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靖难英雄谱TXT下载靖难英雄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9章 物是人非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伤处齐整,似是被利刃斩断。

    蓝桥稍稍松了一口气:“能看出这手断了多久吗?”

    “两三天吧。”花语夕看着血迹斑驳的断手道,“要是如你所说,这本是一座空谷,最近必然有事发生。”

    “师妹……”蓝桥加紧脚步,往他当年与白雪音疗伤的瀑布处赶去。

    水声在他耳畔越来越响,和水声同样隆隆作响的还有他紧张的心跳。

    与白雪音相离虽不过二十日,蓝桥想到她这些日子经受的苦楚与磨难,却感觉有十年二十年般漫长。

    她会在这隐秘的河谷中吗?

    如果在,那崖下的断手是否意味着她陷入某种麻烦,如果不在,他又何时才能再找到她?

    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瀑布旁的水雾中,虽然看不清面貌,但从那人俏立在岸边的玲珑身形还是能辨认出,应该就是白雪音。

    “师妹!”蓝桥又唤了一声,大步朝白雪音奔去,丝毫不顾自己踩进溪流中的脚,溅起一片片的水花。

    水雾中的白雪音似乎并未听到蓝桥的呼喊,转身又消失在浓雾深处。

    蓝桥几乎以为是想白雪音想疯了出现幻觉,直到自己也钻进那片浓雾,在瀑布西侧的崖边再次看到白雪音,才终于确信没有看错。

    白雪音比十几天前清瘦了不少,面颊消瘦,眼窝深陷,一身白衣早已脏污破损得不堪入目。

    她此时蹲在崖下,正认真地摆弄一截木料。

    离白雪音不远的一小片空地上,不少树皮和碎树枝散乱地堆着,白雪音身前放着一根树干,已被去除了树皮。

    白雪音在树干上摸索着,用手指丈量着确认位置,然后用河清剑切下一根半寸厚的木条。

    河清剑的剑锋上豁口密布,显然是大量砍树和切削木料造成的结果。

    白雪音显然对佩剑受损并不在意,把几根切好的木条抱到浓雾的另一边,仔细地用剑尖钻出几个小孔,又把刚才切树干时剩下的边角料制成木销,以剑柄作锤,将木销打进钻好的孔中,木条便被拼接成一块简陋的木板。

    花语夕在身后悄悄拉了拉蓝桥的衣袖,带着他又往旁边走了两步,指着一个巨大的长条形木箱子道:“你看这是什么。”

    那木箱子一人多长,约二尺深,像一个储物用的卧柜,却唯独缺了盖子。

    蓝桥见卧柜所用木材都是白雪音自制的那种木板,低声道:“她费劲弄这么个大柜子做什么?”

    “这不是柜子。”花语夕悲哀地道,“是她给自己准备的棺材。”

    蓝桥一惊正想说话,就见白雪音拖着她刚拼好的一块木板走过来,有些吃力地将木板推上木箱,不住用手在木板的边缘处摸来摸去,仿佛想确认木板的尺寸。

    终于,她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疲惫地倚着木箱坐下,浑然不觉蓝桥就站在她两三步外的地方。

    是雾气太浓了吗?

    但为什么她的一举一动,以致每一个表情变化,蓝桥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蓝桥忍不住再靠近一些,直靠近到距白雪音不足两步,她才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起身,抓起河清剑指着蓝桥道:“别过来!”

    是白雪音的声音没错,但她说话的腔调不知为何,竟听着十分别扭。

    “是我呀。”蓝桥柔声道。

    白雪音偏着一只耳朵,像是竭力辨认远方缥缈的声音一样。她也不知听没听到蓝桥的话,眉头紧锁地道:“你的同伴欺人太甚,怨不得我,你想替他报仇的话,尽管动手便是,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

    蓝桥听着她莫名其妙的话,猜到她可能将自己错认成别人,心中一动,将真气灌注到自己的阴阳手环上。

    手环产生难以置信的牵拉之力,竟将白雪音的一条手臂向上拉起。

    白雪音陡然变色,颤声道:“师……师兄……是你吗?”她有些急切地摸索着身前的虚空,一副想触碰蓝桥,却找不到他的样子。

    蓝桥再也控制不住,蹲下身紧紧将她抱住,一边抚摸着她纤瘦的背脊,一边在她耳畔道:“是我呀,我来找你了。”

    白雪音泪如泉涌,脸颊紧紧贴住蓝桥的肩膀,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久久说不出话。

    “我不是做梦吧?”过了半晌,白雪音幽幽地道,“能在临死前再遇到师兄,真好。”

    她似已想不出什么辞藻来描绘此时的心境,只能用最简单的“真好”代替。

    “你不会死的,不会死的。”蓝桥指着花语夕道,“你看我带谁来了?有她在,你会没事的。”

    花语夕始终静立在一旁,直至此刻才忍不住道:“看她的情况,应该是火毒沿经脉入侵了头部,以致视听二感受损。”

    “你是说她看不到也听不见?”蓝桥心中一沉,愈发为白雪音的处境感到心酸。

    “别怕,我在。”蓝桥拿起白雪音的一只手,用手指在她的掌心写道。

    “难怪她要把自己隐藏在瀑布下的浓雾中。”蓝桥接着又叹息道,“听她刚才的话,似乎还有仇家,她这样的身体状况,确实需要水声和浓雾的保护。”

    “刚才那只断手,应该就是被她砍断的。”花语夕对白雪音的坚韧也很有感触,“不过从现在开始,有我们在这里,她的苦难就算到头了。”

    “你有办法了?”蓝桥喜上眉梢。

    “根治的办法需要时间,减缓症状延长生命还是能办到的。”花语夕边说边摸出一个白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朱红的药丸,塞到蓝桥手里道:“这是我自制的赤霞百花丹,你先喂她服下。”

    蓝桥依言照做,白雪音知是蓝桥,也不违拗,乖巧地吃了。

    花语夕又拿出两根银针道:“接下来我会以银针辅助行气,一方面帮助药力扩散,一方面也利用自己的真气尝试压制火毒,如果能将火毒从头部逼退,她的视听二感或有可能恢复。”

    “真的?这是徐叔的独门医术吧?当初在洞庭湖上,你也是用这一招诊治的小公子杜余。”蓝桥一听白雪音可能恢复视觉和听觉,立时激动地道:“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吗?”

    “我也只是尽力而为,毕竟功力尚浅,无法和徐先生的定天针相提并论。”花语夕无奈地一笑道,“此术极是耗神,待施术完成多半已至深夜。那时我恐怕已无力再照顾公子,只盼能有口吃食果脯,能有个容身的地方休息。”

    “包在我身上。”蓝桥满口答应,真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花儿,多亏有你。”

第450章 执手相看

    深夜。

    河谷里的雾气更浓了。

    花语夕看着已昏昏沉沉睡去的白雪音,长舒了一口气,取下刺在她背后灵台穴和头顶百会穴的两枚银针,用手强撑着地面站起来。

    她全身如在水里泡过,罗衫早不知被她的香汗浸透过多少遍。

    由于心神气力极度耗损,花语夕只觉一阵头晕,同时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稳身形。

    她不得不倚着崖壁休息,有气无力地朝浓雾外视线不及的地方喊道:“公子……”

    水雾很浓,甚至伸直手臂都看不到手掌,瀑布的声响更是震耳欲聋。花语夕并不期望蓝桥能听到她的呼喊,但也就过了不足几次呼吸的工夫,蓝桥的身影从雾气中闪了出来。

    “你一直守在旁边?”花语夕有些惊讶。

    “没,只是担心你们,经常过来看一下。”蓝桥试图扶起花语夕,却发现她身子软绵绵的,似乎一点力都撑不住。

    “你怎么样?累不累?”他又追问道。

    “不要紧,歇一会就没事了。”花语夕歉意地道,“害公子担心了。”

    “来。”蓝桥索性将她横抱起来,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穿过膝窝,“我带你到那边休息。”

    沿溪流往下游走过一个弯,一堆橘色的篝火正熊熊燃烧着。溪谷中的木柴饱含水分,使火焰上方腾起一团团的青烟,淡淡的松香随风飘散。

    蓝桥把花语夕放在篝火旁铺着的一层干草上,后者此时已恢复了一些气力,抬头一看,就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并不简单。

    这地方本是一个土坡,此时却被人向内挖掘,掏出一个如关中地区窑洞般内陷的置身空间。这空间并不宽敞,只有五尺来深,如以窑洞的标准来看,显然太浅。但比起在溪边露宿,已足够遮风挡雨。

    洞口的火堆传来阵阵暖意,花语夕借着火光,满意地打量着这显然是蓝桥的杰作:“没想到你还会挖窑洞。”

    “以前去过关中,和当地人学的。”蓝桥挠着头苦笑,“当时囊中拮据,不得不卖些力气,给人挖土窑洞赚口吃的。”

    花语夕的目光反复逡巡,忽然在洞内的土墙上发现一点殷红的血迹。定睛再看,原来不是一点,而是整面土墙上都有散落的血迹。

    橘红的火光跳动着,若非凝神细看,几乎看不出那是血的颜色。

    “你……”花语夕猛地转头,看向蓝桥的手。

    蓝桥闪电般把手藏到身后,笑道:“你先歇着,我把师妹也抱过来。”说罢他便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中。

    花语夕心中一动,忙扯起身上方才蓝桥抱她时碰过的布料,几道血迹触目惊心。

    很快,蓝桥把沉睡的白雪音也放到干草堆上:“饿坏了吧,别急,我马上给你弄吃的,都准备好了。”

    他刚要闪身出洞,花语夕一把拉住他道:“把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

    “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蓝桥笑着还要溜,花语夕严肃地又道:“快点。”

    蓝桥无奈,只得伸出双手,露出十根血淋淋的手指。

    “你这土窑洞,难道是徒手挖的?”花语夕咬着嘴唇,心道这土坡下不知有多少尖石碎砾。

    “这也没铲子啊。”蓝桥看出花语夕是为他担心,忙安慰她道,“没事,我手掌大,比铲子还更灵活呢。有真气护体,这点外伤不算什么。”

    “你这大笨鱼……”花语夕眼眶一红,“谁说一定要在窑洞里歇息了,你在溪边铺点草就足够了。”

    “怎么?感动得要掉眼泪?”蓝桥满不在乎地道。

    “呸,谁感动了?”花语夕哽咽着别过脸,“你生个火弄那么多烟,我这是给呛的。”

    蓝桥恍然道:“那我赶紧给你扇扇,把烟驱远点。”说着他脱下上衣,朝火堆猛地一扇,立时把烟吹到洞外。

    花语夕看着蓝桥精赤的上身,忽然站了起来,扯着他走到溪边:“快把伤口洗洗,我给你上药。”

    “小题大做。”蓝桥哑然失笑,却也只好蹲在溪边洗净了手。

    花语夕自己也洗了手,然后摸出一包白色的药粉,仔细地覆盖在蓝桥手上的伤处。

    “咝……”蓝桥倒抽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道:“你这什么药啊,疼疼疼……”

    他话音未落,花语夕倏地凑近过来,樱唇在他侧脸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忙红着脸垂下头道:“现在不疼了吧?”

    蓝桥一怔,一时倒也确实忘了疼痛,待反应过来,花语夕早已用从干净香帕上撕开的布条,替他包扎妥当。

    “你这小妖女,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蓝桥叹道,“你看这是什么?”

    他神秘兮兮地从篝火旁的暗处摸出一物,花语夕看了立时眼前一亮,同时唾液也忍不住分泌出来。

    但见蓝桥捧着个巴掌大的蟹壳,剔出的蟹肉被规整地团在左右两旁,中间是一大块新鲜的鲤鱼籽,被纵横交错的草菇丝覆盖,上面滴着应该是事先烤出来的鱼油,还有两颗鲜亮的鹌鹑蛋。

    “螃蟹是从下游逮的,因不知你什么时候完事,所以还是生的。”蓝桥有些得意地一笑,“不过都准备好了,一烤就得。”

    他蹲在篝火边,把蟹壳稳稳地置于流光剑上,把宝剑伸到火上烘烤。

    鱼油早渗进去,此时一经受热,顿时香气四散。

    花语夕喃喃道:“看来他招女孩子喜欢,不是没有原因的。换了我是她们,一样招架不来。”

    “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花语夕忙掩饰道,“我是想说,现在你煮东西的水平,已抵得上我七成功力了。”

    “才七成吗?”蓝桥微微一笑,待蟹壳里的食物烤熟,也不怕烫,直接用手将蟹壳从流光剑上取下,放到花语夕面前。

    鹌鹑蛋的蛋液在烤熟后,把蟹壳内的鱼籽、蟹肉及草菇丝完美地粘连在一起,蟹肉鲜甜弹牙,鱼籽口感独特,蛋白掩盖了河鲜的腥气,草菇提供了别样的清香,食材彼此间形成一个鲜香满溢的整体。

    左右没有筷子,花语夕便直接用手抓着吃,待享用过蓝桥精心烹制的佳肴,还不忘意犹未尽地吮了吮手指,然后怅然若失地道:“没吃够……”

    “还有。”蓝桥哈哈一笑,一手一个,又拿出两只一模一样的“蟹壳大餐”,忍俊不禁地道:“早知道你饭量大,就多做了两份备着,你等着。”

    他把两只蟹壳一齐放在剑上,置于火中,烤熟后放在馋虫再次上身的花语夕面前。

    花语夕也不客气,吹口气算是冷却,抓着又大嚼起来。

    蓝桥始终不曾主动询问白雪音的情况,只静静看着花语夕狼吞虎咽的吃相。而花语夕直到将三份蟹壳大餐全数吃完,包括连汁水也舔干净,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模样都被蓝桥收入眼底,不禁又难为情起来:“我今天就是太饿了,平时吃不下这么多的……”

    “没必要不好意思,我知道是我烤的东西太香了。”蓝桥笑着替她解释道。

    这解释虽有些奇怪,花语夕却也不得不接受。她目光闪动,一双漾着笑意的眼睛似乎在说:“算你吧。”

    这时白雪音忽然动了一下,死死抱住手臂,咬紧牙关,浑身颤抖着,仿佛睡梦中也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她流了好多冷汗。”蓝桥心疼地道,“烈火神掌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

    白雪音蓦地又张大了嘴,仿佛在做无声的吼叫,又像是受了伤的野兽,挣扎着扭动身子。

    “师兄……不要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轻吁出一口气道。

    “我在呢,我在呢。”蓝桥坐到白雪音的身边,她似乎立刻得到某种安慰,停止了方才的颤动。

    花语夕轻声道:“白女侠选择这个地方了此残生,且睡梦中都不忘念着公子,分明是对公子大有情意。”

    “我和师妹相处日久,岂能毫无察觉?”蓝桥一边随手替白雪音理着发丝,一边喟然道:“那又有什么用呢?我已和菱儿成亲,她也受门规所限无法嫁人,这都是命里注定的事。”

    “我从不信什么命中注定,我命由我不由天,再难的事,我也会想试上一试。”花语夕哼了一声道,“我问你,如果白女侠没有门规限制,千肯万肯地想和你在一起,小夜对此也不反对,你会怎么想?是坚持和小夜一生一世一双人呢?还是乐得一享齐人之福,再娶个二夫人?”

    “我才……”蓝桥涨红了脸刚要说话,忽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出。

    “有人来了,至少六个。”花语夕竖起一只手掌,示意蓝桥先别作声,“是为那只断手来的。”

第451章 装神弄鬼

    这是赵飞虎期待已久的一天。

    他自两年前吃了白雪音的亏,就一直把这个奇女子记在心里,一方面记恨曾被她戏耍羞辱,一方面又不由震撼于她的美貌和敢作敢为的洒脱。

    东来客栈一别后,他本以为与白雪音无缘再见,没想到仅仅不到两年,白雪音就再次出现在庐州城的街巷上。

    当他飞虎堂的小弟跑来禀报,眉飞色舞地告诉他庐州城里来了个可能是倾城榜级数的大美女,一袭白衣腰悬宝剑,他立时心头一动,亲自跑去查看。

    还是在初见的老地方,在卖牛骨汤面的满是油污的小饭馆里,白雪音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正安静地低头吃面。

    她的表情显得些痛苦,胃口也不大,对着热气腾腾的面碗,她一手挽着头发,不让发丝落进碗里,另一手拿着筷子,轻挑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白雪音只吃了三根半的面条,又勉强喝了口汤,便面色苍白地付账离开。

    赵飞虎远远看着,因忌惮白雪音的武功,怕被白雪音认出来,忙叫他飞虎堂的四当家,擅长轻功的“疾风”尹申暗中跟随,想等确认了白雪音的落脚点后,再率众围攻。

    他不仅要一雪当年的前耻,更想趁机得到这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美女。这并非意味着他在心底爱上白雪音,而是在当年的事后,他只有将白雪音彻底占有,才能摆脱她带来的羞辱,重拾往日的信心,收获人生的圆满。

    尹申一路尾随白雪音出城,果真丝毫未被察觉,直跟到河谷的崖边,才终于露了形迹。

    他暗忖左右给人察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掳人。一路上他见这小姑娘连路都走不稳,娇弱得紧,自己堂堂飞虎堂四当家,身强体壮的,难道还能失手?

    没想到白雪音看似弱不禁风,剑法却着实骇人。他们交手还不过三招,尹申只见剑光一闪,紧接着手上一凉,一只左手已被齐腕斩下。

    “滚。”白雪音低声喝道。

    尹申早吓得面如土色,捂着血如泉涌的断腕,没命般地跑了。

    回到飞虎堂,他不好意思直说是被小姑娘打败,硬撑着解释说是那河谷邪门,似有鬼祟之物,小姑娘身虚体弱疑有伤病,进了河谷多半也没命出来。

    赵飞虎不信,盘算着无论尹申所言是真是假,他都要亲自到白雪音藏身的河谷看看。

    两天之后,他叫齐了“庐州三虎”的另外两位,二当家孟大虎和三当家盖山虎,两位堂弟赵俊文赵俊武,以及已包好断手准备一雪前耻的尹申,六人一起上路,由尹申带领,直奔河谷而来。

    白雪音纵使未曾受伤,恐怕也敌不过他们六人齐上,若真如尹申所言,白雪音已虚弱得一推就倒,他更是不需吹灰之力,便能夙愿以偿。

    唯一值得忧虑的,只有尹申说的“鬼祟”。

    本来若白雪音处在正常状态,三个尹申也打不过她,只断一手已是开恩。但尹申偏说她十分虚弱,又解释不清因何会断去一只左手,对河谷内情形的描述也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赵飞虎深悉尹申极好脸面,猜他必是吃了什么暗亏不好意思明说,只得胡诌一通。但即便如此,眼下己方六个人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他色胆包天,一心只想抓住让他魂牵梦萦的白雪音,再顾不得许多,暗道她没有反抗之力便最好,有的话我们六个打一个,耗也能耗死她。

    谷底的雾气很浓,月光很难透过,六人手执火把,也只能勉强看到彼此朦胧的身形。

    “就是这里。”尹申心虚地道,“当时我追到这里,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那小姑娘,正想再进去找,一道鬼影飞来,我甚至都没来及觉得疼,就……”

    “行了行了。”赵飞虎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你必是因太过胆怯而眼花,才……”他看过尹申的伤口,对真相早猜出个大概,只是当着其他人不便点破。

    众人沿着泥泞的溪岸前行,孟大虎最先看到火光:“大哥你看,前面有人生火。”

    盖山虎鼻尖一动,笑道:“好像还有烤东西的香气。”

    “小妮子面吃不下两根,现在又嘴馋哩。”赵飞虎看着雾气中的那团火,仿佛心里也着了火一般。

    他又走了没两步,忽听堂弟赵俊文一身怪叫,指着旁边的一团黑影骇然道:“大哥,大哥你看!”

