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靖难英雄谱TXT下载靖难英雄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4章 大锅海鲜

    “那你为何又要戴着劳什子面具?也太丑了吧。”蓝桥指着风夜菱搁在一旁的黄铜面具,苦笑道:“我当时在桅杆上看你们过来,真怎么也没想到,面具下的人竟会是你。”

    “这个呀……”风夜菱莞尔,拿起面具在自己脸上比了比道:“这不是为了显得凶一点嘛,不想让人看到我是小姑娘就因此看轻我。”

    “大姐头有战戟在手,一般的臭男人十个八个也近不了她的身,谁敢瞧不起她?”蓝桥还没说话,大常又接腔道:“那可是一百零八斤的重戟,别说打架了,有些人恐怕拿都拿不起来。”

    她接着一阵大笑,目光却瞟向身材偏瘦的陈玉衡,仿佛话有所指。

    陈玉衡知她仍瞧不起自己随桅杆跌进海里的窝囊模样,偏又没法和她抬杠争辩,只得涨红了脸,低头不语。

    蓝桥不忍他受窘,转移话题地问风夜菱道:“你这把战戟是从哪得来的?”

    “是我送给她的。”沈心流微笑着代答道,“那是我们第一次在海上击败一条倭船,对方一位黑甲武士所持的武器。那黑甲武士似是个什么将军的落魄后代,不用武士刀,却用把战戟。我见那战戟正适合菱儿施展燎原十三式,就抢了过来。因是我们扬帆的第一场胜仗,也很有纪念意义。”

    “好看吗?”风夜菱把战戟递到蓝桥手上,指着上面镌刻的细腻纹路道,“它的名字叫菱歌泛夜。”

    蓝桥仔细端详,果然看出水波和花瓣的简明图案,不由赞道:“风吹花落,那将军是个讲究人。”

    “怎么样,不疼了吧?”风夜菱再见不到蓝桥有任何痛苦之态,便拉着他起来,兴高采烈地带他参观船上的各个地方以及各处设施。

    二人最后来到船头,风夜菱看着面前辽阔的海面,以及被船头劈斩开的雪白浪花,随口问道:“你呢?京城一行结果如何?找着静姝姐和雪音妹妹了吗?”

    “找到了,不过其中内情异常复杂。”蓝桥简要把他的京城之行给风夜菱讲了一遍,却暂时略过了李静姝就是花语夕这个天大的秘密,只说李静姝是在花语夕的帮助下找到的。

    他实在没有想好,该怎么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风夜菱。

    风夜菱听说安萧寒已死,蓝桥大仇得报,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是值得庆祝的事,等下我给你准备一顿大餐,咱们好好高兴高兴。”

    她说到这里眼珠忽然一转,饶有深意地道:“哦呦,我知道了,你刚才的药包是静姝姐给你准备的吧?她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为报你搭救之恩要以身相许的话,有的话你可千万别犯傻。”

    “犯傻?”蓝桥不解其意,“犯什么傻?”

    “装,还装。”风夜菱白他一眼道,“你不是在认得我之前就喜欢静姝姐吗?遇到这种好机会,你可千万注意抓牢了,别一根筋地犯傻,平白错过了她。”

    “可你……”

    “你怕我吃醋?放心,我和静姝姐光屁股时就在一起玩了,真和她一起生活的话,只怕孤单的人是你呢。”

    “不可能的事你就别想了,别说她从没提过这样的事,就是临安公主和弘毅先生,又怎会让他们的爱女受这种委屈?”蓝桥哭笑不得地道,“还是说说大餐的事吧,我都饿了。”

    “我就是诈一诈你,看你有否心怀鬼胎,静姝姐什么样人我还不清楚?”风夜菱狡黠地一笑,招呼了几个女战士,和她一起在甲板的边缘搭起炉灶。

    一口三尺多宽的大铁锅,将水煮至滚沸,水上支着木条编的蒸架,蒸架上放着各色各样的新鲜海味,包括种类不一的蛤贝、大虾、螃蟹和鲜鱼等。

    “都是今天早上新捞的海货。”风夜菱不无得意地介绍道,“当时还说怎么运气这么好,原来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做了安排,让我用这些海鲜款待夫君呢。”

    她随便取来一面战士的圆木盾牌,扣在锅上正合适,把盾牌当了锅盖。白色的蒸汽从圆木的缝隙和边缘泻出,伴随着引人垂涎的鲜香。

    见蓝桥、甚至陈玉衡都在一旁默默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风夜菱哑然失笑道:“请夫君稍安勿躁,左右要等它们蒸熟,不如趁这时间先陪妾身玩玩。”

    蓝桥愕然道:“玩什么?”

    风夜菱操起她的重戟菱歌泛夜,眨了眨眼道:“当然是请夫君试试妾身的菱歌战戟,看能接下几招。”

    蓝桥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沈心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道:“你小子要是接不住菱儿的燎原十三式,又或失手损坏船上任何物件,你的那份海货,就由我代劳啦。”

    女战士们不知何时都已上了甲板,每人拿着一只酒碗,倚着船舷围坐一圈,等待着正中空场上的好戏开锣。大常抱着酒坛,一边给战士们倒酒,一边吆喝着让众人竞猜,看蓝桥能接住风夜菱几招。

    她们不是没看到蓝桥从倭船的桅杆上跳下,一招击毙坂田次郎,只是出于对风夜菱的爱戴和信心,早把这位大姐头当作不惧怕任何对手的战神。至于坂田次郎的死,自也和风夜菱不失时机突袭他下盘的那一招脱不开干系。

    在女战士们的哄笑中,风夜菱双手握紧菱歌战戟,目光倏地变得如盯视猎物的雌豹般锐利,一股杀气从她的戟上腾跃而出,直逼蓝桥。

    蓝桥也收起嬉笑玩闹的心,以流光剑在脚下的甲板上划了个圈道:“只要你能把我逼出这个圈,就算我输。”

    “这可是你说的。”风夜菱话音未落,已单手持戟,箭一般窜了上来。

    她将菱歌戟藏在身后,既减小前冲的阻力,更让人无从猜测她的第一招会以何种角度攻出。

    蓝桥从容不迫地站在圆心,看似随意地拿着流光剑,却给人以从环境中隐去的怪异错觉,让人难以辨清他是个大活人,还是一件本就存在于那个位置的死物。

    然而女战士们却体会不到这种上乘武学的境界,纷纷呼喊着为风夜菱助威:“还敢站那不动,快打他膝窝,让他给你下跪求饶。”

    菱歌戟闪电般从风夜菱的右肋探出,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千军,果如女战士们叫喊的那样,扫向蓝桥的小腿。

    戟上蕴含着风夜菱家传的天玄真气,呼啸的破风声比海风更响,女战士们更是爆出雷鸣般的喝彩。

    蓝桥叫一声“来得好”,流光剑往下一插,整个人头下脚上地单手撑在剑上,完全以剑支撑自身的重量。

    “当”的一声,剑击交击,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风夜菱早料到这招奈何不了蓝桥,迅速踏步向前,一招玉龙升天,战戟从蓝桥左胯划向他的右肩。

    蓝桥手腕一抖,身子极为巧妙地凌空抛起,同时流光剑也如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牵着,从甲板上弹起,又回到蓝桥手中。

    他在半空长剑轻点,剑尖准确无误地点在风夜菱的戟头上。

    风夜菱被蓝桥剑上的乾坤诀真气撼得娇躯一颤,知道若论单打独斗,自己和蓝桥间仍有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但她生性要强,怎肯此时服输?反正知道蓝桥不可能伤害自己,她索性放开一切顾虑,把菱歌战戟挥得呼呼作响,围着蓝桥划出的圈肆意猛攻。

    蓝桥如同身处暴风雨的垓心,使出无懈可击的守势霞满东方,把自己包裹在剑光构成的光球里,任由风夜菱的戟影从四面八方攻来,总能在最后一刻将她的菱歌戟格挡在外。

    风夜菱一口气把她的燎原十三式使到最后一招,由于此前从未在实战中有过如此酣畅淋漓的对决体验,此时已放手猛攻了十二招的她,已经有些力竭。

    蓝桥抓住她招式间的破绽,流光剑轻轻一托,同时探出左手,两根手指如钳子般夹住风夜菱的戟头。

    风夜菱一惊,忙向回夺,蓝桥不想和她较劲,便放开手指,却不料用力过猛的风夜菱受不住菱歌戟的重量,踉跄着连退两步,眼见就要摔倒。

    蓝桥脚步一动,瞬间闪到风夜菱的身后,一把揽住她的娇躯,柔声唤道:“小心。”

    风夜菱臊得满脸通红,连忙站好身子,不好意思地将他推开,同时低声嗔道:“那么多人看着呢。”

    大常瞪圆了眼睛,指着蓝桥道:“出圈了,你输了。”

    女战士们吵嚷着一齐附和,嘴上虽然都喊着蓝桥输了,其实心里也都明白,她们大姐头的这位夫婿,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沈心流老怀大慰,拍了拍蓝桥的肩头道:“今日若重评风云榜,你将是最有力的竞逐者之一。”

    他又转向早看得目瞪口呆的陈玉衡道:“跟着你师父好好学,总有一天你也能成器的。”

    风夜菱掀开锅盖,最后倒入小半坛烈酒,海鲜在酒气的作用下香气更浓。

    她又亲自倒了两碗酒,自己拿一碗,另一碗递给蓝桥,笑吟吟地道:“夫君英武盖世,妾身心服口服。”

    “这一碗酒,敬夫君。”她双手持盏一饮而尽,“不过妾身可不会因此气馁,此后必定更加刻苦勤练,到时再请夫君指教。”

    “随时恭候。”蓝桥看着仿佛脱胎换骨般的爱妻,也是既激动,又欣慰。

    “敬大哥。”女战士们一齐呼喊,一齐饮尽碗中酒。

    不用说也知道,她们已经接受蓝桥作为风夜菱夫婿的事实,把他当作思君号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了。

    蓝桥激动的举起酒碗,向众人示意了一下,然后便把酒浆灌进喉咙。

    这碗酒出乎意料的浓烈,那辛辣的口感让蓝桥差点呛出声来。

    “才刚逞完英雄,立时就被一碗酒给难住了?”风夜菱莞尔笑道,“这是我新酿的烈酒,名叫当头红日,是一种浓度极高的米酒混合荔枝而成,辛辣中带点果香和清甜。在严酷的海上环境中,这样的烈酒比稍嫌寡淡的青菱酒更有滋味。”

    蓝桥再饮一碗,终也能体会到那炽热冲击带来的爽快以及荔枝果香的细微妙处:“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小酒仙还有什么本事,还不一并亮出来给夫君看看?”

    风夜菱从锅里夹出一枚海胆,海胆是切开处理过的,大的一半当作容器,小的一半算是盖子。揭开盖子后,海胆壳里填着蒸饭,饭上又盖着新鲜的海胆肉。

    蓝桥才咬一口,海胆的鲜甜立时混合着米饭的清香直冲脑际。他又喝了口酒,然后便风卷残云地将海胆饭一扫而空,最后舔着嘴唇叹道:“我感觉自己就像坐在一个巨大的宝库上,有数不尽的珍馐在等待着我享用。再精工的技巧,也比不上大自然最原始最纯粹的馈赠。”

    女战士们也开动起来,各自从大锅中选出喜爱的食物,散在甲板上或蹲或坐,边吃边喝,大快朵颐。

    “来,再尝尝这大海螺~”风夜菱受这欢声笑语的气氛影响,也从女战士变回温柔小娇妻,“哇,人家对你那么好,你就不知也喂人家两口的嘛?喂!!谁让你用嘴喂啦,讨厌……”

第465章 屠龙行动

    吃饱喝足后,风夜菱宣布了一个重要决定。

    思君号将折向东北行驶,前往位于大鹿岛以东约二十里外的邳山岛,歼灭盘踞在邳山岛附近以赤龙号为首的倭寇船队。

    邳山岛因其附近海域开阔,鱼群的数量和种类丰富,还与小邳山、大洞精、下老鹰及上下浪挡等几座附属岛屿交相掩护,又离内陆的海岸线较远,长期被倭寇占据,被倭寇视为侵袭沿海地带的重要据点。

    此地倭寇共有近两百人,现在被一股首领名叫天野嘉隆的势力把控。天野嘉隆的船队由一艘大型旗舰、两艘中型战船和两艘小船组成,利用邳山岛的地形优势,屡屡进犯温台二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谓臭名昭著。

    早在倭寇大举进犯玉环,迫使官军撤退之前,天野嘉隆就是附近海域最令人头痛的倭寇之一。

    他的旗舰赤龙号长逾十丈,宽三丈,以前后二桅驱动,水手八十余人。官军水师几次试图清剿,非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甚至还在一场海战中折了一艘战船,从此再不敢轻举妄动。

    天野嘉隆不仅本人是倭寇中的用刀高手,他视作左膀右臂的两位黑甲武士吉川宗一和冈崎左卫门更是出自东瀛剑门宗的剑法大家。在他们二人的帮助下,天野嘉隆的势力迅速壮大,成为悬在沿海百姓头上的一把刀。

    只要天气允许,赤龙号不用一个时辰便可从邳山岛开到台州海岸,倭寇耀武扬威地上岸抢掠一通后,又可以从容退回船上,带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今天,我就是要屠了这条赤龙,为沿岸的百姓出口恶气。”风夜菱斩钉截铁地道。

    思君号本已从鸡脐山海域向南驶出四十余里,当其折向东北,驶到可以向北看到邳山岛的位置时,暮色正开始悄然降临。

    邳山岛正南的海域十分开阔,只在东南方向耸立着两座更小的小岛。上浪挡岛与邳山岛隔着四里宽的海面,而在上浪挡岛东南仅三十余丈之外,又是只有五六十丈见方的下浪挡岛。

    三座岛将海面分成一大一小两个海峡,而大小浪挡岛间仅三十丈宽的小海峡,即将成为倭寇的坟墓。

    以赤龙号为首的五艘战船刚从温州府沿岸劫掠而归,正想驶回位于邳山岛南端的港口,就见思君号从暮色中忽然杀出,接近一艘中型战船后射出一轮箭雨,将船上一名不及防御的倭寇射伤。

    天野嘉隆立即下令迎战,五艘战船变换阵型,由两艘快艇在前冲锋,两艘中型战船全速跟进,他的旗舰赤龙号则在后压阵。

    思君号射完一轮箭,立即偏帆转舵,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弧线,转而往大小浪挡的方向驶去。

    两艘小艇速度奇快,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已欺近到距思君号不足五百步的位置。风夜菱命战士们再次放箭,小艇上的倭寇早有防备,以盾牌挡开。

    大常对掌舵很有经验,思君号绕过大浪挡岛,径直驶入大小浪挡之间的狭窄海峡。天野嘉隆敏感地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忙命船上的水手打出灯号和旗语,试图阻止小艇追进海峡。

    但由于天色已暗,再加上小艇上的倭寇早听说了以全是年轻女战士闻名的思君号,此时眼瞧着越追越近,怎肯放弃吃到嘴边的肥肉?他们的目光全都在盯在思君号女战士们的身上,哪还有人回头看他们的旗舰?

