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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94章 偷袭济阳

    伴随着逐渐亮起的天光,大军的营盘很快从黎明前的死寂变得活跃。朱高煦亲自来请蓝桥,让他跟随朱棣的大军一起,攻袭盛庸位于济阳的主营。

    他们拂晓出发,不走马谷山,改而取道乐陵,过商河向南,直扑济阳。

    花语夕则留在原地,复又戴上枷锁和重镣,被关进硬木打制的站笼,由驻守营盘的军士负责看押。这站笼本是专为关押男犯而造,花语夕纵然身材高挑,也不得不努力踮高脚尖才能避免脖子被木板边缘卡住。

    “一定要打赢啊。”她笑着和蓝桥道别,“不然他们肯定觉得是被我骗了,说不定还没等到你来见我,我就已经被处决了。”

    朱棣此役共带有十三万大军,大将朱能、丘福、李斌、李远等随行,再加上朱高煦率领的三万朵颜三卫,总兵力高达十六万,除了随朱高炽留守北平的五万人马和张玉之子张辅,可谓倾巢而出。

    盛庸的大营设在济河东岸,寨墙沿河而建,每隔九十步便修有一座箭塔,迤逦长达数里。

    蓝桥和蓝枫并辔而行,紧跟在朱棣的马后,见盛庸把营盘修建得严整有序,不禁赞道:“我并非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看这营盘的建筑,已知他不是徒有盛名的庸才。”

    朱棣洒然笑道:“他以前可不这样,那时他跟在李景隆的屁股后面,是个十足的脓包软蛋,济南之战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不但果决善断,且会用谋。”

    他以马鞭指着丈余高的寨墙道:“蓝枫,何计可以攻破此寨?”

    蓝枫肃容道:“盛庸把营寨建在济河东岸,摆明是用济河充当他大营的护城河,济河水深浅难测,步兵肯定是过不去的,即使用骑兵涉水,速度也难保证,且只会沦为箭塔上敌人士兵的靶子。”

    朱高煦从一旁策马过来,咬着牙道:“既不能冲,那就只有从两侧架浮桥渡河,大军先绕到济河东岸,再攻取营寨。”

    见朱棣露出向自己询问的神色,蓝枫从容道:“回二殿下,绕路太消耗时间,只是下策。或许等我们终于可以进攻,盛庸早得到消息派兵回援了。依我之见,可速派一千人去上游阻断水流,等到水势稍小,我们就能直接发起冲锋。”

    “从侧面冲击寨墙?”朱棣又问。

    这次则换作蓝桥答道:“敌人的主要防御工事都设在正门,侧墙因想不到有人可跨河进击,除了箭塔倒也没有其他,只要我们冲得够快,不会有太大损失。”

    “好!”朱棣一拍大腿,“寨墙何人可破?”

    蓝桥大声道:“包在我身上。”

    于是朱棣遣偏将李斌率一千轻骑前往上游,将济河水阻断,待水势小到仅能没过战马的小腿,朱棣一声令下,大军万马奔腾,如洪流一般袭向盛庸的济阳大营,马蹄声如雷鸣,溅起水花无数。

    蓝桥一马当先,接连躲开四支从箭塔上射下的冷箭,待冲到距寨墙不足二十步时,忽然脚踩马镫凌空而起,流光剑离鞘而出,在半空划出一片闪耀的光幕,以望海潮剑法中的奔流式,攻向面前耸立的寨墙。

    那寨墙在短短的一瞬间连遭十七剑,紧接着被蓝桥以手肘一撞,立时如朽木般粉碎坍塌,破出一个足够四骑并行的豁口。

    “跟我冲进去!”朱棣高喝一声,扬起马刀,身先士卒地闯进豁口,蓝桥怕他有失,忙伴其左右,一同冲入敌营。

    紧接着朱能和朱高煦分从左右两路进击,虽不像蓝桥破墙那般潇洒利落,终究也各自打开缺口,挥军直入。

    盛庸只留了两万左右的兵力驻守济河大营,且都是些老弱残兵,哪经得住朱棣以主力骑兵这样冲杀?