    “大呼小叫的,像什么话?”赵飞虎骂着走近两步,待看清了迷雾中的那团黑影,暗中也是一惊。

    那竟然是一口棺材。

    棺材的木板由半寸厚的木条拼接而成,上面盖着同样材质的棺材板。虽然简陋,但置于这谷底的浓雾中,反而更显得恐怖。

    “不过一口破棺材,有啥可大惊小怪的?”赵飞虎强行给众人壮胆,泄愤般踹了那棺木一脚,故作轻松地刚要转身,忽见雾气中似有人影一闪。

    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问身边的赵俊文道:“你看见什么东西没有?”

    “什么东西?”赵俊文一头雾水。

    这时就听赵俊武一声惊呼,指着前方道:“我刚看到个人影,好像是个女的,头发长长的。”

    “女鬼!”赵俊武抱着脑袋,眼睛瞪得核桃般大。

    “别自己吓自己,应该就是我们找的那小妮子。”赵飞虎大手一挥,“咱们到火堆那边去,是人是鬼,哪有不怕火的?”

    众人一想也对,便簇拥着来到不久前蓝桥在此烧烤的篝火堆前。

    “这边有个好浅的土窑洞。”尹申曾经跑过关中,用他仅有的右手指着土坡上的坑洞道。

    赵飞虎一看洞里铺着干草,猜是白雪音就寝的地方,伸脚拨了拨地上的草道:“看看这藏了什么没有?”

    盖山虎知他指的是白雪音随身携带的细软,如果白雪音是听到他们靠近而临时避开,很可能来不及收拾,从而遗留在这附近。

    他用衣袖一挥,猛烈的罡风立时吹得干草四处乱飞,露出秃黄的地面。

    “球毛也没一根。”盖山虎愤然吹落一根落在他鼻梁上的干草。

    “这墙上有血!”这次发话的是孟大虎,他在飞虎堂向来以悍勇著称,此刻却显得中气不足。

    盖山虎凑近了看,果见土墙上有斑驳的血迹,忙转头对赵飞虎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赵飞虎见两位兄弟煞有介事,心下一沉,刚想上前仔细查看,那墙上的血迹却忽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外面的火怎么灭了?”洞口传来赵俊文的声音。

    “妈的,难怪里面变这么暗,外边没人守着的吗?”赵飞虎怒道,“那么大堆篝火灭了都不知道?”

    赵俊武在身后道:“刚才是尹申守着篝火,他人……他人怎么不见了?”他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有些慌张。

    赵飞虎瞪眼道:“咱们一共就这几个人,离得又不远,怎么他一个大活人还能说没就没了?”

    赵俊武哂道:“他该不是怕得尿了裤子,一个人先溜了吧?”

    孟大虎跺脚道:“我回去找他,这怂货。”

    “一起去。”赵飞虎还算冷静,“别走散了。”

    他们五人退出窑洞,反往进谷时的来路找去。赵俊文双手拢在嘴边,边走边喊尹申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那口棺材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赵俊文本在游目四顾,寻找尹申的踪迹,当目光扫过棺材,脸色陡然变得煞白。

    “你又怎么了?”赵飞虎无奈地道。

    “你们看那棺材。”赵俊文颤声道。

    赵飞虎没好气道:“刚才不是看到过了吗?你还准备被它吓几次啊?”

    “不,不是……”赵俊文显得语无伦次,“刚才咱们路过棺材的时候,棺材盖是开着的吗?”

    赵飞虎看着眼前大敞的棺材盖,一股寒意逐渐沿着背脊蔓延。

    他记得清楚,来时的棺材板,分明还是盖好的。

    一时间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穿谷的寒风发出森然的呼啸声。

    赵俊文一个哆嗦,回头一看,却没看见一直跟着自己的赵俊武,惊道:“俊武,俊武也不见了。”

    “什么?”赵飞虎直到此时才真有些慌了,他在附近走了一圈,猛地一拍脑袋道:“脚印,跟着脚印找,这里的路这么泥泞,应该有脚印的。”

    赵俊文趴在地上,仔细辨认赵俊武的脚印,却发现那脚印走到山崖边的一个位置后,竟凭空消失了。

    “脚印……没了……”他吓得双腿发软,险些跌倒在地。

    “脚印走到一半没了?”赵飞虎故作镇定,“难道他压着自己的脚印又倒退回去了?只能这么解释。”

    “那窑洞肯定有问题。”盖山虎沉吟道,“他说不定发现了咱们都没注意到的疑点。”

    “沿着脚印找,别错过任何细节。”赵飞虎深吸了一口气,沿着赵俊武的脚印又回到那孔土窑洞前。

    “难道是那墙上的血迹?”他举起火把,硬着头皮再次进洞。

    另外三人生怕谁再“消失”,手拉着手,也挤进又浅又小的洞中。

    “什么也没有啊。”赵飞虎端详着墙上的血迹,不得其解。

    蓦地他只觉眼角处有什么光影一闪,猛地回头,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身影挡在洞口,火光之下照得清楚,正是白雪音。

    但见白雪音双目紧闭,秀发凌乱的从双肩披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显得毫无生气。

    更匪夷所思的是,她双脚离地足有半尺,竟“悬浮”在洞外的雾气中。

    “女鬼呀!”盖山虎、孟大虎和赵俊文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也不知谁先发喊,三人一齐夺路而逃。

    赵飞虎一咬牙,喝一声“看招”,一拳轰向半空中的白雪音。

    白雪音也不说话,却突然轻飘飘地向上腾升,好似无实质的烟雾般躲开了赵飞虎的铁拳。

    赵飞虎的冷汗涔涔而下,面对种种反常规的现象,他终不再坚信“世上无鬼神”之说,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头也不回地冲出洞窟。

    花语夕坐在窑洞上方的土坡上,把用十字金翎提起来的白雪音轻轻放好,巧笑倩兮地道:“怎么样?是不是特佩服本姑娘?没关系,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夸吧,本姑娘一定会骄傲的。”

    蓝桥看着被十字金翎卷住脖子提上来打晕的尹申和赵俊武,哑然失笑道:“其实他们怕得也没错,你用金链子从雾气里抓人的手法跟钓鱼似的,和真的女鬼也差不多了。”

    “别说了,其实神鬼之说我自己也怕,以前你媳妇小夜就总喜欢讲鬼故事吓我,今次是不得已而为之。”花语夕白了蓝桥一眼道,“还不快把他们送出去,有这次撞鬼的经历,保证他们再不敢来了。”

第452章 不情之请

    白雪音是第二天一早醒来的。

    她揉着被阳光刺痛的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能看见东西了。

    昨日发生的一切,简直就像一场梦。

    旋即她又发觉,自己似乎枕在另一个人的腿上,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女子香气。

    抬头一看,竟是李静姝。

    “李……哦不,静姝姐,你怎么来了?”白雪音又惊又喜,忍不住出口唤道。此时她听觉恢复,说话的腔调便正常了。

    李静姝背倚洞壁坐着,本来正半闭着眼小憩。她闻言睁开眼,爱怜地抚摸着白雪音的长发道:“你师兄不放心你,带着我来找你。唉,没办法,谁叫我欠他的。”

    “我师兄他人呢?”

    “他到附近的乡上给你买药去了,还有些必备的生活用品,你这病不是一两天可以痊愈的,我们要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白雪音露出一丝黯然,缓缓又垂下眼道:“谢谢你。”

    李静姝看她神色,知她对自己的病情仍不抱希望,也不点破,微笑着扶她坐起来道:“饿了吗?想不想吃点什么?”

    “我……”白雪音欲言又止,先点了点头,旋又摇摇头道:“我想先洗个澡……”

    同是女人的李静姝对白雪音想趁蓝桥回来之前尽量提升形象的念头再理解不过,盈盈一笑站起身,向她伸出一只手道:“还起得来吗?咱们到瀑布后边去,可不能让某些人偷看。”

    白雪音赧然点头,乖乖被李静姝拉着,向瀑布的方向走去。

    蓝桥可以说是满载而归。

    他左手抱着一只大瓮,右手提着十几袋油纸包的药材,还背着口大铁锅,满脸的汗渍,连只苍蝇都轰不走,那滑稽模样惹得二女一阵发笑。

    大瓮里亦塞得满满的,包括熏肉、腊肠、腌菜酱菜等各种易于久藏的食物,油、盐、茶砖、煎药的药壶、炒菜的大勺,还有用餐需要的杯盘碗碟和一把竹筷。

    “够了没?”他一边得意地清点买来的东西,一边用挑衅的眼光看向李静姝,那神情活像打猎归来的丈夫,向守在家里的妻子炫耀此次狩猎的战利品。

    此时白雪音已入浴完毕,穿着李静姝刚刚为她洗净而不及晾晒的潮湿衣裙,羞得只顾整理自己还挂着水珠的发丝,不敢直视蓝桥的脸。

    李静姝因曾侍候白雪音沐浴,同样被溅得浑身湿透,让蓝桥生出一种“目光不知可以落于何处”的窘迫感。他走到二女身后,两只宽厚的手掌分别按在二女背上,以精纯的真气助二女烘干湿衣。

    白雪音享受着久违的温暖,美目射出炽热的情火,眼也不眨地盯着蓝桥道:“师兄呵,你怎知道来这找我?”

    蓝桥看了李静姝一眼,后者推说去生火,识趣地走开。

    “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着你。”蓝桥同样凝视着白雪音,“答应我好吗,无论发生何事,再不要一个人离开了,我很担心你哩。”

    白雪音苦笑道:“那天我中了左刀的烈火神掌,还以为自己活不长了,所以才不辞而别。”

    “我知道,你是怕给大家添麻烦,我都知道。”蓝桥含泪又抱住她,“你真傻,咱们在暮雨山下那样的绝境都挺过来了,又有什么困难不能共同面对呢?”

    “若有选择,谁想死呢?”白雪音幽幽地道:“我只道中了烈火神掌必死无疑,与其给师兄看到我垂死时不堪的惨状,还不如找个地方静静离开,至少能留给师兄一个完美的印象。”

    “我不在乎,我只想你好好的。”蓝桥悄悄拭干了眼,关切地问:“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好多了!没想到静姝姐的医术竟这般神奇。”白雪音激动地道,“你可能想不到,在昨天遇到你们之前,我已给自己打好了棺材。当时我的身体状况很糟,每次闭上眼时,都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睁眼的机会。”

    她说到这里,似乎还有点得意,站起身道:“来,我带你看看我打的棺材。”

    “早看到啦,昨晚还吓退了赵飞虎那帮混蛋。”蓝桥把李静姝布局吓退赵飞虎等人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静姝姐还真是个鬼机灵。”白雪音拉着蓝桥走到溪谷的另一边,指着一个挖好的土坑道:“本来我就想埋在这里的。”

    土坑挖得不大,只能刚刚好放下那口简陋的棺材,坑外堆着个大土堆,位于上风口。

    蓝桥明白其中的深意,在白雪音认定将死的时候,她会把棺材放进土坑,自己则躺进棺中,盖好棺盖,任由谷内四季不绝的风把土吹进坑中,将她的尸体掩埋。

    “不许你再想这些,现在有小姝在,你死不了,给我好好活着。”蓝桥有些生气地在土堆上踢了一脚,立时将不少碎土踢进土坑,“小姝的医术是跟着徐先生学的,你乖乖听她的话,肯定不会……”

    他忽然一怔,这才发现白雪音选择的这个“埋骨之地”,正位于两年前他埋下破晓剑的剑冢旁。

    偷眼看向白雪音,就见她低垂着头,双颊臊得绯红,像个被窥破了心事的做错事的孩子。

    “我……我知道,师兄心里装着风姐姐。”白雪音用手指绞着衣角,咬着嘴唇半晌才道:“我只想离师兄的气息近一点,别的什么都不敢奢求。”

    “师妹……”蓝桥鼻子一酸,再次将她抱住,“你不必说,我明白你的心思。”

    “师兄真的明白?”白雪音讶然道,“我可没有和任何人争夺什么的意思。”

    蓝桥但觉胸中一股热流翻涌,刚想说句“一生相伴”之类的承诺,就听李静姝的声音从溪水另一侧飘来:“鱼汤煮好了,快叫雪音妹妹来喝呀。”

    话到嘴边复又哽住,最终化作一声长叹。

    白雪音似乎意识到蓝桥的情绪变化,爽朗地一笑,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别瞎想了,走吧,尝尝静姝姐的鱼汤,我都饿坏哩。”

    李静姝的手艺不必再提,一碗又鲜又浓的鱼汤下肚,白雪音的精神又好了许多。蓝桥为她煎好了药,喂她趁热服下。

    “服了这药,我就能好吗?”她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问。

    “妹妹真把我当神仙了。”李静姝自嘲地一笑,“我不忍骗你,这药管不了你痊愈,只能让你病情暂时不再恶化。”

    “单只这一点已足够值得庆祝,多谢静姝姐。”白雪音感激地道:“要知道,这可是左刀的烈火神掌啊。”

    眨眼过了四天,白雪音的情况果然未再恶化,虽然火毒每天仍有固定的发作时刻,但经过李静姝的悉心调理,症状已减轻了很多。

    想到这些天蓝桥守在身边的照顾,白雪音甚至暗暗期待那痛苦又甜蜜的时刻,仿佛只有在火毒发作之时,她的心才能和蓝桥贴得更近。

    这日李静姝趁白雪音打坐休息,把蓝桥叫到一边,轻声道:“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蓝桥放下手中一只刚从林子里挖的竹笋。

    “以现在的情况,我只能暂时保住雪音妹妹的命,要想使她的病情进一步好转,还需要新的思路。”

    “什么思路?”蓝桥盯着她道。

    “我现在也不知道。”李静姝无奈地道,“但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或能得到启迪。”

    “你要离开吗?”蓝桥仍旧紧盯着她不放,“去什么地方?”

    “楚水城。”李静姝轻叹一声道,“归根结底,左刀的火毒并非寻常病症,而是一种武功造成的内伤。楚水城存有堂主对各派武学的一些分析及见解心得,或还能找到几页徐先生早年研究内伤的笔记。我若能找到这些,也许就能想出更好的办法,改善雪音妹妹的病情。”

    蓝桥良久没有说话,只上下打量着她,最后道:“其实你不必找借口,我不傻,猜得出你回去是想做什么。你怕萧无痕和蓝道行他们带着楚水军投靠徐辉祖,怕安萧寒洗白楚水城的夙愿毁于一旦,所以不放心,怎都想回去看看,对不对?”

    李静姝颓然道:“好吧,我承认,楚水城的事我是有私心,因为一旦他们真的加入徐辉祖的应天新军,便与堂主一向为之努力的理想背道而驰。但我想为雪音妹妹的病情找资料想办法,这份心意也是真的,并非砌辞脱身的借口,我发誓……”

    她刚举起一只手掌,就被蓝桥按住:“我相信你。”

    “公子你……”李静姝既惊讶又感动,“你同意我去了?”

    “腿长在你身上。”蓝桥一摆手道,“我同不同意顶什么用?”

    李静姝有些忸怩地道:“当然有用,毕竟人家……人家还是公子的小奴婢嘛……公子若非情愿放行,我这一路都走不踏实。”

    “什么小奴婢?折煞我了。这事咱们就当个笑话讲,谁也莫要当真。”蓝桥倚着崖壁坐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我知道,你重情义,安萧寒也是对你十分重要的人,以至于你想帮他实现未竟的理想。楚水城确实到了命运的决策关口,稍有不慎都有可能万劫不复。我就算把你强留在此,你也难免心猿意马,对那边的事放心不下。”

    “公子……”李静姝几乎忍不住想投入蓝桥的怀抱,柔声道:“我一定会回来的,等那边的事稍微有个眉目,我一定立马赶回来,全力医好雪音妹妹的病。”

    “她这几天情况日趋稳定,又有你留下的方子兜底,一两个月应该无碍。”蓝桥点头道,“你快去快回,能找到什么材料自是最好,找不到也别过多耽搁。”

    李静姝支吾片刻又道:“我还有一事相请。”

    “讲。”

    “因这火毒终属内伤,我还想借阅公子和雪音妹妹练的乾坤诀心法秘笈。”

    “秘笈一向由师妹保管,只到练功时才给我口述当前练到的那章。不过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去问她。”

    “有劳公子了。”

    蓝桥找到白雪音,提出想借阅一下乾坤诀的秘笈。

    白雪音初时惊讶,旋又露出羞容,犹豫不决地道:“按理说,我和师兄同练此功,师兄想借阅秘笈也没什么,只是……”她也不知有什么顾虑,一时竟说不下去。

    “是小姝啦,她想从我们的内功心法着眼,看看有没有给你治病的法子。”蓝桥只得又补充道。

    “是这样啊?”白雪音仿佛长长松了口气,尴尬地一笑道:“那你把静姝姐请来,我自己和她说。”

    于是蓝桥叫来李静姝,李静姝和白雪音眼神一对,顿时明白她是有什么话不想让蓝桥知道,便要他先去准备食物。

    “静姝姐,秘笈给你拿去。”白雪音摸出用油布仔细包好的《乾坤诀》,“你自己看可以,千万别给我师兄看到。”

    李静姝不解道:“这是为何?”