    待天野嘉隆想起击鼓传讯,两艘小艇早已追进海峡,由于山体阻挡,鼓声也听不到了。

    天野嘉隆急得直跺脚,忙吩咐负责传令的倭寇,命其中一艘中型战船继续前进,进入海峡接应两艘小艇。另一艘中型战船则停在海峡外待命,他的赤龙号将从邳山岛和大浪挡间的宽阔海域穿过,试图绕到思君号正在穿越的小海峡的另一端阻截。

    两艘小艇越逼越近,待相距不足二十步,倭寇从小艇上射出飞索,勾住思君号的船尾。思君号上的女战士几次向小艇射箭,都被艇上的倭寇以盾牌挡开。

    驶入海峡的中型战船见小艇勾住了思君号,也是大为振奋,水手们卖力划桨,向思君号进逼而去。

    这时就听思君号上鼓声爆响,两道人影冲天而起,如雄鹰一般俯冲到两条小艇上,正是蓝桥和沈心流。

    两人各持宝剑,如比赛般在小艇上展开搏杀。小艇上的倭寇有的中剑倒下,有的被踢下甲板,混乱中连蓝沈二人的衣角也没摸着,就已彻底失去对小艇的控制。

    沈心流终究更胜一筹,当他用手肘把艇上最后一名倭寇撞进海里,抚着银髯大笑道:“怀远,还需努力啊。”

    蓝桥没过多久,也用流光剑刺死艇上的随后一名倭寇,将其尸体踢下船道:“晚辈不敢与师公相比。”

    船上的女战士见二人如此英勇,瞬间就将两条小艇上的总计十八名倭寇扫荡干净,士气大振。思君号在大常的操控下掉转船头,反迎着跟进海峡的中型战船驶去。

    两艘战船相向行驶,在狭窄的海峡中避无可避,可谓狭路相逢。

    思君号上的女战士射出三轮箭,同时也挡了对方的三轮箭。趁对方再次准备搭箭的工夫,风夜菱窜上桅杆,手中翳影弓拉成满月,一支箭矢流星般划过长空,径直落向正在敌船上指挥倭寇们作战的船长的面门。

    那船长看到箭影,立即举盾挡格,却不料风夜菱的箭上含着她的天玄真气,一下将那面做工粗糙的生铁盾震得裂作两半。

    船长骇得连忙蹲下,堪堪让这追魂夺命的一箭从头顶划过,并且再不敢站起身指挥进攻。

    倭寇们见船长窝囊如斯,即便支起盾牌,仍畏惧风夜菱可穿透盾牌的神箭。他们躲到甲板的各个角落,任由思君号上发射的箭矢如雨般落下,却没人再敢离开掩护,起身还击。

    思君号迅速接近敌船,船长为避免两船相撞,勉强扳动控制船桨的轮盘,将船转得向左偏了一些,与思君号几乎平行地掠过。

    倭船向北行驶,思君号向南,二船错身而过本不过几下弹指的瞬间。然而正是趁着两船交会的短暂时机,思君号上射出十余条钩索,勾住倭船右侧的船舷,将两船牢牢绑定在一处,女战士们手持刀剑,如狼似虎地跳上倭船的甲板。

    冲在最前面的,当然还是风夜菱。

    她把菱歌戟舞得呼呼作响,燎原十三式全力展开,在甲板上几无一合之将。蓝桥和沈心流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和她形成一个三角阵型,在倭船的甲板上所向披靡。倭寇初时还有人试图抵抗,待见到在三人手下丧命同伴的惨状,也纷纷畏缩不前。

    陈玉衡及二十多名女战士跟在风夜菱蓝桥等人身后,待清理完甲板上的倭寇,又由蓝桥带头钻进船舱扫荡。

    尘埃很快落定,船上的四十名倭寇被杀者十三,落水者二十二,还有五人缴械投降。至于思君号一边,则只有四名女战士受了轻伤。

    风夜菱这次没有处决俘虏,而是在砍断倭船的桅杆后,命人将他们带回思君号。

    待众人回到思君号上,绑定两船的钩索迅速撤开,思君号向南穿出海峡,只留下倭寇那艘断了桅杆的空船在海上随波漂荡,最后搁浅在小浪挡岛的礁石边。

第466章 邳山海战

    当赤龙号沿大浪挡岛西侧绕到海峡的北口时,天野嘉隆刚好看到思君号掉头回转,看到风夜菱蓝桥等人在他的中型战船上大杀特杀,看到思君号重新驶向海峡南口,气得暴跳如雷。

    似乎只是片刻之间,他就折损了三艘战船,以及近三分之一的战士兄弟。

    由于海峡内水深不够,他的赤龙号不得不再次从大浪挡外绕行,才能重新回到海峡南侧的海域。至于赶到之前他的另一艘中型战船还能不能保住,他着实没有任何把握。

    “那几个人,都是高手。”站在他身边的黑甲武士吉川宗一冷静地道,“井上他们,很难。”

    井上大郎是另一艘中型战船的船长,奉命守在大小浪挡海峡的南侧。他眼瞧着思君号连迫己方三艘战船,难掩心中惊骇,下令战船向西撤退,以避开从海峡中冲出的思君号的锋芒。

    天野嘉隆远远看到,气得一脚踢翻一只木桶,怒不可遏地道:“这个懦夫,让他守住海峡的南口,现在竟然跑了,这比战败更加可耻!”

    “井上的战船比敌人更大,船上的战士也比对方更多,却不战先怯,这种质素的船和手下,不要也罢。”另一名黑甲武士冈崎左卫门冷笑道,“不如就让他先吸引对手的战力,我们随后再从后进击,一举击溃对手。”

    于是三条战船在邳山岛南侧的宽阔海域上驶成了一条直线,井上大郎的战船在前逃窜,思君号紧追其后,天野嘉隆的赤龙号又掩在思君号之后。

    井上的战船吃水比思君号深,航速也比思君号稍慢。眼见思君号越追越近,井上知道若保持原状,很快便会被思君号追上。

    风夜菱再次爬上桅杆,以两腿将桅杆紧紧盘住,腾出上身,一箭射向敌船。

    她翳影弓的射程本就远超普通长弓,又居高临下,这一箭穿越暮色,划过逾八百步的空间,如流星一般向敌船坠落。

    船上倭寇虽对这一箭的射程感到震骇,却仍依常例举盾防御。他们犯了和另一艘倭船同样的错误,直到硬木盾被箭上的真气震裂,才意识到风夜菱的可怕。

    看到手下捧着裂开盾牌的恐惧神色,井上大郎又想起方才在海峡南口目睹另一艘战船被击溃时的情景。当女战士们跳上甲板肆意杀戮,同伴们奋死一战时的吼叫声,中招倒地时的哀嚎声,此刻就如梦魇一般在井上大郎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下令转舵,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战船朝右转向,因为右舷正对着思君号的船头,便进入了最佳的攻击状态。井上的这艘船有七丈多长,倭寇们可以沿右舷呈一字型排成两行,分前后两组向思君号射箭。

    而思君号因为正对着敌船,女战士们不得不集中在船头的一小片区域射箭,这片位置只能容纳不到十人同时射箭,且因众人相距较近,缺乏躲避空间,极易中箭。

    一轮箭雨过后,两名女战士中箭倒下,敌船上的倭寇发出欢呼。

    若依往常对付倭船的经验,风夜菱会利用思君号机动性和射程上的优势,在敌船的射程之外远程消耗对方的战力。所以当敌船转向,最佳的策略是和敌船同时转向,继续保持与敌船相隔一定距离的行驶状态,继续利用己方弓箭的射程优势威胁敌人。

    除了她射程高达八百步的翳影弓,思君号上的其他长弓也都取自玉环的军械库,是出自京城兵工厂的良品,射程超过五百步。而倭寇手中的弓多产自沿海一带的小作坊,射程只有不到四百五十步。

    但此刻还有天野嘉隆的赤龙号在后紧追,她没有时间用在这种见效较慢的远程消耗上,只得命思君号不再射箭还击,全员蹲下以盾牌挡箭,同时战船全力加速,如奔马一般冲向敌船的右舷。

    她必须利用在海上和赤龙号拉开的距离差距,尽快解决眼前这艘倭船,再回过头来和赤龙号决战。

    此时的井上已接近癫狂,和半天前的坂田次郎一样,拼命转舵,试图用更加坚固的船头迎接思君号的冲击。

    风夜菱拉开翳影弓,手指夹起两支箭搭在弦上,将两名试图拉动风帆缆绳的倭寇射翻倒地。

    又有两名倭寇抢去拉缆绳,风夜菱又是两箭射出,再次射伤二人。

    几经拖延之后,当思君号终于撞上敌船,敌船的转向只完成了一半。

    伴随着刺耳的巨响、木屑的飞溅以及船身的剧震,思君号船头的角铁如锥子一般凿进敌船右前方的船舷。

    “由于事先未经远程消耗,敌船上的倭寇接近满员,约四十人上下,夫君小心。”风夜菱放下翳影弓,拿起她的菱歌戟。

    沈心流沉声道:“速战速决,他们的头头交给我。”话音未落,就见他身影一闪,已率先跳上敌船的甲板。

    生死立判的恶战终于展开,这同时也是风夜菱经历的最艰苦的一次战斗。

    她虽有沈心流和蓝桥两大高手助阵,但敌船上有四十名凶神恶煞的倭寇,而己方除了留在思君号上划桨和控制风帆的船员,可参与作战的女战士只有二十多人,再加上赤龙号正从远处逼近,不但给了倭寇们奋战到底的动力,也让风夜菱和女战士们承受着巨大的时间压力。

    本来应该先虚晃一招再打的情况,被简化成直接全力一击,结果被对方悍勇地挡住,白费了力气,又耽误更多的时间。而这种情况出现得越多,内心也就更加焦急。

    “别着急,一个一个来,能杀一个算一个。”蓝桥不知何时来到风夜菱的身边。

    “可赤龙号马上就过来了。”风夜菱说着话手上不停,菱歌戟逼退一名倭寇,却未能使其负伤。

    “无论如何,先废掉他们这艘船,至于人能否杀完,并没有那么重要。”蓝桥一语道出关键,“这交给我,我先砍断他们的桅杆再说。”

    风夜菱稍稍舒了口气,心神也镇定下来,望着蓝桥杀入倭寇人群中的背影轻声道:“幸亏有你。”

    远处的赤龙号上,天野嘉隆看着井上大郎那边的战况,淡淡地道:“那个女船长我还不放在眼里,真正难以捉摸的是那两个男的。”

    冈崎左卫门同意道:“他们一个试图斩断桅杆,一个直取井上,意图相当明确,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使那艘战船陷入瘫痪。”

    “看来他们已感受到来自我们的压力。”天野嘉隆微微一笑道,“是时候让他们领教一下,我们疾风神弩的厉害了。”

第467章 疾风神弩

    疾风神弩是东南海面上第二可怕的重型武器,仅是底座和支架就有近两丈宽,呈微微倾斜向上的角度,需四名倭寇一齐用力,才能将机括上满。

    纯铁打造的弩箭长约四尺,由两名倭寇扛着装载在支架上,其射程虽比不上寻常弓箭,但威力极其强大,可以轻易射穿五匹并排的骏马,也可直接对船体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这已超出通常对弩箭的认知,更像是一种弩炮。

    弩炮在陆战中因笨重不易移动,并未受到广泛使用,但放在赤龙号这样的大型战船上,却是再合适不过。

    天野嘉隆传下指令,命赤龙号全速前进,接近思君号和井上大郎的战场。

    只要进入疾风神弩的火力范围,已经装载完成的弩炮将毫不留情地发出怒吼,把思君号葬于海底。

    “赤龙号冲过来了!”留在思君号上的大常喊道,“大姐头,快!”

    同一时刻,风夜菱在敌船上的作战正陷入胶着。倭寇们见赤龙号赶来支援,不再如方才般惊慌,开始有序地收缩防守。

    他们或据角落,或守住船舱的入口,凭借狭窄的地势齐心合力,不给风夜菱各个击破的机会。

    她每攻出一招,至少都有三到六把长刀或长矛在等着,即使她肯发狠,凭借力量差距打倒一两人,也难免被其余的兵刃所伤。

    井上大郎不给沈心流接近他的机会,一早就溜进船舱,命十余个手下死死把住入口,尽量拖延时间。沈心流想进入船舱,除非将这些人全数杀光,踩着他们的尸体进去。

    倭寇们的心里十分清楚,只要等到赤龙号靠近,这些发疯的女战士们将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这状况更激发了他们血战到底的勇气,每个人都迸发出悍不畏死的决绝战意。

    这样一支队伍,是无法被轻易击溃的。

    唯一得手的人是蓝桥。

    他迅速穿过混乱的甲板,发动气激术积聚的真气,流光剑狠狠斩在桅杆的根部,一剑便将桅杆斩断,使其向侧面倾倒下来。

    风夜菱一招横扫千军,将七名倭寇同时迫退,转头对蓝桥道:“你去帮大常!”

    “包在我身上。”蓝桥和风夜菱遥一对视,身形飘回到思君号的甲板上。

    这时赤龙号已迫近到距思君号不到四百步的位置,一蓬箭雨如密集的蝗虫般飞上半空,又如冰雹般噼噼啪啪地落下。

    思君号除了在船舱里划桨的八名女战士,就只有大常和另两名控制帆索的女战士在甲板上。她们以前最多见过三四十支箭的齐射,现在赤龙号射出的箭雨超过六十支箭,仅是其声势便让几人看得色变。

    她们的圆木盾早插满了箭,不得不又换了新盾,倚在船舷边蹲下,以躲避接踵而来的第二轮箭雨。

    待赤龙号接近到不足三百步,天野嘉隆一声令下,疾风神弩发出剧响,四尺长的铁箭携着骇人的破风声呼啸而出,径直飞向思君号的右舷。

    若给弩箭击中,思君号受到的损伤不会亚于被一艘中型战船正面冲撞。

    大常虽是第一次和赤龙号作战,但疾风神弩的威名早如雷贯耳,她惊骇地道:“是疾风神弩!”

    蓝桥不待她说,早看见那道穿越暮色射来的黑色闪电。

    他大喝一声,从船的右舷跳入虚空,双手紧握流光剑,猛的一记下击,流光剑狠狠斩在弩箭的锋尖之上。

    金铁撞击的巨响震彻全场,弩箭被击落海中,蓝桥则借力倒飞而回,重新落在思君号的甲板上。

    那弩箭势大力沉,他落回甲板时先踉跄了一步才重新站稳,并且直到此时仍隐隐觉得虎口发麻。

    “大哥!”大常忙扶住他,“你不要紧吧?”