    他们一触即溃,不是四散逃命就是原地弃械投降,朱棣不费吹灰之力,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彻底占领了盛庸设在济阳的中军大寨。

    朱棣命战士们就地补充可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淡水,其余的粮草辎重一概烧毁,准备立刻挥军东进,直扑青州。

    “此战若胜,给你记头功。”朱棣看着营寨中燃起的大火,拍了拍蓝桥的肩头。

    蓝桥谦虚地道:“不敢当,主要是大王英勇无匹,将士用命,再加上花儿的情报准确。”

    “花儿……”朱棣呵呵一笑,没再说话。

    这时蓝枫忽然指向南方的远处,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朱棣和蓝桥一齐转头,就见一片黑云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压过来。

    “是铁铉从济南带出来的兵。”朱棣反应极快,立刻醒悟过来,“好个盛庸,没想到还留着这种后手。济阳离济南很近,铁铉一探到我们的动向,立刻发兵救援,看兵力应该在五万上下。”

    蓝枫此时也冷静下来,分析道:“好消息是,我们已经攻破盛庸的济阳大营,铁铉来晚一步,坏消息是,如果我们不理铁铉继续向东前进,或将面临铁铉与盛庸的两面夹击,如果我们选择迎击铁铉,盛庸将得到充足的时间回援,等到他与铁铉合兵一处,我们将无功而返。”

    “不能在此耽搁。”朱棣断然道,“煦儿,你与朵颜三卫断后,务必给我拖住铁铉。其余将士与我继续北上,我要狠狠咬住盛庸的尾巴。他们想要两面包夹?哼,那我就给他们来个中间开花,让他们知道知道,我朱老四不是好惹的。”

    朱高煦高声领命:“父王放心,若教铁铉的济南军欺近到我中军二十里内,孩儿提头来见。”

    说罢他打马便走,带着他的朵颜三卫流水般向南而去。

    蓝桥忍不住道:“铁铉盛庸都有名将之风,二殿下兵力不足,不如我去助他?”

    “你去能干什么?”朱棣哂道,“也学那安萧寒,于万军阵中取上将首级?”

    其实蓝桥本有此意,被朱棣一语道破,自然不好承认,赧然道:“不敢。”

    朱棣的目光忽地变得深邃,“铁铉是个好官,现在杀了他,恐怕山东民心动摇,于战事不利。”

    蓝桥没想到他还有这样深远的考虑,不禁大为敬服。

    蓝枫却另有一番想法,暗道同样是表示反对,朱棣不怀疑蓝桥有做到此事的能力,而是委婉地表达杀了铁铉会引起其他恶果,既达到劝服蓝桥的目的,又不伤及彼此颜面,确是一流的领袖手段。

    “带我们去山城吧,毕竟那边的路,我们之中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了。”朱棣洒然一笑,打马先行道:“别太小瞧煦儿了,他就像年轻时的本王,区区五万济南军,还不被他放在眼里,咱们等到了山城再一起庆功!”

第495章 会战青州

    风夜菱在山城的石屋前凭栏远眺。

    她看着山下如潮水般涌向城门的敌人,不禁又想起当初左刀率蓬莱阁凶徒进攻山城时的情景。

    由于站在高处俯瞰,她看着城门附近的人如蝼蚁一般渺小。风月明率众据守门内,盛庸的大军则密密麻麻陈兵门外,漫山遍野地占据整片缓坡。

    比起那次蓬莱阁的数百恶徒,这次盛庸来犯的兵力不是几百,也不是几千,而是二十万。若非山城地势极险,城门建在狭窄的山道上,只怕再有十个风月明,也断难守住盛庸的进攻。

    上次她被蓬莱阁的人抓住,幸亏有蓝桥及时赶到,智勇双全将她救出。而此时此刻,她的“乔楮”又在何方?

    夏霜、小麻雀和施妙儿都站在风夜菱的身后,看着山下城门处的激战,同样心情紧张。

    自昨日跟随风夜菱归来,小麻雀和施妙儿便也和夏霜一样,成为风夜菱的贴身侍女。夏霜起先得知小姐回家很是高兴,等知道又多了两位侍女时却是一脸的不悦。

    尤其是小麻雀,夏霜因为也曾被抓去青州城的地下角斗场,面对曾在角斗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小麻雀时,心里特别不舒服。

