪怕是将来燕王得了天下,也算间接破坏了先帝传位皇太孙的计划。”

    蓝桥盯视她半晌,喟然叹道:“很高兴你愿意坦诚和我讲这些话,只是一切都太晚了。如今我和菱儿已经成亲,我很爱她,你值得更好的。”

    说罢他长身而起,强忍着心中的无奈、自责、遗憾与不舍,硬起心肠,推门而出。

    身后没有挽留,只有隐约的啜泣声,飘散在微凉的夜风中。

第439章 漏网之鱼

    建文三年,二月二十七日,阴。

    这是蓝桥进城后的第十天,也是和李祺约定将李静姝带回江浦的最后一天。

    蓝桥昨晚一宿没睡,满脑子想的都是花语夕的事,从他二人年少时的初次相见,一直到近年来屡次交锋的恩怨是非。

    等到天蒙蒙亮,他实在躺不下去,便披衣起身,在兰园的院子里闲逛散步。

    花语夕的房门紧闭,窗里也没亮灯。

    不知她这一夜睡得怎么样?应该也很难过吧。

    蓝桥想起昨晚的不欢而散,内心苦涩至极。他恼自己说了很多让花语夕伤心的话,却偏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解决他们的恩怨。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自己胡混下去。

    等把她带回了弘毅庐,再过些时日,李祺夫妇自会给她找个妥善的归宿,让她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这个人或是京城的大员显贵,或是省级的封疆大吏,又或是军方的高阶将领,无论哪个选择,都比他蓝桥强嘛。

    蓝桥胡思乱想着,才转过一座假山,就见戴回面具的花语夕正俏立在一棵柳树下,痴望着月湖上的水波。

    花语夕脸色暗沉,眼睛红肿,显然也是整晚未眠。她听到脚步声,转头蓦地看见蓝桥,像是吓了一跳般慌忙就要跪下行礼。

    蓝桥推出一道掌风,硬是托得她跪不下去,同时淡淡地道:“别跪了,我受不起。”

    “公子还在生我的气吗?”花语夕低垂着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裙角道。

    “没生气了,昨天我也有做得过分的地方。”蓝桥摇了摇头,轻叹一声道:“等吃过早饭,你收拾收拾东西,我把你送回弘毅庐。”

    “然后呢?”

    “然后咱们就各走各的路,不要再见面了。你的事,将来自有你爹娘为你安排。”

    花语夕瞪大了眼道:“公子不要奴婢了吗?”

    “答应做我奴婢的是秦淮的花语夕,又不是你江浦的李大小姐。”蓝桥哂道:“这么尊贵的奴婢,我一介凡夫俗子怎么敢用?”

    花语夕颤声道:“公子呵,我知道你现在是想故意刺伤我的心,好逼我离开。请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我答应你,只要再了却最后一件事,我就跟你回去。”

    蓝桥无奈地道:“你又想搞什么事?”

    “我要亮剑。”花语夕毫不迟疑地道。

    “何为亮剑?”

    “这次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柳月遥曾是我刻意照顾和想保护的人,如今却背叛了我,先是亲手杀死堂主,后又害得点心惨死,阿秋重伤,我若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怎么向楚水城的同伴交代?”

    “根据我和柳月遥的接触的经历,她是恨透了你,欲除之而后快的那种。”蓝桥不解地道,“为何你却说曾想照顾和保护她?”

    “我对她的关爱多是出于私心,因为她是我韩国公府的旧人。”花语夕痛心地道,“可惜她却不知我的身份,只道我是为争权夺利才压制她,这才积生了那么多的不满。”

    “你们府里的旧人不都被处决了吗?原来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确切地说,是两条。”花语夕纠正他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知我们整座韩国公府,最漂亮的女人是谁?”

    蓝桥想也不想地道:“自然是临安公主或者长大后的你。”

    “错了,不过还是多谢公子称赞。”花语夕莞尔一笑道,“其实最漂亮的女人,是府上大厨萧师傅的夫人刘婶,年近四十还和二八少女一般水灵,我和娘都自愧不如,戏称她是‘小西施’。”

    “这和柳月遥有什么关系?”

    “刘婶哪哪都好,人也温柔,若非生来聋哑,自是轮不到萧师傅娶她。萧师傅对刘婶视若珍宝,两夫妇恩爱得连我们做东家的都羡慕。”花语夕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他们生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比我大八岁,小女儿比我大两岁,都没起名字,我们便唤她们作大姐和二姐。两姐妹都很标致,也都很乖巧机灵,在府里很受众人喜爱。”

    “你说有两条漏网之鱼,莫非指的就是她们?”

    “我昨晚和公子说过,幼年时曾蒙徐先生来府上诊病,这个过程长达数年,期间徐先生隔三差五便会登门,都是由大姐负责招待,时日久了,二人便处出了感情。”

    “你是说徐叔喜欢你们那个刘婶的大女儿?”

    “正是。这件事我爹娘也是知情者,徐先生治好我的病,算是对我家有恩,他们就打算找个机会,替萧师傅和刘婶向徐先生说媒,把大姐许给徐先生。”

    “徐叔答应了?”

    “徐先生十分满意。”花语夕点头道,“可就在这时,胡惟庸案发,我家也受到牵连,阖府主仆皆遭问罪。徐先生不忍大姐被处死,竟在行刑前夜闯入大牢,把大姐救了出去。”

    蓝桥一时忘记遭徐秋雨出卖的仇怨,忍不住挑起大拇指道:“徐叔的武功名列九天风云榜,更是敢想敢做,为心上人甘冒大险,我敬佩他。”

    “他把大姐救出大牢,大姐念着二姐和爹娘,竟是不肯离开,央求徐先生把他们一家都救出来。但徐先生毕竟不是神仙,当他再返回大牢时,面对数不尽的狱卒,只带出了二姐,再没机会救萧师傅和刘婶。”

    “这已很了不起。”

    “徐先生带着大姐二姐一路往城外跑,又遇到锦衣卫的截击,其中刀光剑影的凶险之处,自不必细说。”

    “后来怎么样了?”

    “徐先生逃出京城时,大姐已受了伤,在脸上给人划了一刀,从此破了相。二姐则在混乱中走失,没能跟徐先生出城,两姐妹从此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听到此处,蓝桥心中一动,敏锐地想起些什么,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花语夕接着道:“为保大姐周全,徐先生把大姐送去了楚水城,让她做了堂主的第一位徒弟。堂主想让她忘记此前的种种悲苦,便赐她一个名字,叫萧无痕,而这也正是萧姊脸上刀痕的来历。”

    “那二姐呢?”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原来二姐在混乱中跑到了京城的旧城区,被好心的当地人藏了起来。”

    蓝桥灵光一闪道:“这二姐就是柳月遥吧?原来她那天带我去老城区,说什么报恩之类的话,竟然并不是在骗我。”

    “就是她没错,这是她自己起的名字。因为这段经历,她和我一样恨极了先帝,也一心想报仇。一次意外的机会,她得知了白莲教的存在,便离开京城,投入到白莲教中。谁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两年后竟当了梁梦醒的干女儿,还蒙弯月长老亲自传她武功。”

    “所以当她回到京城,知道她底细的你就想多照顾她一下?”

    “我知道她也想报仇,但又想尽量保护她,不愿她沾上那些肮脏事,所以事事抢在她前面,不料反被她记恨在心。”

    “一个人再有能耐,终究不能掌控住所有的事,你也不必太自责了。”

    “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她在大事小事上针对我也好,在背后传谣言说我坏话也好,我都可以容忍,但这次她做得实在太绝,到了这一步,我们已注定势不两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你想和她做个了断?”

    “现在神女楼已是柳月遥的地盘,动她怕是不易。但至少,我得在临走之前给她‘提个醒’,让她了解我还没死,还在暗中盯着她,让从此食不知味,寝难安枕,时刻提心吊胆,提防着我再回来。哼,我就算离了京城,她也休想无忧自在。”

    她一口气说罢,便目不转睛地看着蓝桥,见后者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忍不住笑着提醒他道:“这是我和她的恩怨,公子不必介入其中。”

    蓝桥苦笑道:“如果只是为了给柳月遥找点麻烦,你没必要把自己再次置于险境吧?”

    花语夕斜睨了他一眼道:“公子是不是心里想着,与其任我胡闹,不如一掌把我打晕送回江浦?劝你还是别这么做,不然我醒了还是会回来,除非你愿意守着我一辈子。”

    蓝桥正色道:“我答应了弘毅先生,十日之内把你送回弘毅庐,怎会再让你以身犯险?”

    “那你保护我啊。”花语夕拿话激他,“反正我说什么也是要去的,你若反对,还不如直接打晕我算了。”

    说罢她还做了个夸张的伸脖子动作,示意要打就快点动手。

    蓝桥沉吟半晌,斟酌着道:“我可以陪你去,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公子请说。”花语夕油然道。

    蓝桥想了想道:“咱们今日的行动无论效果怎样,明天天亮前都必须离城,且以后如果没有我陪着,你自己一个人不许再回京城。”

    花语夕听着蓝桥蹩脚的“条件”,“噗嗤”一声笑出来道:“我可以理解为,公子这是在担心我吗?

    “把我的话重复一遍。”蓝桥没接她的话茬,板着脸道,“不答应我现在就把你打晕,再回去把你这些年干的破事告诉弘毅先生,看他是否会打断你的腿?”