    “无碍。”蓝桥推开她道,“你们做好准备,等菱儿她们一回来立刻开船,咱们先逃出去再说。”

    “我知道,我知道。”大常急得又看向倭船的甲板,向风夜菱通报了这边的情况。

    这时第二发弩箭又已在赤龙号上装载完毕,呼啸着飞向思君号。

    “再来!”蓝桥被激起凶性,随手把外袍扔在甲板上,再次跳出船舷,在空中迎击弩箭。

    又是“当”的一声,弩箭落海,蓝桥飞回船上。由于用力过猛,他胸前和背后的铳伤迸裂,鲜血沁了出来。

    赤龙号一连射出六枚弩箭,蓝桥也六次跳出船舷,每一次都用流光剑准确无误地将弩箭击落,再借力飞回思君号的甲板。

    到最后一次时,因赤龙号已逼近到一百五十步外,弩箭的力道更大,蓝桥击落弩箭时只觉气息一窒,随即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在一旁的倭船上,风夜菱当机立断,命女战士们依次退回思君号,由她亲自断后。

    沈心流放弃进入船舱诛杀井上大郎的想法,和陈玉衡一起退回到风夜菱的身旁。

    倭寇见他们退却,立时发动反攻,原本各据角落的几伙人重新集结,和从船舱里钻出来的井上大郎一起,结成一个弧形的进攻阵势,叫嚷着向断后的风夜菱等人推进过去。

    好在风夜菱的菱歌战戟有一人多长,覆盖面足够广,每次一戟挥出,总能迫退三到五人,再加上陈玉衡和沈心流护住左右,撤退的过程还算顺利。

    待所有女战士和陈玉衡都已跳回思君号,沈心流一把将风夜菱也推回去,同时拿过她的菱歌战戟,长笑一声道:“当年我随先帝南征北战,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而今汝等区区数十倭寇,看谁能挡我?”

    他虽年逾七旬,身体却仍如豹子一般敏捷。但见他陡地冲天而起,菱歌戟在空中幻化出万千戟影,一百零八斤的重戟在他手中,好似轻如鸿毛。

    井上大郎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低估了这看似貌不惊人的老者的实力。

    当沈心流飞跃身前的十几名倭寇,戟影完全将井上大郎笼罩的时候,后者生出虽被人群簇拥,却好似一个人孤悬海上,面对狂风暴雨的可怕感受。

    他知道对他来说,一切都结束了。

    武士刀还不及出鞘,他只觉胸前一凉,已被菱歌戟贯胸刺透。

    趁着沈心流击杀井上大郎的工夫,女战士们已在思君号上各就各位,风夜菱看着沈心流神乎其技的武功,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可走。

    “启航!”伴随着风夜菱的命令,女战士们撤回跳板拉起风帆,用长杆推开倭船,同时舱内的水手全力划桨,思君号摆脱了已基本失去机动性的倭船,向西北方向行去。

    天野嘉隆眼见赤龙号只剩不到五十步就能撞上思君号,却让后者如游鱼般在最后一刻溜走,气急败坏地命手下继续射出弩箭。

    疾风神弩再一次发出怒吼,弩箭咆哮着穿越长空,射向思君号的船尾。

    沈心流杀死井上大郎,如大鸟一般从倭船上腾空而起,恰弩箭飞至,他横起菱歌戟猛地一击,竟将弩箭打得倒飞而回,反射向天野嘉隆的赤龙号。

    天野嘉隆色变道:“快蹲下!”

    赤龙号尚是第一次迎接自己弩箭的攻击,许多倭寇都惊得不知所措。此时吉川宗一跨前一步,抽出武士刀高举头顶,待弩箭飞至近前猛地挥刀下击,将弩箭斜斜地劈落在甲板上。

    “好功夫!”天野嘉隆看着仍在甲板上打着滚的弩箭,脱口赞道。

    吉川宗一的脸色阵红阵白,过了好一阵才调匀了气息,默然半晌道:“别小看那老头,他是个真正的大师。”

    沈心流落到思君号的船尾,和吉川宗一相隔三百步对望一眼,喟然道:“不愧是东瀛剑门宗的高手,本以为这下他会多少受些内伤,然而他只调息片刻,就完全恢复过来。”

    风夜菱接过沈心流还给她的菱歌战戟,询问道:“屠龙行动未竟全功,接下来我们该去哪?”

    沈心流洒然笑道:“你是船长,却要问我去哪?”

    “是否未竟全功,现在仍言之尚早。”蓝桥看着天上不断堆积的浓云道,“等天色黒透,我们或还有发动第二波进攻的机会。”

    风夜菱愕然道:“第二波进攻?”

    “天野嘉隆在挫败了我们的第一次进攻后,必然以为我们有多远跑多远,不敢再和他的赤龙号正面交锋。”蓝桥泛起似曾相识的感觉,因为他在帮花语夕营救白露秋等手下时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在这种情况下,他绝不会想到,我们还敢发动第二次进攻。”

    “那这一战,我们该怎么打?”毕竟事关一船人的性命,风夜菱仍显得犹豫。

    “天野嘉隆这次虽保住了赤龙号,但五艘战船折损了四艘,人员也有不少伤亡。”蓝桥信心满满地道,“若我是他,在想不到我们会去而复返的情况下,此时必然急于回港整顿,从赤龙号上调派人手,乘木筏和小船去附近海面接回幸存的倭寇和贵重物资。”

    风夜菱的眼睛亮了起来:“也就是说,赤龙号不但将停回位于邳山岛南端的港口,且船上因很大一部分倭寇离船外出,使赤龙号处于几乎不设防的状态?”

    沈心流年轻时久经沙场,自然也明白蓝桥的意思,微微一笑道:“咱们船上还有多少支箭?”

    “还有三百多支。”不待风夜菱问她,大常已抢着代答道,“足够咱们二十人射十五轮。”

    是夜浓云蔽月,将整片邳山岛海域笼得一片黑暗。这不仅增加了倭寇们搜救同伴抢运物资的困难,更让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危机无所察觉。

    思君号无声无息地从海上接近,如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窥视着正停在港中的赤龙号。

    赤龙号上灯火通明,倭寇们正如蚂蚁一般在港口的附近活动着,有从赤龙号上往下搬东西的,有临时砍树扎筏准备出海的,还有负责把被抢救回来的人或物资接运上岸的。

    这一切在混乱中透着高效,也体现出天野嘉隆在承受巨大打击之后,仍能很快振作起来,是个极具韧性的倭寇首脑。

    三百支箭在思君号的甲板上排好,箭簇都被油布包裹,处在随时可供取用的状态,女战士们屏息凝神,等待风夜菱下达最后的进攻指令。

    当明晃晃的火焰在黑暗中燃起,天野嘉隆惊觉有异时,第一轮的二十支火箭已如从半空降下的火雨一般,落向赤龙号的甲板。

    “快回到船上!准备开船迎战!”他大吼地招呼着在港口乱撞乱窜的部下。

    然而很多倭寇还没来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第二轮的二十支火箭又落了下来。赤龙号上数处起火,倭寇们手忙脚乱,几处火点还来不及扑灭,第三轮火箭又至。

    倭寇们不知该先灭火还是先躲箭,在甲板上你来我往,混乱加剧。天野嘉隆却不顾这些,执意命赤龙号离港,对在暗中偷袭的思君号发动反击。

    赤龙号扬起风帆,在第四轮、第五轮火箭的洗礼下逐渐驶离港口。

    “他们来了。”大常沉声道。

    风夜菱神色激昂地扬起手臂:“是时候给他们致命一击了,快!”

    女战士们有条不紊地在箭支的中段绑上一根横岔,这可使得火箭在击中风帆时,不会穿透帆布落下,而是卡在帆布之上,使风帆得到充分的燃烧。

    所以当第六轮火箭射出,她们的目标就是赤龙号刚刚扬起的风帆。

    二十支火箭有十七支命中风帆,箭支因绑着横岔的缘故不会落下,油布上的火焰最终引燃了风帆。

    “快救火!”虽然人人都喊着救火,但这么大面积的风帆起火,在赤龙号离港的情况下,谁也不知这火该怎么救。

    天野嘉隆试图命人还击,但思君号隐藏在五百步外的黑暗中,他们只能猜测着向方才火箭射出的位置射箭,却不知思君号早已在黑暗中驶移到另一处位置。

    当思君号的第七轮第八轮火箭飞至,赤龙号已彻底陷入瘫痪,要救火,要逃命,要还击,要回港,各种声音混作一团,谁也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天野嘉隆叫嚷着令赤龙号继续反击,但听从他指令的倭寇已越来越少。

    风夜菱拉开翳影弓,射出决定此战胜负的一支箭。

    这支箭射断了悬挂风帆的主缆绳之一,使七八丈长的风帆陡然间从桅杆上坠落,如熊熊燃烧的巨毯般盖在混乱不堪的甲板上。

    十余名倭寇被活活烧死,甲板上的人群发出惊恐而绝望的喊叫。伴随着思君号射出的第九轮和第十轮火箭,赤龙号上的大火终于以再不可逆的势头蔓延至全船。

    天野嘉隆自知大势已去,只得在两位黑甲武士的保护下弃船逃生。

    再没有人能挽救赤龙号毁于火海的命运。

第468章 深夜凯旋

    相传天庭曾有神鹿,因偷衔仙果播撒下界而被坠入东海,形成一座鹿形的孤岛,大鹿岛亦因此得名。

    大鹿岛占地不大,普通人约六千步可环岛一周,岛上树木茂密,在夏日里凉爽宜人。其实际又分为大鹿山和小鹿山,两者各据南北,南北二山之间以地峡相连。那片可供中小型战船登陆的海滩,也正位于地峡的西岸,处于被大小鹿山环抱的西海湾中。

    早在贺九龄率玉环村民上岛之初,他们就砍伐巨木,在西海湾的海床上埋设一排木桩,以阻止吃水深的大船进入西海湾。

    而在大鹿山的北侧和小鹿山的南侧,他们还各建起两座箭塔。

    箭塔初时是供战士们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向海湾内的敌人射箭,到风夜菱夺取思君号后,为防止相似型号的中型轻便战船再次来袭,四座箭塔的顶层平台又各加设了一台简易的投石装置,可利用一根圆木制成的杠杆和其末端的网兜,将上百斤重的石块投掷出去,对试图穿越木桩障碍的船只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此刻的大鹿岛一片寂静,除了箭塔上的哨兵在月色中向他们挥手致意,梦乡中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的“屠龙英雄”思君号,会在这样一个深夜凯旋。

    思君号在西海湾的浅滩上落了锚,风夜菱和女战士们乘上三艘专用于接驳的小木筏,踏上大鹿岛这片熟悉的土地,或者说,她们新的家园。

    岛民们的房屋大多建在大鹿山的东麓、西麓和北麓,那处的山势较缓,一层层的草庐或木屋从山脚下一直绵延到山腰,其间以山路小径相连。

    “这里的房屋基本全是贺岛主他们迁来时自行搭建的,都不大,也几乎没有空的。”风夜菱一边带着众人登上山坡,一边解释道:“还有此后陆续前来投靠避祸的,他们在小鹿山那边又建起一片。”

    “今天已太晚了,等到明天,玉衡应可以在小鹿山那边找到一处空房。”她借着月光,指着北边小鹿山的方向道。

    沈心流呵呵笑道:“小娃娃今天先跟我走吧,和老夫凑合一宿,明天我带你过去。”

    “前辈……”陈玉衡受宠若惊,朝着沈心流深深一揖,“晚辈感激不尽。”

    蓝桥则趁机看向风夜菱,嘴角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笑意:“那我呢?”

    “你是我家的夫君,自然要到我家来。”风夜菱见女战士们都在看她,不禁没好气地道,“不过你别想我如何侍候你,今天累都累死了。”

    女战士们都笑了。

    众人在山坡上道别,各回各家。风夜菱的小屋位于大鹿山房屋群的最高处,共有两间。外间是个小小的堂屋,里间便是卧室。

    风夜菱刚推门时,屋内一片黑暗,但很快就听黑暗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大小姐回来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摸索扑簌之声,屋内亮起火光。

    一个粗布麻衣的姑娘站在堂屋正中,朝风夜菱微一躬身道:“见过大小姐。”

    她睡眼惺忪,显然是在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开门,才起身点灯的。从她躬身行礼的姿势来看,她的一条腿还似有些残疾。

    “噢,姑爷也来了。”她直到此时才看到蓝桥,忙把他也迎进房间,然后去炉子边烧水,准备为二人冲茶。

    蓝桥惊讶于她竟认得自己是“姑爷”,又想到风夜菱通常被人们称作“大姐头”,这姑娘还是第一个唤她“大小姐”的。

    难道是个熟人?

    蓝桥在脑海中飞速检索这麻衣姑娘的形象,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你是小麻雀。”

    “嘿,没想到姑爷还记得我。”她不好意思地搓着手,有些胆怯地瞟向风夜菱。

    “别怕。”风夜菱嫣然一笑,友善地抱了抱她道:“我有那么小心眼吗?”

    小麻雀本是青州地下角斗场中的常胜将军,当年左战为赚取天价赔率,曾利用朱玄诱骗风夜菱参与角斗,试图让风夜菱杀死小麻雀。

    角斗中风夜菱以内力震断了小麻雀的一条腿,却未如左战所愿地杀死小麻雀,而是和小麻雀携手离开,彻底坏了他场子的规矩。

    事后小麻雀自觉无颜再留在青州,便乘船南下,到温州做了一名绣娘。后来倭寇进犯,她拖着一条断腿在陆地上走不远,便和几个伙伴乘船前往大鹿岛。

    她们和蓝桥陈玉衡的经历相似,也是在半途遇到倭寇拦截,幸亏风夜菱的思君号及时赶到,才将她们救下。

    他乡重逢,小麻雀对风夜菱既感激又敬畏,便索性做了她的侍婢,在她回岛时照顾她的起居。

    现在的小麻雀留起长发,容颜在灯光下透出几分俏丽。她看了看风夜菱,又看了看蓝桥,忽地脸上一红,低声道:“大小姐要是不需要奴婢侍候,奴婢这就出去。”

    “你想哪去啦?”风夜菱把她按得坐回到堂屋一角的小板床上,“接着睡你的,不必管我,也不用躲出去。”

    风夜菱的卧室与堂屋隔着一面破旧的帘布,里面除了一张四尺宽的木榻,就只有一个放着铜镜的小梳妆台,还有用几根树枝搭成的简易衣架。

    当然,最让蓝桥感到温暖的,还是其中熟悉的气息。

    风夜菱的气息。

    这气息是如此亲切,让他几乎立刻就回想起初识风夜菱时,造访风竹仙居的情景。

    风夜菱不知他在想什么,为他铺好床铺,又再次为他包扎好伤口,最后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我再来找你。”

    蓝桥愕然道:“你去哪?”

    风夜菱柔声道:“我到海滩那边的几座箭塔巡视一下,大家守夜也不容易。”

    “那也不能不睡觉啊。”蓝桥不悦地道,“你是否有意躲我?”

    “不是躲你,是考虑到影响,不想让大家对咱们有什么看法。”风夜菱轻叹一声,幽幽地道:“大鹿岛上多是丧夫丧子女人,即便咱们今日得胜,也很难抚平她们因至亲离世带来的悲伤。现在她们在外面守夜,时刻警惕倭寇来袭,我却独自在家,享尽夫君的温柔,换作你是她们,即便嘴上不说,难道心里不会有一丝丝的不痛快吗?现在倭寇势大,咱们最紧要就是同心协力,若因我沉迷与夫君恩爱温存,给了倭寇可乘之机,岂非得不偿失?”