    最后还是施妙儿温言相劝,说如今盛庸大军压境,山城倾覆只在旦夕之间,既然大家都是为了大小姐好,彼此之间就不应再有隔阂。

    夏霜虽然任性,终究也通晓大局,知道一旦山城失守,风夜菱有几个侍女这种小事就变得毫无意义。小麻雀和施妙儿明知前路凶险,依然陪着风夜菱来,已足见她们的忠心。

    此时大家必须同舟共济,齐心协力面对顷刻而至的灭顶之灾。

    “小姐,喝完汤吧,暖暖身子。”夏霜手捧一碗热汤,试图劝风夜菱饮下。

    风夜菱哪有心思喝汤?白了她一眼,终又忍住,没有开口训斥。

    小麻雀拿着一件披风道:“现在虽然不是冬天,但这山风一吹,还是凉飕飕的,大小姐披上点吧,免得染了风寒。”

    “不用。”风夜菱冷冷地道,转看向帮她扶着菱歌战戟的施妙儿,“拿我的戟来,我要下山一战。”

    “小姐你不能去,太危险了。”夏霜急得直跺脚,瞪着小麻雀和施妙儿道:“你们也帮着劝劝呀。”

    施妙儿知道风夜菱决定的事,旁人劝也是白劝,便朝夏霜摇了摇头,吃力地想把菱歌战戟递到风夜菱的手上。

    菱歌戟太重,小麻雀见施妙儿一个人搬不动,便也帮着她一起搬,总算把战戟送到风夜菱的手边。

    “你们不要乱走。”风夜菱一把抓住菱歌戟,立刻小跑着沿石阶往山门处赶,最后回头一笑:“放心吧霜儿,留着那碗汤,等我回来喝。”