    “姐姐看了自会明白。”白雪音脸烧得更红,“我……我说不出口……”

    李静姝一时也不深究,郑重地接过秘笈道:“放心吧,这秘笈我不给蓝桥看,且一定会尽快想到治愈妹妹的办法。”

    次日一早,蓝桥到谷口为李静姝送行。

    “照顾雪音妹妹的种种细节,昨天都交代给你了,没有什么记不清的吧?”李静姝最后问道,“别忘了我从乡上买回来的那几套女装,要时常给她换洗着穿。我们女孩子可不像你这糙汉,十天半个月都不换一件的。”

    “都记下了,少揶揄两句吧。”蓝桥正色道,“你自己也一路小心。”

    “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李静姝忽然一笑,“公子就真不怕我骗了你们的乾坤诀后一走了之,再不回来?”

    蓝桥倔强地道:“我说过,我相信你。”

    “你总是相信我。”李静姝愧疚地道,“然而我还是骗了你那么多次。”

    蓝桥笑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一早我就知道。”

    “真是条笨鱼,拿你没办法。”李静姝稍一迟疑,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塞到蓝桥手里道:“就当是抵押,公子拿着这个,就知道我一定还会回来。”

    她再不多话,最后朝蓝桥挥了挥手,转身上路。

    蓝桥目送着她远去,打开那本沾着她体温和气息的小册子,原来是一本没有写完的剑法秘笈,《蔷薇百变》。

第453章 岁月静好

    这是此后的一个月中,蓝桥和白雪音度过的最平常的一天。

    “今天想听什么故事?”一顿丰盛的午餐过后,蓝桥收罢碗筷,与白雪音并肩而坐,笑着问她。

    白雪音几天前曾向他谈及自己的梦想,说她除了喜欢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最大的愿望就是想多读点书,多知道些历史和文化典故。

    蓝桥想,既然左右要在这河谷里度过漫长的时日,不如就尽些心力,以讲故事的形式把一些有趣的历史事件,诗词歌赋的创作背景,还有部分成语的来历出处分享给白雪音,再附带上他自己的看法和见解。

    而每天这段讲故事的时光,很快就成了白雪音最大的享受和期待。在忍受病痛的过程中,能和亲爱的师兄相互陪伴,听他讲述一个又一个或新奇有趣、或感人肺腑、或引人深思的小故事,这样缓慢而温情的岁月是她以前盼都盼不来的。

    这或许就是人们常常向往的“岁月静好”吧。

    “昨天师兄讲了苏东坡和他三任夫人的故事,听得我好感动。”白雪音油然道,“按照师兄的习惯,今天是不是该讲一个无关男女情爱的英雄的故事?”

    “套路都被你摸清楚了。”蓝桥苦笑地摸着下巴,“那今天我就讲一个武功高手的故事,至于是不是英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

    他坐直身体,像说书先生般拿起一块石头,煞有介事地一拍,拿腔拿调地道:“且听此话,文鸯夜袭乐嘉城,孤身惊死司马师。”

    蓝桥熟知历史,又结合一些民间传说,从三国末期的毋丘俭叛乱,讲到司马师亲率大军平叛,驻扎乐嘉城。

    “毋丘俭找来手下文钦商议,文钦说我有一子文鸯,虽只十八岁,却有万夫不当之勇,可兵分左右两路,夜袭乐嘉城。”蓝桥不紧不慢地讲道,“是夜文鸯先至,破城后长驱直入,勇不可当,令司马师大惊失色,吓得眼珠爆裂,血流满地。”

    “后来呢?”白雪音全神贯注地听着,忙追问道:“文鸯捉住司马师了吗?”

    蓝桥摇头道:“文鸯虽勇,可惜其父文钦却因夜黑迷路未能及时赶到,错过了两路夹击的最佳时机。之后魏军蜂拥来援,将司马师牢牢护住,叛军见魏军势大,立时各自逃散,只留下文鸯单枪匹马,自行向南突围。”

    “此刻战局逆转,立功心切的数百魏将抖擞精神,人人争先地衔尾猛追,一路追到城南的乐嘉桥。”蓝桥摇头晃脑,还故意顿了一顿,才继续讲述当时惊心动魄的情景,“他们眼看追上文鸯,文鸯却忽然调转马头,一声大喝反杀入魏军队中,大肆砍杀一阵后再次撤退,却非打马疾行,只缓缓而走。”

    “他不要命了?”白雪音惊奇地道,“一点都不着急吗?还是另有什么诡计?”

    “文鸯慢走,魏军很快再次追上,于是文鸯再次回转,单枪匹马杀入魏将丛中,将数人击落马背后再次从容撤退,仍是缓慢而去。”蓝桥最后道,“就这样,魏军连续追杀了四五次,每次都被文鸯反身杀退,直到最后也未能擒住文鸯。而文鸯经此一战,威名直逼喝断长板桥的猛张飞,成为那时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白雪音听得激动,既羡慕又感慨地道:“能孤身逼退数百魏将,这文鸯想来也是那个时代的绝顶高手了。司马师呢?他真被文鸯‘惊死’了吗?”

    “司马师确实在此事过后没多久便病逝了。”蓝桥长叹一声道,“不过我想说的是,这并非受文鸯惊吓之故,而是司马师本就患有宿疾,恰巧经历乐嘉城之战,才被民间传说夸大为‘被文鸯惊死’。”

    白雪音恍然道:“那他也够厉害的,要是放在今天,岂非就是师祖沈大师一类的人物?”

    “这故事并非鼓励大家习练绝世武功,然后到战场上以一敌百。沈大师是绝顶高手不假,但这并不意味他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扭转战局。战场上真正重要的是指挥官的战术和将士对战术的执行力。”蓝桥尚未来及对她讲,弘毅庐的沈伯就是他们的师祖沈心流,摇头道,“论武艺,文鸯在他的时代已足够强大,放在千军万马中却依然渺小,能够自保已属不易,更遑论击败他的对手,完成既定的战略目标。”

    “师兄讲得真好。”白雪音也不知听没听懂蓝桥最后的总结,喜滋滋地道:“我因小时候没什么机会读书,所以格外喜欢听人讲这类故事,每次听完都觉得有不少收获。”

    蓝桥心中一热道:“那我天天讲给你听。”

    “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样的话我可不敢当真。”白雪音狡黠地一笑,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道,“别妄自许诺,到时候风姐姐该不乐意了。”

    蓝桥一想也是,自己的确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他面有愧色地道:“那你为何又喜欢找人打架呢?打打杀杀可不是女孩子该干的事。”他有些笨拙地转移了话题。

    白雪音默然片刻,动情地道:“世人皆苦,而女子尤甚。师兄可知,咱们的几位师妹都有不幸的过去,因此我行走江湖,最看不惯那些欺凌弱小的豪强恶棍。我可能不太会说话,但我其实并不喜欢被别人唤作女侠什么的,我只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让这世上的弱者可以好好活下去,而我也把这当作对师尊的养育之恩最好的报答。”

    蓝桥长吁出一口气道:“若说雪瑜姐承受过不为人知的苦难我信,但像雪楹或雪初那样天真烂漫的女孩子,难道也有惨痛的过去吗?”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白雪音轻声道:“雪楹本是衣食无忧的富家千金,因家道中落,无奈被父母卖给邻省的富商为妾。而就在她随丈夫返乡的路上,他们遇到一伙绿林强盗,她的丈夫当场被杀,随行人员几乎悉数遇难,幸亏师尊及时赶到,才把彼时刚过十五岁的雪楹救下。”

    她顿了顿又道:“雪瑜姐曾嫁给一位镖师,那镖师因和恶人结仇,被寻仇者找上门来。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夫君惨死,家里的财物被洗劫一空,甚至身子也被仇家糟蹋,却无力反抗。面对悬殊的局面,她默默承受着一切,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说,直到歹人用刀尖刺向她襁褓中的婴儿,她才终于悲愤而起,和歹徒拼命。”

    蓝桥倒抽一口凉气:“他们连婴儿都不放过?”

    “师尊晚到一步,虽救下只剩了一口气的雪瑜姐,但那婴儿已再救不回来。”白雪音悲痛地摇了摇头:“至于小师妹雪初,她不到五岁就成了孤儿,父母双双死于倭寇之手,几乎完全是由师尊和我们几个师姐带大的。比起她们,我觉得自己即使只剩下几个月的寿命,也已足够幸福。有时候看看世人的苦难,才知道眼下的岁月静好,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相信我,你的生命绝非只剩几个月。”蓝桥双手按住白雪音的香肩,把她扳得面向自己,然后正色道:“还有大把美好的年华等着你呢,未来的你会更幸福的。”

    “真的吗?”白雪音目光一黯,低声道:“我不敢想那未知的往后,只愿此时此刻的宁静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蓝桥见她露出痴态,忍不住恶作剧般揉了揉她头顶的发丝,笑道:“别胡思乱想啦,药煎好了,来吃药吧。”

    “喂!讨厌!”白雪音的头发被蓝桥搞得纷乱,大嗔着尚不及整理,蓝桥已端来刚煎得的汤药。

    “呼……”蓝桥拿着药碗,先吹了口气,让药汤降一降温,然后才盛起一勺,送到白雪音的嘴边。

    “我是残废吗?要你这么伺候?”白雪音瞪他一眼,从他手里夺过药碗,也不用勺,直接端碗就喝,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

    “这药太苦了。”白雪音眉头紧皱,揩去嘴角的药渍,放下仍旧发热的药碗道:“你一勺勺的喂我,简直是延长我受罪的时间。”

    “良药苦口嘛。”蓝桥一笑,从袖中摸出两颗青梅,塞进白雪音的手里道:“吃点这个就不觉得苦了。”

    白雪音咬了一口,眉头顿时比刚才皱得更紧,且不住用手掌拍打蓝桥的身子,挤着眼睛半晌才艰难地道:“酸酸酸……你从哪摘的梅子啊?酸死我了,还不如再吃碗药呢。”

    蓝桥“嘿嘿”地搓着手道:“其实我摘的时候尝了一颗,知道特别酸,就想让你也体会一下,看你吃后是个什么反应。”

    “就知道欺负我。”白雪音狠狠捶了他一拳道,“有你这样当师兄的吗?等静姝姐回来,看我怎么向她告你的状。”

    “师妹息怒,师妹息怒。”蓝桥讪笑着道,“你看这是什么?”

    “少来。”白雪音佯作赌气地别过脸。

    “瞧一瞧看一看了哈,师妹给个面子,坐上来试试。”蓝桥的语气不无得意,把一张用树藤编成的小椅子摆到白雪音面前。

    “这是做什么的?”白雪音有些讶异,但还是依言坐到了藤椅上。

    蓝桥用另一根藤蔓束住她的腰,然后一把将藤椅抬起,架在自己肩上:“在谷底待得了这么多天,是不是觉得太过憋闷?现在有了这张藤椅,我就可以带你四处转转,让你散散心了。”

    白雪音初时一惊,旋即赧然道:“不用了,这谷底也没什么不好,师兄不必……”

    “走着。”蓝桥笑着打断了她,“放心吧,你身子轻得跟树叶似的,对我来说完全是小菜一碟。”

    说着蓝桥抬腿便走,扛着藤椅和白雪音上了土坡。

    “师兄慢点。”白雪音仍然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视角抬高的关系,她生出一种像小时候骑在爸爸脖子上看世界的奇妙感受。

    她忽然觉得很感动。

    蓝桥腿脚轻健,在山林之间信步而行,恣意游荡,还不时指点周围的植物和怪石,讲各种有趣的笑话。

    白雪音每隔一段时间就说逛够了,请蓝桥放她下来。蓝桥却始终不听,只说,最美的风光你还没看到呢。

    黄昏时分,蓝桥登上左近山脉中的最高峰,把白雪音轻轻放下,和她一起欣赏日落时的壮美景色。

    白雪音看着夕阳下层层叠叠的远山,看着它们被阳光染上醉人的金色,恍惚自己又回到了天莲峰,回到了和蓝桥在流仙台上切磋练功的往日时光。

    一股豪情直抒胸臆,是啊,生命如此美好,现在还远不是我撒手而去的时候。

    白雪音从藤椅上站起,美眸微闭,双臂展开,仿佛在拥抱西沉的太阳。

    于是她的俏脸也被镀上一层金色。

    蓝桥傲立在她的身边,同样心情激奋地道:“以前我行走江湖遇到不开心的时候,也喜欢攀上一座高峰,极目远眺,饱览大好河山。每当我看到眼前壮美的景象,那些世俗的怨恨、烦恼和不幸就像突然离我而去一般,瞬间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们在山顶一直待到日暮,蓝桥才又重新扛起藤椅,带白雪音下山。

    “不是这条路,是那边。”白雪音见蓝桥下到半山腰后拐上一条自己没走过的山路,忍不住提醒道。

    蓝桥充满信心地道:“这的确不是回谷底的路,但我就想带你到这边去。”

    白雪音疑惑地道:“那边有什么?”

    “有你的新家。”蓝桥走到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下,点起火把,照亮面前的空间。

    “这是……”白雪音抬头仰望,但见在最粗的几根树杈上,竟搭着一间简易的树屋。

    “谷底毕竟潮湿,太多水汽总没那么舒服。从这走山路到谷底虽只需要一炷香的工夫,但因处在半山腰,还是更宜居一些。”蓝桥歉然道,“我手艺不好,花了九天时间才勉强做成现在这模样,你凑合住进去,总好过睡在河边。”

    白雪音咬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只有无声的泪水充盈了眼眶。

    “来,我带你参观一下。”蓝桥说着爬上树干,把载着白雪音的藤椅在树屋的门前放下,为她拉开小门。

    白雪音顾不得拭去脸上的泪痕,轻轻走进这间约四五步见方的小树屋。屋内铺着干草,还摆着一束鲜花,香盈满屋。

    “怎么样?喜欢吗?”蓝桥手扶着门框,目光在白雪音的脸上逡巡。

    其实白雪音完全不必回答,她感动的热泪早已说明了一切。

    “你先在这休息一阵,我到树下生一堆火,然后就把谷底的东西搬过来,给你弄吃的。”蓝桥轻巧地从树上跳下,落在大树前的空地上,“今天咱们吃野菜粥,配烤鱼和熏肉。”

    “师兄,谢谢你。”白雪音看着蓝桥远去的背影,喃喃地道。

    吃饱晚饭,蓝桥再次把白雪音背上树屋:“等明天我打把梯子,这样等你身体再好一些,就可以自己爬上爬下了。”

    白雪音见他转身要走,垂下头唤道:“你今天背着我走了那么久的山路,累了吧?要不先坐下来歇歇,我给你捏捏脚?”一句简单的话说完,她的脸早已羞得血红。

    蓝桥却连头也没转,闷声道:“不累,你先坐着,我去找点树枝,准备明天做梯子。”

    “那……”白雪音本想再问蓝桥,是否和她一起在树屋里就寝,话到嘴边却又臊得声音发颤,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次蓝桥却仿佛明白她的意思,指着树屋窗外的另一根粗树枝道:“你踏实在树屋里歇息,我等下用树藤编张吊床挂在那里,累了就在吊床上睡,离得不远,你有任何需要直接叫我就行。”

    白雪音度过情绪激亢的一天,早已累了,再加上树屋着实比谷底的窑洞干爽舒适,起先她还饶有兴致地看蓝桥在树下忙活,但没多久她就觉得睡意上涌,很快睡了过去。

    蓝桥直忙到深夜才回到树屋窗外,他看着白雪音娇美的睡颜,轻轻替她关上了窗。

    别让忧愁走进你的窗子,做个最香甜的梦吧,我的小师妹。

第454章 封印火毒

    时光平静得让人难以察觉岁月的流逝,三十几天后,在一个细雨纷飞的清晨,李静姝回到河谷。

    她显然一夜没睡,脸上带着连夜赶路的疲惫与困倦。然而与之相反的是,她的精神却十分振奋,一双充满希冀的眼睛不住在谷底扫视,仿佛对这次小别后的重逢充满期待。

    “桥哥哥?雪音妹妹?你们在哪?”她当然没找到人,因为蓝桥早已和白雪音搬去了半山腰上。

    但当她的呼唤在谷内传开,蓝桥仍很快迎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她面前道:“小姝,你回来了。”

    看着李静姝风尘仆仆的模样,他既感动又心疼,一边带她往山腰上的树屋行进,一边关切地问:“楚水城那边怎么样了?”

    “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李静姝解释道,“堂主走后,城内由萧无痕带头,终于还是决定出兵,以蓝道行为帅,正式加入到这场关乎命运的天下角逐里。”

    “这么说你去晚了?”蓝桥沉吟道,“柳月遥必是在安萧寒死后的第一时间便传讯去了楚水城,通知萧无痕行动。”

    “算是去晚了,但出人意料的是,按萧无痕的指示,楚水军并不会前往京城,加入徐辉祖的应天新军,而是即将北上,与盛庸北伐的官军会同一处。”

    “她想被官军招安?可徐辉祖难道就不是官军?她和柳月遥不是亲姐妹吗?”

    “此中关节我一时也想不明白,或许萧无痕并不看好徐辉祖区区几万的新军,也或许楚水城的其他元老一致认为盛庸的官军更符合他们的利益。”李静姝不置可否地道,“在千万人的得失利益面前,所谓的姐妹情又算得了什么?”

    两人又聊了几句李静姝在楚水城的经历,最后来到树屋前的空地。

    “你先歇息一下,我给你弄杯热茶。”蓝桥说着便去烧火。

    “别麻烦了,正事要紧。”李静姝见一旁的水罐里还装着蓝桥昨晚喝剩的清水,抱过来随意饮了两口,正色道:“关于雪音妹妹的病,我已想好了进一步的治疗方案,不过就目前的阶段来说,只能让她先恢复成不受病痛影响的普通人,至于她的武功,可能还需再过一段时间。”

    “那已经很好了。”蓝桥欣喜地道,“只要不再受到火毒的折磨,且拥有正常人寿命,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已相当不错。我这就把好消息告诉她。”

    他说罢就想往大树那边跑,李静姝低声提醒道:“小心别说漏嘴了,别提楚水城,当初我骗她说是去荆州查看医书。”

    “知道了。”蓝桥兴奋地窜上树屋,推门便道:“师妹,小姝回来了,她知道怎么治好你的病了。”

    白雪音虽尽力克制情绪,激动之色仍溢于言表:“快请静姝姐上来。”

    “怎么?雪音妹妹这么想我的?”不待蓝桥去叫,李静姝已径自来到门口,一边游目四顾地观察树屋的环境,一边对蓝桥道:“地方选得倒真不错,既安静,又显得生机勃勃。知道给病人提供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这一点,算你有心了。”

    她看着铺在地上的干草,瞥了蓝桥一眼,又若无其事地道:“你晚上陪着雪音妹妹睡的?”