    听了风夜菱这一番话,蓝桥只觉既惭愧又敬佩,知道她再不是过去那个任性的大小姐。

    “你说的对,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到。”他苦笑道。

    “今日能与夫君重逢,我已感到非常幸运,甚至好怕自己突然醒来,发现一切都不过是场梦。”风夜菱爱怜地抚摸着蓝桥的脸颊,就像慈母抚摸自己的孩子,“乖,大鹿岛很小,我走不远的,有事的话就找小麻雀。”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风夜菱离开的时候,把蓝桥和小麻雀单独留在了房里。

    小麻雀显得非常拘谨,独自坐在堂屋一角的小床上,低着头不敢看他。

    蓝桥取下藏在大氅袖口的那两把匕首,交给她道:“我知道你身手不错,等下夜里我若发疯,出来打扰到你,你就用这两把匕首把我刺醒。”

    小麻雀骇然道:“奴婢怎敢?”

    “别担心。”蓝桥洒然一笑,重新走回卧室道,“只有这样,咱们俩才都能心安。”

第469章 鹿岛风情

    这是蓝桥几个月来睡得最大的一个懒觉,直到风夜菱忍不住来掀他被子,他才打着呵欠道:“什么时辰了?”

    “还知道问,没见太阳都晒屁股了吗?”风夜菱笑着在他身上拍了拍,又白他一眼道:“全岛上下,你怕是最后一个还留在梦乡里的,来说说看,都梦见谁了?是静姝姐还是雪音妹妹啊?”

    蓝桥嬉皮笑脸地道:“自然是梦到我家菱儿。”

    “哼,油嘴滑舌,鬼才信你。”风夜菱恶兮兮地说着,旋又不禁嫣然一笑,如百花齐绽,若万里晴空。

    蓝桥抗议道:“不是你让我好好休息的吗?怎么现在又来说我。”

    或许是李静姝送他的药有神效,又或许突破至第五层的乾坤诀心法使他创口的愈合能力加强,仅仅一夜过去,他前后的两处铳伤便都已结痂。

    风夜菱看过他的伤口也十分欣喜,打趣他道:“以后就都可以派你上前面挨刀了。”

    小麻雀煮好米粥,配上她在岛上自制的咸菜,用一个大托盘端着,摆到蓝桥面前,却仍旧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

    蓝桥见托盘上还搁着自己昨夜交给她的两把匕首,莞尔一笑,将匕首收进袖中。

    吃罢米粥,蓝桥先同风夜菱一道拜见她的外婆。

    在蓝桥的预想中,风夜菱的外婆费氏一个人度过了孤苦伶仃的大半生,近十年又生活在这物质并不丰富的大鹿岛上,必然是个枯干瘦弱,佝偻着腰,仿佛随时可能入土的老人。

    直等真见到她,蓝桥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

    费氏的腰只微微前倾,虽不能和年轻人一样挺得笔直,在与她同龄的老人中却堪称奇迹。她不但丝毫不显干瘦,反而身材丰腴,特别是她那张圆润的脸庞,总是洋溢着健康的红光,让人觉得她可轻而易举再多活二十年。

    她从坐在炉子上的小壶里倒出一碗红豆年糕汤,递到蓝桥面前,笑眯眯地道:“喝这个,甜的。”

    蓝桥推让道:“我刚吃过来的,还是您自己喝吧。”

    风夜菱也道:“天这么热,还让他喝这个,等下又得冒汗了。”

    老人瞪起眼,坚持道:“甜的。”

    蓝桥便不再多说,只微微一笑,接过小碗咕嘟咕嘟喝了。

    老人又露出慈爱的笑容:“甜不甜?”

    “甜。”

    蓝桥放下空碗,风夜菱却将其拿走,径自去后面涮洗。

    费氏似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静静地坐在椅上,十分有兴趣地打量蓝桥,不时说上一句:“真好。”

    风夜菱洗碗回来,问费氏中午吃什么,费氏指指自己,又指指蓝桥和风夜菱二人,肯定地道:“吃肉。”

    蓝桥莞尔道:“您胃口可真好。”受费氏影响,他不经意也说起费氏的口头禅。

    “外婆不但胃口好,牙口也好。”风夜菱笑着从缸里取出一块熏肉,“这还是上次我们出海,从一艘倭船上缴回来的。”

    “能吃才是福气。”蓝桥拍胸脯道,“交给我吧,让我给咱外婆露一手,弄个熏肉焖饭。”

    蓝桥的厨艺不必赘述,自是得到费氏的高度认可。她连吃了三大块肉,笑得合不拢嘴:“真好,真好。”

    午饭过后,大常来访,说贺岛主请他们过去叙话。

    于是二人告辞出来,跟着大常走到大鹿山下紧靠海边的一座宅子旁。

    这宅子建在临海的悬崖边,背倚千松万石,俯瞰惊涛拍岸,确是景致不凡。

    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正在门前玩耍,一个蹲在崖边,捡起石子掷向海中,另一个则爬上一棵从崖上歪斜向外的大树,试图去掏树顶的鸟蛋。

    “这俩孩子,太皮了。”大常无奈地笑笑,挥着手提醒女孩子们玩的时候小心。

    风夜菱解释道:“她们都是贺九龄的外孙女,树上那个是姐姐游娉,扔石头那个是妹妹游婷,姐妹俩差两岁,从小胆子就特别大。”

    “当年在侯府,你风大小姐还不是往树上爬过?”蓝桥远远看着女孩子们尽情玩闹的模样,轻叹一声道:“整座大鹿岛上仍然快乐的,怕也只有她们姐妹了。”

    风夜菱幽幽地道:“她们的父亲被倭寇所杀,只跟着母亲和外公迁来大鹿岛,贺岛主骗她们,说爸爸出海捕好大好大的鱼,所以她们就每日在这崖边玩耍,以便第一时间看到父亲带着好大好大的鱼回来。”

    蓝桥听得心中一酸,刚想和风夜菱去叫门,忽听树上的游娉一声惊呼,竟跌了下来。

    原来垂涎鸟蛋的除了她,还有一条四尺来长的青蛇。青蛇盘在树枝的另一端,她一时不察,伸进鸟窝的手摸到蛇身上,立时吓了一跳,腿一软就从树梢跌落。

    蓝桥闪电般掠前,赶在游娉跌下悬崖前的瞬间抓住她的脚踝,把她头下脚上地提回地面。

    游娉吓得俏脸煞白,惊魂未定下双腿怎么也站不稳,只得软靠在蓝桥身上,游婷则凑上前来关心姐姐。

    岛主贺九龄听到动静,推门出来察看,待问清情况,先是对仗义出手的蓝桥表示感谢,然后又狠狠训斥了调皮的游娉一顿。

    他虽满头银发,拄着一根松木手杖,步伐却十分稳健,且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显得精神矍铄。

    游娉委屈地看了眼蓝桥,忽然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从他身边跑开,又将外公抱住。

    贺九龄长叹一声,终不忍再说她,让游婷先带她回家。

    “不向恩人道谢吗?”见游娉头也不回地就走,贺九龄又叫住她。

    游娉转回身来,却也没说话,只向蓝桥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就又和妹妹蹦蹦跳跳地钻回屋里。

    贺九龄惭愧地道:“这孩子,真拿她没办法。”

    “女孩子正是调皮和天真烂漫的年纪,不怪她。”风夜菱安慰贺九龄道,“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比她还会惹事呢。”

    蓝桥对贺九龄这福佑一方的老人很有好感,既欣赏他据大鹿岛以抗倭寇的勇气,又佩服他的胸襟和魄力,愿意接纳从其他地区前来投靠避难的百姓:“能维持大鹿岛上百口人的生计,岛主也真不容易,咱们说正事吧。”

    贺九龄不拘小节,此时说起正事,立时锁起眉头:“你们击败天野嘉隆虽是天大的好事,却恐怕也会导致祸事降临。”

    “祸事?此话怎讲?”风夜菱不解地道。

    “我们大鹿岛易守难攻,以前每次有小股的倭寇来犯,见我们工事整备,战士警惕,都不愿冒人员伤亡的代价来换取我们这个弹丸之地。”贺九龄缓缓道,“只是如今,你们展现出可以击败赤龙号的强大实力,已真正成为可威胁到倭寇活动的存在。藤原景弘将不得不重新估计我们对东南局势的影响,从而集中力量,不惜代价地拔去我们这根肉中之刺。”

    “藤原景弘?就是传闻中那位将各路大小倭寇整合成一个联盟的寇首?”风夜菱试探地道,“岛主是想让我们离开,以免牵连岛上的百姓吗?”

    “你们是抗倭的英雄,当然不能赶你们走。我找你们来是商议对策,看怎么打这一战,能利用大鹿岛独特的地理优势,再给他们沉重一击。”贺九龄竭力挺直腰杆,攥紧拳头道:“我要让他知道,即使官军已将我们放弃,但我们华夏百姓,从不是任人欺辱鱼肉的。”

第470章 藤原景弘

    “敢问岛主对藤原景弘,以及整个倭寇联盟,到底了解多少?”蓝桥谨慎地道:“如果他们进攻大鹿岛,会有怎样的实力?”

    贺九龄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个困在岛上的老头子,能知道多少真实有效的消息?就算把各种零碎的传言拼凑起来,也只能推断出这藤原景弘是个极其强大,甚至有些被神化了的家伙。他的名声虽然响亮,行事却极端隐秘,被其他倭寇奉作神龙的化身,却鲜少有人看到过他的真面目。”

    蓝桥一边思索一边沉吟着道:“他既是倭寇中最强大的一股势力,其手下喽啰的数量,以及战船的规模,自然更胜天野嘉隆。”

    贺九龄点头道:“这是当然,在整片东南海域,倭寇中最可怕的三艘战船,被我们称作‘三条龙’的,除了被你们烧毁的赤龙号,另两艘战船金龙号和鬼龙号,都归藤原景弘所有。其中鬼龙号为藤原景弘的旗舰,形影不定神出鬼没,金龙号的船长叫岛津武吉,原是活动在琉球一带,后来率众投靠了藤原景弘。”

    风夜菱补充道:“他们的船队有大小战船近二十艘,在海上是当之无愧的霸主般的存在。但他每次指派其他势力的倭寇协同作战,都是派使者持着他象征盟主身份的鬼龙令前往,从没有人知道他的老巢在哪。”

    “你们和藤原景弘的船队有否直接交锋过?如果他真的因为赤龙号的覆灭而忌惮我们,决意不惜代价将我等铲除,会采用怎样的战法?”蓝桥蹙眉道,“敌人的强大并不可怕,对敌人的强大一无所知,才真正致命。”

    风夜菱苦笑道:“很遗憾,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因为我们迄今为止,尚没有直面这寇首的机会。”

    大常在一旁提醒道:“大姐头,我们不是抓回来几个俘虏吗?他们也许知道什么。”

    风夜菱一想有理,便让她又唤来了陈玉衡和沈心流,众人一起去了关押倭寇的山洞。

    山洞位于小鹿山的北侧,是整个大鹿岛几乎最偏僻的所在,洞口由一组女战士负责看守。

    她们对倭寇恨之入骨,以至于洞里的五个倭寇从昨日傍晚被俘直至现在,不但没有得到食物,就连水也未得喝上一口。

    “再这样下去,就算你没杀了他们,他们也要饿死渴死了。”风夜菱看着精神萎顿的五个倭寇,对其中一个负责看守的女战士道。

    “他们就该死!”女战士愤愤地道,“我男人就死在倭寇手上。”

    风夜菱知道这样的血海深仇并非一两句话能劝得动,轻叹一声,转向洞中那五张既饱含畏惧又怀有一丝希望的面孔。

    其中一张显得十分稚嫩的面孔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人蜷缩在山洞最里面的角落,双手环抱着脚踝,看年纪最多不过十五六岁,几乎与贺家那对外孙女同龄。

    “你,跟我出来。”从直觉判断,这个少年可能是个容易问话的角色,风夜菱决定先从他开始入手。

    少年跟着蓝桥等人来到贺九龄家,陈玉衡用倭语问他道:“现在我们要向你打听点事,回答得好的话,或许能让你少受点苦。”

    “可以先给我一杯水喝吗?”少年小心翼翼地道。

    贺九龄点点头,亲自倒了杯凉水放到少年面前。

    少年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水,却还剩下几口,仿佛舍不得一口气全都喝完,最后抬起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风夜菱刚想提醒陈玉衡打听藤原景弘的船队,陈玉衡却朝她摆了摆手,示意他自有主张。

    但见他从容不迫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从小就是孤儿,没有名字。”那少年摇摇头,“因为我身子瘦弱,干不了重活,他们都叫我饿小鬼。”

    陈玉衡仍不提藤原景弘,耐心地又问:“你什么时候跟着天野嘉隆干的?”

    “我小时候在别人家里打杂,十四岁时失手打碎了主家的花瓶,被赶出来没有饭吃,本来到海边是想跳海的,恰好天野嘉隆路过,说可以给我口饭吃,我就跟着上了他的船。”他凝视着杯中残存的一点清水,想到自己悲惨的往事,不禁眼眶湿润,情绪也激动起来,“我没有杀过人,在船上也只是帮他们搬东西,连划桨他们都嫌我力气小。”

    “你别着急,慢慢说。”陈玉衡朝蓝桥打了个手势,示意能不能拿点干粮给饿小鬼吃,然后悠闲地往椅背上一靠,好整以暇地道:“水你放心喝,喝完了我们再给你加。”

    蓝桥摸出半张干饼放在桌上,同时十分认可陈玉衡的问询手段。他先从简单的问题入手,又给予对方生理上最渴求的吃喝,大大削弱了对方的心理防线,这样等再问到藤原景弘,他吐尽实情的可能性便大大提高了。

    陈玉倩若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为她今日更有出息的弟弟感到欣慰。

    “见过藤原景弘吗?”陈玉衡趁饿小鬼刚吃了两口饼,正口干舌燥地准备喝掉杯中剩的最后一点清水时猝不及防地问道,“他和你们是怎么联络的?他的船队有几艘船?他的鬼龙号和金龙号都是什么样子?”

    终于进入正题了。

    饿小鬼先是一懵,似没反应过来陈玉衡想问什么,过了半晌才道:“你是说神龙大人?”

    陈玉衡知道倭寇都把藤原景弘奉作神龙的化身,点了点头。

    “我没见过神龙大人,听说他住在秘不可测的龙的脊背上。”饿小鬼似乎有些恐惧,“那条巨龙听从神龙大人的召唤,若浮出水面,海上便大雾弥漫,只隐隐能看到龙脊的轮廓,若潜入水中,海上则风平浪静,仿佛空无一物。”

    “这怎么可能?”陈玉衡难以置信地道,“如果那所谓的龙脊背是一座遥远的海岛,有时大雾弥漫还说得通,又怎可能空无一物?”

    “反正我没亲眼见过,也是听人传的。”饿小鬼无奈地道,“这饼我还能吃吗?”