    六长山城的城门坐落在半山腰上,高两丈宽三丈,完全由青砖砌筑,坚固无比。

    这处的地形非常奇特,山下大面积的平原和缓坡延伸到半山腰时陡然收窄,变成不足四丈宽的坚硬山石路,不但寸草不生,且因常被山上的雾气浸润,湿滑无比。

    稍有不慎,就容易从山石路的两侧跌入深涧。

    但此处又是山城的唯一入口,无论谁想要攻进山城,都必须从此路上山,而坐落在山石路尽头的城门,就成为入侵者不得不攻克跨越的关隘。

    由于地形特殊,纵使盛庸有二十万大军,能直接在前线参与拼杀的战士也不过数百。琅琊军的战士们挤满了城门内的一小片空间,要想进城,除非踩着他们的尸体过去。

    风月明的琅琊军本有三千,后来扩军到一万,正是凭借山城无可比拟的地利优势,任南军的哪位将领来攻,都始终能守稳城门,将山城这根钉子深深扎在山东腹地。

    这同时也是盛庸决心拔除青州山城的理由。

    只有扫除了琅琊军这个后患,他的北伐大军才可以放心北上,与河北的朱棣展开决战。

    他的大军于今日一早包围山城,五路大军在山下的缓坡上列阵,把山城堵得水泄不通。

    参与会战的何福率军六万,由莱州至,陈晖率军五万,由临淄至,蓝西野军两万,由利津至,张仲杰军一万,由乐安至,盛庸则自率中军八万,由济阳至。

    除了驻守穆陵关的大将平安和留在济阳的两万人马,盛庸带来参与攻城的兵力多达二十二万。

    当然,还除了早被他视作弃子的楚水军。

    但面对这样险峻的地形,盛庸仍不得不让手下将士轮番发起冲击。

    打头阵的是陈晖。

    他因陈曦在岳阳惨死,心里恨透了风月明,所以也最是卖命。

    五万南军由山下的缓坡汇聚到到城门前的山石路上,密集如过江之鲫,稳步向城门推进。

    有琅琊军的战士从城门楼上射出劲箭,陈晖军因阵型太密,无处闪躲,只得用兵刃或盾牌招架,间或有招架不及者中箭倒地。

    但陈晖对此早有准备,中箭的士兵无论轻伤、重伤还是阵亡,一概由军士们从前到后,一层层地传递运送到队尾。然后其空出来的位置再由其他军士补上,丝毫不影响战斗力。

    直到陈晖军逼至城门,也只有二三十人中箭后被运出。

    陈晖高举宝剑,指挥士卒开始攻门。他们带来了冲车和攻城锤,其实即使没有这些器械,单只数十人上百人以**对城门形成的冲击,也足够使门轴断裂了。

    但陈晖仍不放心,又调来四台投石车跟在阵中,向城门投射石块,既能对城门楼上的琅琊军战士形成威胁,也能有效地破坏城门本身。

    两扇巨门没有支撑太久的时间,只听“喀啦”一声巨响,城门的门轴和销钉变形断裂,沉重的木板山一样向后翻倒,两个在内侧堵门的琅琊军战士不及躲闪,被门板死死压住。

    南军战士们一拥而上,数不清的脚踩上门板,那两个琅琊军战士竟被活活踩死在木板下。

    同时在门内的小广场上,风月明一声令下,琅琊军战士也如潮水一般涌上前去,双方在城门处极狭窄的地方短兵相接,一场惨烈至极的攻防战终于展开。

第496章 城门激战

    城门宽三丈,可容最多八名战士站成一排。

    风月明当中而立,左边是他最信任的琅琊军副将云河,右边是侯府巡卫队的卫长许杨,他们三人是目前侯府内最有声望的领袖人物,有他们三人身先士卒,又是关乎生死存亡的背水一战,谁敢不效死力?

    刀光和剑光闪动不绝,间或还有不知何处射出的冷箭和从天而落的石块,汗水和血水染湿了每个人的战袍。

    但是没有人后退。

    这已是琅琊军战士们最后的家园,他们的父母妻儿此刻就在身后的山城里,就算不幸战死,也要用尸体将城门堵住。

    双方鏖战近半个时辰,忽听山下鸣锣,陈晖军立时如退潮般向后退却。若按常理,风月明此刻应该挥军掩杀,但看看战士们疲惫不堪的样子,累得连同伴的尸体都没人去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一战的困难早在盛庸的预料之中,他见陈晖师老无功,立时将他撤下,换上何福的生力军,继续冲击城门。

    标准的车轮战法。

    即使面对狭窄险要的地形,盛庸仍要把他的兵力优势发挥到极致。

    而作为守城方的琅琊军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人数处在绝对的劣势,他的队伍没有多少轮换的空间,只能用同一波战士奋战到底。

    等到他们人人力竭,就是山城被破之时。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点,却没人有办法改变,只能竭尽全力拖延至最后一刻,看会不会有奇迹发生。

    何福部又冲杀了近半个时辰,盛庸同样将其换下,派上蓝西野。

    风月明以前曾随风镇岳从军,和蓝西野是旧相识,见他带队攻上来,遥遥喝道:“四叔,别来无恙啊!”

    蓝西野淡漠的声音随风送来:“如晦,你依附燕逆,以区区一万匪兵硬挡我王师三十万大军,这与自取灭亡何异?我就算想念旧情,军法面前也容你不得。若你愿放下武器,我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

    “旧情?”风月明冷笑,“先帝诛李善长杀蓝玉时,又可曾念过丝毫旧情?”

    他话中带刺,暗指蓝西野本是蓝玉义子,如今却“认贼作父”地为朝廷效力。蓝西野被他说得心虚,便不再接话,只闷声攻城。

    过了约三刻钟,锣声再起,蓝西野又被换下,张仲杰部接替他攻上山坡。

    张仲杰自被罢去徐州指挥使的职务,后又得盛庸起复,这还是第一次重新指挥军队作战,心情异常激动。

    青州侯府之乱,归根结底还是因他从中作梗,擅作主张行事又不够谨慎,才酿成大祸。

    若能一举攻下山城,将功抵过,他必将再次得到朝廷的重用。

    他在军中推行神秘的“护体神功”,实际是让手下将士修炼四象无极功,全都成了他的辅炼使。将士们每日按时练功,每十日与他们各自的上级“合练”一次,实际就是传功给上级,一层一层最后都传到张仲杰身上。

    辅炼使虽说大部分修得的功力都传给上级,但总有部分存于体内,因而张仲杰的队伍虽只一万人,却人人力大无比,无论力气还是体能都远胜寻常士卒。

    他们坚信这是修炼了“护体神功”的结果,越练信心越强,在战场上也异常勇猛,不惧刀枪。

    若说在万军之中一个武林高手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但如果人人都有真气护体,那就是质的飞跃。