    “好好好,奴家错了还不行嘛。”花语夕笑着告饶,把蓝桥的条件复述了一遍,“公子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小女子计较啦。”

第440章 明修栈道

    当日下午,蓝桥把蓝枫先送出城,后者临行前问本雅莉:“你怎么说?”

    本雅莉翻了个白眼道:“自然要盯着你,不然谁知你这无赖会不会赖账?”

    于是二人一道出城,待蓝桥返回项府,项逸轩紧张地截住他道:“怀远送走弟弟和本姑娘,是否有小姝的消息了?”

    蓝桥一怔,心道倒是忘了给项逸轩这边交代。项逸轩见自己突然送走弟弟,必以为自己已找到李静姝的下落,准备心无旁骛地和敌人决死一战。

    正不知如何作答,花语夕郑重其事地道:“正是,我们得到消息,原来李家小姐是被龙虎帮关在临江的一间仓库里。”

    项逸轩动容道:“消息可靠吗?”

    “应该错不了,我们无意间听到两个龙虎帮众的谈话,说李家小姐自遭囚禁,就一直绝食明志。他们管仓库的兄弟都愁坏了,有时还不得不强行给她灌一点稀饭下去。”

    “宁折不弯。”项逸轩苦笑道,“这倒确像是她的作风。”

    “龙虎帮背后有白莲教撑腰,在京城的势力有多大,咱们心里都清楚。”花语夕谨慎地道,“项公子家大业大,千万别往这趟浑水里搅。”

    “花大家这么说,还真小瞧了我项某。”项逸轩不满地道,“我这就去做准备,此事包在我身上,让你们俩去,那才是真的以卵击石。”

    待项逸轩匆匆离开,蓝桥低声问道:“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跟奴家回房再说。”

    二人走进花语夕的房间,花语夕神秘地道:“我这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故意激他去找龙虎帮的麻烦,以便隐藏我们真正的目标。”

    “真正的目标是哪?”

    “当然是神女楼。我要去取一样东西,让柳月遥从此再睡不好觉。”

    “公子不妨先猜猜看,等到了神女楼,我自会揭晓答案。”

    蓝桥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道:“可自咱们夜探徐府以后,二七会十分警觉,即便有思邈兄给我们挡箭,神女楼也不可能全不设防。”

    花语夕油然道:“这就需要再给他们下一个诱饵。”

    “什么诱饵?”

    花语夕不答反问:“你说要是我公然出现在大街上,会有什么后果?”

    蓝桥想也不想地道:“二七会自然是全力出动,将你擒拿或者就地格杀。”

    “追丢了以后呢?”

    “那他们可能会想起上次咱们夜闯神女楼的事,加强防备。”

    “若是在这个时候,项逸轩和龙虎帮发生冲突,又如何?”

    “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这时徐辉祖就算用脚想,都能想到我们和思邈有联系了。如果我是他,会一面派人平息思邈和龙虎帮的误会,一面再带人搜查项府,把咱们找出来。”

    “对了!”花语夕双掌一拍,激动地道:“想要搜捕我们这对雌雄大盗,非高手不可为也,届时像徐辉祖、刘璟、柳月遥及边城箭之辈必然齐聚项府,我们这个时候再去神女楼,不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蓝桥叹服道:“若论老奸巨猾,我真是八辈子都及不上你。”

    花语夕嗔道:“人家明明是冰雪聪明秀外慧中,怎么就成老奸巨猾了?”

    蓝桥哂道:“那么谁又是雌雄大盗呢?”

    黄昏时分,蓝桥和花语夕走进一处街市。

    蓝桥一身笔挺的劲服,腰悬流光宝剑,昂首阔步间显得气宇轩昂,花语夕亦打扮得花枝招展,小鸟依人地挽着蓝桥的手臂,如一对璧人般不知羡煞多少路人。

    他们在街市上不紧不慢地逛着,待经过一家挂着金字招牌的成衣铺,花语夕笑吟吟地道:“奴家想进去看看。”

    成衣铺的掌柜见这样一对光鲜的男女进来,知道财主降临,立时挂起职业性的憨笑,忙不迭地向二人介绍店里最新成衣的布料和款式。

    侍女捧出一套华美的长裙,在花语夕身上比了比,发现裙摆在脚踝处短了半寸,露出她一截晶莹如玉的小腿,不禁又是遗憾又是羡慕地道:“小姐的腿可真长,这裙摆的设计本是想盖住脚面的,没想到连小姐的脚踝都遮不住。”

    花语夕见侍女转身就要回去,笑着拿起长裙道:“让我试试,我就喜欢这个款式也说不定。”

    侍女重展笑颜,连忙拉着花语夕走进内室,把她让进一处用帘子隔着的小空间。

    帘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侍女站在帘外,臆想到花语夕更衣时的模样,亦不由脸上发热。

    忽听花语夕唤她道:“你把我家官人叫来。”

    侍女略感奇怪,不解花语夕为何不穿着换好的衣裙出来,反而是让蓝桥进去。但客人既有要求,她也不便多说,只得一脸尴尬地走到外室,把蓝桥也请进来。

    蓝桥刚掀开帘子一角,就被花语夕拽了进去,但见花语夕已换上新衣,而那新衣的裙摆也的确如侍女所说,在脚踝处短了一截。

    “咱们又不是真来逛街的。”蓝桥低声道。

    “其实短也有短的好处。”花语夕不接他的话茬,自顾自地道,“至少到时跑起路来,身手利索一点。”

    侍女听她说到“跑路”,忍不住一个激灵,刚想出言提醒,花语夕已掀帘出来,轻盈地转了个圈,把几枚金豆子放在柜台上道:“够不够?”

    “够啦够啦。”掌柜一边客套,一边却也不忘把金豆子放到手里,掂一掂分量。

    换了新衣的花语夕一出成衣铺,立时收获了更胜方才的瞩目。她的新衣虽显得有些不合身,但路人的目光却反而都集中在她未被遮盖的玉足和一小截**上。

    人群中不时有窃窃私语的,尤其是其他逛街的小姐和少妇,纷纷骂她浪荡狐媚,并且不虞这“私语”的声音给她听到。

    “懂了吗?这就是人性。”花语夕掩着嘴,悄声对蓝桥道,“用不了多久,等下就算本来没见过我的人,也该知道是我花语夕来了。”

    二人经过一个卖肉饼的摊位,花语夕见那摊主看自己的目光都直了,忍不住打趣他道:“看姑娘可以,眼神最好收敛着点,像你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就不怕挨揍?”

    那摊主这才猛地一下回过神来,对腰悬宝剑的蓝桥连连告饶。蓝桥知道花语夕是存心惹事,便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光嘴上求饶有什么用?拿点诚意出来。”

    “可……”摊主怎不知他这句话的意思,哭丧着脸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刚想破财免灾,却又听花语夕道:“你家的饼子还挺香的,我拿两个,就当接受你赔罪了。”

    说罢她也不怕烫手,直接就从炉上拿起两张肉饼,一边继续前行,一边大快朵颐地享用起来。

    蓝桥摇头暗叹,心道好一个“雌雄大盗”。待走远两步,他将几枚铜钱悄无声息地弹进摊主的竹篓。

第441章 暗渡陈仓

    片刻之后,花语夕又在一处卖折纸的摊位前停下:“你看那对鹿角,多有意思。”她手上拿着油乎乎的肉饼,只能努嘴示意。

    蓝桥见是一对纸糊的鹿角,看得好笑道:“吃着肉饼还不够吗?这玩意又不能吃。”

    见花语夕脸一下拉得老长,蓝桥只得又改口道:“好好好,给你买行了吧?”他掏出几文铜钱拿走鹿角。

    花语夕这才化嗔为喜,眨着大眼睛:“帮人家戴上。”

    蓝桥于是又帮她把鹿角别在头上。

    “好不好看?”花语夕俏皮地歪了歪头,就像初次与情人约会的小姑娘。

    “好看。”蓝桥苦笑道。

    花语夕恶兮兮地道:“你那什么表情?敢说不好看,小心我拿鹿角顶你哦。”

    不过旋即她又笑得花枝乱颤起来,娇声道:“我左边的头发好痒哦,你快帮我弄一下。”

    蓝桥见她满手的油,无奈替她整理发丝。此时他们面对面地站立,蓝桥眼角瞥见不远之处似有人影闪动,低声道:“他们好像来了。”

    “早该来了,等下你跟紧我。”花语夕似是早有准备,待走到一个街口,猛一扭身,把手中未吃完的肉饼掷向身后。

    那几条大汉本是闻讯赶来盯梢,想等更多高手汇集以后再出手,此时见已暴露,纷纷抽出刀剑,呼喝着冲了上去。

    人群见起了变故,立刻如洪流一般东奔西撞,惊慌地四处逃散,暮色下的街市一时乱作一团。

    花语夕抓起蓝桥的手,从混乱的人群中钻来穿去,很快摆脱了盯梢的大汉,再次利用韩国公府废园井下的通道回归隐匿状态,其中的紧张和刺激,就像已排演过多次的精彩戏剧。

    蓝桥虽早被告知今日的计划,待藏回到井下的水道,仍有惊魂未定之感。他转头看了看和他一同浸在井水中的花语夕,叹道:“看你的样子,这种事对你而言就像家常便饭一样。”