    “吃你的。”蓝桥见他神色委屈,不禁啼笑皆非,又给他杯中加了些清水。

    “那你可见过鬼龙令?”陈玉衡换个角度接着问。

    “这倒远远见过一次。”饿小鬼把饼吃完,待完全吞咽干净又喝了口水,才接着道,“神龙大人每次来找我们船长,都是命他的龙使乘小船到邳山岛来,向我们船长出示鬼龙令。那次我离得近,看得还算清楚,那是一个刻着龙样花纹的十字令牌,中间还缀着一块龙骨般的石头。即便我们船长见了,也必须跪接令牌,待完成神龙大人指示的任务,再将令牌还给龙使,送他离开。”

第471章 知己知彼

    “天野嘉隆有否和藤原景弘联军作战?藤原景弘的战船是怎样的?”陈玉衡继续发问。

    饿小鬼想了想道:“有一次我们一起攻打温州城,算是见着了神龙大人的船队。不过他的鬼龙号一直隐在很远的后方,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金龙号和其他十五艘大小战船。”

    “所以藤原景弘的船队一共有十七艘船?”

    “是的。”

    “攻打温州城时,金龙号和其他普通战船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

    “其实若论大小,金龙号比我们船长的赤龙号还稍小一些,但金龙号装有最可怕的武器‘龙血火雷’,我们的疾风神弩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龙血火雷?”陈玉衡冥思片刻,忽然道:“听说温州城曾遭天火袭击,天火落地时如雷鸣爆响,水扑不灭。不但城墙坍塌,被火烧到的人也必被魔火缠身,不死不休,这就是你说的龙血火雷吗?”

    “那是我见过,最可怕的武器。”饿小鬼犹有余悸。

    陈玉衡又追问了一些细节后,风夜菱命大常将他带回山洞。

    “你想怎么处置这孩子?”贺九龄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道。

    “念在他手上没沾过血,可以暂且饶他一命。”风夜菱叹道,“留他在岛上做苦力,让他恕罪吧。”

    陈玉衡将从饿小鬼处听来的倭语重新组织一遍,向其余几人解释道:“这龙血火雷,其实是一个西瓜大小的陶罐,陶罐里装着神秘的‘黑龙血’,据说只有在藤原景弘居住的龙脊背上才能取得。金龙号上装着大型的投石机,倭寇们点燃陶罐的引线,然后用投石机将陶罐抛射出去,射程高达六百步。陶罐在升至最高空时被完全点燃,下坠时形如天火,最后陶罐爆裂破碎,发出炸雷般的轰鸣声,同时锋利的碎片如刀刃般四散飞溅,罐中的黑龙血熊熊燃烧,每一滴都足以致命。”

    “藤原景弘住在神秘的‘龙脊背’上,又以可怕的‘黑龙血’作武器,因此得到其他倭寇的敬畏,被称为神龙大人。”陈玉衡最后总结道。

    贺九龄倒抽一口凉气道:“连温州城的城墙都抵受不住龙血火雷的轰击,我们这小小的大鹿岛……”

    蓝桥镇定地道:“只要清楚了敌人究竟强在何处,就可以想办法应对。”

    “如果我是藤原景弘,现在有龙血火雷在手,会怎样布置这场战斗?”风夜菱以手托腮,黛眉微蹙地陷入思考,“第一步,当然是要让装载龙血火雷的金龙号驶进可对大鹿岛构成威胁的范围内。”

    贺九龄提醒道:“别忘了,我们在海滩的水下布置了很多木桩工事,任何吃水超过思君号的战船都会因触底而无法驶近。”

    风夜菱毫不犹豫地道:“那就先拆除水下的木桩。”

    “如想拆除木桩,他们必须把大船停在木桩工事的范围之外,然后派水鬼潜水作业。这需要大量人力和时间,而他们作业的位置,又是我们箭塔和投石装置的射程可以覆盖的。”贺九龄忍不住道,“我们的四座箭塔分别建在大鹿山和小鹿山的山坡上,居高临下,保证可打得他们没有还手之力。”

    “没有还手之力,那就先不还手,先忍。”风夜菱表现出对战局清晰的预判能力,“藤原景弘拥有数量庞大的舰队,完全可以派出几十艘小艇上前,以宽大的盾牌做掩护,让水鬼集中人数优势,在小艇还能抵受住箭雨和投石攻击的时间内拆除木桩。当然,这可能要付出一些伤亡作为代价,但经过这最艰难的第一步,金龙号便可长驱直入驶进西海滩,利用龙血火雷,将我们的箭塔尽数摧毁,然后率众大举登岸。”

    贺九龄骇然道:“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恰恰相反。”风夜菱和蓝桥几乎异口同声地道,“这是我们歼灭倭寇的好机会。”

    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说话时还会有这种默契,不禁相视一笑。

    “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贺九龄苦笑道,“刚还在说金龙号长驱直入,倭寇大举登岸,怎么就成歼灭倭寇的好机会了?”

    “若我们对藤原景弘的计划一无所知,到时必会自乱阵脚。”蓝桥洒然道,“但此时既能猜到他的战术部署,我们便能做出最有针对性的反击,这就叫知己知彼。”

    贺九龄仍是不解:“可我们的箭塔都被摧毁了,又拿什么反击呢?仅凭我们这点人手装备,没可能阻止倭寇登陆的。”

    “既阻止不了,就让他们登陆又如何?”风夜菱眨着眼睛笑道,“若倭寇都上了岸,那龙血火雷打的是谁?”

    “天火不长眼睛,自然是见谁打谁。”沈心流朗声大笑道,“好!不愧是老夫的外孙女,痛快!这次就让咱们好好招待一下,那位神秘的‘神龙’大人。”

    贺九龄被他们的豪气和大胆设想惊得目瞪口呆,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大哥哥。”在蓝桥和风夜菱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游娉在妹妹游婷的陪伴下从内室走出来,极是赧然地把一颗用红绳穿过系起来的红豆塞到蓝桥手里,然后又满面红霞地迅速跑开。

    “呦,小姑娘这是动了情,给情哥哥送心意呢。”待出了贺九龄的家门,风夜菱狡黠地打趣他道:“红豆生南国,春来……”

    “咳咳……”沈心流轻嗽一声道,“迎击倭寇还有很多准备要做,老夫先行一步。”

    陈玉衡也连忙找借口开溜:“我……我忽然觉得肚子有点痛,先失陪了师父。”

    见二人分别离去,蓝桥一脸窘迫地抓着头发道:“都是误会,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风夜菱故作哀怨,泫然欲泣地道:“唉,我好命苦,怎就摊上这样一位多情的夫君?真不知家里以后还要添上多少姐妹。”

    “喂喂,你也太能演了吧。”蓝桥无奈地道,“我把这红绳给她退回去还不行吗?”

    他说着就要回头,风夜菱却又拉住他道:“送回去,多伤人家小姑娘的心啊。还是你自己拿着吧,我才不吃这样的飞醋呢。”

    蓝桥嘿嘿一笑道:“是是是,以后我一定多注意,看见小姑娘摔倒绝对不扶,越漂亮越不扶,再不给你添麻烦了。”

    “呸,我有那么无聊吗?”风夜菱大嗔道,“我看夫君是又想讨打了,来,再吃本小姐一套燎原十三式。”

第472章 龙血火雷

    他们知道藤原景弘会来,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当箭塔上的哨兵看到晨雾中出现的点点帆影,便立即敲响了警铃。

    由于事先已有安排,岛上众人虽为倭寇果真像贺九龄风夜菱等人预料的那样进击大鹿岛,且来得如此迅速感到少许惊讶和紧张,却也很快投入到亢奋的备战状态,有条不紊地迎来这对他们而言,至关重要的一天。

    为免被堵在西海湾内消灭,思君号先行驶离海湾,进入更宽阔的南部海域,而这对坐镇鬼龙号上的藤原景弘来说,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一袭白衫,轻摇折扇,像个斯文的书生般稳坐椅中,饶有兴致地问站在身边的黑甲武士:“师叔可猜得出,那艘船为什么离开?”

    没见过他的人一定想象不到,这位在东南沿海整合了数万倭寇的大寇首,号称“神龙大人”的藤原景弘,竟只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

    “见到我们大举进攻,他们都被吓破了胆,自是抓紧时间逃命。”黑甲武士松冈盛政哼了一声道,“可惜那么小的一条船能跑几个人?岛上剩下的人还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这位五十多岁的方脸武士顿了顿,又请示道:“少主,要不要派两艘船去追?”

    “不必了。”藤原景弘一摆手道,“失去大鹿岛,他们就失去了根,不过海上的浮萍而已,不足为虑。”

    “少主英明!”松冈盛政毫不脸红地称赞他的晚辈。

    “不过他们狡诈得很,还是不得不防。”藤原景弘合上折扇,以扇骨轻轻敲着额头,“就怕他们逃命是假,却趁我们准备登陆的时候从后包抄。”

    松冈盛政一震道:“少主虑得极是。”

    “无妨,区区一座小岛,交给岛津他们去打足够了,咱们就留在海湾之外,看那传闻中的女船长,到底敢不敢回来。”

    藤原景弘没料到的是,风夜菱并未随思君号一道离开。

    当他的船队发起进攻,果如风夜菱事先猜测的那样,是以二十多条小艇掩护,排出三十余名水鬼轮番作业,将埋在水下的木桩拆出一个缺口。

    在金龙号穿过缺口进入西海湾前,箭塔上掷出的石块共计砸翻四条小艇,致三十二人落水,其中五人被箭射死,十六人受伤。

    对金龙号的船长岛津武吉来说,这样的损失低于预期,他难掩兴奋地挥动手臂,命船队的其他战船跟随自己的金龙号,从木桩的缺口处鱼贯而入,驶入西海湾。

    期间虽持续受到箭矢和石块的攻击,但对金龙号这种规模的大型战船来说,都不过是隔靴搔痒。

    当小鹿山上的一座箭塔率先进入金龙号的射程,岛津武吉一声令下,倭寇们开动投石机,将第一枚“龙血火雷”发射出去。

    箭塔上的女战士已提前撤下,但听一声炸雷般的剧响,天火坠落,箭塔在烈焰中轰然倒塌。

    金龙号徐徐移动,第二座箭塔也在火海中倒下。

    当四座箭塔被尽数烧毁,十六艘倭船在西海湾的浅滩上一字排开,倭寇如出穴的蚂蚁般跳下甲板,朝地峡的方向汇集。

    他们迫不及待,一上岸就散成很多二三人一组的小队,争先恐后地寻上南北两侧的大小鹿山。

    岛上住的都是女人,这种特别的资源对倭寇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谁也不肯甘落人后,让他人先拔头筹。

    他们不约而同地分散开来,漫山遍野地寻找,不放过任何一处房屋,和可能藏人的角落。

    遗憾的是,他们不但没有找到女人,就见母鸡也没看到一只。

    岛民早在今早警铃响起时,便有条不紊地转移到小鹿山北侧的山洞里,洞口外以树藤作为掩饰,洞口内则有大宗师沈心流亲自把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们在各自的房屋里、院落中、山路上和树林间设下各种机关和陷阱,虽然只有不到三天时间准备,他们还是充分发挥出劳动人民的智慧,将整座大鹿岛变作倭寇们的噩梦。

    倭寇们三两一组,眼中冒火地扑向山坡上的一间间木屋草庐,随即就爆发出接二连三的惨叫。

    他们有的走到门前忽然脚下一空,坠进岛民事先挖好的陷坑,被坑底削尖的木钉刺穿全身,有的走在山崖下的小路上,因触动机关,被崖上滚落的巨石砸破脑袋,还有的穿行于树林间,遭遇木桩从树梢荡下,不及躲闪便被撞断了肋骨。

    即使是岛上的孩子,也知道在离家前往今早的尿盆里放入烧红的炭块,像往常的恶作剧般把尿盆悬在门上。当有人推开这扇虚掩的门,盆里的热炭便兜头洒下,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蓝桥、风夜菱和陈玉衡组成一个临时的刺杀小队,幽灵般穿行于岛上的民居和山野之间。他们利用比倭寇更熟悉地形的优势,常常神出鬼没地出现,清除掉几个落单的倭寇后,又赶在其他倭寇发现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人各有斩获,蓝桥自是出力最多,先后杀死十四名倭寇,他的流光剑、衣袖内的两柄匕首、鞋上乃至拳头,全都染上倭寇的血。风夜菱展现出近几个月磨练出的冷血战士般的坚硬气质,菱歌戟毫不手软,也杀了七人。

    最窝囊的要数陈玉衡,他虽来到东南也有数月,却还是第一次亲身参与到如此大规模的战斗中,杀死三人后,已手抖得厉害。

    三人在大鹿山一侧且打且走,合计剿灭倭寇七支小队。他们最后来到山下,从隐秘的草丛中取出一条早备好的木筏,由风夜菱和陈玉衡在两侧划桨,箭一般驶进倭船遍布的西海湾中。

    金龙号上的岛津武吉看到这艘自杀般向他们驶来的小艇先是一怔,然后征询身边曾与思君号交过手的黑甲武士吉川宗一:“他们这是什么情况?”

    赤龙号覆灭后,天野嘉隆残存的倭寇势力再没有可用的战船,被困邳山岛上两天之后,无奈被藤原景弘路过的船队收编。

    天野嘉隆对风夜菱记恨在心,听说藤原景弘是去攻打大鹿岛,便和手下两位黑甲武士吉川宗一、冈崎左卫门一起乘上金龙号,加入到对大鹿岛的作战中。

    金龙号开到浅滩,船上大部分的倭寇下船登陆,天野嘉隆和冈崎左卫门也按捺不住屈辱和怒气,随众攻上大鹿岛。

    吉川宗一生性沉稳,便留在岛津武吉的金龙号上掠阵,以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状况。

    “是冲我们来的。”他淡淡一笑,那只似乎永远稳定的手握上武士刀的刀柄,“不,是冲‘龙血火雷’。”

第473章 大获全胜

    蓝桥独自立在木筏的前沿,身形将背后的风夜菱与陈玉衡完全遮住,使二人可以心无旁骛,全力划桨。

    他一手拿着李静姝送的剑鞘,一手持着出鞘的流光剑,剑光在日头照耀下亮得刺眼,大氅随着海风猎猎作响,可谓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放箭!”岛津武吉举手喝道,“别让那人过来!”

    由于大部分倭寇已跑到大鹿岛上打家劫舍,金龙号上仅余下二十多人,其他的十余艘战船也都只有一两成人留守——肥差当前,留在船上还能剩下什么油水?

    稀疏的一轮箭雨射出,被蓝桥随意拨了几拨,便全数落进水里。岛津武吉大喊着让旁边几艘船上的倭寇一齐放箭,这才勉强凑成四五十支箭的规模。

    风夜菱和陈玉衡对蓝桥信心十足,任凭他施展“霞满东方”的绝技挡落箭支,连看也没看上一眼。

    见木筏迅速靠近,吉川宗一跳上金龙号的船头,拉开一张铁胎弓,一支劲箭射向蓝桥的眉心。

    蓝桥不退反进,竟双臂张开,由木筏跳上前方的虚空。他脚尖一点,准确无误地踩在吉川宗一射出的箭杆上,把剑踏落海面的同时借力二次腾升,大鸟一般向金龙号的甲板俯冲过去。

    “混蛋!”岛津武吉大骂,只道是吉川宗一有意给敌人铺设上船的路,“有你这种手下,难怪天野会输!”