    相比之下,风月明的琅琊军虽然也很悍勇,却显然敌不过张仲杰这支“四象军”了。

    双方人数相当,在城门附近展开残酷无比的激战。

    时不时便有鲜血飞溅而出,有的战士补上前线甚至还来不及站稳,就又被敌人打倒。

    双方尸体如一口口填满了稻草的麻袋,滚得满地都是,让人无处落脚。

    风月明早杀红了眼,他守在城门正中,手中长剑早沾满了敌人的鲜血,两臂和腿上也都负有轻伤,却仍是寸步不退。

    四名南军战士手持长枪,一齐往风月明处攻来。

    张仲杰因本人熟悉枪法,让他的麾下战士也用长枪,故而他的这支“四象军”又称长枪队,无论对阵步兵还是骑兵,都不吃亏。

    风月明纵是年轻一辈中的卓绝高手,此时在连战三场后又面对第四波攻上来的敌人,也觉得有些气力难支。他一脚踢开一支长枪,虎背一弓,闪开第二支长枪,同时健腕一抖,长剑荡开第三支长枪,顺势就想往第四名长枪队战士的胸口刺去。

    然而长枪队的战士因都练过四象无极,体质远胜寻常士卒,他这一荡竟未能把第三支长枪荡远,只得遗憾地错过这次良机,并使他身心内的疲惫又加深了一层。

    云河的武功远逊于风月明,只能紧守城门的左侧,不让敌人从左侧的空当穿插到风月明的身后。

    现在进攻方由蓝西野变成张仲杰,后者手下如狼似虎的长枪队战士立时让云河更吃不消。对此刻的云河而言,敌人的每一名士兵都需要他很费一番功夫才能击退,更不消说对敌人造成伤亡了。

    他身后的琅琊军战士也是同样的情况,本就被南军前三轮的进攻消耗得疲惫不堪,此时张仲杰率领更加强壮的长枪队上场,顿时将南军的攻势推上自攻城战开始以来最大的高峰。

    许杨终究年迈,在扫开迎面攻来的两支长枪后,被从侧面刺来的第三支长枪扎中了大腿。他闷哼一声,强撑着扫倒那人,然后扶住右侧的城门内壁,使自己不至于倒下。

    武羿迅速填补上许杨空出来的位置,但他刚一站定,两支长枪立时又刺向他的左肩和小腹。

    他心下一惊,向旁略一闪身,闪过其中一支长枪,眼瞧着就要被另一支长枪刺中,忽然一根战戟从身后探出,替他挡住了那支长枪。

    回头一看,却是一身武士装束的风夜菱。

    “大小姐……你……”武羿没来及多说,早被风夜菱拽到身后,风夜菱站住城门的右侧,菱歌戟一式“横扫千军”,三名南军战士瞬间被扫得踉跄后退,难以置信眼前这美貌少女竟有这般强大的战力。

    大小姐亲自出战,琅琊军的士气立时受到鼓舞,战士们纷纷奋起余勇,与攻城的南军战士死命周旋。

    许杨及其他负伤的琅琊军战士被迅速换到后方,由女眷们进行简单的伤口处理。轻伤还能战者立即返回前方,重伤者则抬入不远处的一座石楼,等候进一步的处置。

    风夜菱虽不让夏霜等三女下山,她的三名侍女仍在施妙儿的主张下来到此处,帮着其他女眷救治伤员。

    施妙儿和小麻雀都经历过和倭寇斗争的残酷,很快进入状态。夏霜在一阵短暂的不适应后,也变得和她们一样手脚麻利,甚至在包扎用的布料不够时,还撕下自己的衣袖和裙边帮助伤者止血。

    风月明一开始还担心妹妹,见风夜菱这生力军换上来后威猛无比,菱歌战戟上下翻飞,不住有南军战士被她的燎原十三式打倒或逼退,战力甚至更胜一开始的许杨,不禁爆了声彩道:“好妹子,咱们跟他们拼了!”

    云河和其他琅琊军战士看到风夜菱这英姿飒爽的样子,也都惊叹至难以相信,同时将自身的状态提升至极限,人人如打鸡血般拼命奋战,抵死不退。

    琅琊军万众一心,在风夜菱和夏霜等人的鼓舞下迸发出难以想象的战斗力,使城门处的激战从即将崩溃重新变成双方胶着的状态。

    直到张仲杰的出现。

第497章 山城庆功

    张仲杰银盔银甲,远看仍是一副英挺青年的模样。他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不羁笑意,从容走到城门前道:“菱妹,好久不见。”

    “谁是你的菱妹?”风夜菱怒目圆睁,瞪着他道:“有种就上来和姑奶奶过两招!”

    “可惜呀。”张仲杰仿佛没听到风夜菱的回答,自顾自摇头失笑道:“你现在这么刚烈,一派宁死不屈的架势,你的好夫君又在哪呢?”