    “好玩吧?是不是感觉和奴家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有趣,时间也过得特快?”花语夕嫣然一笑,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道,“人活着,就得折腾折腾。”

    当夜幕降临,项逸轩率府上的家丁把龙虎帮位于江边的仓库团团围住。

    守卫仓库的几名帮众不明所以,睡眼惺忪地出来问话,项逸轩一把将他们推开,带人闯了进去。

    而与此同时,蓝桥和花语夕潜至神女楼下,后者指了指位于三层的一扇窗,低声道:“从那进去,那是我以前住的房间。”

    爬上三层对两位青年高手来说并非难事,二人很快到了窗边。蓝桥暗运内劲,震断窗内木质的挡杆,推开窗,和花语夕钻进房间。

    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一股熟悉的幽香气息飘入蓝桥的鼻腔。

    自然是属于花语夕的气息。

    花语夕借着窗外的月光,首先便打开一个置于梳妆台上的首饰盒。

    华美昂贵的首饰早被柳月遥和她的亲信搜刮一空,只剩几个不值钱的小物件被遗留在内。

    “找到了。”花语夕拾起其中一颗红白相间的小石子,长长舒了口气道:“幸亏这东西不值分文,她们那群财迷的女人看不上。”

    她神情极度满足和放松,虽然立刻将那石子攥进掌心,蓝桥仍看得清楚,正是和她岳阳离别时赠她的“落霞秋水”。

    “你布下那么大一个局,就为回来找这个?”蓝桥极力装作嗤之以鼻的样子,心中却有暖流淌过,既感动又无奈地道:“早说我再送一个给你就好,何必跑回来冒险?”

    花语夕朝他挤了挤鼻子道:“少自作多情,我回来是为找那几本武功秘笈,拿这东西只是顺便。”

    “对对对。”蓝桥嘿嘿一笑道,“就顺便一拿,咱花大家一点都不稀罕。”

    “就是我从西夏宝藏里得到的《一血玲珑》,还有那半部《虚烬十方》。”花语夕看了看早已被捣烂的空空如也暗格,摇头道:“柳月遥把我这翻了个底朝天,当然不会错过。”

    “那咱们去柳月遥的房间找?”蓝桥提议道,“以柳月遥的性子,像武功秘笈这样的东西,她不会放心交给别人保管。”

    花语夕点点头,把房门推开一线,打量外面的情况。

    今日神女楼照常营业,楼下的天井里欢歌笑语,女孩子的娇笑声萦绕不绝。

    见一时没人注意这三楼的廊道,花语夕迅速推开房门,猫着腰往另一边柳月遥的房间溜去。

    蓝桥自然紧随其后,还不忘勾着脚尖把门关好,不露丝毫破绽。

    柳月遥的房间空无一人,很显然,她已接到消息,要么去了项府抓人,要么去了龙虎帮的仓库。

    “咱们速战速决。”花语夕沉声道:“龙虎帮和项逸轩说到底还是自家人,他们的误会闹不了太久,柳月遥在项府找不到我们,马上也能反应过来中计。”

    蓝桥胸有成竹地道:“巴掌大点地方,藏几本书还不好找?看我的。”

    他挥动流光剑,把所有可能藏东西的柜子、抽屉、暗格甚至地板的表层悉数破坏,倾城榜大美女的闺房转瞬变得一片狼藉,让人不忍直视。

    “没有你说的那两样秘笈,只找到了这个。”蓝桥说着把从柳月遥床底下搜出来的三卷古籍递给花语夕看。

    “这是《白莲秘经》,柳月遥醉花荫的功夫能青出于蓝超过弯月长老,没准就按着这几卷书练的。”花语夕匆匆翻看着道,“分别是‘子’字卷,‘寅’字卷和‘申’字卷,现在她得了一血玲珑和虚烬十方,这些经书自然就束之高阁了。”

    她顿了顿又道:“像一血玲珑或虚烬十方这种顶尖的武功秘笈,我想她必然随身携带,放哪都不放心。”

    蓝桥看着惨被肆虐的房间,也同意花语夕的说法:“那咱们是现在就走,还是再找点什么事做?”

    花语夕疑惑地反问道:“还有何事可做?”

    蓝桥提醒她道:“你就没有别的东西要找了?”

    花语夕一怔,愈发不解地道:“到底什么东西?”

    蓝桥暗叹一声,终于点破道:“你的那个什么头饰,说是先帝御赐给你当嫁妆的那个,难道不在这里?当初你为了那个东西,还拉着我闯碧水接天楼呢。”

    “哦,你是说金玉展翅啊。”花语夕忍俊不禁地掩嘴失笑道,“哪有什么御赐的头饰啦,还嫁妆?都是骗公子的,京城的首饰行就能买到。”

    蓝桥愕然道:“为了骗我?可这种事……”

    “本来是串通了阿鲁台和任达他们,想把公子诱到穹庐天阁生擒活捉,好逼问少主的下落。只没想到阿鲁台不但没能擒下公子,我还给公子占了不少便宜。”花语夕说到最后,还不忘白上蓝桥一眼。

    “解释得这么直白,我可真谢谢你哦。”蓝桥假作恼怒地掐了掐她的脸蛋,“占你便宜怎么了?就占了。”

    花语夕瞬间变得泫然欲泣:“那小女子也只有逆来顺受,任凭公子摆布了。”

    二人你来我往,正说得来劲,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的廊道里传来。

    “给我站住!小妮子往哪跑?”似乎有人在追另一个人。

    花语夕听得真切,正是孙修的声音。

第442章 临时起意

    ·“我想杀了他。”花语夕咬着牙道,“害死点心或许不是他的本意,但点心死前所受的屈辱,我定要他偿还。”

    蓝桥很少见她露出如此饱含恨意的目光,不由也感到一阵寒意:“现在动手,势必暴露行踪,节外生枝不太好吧?”

    “孙修身为暗卫首领,从来都是前呼后拥,极难对付。眼下他难得落单,我们一击中的,立即远遁,等柳月遥他们知道,咱们早逃出京城了。”花语夕的眼中闪着精芒,显然这临时起意的提议并非随口说说。

    门外传来少女的求饶声:“孙叔,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那位范公子简直不是人,我每次侍候他,都恶心得想吐,然后整宿整宿地做噩梦,实在受不了了。这次求你换别的姐妹服侍他吧,范公子的账我来买还不行吗?”

    “这是钱的事吗?”孙修也不知是抓住了那少女,还是把她逼得无路可逃,狞笑着道:“范公子是张将军座下的红人,哪次来楼里我们不是好好招待,他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怎忒地不识好歹?”

    门内的蓝桥和花语夕对视一眼,后者低声道解释:“孙修除了负责神女楼的守卫,也兼管教不听话的女孩。女孩子们对他要么畏之如虎,要么谄媚逢迎。这妮子拒绝接客,换作往常肯定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那她今天就不会受罚?”

    “今天她运气不错。”花语夕缓缓卷起衣袖,露出她缠在腕上的十字金翎,一字字挤出声道:“孙修活不到那时了。”

    门外的少女花容失色,伏在地上“咚咚”地磕着响头,孙修却不依不饶,坚持道:“范公子点了你的花名,你求我又有什么用?”

    少女泣声道:“孙叔可以就说我病了,请范公子换个姐妹侍候。”

    孙修愠声道:“这样的话,你自己和范公子说去。”

    他上前一步,刚想强行拉起少女,忽听一声骤响,左侧的房门洞开,花语夕的十字金翎如激射的闪电,朝他的太阳穴飞来。

    孙修哪想到本该空无一人的柳月遥的卧房内竟藏着花语夕,仓促之下无从招架,一把扯起跪在面前的少女,把她如绵软的玩偶一般往花语夕掷去。

    只要能拖延片刻时间,他就可以从廊道跳下天井,脱离当前的危局。

    花语夕面对稍纵即逝的刺杀良机,知道自己若能狠心强攻,让锋利无匹的十字金翎击穿少女的身子,仍然可将毫不设防的孙修立毙于廊下。只是如此一来,那位拒绝接客的少女也会遭到重创。

    “花儿,莫伤无辜。”正迟疑间,蓝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来对付他。”

    十字金翎倒飞而回,花语夕张开双臂,把坠落的少女抱个满怀。

    她感觉既温暖又无奈。

    温暖不止是因为蓝桥叫的那一声“花儿”,也因为他肯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一边,不想她因错伤无辜而内心纠结。

    无奈是因为,蓝桥直到此刻仍认为自己是个心狠手辣,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或许只有时间才能让他看到自己的改变。

    她没时间多想,就见孙修趁机跳下廊道,往天井中坠去,同时蓝桥身影一闪,随后跳下三层高的回廊,双掌箕张,如苍鹰搏兔,抓向孙修的后颈。

    孙修落地后就地一滚,一边大叫着“来人”,一边往天井的另一侧跑去。

    天井中熙熙攘攘的宾客以及待客的女孩子们全都被这变故吓到,喧哗着挤嚷着,潮水一般往左右退开。

    蓝桥一不做二不休,把流光剑拿在手里,喝道:“挡我者死,孙修纳命来!”