    眼见蓝桥凌空掠至,吉川宗一来不及反驳岛津武吉的责难,武士刀离鞘而出,雪亮的刀光斩向蓝桥的小腹。

    “小心!”直至此时,风夜菱才第一次为提醒蓝桥注意安全而呼喊。

    蓝桥双掌向下虚按,沛然的真气化作两股掌风。那两股掌风斜击在甲板上,立时把蓝桥的下坠之势化作前冲,流光剑从剑影中化出“一剑破晓”的绝招,形如天剑般斩在吉川宗一的武士刀上。

    “当”!

    伴随一声脆响,吉川宗一的武士刀一折两段,断开的刀尖以毫厘之差划过蓝桥的虎目,险些使后者失去一只眼睛。

    紧接着,一道血痕便在吉川宗一的额头上现了出来。

    他没有喊叫,没有哀嚎,呢喃着倒下:“好剑法……”

    金龙号上其余的倭寇见蓝桥一招击败剑门宗的高手吉川宗一,只吓得面如土色,拿着兵刃既不敢上前搏杀,又惮于岛津武吉的威势不敢后退,一个个只惊恐地盯着蓝桥,冷汗涔涔而下。

    这时木筏驶到近前,风夜菱和陈玉衡跳上金龙号的甲板,一左一右站住蓝桥的侧翼,与蓝桥形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三角阵型。

    蓝桥的嘴角逸出一丝冷笑:“咱们再比一场如何?看谁杀的倭寇最多。”

    “比就比,谁怕你了?”风夜菱洒然一笑,“你若输了,今晚罚你给我捏脚。”

    二人谈笑风生,浑然不把船上的二十多倭寇放在眼里。岛津武吉勃然大怒,把武士刀高举过顶,命倭寇们发起进攻:“都是两只手两条腿,你们二十几个,难道还怕他们三个?”

    倭寇初时畏惧蓝桥击杀吉川宗一的气势,此时仗着己方人多势众,也逐渐找回勇气。他们各执刀剑,往蓝桥等人站着的角落杀去。

    蓝桥一马当先,流光剑抖出一朵剑花,冲在最前面的倭寇胸口中剑,率先倒下。

    接着众人齐涌而上,如半圆形把蓝桥等人迫在甲板边缘,刀剑从上下左右各个角度捅出,务求把三人迫下甲板。

    陈玉衡最先受伤,一个倭寇趁他不备,从同伴的脚边滚出,以倭刀横扫他的下盘,在他的小腿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找死!”陈玉衡哼也不哼一声,长剑猛地一刺,将那人钉死在地上。

    “变阵。”蓝桥见他受伤,将阵型变为倒三角,他和风夜菱一左一右顶在前面,把陈玉衡护在身后。

    风夜菱得到更大的出手空间,娇叱一声,菱歌戟如长江大河般连绵不绝,将身前的倭寇迫出三步开外。

    蓝桥再次使出霞满东方,整个人隐在由剑芒包裹的光球里,一下撞进倭寇的人堆里。

    这一式绵密的剑法本是守势,防御时可守得水泼不进,此时用作进攻杀入人堆,立时有六人中剑负伤。

    将守势用作进攻,代价是真气的急剧消耗,当光球敛去,蓝桥左手抚胸,已开始轻轻喘息。

    一个倭寇见他力竭,趁机用刀砍他左肋。蓝桥左手迅速抬起,没用流光剑,而是刺出藏在左手袖口内的匕首,一下洞穿那倭寇的咽喉。

    与此同时,陈玉衡顾不上处理仍在淌血的伤口,踏前一步补上蓝桥右侧的空当,三角阵型再转,变成蓝桥陈玉衡在前,风夜菱则被转到断后的位置。

    “你先调息,让我来顶。”风夜菱用菱歌戟又扫到一人,随后和蓝桥交换了位置。

    “擒贼先擒王。”蓝桥调息片刻,待真气恢复了几成,忽然从陈玉衡和风夜菱之间闪身蹿出,流光剑直取岛津武吉。

    岛津武吉怪叫一声,知道自己的武艺尚不及吉川宗一,不敢迎前,反向后撤。

    陈玉衡想起去年岳阳突围时风月明对陈曦喊过的话,心中一动,趁机用倭语喝道:“让手下送死,自己却当缩头乌龟吗?”

    倭寇们听了这话,纷纷回头去找他们的船长,却见岛津武吉果真被蓝桥追着到处乱跑,不敢回头与之一战。

    东瀛人尚武,宁可看到他们老大像吉川宗一那样堂堂正正的战死,也不愿看到他此时懦夫般的样子。他们虽还包围着陈玉衡和风夜菱,但战意已大不如前。

    岛津武吉见跑也跑不过蓝桥,最后只得绕着桅杆打转,同时伸手抓来一个喽啰,试图让他挡住蓝桥。

    蓝桥反手一记掌刀,将那人砍翻在地。

    岛津武吉连忙再跑,却忽然感到颈上一凉,原来是被风夜菱的菱歌战戟抵住。

    金龙号失陷,船长岛津武吉和十一名倭寇被俘,余者皆战死。陈玉衡用扯帆的缆绳捆住俘虏,让他们在甲板上跪成一串,同时蓝桥和风夜菱则开动投石机,将第一枚点燃的龙血火雷投射出去。

    他们的首选目标是左近的其他倭船,天火坠落,一艘倭船迅速起火,船上的倭寇惨叫着跳下水去。

    接着着是第二枚、第三枚。

    蓝桥和风夜菱一边感叹龙血火雷不愧是东南海面上最恐怖的武器,一面抓紧装弹投弹,继续攻击西海湾内的倭船。

    剩下的艘倭船见势不妙,纷纷起锚,急切地向西海湾外驶去。

    但他们却忘记了,西海湾的海底埋着木桩,他们进来时虽破开一个缺口,但那缺口很窄,只能容倭船一艘一艘地鱼贯穿过。

    两艘倭船撞上海底的木桩,发出沉闷的巨响,其他的倭船得此“提醒”,赶忙排成一列依次通过缺口。

    蓝桥抓住机会,和风夜菱合作默契,投石机不断发射,龙血火雷接连命中如靶子般排在缺口处的倭船,西海湾内烈焰滔天,浓烟避日。

    此役算上金龙号,共有十六艘倭船驶进西海湾,却只有六艘成功逃脱,其余九艘战船尽数毁于金龙号的“龙血魔火”。

    蓝桥接着把目标对准在大小鹿山上如蚂蚁般乱窜的倭寇小分队。这些已经登陆的倭寇一方面要警惕防不胜防的各种陷阱机关,一方面不知何时又会有天火突然降落,稍有不慎,就会跌入尸骨无存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们后路被断,偏又无前路可去,在大鹿岛上丧了魂般乱跑乱窜,形如疯癫,误中机关者、被天火烧中者、还有为争夺掩体自相踩踏相互残杀者不计其数。

    大鹿岛保卫战可谓大获全胜——如果没有那枚从西海湾外的鬼龙号上射出,趁蓝桥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大鹿岛的倭寇身上,划过黑烟滚滚的长空后突然坠落,最后命中金龙号的龙血火雷的话。

第474章 剑门少主

    火雷命中船尾的甲板。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轰鸣之声,蓝桥首先被撼得浑身一震,紧接着炽热滚烫的气浪扑面而来,他好似被空气中一只看不见的手狠推了一把,再无法站稳身形。

    “快趴下!”他朝站在船舷处的陈玉衡大喊一声,同时借着气浪的推力掠至风夜菱身边,紧紧抱住她的娇躯,就地一滚把她压至身下,将全身真气灌注在包裹二人的大氅上,弓起虎背,硬挨了这次爆炸的冲击。

    狂猛的冲击波后是如乱箭般激射的碎陶片,以及燃着魔火的黑色液滴。蓝桥真气爆发,大氅无风自动,带起一股罡风吹散液火,却使他失去保护的背部一连被四枚锋利的碎片击中。

    待他重新抬起头来,整艘金龙号已陷入一片火海。

    “你没事吧?”他不顾鲜血从背上流出,关切地问被他护在身下的风夜菱。

    风夜菱眼眶湿润,摇了摇头。

    蓝桥忍痛爬起身,立刻又去找陈玉衡。

    甲板上到处都是火焰和浓烟,他连喊了几声,都没听到陈玉衡回话。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

    他走到陈玉衡方才站的地方,仍寻不见人,刚想再喊,忽听一个微弱的声音呼道:“救……救我……”

    但见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岛津武吉被几滴燃烧的“黑龙血”溅到,衣衫被火点燃。他手脚被缆绳捆住,无法自行扑灭火焰,只疼得在甲板上不住打滚,同时用嘶哑的嗓音呼救。

    蓝桥虽明知他恶贯满盈,但总见不得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眼前被活活烧死,上前一把扯开他烧着的衣衫,拉着他跳入海里。

    岛津武吉先猛灌了两口海水,紧接着就发觉捆住手脚的缆绳被蓝桥解开,忙划着水浮上水面,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此时的金龙号就像一个烧着的大柴堆,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木料爆裂的响声,岛津武吉呆呆地看着,也不知是恼藤原景弘的心狠手辣,还是被蓝桥感动,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陈玉衡的身体漂上不远处的海面,蓝桥忙泅过去将他抱住,把他拖上来时的小木筏。陈玉衡双目紧闭,想是被爆炸时的热浪冲击波推下甲板,在空中陷入昏厥后掉进海中。

    眼见金龙号已开始在火中倾侧,蓝桥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把陈玉衡放平躺在木筏上,伸开双臂接住从金龙号跳下的风夜菱,又把呆若木鸡的岛津武吉也拉上木筏,将木筏划回大鹿岛的岸边。

    风夜菱率先跳上位于大鹿山西侧的小码头,蓝桥背起仍未苏醒的陈玉衡,和岛津武吉一起也上了岸,至于金龙号上其余被俘的倭寇,自是没有他们的船长那么好运,只能和金龙号一起葬身火海。

    岛津武吉看着在烈焰中倾覆沉没的金龙号,又看看遍布整个西海湾的滚滚浓烟,用倭语喃喃自语了一句,似乎直至此时仍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感到恐惧。

    “你在说什么?”失去陈玉衡这翻译,蓝桥瞪着岛津武吉道,“刚才呼救的时候,不是会说汉语吗?”

    “我是在和你们汉人商人做生意的时候,学会几句汉语。”岛津武吉用汉语苦笑道,“刚才是抱怨,藤原景弘为了不让金龙号落在你们手里,不惜拉上自己人陪葬。”

    蓝桥心道他所谓的和汉人商人做生意,其实肯定是抢劫了汉人的商船,不过此时他无心追问这些旧事,转而问道:“对藤原景弘,你了解多少?”

    岛津武吉眼珠一转,刚想随口敷衍,风夜菱已一脚踢在他的腰眼上:“好好说,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不然我就把你扔回海里去。”

    “女将军饶命!”岛津武吉跪在地上,做了个求饶的手势,然后愤愤地道:“左右藤原景弘也不顾我和我兄弟们的死活,他不仁我不义,反正他从未对我这个半路追随他的手下真正信任过,就连这次进攻大鹿岛的行动,也要派吉川宗一来监视我。”

    “吉川宗一?”蓝桥愕然道,“他不是天野嘉隆的人吗?怎么又成藤原景弘的手下了?”

    岛津武吉不答反问:“不知你们可听说过剑门宗?”

    “当然听过。”风夜菱冷着脸道,“听说天野嘉隆舰队里的两位黑甲武士,吉川宗一和冈崎左卫门就是剑门宗的人。”

    岛津武吉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剑门宗原是我国极有名望的剑术门派,出过好几代的剑术宗师,却在十年前被迅速崛起的另一门派玄藏派超越,声势日下。”

    蓝桥和风夜菱都是首次听闻玄藏派这名字,彼此对望一眼,示意岛津武吉说下去。

    “玄藏派的宗主加藤佑二极有野心,在短短几年间收徒超过千人,分舵也遍布国内各州。”岛津武吉进一步解释道,“听说他的终极理想不仅是统一我国的剑道,更要挑战你们汉人最有名的剑法大宗师。”

    “他知道谁是我们最有名的剑法大宗师吗?”蓝桥失笑道:“反正我是不知道。”

    他本是一句戏言,不料岛津武吉却认真地道:“他将你们几十年前的剑法宗师沈心流视作目标,不过沈心流很多年前就没了音讯,想来已经离世,他的大弟子蓝若海也已败亡,剩下的目标就只有他的二弟子,天莲宗的宗主叶雯。”

    “他想挑战叶雯?”蓝桥惊讶地道。

    “不是挑战。”岛津武吉认真地纠正,“是论剑。”

    “那是一个意思。”

    “先别管这些了。”风夜菱打断他道,“接着说剑门宗,面对快速崛起的玄藏派,剑门宗后来怎么样了?”

    岛津武吉道:“两派为争夺门徒,曾发生数次火并,剑门宗因人数劣势,接连惨败,最后被玄藏派连根拔起,高手几无幸存。”

    “所以吉川宗一和冈崎左卫门就是那个时候逃出来的,因为无处可去,才不得不跟着天野嘉隆做了倭寇。”蓝桥恍然道,“但这和藤原景弘又有什么关系?”

    “藤原景弘就是剑门宗的少主,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决斗中被加藤佑二杀死,却不料他只是受了重伤,被师叔松冈盛政救下。”岛津武吉道,“吉川和冈崎后来虽听说了他的事,却因为已加入到天野麾下,出于对天野的忠诚,没有离开天野。”

    “所以这次天野嘉隆投靠藤原景弘,反倒促成了他们重回少主门下的愿望。”蓝桥终于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想起饿小鬼说的神龙大人,又问道:“那藤原景弘自称是神龙大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岛津武吉坦然道:“藤原和松冈最开始下海时,只有他们叔侄二人,历经数年也不过一艘小船,以及十几名水手追随。真正让他们发迹的,是恶龙屿上的黑龙血。”

    蓝桥和风夜菱同时心中一动,几乎异口同声地问:“恶龙屿是否就是传说中那巨龙的脊背?”二人问完,又是相视一笑,风夜菱道:“他的老巢就在恶龙屿吧?至于什么巨龙的脊背,不过是拿来煽动倭寇联合的造势之词罢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们。”岛津武吉无奈地道,“恶龙屿是距此约一昼夜海程的神秘小岛,时而大雾笼罩,只能勉强看到岛上山石的影子,形如巨龙的背脊,时而又有海市的奇景发生,远看好似空旷平静的海面。藤原他们很会利用人心,借着这一点称自己为神龙的化身,配上威力强大的黑龙血,很快便开始称霸海面。”

    蓝桥忍不住道:“黑龙血到底是什么?”