    “哪能啊?你看外面树枝上挂的吊床,我睡那。”蓝桥忙解释道,“你现在回来,倒是可以和她都睡在这,也方便照顾。”

    “这还差不多。”李静姝笑吟吟地道:“还以为你趁我不在,就欺负我们雪音妹妹呢。”

    “他没少欺负我。”白雪音借机告状道,“静姝姐你可不知道,那次他明明尝过是酸的梅子,偏要送给我吃,就想看我被再酸一遍,坏死了都。”

    蓝桥苦笑道:“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还真能记到现在啊……”

    “那当然。”白雪音扬起脸道,“我记性可好了,要不要我再说一两件事?”

    蓝桥怕二女说起他的黑料没完,忙打断她们道:“说正经的,你有什么方案?”

    说到这里,白雪音自也不再说笑,和蓝桥一起关注地看着李静姝。

    “别急,待我先看看雪音妹妹的近况。”李静姝盘膝坐下,先恬淡地一笑,然后拉过白雪音的手,骈指按上她的腕脉。

    “还行,没怎么恶化。”片刻之后,李静姝轻舒了一口气,放下白雪音的手,不紧不慢地道:“严格来说,这法子并不算是将左刀的火毒消灭,而是将其封印到某个穴窍之中,让其无法出来为非作歹,影响雪音妹妹的生活。”

    蓝桥先是一怔,旋即眼前一亮道:“这确实是一个崭新的思路,我们之前都没想到。”

    李静姝油然道:“你们师祖所创的乾坤诀,的确是一门充满奇思妙想的功法,其心法本身就已足够压制大多数的异门真气,雪音妹妹只是因为功力不足,才被左刀所乘。”

    “所以你的意思是……”

    “只要雪音妹妹自身的真气足够强大,就可以将侵入的火毒驱赶至经脉的某一角落,然后将其封印在那里。再配合我根据她病情进展开的药方调养,相信用不了太久,最多三五个月,就能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样。”

    “可……可我眼下这般境况,稍一运气便浑身剧痛,又怎么驱赶火毒呢?”

    “这当然需要你师兄的帮助。”李静姝笑道,“只要你们按照乾坤诀秘笈上的法子练功,即刻进行乾坤诀第五层的突破修炼,到时候你拥有突破到第五层的乾坤诀真气,便再不怕左刀的火毒了。”

    “第五……层吗……”白雪音怯声地垂下了头,咬着嘴唇不做声了。

    “第五层是讲什么的?我还从来都不知道呢,她以前也没对我说过。”蓝桥转向李静姝道,“我们现在已具备向第五层突破的条件了吗?”

    李静姝含笑点头。

    “那还等什么?”蓝桥心绪亢奋起来,跃跃欲试地道。

    “师兄……”白雪音有些慌张地抬起头道,“这第五层的功夫,我不是刻意向你隐瞒,只是那练功的方式,我怕……我怕风姐姐会不高兴呢。”

    “什么方式?”蓝桥狐疑地道,“咱们练功怎又和她有关系了?”

    “是这样。”李静姝清了清嗓子道,“乾坤诀第五层的突破修炼,需要你们依特定的顺序接触彼此周身的四十八处要穴,让真气逐穴逐窍地贯通你们的经脉,才算大功告成。”

    “可那有什么要紧的呢?”蓝桥仍是不解其意。

    李静姝没好气地道:“这数十处穴窍中,有些位于男女的私密部位,如天池穴、气冲穴又或箕门穴,修炼双方这么按来按去的,若非夫妻或情人,难免就有逾越礼数之嫌。雪音妹妹不告诉你第五层的内容,自是怕你借练功之便在她身上揩油,大占她的便宜。”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雪音红着脸道,“我是怕风姐姐将来怪我……怪我不规矩,勾引她的夫君。”她说得声音发颤,显然这句话早已梗在她的心里:“我也不想师兄为难,为我的事和风姐姐闹别扭。”

    蓝桥本也听得有些脸红,但马上反应过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顾得上这些俗礼?菱儿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就算她心里不喜欢我们的这些‘接触’,但师妹性命攸关,她也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最多我以后再给她赔不是嘛。”

    李静姝亦帮腔道:“换个角度想,他这人之所以还讨女孩子喜欢,不就因为他热情善良敢于担事嘛,要是变成一个见死不救的冷漠的人,难道小夜会喜欢那样的?”

    白雪音听两人都劝她,便也再不反对,又把头垂下去,嗫嚅地道:“那我听师兄和静姝姐的吩咐便是。”

    “那我把第五层突破修炼的法门讲给他了?”李静姝再次征求白雪音的同意。

    “嗯。”白雪音轻声应道。

    于是李静姝便把乾坤诀第五层的修炼步骤一一述说,包括双方穴位贯通的顺序、手法、真气运行的路线以及每处穴位修炼的时间长短等。

    蓝桥耐心地听完,不禁也觉得面上有些发热,再看白雪音时,却见她的俏脸早已像个熟透的苹果。

    “别光害羞,记住了没有?”李静姝不满地问,同时把乾坤诀的秘笈交还给白雪音。

    “记住了。”蓝桥忙不迭地点头。

    “重复一遍给我听。”李静姝沉着脸道,“事关雪音妹妹的性命,半点差错也容不得。”

    蓝桥只好把练功的步骤法门又复述了一遍,待前后确认无误,李静姝轻轻拍了拍手,起身道:“好了,咱们都先休息片刻,做好身体和情绪上的准备,等今日午时正式开始突破。”

    回到地面,蓝桥给李静姝炒了一大碗腊肠饭,还加了两颗他昨天从树上掏的鸽蛋。李静姝也着实是饿了,毫不客气地吃个干净。

    吃罢她放下碗道:“雪音妹妹吃了吗?”

    蓝桥叹道:“她被火毒折磨了一夜,一点胃口也没。天不亮时我给她煮过面疙瘩汤,她勉强吃了一点,”

    “吃饱才有力气练功。”李静姝起身道,“弄吃的交给我吧,你先好好准备等下突破的事。切记要心神澄澈,不要胡思乱想。”

    她先煮上一锅白粥,然后拿了蓝桥自制的小鱼竿,自行到谷底溪流的下游垂钓。钓得的鱼单取鱼皮,将其煎至酥脆透明,令人胃口大开,再佐以两只白灼的河虾,仅远远闻着香气便不由垂涎欲滴。

    “吞口水也没用,不是给你吃的。”李静姝白了蓝桥一眼,将鲜味和粥送上树屋,陪白雪音吃饭说话。

    直到午时前的一刻钟,她才下来招呼蓝桥:“准备好了吗?跟我来吧。”

    蓝桥来到树屋门口,李静姝却忽然关上了门,在门外低声对蓝桥道:“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嘱咐你。”

    “什么事?还搞得神神秘秘的,怕我师妹知道?”

    “眼下雪音妹妹的经脉大多被火毒侵占,你们若想正常开始练功,其实是办不到的,必须先借用你的真气将雪音妹妹体内的火毒打散打乱,就像你刚才给我炒饭时搅碎的鸽蛋一样。”

    “云里雾里的都给我绕糊涂了,你就直说怎么做吧。”

    “你要按照乾坤诀突破的方式,先快速点一遍雪音妹妹的穴道,把你不受侵染的真气注入到她的经脉中,助她迫退火毒。”

    “快速?要多快?”

    “你要先顺序点一遍这四十八处要穴,然后逆序一遍,最后再顺序一遍,总共三遍,需要在……”她一时想不出如何描述时间的概念,顿了顿道:“在两百下心跳以内完成。”

    若是换了别人,必然对她“两百下心跳”的说法感到一头雾水,但蓝桥有和她以心跳计时破解双心连环的经历,立时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很高的要求。”

    “你认穴要准,出手的顺序不能出错,且必须一个接着一个穴位接连打通,不能有任何迟疑。”李静姝说到这里,忽然变得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因为时间紧迫,每个穴位又要求你用相同的力道逼退火毒,若点穴时有衣物的布料阻隔……你知道,比如一个部位的布料厚,你就需要多加些内力,薄的话就不需要那么多,而且衣物也会增加你辨认穴位的难度……”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静姝暗叹一声道:“如果可能,你最好能劝雪音妹妹脱去衣衫,这样也能减少你自己不必要的功力损耗……我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那我也不好意思啊,这不是趁人之危吗?她才向你告过我的状,你却要我哄她脱……诶,有了!”蓝桥说到这里,忽然灵光一现道:“不如你去把她对应穴位处的布料剪个小洞出来,这样就不需要她……”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白雪音在从门内幽幽地道:“师兄,静姝姐,你们不要争了,我会配合你们的。”

    “你都听到了?”蓝桥愕然道。

    “师兄,你进来吧。”白雪音的声音又道:“我当你是至亲之人,生来死去,谁不是干干净净的呢?”

    蓝桥再看李静姝一眼,见后者鼓励地点了点头,终一咬牙,推开树屋的门。

    他忽然想到,李静姝应该是故意在门口对他说那番话,故意让白雪音听到,然后“主动配合”他们。

    再多想一些,或许也正是因为从乾坤诀的第五层开始,需要练功双方有更加亲密的身体接触,所以蓝若海和叶雯才不得不止于第四层,再无法突破到下一层。

    屋内的窗半开着,白雪音端坐正中,清瘦白皙的身子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刺眼。

    蓝桥深吸了一口气,排除因这意外而来的杂念,走到白雪音的身前坐下,淡然道:“咱们开始吧。”

    “有劳师兄了。”

    “可能会有点疼,忍住了。”蓝桥说罢出指如风,首先点在她的膻中穴上。

    膻中之后是玉堂和中庭二穴,紧接着是太乙、天枢,随即又是章门穴,指影遍布白雪音周身各条经脉。

    白雪音美目半闭,抱元守一地承受着蓝桥雨点一般的指击,而每当蓝桥一指落下,他指尖所附着的真气都会让她对应的穴道一阵刺痛。初时她还可以强行忍耐,待蓝桥第二遍指击之时,蓝桥真气与火毒在她穴窍内的碰撞愈烈,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由想要呼出声来。

    她怕出声会分散蓝桥的注意力,只得咬牙强忍,待蓝桥三遍指击完成,她已痛苦得香汗淋漓,仿佛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师妹,该你了。”蓝桥的声音提醒了她,让她知道对方已完成了打散她体内火毒的“准备工作”,忙按照秘笈上向第五层突破的法门伸出玉掌,按在蓝桥胸前的天池穴上。

    她再次品尝到久违了的真气融合的滋味,她和蓝桥两种同源而已的真气在蓝桥的天池穴交织会同,然后沿经脉缓缓向上,往天泉穴贯通过去。

    待这一截经脉打通,则换作蓝桥为白雪音打通天池穴,两股交缠不休的真气从蓝桥温暖的手掌传过来,本来还残存在天池附近的火毒碰到这股真气,就像耗子见了猫般,立时向更远的经脉逃散。

    然后白雪音再次出手,这次是蓝桥的鸠尾穴,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蓝桥依法炮制,将交织混融的真气又送进白雪音的鸠尾穴。

    再接着是石门学、冲门穴和箕门穴……一旦二人开始适应练功的节奏,便将一切外物抛诸脑后,全心全意投入到引领真气的洪流在彼此经脉中“开疆拓土”的伟大工程中。

    而他们真气洪流的所到之处,白雪音体内残存的火毒莫不望风鼠窜,而让彼此交织的阴阳真气收复一处又一处的“失地”。

    最终,当突破第五层所需的四十八处穴窍被悉数贯通,无处可逃的火毒最终被赶往白雪音足底的涌泉穴,旋即被她焕然一新的乾坤诀真气牢牢封印。

    待功行圆满,白雪音长舒了一口气,只觉身子虽然疲惫,却又变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曾在她体内肆虐的火毒,终于彻底受到压制,而她因火毒所承受的苦难,也从此一去不复返。

    窗外的太阳不知何时已换了月亮,月光轻柔地洒在白雪音如玉的**上,似一缕轻柔的风。

    白雪音倏地又害羞起来,忙从脚边扯起衣衫遮住身子,别过脸道:“师兄……”

    蓝桥虎目雪亮,也察觉到乾坤诀进阶后自身的变化,不但身子变轻,各种感官也以倍数增强。

    他一声轻啸穿窗而出,在山林中起起落落,纵情享受着功力突破带来的喜悦。

    而这一切落在树屋内白雪音的眼里,也让她看得莞尔一笑。

    李静姝此时推门进来,一边服侍白雪音穿衣一边笑道:“男人嘛,有时就像个孩子一样。你说他成熟吧,偏偏什么都不懂,说他长不大吧,也说不准某一天,他就又长大了。”

    白雪音奇道:“静姝姐在等着那一天吗?”

    “我呀?”李静姝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我有时盼着那天来,有时又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来。”

第455章 东南惊变

    第二天一早,蓝桥献宝似的弄来一口石锅,说这是他把一块完整山石纯用内力剖开的,用来给二女炖汤再合适不过。

    “瞧把你能的。”李静姝在窗前给白雪音梳着头发,看也没看门外的蓝桥,“也罢,雪音妹妹昨日终于封印住火毒,正是身子最虚弱的时候,就像久病初愈的重患,需要长时间的滋补和调养,你这口锅,正好拿来给她炖汤。”

    白雪音在李静姝身前乖巧地坐着,仿佛想扭过头来看蓝桥,又被李静姝按着动弹不得。她看起来十分疲惫,精神比突破前还要萎靡,只有那本来看着苍白的脸颊,如今似已有了些血色。

    蓝桥好像早料到她会如此对答,马上接着道:“你说的对着哩,只是咱们这山沟沟里除了鱼虾和少许鸟兽,也没什么好的食材,我就琢磨着是不是该到乡上去一趟,从市集买点好货回来。反正你现在也回来了,师妹和你在一起也没什么危险。”

    “原来桥哥哥是在谷里住得腻了,想出去转转。也对,一个多月都待在这,确实憋闷得紧。”李静姝一语道破蓝桥的心思,“只是想到我们两大美女都留不下桥哥哥的心,未免还有些沮丧呢。”

    “我不是这意思,能和你们结庐而居,那是寻常人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蓝桥尴尬地转着眼珠,发现再找不出什么好借口,只得硬着头皮道:“总之,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他放下石锅,赶在二女反对之前,一溜烟窜下了树。

    “多买点鸡蛋。”李静姝在树上喊道,“弄只老母鸡回来也行。”

    蓝桥挥了挥手,表示听到。

    李静姝见他去远,摇头叹道:“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

    “姐姐你说什么?”白雪音大睁着眼,不理解李静姝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语出《孟子》,讲一个齐国人的故事。”李静姝笑吟吟地解释道,“说这齐人有一妻一妾,每次丈夫外出,都吃饱喝足回家,说是和有钱有势的人饮宴。妻子心中生疑,因为她从没见过有什么体面的人到家里造访,便决定悄悄跟随丈夫,看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白雪音被这故事勾起好奇心,问道:“她丈夫去哪里了呢?”

    李静姝看着白雪音认真想知道下文的神色,又是掩嘴一笑,接着道:“她跟着丈夫几乎走遍全城,却没见到有谁和她的丈夫交谈,直到最后,她看到丈夫走进墓园,向扫墓的人乞讨残羹剩饭,原来这就是他每天酒足饭饱的秘密。”

    她说到此处,忽然敛住笑容,强作正色地道:“妻子回家后,把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告诉齐人的小妾。”

    白雪音愕然道:“她怎么说的?”

    “妻对妾说……”李静姝狡黠地一笑,有意无意地先拍拍自己,再拍了拍白雪音的香肩:“良人者,所仰望而终身也,今若此。意思是,没想到我们一辈子所仰仗的夫君,竟是这样的人。于是妻妾相拥而泣。”

    白雪音怔了半晌,似乎在仔细琢磨李静姝这个故事的含义,待看到李静姝憋不住笑出来,终于恍然自己被她捉弄,大嗔道:“好哇,姐姐原来是取笑我来着。呸呸,你是她的妻吗?谁又是小妾了嘛!师兄要是知道你背后这么说他,肯定要气你咧。”

    李静姝早笑弯了腰,捧着肚子道:“哎你等等,先让我笑一会,我说雪音妹妹,你也太配合我了吧,原来你真没听过这个故事。”

    白雪音看她一副笑得喘不上气的模样,也不由莞尔,赧然道:“我就是比较呆嘛。”

    “这就对喽,多笑一笑,对康复有好处。”李静姝在白雪音身旁坐下道,“你现在压制住了火毒,等再休养几个月,正常活动便可无碍。不过你要记住,你以后再不能和人动武了,特别是不能运用真气。因为你的真气正时刻处于压制火毒的状态,一旦运气和人战斗,封印减弱,火毒便会失去控制,向你的经脉内反噬。真到那时候,神仙都救不了你。”

    白雪音从没想到过这一点,忍不住道:“那我这一身剑法武功,就算白练了?”

    “也不算白练,对付几个小流氓还是绰绰有余,只要不动内力,一切都还好说。”

    “不动内力,我的幻雪剑法就是个摆设……真的没有办法让我恢复武功吗?我还想找花语夕那妖女报仇呢。她设下毒计,抢走慕容师叔的冰莲雪精丸,又把我害得这么惨,我都没和师兄说这件事,为的就是有一天能亲自找她算账。”

    李静姝有些心虚地笑了笑,沉吟片刻道:“其实,你想恢复武功也不是全无办法。只要等你身子再好些,和你师兄一起习练乾坤诀最后的第六层功法,就能将火毒彻底消灭。”

    “第六层……吗?”白雪音面上现出一闪即逝的红晕,接着她神色一黯,难为情地道:“那这……其实当个普通人也挺好,这世上不会武功的人多了去了,再多我一个也无妨。”

    李静姝瞥了她一眼道:“你又不想找花语夕算账了?”

    白雪音幽幽道:“罢啦,我就当那件事是我自己记错,其实我已经服下冰莲雪精丸,火毒也因此治愈了。”

    李静姝奇道:“你就这么不情愿把乾坤诀练下去?”白雪音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李静姝的意料。

    “不是不愿,是不能。”白雪音倏地抬起头道,“静姝姐看过秘笈,应该也知道第六层那章,究竟记述着怎样的功法。”

    “我知道。”李静姝暗叹一声,半是友善半是安慰地摸了摸白雪音的头,“你真是个好姑娘。”

    “这件事姐姐也不要对我师兄说。”白雪音抓着李静姝的手,又叮嘱道,“我不想他做出违心的抉择。”

    “我答应你。”李静姝看着白雪音恳切的神色,心中虽不落忍,却也着实松了口气。

    转眼到了六月,三个人在谷中的日子平静而悠闲,随着天气日趋变暖,白雪音也逐渐向正常人的情况恢复。按照李静姝的估计,最多再有两个月,白雪音就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体力,甚至独自登上西边那座可俯瞰群山的高峰。

    对于她再不能运用内力和武功的事,三个人就像有了默契,谁也不再提及,仿佛承认眼下的状况,已是最完满的结局。

    是啊,谁规定刀光剑影的人生才是人生呢?