    他落地时脚尖一点,顺势向前飞窜,人剑合一地刺向前方正没命般奔逃的孙修。

    孙修但听得耳后劲风倏起,知道若拼速度,自己断跑不过蓝桥。他原是狠人,此时旋风般转过身来,一对铁拳分从左右轰向蓝桥的流光剑。

    蓝桥虽和孙修站在敌对的立场,亦不得不为他这应变心中叫好。

    与其在狼狈逃窜中受自己蓄势一击,还不如趁自己剑光未至,先站稳脚跟。

    天井内的人潮瞬时间静了下来,楼上楼下的宾客和女孩子纷纷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数百双眼睛一齐注视,等待着天井核心处二人的拳剑交击。

    “当”的一声,孙修的拳头坚若铁石,打在蓝桥的剑上不但没有破皮流血,身形也是不退半步。

    “孙叔好厉害!”一个离得近的女孩子想趁机表现,拍着手掌赞道。

    只有孙修自己知道,他这拼尽全力的一招不但未能伤及蓝桥分毫,反在拳剑交击时受到反震之力,受了内伤。若蓝桥再次发起进攻,他经脉内的真气翻涌不息,断然难以再接蓝桥一剑。

    蓝桥从容落地,长剑遥指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孙修,好整以暇地道:“你落井下石,致点心受辱而死,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孙修涨红了脸道:“那小妮子的死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

    “我。”花语夕一阵香风掠至,站在蓝桥身旁道,“这个理由够吗?”

    她假作亲热地勾住蓝桥的脖子,同时悄声道:“别管孙修了,刚才我一击不中,已引起对方的警觉,此时不宜恋战,咱们快走。”

    “少废话了。”蓝桥的剑气紧锁孙修不放,并未因花语夕的耳语而产生丝毫放松,“别再无谓挣扎了,今日若杀不死你,以后我蓝桥二字就倒转过来写。”

    他屹立在天井正中,说这话时透出一股强大无匹的信心和气势,孙修再也不敢和他对峙,转身便往角落里的一间包房窜去。

    “范公子救我!范公子救我!”孙修边跑边喊,如丧家之犬,急切而绝望。

    蓝桥如影随形,每踏前一步,速度便再增一分,同时他真气在经脉中反复激荡,用气激术的法门将这一剑的威势推上巅峰。

    “范公子!”距眼前的房门还剩两步,孙修陡觉后心一凉,随即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已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别脏了我的剑。”蓝桥顺势一脚,拔剑的同时把孙修的身体重重踢了出去。

    孙修翻滚着撞破房门,待跌落地面,便如烂泥一般瘫软不动,显然早已断气。

第443章 螳螂刀法

    “何人敢坏本公子的雅兴,不想活了吗?”一个尖锐的男子嗓音从被孙修撞破的包房内传出,紧接着一只脏兮兮的马靴毫不在意地踩在孙修的尸体上。

    “范青藤。”花语夕显然认得包房内的人,立时变得紧张起来。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叛徒花大家。”范青藤的声音充满了轻蔑,接着蓝桥就见到一个五短身材的黑面男子出现在被撞开的房门后。

    范青藤身材矮小,脸上五官极不协调地挤在一起,皮肤布满皱纹,像一颗巨大而黝黑的皱粒豌豆。他圆圆的头顶泛着光亮,只有少量银灰色的发丝黏在一起,如小老头一般,再加上钢针般长在脸上的黑毛,莫说女孩子不愿侍候,就连蓝桥看了,心下也是一阵作呕。

    蓝桥虽不惯以相貌评价他人,初见此君仍吓了一跳,暗道此君平日必然人缘极差,无论男女老幼,都恨不得绕着他走。

    想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习惯流连青楼,来寻觅女孩子的温柔滋味。

    但见他趾高气昂地站在包房门口,腋下还夹着一个少女的脖子。那少女一头长发身材高挑,若站直身子只怕能比范青藤高出不少,此时却不得不难受地弯腰屈膝,还要赔着甜笑,以免惹怒这个表面张狂内心自卑的贵客。

    花语夕脸上阴晴不定,犹豫了一下道:“我和孙修是私人恩怨,并非有意打搅范公子,这就告辞了。”她不愿和范青藤过多纠缠,一心想早些脱身,只好暂时服软。

    “等一下。”范青藤瞪着眼道:“走得那么容易吗?老子都给你吓得不行了。”

    花语夕遥向范青藤一揖:“范公子大人有大量,不知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范青藤一阵怪笑,猛地推开身边的少女,朝花语夕招了招手道:“你来陪我。”

    “你他娘的放屁!”花语夕还没来及说话,蓝桥已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流光剑化作惊鸿,直刺范青藤那皱豌豆一般的首级。

    “来得好!”范青藤一声长笑,从一旁的软垫下抽出两把长柄的镰刀,刀锋细长而轻薄,像极了螳螂。

    “小心,范青藤江湖诨号‘陇西恶鬼’,这是他的螳螂刀法。”蓝桥既然已经出手,花语夕便不再和范青藤虚与委蛇,直接提醒蓝桥道:“他出刀快,刀路诡,公子小心啊。”

    “知道了。”蓝桥双脚一错,踩着边上的一张条凳跃上半空,流光剑使出破晓九式中最凌厉的攻势天光乍现,务求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手,然后和花语夕逃之夭夭。

    范青藤眼中闪过凶狠的神色,两把长柄镰刀一先一后,撞进蓝桥的剑光。

    他在这对奇门兵刃上的造诣极深,出招的时机和角度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左手刀与蓝桥的流光剑绞击在一处,右手刀则勾向蓝桥的手腕,让蓝桥进退两难。

    也不知有多少成名好手败在他的这一招下,或兵刃脱手,或被斩断手腕,下场无不凄惨。

    蓝桥自非寻常好手,他在乾坤诀突破第四层境界之后,若论内力之深厚,真气之精纯,已超越绝大多数的同龄剑客,若再加上气激术的蓄势,即便安萧寒这类的顶尖高手也不敢小觑。

    所以当他面对范青藤扬起的双勾,不但不感到畏惧,反而生出一种对方雕虫小技不堪一击的嘲弄感,当下再积聚多一分的功力,准备以集中打分散,直接击破对方的左手刀。

    “当”的一声,刀剑相击,蓝桥本以为对方因真气分散在左右双刀,单论一边就算分七成力在左手,也断无法与他的这一剑抗衡,谁知范青藤的左手刀竟如铜打铁铸般纹丝不动,还生出让他虎口发麻的反震之力。

    以此反推的话,这范青藤的功力之深,也太出乎意料了吧。

    蓝桥低估了对手的功力,尚不及细想,范青藤右手的长柄螳螂刀已闪电般划向他持剑的右腕。若给他击中这一刀,蓝桥右手难保。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金影一闪,花语夕的十字金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卷住了范青藤的右手刀,把他扯得刀势一滞,让蓝桥得以趁机抽身而退。

    蓝桥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对眼前这位从未听说过的“陇西恶鬼”做出重新估计:“他的螳螂刀法是典型的外门功夫,重形不重意,没想到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功。”

    “他本是个二流高手,在陇西干点让人不齿的勾当,内功也是最近来到中原才突飞猛进的。”花语夕把十字金翎收回袖中,扯起蓝桥匆匆地道,“现在没空和你多说,咱们快走。”

    “哪里跑?”范青藤得势不饶人,挥舞着一对螳螂刀又追上来。

    蓝桥在刚才那一招中折了面子,心中也觉愤懑,甩开花语夕的手道:“方才低估了他,不是打不过他。”

    花语夕还没来及反应,蓝桥就又冲上去,这次他使一招云蒸霞蔚,流光剑几乎紧贴着地面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攻向范青藤的下盘。

    范青藤的左右双刀接连下击,刀尖如两根尖锥般砸向蓝桥的背脊,凶狠至极。

    若给他击中,只怕会给螳螂刀钉在地上,像一只被刺穿的蝴蝶。

    好在蓝桥这次已做了充足的准备,他身在半途,忽然陀螺般自旋起来,流光剑也从一点精芒化作令人目眩的巨大光球,把整个身体护在剑影之中。

    霞满东方。

    花语夕早在第一次和蓝桥交手,就亲身体会过这一招的厉害,此时再见此招,心中岂无感慨?