    “那是恶龙屿岛上山石的缝隙间流出的一种浓稠而乌黑的黏液,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如果说整座恶龙屿是巨龙的脊背,这黏液可不就是巨龙背上流出的龙血么?”岛津武吉道,“他们一开始还觉得倒霉,怎么找了这样一座环境恶劣的岛屿安家,直到发现黑龙血极易燃烧且水扑不灭,才意识到他们的好日子来了。他们用岛上的黏土烧制陶罐,里面灌满黑龙血,然后又制作了第一架投石机以发射威力惊人的龙血火雷,从此成为海上神话般的霸主。”

    风夜菱不服气地道:“你把恶龙屿附近的海图,以及岛上的地形图画出来给我。我倒是想会一会他,看这位神龙大人的神话破灭后,到底还有什么本事?”

第475章 除恶务尽

    手边没有笔墨,于是便由岛津武吉拿着一把蓝桥借他的匕首,在码头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刻出恶龙屿附近海域的海图及岛上的山势地形图。

    他把匕首还给蓝桥,最后指着山上的一处位置道:“这就是他们收集黑龙血的地方,比半山腰高一些,却没到山顶,藤原在此处设了山寨,常年有人驻守。”

    蓝桥此时已由风夜菱帮着取出了扎在背上的碎陶片,他拿回匕首,点头表示记住。不久后陈玉衡幽幽醒转,蓝桥确认过没有大碍,对风夜菱道:“接下来就是扫荡大鹿岛上残存的倭寇了。”

    为避免思君号被藤原景弘的船队在西海湾内摧毁,大常一早便驾着思君号离岛,避往远处的海域。她走前曾和风夜菱约定,一旦看到岛上浓烟升起,说明蓝桥等人夺占金龙号,以龙血火雷轰杀倭寇的计策成功,思君号将驶回大鹿岛,助他们扫荡岛上残余的零散倭寇。

    思君号很快出现,停靠在大鹿岛的海岸上,大常和船上的女战士们鱼贯上岸,和蓝桥风夜菱等人组成一支三十多人的扫荡队伍。

    大常的眼中闪着异芒,不断打量着岛津武吉这迄今为止最有分量的俘虏,仿佛对这一刻期待已久。

    岛津武吉再次被缆绳捆住上身,由陈玉衡拉着,跟在扫荡的队伍之中。他被逼着用倭语喊话,说西海湾内的船队已全军覆没,藤原景弘不但将已攻上岛的兄弟彻底抛弃,还用火雷摧毁了金龙号,差点将他活活烧死。

    “除恶务尽。”风夜菱沉声吩咐战士们道,“如有不缴械投降者,一律当场斩杀。不过要留心冈崎左卫门,他是剑门宗的高手。”

    扫荡进行得十分顺利,对大鹿岛地形十分熟稔的女战士们仅用不到两个时辰,就将大小鹿山各个可能藏人的角落清查了一遍。

    倭寇多是以三到五人的小分队行动,撞上风夜菱等三十人的扫荡队伍可谓毫无胜算,在这机关遍布的陌生小岛上更不敢乱跑,除了束手就擒就只有在女战士们的刀下惨死一途。

    不少倭寇受岛津武吉的影响主动投降,顺便还供出其他同伴的下落,这也使得整个扫荡行动更加高效。

    冈崎左卫门被发现藏身在一颗老树上,他面对岛津武吉的喊话不为所动,选择了和吉川宗一相同的道路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举起武士刀,以一往无前的决绝姿态冲向扫荡队伍最前方的蓝桥。

    蓝桥肃容拔剑,剑光之盛有若破晓之朝阳。三招过后,冈崎左卫门的咽喉洞穿,仰面倒地而亡。

    至于天野嘉隆,被找到时已是一具尸体。他和其他五具尸体一起,都躺在小鹿山岛民藏身的那孔山洞外,只眉心一点血痕,大睁着眼,仿佛至死不能相信,世上还有那样神乎其神的剑法。

    沈心流对此早已习惯,悠然地踱着步子——死在他剑下的人,大多都露出过和此君一样的表情。

    最后统计战果,倭寇登岛者总共一百五十二人,投降者四十六,阵亡者九十八,另有八人失踪,或藏在岛上未被发现,或已自行跳海逃命。

    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风夜菱准备带人开始第二轮的扫荡,沈心流却笑道:“你们累了一上午了,好好休息一下,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

    贺九龄和其他岛民一起,赶制出十座大木笼,以木桩钉牢在海滩上,把倭寇或四人或五人地关进木笼,任凭他们半截身子泡在海里,承受风吹日晒,以及潮起潮落的洗礼和折磨。

    饿小鬼身为此役的“功臣”,没有再被关进木笼,而是成为岛上建造者队伍中的一员,卖力地帮助岛民重新修复箭塔和海底的木桩工事。

    这一战大鹿岛的岛民虽没有伤亡,但屋舍院落以及各种生产生活的设施毁坏严重,战后重建的工作漫长而又艰巨。

    风夜菱、蓝桥和陈玉衡把岛津武吉带到大鹿山上的小道观,继续询问有关恶龙屿和藤原景弘的事。

    他们对每一处细节都会变换好几个角度询问,直到确认了岛津武吉的答案准确无误,才相信他所言属实。

    “你们不会真想杀到恶龙屿上去吧?”岛津武吉难以置信地道,“就算你们现在知道了那边的地形,可藤原仍有七艘战船,上百勇士,就凭你们这点人,没可能有胜算的。”

    风夜菱不屑地道:“在今日之前,你们又可曾想到这一战会败?除恶务尽,斩草除根,藤原景弘一日不除,东南一带便始终不得安宁。”

    这时沈心流回来,说剩下八个行踪不明的倭寇又给他找着五个,还有三个据说也在海上发现浮尸,请风夜菱出去确认。

    风夜菱一想反正话也问得差不多了,便留下陈玉衡守在道观,和蓝桥沈心流一起去查看倭寇的情况。

    大常把海上的三具浮尸捞起,再加上被沈心流找到击毙的五人,参与此战的所有倭寇便已全数找到。

    他们挖开一个大坑,把一百零六具倭寇死尸尽数填埋,又确认了关押俘虏的木笼足够坚固,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常……”风夜菱本想唤大常和他们一起喝酒庆功,却发现大常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刚才挖坑的时候好像就没看见她。”蓝桥回忆着道。

    沈心流提醒道:“回道观看看吧,刚才我就看她心神不宁的。”

    众人回到道观,一进门就被门内的血腥场面吓了一跳。

    只见岛津武吉倒在地上,血迹流成一大滩,陈玉衡和大常站在一边,前者拿着长剑,后者持着短刀,刀剑的锋刃上也有血迹。

    “都是我不好。”陈玉衡苦笑地解释,“刚才我见没什么事,他也不吵不闹,就打了个瞌睡,若非大常姐及时赶到,我就被他暗算了。”

    原来岛津武吉担心自己即使吐露了恶龙屿的秘密,仍难逃被岛民处决的命运,便趁陈玉衡打瞌睡的时候磨断了捆绑四肢的绳索,抄起一块青砖拍向陈玉衡的后脑,想杀了他后逃走。

    不料大常刚巧走进道观,大喝一声将陈玉衡惊醒。后者一个激灵反手一剑,就刺进了岛津武吉的身体。接着大常也拔出短刀,在岛津武吉身上连砍二十多刀,终于将他砍倒在地。待风夜菱等人赶到,岛津武吉已然气绝。

    “你怎么突然自己回来了?”等埋了岛津武吉的尸体,风夜菱问大常道。

    “其实我本也是来杀他的,怕大姐头不同意,这才偷跑出来。”大常叹了一口气道,“我的两个儿子,我家公婆和官人,都死在这个人的手上,他的那张脸,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风夜菱默然良久道:“若你直接向我提出请求,我确有可能让你先暂缓动手,不过没想到你私自动手报仇,却反救了玉衡一命,可知人间的是非善恶,并不是那么好下定论的,倭寇作恶多端,除恶务尽可能也没有什么不对。”

    沈心流哈哈一笑,拍了拍大常和陈玉衡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下一步要想为更多的人报仇,还是要去找藤原景弘算账。”

    “对。”蓝桥精神一振道,“东南沿海的倭寇本是乌合之众,全仗藤原景弘这自封的‘神龙大人’捏合成联盟,才具备攻略府县的能力,只要他一倒台,倭寇联盟立时土崩瓦解,重现当年各自为政的混乱局面。”

    “准备出发吧,到恶龙屿去。”风夜菱抱住因刚报了仇仍心潮难平的大常,“除恶务尽,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战。”

第476章 黑龙血潭

    恶龙屿岛如其名,形如一条张牙舞爪的巨龙。

    其龙头伸向东北,四肢向东,龙尾则甩向西。藤原景弘停靠战船的港口,就位于岛东的这几只“龙爪”上。

    按岛津武吉在大鹿岛道观里的交代,藤原景弘对这座可产出“黑龙血”的大本营极其看重,环岛一周共设下八座哨塔,其中龙头一座,龙尾一座,龙背两座,龙的四肢各一座。而除了随队进攻大鹿岛的十七艘战船外,还有两艘战船启明号和大蛇号未曾参与行动,负责留守恶龙屿。

    哨兵一旦发现可疑船只靠近,便会敲锣示警,启明号和大蛇号将迅速离港,对来犯的敌人展开攻击。

    大鹿岛一战,鬼龙号和另外六艘战船撤退,恶龙屿将有包括鬼龙号在内的合计九艘战船等待着思君号的到来。

    正面对抗明显不是办法,众人经过商议,决定采用声东击西的策略。他们经过一昼夜的海程,抵达恶龙屿海域时正值第二日暮色将临,伴随着温度下降,恶龙屿外的一圈海域开始被浓雾笼罩。

    思君号在恶龙屿的西南放下三艘木筏,风夜菱、蓝桥、沈心流和陈玉衡加上二十三位女战士登上木筏,幽灵般钻进雾中,驶向“巨龙”甩向西边的“龙尾”。

    与此同时,思君号上剩余的十几名女战士在大常的指挥下继续驾船,思君号转到恶龙屿的东边,向其中一只“龙爪”迅速靠近。

    有过赤龙号的教训,藤原景弘对思君号的突袭套路已有准备。他吩咐手下加强警戒,特别是对四只“龙爪”的港口地带,以免赤龙号被焚于港内的悲剧重演。

    所以当思君号一从雾中露面,四只“龙爪”上的哨塔便同时敲响铜锣,港口附近的倭寇立时进入战斗状态,有的占据高地或掩体弯弓搭箭,有的则跳上战船,准备出击。

    藤原景弘对自己的“料敌机先”非常满意,亲自登上鬼龙号,和负责守卫恶龙屿的启明号大蛇号一起,离港追击思君号。

    思君号本就是试探,见鬼龙号离港,马上掉转船头,利用其速度和机动性上的优势在大雾中穿行,吸引着敌人注意力的同时,又与敌船保持距离,不会真被追上。

    当恶龙屿上的倭寇都把注意力放在东侧海域的时候,三艘木筏悄无声息地驶向恶龙屿的西侧海岸。在冲出浓雾笼罩的海域后,立在“龙尾”上的哨塔已在夕阳的余晖中清晰可见。

    塔上的哨兵正密切关注东侧海域中时隐时现的追逐战,对从西侧出现的木筏无所察觉。当木筏继续靠近海岸,哨塔进入翳影弓的射程,风夜菱把翳影弓拉作满月,以当年射死张伯英为母报仇的专注度一箭射出。

    箭矢以一道完美的弧线升上半空,披着霞光如流星般坠落。

    哨兵听到破风声刚察觉出不对,还未来及转头就被箭矢射中,哼也不哼地倒下。

    三艘木筏顺利靠岸,一名女战士爬上哨塔,换上那已死哨兵的服饰继续“站岗”,余者则沿着岛津武吉画出的路线,向位于“龙脊背”上的黑龙血潭靠近。

    和大多数岛屿一样,恶龙屿的中心有一座山峰突起,远看好似出水的龙脊背。这山峰被倭寇称作龙剑峰,峰顶海拔百二十丈。

    黑龙血潭位于龙剑峰海拔九十余丈高的一片密林之中,粘稠刺鼻的黑龙血浆从两块巨岩的岩缝里渗出,在岩缝下汇聚成一汪小潭。藤原景弘为保护这处重地,在黑龙血潭附近建起一座山寨,山寨内建有两座土窑,由三十人驻守,每月换班。

    这三十人除了负责警戒守卫山寨,还负责在土窑烧制陶罐,将潭中的黑龙血制成威力惊人的龙血火雷。

    驻守山寨的任务并不受欢迎,不但因为山寨狭小不能擅离导致的枯燥乏味,更因为不停散发出刺鼻气味的黑龙血潭。

    那气味闻上一口便会令人蹙眉,一个时辰就容易感到恶心,在这边守上一个月,更是几乎让人难以忍受。

    因此当锣声一响,再没人有兴趣烧窑制陶,倭寇们纷纷抛下手中的工具,有的爬上高处,有的则跑到寨门边,探头探脑地向远处的海面张望,看发生了什么变故。

    山上林密,即使出了寨门也很难看到海上迷雾中发生的追逐战,两个胆大的倭寇索性抛开顾虑,直接攀上龙剑峰的峰顶,这才在大雾的缝隙中看到一追一逃的鬼龙号和思君号。

    但他们还没来及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两把冰凉的宝剑已分别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到底出什么事了?”当二人回到山寨,留在寨中的其他倭寇一边开门,一边急不可待地追问。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答案。

    因为就在寨门洞开的刹那,风夜菱、蓝桥和沈心流带着随行的二十多名女战士分从左右两侧杀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闯进寨门,对毫无准备且不知所措的倭寇们展开无情的歼灭。

    风夜菱一马当先,菱歌战戟舞得呼呼作响,刚一踏入山寨就一连扫倒六名试图上前迎战的倭寇。

    蓝桥从左翼深入,为缓解风夜菱的压力,径直向更深的寨内冲杀,沈心流采取同样策略,三人的阵型由中间突出的犀牛角变成两侧突出的鹿角,随后女战士们也从左右两侧杀入山寨,就只留下风夜菱一人屹立在寨门前。

    山寨的遭遇战很快变成单方面的屠杀,利用一场令敌人猝不及防的突袭,己方的作战精英充分发挥出他们单兵作战的优势,不但将敌人的反抗之力彻底击溃,还试图捕捉每一个企图逃离山寨的倭寇。

    最理想的情况是,将守卫山寨的倭寇尽数歼灭,这样藤原景弘就会对山寨失陷一事一无所知,直到他们用黑龙血在恶龙屿燃起业火。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当风夜菱以菱歌戟扫中一名倭寇,那倭寇倒飞而出撞上寨墙,竟把寨墙撞开一个大洞。另一名倭寇见状连忙钻出寨墙逃命,风夜菱想去追,却见又有两名倭寇试图闯寨门逃离。

    无奈之下,她只得横戟拦住从寨门逃离的倭寇,待解决了他们,刚才钻出寨墙大洞的倭寇早已去远。

    “跑了一个,他们马上就会知道山寨发生的变故。”待其他的倭寇尽被屠戮,他们彻底取得山寨的控制权后,风夜菱忧心忡忡地问。

    “那咱们就改变计划。”蓝桥略一思索,沉声道:“黑龙血潭对藤原景弘至关重要,他必然会不计代价地夺回此地,而只要倭寇大举来攻,我们就可以兵分两路,一路留守山寨,在此地设下天罗地网引倭寇入彀,另一路则从北侧的小路下山,趁倭寇主力上山的机会,带着这些龙血火雷,烧掉他们港口的战船。”

    风夜菱点头道:“计划是可行的计划,但我们只有二十多人,要怎么分呢?”