    李静姝因同是女孩子,对照料白雪音生活的细致程度远胜过蓝桥一人在的时候,从早晨起床帮她洗脸梳妆,到傍晚陪她沐浴擦身,其体贴入微的程度甚至让白雪音怀疑,自己是不是个残疾人。

    蓝桥仍坚持每天给白雪音讲一个故事,不过有了李静姝的加入,他和李静姝常为同一个故事产生不同的见解,往往在白雪音还一知半解的时候,他们先要进行一场辩论。

    至于饮食方面,在两位大厨的悉心侍候下,白雪音已出落得丰腴起来,比起往日清瘦干练的形象更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二女在衣着的选择上愈发大胆,时常只随意穿两件短衣和短裤,像未开化的原始人般在山林河谷之间嬉笑玩耍,将诱人的美好身材展现在天地之间,也时常让蓝桥为此感到口干舌燥。

    这一日轮到李静姝去乡上的市集采买日用,蓝桥则和白雪音坐在瀑布的水潭边乘凉。

    白雪音自觉今日身体状态不错,便卷起裤腿,光着小脚踩进沁凉清澈的溪水里,顽皮地追逐水中的鱼儿。

    她终究仍是体弱,再加上水下的石头又圆又滑,一不留神就踉跄了一下,眼瞧着就要跌倒。

    蓝桥眼疾手快,一闪身已窜到白雪音的身前,双臂张开将她抱住,两个人一齐跌进溪水里,全都浸个湿透。

    “你小心些啊。”蓝桥话才出口,又怕勾起她不能动武的事引她伤心,忙改口道:“没事没事。”

    白雪音趴在蓝桥身上,丝毫没察觉蓝桥是因为什么变得小心翼翼,咯咯地笑着,还不住往蓝桥身上泼水。

    李静姝恰好这个时候回来,目睹了这一幕后自是不悦,把保护不力的蓝桥和调皮捣蛋的白雪音数说了一通,使自知理亏的二人如犯错的孩子般立在一边,彼此不时偷望。

    “今天我在乡上得知一件大事。”李静姝一边准备烧火煮饭,一边随口说起今日外出探听到的消息:“东南倭寇得寸进尺,悍然攻袭台州温州二府,二府因事先准备不足,加上大半兵员被抽调入北伐军,完全不是倭寇的对手。其中台州城已于十八日前失陷,温州城虽勉强守住,却也被战火摧残得破落不堪,几如鬼域。二府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庐州府派人向其下辖各县、乡贴出布告,如遇东南沿岸来的难民,望妥善收容,勿使闹出民变。”

    此事虽说与天下矛盾的核心靖难之役无关,李静姝的语气仍十分沉痛:“这些能逃出来的百姓都是幸运的,更多人怕是都要死在战乱之中,又或被倭寇捉作奴隶。”

    听到这个消息,蓝桥心中犹如响起一道炸雷,紧抿着嘴唇没作声。倭寇在东南二府掀起一场苦难的风暴,而他师祖沈心流和爱妻风夜菱所在的玉环楚门一带,正位于这场风暴的中心。

    再强大的高手面对千军万马,也同样是渺小和微不足道的。

    “这倭寇得有多少人啊,能攻下两个府?”白雪音没有察觉蓝桥神情的异样,轻声问道。

    “至少要三到五万人,加上几百条战船才够。”蓝桥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绝不是乌合之众的零散倭寇能办到的,他们背后一定有个野心勃勃的指挥官,把沿海数十座岛屿乃至琉球的倭寇拧成了一股绳,趁着朝廷忙于对付内乱的良机,想到内陆来分一杯羹。”

    李静姝露出崇拜之色,仿佛没想到蓝桥能从她的寥寥数语推断出背后这么多的情况。

    蓝桥顿了顿又道:“他们攻掠城池,抢夺财物,虏劫百姓,在那样的环境里,任何人想要生存下来,都是极困难的。”

    李静姝叹道:“可依着目前的事态,总得等皇上和燕王在战场上分出个胜负,胜利方才有可能腾出手处理倭寇这个大患。”

    “等不了那么久了。”蓝桥断然道,“我这就到浙江走一趟。”

    两女都被他吓了一跳,不解他为何忽然做出这个决定。李静姝劝道:“就算你心系百姓,这几万人的倭寇也不是你一个人去就顶用的。”

    “那我也非去不可。”蓝桥语气异常坚决,见二女只是盯着他看,终承认道:“菱儿去了那边,我担心她,”

    “什么!”李静姝失声道,“你说小夜去了浙江?”

    “恰是倭寇闹得最严重的乐清县。”蓝桥颓然道,“她虽说是和沈大师一起,但两个人的力量在几百艘船的数万倭寇面前,仍如浮萍一般。我就算没办法击退倭寇,至少要把他们带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李静姝毫不犹豫地道。

    “我自己去。”蓝桥拒绝了她,“那边现在是倭寇的地盘,每一步都有可能遇到危机,我一人一剑,进退也方便些。”

    白雪音此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帮着蓝桥劝道:“是呀静姝姐,你又不会武功,还需我师兄分心照料。唉,要是我还能使剑就好了。”

    “你还是留在这里,师妹还要拜托你照顾呢。”蓝桥语重心长地对李静姝道,“我对师妹的担忧并不比菱儿少,有你陪在她身边,也能让我在千里之外不致为这里的事分心。”

    “可……”李静姝还想再说什么,又被蓝桥打断:“师妹还需要一段时间康复,在此期间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你就应了我吧。”

    “好吧。”李静姝拗不过他,无奈妥协道:“你到了那边,自己也要小心,千万别逞强。雪音妹妹这边你只管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多谢你能理解。”蓝桥感动地道。

    “先别急着谢我。”李静姝伸出一根手指道,“我还另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等明早再出发,反正浙江出事也不是一两天了,与其匆匆忙忙赶去,还不如准备得充分些,以免到时碰到意外心中慌乱。”李静姝耐心地道,“至于你在这谷内的最后一天怎么过,也得听我安排。”

    “好。”

    “你先好好陪陪雪音妹妹,我要再去县上一趟,给你买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还有什么要买的?”

    “到时你自然知晓。”

    李静姝直至黄昏才返回河谷,带回了一件全新的皮质大氅,两把精致的小型匕首,还有很多已经用油布分包好的药品。

    “这些都是送给你的。”李静姝把东西平摊在地面,依次解释道:“这些都是我在县上药房配好的药,有治晕船的,有解毒的,有治内伤外伤的,有治失血过多的,还有用于你连场作战时给你解乏的。为方便区分,这些药包我已做成不同的形状,我会另附一张详细的清单,以免你混淆。两把匕首我已试过,都很锋利,且刚好可藏进大氅的左右袖口,在危急时刻出其不意,给敌人致命一击。这大氅也是我转了好几条街才选到的,用的是防水的皮料,即使被海水溅到也不会打湿,里面很多口袋,可用来装那些药包……”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讲着,像温柔的妻子嘱咐即将远行的丈夫,无论他多不耐烦听自己唠叨,也坚持把每个细节交代清楚。

    “还有这个。”她向蓝桥展示了一支剑鞘,“这剑鞘可挂在大氅内暗藏的系扣上,隐蔽性极强,不会让人察觉你带着宝剑。”

    蓝桥把流光剑插入新买的剑鞘,果然尺寸合适,且能隐藏在大氅的后腰处,想拔剑也十分方便。

    “还是你想得周到。”他喜形于色地把玩着剑鞘,像个得到心仪玩具的大孩子。

    李静姝看了看天色,见太阳已斜至两侧的山崖上,拉起蓝桥的手道:“最后还有一样东西给你,跟我来。”

    蓝桥不明就里地跟着她来到谷底的溪边,正想问她还要给自己何物,就见她弯腰脱去鞋袜,赤着双脚走到溪岸边,盈盈一笑道:“我想献一支舞给你。”

    她亭亭立在溪岸的浅滩上,阳光从山巅斜射而下,将整片谷底映成璀璨的金黄色,清澈的溪水拂过她的脚面,时而将她双足淹没,时而又露出玲珑的脚趾,水花飞溅如闪耀的宝石,衬出她别样的美感。

    宛如一只留恋花丛的蝴蝶,不知伴着哪一阵轻风,她就这样在溪岸上翩舞起来,没有丝竹管弦的配乐,就这样和着风声,水声,以及两岸枝叶摇动的沙沙声,恣意起舞。

    她娇靥如花,脚步轻盈如燕,身姿曼妙至即使在蓝桥身边观看的白雪音也感到面红耳赤,生出想把她拥入怀中好好怜惜的冲动。

    蓝桥自更不必说,初时他还能隐约感觉到李静姝的舞步是伴着谷内的各种自然声响,没过多久这些自然之声便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他响雷般的心跳声。

    当李静姝做完最后一个动作,她的上身微向前倾,双臂分开后展,如仙鹤般单脚站立,将少女姣好的曲线展露无遗。另一条**则笔直地缓缓向上抬起,划出一条完美弧线的同时,也用脚尖撩起一串水珠。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照射下来,水珠仿佛变成了珍珠。

    请你记住我现在的模样,当遇到险境时,也请一定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以身犯险。

    因为在千里之外,有人等着你归来。

第456章 台州阴云

    这是台州沦陷的第二十六天,阴云笼罩,闷雷滚滚。

    城里的居民能撤走的都撤走了,剩下的人要么没能力撤,要么根本无处可去。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街小巷都是空荡荡的,仿佛刚经过一场瘟疫。

    只有青灰色的砖瓦见证着城中活生生的人间惨剧。

    与两军交战时占领敌方城池的情形不同,倭寇并不需要考虑长期统治此地所必须的民心和威望。他们要的无非是在建文帝或燕王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之前,最大程度掠夺沿海地区的各个府县,以满足他们作为侵略者最渴望得到的利益。

    他们占领了早逃至空无一人的知府衙门,紧接着便以收“治安税”的名义,大肆搜刮百姓财产,几乎同明抢无异。

    被抢的人家若肯乖乖献上钱粮倒也罢了,稍有不从,轻者被打伤打残,重者甚至直接丧命。

    入城的倭寇足有数千,知府衙门根本住不下,当然也为方便胡作非为,他们便肆无忌惮地随意侵占看得入眼的民宅。那户人家要想不被驱逐,就只能忍气吞声地侍候这些惹不起的强人。

    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百姓们无不封紧门窗,在家里惴惴不安地祈祷,祈祷厄运不要在自己身上降临。

    有些人为了制造家里是空宅的假象,不但把门庭搞得极其破败,甚至连火也不敢生,饭也不敢煮,只凭冷硬的干粮度日,生怕炊烟引来贼人。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命实在贱如草芥。

    而对这些常年生活在海岛或船上的倭寇来说,女人是比食物更珍贵的资源。上至老妇,下至女童,无不是他们眼中的肥肉,甚至有些时候为了争抢女人,倭寇还会和自己的同伴大打出手。

    强占民财,强占民宅,强占民女,成了台州城最常见的三种悲剧。

    而这些在战乱中无力撤走的遗民,恰恰又正是以无力反抗的老弱妇孺为主,不得不任由倭寇欺凌。人们谈倭色变,对倭寇避恐不及,恨不得在地下掏个窟窿,把自己深藏起来。

    然而一个瘦小的身影,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走上街头。

    此人穿着一身黑衣,虽以帕子遮住口鼻,又用头巾包住头发,仍不难从身材和那双露出来的大眼睛看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少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走到一个街角,往往先探头出来看看,等确认没人才闪身出来,迅速走向下一个街角。

    她不是不知道倭寇的可怕,只是她相依为命的母亲正高烧在床,若不能尽快买药回来,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好在药铺不远,离家只有两街之隔,少女有惊无险地寻到药铺门口,敲了两下早已被木板钉死的房门。

    无人应门。

    “戚掌柜,戚伯伯。”少女低声唤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是念念啊,我娘又发烧了。”

    她珍而重之地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一一塞进门缝里道:“戚伯伯,请你拿点药给我吧,再不服药的话,我娘恐怕……”

    听门内良久无声,少女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正当她绝望地准备离开,那扇门竟忽然动了一动,从下方的空隙吐出一包药来。

    “谢谢戚伯伯。”少女匆忙地拭干了泪,拿起药包就往家赶。

    她的心情太过激动,以至于路过街角时竟忘了先查看另一边的情况,和一个头戴斗笠腰挎倭刀的青年武士撞个满怀。

    “这……”少女知道大祸临头,腿一软跪了下去,不住地向那人叩头:“大爷恕罪,是我眼瞎,我……”她见刚买的药包被撞飞到不远处的地上,便伸手去抓。

    青年武士一脚踩住。

    少女的眼泪立时又淌下来,颤声道:“这是给我娘救命的药,求求你,还给我吧。”

    青年武士喉头动了动,却仍然没有说话,只缓缓抽出雪亮的倭刀。

    刀尖挑下少女的头巾,少女的青丝如瀑布一般洒落。冰凉的刀锋贴着少女的脸颊划过,在少女的战栗中又取下她遮住口鼻的帕子。

    待看见少女清秀的面容,青年武士眼前一亮。

    “你把药还给我,我什么事……”少女强忍着羞辱,咬着唇道,“都可以应你……”

    青年武士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呼吸也变得急促,那倭刀沿着少女的脖颈向下,轻轻划开她的衣襟。

    少女惊怒交加,却只得继续哀求:“不要在这里好吗?跟我回家去,我……我会如你所愿的。”

    “带路。”武士终于用蹩脚的汉语说了第一句话,却依然没有把药还给少女。很显然,他意识到自己的好运来了,只要拿着这包药不放,他就可以让这个少女对自己言听计从。

    少女一只手笼住散开的衣襟,另一只手撑着地面站起,默默往家走。她恨自己得意忘形,竟在刚拿到药时忘了观察危险的环境,现在落到倭寇手里,以后的命运将再不受自己控制。

    回到家里,青年武士如主人般往少女的床上一坐,手里把玩着那个药包。

    少女咬了咬牙,为他倒了一碗凉水:“先喝点水吧。”

    倒水时她在灶边看到一把大剪刀,便默默收在袖中,想着等给娘服了药,她就用这把剪刀自尽,以终结她这不洁的一生。

    武士喝了水,拍了拍身边的床,示意少女过来。

    少女明白他的意思,坐到床边。

    武士一把将少女温软的身子揽在怀里,而少女则在这一瞬间生出奇想。

    比起自尽,我不如趁机先把他杀了。

    她趁武士的手在她身上乱摸的时候突然拿出剪刀,狠狠扎向武士的心口。

    可惜她终究力气太小,位置也没完全刺正,那武士嘶吼一声,怪叫着跳起身,抽出倭刀便往少女身上砍去。

    寒意临身,少女闭目待死,却忽听另一道利刃破风声从耳边掠过,一把比倭刀更快的长剑化作白虹,闪电般刺进那武士的咽喉。

    武士露出惊骇至极的神色,喉咙里不停发出“咯咯”的响声,仿佛不能相信,什么人可以有这么快的剑。

    然后他就已倒下。

    “我叫陈玉衡,等见着阎王爷,别忘了是谁送你去的。”一个虎目剑眉的少年剑客还剑归鞘,再不看武士的尸体一眼。

第457章 黑甲武士

    陈玉衡走出少女家时,已换作方才那青年武士的装扮,头戴斗笠,腰佩倭刀,还有一块木制的腰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井上清兵卫。陈玉衡和青年武士身材相若,如非掀起斗笠看到正脸,几乎谁也看不出他这个倭人武士,竟然是汉人假扮的。

    自四个月前倭寇侵占乐清,消息传到北平,陈玉衡便摩拳擦掌,想到浙江历练一番。他在北平并无官职,眼见朱清筱在张辅的频频示好下和他日趋亲近,想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便提出独自南下,去浙江闯荡。

    他修习蓝桥传授的破晓剑法一年有余,虽累日勤练,却鲜有实战经验,很多诀窍难以真正体会透彻。而到了乐清,他不但可以扫倭除恶,为当地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更可以通过实战加强对这路剑法的理解,使自己真正成为可独当一面的高手。

    有时候,只有在生死边缘领悟到的东西,才是最有价值的。

    两个月间,算上刚杀的青年武士,他总共手刃低阶武士三人,底层的倭寇喽啰一十六人,在温台两府间已小有名气。但他并不满足,认为对底层倭寇或普通武士的诛杀并不足以震慑倭寇荼毒百姓的罪行,只有对更高阶的黑甲武士下手,倭寇才有可能真正对他生出忌惮,从而在欺凌百姓时有所顾虑。

    黑甲武士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高阶倭寇,他们黑袍黑甲,装备精良,在倭寇内地位崇高。即使各路寇首、岛主或船长,面对黑甲武士时也极为尊敬,常不惜代价争抢着收买雇佣。

    哪位船长如果拥有一到两位黑甲武士为其效力,其声势自也会水涨船高,吸引更多人来投靠,成为众多倭寇势力中的佼佼者。

    黑甲武士之下还有低阶的普通武士,再其下则是充当士兵、水手及杂役的底层倭寇。在这个几万人的倭寇大联盟中,黑甲武士是荣誉的象征,也是其他倭寇的精神领袖。他们不必亲自参与掠夺,自有人把最好的战利品呈供给他们。

    他们的工作只有一样,用他们手中的武士刀,杀死任何敢于反抗他们的人。

    四处搅风搅雨的陈玉衡自然也在他们的通缉名单上。

    先下手为强,让猎人成为他的猎物,这是陈玉衡眼下最想做的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他将台州城内臭名昭著的坂田三郎锁定为他的第一个目标。

    坂田三郎是黑甲武士中的后辈,却桀骜不驯,且很喜欢参与低阶武士鱼肉百姓的活动,充当他们的保护伞。

    他双手沾满血污,在台州城内杀过的人、烧过的房子,多到恐怕他自己的都数不过来。

    那个名叫井上清兵卫的青年武士,也是坂田三郎的亲信之一。

    现在,陈玉衡已扮作了井上清兵卫,与坂田三郎相隔一步,影子般跟在他的身后。

    坂田三郎大摇大摆地在街巷上游逛,仿佛国王视察自己的领土,腰背挺得笔直,头向上仰,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倨傲神色,说不出的趾高气昂。

    路上其他倭寇见到这位黑甲武士,无不退到路边避让,

    然后肃立行礼,称他为坂田大人,连带陈玉衡这个“坂田大人的小跟班”,也受到他们的礼遇。

    坂田三郎游逛了一个多时辰,一句话也没对他的小跟班说,也幸亏如此,陈玉衡的身份始终未曾暴露。

    眼见快到黄昏,坂田三郎信步出城,沿着小路往北郊走去。陈玉衡知道他要去哪,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坂田三郎都会前往城北一个静谧的小湖,在湖畔欣赏夕阳西下的美景。

    唯一不同的是,井上清兵卫今天“因故”未能陪同,取而代之的是陈玉衡。他将在坂田最放松的时刻出手,诛除这位恶贯满盈的黑甲武士。

    金色的阳光洒满湖面,湖畔的绿树也沾染上一层金色。坂田三郎静静地立在湖边,任由微风吹拂,尽情饱览眼前的湖光,只留给陈玉衡一个黑色的剪影。

    对坂田三郎来说,这是每日必修的功课,是他提升武道的心灵修炼。而对陈玉衡来说,这是他出手的良机。

    腰上的刀无声无息地滑出刀鞘,陈玉衡手心泛潮,却依然坚定地握紧了刀柄,猛地砍向坂田三郎的后颈。

    他为方便伪装,用的虽不是惯用的长剑,但在如此近距离的出手,仍有十成把握可斩下坂田的首级。

    坂田三郎初时毫无觉察,待刀锋欺至他后颈三寸许处,却似突然惊醒,旋风般转过身来,神乎其技地扬起连鞘的武士刀,堪堪架住陈玉衡手中的倭刀。

    “你,不是井上!”坂田三郎瞪大了眼,却未被盛怒冲昏头脑,锋利的目光似能把陈玉衡的斗笠刺破。

    陈玉衡知道败露,索性摘掉斗笠,随手甩到一边,双手持刀,重新和坂田对峙。

    他生出一种气馁的感觉,在刚才那样有利的情况下都杀不死坂田,现在公平对决,他又有几成胜算?