    螳螂刀落进剑影,只听“叮叮”两声脆响,范青藤想用内力震开蓝桥的剑,却又觉流光剑轻飘飘的毫不受力,仿佛全力一击打在了棉花上。

    而与此同时,全力以赴的蓝桥展现出游鱼一般灵动的身法,竟从范青藤左右分开的双腿间穿过,反手一招“仰望星空”,刺向范青藤的后心。

    范青藤终于色变,怪叫一声,不顾形象地一弯腰,钻到身边的一张酒桌下,这才堪堪躲过一劫。他身材矮小,钻到桌子底下非但毫不吃力,反而显得从容流畅,而这也引起围观众人的一阵好笑。

    特别是神女楼内曾被迫接待过他的女孩子们,都露出想笑又不敢笑的苦忍之色,拿手帕掩着面颊,花枝乱颤地垂下头。

    蓝桥赢回一阵,信心大增,得意地看了花语夕一眼,似乎想说不用你帮忙,我也对付得了他。

    他飞起一脚,把范青藤藏身的桌子踢得粉碎,流光剑使出一剑破晓,试图将范青藤立毙于此。

    天井内霎时间静得针落可闻,人人都屏住呼吸,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范青藤知是生死关头,使出浑身解数,将双刀交叉着护在胸前,边封边绞地迎向蓝桥的流光剑。

    蓝桥知道对付这类人最重要就是避实击虚,尤其范青藤直到近期才功力陡增,与同等级数高手对战的经验必然不足,只要针对这一点照方抓药,不愁胜不了他。

    他的流光剑攻至半途,倏地一顿,范青藤哪想到蓝桥雷霆万钧的一剑竟还可以有这样的变化,猝不及防下也再来不及变招。

    蓝桥利用节奏变化找到更佳的时机,流光剑再攻,准确无误地刺在范青藤左右双刀的交叉点上。

    范青藤因招数用老,再抵不住蓝桥洪水般猛烈的乾坤诀真气。他只觉胸前如被人用重锤狠狠捣了一下,仰头喷出一蓬血雾,身子被震得连滚带滑,直滚出五步远才停住。

    蓝桥一不做二不休,使出汐月无云,流光剑蓦地提速,攻向一时再无力抵抗的范青藤。

    “够了!”一股排山倒海的狂猛之力忽从左侧袭来,如陡然掀起的滔天巨浪,把蓝桥这只破浪穿行独木小舟推得一歪,立时往右侧倾翻过去。

    “公子当心。”花语夕始终在旁掠阵,见状忙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把蓝桥接在怀里,轻轻扶他站稳。

    蓝桥重新稳住身形,先朝花语夕点头示意,然后便看向左侧的偷袭者。

    一位英气抖擞的青年将军含笑和他对视,正是久违了的张仲杰。

第444章 四象无极

    “刚才孙修曾说,范青藤是张将军座下的人,这个张将军就是张仲杰?”蓝桥丝毫没有和张仲杰对话的兴趣,转头问一旁的花语夕。

    花语夕点点头,目光显得有些闪躲,似乎对未能及早告诉蓝桥其中的关系感到愧疚。她当然清楚张仲杰和蓝桥间的私人恩怨,甚至张仲杰在青州纠缠风夜菱的时候,她还在背后出主意。

    蓝桥仿佛也看出花语夕的心虚,又追问道:“他先前不是被革去了指挥使的职务吗?怎么又当上将军了?这次是哪的?”

    花语夕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其中内情。

    范青藤见到张仲杰,就像见到了救星,奋力爬到张仲杰的腿边,指着蓝桥和花语夕道:“将军若再来晚一步,我就要被他们宰了。”

    张仲杰踢了他一脚,冷哼道:“没用的家伙,给人宰了正好。”

    范青藤显然对张仲杰是又敬又怕,嘿嘿讪笑两声,不说话了。

    张仲杰瞥了一眼蓝桥,对花语夕道:“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叛会追随?”

    “是你们先背叛我和堂主的。”花语夕毫不示弱地道,“你们不是总说我和他有私情吗?我若不真和他牵扯上点什么,岂非白被你们冤枉?”

    “呵。”张仲杰哑然失笑,扫向蓝桥的目光也不知是鄙视还是嫉妒,“大事没干成一件,唯独这艳福是真不简单。”

    蓝桥不愿和张仲杰多言,张仲杰同样对蓝桥视而不见。他掰着手指对花语夕数道:“侯府千金风夜菱,天莲女侠白雪音,江陵郡主朱清筱,现在又多了你花大家,倾城榜十大美女,怕是半数都给他占去了。”

    “我们乐意。”花语夕知道自己事实上已成了蓝桥和张仲杰对话的中转站,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极大程度地影响到这对宿敌的情绪和心态。

    她先是充满情意地看了蓝桥一眼,然后像宣誓立场般大声地道:“他身上有古君子之风,不喜欢他,难道还喜欢你么?”

    张仲杰曾在西夏宝藏里对花语夕示爱被拒,这句话正刺中他的痛处。他含着怒气一振衣袖,冷笑道:“别高兴太早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都爱上我,心甘情愿地侍奉在我左右,这一天总会来的。”

    说罢他仰天大笑,那笑声在狂狷中充满了邪异的魅力,让人听了背脊发毛。蓝桥本因花语夕坚定站在自己一侧的陈词而心中温暖,此时却又不寒而栗起来。

    为对抗张仲杰的可怕气势,蓝桥涌起强烈的战意,扬起流光剑,剑锋遥指张仲杰。

    “别逞强,咱们快走。”花语夕轻轻按上蓝桥的手腕,低声劝道,“他练的是两百年前端木南飞的神功‘四象无极’,以你现在的功力断不是他的对手。”

    蓝桥再次生出被花语夕小瞧了的感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我知你不服气,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花语夕继续好言相劝,“柳月遥他们不知何时就会回来,现在和张仲杰过不去非智者所为,咱们能全身而退,离开京城就算赢了,到时候你说什么我都应你。”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不用你管。”蓝桥愤然道,似乎不但对她的劝解不以为然,反而更加认定她心中看高张仲杰,看低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花语夕委屈地刚想解释,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蓝桥用力捏了一下,仿佛对方想借这个动作提醒她什么。

    她冰雪聪明,立时恍然蓝桥这是在做戏给张仲杰看,配合着道:“随便你怎么想吧,我只是提醒你,四象无极是我们从西夏宝藏里取出的秘笈,他练了几个月,就算没有脱胎换骨的长进,难道还不可能比你强吗?”

    “他比我强?那你还跟着我作甚?让他保护你啊。”蓝桥见花语夕对上了话,更“得寸进尺”起来。

    张仲杰见二人竟为这等小事发生口角,心道他们化敌为友毕竟才不过几日,心有隔阂也难免。

    他向来善于趁虚而入,岂会错过这样的良机,趁蓝桥和花语夕因对话分神,右掌猛地推出,一堵气墙立时以排山倒海之势往蓝桥的身上压去。

    蓝桥挥掌挡住,但觉那堵无形无色的气墙竟如有实质,仿佛蕴含千斤之力。

    张仲杰狞笑一声,左掌再推,两道气墙似一个“人”字型,把蓝桥夹在中间。

    蓝桥把流光剑挂回腰上,双掌分别按住一堵气墙,凝神屏息,竭力抵挡。

    张仲杰不断催发功力,气墙缓缓向前推进,将蓝桥逼往房间的一角。

    “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跟我走,还是到地下去追随这个完全不是我对手的小子?”张仲杰神功小成,眼见蓝桥被自己强大的内力逼得无路可退,哈哈大笑地看向花语夕,“放心,我会真正把你当作自己的女人来宠,绝不会把你献给会长邀功的。”

    花语夕一怔,仍未及想透张仲杰说此话是单纯想离间欺骗自己,还是真有背叛二七会的打算,蓝桥已不耐烦地在旁喝道:“快走,别在这碍手碍脚的,房间狭窄,你不走我施展不开。”

    “别听他瞎说,难道你不信我?”花语夕装出委屈的模样,却敏锐地注意到蓝桥的目光所在。

    他在看窗口。

    他们此时仍身处刚才范青藤所在的包房内,要想逃生只有两条路,要么跳窗,要么从破碎的房门处返回天井,再选择其他的出口。

    此时天井内一片混乱,跳窗显然是最简单易行的途径。

    然而张仲杰似乎也早意识到这一点,背朝窗口站着,刚好堵住他们跳窗逃生的路线。

    要想跳窗,除非先把张仲杰打倒。

    花语夕再次看向蓝桥,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

    “快走啊,还在这愣着作甚?”蓝桥抵抗那两堵气墙好像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甚至手臂都开始微微发颤,“难道你真在好好考虑他的提议?”

    “你……可我……”花语夕知道蓝桥是想独自拖住张仲杰,故意说气话让她先离开。

    可眼下这局面她若走了,蓝桥真有办法脱身吗?

    “小妮子动心哩。”张仲杰见花语夕面露犹豫,得意地道:“这样如何?你唤我一声张哥哥,我就……”

    “快滚啊!”蓝桥打断张仲杰的话,破口大骂道:“都说了站在那碍事,还不滚,真想害死我吗?”

    泪水在花语夕的眼眶里打转,她最后看了蓝桥一眼,跺了跺脚,掩面而去。

第445章 大江东逝

    见花语夕离去,蓝桥也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气力,上身猛地向前一弓,双掌把那两堵几乎将他压在墙角的气墙推后两尺,顺势抽出流光剑,一式风起云涌,接连两剑劈在气墙上。

    但听“砰砰”两声,气墙被划作两截。张仲杰微一错愕,双掌五指张开,每根手指发出一根“气丝”,挥舞几下便编织成一张真气大网,兜头盖脸地往蓝桥身上罩去。

    蓝桥夷然不惧,使开霞满东方,剑光闪动有若繁星点点,每出一剑都妙到毫巅地点在气网上两根气丝的交错盘结之处,以阻止气网的进一步靠近。

    门外围观众人多是神女楼内不懂武功的少女,能近距离见到这种级数的高手对决,无不大开眼界,看得极是入神,甚至连柳月遥回到神女楼,夹杂在人群之中观战,她们也未发觉。

    蓝桥的剑气撞在张仲杰的气网上,发出像是烟花窜天时的“嗤嗤”声。而伴随着气网越收越紧,这种真气的激撞声也愈加繁密,最后更是如暴雨倾盆般连成一片,让不少观战的少女难受地捂住耳朵。