    蓝桥想也不想地道:“港口的战场是摧毁倭寇核心实力的关键,且有可能会和留在港口的倭寇正面交锋,要想把他们的九艘倭船全数烧毁,我们必须派出最强力量。菱儿,师公,你们走一路,带上玉衡和女战士们,一定要抓住战机烧掉他们的船。这样就算不能一举将他们全歼,至少也能把他们困在岛上。”

    风夜菱瞪大了眼道:“那你呢?”

    “另一路由我负责。”蓝桥胸有成竹地道,“我一人一剑,借着这血潭、山寨和密林,保证让藤原景弘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477章 业火焚山

    那逃出山寨的倭寇跌跌撞撞地下了山,到港口却见不到藤原景弘。

    当然,因为藤原景弘和松冈盛政现正在鬼龙号上,追击来犯的思君号。

    倭寇们在港口又是敲锣又是击鼓,藤原景弘都因相隔太远没有听到,直到港口的倭寇点起一座大火堆,黑烟冲上半空,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家后院失火。

    藤原景弘迅速放弃追击,命鬼龙号、启明号和大蛇号立即返航。待他上岸问清山寨失守的经过,先是一巴掌扇在逃出来的手下脸上,怒道:“一群废物。”

    那人吃痛,也明知自己犯错,捂着脸颊不敢作声。藤原景弘又追问道:“你说他们只有二十多人?”

    “只有二十多人。”那人重复道,“但领头的几个贼人非常能打,看起来都是会功夫的狠角色。”

    “哼,再能打还不是两只手两条腿?三十人打不过,那咱们就六十人,九十人,一百二十人。”藤原景弘不屑地道,“我亲自带队上山,倒要看看他们是否生着三头六臂。”

    松冈盛政愤然道:“我陪少主去!这些贼人狡猾得紧,刚才那艘船是故意引我们去追的。”

    “无论如何,山寨必须尽快夺回,那是我们成就霸业的根基。”到了这时,藤原景弘反又冷静下来,摇着折扇淡然道,“但港口这边也不能不防。”

    “他们一共才二十多人,分兵人就更少,据着一个小小山寨,咱们一百多人上去,他们插翅难逃。”松冈盛政凑至藤原景弘身前,提议道:“咱们把平时跟船出海的人都带上,还让川口兄弟留守港口就行。他们的大蛇号和启明号各有三十人,难道还防不住这点人的袭击?”

    藤原景弘想想有理,便叫来大蛇号和启明号的两位船长川口大郎和川口次郎,吩咐他们紧守港口,切勿被贼子所乘。

    这两人是亲兄弟,也是最早投靠藤原景弘的骨干,极得信任,所以藤原景弘每次出海作战,都留下他们镇守恶龙屿。

    藤原景弘说完,松冈盛政又补充道:“他们手上很可能已获得了黑龙血,要是觉得打不过对手,你们就驾船离港,港口守不住不要紧,船保住了就行。”

    二人嘴上说着“遵命”,却都忍不住向松冈盛政投去不满的目光。因为总承担留守的任务,他们和他们的手下在倭寇中常被看低,这次敌人进犯恶龙屿,本应是他们立功的机会,却又被松冈盛政提议留在港口。

    更可气的是,松冈盛政对他们的“嘱托”充满对他们能力的讽刺和不信任,他自己却自请随藤原景弘同去,面对一队才二十来人的入侵者,动用超过一百人上山,很有抢功的嫌疑。

    但既然是藤原景弘亲自下的命令,川口兄弟自也不能反对,只能眼看着松冈盛政召集倭寇列队,然后和藤原景弘一起消失在龙剑山上的密林之中。

    “混蛋!”川口次郎蹲在大蛇号的甲板上,气得一拳打翻一个装酒的木桶,“那帮贼子不来也就罢了,要是敢来,咱们一定把他们打败,看那松冈以后是否还敢小瞧咱们兄弟。”

    夜幕笼罩,龙剑山上一片静谧,黑暗中只有从枝叶缝隙透下的月光,以及树影摇曳的沙沙声,环绕在藤原景弘身旁。

    从港口到山寨,这条小路他已不知走过多少遍,对路上的每一道转弯,每一棵树,甚至每一级石阶都熟稔于心。

    随着离山寨越来越近,一股刺鼻的气味隐约从空气中飘荡出来。

    “是黑龙血。”松冈盛政同样嗅到这股气息,抢着道。

    “不太对劲。”藤原景弘蹙了蹙眉,又挥着折扇把空气往鼻下扇了扇,疑惑地道:“以前似乎还要再走近些,才能嗅到黑龙血的气味。”

    “是不是风向……”松冈盛政一句话还没说完,藤原景弘忽然加快脚步,几乎小跑着冲向山路的尽头。

    往常二刻钟可以走完的山路,此时他只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山寨的大门敞开,内中没有一星灯火,似乎空无一人。

    藤原景弘把折扇悬回腰际,同时拔剑出鞘,缓步走进寨门。

    “仔细搜查每处角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贼子。”他一边说着,一边游目四顾,搜索是否有敌人藏匿在附近,忽然脚下传来异样的触感,仿佛踩进泥汤之中。

    “这黑龙血……”他猛一抬头,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但见山壁上本来只有两指宽的岩缝,不知何时竟被人豁开一个斗大的裂口,原先涓涓细流般从岩缝渗出的黑龙血,此时就如喷泉似的从裂口溅射出来,不但把那汪黑龙血潭扩大了一倍有余,满溢的黑龙血更是沿着地上交错纵横的沟槽流得到处都是。

    东侧的山坡,北侧的悬崖,西侧和南侧的陡壁,全都有黑龙血蛇一般流下的轨迹。

    一股寒意从藤原景弘的背上升起。

    他知道,自己正踏入敌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不过他终究见多了大场面,虽明知身陷险境却不慌乱,反而在一瞬间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必然是岛津武吉,岛津武吉没有死在金龙号上,而是出卖了他,供出了恶龙屿的秘密。

    “快退回去。”他沉声喝道,“千万不要点火。”

    随他而来的倭寇因为这是夜袭,为不惊动敌人,事先没点火把,此时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更不敢点,从后队开始,一点点退出山寨。

    “走得这么容易吗?”一声浅笑,火光亮起,一道人影出现在一块巨大的山石上。

    “这些都是你干的?”和岛津武吉一样,藤原景弘能听懂汉语,怒极反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在下姓蓝名桥字怀远,等阁下见了阎王,可一定别忘了。”蓝桥把玩着手中的火折子,将其越吹越亮,“台温二府的千万百姓,可都等着阁下呢。”

    不等对方再说一句,火折子就像没拿稳般从他的手中落下,如一道流星,点燃了燎天的业火。

    首先亮起的是一条蓝色的火龙,火焰沿着地上流着黑龙血的沟槽迅速蔓延,很快又点亮两条与之交错的火龙。

    山寨内的黑龙血一条一条地被点燃,随后那注满黑龙血的血潭轰的一声烧了起来,橙红色的火焰直窜起七丈多高,如火山爆发,让人生出地狱般的幻美之感。

    最后那火焰烧进黑龙血的源头,在岩缝内爆起一声巨响,数不清的火星光点,以及石栎碎屑,顿时如烟花一般四散爆开,把最靠近岩壁的几个倭寇炸得倒飞而出,飞入无尽黑暗的虚空之渊。

    “快跑!”倭寇们早已见状色变,听到藤原景弘的怒吼立时四散逃命,三条可以下山的小路全都挤满了人。

    那些流下山坡的黑龙血带着滚滚的黑烟,把一条又一条的火龙从山寨引入密林。

    密林很快燃烧起来,从树枝树叶,到树上的藤蔓,再到树干,一传十十传百,风助火势,火借风媒,烧得比人跑得还快。

    跑在最前方的一名倭寇眼见一棵大树被火烧得就要横着倒下,想再紧跑两步冲过去,却不料脚下一滑,打着滚跌落了山崖。

    他身后的倭寇被倒下的树干挡住去路,噼啪作响的树干燃着四尺高的火焰,且还有越烧越旺的趋势。两个胆大的倭寇试图跳过树干,然而一根树干之后又有另一根树干,他们无力再跳,被活活烧死在两根树干之间。

    剩下的倭寇再不敢强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彼此的眼中都只看到绝望。

    没人有把握逃出去,在整座龙剑山被业火吞噬之前。

第478章 港口激战

    见山上火起,风夜菱的心里突地一紧。

    那感觉就像是,一件至为重要珍贵的东西正开始从她的掌心滑落,任凭她怎样攥紧手指,都无力阻挡。

    沈心流看出她的不安,轻抚着她的头发道:“别担心,那小子命大,不会有事的。”

    风夜菱点点头,强自收敛心神,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一百五十步外的倭船码头。

    为方便保护,川口兄弟把包括鬼龙号、大蛇号和启明号在内的九艘战船紧挨着停在一起,在恶龙屿最长的“右后爪”的左岸排成一列。战船上灯火通明,倭寇们有的在栈桥上巡视,有的立在船头两侧,还有的甚至爬上桅杆,一副高度戒备的样子。

    “他们好像有防备。”陈玉衡有些紧张地道,

    “事到如今,有防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风夜菱扫视着分布在各处的倭寇,“倭寇数量在六十上下,船上岸上都有人。这处地形奇特,‘龙爪’之上地势狭窄,但从咱们藏身的这‘龙腹’处想前往‘龙爪’,地形却又十分开阔,看来也只有强攻一途。”

    沈心流沉声道:“关键是不让他们乘船逃走,这些倭寇罪大恶极,一旦让他们全身而退,还不知要荼毒多少沿海百姓。”他因费氏的关系,对倭寇犯边有切肤之痛。

    风夜菱又观察片刻道:“他们人数虽有我们的三倍,却过于分散,这九艘船停成一排,咱们只要一路烧过去,就没人能挡住我们。至于如何阻止后面的倭船逃走,我想……”

    “我来。”沈心流似乎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一只手在她肩上拍了拍道,“等下我一个人往里闯,吸引倭寇的注意力,你们隔几步跟上,只管烧船就行。”

    风夜菱愕然道:“可外公你……被那么多人围攻可不是说笑的,还要提防从各处射来的冷箭。”

    沈心流转头看了看龙剑山上燃着的烈火,大笑道:“那小子一个人拖住倭寇的主力,眼前区区小事,难道还能难倒外公吗?”

    他拿起从山寨里缴获的长矛,在一只盛满黑龙血的陶罐里沾了沾,高喊一声,从藏身的树丛里杀了出去。

    风夜菱知道战机已至,决不能辜负沈心流为他们创造的条件,精神一振,拉开翳影弓,有样学样地把箭簇在陶罐里沾了沾,然后点燃箭簇,一箭射出。

    燃着的箭“嗖”地一声窜上穹顶,越过大步向前的沈心流,又从高空华美地坠落,准确钉在最靠近“龙腹”的启明号的桅杆上。

    倭寇没想到对方以区区二十人之力竟然真敢强攻,一阵哗然之后纷纷刀剑出鞘,三支劲箭首先从三艘战船的高处射出,直取沈心流。

    沈心流久经沙场,如今虽然年迈,倒还不把这种程度的攻击放在眼里,他长矛一抖,一拨一扫,利用三支箭射来的时间差把三支箭扫落在地。

    川口次郎高举武士刀,情绪激昂地道:“咱们六十个弟兄,难道还奈何不了一个糟老头子?给我上!”

    十二名倭寇率先跳下甲板,各执刀剑地冲向沈心流,同时站在高处的倭寇再次放箭。

    沈心流身形闪动,时而来到左岸,时而又欺近右岸,让放箭的倭寇捉摸不定,更难预判他的走位。

    十二名打头阵的倭寇很快杀至,沈心流长矛一扫,附在矛锋上的黑龙血被插在栈桥旁的一支火把引燃,随即便虎入羊群般冲进了倭寇之中。

    短兵相接的时刻终于到来。

    风夜菱率领女战士们离开树丛,几乎人手一个地提着从山寨拿下来的龙血火雷,冲向排在岸边的第一艘战船。

    依次排开的九艘战船中,启明号最近,鬼龙号最远,大蛇号则排在鬼龙号旁。启明号因在桅杆上中了风夜菱一箭,燃烧的黑龙血顺着桅杆滴落,甲板上已是星火四起。

    几名守在启明号上的倭寇见势不妙,慌忙跳船逃生,被风夜菱迎头赶上。她的燎原十三式全力展开,几名倭寇不及抵抗便纷纷倒地。陈玉衡紧随其后,也手刃一人,紧张得手心冒汗。

    不待风夜菱吩咐,两位女战士跳上启明号,把陶罐中的黑龙血泼洒在甲板上,任由烈火将船覆盖。

    接下来是第二艘船,六名零散的倭寇同样没有多少抵抗之力,很快被如战车般前进的风夜菱和女战士们打倒。第二艘船很快也被泼上黑龙血,同样陷入火海。

    站在鬼龙号上指挥全局的川口大郎情知不妙,知道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但沈心流一个人冲在最前面,要想阻止风夜菱等人的烧船行动,就必须先越过沈心流。

    眼下有包括川口次郎在内的近二十人都被沈心流牵制,这老者虽须发皆白,却武勇至令人难以置信,围攻的倭寇们不但似乎寻不到他的弱点,反而屡屡被他抓住配合间的破绽,时不时地打倒一两个。

    不过沈心流似乎也受年龄所限,气力远不如年轻人般旺盛,初时犀利的攻势过后,面对川口次郎猛虎下山般的刀法以及多达十余人的围攻,也只能紧守门户,不敢冒进。一旦有倭寇倒地,后面的人立刻填上空位,他便再次陷入困局,很难再向前进。

    眼看风夜菱等人已烧至第五艘船,女战士们即将与沈心流会合,川口大郎不禁懊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要是一见沈心流等人出来,立刻命令众人开船离港,他们可能不会有什么损失。他终究还是存了擒敌立功的心思,想向松冈盛政证明他们的实力,才选择了迎战。

    只是现在众人激战正酣,反悔已是太晚,川口大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孤注一掷,把全部人手投入战斗,打倒沈心流,再击退风夜菱率领的女战士,要么……

    一股寒意从川口大郎的脚下升起,让他缓缓后退。

    身旁的一名倭寇疑惑地道:“老大,我们……”

    “咱们在鬼龙号上还有多少人?”川口大郎低声问道。

    “算上老大十一个。”那倭寇焦急地道,“他们杀过来了,咱们还不上吗?”

    “不。”川口大郎摇了摇头,痛苦而坚决地道,“趁还来得及,解开缆绳,咱们快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00/ 第一时间欣赏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作者:端木南柯所写的《靖难英雄谱》为转载作品,靖难英雄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靖难英雄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靖难英雄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靖难英雄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