    “在下陈玉衡,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他咬牙说出撑场面的大话,似在掩饰自己的心虚。

    坂田三郎听不懂他说的汉语,却仿佛能看穿他的心,冷笑一声,用倭语道:“暗杀的话,你的确选了个好地方,这里离城远,我又是孤身一人。”

    他露出极其肃穆的神色,武士刀缓缓出鞘,好像完成一个非常神圣的动作:“现在,我就一个人,打败你。”

    陈玉衡因着青州帮与辽东马场的关系,曾在辽东接触过几位东洋来的浪人,对倭语略知一二,此刻听说坂田打算一个人收拾自己,心中也稍微平静了些。

    都是两只手两只脚的人,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唯一令他不快的是,他不得不使用井上清兵卫留下的这把不称手的倭刀。

    但事已至此,他若转身逃跑,岂非丢尽中华儿女的脸,让倭寇的暴行更加猖獗?

    陈玉衡不断告诫自己静下心来,一边缓慢地踱着步子,一边回忆蓝桥当初的教诲。

    在战场上,要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创造优势,这不仅限于武功的发挥,地形,天气,周围的环境,甚至心态和情绪的变化,都是对决的武器。

    夕阳西下。

    陈玉衡灵机一动,一脚踩进湖岸的浅滩,然后慢慢横移,与坂田形成一个他在水里,坂田在岸上的站位。

    西斜的阳光和湖面的反光一齐从陈玉衡的身后照射,令坂田如想看清他的对手,就不得不眯起眼睛。

    坂田嘴角逸出冷笑,双手将武士刀举至头顶,雪亮的刀锋迎着阳光,将刺眼的光线反射在陈玉衡的脸上。

    陈玉衡聪明反被聪明误,心中刚一发慌,坂田立时抓住机会,武士刀闪电般劈落下来。

    在临场应战方面,陈玉衡终究与这位黑甲武士相差太远。

    他来不及多想,因眼睛被强光晃得难受,无法判断坂田出刀的角度,只得就地一滚,闪向一边。

    “懦夫!”坂田暴喝一声,第二刀又落了下来。

    陈玉衡蹲在湖滩的泥地里,勉力以刀作剑,封向坂田的刀。

    “当”的一声,陈玉衡只觉自己手臂像要折断一般,疼得眼前发黑。

    他的身子遭受猛击,整个向下一沉,双腿几乎全陷到泥里,动弹不得。

    “和我决斗,你还差得远呢。”坂田只用两招就让陈玉衡陷入绝境,嘲弄地道。

    他的武士刀再度抬起。

    当这把刀再次落下,没有人能阻止惨剧在陈玉衡的身上发生。

    这一点陈玉衡自己也清楚。

    他奋起余力,如小孩扑腾般把湖水混合着淤泥扬得四处飞溅,只求再拖延一点点的时间。

    坂田三郎露出既鄙夷又同情的神色,砍下的刀却丝毫不因对手的垂死挣扎而手软。

    又是“当”的一声,这次坂田只觉一股爆裂般的巨力从刀上传来,让他的武士刀几乎脱手。

    待水珠和淤泥落尽,他就看到面前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持剑的青年。

    此人身穿大氅,气宇轩昂,手中长剑乌光荧荧,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正是蓝桥。

    “师父!”陈玉衡见蓝桥如救世主般降临,趴在水里激动地叫了出来。

    蓝桥没搭理他,剑气紧紧锁住坂田,脚踏奇步,忽地冲天而起,流光剑化作万千剑芒,有的如朝霞翻涌,有的如电闪雷鸣,有的如落英缤纷。

    “这才是真正的天光乍现!”陈玉衡虽然自己也学过这一招,但目睹已练成乾坤诀第五层的蓝桥再次使出,仍不由为之惊叹。

    坂田三郎亦看得一呆,一时竟辨不出这些剑光的虚实,更不知如何招架。直待剑光掠至身前他才猛地醒悟,慌忙挥刀迎击。

    只可惜太迟了。

    再没有刀剑交击之声,一道鲜红的血痕在坂田的额上现出。

    坂田难以置信地看着蓝桥,那华丽无比的剑招在脑海中久久难忘,至死挥之不去。

第458章 玉环寻妻

    “师父再晚来一弹指的工夫,我就去见家姐了。”看着坂田三郎的尸体,陈玉衡犹有余悸地道。

    “你这小子,我是该称赞你的勇气,还是该骂你不自量力呢?”蓝桥没好气地道,“战术战法确然重要,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同样不值一提。你当时从背后偷袭一击不中,就该意识到这个人的实力已超过你目前可以应对的范围,先求保命才是正理。”

    “我这不是……不想给师父丢脸么。”陈玉衡从水里爬起来,搓着身上的污泥,嗫嚅地道。

    “什么丢不丢脸的,我对着打不过的人,还不是一样要跑?”蓝桥嘴上虽这般说,心底也确实为陈玉衡面对倭寇时表现出的骨气感到欣慰。

    是啊,面对强敌宁死不屈,全力寻找翻盘的可能性,此刻的陈玉衡,简直像极了几年前的自己。

    陈玉衡发现搓不干净身上的泥污,索性脱去外衣,赤着上身走上岸来:“同样的一招天光乍现,为什么师父使出来,和我有这么大的区别?”

    “剑法除了其本身的招式,更重要是内功真气的配合。去年我把家传的内功心法传授给你,你虽小有所成,终究功力尚浅,发挥不出全部威力也属正常。”蓝桥解释道,“即便我在一年之前,也使不出这么多的变化。”

    陈玉衡眼睛一亮道:“这么说,师父的功力在最近一年有突飞猛进?”

    蓝桥心道在年轻一辈的高手中,自己的内力本就不弱,至于近一年来的进步,则多要拜乾坤诀所赐。这名叫坂田的黑甲武士功力与刘璟的浑天八卫相若,自己若非刚突破了乾坤诀的第五层,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将其斩杀。

    他寻思等玉衡再练一段时间,可以也让他修习乾坤诀,只是乾坤诀需要男女合练,他又该到哪去给陈玉衡找这样一个伙伴呢?

    “说说这边的情况吧。”蓝桥没有回答陈玉衡的问题,转而问道:“你来多久了,在这边有什么发现?”

    于是陈玉衡就把自己在北平听说倭寇进犯,决心独自南下历练,在台州、温州二府袭杀倭寇的事详细说了,最后道:“平时我藏踪匿迹,流窜于各个城乡之间,只要发现机会,就干掉他们一两个人,做一个‘影子中的杀手’,让他们在欺辱百姓的时候心里也打打鼓,想想自己背后的影子里,是否有人盯着。”

    “干得不错。”蓝桥拍拍他的手臂,“等下你把坂田的首级割下来,悬到台州的城头上,保证大快人心,更收你影子杀手的威慑效果。”

    陈玉衡点点头道:“其实我也知道,倭寇人数众多,我这样的小打小闹起不了太大效果。但总归聊胜于无,比什么都不做强。”

    蓝桥趁机问道:“倭寇的形势你了解多少?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有什么派系势力?像坂田这样的黑甲武士又有几个?”

    “据初步判断,倭寇的总数应在五万人以上,由上百股大小势力组成。这些势力遍布整个东南沿海,是各个海域的寇首、岛主或船长。其中大的势力有二三十条船,喽啰数千人,占据十余座岛屿,小的也可能没有常驻的岛,只一条船在海上游荡,开到哪抢到哪。”陈玉衡说罢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们中的大多数是倭人,但也有不少汉人,主要是从内陆逃至南洋的流犯、流匪和流寇。他们痛恨朝廷,同时又了解内陆的各处地形地势,知道从哪里能抢到钱,和倭寇沆瀣一气,最让人头疼。至于黑甲武士,他们由于武艺过人,通常是一股倭寇实力的象征。目前已探明的黑甲武士总共有二十一人,分别效力于几股最大的倭寇船队。”

    “和我的判断差不多。”蓝桥非常满意陈玉衡的解说,沉吟着道:“这上百股倭寇能齐心合力进犯内陆,背后必有一个能把他们联合起来的人。”

    “这是一个联盟,盟主是其中最大的一股海上势力,寇首名叫藤原景弘,似乎是个倭人的落魄贵族。”陈玉衡想了想道,“听闻他野心极大,以各种手段把原本各立山头的倭寇联合起来,通过劫掠内陆不断积累财富和劳力人口,将来很可能称霸一方。”

    “二府的百姓撤走多少?”蓝桥又问。

    “六成左右。”陈玉衡叹了口气道,“走不了的多是无处可去的老弱妇孺,只能惨遭倭寇鱼肉。温州城虽仍在苦苦坚守,但伤亡过半,几乎与死城无异,百姓们除了撤往内陆,还有往大鹿岛跑的,那是唯一承受倭寇多轮攻击却始终不曾沦陷的地方。”

    “大鹿岛?”

    “大鹿岛在玉环以东的海上,虽是个弹丸小岛,却拥有得天独厚的地形。其周围悬崖环绕,海里遍布礁石,使倭船轻易难以靠近。岛主贺九龄也是个狠角色,利用岛上丰富的木材资源,在仅有的一小片可供登陆的狭窄海滩上建起强大的防御工事,让倭寇几次试图登陆都付出惨重的伤亡,再不敢轻易强攻,只得绕过大鹿岛,从邳山岛经鸡脐山直登楚门玉环。”

    “你真的长大了。”蓝桥听着陈玉衡的这些分析,喟然道:“想想当初你被左战捉住时的窝囊样子,还有在青州城的地下赌场看女孩子厮杀角斗,下圈套骗我。现在的你,真可谓是焕然一新。”

    “往事不堪回首。”陈玉衡赧然道,“还是师父教导得好。”

    二人趁天黑,神不知鬼不觉把坂田的首级挂上城头。随后蓝桥道:“接下来,我要去玉环找你师娘,你是跟我一道,还是留在这里,接着做你的影子杀手?”

    “玉环?那不是最先被倭寇占领的地方?”陈玉衡稍稍一怔,马上表态道:“徒儿自然是跟着师父。”

    于是二人连夜南下,先至楚门半岛。楚门半岛与玉环岛隔海相望,要想前往玉环,必须乘船渡过分隔两地的漩门湾海峡。

    此时已是深夜,两人在岸边找不到船,又不想惊动倭寇,只好自己动手,从一片树林中砍出几根树干,扎成一条简易的木筏,乘夜渡过海峡,登上玉环岛。

    “现在家家紧闭门窗,该怎么找呢?总不能一户户敲门来问吧?”进入一个山脚下的村庄后,陈玉衡看着漆黑一片的民宅道。

    民宅大致分为两片,一片散布在山脚下,一片迤逦在海岸旁。蓝桥本以为到了玉环,至少也能找到风夜菱和沈心流留下的线索,哪想到是眼前这般情景,完全不知该从何找起。

    “要不……”陈玉衡试探地道,“咱们找个在附近巡哨的倭寇问问,看他有否见过像师娘般漂亮的姑娘?”

    “你可拉倒吧。”蓝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这一问,岂非提醒他们,这玉环岛上有漂亮姑娘?到时候他们挨家挨户搜查找人,又要殃及百姓。”

    “也是。”陈玉衡讪笑一声,挠着头道:“按师父的说法,师娘三个月前就来了,会不会她眼见倭寇势大,已提前离开了呢?”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但还是要先问问清楚。”蓝桥忽然心中一动,指着建在山崖上的一座砖石大宅道:“你看那座宅子,依山望海,位置可以说是全村最佳,房子也修得气派,应是村里很有名望的一户人家。我们去那家打听一下,说不定会有收获。”

    二人避开一组夜巡的倭寇,蹑手蹑脚地上山,摸到大宅前敲了敲门。

    不出所料,屋内无人应门。

    从门缝向内窥视,虽极是昏暗,仍勉强看到转角处有微光透出。

    “我们不是倭寇,是专杀倭寇的汉人。”蓝桥压低声音道,“深夜冒昧造访,是有一事相询。”

    屋内仍是无人应声。

    “他们不相信我们。”陈玉衡猜测道。

    蓝桥一想有理,便把坂田三郎的武士刀扔进院墙,低声又道:“我们刚杀了个黑甲武士,疲惫得紧,可否到贵府讨碗水……”

    他话音未落,房门“吱吖”一声打开,一个年近八旬、佝偻着腰的老妇人站在门口,漠然道:“进来吧。”

    蓝桥和陈玉衡忙道谢进屋,老妇人将门重新关上拴好。

    “我认得那刀。”老妇人一边给二人倒水,一边远远看着落在院中地上的武士刀,“我儿子就死在那把刀下。”

    她的语气平淡,但就这平淡的一句话,已道尽一世的悲凉。

第459章 海上遇袭

    蓝桥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这老妇人,只得把武士刀敬献到她儿子的灵像前,和陈玉衡一起拜了三拜。

    他向老妇人坦言自己来玉环寻人的意图,并向老妇人描述了风夜菱和沈心流的外形特征。

    令人失望的是,基本不出家门的老妇人对蓝桥的描述毫无印象,最后道:“那姑娘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美貌,你可要千万小心,要是给倭寇看到,准被那帮禽兽糟蹋了。”

    蓝桥心中一沉,却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正想放弃,忽然灵机一动,转而问道:“老夫人久在玉环,还认得什么和老夫人年纪相近的婆婆吗?特别是很久以前从外地迁来的。”

    既然问不出风夜菱和沈心流的下落,他索性从风夜菱的外婆问起。

    “和我年纪相近,从外地迁来的?”老妇人冥思片刻,神色一动道:“你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这么一位。快六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刚成亲,她还给我献过彩头呢。”

    蓝桥一听“六十年前”,与沈心流叙述中梅夫人诞生的时间吻合,更是激动:“这位老人家还在玉环吗?”

    “她十年前就搬走了。”老妇人摇头道,“我和费老太太本来处得挺不错,逢年过节还会相互登门,送几口自家做的小点心。”

    “老夫人知道她搬去哪了吗?”蓝桥焦急地追问,“她还有什么亲人子女没有?”

    “她搬去了大鹿岛。”见蓝桥露出被泼了盆冷水般的沮丧神情,老妇人总算没让他再次失望,“这么多年,费老太太始终一个人过,问她是哪里人,以及她迁来玉环以前的往事,她也从不向我们透露。不过临行前她和我说过,说她年纪大了,想换个更幽静更有仙气的地方居住,可以心平气和地缅怀往事。”

    是夜,蓝桥和陈玉衡借宿在老妇人家中。第二日天色才微微发亮,他们便告辞动身,划着昨夜渡海用的木筏,朝约二十五里海路外的大鹿岛进发。

    当木筏驶离玉环岛,恰旭日初升,火红的太阳从海平面上喷薄而出,灿烂的朝霞绚丽无比。二人一时都看得痴了,直到霞光散去,才重新开始划桨。

    去大鹿岛,首先要过鸡脐山。

    鸡脐山是漩门湾的门户,是一座如海上要塞般横在漩门湾外的带状小岛,任何进出漩门湾的船只,都不得不先绕过鸡脐山,前往大鹿岛也不例外。

    蓝桥和陈玉衡的木筏虽然简陋,划得也慢,好在大鹿岛还不算远,附近海域也都算是近海,风浪不大,勉强还能应付。

    他们出了漩门湾先向南转,待绕过鸡脐山的最南端再折而向北,大鹿岛便出在视线范围中。

    按照方才的航速估计,再不消一个时辰,便可抵达大鹿岛。

    蓝桥手搭凉棚,隔远眺望那座被绿色覆盖的岛屿,心中的火焰已开始燃烧。亲爱的人啊,请再等我片刻,我马上就将找到你,与你再不分离。

    “师父你看,那是什么?”耳边传来陈玉衡有些慌张的喊声,蓝桥一看,原来是一艘单桅的倭船,从鸡脐山的东岸驶出,径直朝他们的木筏开来。

    倭船长约七丈,甲板高出海面接近八尺,一面巨帆吃满了风,两舷探出的船桨似百脚的蜈蚣,整齐划一地落入水面,再一齐抬起。

    “这样的船速,我们再快十倍也跑不掉。”陈玉衡瞠目结舌地道。

    蓝桥仍未放弃,按原有的节奏划动船桨,却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倭寇的船影越变越大。

    “真是冲我们来的,快……”陈玉衡吓得脸色发白,话还未及说完,蓝桥猛地一撑船桨,木筏陡然间一个转向,不再驶往大鹿岛,复又向南而去。海水被木筏拍得飞溅而起,灌入玉衡大张的口中,又苦又涩。

    倭船居高临下,自能把握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水手们牵动缆绳,将桅杆上的风帆调整至一个微妙的角度,大船立时转向,取一条更近的线路切向蓝桥和陈玉衡的木筏。

    陈玉衡倒抽一口凉气道:“如此紧追不舍,他们应是发现了城楼上的坂田,给他报仇来了。”

    蓝桥发力划水,却仍被倭船越迫越近。待倭船迫近到距他们不足五百步,忽听船上一阵鼓响,紧接着就见近四十名倭寇分前中后三排站立,每人手中拿着一把长弓,弯弓搭箭万箭齐发,箭矢漫天洒落,如雨点般将木筏笼罩。

    “他娘的!”蓝桥一声咒骂,足尖一点冲天而起,就以手中的船桨作剑,在半空使开一招“霞满东方”,以水泼不进的细密桨影将第一轮箭矢尽数拨开。

    当蓝桥重新落回木筏,脚步已显得有些沉重,陈玉衡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知道他这一手必是极耗费真气。

    倭寇们再次装箭,第二轮箭雨即将发射。

    “这么耗下去总不是办法。”陈玉衡焦急地道,“师父就算是铁人,也会累死的。”

    “杀回去。”蓝桥露出坚定的神色,船桨在水下猛地一拨,木筏立时再一次转向,反往倭船的方向冲过去。

    “这……”陈玉衡吓得一呆,不解地看着蓝桥道,“我们和他们……拼了?”