    蓦地就听蓝桥一声怒吼,流光剑挥出一道惊鸿般的横斩,虽一鼓作气斩断九根气丝击破气网,他的人却好像喝醉酒般脚步虚浮,显然刚才一招已让他真元受损,一时脱力至难以恢复。

    张仲杰毫不手软,收回散乱的气丝,将这些气丝如揉面般搓成一个近六寸大的真气团,往蓝桥的身上掷去。

    他自修习四象无极功,在内力上的修为便以每日计地突飞猛进起来,这真气团内的真气高度集中,打在人身上的威力更胜万斤巨石,一般人绝难抵挡。

    蓝桥一剑刺中,立时如遭雷击,身子剧震一下,踉跄着往后便倒,同时嘴角溢出血丝,其状可怖至极。

    “你也会有今天!”张仲杰仰天大笑,再次推出一堵气墙,这次的气墙有一个前倾向下的角度,就像一面踩向地面的巨大的无形无色的鞋底,要踩死地上的一只蚂蚁一般。

    观战的少女们似已预见到即将发生的血腥场面,纷纷发出惊呼之声,不少人更是或者低头或者捂眼,不忍再看下去。

    就在张仲杰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将使蓝桥的生命以极其屈辱的方式走向尽头的时候,蓝桥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紧接着一翻身,流光剑由下至上,猛地刺进那面下压的气墙之中。

    张仲杰满心想将蓝桥玩虐至死,刻意让真气在气墙之中均匀分布,以便将“脚下的蝼蚁”压扁碾碎。

    此时蓝桥的流光剑专从一点突破,其剑锋上凝聚的真气仿佛刺透冰湖的石锥,又如射穿乌云的神光,趁张仲杰分散在气墙各处的真气来不及重新汇集,一举将气墙突破。

    气墙寸寸碎裂,裂开的真气碎片似无人拾取的垃圾,在房间中爆竹一般噼啪爆响。

    而蓝桥的流光剑则势如破竹,由“仰望星空”转为“一剑破晓”,剑化流星,径直往张仲杰的咽喉刺去。

    “小心!”柳月遥本想静静看完蓝桥的结局,见到这始料未及的翻转,终忍不住叫出声来。

    说是小心,张仲杰又何尝不知?但此时他附在真气墙上的真气已经溃散,旧力已竭新力未生,正是最脆弱的时候,眼见蓝桥的剑光在眼前迅速扩大,他竟再无办法抵挡。

    直至此时他才明白,蓝桥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不堪,之前的种种败象,甚至再之前和花语夕闹出的误会,全是对方故意做戏给自己看的,为的就是引起他的自满大意之心,然后趁他不备,给他致命一击。

    蓝桥从一开始就没想逃跑,他的目的就是在此时此地,杀死张仲杰。

    张仲杰的四象无极功让他拥有极为霸道和深厚的内家真气,但蓝桥就算在功力上落了下风,也完全没到无一战之力的地步。

    他嘴角的血是自己咬破舌尖逼出来的,气力不支也是因为他把一部分真气藏于经脉穴窍之间反复激荡,以“气激术”的独特法门不断积聚,最后如山洪般一次性爆发出来。

    以集中打分散,以时间的积累应对总量的缺失,无论空间还是时间,都被蓝桥利用到了极致。

    这就是他的战术。

    他在神女楼的这间包房里,几乎复制了当年蓝若海与安萧寒道左一战时的战法。

    “将军!”张仲杰魂飞魄散,心胆俱颤,幸亏范青藤拼着命将他拉向一边,才让蓝桥的流光剑以毫厘之差从颈边掠过。

    他喉头的肌肤甚至已感受到剑锋的寒意。

    “强者未必能赢,能赢的才是强者。”蓝桥顺势越过张仲杰,往他身后的窗口飞去,“张仲杰,今日暂且饶你一命,咱们改日再会!”

    见蓝桥即将穿窗而出,柳月遥的毒牙月刃脱手掷出,分别划出左右两条弧线,尖啸着射向蓝桥的背心。

    窗口狭窄,没有躲闪的空间,只要能稍阻蓝桥片刻,她就可以和张仲杰重整旗鼓,利用以多打少的优势,把蓝桥的命留在神女楼。

    但见金光一闪,紧接着就听“叮叮”两声,毒牙月刃纷纷在窗前跌落,待柳月遥意识到那是花语夕的十字金翎,蓝桥早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

    大江东逝,涛声不绝。

    江心的一艘渡船上,蓝桥和花语夕并肩而立,遥望着远方越缩越小的京城轮廓,一时都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他们赶到江边已近丑时,摆渡的船夫早已睡熟,花语夕索性直接买下渡船,和蓝桥一人一桨,以最快的速度将渡船划离熟睡的王都。

    月光静静地洒在江面上,水中月与天上月同样明亮,却从不因江面的起伏而跃动。月光也洒在花语夕的身上,把她曼妙的身形勾勒出一个俏丽的剪影,一如蓝桥在庐州月下初见她的模样。

    “时间可以倒流吗?”花语夕幽幽地道,“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当花语夕。我想回到十六岁,要是没遇到堂主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做一辈子的李静姝。”

    “你看这东逝的江水,可曾片刻向西?”蓝桥叹道,“花语夕是李静姝,李静姝又何尝不是花语夕?”

    花语夕无言以对,沉默了半晌,摸出那只装有还原剂药水的瓷瓶,缓缓揭下面具:“要是当年,你伤得再重些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多陪你一段时日。”

    “那又能改变什么呢?蓝桥和李静姝终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是江湖草莽,一个是皇室亲贵,即使短暂相恋,也终究不会有完美的结局。”

    “花语夕呢?如果花语夕的身份可以一直隐藏下去,你愿意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吗?”

    “你想听实话?”

    “当然听实话。”

    “我愿意。”蓝桥顿了顿道,“只是,没有如果。”

    “是呀,没有如果,东逝的流水永远不会回头。”花语夕黯然神伤,却忽然话锋一转道:“你在刚才那种情况下都差点杀了张仲杰,可见人如果下定了决心往一个方向努力,总会有点收获。”

    “可我也毕竟没能杀掉他,又收获了什么呢?”

    “收获了信心。”花语夕肯定地道,“这一战将为你们未来的较量埋下伏笔,也将会使彼此的心态产生微妙的变化。”

    蓝桥反问道:“那你为复仇的事操劳了这么多年,又收获了什么呢?”

    “在楚水城这几年,我每日过的都是苦行僧般的生活,除了习武,练习配制各种药草,还要学习记忆军、政以及江湖各界的种种信息,为复仇大计做准备。”花语夕认真地道,“也正是这些流水般的岁月,把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造就成了今天的花语夕。”

    蓝桥重新拿起船桨,把小船儿悠悠地荡向北岸:“你煮菜的本事,也是在楚水城学的吧?”

    “那可不?人家原来可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呢。”花语夕说到这里,眼睛又亮起来,“说起来,我跟着夫人学煮菜,除了为出门在外能照顾自己,更因为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想有朝一日能照顾公子。”

    蓝桥讶然道:“照顾我?”

    “自公子离开江浦,我也做了很多反思,知道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没法真的和公子一起生活。”花语夕嫣然一笑道,“武能和公子并肩作战,文能照顾公子的生活起居,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贤内助。”

    蓝桥哭笑不得地道:“你学煮菜就是为了这个?”

    “很傻对不对?但我当时真就是那么想的。虽然知道不可能实现,但身在异乡,总也算是一种安慰。”花语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夫人煮菜真的很厉害,像精美的艺术品一样,难怪堂主对夫人深爱不移。”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蓝芷教她做菜时的趣事,蓝桥见她兴高采烈,随口符合着,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江浦的码头终于在望。

    由于是深夜,栈桥上空无一人,花语夕和蓝桥说笑着上了岸,却陡然发现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祺从日出等到日落,直到码头上人潮散尽仍不肯走,孤独而固执地守望着爱女的归来。

    花语夕鼻子一酸,泪水再度充盈了眼眶。

第446章 佳人何在

    蓝桥把花语夕送回到李祺身边,待父女二人寒暄几句,立时便提出告辞。

    “且慢。”李祺轻声叫住他道,“你可是去找沈大师和风家那丫头?”

    蓝桥不知李祺从何得知沈大师的事,正觉讶异,花语夕已抢先问道:“沈大师?哪个沈大师?”

    面对父亲,她当然已切换回李静姝的声线。

    “就是咱们家的沈伯。”李祺苦笑道,“他瞒了我们十年,爹也是前两天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客,天剑沈心流。”

    “什么?”花语夕虽见惯了大江大浪,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仍被震撼得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他就是……”

    “原来弘毅先生已知道了。”蓝桥轻叹一声道,“那日在淮河边,若非沈大师出手相救,我们也没机会逃脱徐辉祖的追杀。”

    “三天前,沈大师来找过我,带着风家那丫头。”李祺边说便从怀里摸出一封信笺,“他要我再见你时,把这封信交到你手上。”

    蓝桥有些疑惑地接过信笺:“他还交代了什么话吗?”