    “逃是逃不掉的,在这汪洋大海上,仅凭咱们这只破木筏,能逃到哪去?”蓝桥淡淡一笑道,“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杀上那条倭船,反客为主把倭寇赶下去。”

    这时第二轮箭雨又至,蓝桥故技重施,再次以船桨拨落射向木筏的箭。

    陈玉衡被蓝桥激起豪情,一拍大腿道:“那就干他们!大不了一死,谁怕谁啊!”

    木筏与倭船相向而行,二者的间距被迅速缩短。

    陈玉衡定睛一看,只见在船上掌舵的船长也是一身武士装束,虽不是黑甲武士,但看那人面貌,却与坂田三郎颇为相似。

    “那是坂田次郎。”陈玉衡提醒道,“他向来以残忍好杀闻名,手下都是亡命之徒,师父小心啊。”

    “来得好。”蓝桥朗声大笑,“我这就送他们兄弟俩地下团圆。”

    说罢他拿船桨猛地一拍海面,借力飞身而起,腾云驾雾般往倭船的船头上投去。

第460章 负隅顽抗

    船上的倭寇扔下弓,纷纷拔刀出鞘,呼喝连声,似乎只待蓝桥坠落,便乱刀砍下,将他剁成肉泥。

    蓝桥身在空中,忽然一声冷笑,手中木桨蓦地掷出,如巨型的车轮般旋转着飞向立在船头的一众倭寇。

    船桨上含着乾坤诀的阴阳真气,旋转时发出震耳欲聋的破风声,让人生出“任何血肉之躯都无法与之抗衡”的恐惧感。

    倭寇们虽然惊惧,却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挥舞着倭刀试图击落飞来的船桨,却要么敌不过桨上的真气踉跄后退,要么就是辨不清桨影的虚实,砍在空处。

    但听钝物击打皮肉的“噼啪”之声连响,最靠近船头的七八名倭寇尽数被船桨击中,有失去平衡仰面摔倒的,有被击中要害重伤吐血的,还有被真气震得倭刀脱手的,几乎全部丧失了战斗力。

    蓝桥这一招“桨击”效果拔群,倭寇们或倒地或后退,在船头让出一小片足够他落足的空间。

    他纵声长啸,大鸟一般落上船头,才站稳脚跟,立时又如变戏法般抽出藏在大氅后腰处的流光剑,剑光连闪,将几名试图偷袭他的倭寇逼退。

    坂田次郎站在靠近船尾的高台上,一手操着控制舵向的轮盘,一手高举过头,发出一连串倭语的指令。

    倒地的倭寇很快被同伴拖至后方,新的倭寇涌了上来,在蓝桥身前形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刀光闪成一片。

    这时陈玉衡也跳上倭船,在蓝桥身后站定,一场惨烈的战斗一触即发。

    “等下打起来,切记一切以自保为先,绝不可贪功冒进。甲板上太过空旷,咱们以少打多不好发挥,想办法先钻进船舱里去。”蓝桥微转过头,低声对陈玉衡道,“对付这些人不要用太花巧的剑招,最好是简单粗暴直接,如果一个人需要你花些力气才能伤到,那就先放他一马,立刻更换目标。”

    陈玉衡有点紧张地点点头,目光不住在倭寇的人缝间逡巡,找寻船舱的入口。

    台上的坂田次郎一声怪叫,立时有三名倭寇首先扑了上来。

    蓝桥虽看似随意地站在原地,却早把三人间位置、速度和角度的细微差异把握清楚,他不退反进,一招云蒸霞蔚身随剑走,流光剑划出一条诡异的弧线,竟绕过为首的第一个倭寇,攻向位于其左后方的另一名倭寇。

    这下变化大出那倭寇的意料,忙打起精神,倭刀疾挥,斜劈向蓝桥的流光剑。

    蓝桥真气灌注流光剑身,流光剑毫不取巧地直击在倭刀上,倭刀“咔”的一声折断,那倭寇一声惨叫,已被流光剑贯胸刺入。

    为加强对众倭寇内心的震慑,蓝桥刻意下了重手,让此君死相凄惨。他杀死一人后毫不停留,将尸体一脚踢开,同时挥起沾血的流光剑一招风起云涌,几乎不分先后地攻向三名倭寇的另两人。

    两名倭寇一前一后,本可对蓝桥形成夹击,此刻却呈现出蓝桥“中间开花”的态势。但听“当当”两声,流光剑分别击中二人手中的倭刀,其中一人虎口剧震倭刀脱手,另一人虽勉强拿住兵刃,却被蓝桥的乾坤诀真气灌入经脉,立时喷出一口鲜血,受了内伤。

    蓝桥向前窜出,陈玉衡便落了单,立时有两名围拢在旁的倭寇朝他攻了过去。

    陈玉衡谨记蓝桥的教诲,先是一招“霞满东方”守住门户,虽先有些用力过猛,但面对底层倭寇的攻击,总算也守得滴水不漏。

    他见其中一名倭寇收刀较慢,抓住他招式用老的机会反守为攻,一式朝霞如练,用密集的剑光破得对方完全抬不起手,最后飞起一脚,将他踢出船舷,掉入海中。

    另一名倭寇挥刀又至,陈玉衡再次想起蓝桥的话,也不管什么招式,随手虚晃一剑,然后健腕一抖,长剑刺向那人咽喉。

    那倭寇慌忙后退,最后被陈玉衡在胸前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这时又有更多的倭寇涌向陈玉衡,蓝桥一声呼啸,退回到陈玉衡身边,和他背靠着背,在人群之中左右冲杀。

    “跟紧我。”蓝桥挥动流光剑开路,几乎是一步步地把陈玉衡带到倭船的中部,期间因阻挡蓝桥或倒地或受伤的倭寇随处可见。

    陈玉衡见桅杆下方的不远处,赫然有一个方形的盖板,激动地道:“那就是船舱的入口。”

    蓝桥一脚将盖板踢开,让陈玉衡先下去,自己又挡开两把倭刀之后,也跟着跳下去。

    在他跳下去的一瞬间,但觉左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原来是被人砍中一刀。

    他甚至不知道这一刀是出自何人,眼前就被船舱内的黑暗所笼罩。

    这艘船是常见的三层结构,上层是平整的甲板和船长掌舵的平台,高于水面的中层是倭寇们休息起居的所在,左右船舷各开出六个方孔,供水手划桨。

    最底层的船舱在水面之下,更为黑暗狭窄,常用于存放货物,或者给地位最低的船员甚至囚犯居住。

    由于倭船处在交战状态,大部分倭寇都已爬上甲板,船舱内只剩下划桨的四名倭寇。他们见陈玉衡下来,有的甚至来不及拿起刀,就被陈玉衡打倒在地。

    中层船舱除靠近两舷方孔处有可活动的空间,其他空间都被各种承重结构、船员的床铺以及大量杂物占满,通道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

    蓝桥和陈玉衡迅速处理了舱内的四名倭寇,退到两个沉重的木架之后。木架上陈放着几只半人高的大木桶,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此时大量倭寇涌进船舱,却受舱内狭窄的环境所限,只能排成一列,依次向他们迫近。

    每次只用对付一人,这对他们来说已是最好的情况。

    倭寇显然也意识到他们这块骨头并不好啃,在距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方陷入对峙。倭寇一时奈何不了他们,他们想杀出去同样千难万难。

    蓝桥方才为杀至船舱入口,真气损耗巨大,此时倒也乐得休息回气。他让陈玉衡守在木架前,防止倭寇靠近,自己则掏出临行前李静姝拿给他的伤药,洒涂在左臂的创口处。

    “嘶……”药粉引起一阵剧痛,蓝桥忍不住从牙缝里吸了口气,旋又被船舱内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刺激得眉头大皱。

    这船舱极是逼仄,通风也十分不畅,到处弥漫着霉味、尿骚味以及倭寇们的脚臭汗臭味。

    陈玉衡听到蓝桥在身后的动静,刚想回头询问,前方正和他们对峙的倭寇忽然彼此低语起来。

    紧接着,倭寇们有的原地蹲下,有的则侧身紧贴在左右的货柜或床架上,似乎在给什么人让路。

    脚步声缓缓迫近,坂田次郎从倭寇的人群中穿出,举起一根黑乎乎的长杆武器遥指着木架后的蓝桥和陈玉衡。

    那并非倭人武士的长刀,赫然是一杆长筒的火铳。

第461章 不让须眉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咒骂,蓝桥终于理解陈玉衡对坂田次郎残忍好杀的评价。

    没有交涉,无需废话,当火铳爆响的刹那,蓝桥和陈玉衡闪电般换位,以自己的身躯替陈玉衡挡住那枚射来的铅弹。

    蓝桥纵使将真气尽数集于胸膛,被铅弹击中的瞬间仍仿佛遭受巨锤,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而那铅弹亦如同打在金石之上,竟未能射穿蓝桥的肌骨,只嵌停在他表层的肌肉里。

    “师父!”陈玉衡哭着抱住蓝桥的腿。

    蓝桥强忍着钻心的剧痛,一手抚着胸前的伤口,一手拉起陈玉衡道:“船舱里空间狭窄,易防刀剑,却防不住火铳,咱们快走。”

    “可……”陈玉衡看着左右两边的木架,几乎快哭出来道:“能往哪走呢?”

    “这边。”蓝桥贴住左侧的木架,运力猛地一推,将其推倒在地,拉着陈玉衡从木架上跨过,往船舱左舷处的方孔跑去。

    坂田次郎换好铅弹和火药,火铳再次爆响。

    蓝桥将陈玉衡用力一扯,低头闪过这枚铅弹,然后跨过两排低矮的床架,来到左舷的方孔边:“从这出去,爬回甲板上。”

    他让陈玉衡先走,自己挡住后方潮涌般逼上来的倭寇。

    陈玉衡知道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含泪钻出方孔。

    那划桨用的方孔其实并不大,陈玉衡咬牙吸气,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把身子从方孔挤出去。他刚跳上甲板,就听到船舱内又传出一声铳响,紧接着倭寇的喊叫声及刀剑交击碰撞声便响成一片。

    他无暇去想蓝桥如何求生,因为立时有六名倭寇从甲板上向他涌来,同时又有几名倭寇掀开桅杆下的盖板,从船舱返回甲板。

    陈玉衡使开蓝桥传授的破晓剑法,先一招风起云涌逼退两人,然后边走边打,始终不给倭寇真正对自己形成合围的机会。

    他从船舷的边缘闪到中间,又绕着桅杆转圈,剑招以防守为主,有时也能冷不丁攻出一剑,倭寇虽人数众多,一时倒也难以处理。

    只是这样的打法很消耗体力,且无法对倭寇造成真正有效的杀伤,敌人只需待他体力耗尽,便可将他从容收拾。

    就在陈玉衡脸上冒汗心中发慌的时候,忽听不远处的甲板一阵剧响,一道人影竟将甲板撞开个大洞,从甲板下直窜上半空。

    这当然是蓝桥。

    蓝桥保护陈玉衡钻出方孔,自己刚也想钻出去,立时在背后又中了一枚铅弹。他知道自己没可能在钻出方孔之前免受倭寇背袭,便索性又反身杀入人群,在狭窄的船舱内且战且走,虽打倒数人,自己却也再添两处新伤。

    倭寇人数太多,很快便将船舱内的各个要道占据,蓝桥失去移动优势,便只能和不断上前的倭寇硬拼,还要防备坂田次郎可能射来的铅弹。

    危急时刻,他猛地想起去年洞庭湖上的水战,阿鲁台也是先攻入底舱,然后直接撞破甲板回到战场。

    既然阿鲁台能做到,自己何不行险一搏?

    想到这里,蓝桥一声暴喝,先是一招天光乍现迫退左右逼近的倭寇,然后冲天而起,在一瞬间以霞满东方的手法向头顶连刺二十六剑,随即弓背猛撞在刚被他用剑气刺出二十六个小洞的甲板上。

    他背上本就有铅弹造成的伤,这下再一撞,立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眼前一片耀眼的阳光,蓝桥知道已飞出船舱,再定睛一看,他又看到正绕着桅杆打转的陈玉衡。

    “爬到桅杆上面来。”蓝桥探手抓住一根缆绳,如荡索般疾冲而下,流光剑所过之处,众倭寇望风溃散。其中一个倭寇来不及逃开,立时血肉飞溅,横死当场。

    蓝桥拉起陈玉衡,两人一齐爬上粗大的桅杆,一直爬到近九丈高的杆顶,才如猿猴般抱着桅杆休息。

    这已超出火铳的有效射程,又是居高临下,坂田次郎怒喝一声,招呼倭寇准备弓箭。

    陈玉衡骇然道:“咱们现在这样,躲也没法躲,岂非要被箭矢射成刺猬?”

    蓝桥刚要说话,就见甲板上的倭寇又变了阵型,手上的长弓本来对准桅杆的顶端,此时却瞄向右舷外的远方。

    “他们遇到敌人了?”蓝桥本就在高处,朝远处的海面一看,立时见到另一艘船,正乘风破浪地往他们的倭船驶来。

    那艘船的尺寸和这艘倭船长度相仿,船体却稍窄两分,吃水也浅很多,明显是快船的设计。

    此时快船吃着满帆的风,当真比箭还快,很快迫近到只吃半帆的倭船附近。

    快船逼近到距倭船约五百步的距离后,并未继续靠近,而是围着倭船打转,仿佛鲨鱼狩猎前为最后一击所做的准备。

    “倭寇不都联合在一起了吗,怎么还能有人和他们对着干?”蓝桥看着甲板上神色紧张的倭寇,不解道,“难道是黑吃黑?”

    “此事我也只是听到传闻。”陈玉衡回忆着道,“听说倭寇这段时间搞不定的除了大鹿岛,还有就是一伙专抢海盗的海盗。因为我主要在台州活动,对海面上的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这确实是一伙喜欢黑吃黑的强人,倭寇抢沿岸的百姓,他们抢倭寇。”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来我们有机会得救了。”蓝桥单手吸附在桅杆上,有些激动地看着远处的快船。

    快船继续围绕倭船打转,待转到倭船的右后方,一轮火箭从快船射上半空。

    从箭支的数量来看,快船上的人数比倭船上少,只有二三十人,但箭支的射程更远,加之还是火箭,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

    火箭先是飞上半空,紧接着如火雨一般洒落,倭船上中箭的倭寇惨叫不止,还有火箭落在甲板上,但很快被人扑灭。

    倭寇随即放箭还击,但由于机动性上的差异,快船早已绕到倭船的船尾,并驶离了倭寇弓箭的射程。

    快船很快绕到倭船的左舷外,再次驶进射程,又是一轮火箭齐射。

    倭寇中又有数人中箭倒地。

    “这个战术妙啊,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利用机动性和射程的优势一点点消耗庞大的敌人。”蓝桥几乎拍案叫绝。

    这轮箭雨过后,快船忽然一个急转,两舷各探出四支长桨划水,船身骤然加速,竟笔直往倭船的左舷撞来。快船的船头装有锋利坚硬的角铁,看起来是想直接撞击倭船脆弱的左舷。

    快船吃水浅,甲板也较倭船更低,且不断增速。船头一旦撞上,角铁将毫不留情地撞碎倭船的左舷,让海水从船舱直灌进去。

    坂田次郎显然也意识到即将出现的可怕后果,一边命令水手调整风帆,一边拼命扳动轮盘,试图通过转向避开这次要命的冲撞。

    “咱们帮他们一把。”蓝桥说着拿起流光剑,强忍着身中前后两枚铅弹的痛苦,把水手操控风帆角度的两根缆绳挑断,也彻底断送了坂田次郎躲避撞击的企图。

    倭船转向失败,脆弱的侧舷面对快船锋利的角铁,坂田次郎来不及管桅杆上的蓝桥和陈玉衡,在绝望下呼喝着,命令倭寇将一轮又一轮的箭雨射向快船。

    快船早有准备,甲板上的水手尽数蹲下,每人举起一面厚实的圆木盾牌,盾上虽都被扎上了箭,却无人受伤。

    陈玉衡惊叹道:“好嘛,不但躲了箭,还把箭支全都‘借’去,将来还能‘还’给倭寇。”

    快船上的水手躲箭,船速却在风力的推动下越来越快,但听“轰”的一声巨响,角铁狠狠撞进倭船的左舷,使倭船猛地向右倾侧,地震般剧烈地震颤起来。

    倭寇们东倒西歪,几乎没几人能在这样剧烈的撞击下还站得稳,就连蓝桥和陈玉衡,也差点被从九丈高的桅杆上被“抖”下来。

    快船上的水手再次放箭,这次是在很近的距离,毫无反抗之力的倭寇有十几人中箭,在甲板上打着滚哀嚎。

    由于离得近,陈玉衡忽然一声惊呼,几乎震惊地指着快船提醒蓝桥:“师父你看,这快船上全是女人!”