    李祺摇了摇头道:“当时他行色匆匆,除了告知我他这十年隐姓埋名的因由,便是托我转交此信。其他的话他并未和我多说,很快便带着风家丫头离开了。我看他们走的时候是往东去,所以你若仍到天茶山西麓的山洞里找他们,恐怕会扑个空。”

    蓝桥急切地拆开信笺,上面是风夜菱的字迹:

    昨日惊闻噩耗,东南倭寇侵扰浙江乐清,官军无力抵挡,不得不徙民于台州、温州二府,弃守乐清县的楚门半岛和玉环岛,而玉环岛正是昔日外婆离开中原后的远居之地。现玉环、楚门形势不明,内迁后尚余多少遗民亦无确数,外公心忧外婆,片刻难安,决意即刻启程,前往乐清一探究竟。妻愿随外公同往,以尽绵薄之力。天涯路远,非片刻可以返回,望夫君勿念——妻风夜菱顿首。

    蓝桥看罢迅速将信收好,李祺也不多问,只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确已不在江浦。”蓝桥淡淡地解释一句,再次提出辞行:“晚辈这便告辞了。”

    花语夕忍不住道:“公子打算去哪?”

    蓝桥坦然道:“菱儿跟着沈大师,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师妹自江浦一战后便再无音讯,我得去找她。”

    “既是十多天前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动身。眼下距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公子不如先到我家歇息半宿,等明天一早再上路不迟。”花语夕一边劝,一边将恳求的目光投向李祺。

    李祺曾因政治立场之故将蓝桥和白雪音拒之门外,此时见爱女主动相邀,蓝桥又有将爱女毫发无损带回来的功劳,再拒绝未免显得太过小气。

    “左右沈大师的房间空着,你跟我来吧。”李祺说罢便转过身,径自往弘毅庐的方向踱去。

    花语夕见蓝桥仍显得犹豫,索性拉起他手,紧走了两步道:“快点啦,娘该等急了。”

    临安公主一早就候在门口,听到脚步声连忙拉开院门,把三人迎进灯火通明的大堂。

    饭桌上摆满了各式瓜果菜蔬和冷盘点心,临安公主满面红光地道:“怕你们回来饿,又不知你们想吃点什么,就什么都弄了点,还有热鸡汤,怕搁桌上放凉了就一直在火上坐着。”

    “娘,这么多我哪吃得下呀?”

    “谁说都给你吃了?这不是还有小蓝呢。”临安公主亲切地把蓝桥让到椅子上坐下,“想吃什么别客气,我到后面给你盛碗鸡汤。”

    蓝桥尚没来及说“不”,她已笑容满面地往后厨走去。

    李祺指着桌上一碟糯米团子对花语夕道:“这是你爱吃的糯米团子,你娘下午专门做的。”

    蓝桥知道李祺有意冷落自己,也很识相,待临安公主端了热鸡汤回来,很快喝个干净,又吃了两个春卷,便推说太累,被安排到曾经沈伯住过的房间休息。

    他躺在榻上,时而思念风夜菱,时而想起白雪音,时而又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久久难以入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声轻响,似乎有人在敲门。那敲门声听着有些沉闷,仿佛不是指节敲击门板,而是用身体其他部位触击门板发出的声音。

    他开门一看,就见花语夕孤身一人站在漆黑的院里,双臂背在身后,竟是被一根长绳绑住。

    “你……这是怎么回事?”蓝桥惊讶地道,“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公子。”花语夕平静地道,“咱们进屋说吧。”

    蓝桥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轻叹一声,把她让进房间。

    “关门。”花语夕轻声又道。

    蓝桥只好又关上门,刚想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却双腿一屈,“扑腾”一声跪了下去,被紧缚住的上半身深深伏向地面。

    “你这是做甚?”蓝桥震惊地看着跪伏脚下的花语夕,刚想扶她起来,却被她执拗地挣脱了。

    “我把自己捆住,是来请罪的。”花语夕抬起头,眼中露出决然的神色,“等公子先听我说完事情的原委,再决定怎么处置我不迟。”

    “请罪?咱们之间的那些事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蓝桥一头雾水地道,“我说咱们立场不同,没怪你呀。”

    “不是那些事。”花语夕低下头道,“是关于白女侠的事,先前我一直不敢吐露实情,现在知道公子决意去找她,才不得不说。”

    “师妹?”蓝桥仿佛意识到花语夕可能会说出让他难以接受的真相,面色也沉了下来:“你说吧。”

    花语夕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把她为给安萧寒治伤在江浦设局,白雪音身中左刀的烈火神掌,慕容英以冰莲雪精丸相救,她又从半途杀出截夺药丸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

    最后她说道:“没有冰莲雪精丸,中掌者将受尽体内火毒的折磨,在无尽的痛苦和煎熬中死去。白女侠必然是想到了自己悲惨而没有希望的未来,不愿让你们担心,所以才选择不辞而别,想独自承受接下来的命运。”

    蓝桥只听得浑身发颤,满腔悲愤地道:“你好狠!”

    他想起同样因烈火神掌而丧命的陈玉倩和华锋,想到白雪音在火毒发作时是怎样的难捱和孤独无助,猛地一抬手,用力往花语夕的脸上掴去。

第447章 心急如焚

    花语夕闭上眼,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静静等待着蓝桥盛怒之下的掌掴。

    蓝桥含恨出手,手上带起的掌风吹散花语夕的发丝,而就当他的手掌即将落在花语夕脸颊上的时候,他倏地又冷静下来,连忙收力,最后只在她脸上轻拍了一下。

    花语夕睁开眼,泪水却滑了下来:“公子为何不打?我做下这等无法挽回的大错,公子就是将我打死,我也没有怨言。”

    蓝桥一屁股坐到地上,痛苦地抱着头道:“那时你我立场不同,双方针锋相对,本该无所不用其极。”

    “不,不是这样的。”花语夕噙着泪道,“就算如此,我也该光明正大地和公子较量,而非故意利用小姝的身份接近公子,借着公子对我的信任坑害公子和公子在意的人。”

    “是我没及时看清你的面目,我太傻了。”蓝桥懊恼地道,“岳阳的前车之鉴尚且不远,我竟然还被你骗了第二次。”

    “堂主伤情每况愈下,为了冰莲雪精丸,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堂主去死。”花语夕深深地埋下头道,“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姝了,公子请狠狠地打骂我吧,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打骂你有什么用呢?”蓝桥轻叹一声,替她解开绳子道,“你若真有意为过去的事负起责任,就帮我找到雪音,然后想法子治好她。”

    “我会的。”花语夕用力地点头,“这本就是我的错,我自会想尽办法弥补。”

    “可这天地这么大,该去哪找她呢?”蓝桥苦恼地道,“师妹若真到了将死的时候,肯定会找个别人找不到她的地方,然后静静走完最后一程。”

    “这就是我们最重要的线索。”花语夕目光闪动,“请公子恕我冒昧,可否把这几年和白女侠交往的经历讲给我听,我试着站在她的角度,推测她可能去的地方。”

    蓝桥本不愿向花语夕提及自己和白雪音间的往事,但既关乎白雪音的性命,便也只得无奈说了,最后道:“大概就是这样了,你有什么想法?”

    花语夕沉吟着道:“如果我是白女侠,此时此刻最可能去的地方有三个。”

    蓝桥一怔道:“这样就能猜到了?”

    “都是女人,有什么难猜的?”花语夕苦笑道,“白女侠自小在天莲宗长大,除了叶宗主和她那几个同门的师妹,公子便是唯一和她有深刻情感联结的人。”

    她没好意思说白雪音或许也和她自己一样,早已对蓝桥情根深种,只用“情感联结”一词含混带过,马上又接着道:“在你们共同的经历中,总共有三处地点最值得铭记,白女侠若真想在临死前回忆和公子共同度过的时光,很可能会在这三处地点中选择一处。”

    “哪三处地点?”

    “首先就是庐州北郊的那处河谷,当时你们在庐州城外遭遇我和堂主的截杀,不得不退往深山养伤。那既是你们第一次同生共死的体验,也是白女侠第一次长时间和一个青年男子近距离接触。这样的经历无论换作哪个女孩,都会终身难忘的。”

    “还有呢?”

    “第二个可能性是百里荒的月牙地泉。同样的,你们刚经历在楚水城内的一番惊险,一面是深入敌境的紧张和忧虑,一面又是转危为安的轻松和放纵,在月牙地泉的秘境奇景前,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第三个地点又是哪?”

    “最后有可能的就是河西,在那里你们再次经历了绝境中的相依,白女侠若想选择自己的归宿,河西也是不错的选择。不过河西路远,也不像岳阳可以走水路乘船前往,我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或许撑不到河西。”

    “也就是说庐州和岳阳更有可能?”

    “是的。庐州离江浦不过两日脚程,咱们今天出发,说不定明天下午你就能见到她了。”

    “事不宜迟,那咱们这就动身。”蓝桥看了看窗外未明的天色,又迟疑地道:“要不等天亮再走也行,让你再多休息一个时辰。”

    花语夕摇头道:“公子若是不累,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

    “那你爹娘那边……”蓝桥不好意思地道,“他们应该还没睡醒,总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给他们留一封信,总之不是不告而别就行了。”

    “留信说什么呢?若实话实说,等若向弘毅先生承认了你就是二七会花语夕的事。”

    “这简单。”花语夕边说边准备笔墨,“我就说这次蒙公子搭救之恩,想追随公子以报恩情,于是跟着公子私奔了。”

    “啊?这怎么行?”蓝桥吓了一跳,“那下次我再见弘毅先生,他岂非要把我往死里打?”

    “婆婆妈妈的,是不是个男人?忒多废话。”花语夕运笔如飞,很快已写完了留书,用镇纸压在桌上道:“怕我爹的话,躲着他点不就得了。”

    蓝桥再不多说,迅速收拾好本就不多的几样随身物品,悄悄推开房门,低声问花语夕:“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准备吗?”

    “早准备好哩。”花语夕指着放在门口的一只布口袋,笑道:“常用的药粉药水都在里面了,知道你急。”

    二人掩上门,花语夕提起布袋,蹑手蹑脚地往院门口走去,好像真要私奔一样。

    伴随着轻微的木轴扭动声,院门缓缓开启,花语夕转向李祺和临安公主寝房的方向深鞠一躬,率先跨出院门。

    蓝桥心道前辈对不住,我一定尽快把你们的女儿再还回来,也鞠了一躬,跟着花语夕出了门。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漆黑一片的寝房内,李祺和临安公主并肩而立,正默然无声地注视着他们。

    临安公主含着泪道:“你真不出去拦她?”

    “既然是她自己的选择,咱们总不能管她一辈子。”李祺想起八年前李静姝的出走,沉痛地道:“说好不干涉她的决定,当年的事不能再重演了。”

    “是啊,小姝大了。”临安公主看着重新关闭的院门,像是祈祷般双手合十道:“感情的事,谁也没法替她做主,我只愿蓝公子能好好待她,别辜负小姝的一片心意。”

第448章 重回河谷

    二人从临近的孔家牵出一匹快马,花语夕摸出钱袋,却发现袋中的金豆子已不足买马,只得留下一支发簪,并在土墙上刻字,让孔家的人拿发簪去弘毅庐换钱。

    离开江浦后,他们决定先去庐州城外的河谷,若找不到白雪音,再一齐去百里荒。

    一路上二人同乘一骑,花语夕在前,蓝桥在后,蓝桥依风月明所授的法门把真气注入马身,使马儿的体力更加充沛,直跑到天光大亮,才第一次停下休息。

    “好久没骑这么长时间的马,骨头都要被颠散了。”花语夕苦笑地跳下马背,身软腿软地晃了两步,躺在一旁的草地上。

    蓝桥抚摸着马头,然后任由马儿自行吃草,蹲到花语夕身边道:“辛苦你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嫌我娇气了?”花语夕目光闪动,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蓝桥道,“只是赶路就已累得不行。”

    “哪有无所不能的人呢?”蓝桥笑道,“能在你身上发现一点不足,事实上我很欣慰。至少我身为普通人,感觉和你距离没那么远了。”

    “什么嘛,公子原来就喜欢盯着人家的短处看。”花语夕瞪他一眼道,“太坏了。”

    草地上开着各色野花,花语夕躺在其中,如徜徉花海的一叶扁舟,鼻尖和睫毛上沾着露珠,在金色的阳光下闪耀着。

    蓝桥有点不敢直视这惊心动魄的美,侧转身看向另一边的地平线。

    他到此时才有机会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想起昨夜和张仲杰对战时的情景,问花语夕道:“昨天你说张仲杰练的是什么四象无极,那也是我们在西夏宝藏里争夺的武功秘籍吗?”

    “暮雨山下藏着三卷秘笈,记录的是近两百年前来自金国、西夏和南宋三大宗师的毕生绝学。叶梓的一血玲珑以快制胜,端木南飞的四象无极注重功力的积累,季成林的虚烬十方则在真气运用方面超乎常人的想象。”花语夕耐心地解释道,“当时在宝藏里,除了公子夺走的半卷《虚烬十方》,剩下两卷半的秘笈都被我和张仲杰得到,事后他拿走了四象无极的秘笈,《一血玲珑》和另外半卷《虚烬十方》本来在我手上,可惜后来被柳月遥搜去。”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不见,张仲杰这厮的功力竟变强了那么多。”蓝桥心有余悸地道,“四象无极真这么厉害?”

    “四象无极虽然是纯粹的内功心法,但我辈真正上乘的武学,靠的正是真气的变化,只有足够深厚的功力,才能让这些变化成为可能。”花语夕正色道,“四象无极正是一部可加速功力积累的法门,让习练者可以由内而外,通过远超对手的内力修为战胜对手。”

    蓝桥皱眉道:“内力积累需要数十年如一日的苦修,哪有捷径可言呢?”

    “没有捷径,但可以找帮手。”花语夕笑着坐起来,整理着发丝道,“在四象无极的体系中,修炼者本人称作炼主,炼主之下有‘四象使’,即由炼主选出四个人,传授他们相应的辅助心法,让他们可以自行练功,然后定期把功力传输给炼主。”

    “所以那天碰到的范青藤,应该就是张仲杰这炼主的四象使之一了。”蓝桥想了想,仍不解地道,“这种传输就算可行,必然也会大打折扣。”

    “只要基数够大,有折扣又何妨?四象使可以再选辅炼使为他们传功,辅炼使之下还有辅炼使,这样一层层由下而上地传导,最终都是为炼主一个人服务。端木南飞出身南宋望族,家仆众多,找个上百人帮他练功不是难事。”

    蓝桥恍然道:“如果把练功比作种豆子,那这炼主就是个大地主,自己种地忙不过来,就请人帮他来种,然后定期收取分成。帮他种地的人其实也是一个个小地主,从更小的农户家里收取豆子上缴。”

    “这个比喻倒也恰当。”花语夕点头道,“只是在修习内功的领域中,土地的面积是没有限制的,可以不断向外垦荒,帮你种豆子的人越多,最后你收到的豆子也就越多。”

    蓝桥哂道:“四象使就不能拒绝向炼主传输功力,自立门户吗?”

    “四象无极看似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实际却是严酷无比的剥削法则。”花语夕缓缓解释道,“由于四象使修炼的辅助心法与炼主修炼的主心法不同,如果四象使不能定期将功力传给炼主,辅炼使无法将功力传输给四象使或其他上级的辅炼使,他们便会因为无法适应自身的真气,经脉爆裂而死。”

    蓝桥吓了一跳道:“那后来端木南飞死在六盘山,他的四象使和辅炼使们岂非等同集体殉葬?”

    “实话说,一旦接受了四象使或辅炼使的身份,就与炼主的私奴无异,炼主如果身亡,奴隶自要殉主。”花语夕幽幽地道,“然而南宋灭亡,天下易主,为国殉葬之人又岂在少数?端木南飞一生为国奔走,周旋于蒙古、西夏和金国之间,他的四象使辅炼使们也尽是忠魂,没有一个孬种。”

    “看张仲杰那德行,也难怪四象使会选范青藤之辈。”

    “武功本无好坏,关键是看什么人用,怎么用。”

    “四象使里除了范青藤,你还了解其他人吗?”

    “了解得很少。”花语夕摇头道,“张仲杰自练四象无极后,就变得异常膨胀,也不再事事向我汇报了。我只知道他四象使的外号分别是孤狼、幽冥、水仙和螳螂,听说孤狼是西域某个隐退多年的黑道霸主,幽冥异常神秘,水仙是女子,至于他们的具体身份,以及更下级的辅炼使,我再不清楚。”

    蓝桥叹了口气,暂时停止打探张仲杰的事,朝她笑了笑道:“饿了吗?”

    “饿又有什么用?刚才走得急,也没带干粮出来。”

    “等着。”蓝桥说罢便回头往他们刚才经过的一片松林跑去。

    他凭记忆找到方才路过松林时看到的一个蜂巢,也不点火生烟,直接以剑气将蜂巢从树枝上打下来。

    成群的蜜蜂嗡嗡作响,马上朝蓝桥飞去。

    蓝桥使开霞满东方,流光剑在自身周围形成一个水泼不进的光罩,蜜蜂好似飞蛾扑火,才一沾到他的光罩边缘,立即就被他的剑气击落。

    清理完蜜蜂,蓝桥拾起地上的战利品,得意洋洋地回到花语夕身边:“都说女孩子爱吃甜食,你尝尝这个甜不甜?”

    花语夕掰开蜂巢,先塞了一块到蓝桥嘴里,然后才品尝为自己准备的另一块。她只觉那蜂蜜甘甜无比,甘在嘴上,甜在心里。

    二人吃过蜂蜜,立时又动身启程,到天黑便在路旁生起一堆篝火。蓝桥猎来一只野兔,以流光剑串着在火上烤熟,和花语夕大快朵颐。

    晚上,两人各据篝火的一侧躺下。他们因为整日赶路都已疲惫至极,很快便和衣睡去。

    次日天才蒙蒙亮,二人便继续上路,一直到当天午后,终于来到那条河谷东侧的悬崖上。

    “从那边有条小路下去,就能到河谷底下了。”迎面射来的斜阳照进谷内升腾的氤氲水气,产生迷幻般的光影效果,蓝桥看着那条被野草覆盖的山路,一时竟犹豫地迈不开腿。

    “昨天那么着急,怎地到了这里又不敢走了,近乡情怯吗?”花语夕打趣地道,“也罢,就让我这小女子为公子开路。”

    她沿山路下到谷底,刚想转头和蓝桥说话,忽地一声惊叫,紧接着身子一晃,幸好马上被蓝桥扶住。

    “你看那边。”花语夕惊魂未定地道。

    一条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地横在眼前,延伸到山崖下的灌木丛中。

    蓝桥往血迹的尽头看去,心头立时一震。

    但见浓密的枝叶下,赫然竟藏着一只断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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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