    蓝桥不待他说早已发现,原来这快船上的船员,无论桨手、箭手还是控制风帆的水手,都是女人。这些女人年纪大的三四十岁,年轻的只有十几岁,大多是体格强健的妇女,穿着方便行动的短装,露出壮实的手臂和腿。

    她们的船长站在正中,头戴表情狰狞的黄铜面具,手持一人多高的精钢战戟。另有一名约三十多岁黑脸庞的女舵手站在船尾的轮盘后,操控着快船的左右进退。

    但见那铜面船长扬起战戟,似乎喊了一声口号,水手们立时乘胜追击,抛下长弓拿起刀剑,喊杀着跳上倭船。

    倭寇除却被火箭所伤,以及被蓝桥和陈玉衡打伤的,有效战力只剩下二十多人。这些快船的女水手们一跳上甲板,就下死手大砍大杀。很多倭寇被刚才的撞击震得摔倒,甚至还没来及再站起来,就又被刀剑砍翻。

    戴黄铜面具的船长此时也跳上倭船,将那杆战戟舞得呼呼作响,在倭寇间纵横捭阖,手下无一合之将。

    那些倭寇有被战戟的千钧之力震飞兵刃的,有被连人带刀抡进海里的,还有招架不住被战戟打在身上的,自是腰折骨裂,重伤倒地。

    “巾帼不让须眉,这娘们真有两下子!”陈玉衡在桅杆上看得咋舌,“要能和她过过招,一定特别过瘾。”

    蓝桥谨慎地分析道:“她膂力过人,可能内力也不差,又占着重兵器的便宜,一般喽啰确实难以近身,真遇到招式精妙的高手就不顶用了。”

    很快,铜面船长的周围再无敢上前一战的倭寇,她把战戟在甲板上重重一顿,缓缓走向独自立在船尾的坂田次郎。

    坂田次郎抬起火铳,指向船长,双方一时僵住,谁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怎么说?”陈玉衡悄声对蓝桥道,“她们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没可能挡住铅弹的。”

    “看我的。”蓝桥说罢从桅杆上高高跃下,流光剑天雷一般攻向坂田次郎的头顶。

    坂田次郎听到剑刃破风声,慌忙抬头,不禁吓得面色陡变。铜面船长趁他分神,倏地踏前一步,精钢战戟扫向他的小腿。

    “砰”的一声,火铳在坂田次郎的惊惶中爆响,却因立足不稳射了个空,紧接着他就感到后颈一凉,被流光剑刺了进去。

    蓝桥虽一剑杀死坂田,却因剑招牵动伤口,落地时再难保持平衡。他虽竭力想站稳身形,踉跄着调整了几步,仍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倒在甲板上,疼得几欲昏厥。

    他见那船长的两只皮靴走到脸前,正想强撑着站起,那船长却忽然蹲下,伸手轻抚他的脸颊。

    狰狞的黄铜面具后,露出的目光却是柔情万种。

    “你……”蓝桥不解这深情的抚摸是什么意思,直到那船长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他绝不敢相信的美丽的脸。

    “夫君,你好呀。”

    竟是风夜菱。

第462章 刮目相看

    几个月不见,蓝桥几乎快认不出眼前的风夜菱。

    她束着又粗又长的发辫,肌肤因长久的风吹日晒变作健康的小麦色,同时也粗糙了不少,两臂隆起的肌肉块隐约可见,双腿结实而又修长,腰胸臀的线条更加紧致,仿佛浑身都充满力量,只有那一对顾盼生辉的大眼睛,依然炯炯发亮。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娇生惯养的侯府千金,排在倾城榜首的第一美女?完全就像一个货真价实、在海上横行的女海盗。

    “还剩十一个喘气的,大姐头想怎么处置?”一个女战士上前禀道。

    “船上没处安置,不留了。”风夜菱云淡风轻地说着,甚至头也没回一下,仍深情款款地凝视着蓝桥,抚摸着他的脸颊。

    不知是否经常练习使用战戟的缘故,她原本春葱般水灵纤嫩的小手,现在已多了层令人心疼的薄茧。

    蓝桥反抓住风夜菱的手,爱怜摸着那上面的茧,无法想象几个月来,她究竟经历过怎样的苦楚和辛酸。

    惨叫声接连在甲板上响起,剩余的倭寇被尽数处决,尸体也被丢进大海。女战士们又钻进船舱,搬走许多有价值的货物。

    “我也曾有姐妹被火铳打伤,你不会有事的。”风夜菱安慰着蓝桥,重新戴上那狰狞的黄铜面具,起身拿起精钢战戟,重重挥在倭船的桅杆上。

    “准备回。”她吩咐着,粗重的桅杆在木屑飞溅间露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摇晃着发出刺耳的震颤声。

    毁掉桅杆,这是她每次击败一艘倭船后惯常的做法。简单快速,且该倭船即使被倭寇回收,也绝不可能在短期内恢复战力。

    眼见风夜菱第二次挥起战戟,蓝桥忽然想起陈玉衡还抱在桅杆上,刚想提醒,战戟已经落下。

    桅杆“喀啦”一声折断,九丈长的木杆斜斜地倾倒,连同此时才想起惨叫的陈玉衡一起,栽进起伏的海浪中。

    伴随着桅杆倒下,女战士们高举刀剑一片欢呼,声势直冲云霄,庆祝又战胜了一条倭船。

    留在快船上的女舵手放下缆绳,把狼狈在海里扑腾的陈玉衡拉上来,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撇着嘴哼道:“废物。”

    女战士们纷纷跳回快船,蓝桥也被风夜菱搀扶着走上那条刚摧毁了坂田次郎的海盗快船。

    “她叫大常,我们最有经验的舵手。”风夜菱首先向蓝桥介绍那位黑面庞的女舵手。大常体格高大魁梧,以至于满身湿透的陈玉衡站在她身边,都像个小孩子。

    这艘船的布局和那倭船很像,船舱入口开在距桅杆不远的甲板上,上面扣着盖板。

    就见盖板一掀,沈心流从洞口跳出来,轻松写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眯眯地道:“是怀远啊,这是……”他看向陈玉衡。

    蓝桥忙向沈心流介绍,说陈玉衡是他一年前收的徒弟,又向陈玉衡介绍沈心流,说是他师父的师公。

    众人寒暄几句,一名负责观望的女战士前来通报,说又有四艘倭船从鸡脐山下驶出,往他们这边靠近。

    风夜菱发出指示,命快船向南行驶,迅速离开这片充满危险和纷争的海域,利用速度优势摆脱敌船的追击。

    蓝桥看着风夜菱威风凛凛指挥众人行动的模样,看着她手中在阳光下闪着精芒的战戟,不禁生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感慨。

    除却这种感慨,他甚至对眼前的铜面船长还感到一丝陌生,仿佛不敢相信,她就是自己深爱的妻。

    “怎么?见我变成这个样子,有点不适应?”待快船全速驶过一段距离,再看不到倭船的影踪,风夜菱终再次摘下面具,随手搁到一边,笑着对蓝桥道:“闲话等下再说,让我先给你把铅弹取出来。”

    她帮蓝桥脱下上衣,把他按躺在甲板上,双手再次抚上他胸前中弹的伤口,有些难以置信地道:“夫君的功力又精进了,我还没见过有谁中弹后,只留下这么浅的弹痕。”

    蓝桥苦笑道:“虽明知道你在夸我,但这话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说到这里心中一动,看向傲立在船尾的沈心流,刚想对师公陈述自己练成乾坤诀第五层的事,却见沈心流轻轻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先不要说出口。

    风夜菱没注意蓝桥和沈心流间的无声交流,从甲板的角落取来一罐烈酒,倒在蓝桥的创口上,惹得后者一阵惨叫。

    她又拔出一柄小刀,先仔细在火把上炙烤片刻,接着便眼明手快地切入蓝桥的肌肤,把陷在肉里的铅弹准确取出:“只可惜船上没有药,只能等上岸再说。”

    “我有。”蓝桥疼得龇牙咧嘴,多说一个字都费力,只得用眼神示意玉衡把他的大氅拿来。

    风夜菱在大氅中摸索片刻,竟翻出十来个药包,诧异地道:“没想到你来之前准备得还挺细致。”

    蓝桥无暇解释,指着其中治疗外伤的药粉,让风夜菱给自己敷上。

    待处理完胸前的伤口,风夜菱把蓝桥翻得趴在甲板上,如法炮制地又处理了他背后的另一处铳伤。

    待几处外伤都处理包扎妥当,蓝桥才长舒一口气,揩了锴额上的冷汗道:“说说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吧,你怎会当上海盗船长的?”

    “我们只打倭寇,不抢百姓,怎能称是海盗?”掌舵的大常不满地提醒道,“真是海盗的话,船上哪还容得下你们?”她面上带着讥讽,显然对蓝桥和陈玉衡这两个被倭寇逼成爬杆猴的男子非常不以为然。

    蓝桥本是和风夜菱说笑,不料引起大常反感,忙讪笑两声,解释道:“是我说的不对,不是海盗船长,是除倭船长。”

    风夜菱先是示意大常专心驾船,然后打圆场道:“我这姐姐就是口直,她恨极了倭寇,总希望我们每个华夏儿女都能把倭寇踩在脚下,倒不是对你们有恶意。”

    陈玉衡忍不住替蓝桥辩白道:“要说倭寇,我们也杀了好几个,还把坂田三郎的首级挂上了台州城头呢。”

    大常虽仍闷头操着轮盘,看他们的眼神却已柔和了许多。

    风夜菱轻叹一声,和蓝桥并肩坐下,幽幽地述说了她这三个多月来的经历。

    早在二月末,蓝桥仍致力于寻找李静姝,完成和李祺十日之约的时候,东南传来战报,台州温州二府遭遇倭寇进犯,玉环楚门沦陷。

    沈心流担忧他独居险地的旧情人遇到麻烦,便带着风夜菱一道前往玉环。他们到了玉环才知,原来风夜菱的外婆费老太太早在十年前就搬去了大鹿岛,只得再往大鹿岛寻人。

    他们登上大鹿岛,很快发现岛上的气氛异乎寻常,并立即得到岛主贺九龄的接见。

    贺九龄六十多岁,满头银发,虽然身形并不高大,却显得精神抖擞,给人以精明强悍之感。他一眼就看出沈心流和风夜菱这对外来者非是池中之物,向他们阐明大鹿岛当前的困境。

    原来大鹿岛因地险山多,本鲜有人在此定居,只有一位老道,还有两户老渔人在此安家。费老太吃的不多,在山脚边开出一小片田地,倒也足够养活自己。

    到内战爆发,倭寇趁朝廷顾及不暇,开始劫掠沿岸百姓。贺九龄原是玉环岛上一个村子的村长,见官府不管百姓死活,便组织村里青壮年的男子自行武装,守卫玉环。

    他们撬开被官府遗弃的装备库,从中取得三十多套精良的装备,包括甲胄,刀枪,弓箭,以及盾牌。

    村民保卫家园的决心很强,却终究寡不敌众,被倭寇一举歼灭。贺九龄知道再无法阻止玉环失陷,便带着村中剩下的老弱妇孺,乘船渡海,来到大鹿岛。

    他引领众人修建山寨,又砍伐巨木,在唯一的浅滩上设置工事,使任何吃水深的大型倭船都无法靠近。至于吃水浅的小型倭船,他们还设有四座箭楼,往往倭寇还来不及下船登岸,早被乱箭射成刺猬。

    后来其他几个村庄听说大鹿岛抗倭的事迹,也不断有妇女迁来避祸。风夜菱和沈心流察觉到的异样气氛,不但因为岛上充满剑拔弩张的备战般的紧张感,更因为青壮年男人的极度稀缺。

    阖岛上下近二百口人,却几乎没有一个青壮年的男丁。除了占绝大多数的妇女,就只有上了年纪的老叟、孩子、以及受伤或患病之人。女人们的父兄、丈夫、儿子,几乎悉数死在倭寇刀下,极少数被捉去做苦工的,已可称作幸运。

    大常就是其中典型,她的公公婆婆、丈夫和两个儿子都被倭寇所杀,只她一人幸免。她本想回去和倭寇拼命,是被其他村民强行拉到大鹿岛的。

    “难怪她对倭寇怀有滔天恨意。”蓝桥无声地叹了口气道:“你后来找到外婆了吗?”

    “外公和外婆相认得很顺利。”风夜菱点点头,“外婆可喜欢我啦,当时便要做点心给我吃。”

    “那是,任谁见到我家菱儿,哪有不喜欢的?”蓝桥仿佛能想象当时的情景,“一位独居了六十年的老人,骤然见到自己当年的爱人带着这么可人的外孙女来找她,怎可能不感动,不欢喜,不欣慰呢?”

    “是呀。”风夜菱对这三个月前发生的事记忆犹新,感慨地道:“可惜我和外公刚坐下,还没来及好好和外婆叙话,寨子里便响起急促的警铃声——又有倭船来攻了。”

第463章 将门虎女

    一位女战士给风夜菱送上一罐清水,她喝了一口,把水罐塞到蓝桥手里示意让他也喝,然后便继续叙说那日发生的事。

    当她和沈心流赶到海滩,一眼就看到一艘约七丈长,却吃水很浅的倭船停在海面。布置在海底的巨木工事可以有效阻挡吃水深的大船,倭寇若派小艇来攻,则很难抵挡箭塔的射击。

    大鹿岛尚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吃水浅的中型战船,船上的倭寇都躲在甲板下的船舱里,只要不出来或者试图下船登陆,单靠远程的箭矢很难造成有效的打击。

    让贺九龄头疼的是,倭船驶到了近处,却没有立刻展开登陆进攻,只远远地窥视他们海滩上防线的状况,一旦让这条船离开,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相似的倭船攻上岛来,到时候凭他们这一点人,想守也守不住了。

    必须要把那艘倭船留下。

    大常自告奋勇,从岛上的健壮妇女中组织了二十多人的敢死队,准备分两条小艇接近倭船,进行突袭。如果能把船上的倭寇杀死,或者击毁烧毁倭船,大鹿岛的弱点便不会泄露。

    但以这种大小的倭船来说,船上倭寇应在三十人以上,她着实没有成功的把握。

    风夜菱自告奋勇,提出她也想参与此战,并用翳影弓展现出卓越不凡的箭法,再加上高深莫测的沈心流,立时使大常大喜过望。

    她让风夜菱和沈心流各加入一条小艇,两条小艇分从左右两路冲向倭船。

    倭寇涌上甲板,一边以盾牌防御箭塔射出的箭,一边将箭矢射向小艇。

    沈心流一人一剑立在小艇头上,如一面坚不可摧的盾,将所有飞来的箭矢扫落海中。

    风夜菱则以攻代守,连珠箭发,每每使准备向她这条小艇射箭的倭寇还没来及瞄准和蓄力,就已被她先一步射中。

    大常只看得目瞪口呆心服口服,立时命艇上的其他女战士不停把箭矢送到风夜菱手中。

    风夜菱将门虎女,一边射箭,一边吩咐小船向倭船的侧后方包抄,防止他们退走。她还带着战士们喊口号,进一步鼓舞己方的气势和信心,增强对倭寇的威压。

    倭寇被风夜菱的箭法震慑,还击越来越少,在盾牌下躲箭的时间越来越多。

    沈心流展现大师风范,足尖一点横过近八丈远的海面,孤身跳上倭船,以手中剑恣意冲杀,倭寇连他剑的影子都看不真切,就已纷纷倒下。

    紧接着两艘小艇也一先一后地靠到倭船边,女战士们一拥而上,和一马当先的沈心流一起,把船上的倭寇或杀或擒,己方则无一伤亡。

    最值得一提的是,倭船上的寇首见势不妙,曾推了两个手下挡住沈心流,自己则跳海逃生。风夜菱弯弓搭箭,一箭射中他的后脑,使其殒命海中。

    寇首死后,其余倭寇更无战意,被沈心流狂风扫落叶般清扫干净。

    待沈心流身形停下,众人才终于看清他手中的“剑”。

    不过半截破船桨耳。

    岛民大获全胜,不但尽歼倭寇,还完整无缺地缴获了一艘可以自由进出大鹿岛海滩的中型战船,以及船上运载的不少粮食和物资。

    一番庆祝之后,贺九龄找来风夜菱和沈心流,向他们提出进一步的请求。

    他指出,由于大鹿岛上的食物和物资有限,想养活两百口人并不容易,当初他们从玉环带来的粮食已经消耗殆尽,必须想办法从大鹿岛以外的地方筹集食物。

    倭寇势大,战船众多,岛上普通的小船根本出不去海,只能依靠这艘新缴来的战船,从其他地方运来食物,甚或者直接从倭寇的手里抢。

    鉴于风夜菱在这一战中展现出卓越的身手和指挥能力,贺九龄希望请她做这艘战船的船长,让她带着以大常为首的女战士们,完成为大鹿岛运送粮货的重要任务。

    风夜菱欣然应允,和大常一起从曾参与对倭船作战的女战士及其他岛民中选出三十六名身强体壮的妇女,组成这艘战船的初步班底。

    沈心流则充当起女战士们的武术教头,日夜对她们进行训练,教她们一些基本的刀法和格斗术。考虑到战士们都是女人,他设计的招式多以阴险狠毒为主,对付普通的倭寇喽啰,并不需要花很大力气,就可以直击敌人要害。

    只有风夜菱是例外。

    风夜菱身怀风镇岳传授的天玄心法,内功底子不错,只没怎么练过具体招式。

    沈心流教给风夜菱一套他以前在战场上用过的武功,名叫燎原十三式。这套招式取的是简单粗暴的路线,每式之间最多只有两三招的变化,却直接有效,适合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且使用起来充满一种另类的暴力美感,寻常武者很难接下她超过三招。

    风夜菱一改以前在侯府习武时的怠懒态度,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在船上练习这套燎原十三式,努力适应在摇摆不定的甲板上作战,以至于手上都生出薄茧。

    大常和其他女战士见她以身作则,也都发奋勤练,众人的身手和战斗力与日俱增。贺九龄把从玉环装备库取出的三十把长弓配给女战士们,战船扬帆出海,终于成为一股代表大鹿岛的海上战力。

    此后两个多月,她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船上度过,往大鹿岛运送各类食物总计超过八千斤。战船在海面上穿行,遇到落单的倭船就打就抢,遇到大型倭船或规模大的船队就躲,经过初期的紧张和适应,风夜菱对自己这个大姐头的新角色愈发得心应手。

    “你们这艘战船有名字吗?”蓝桥听罢风夜菱的讲述,心底泛起由衷的欣慰,又忍不住为她感到心疼。

    这朵娇艳的花,本不该承受风吹雨打。

    或许这就是风夜菱岳阳被擒又在江浦被救后,在精神上做出的最大的觉醒。

    不愧是风镇岳的闺女。在进取的决心和想要变强的意志上,丝毫不输给她的父兄。

    风夜菱见蓝桥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一句话到嘴边,忽然却又说不出口。

    大常看她这副模样,哈哈笑道:“我们这艘船叫思君号,还是大姐头亲自给起的名字呢。”说到最后,她的笑容逐渐敛去,化作一丝黯然。

    思君,思君。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是呀,这些可怜的女战士,以及大鹿岛上的妇女们,大多已再没可能见到她们的夫君,留给她们的只有无尽的思念。

    愿她们思念的夫君,能在冥冥之中保佑她们,保佑大鹿岛,保佑思君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00/ 第一时间欣赏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作者:端木南柯所写的《靖难英雄谱》为转载作品,靖难英雄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靖难英雄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靖难英雄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靖难英雄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