    “关你屁事!”风夜菱一边怒叱,手上却毫不松懈,菱歌戟扫中一名南军战士的小腿,把那人扫得腿骨断裂,惨叫着倒地。

    张仲杰仍是从容不迫的模样,悠然道:“咱们在这打得要死要活,你家夫君说不定却在暖帐里和别的女人缠绵呢,菱妹,我真替你惋惜。”

    “你说花语夕吗?”风夜菱再扫开面前一人,轻描淡写地道,“这事我知道,还是我让他去的。毕竟有白瓢花大窑姐儿的机会,不错过也算会勤俭持家了。”

    张仲杰愕然道:“你难道不吃醋?”

    “只要我夫君高兴,他杀人放火我都不拦着。”风夜菱冷笑道,“倒是你张公子,听说你也在追求花窑姐儿,还闹得军中无人不知。然而她为何宁可不要名分地侍候我家夫君,也不愿嫁你作正房夫人?其中缘故,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她一番话正刺中张仲杰的要害,反倒让张仲杰尴尬地涨红了脸,一时哑口无言。

    南军中很多将士都知道张仲杰和花语夕的事,他们听了风夜菱的话,甚至还有人忍不住想笑。

    风月明见是机会,挺剑便上,双方再次战至一处。

    只风夜菱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她嘴上虽然说得磊落,其实更多还是为能在气势上压倒张仲杰,但真细想张仲杰的话,仍不免暗暗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楚。

    夫君,你此刻到底在哪啊?

    她终究再非以前那个喜欢矫情的大小姐,当燎原十三式的绝技再次使出,她很快也就忘了这件小事,全心投入到眼前的激战当中。

    菱歌战戟上下翻飞,破空之声呼呼作响,一开始好多南军见风夜菱是女子,都把她这边当作主攻的方向,直到一批又一批的南军战士倒在菱歌戟下,才醒悟这位侯府大小姐并不好惹。

    由于风夜菱吸引了敌人大部分的注意力,云河一侧反倒压力一轻。张仲杰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形势,立时双手箕张,鹰爪般扑向云河。

    云河只觉几根气丝如蛇一般缠住自己的四肢,然后就见张仲杰冲天而起,手掌直往他的头顶按来,想要闪避却动弹不得。

    幸好风月明及时赶到,以长剑斩断气丝,使云河得以安全撤下。

    张仲杰不屑地道:“螳臂也能挡车?”索性舍了云河,双手不断在拳、掌、爪、指间切换,狂风暴雨般攻向风月明。

    风月明本是一代天骄,奈何张仲杰有四象无极功为助,功力更压过风月明一筹,很快把风月明打得疲于应付。

    他纵然剑法精妙,却也只余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风夜菱看得心中着急,主动踏前一步,使一招“千里同风”,菱歌戟划出一道闪亮的半圆,把周遭的六名南军战士全数扫倒,腾出一大片身前的空间。

    她这样做是为从侧面攻击张仲杰,和风月明形成两面包夹,不料她刚一出手,忽觉被一样重物勾住她的戟头。

    定睛一看,竟是一把生了锈的长柄镰刀。

    镰刀被一个身着怪装者拿在手里,此人一身紫黑色的华服长袍,头上还带了顶古代帝王戴的玉冕,把一张阴恻恻的脸藏在玉冕垂下的骨质挂饰之后,不但和周围的长枪队战士显得格格不入,简直活似从帝陵里还魂爬出来的秦始皇。

    风夜菱只看得背脊一阵发凉,喝道:“你是何人?”

    “鄙人秦政。”那人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太监般让人听了极不舒服,“张大帅座下四象使之一,‘幽冥’是也。”

    风夜菱曾听蓝桥讲过张仲杰和他的四象使,包括他在京城遇到过的另一位四象使范青藤,没想到自己在这也遇上一位。

    “管你是幽冥还是幽暗,先吃我一戟。”她一招玉龙升天,戟头猛地向上窜起,疾挑秦政下颌,却不料秦政袍袖不动,如离地悬浮般上身僵直地向后飞退,同时长柄镰刀挟着疾风,扫向风夜菱的双脚。

    风夜菱一惊,忙跳开一步闪过镰刀,待想再找秦政,早已被又涌上来的南军战士包围。

    张仲杰哈哈大笑:“谁有本事抓住这坏脾气的小姑娘,我就把她赏给谁。”

    琅琊军战士见他们的大小姐被敌人围住,马上发起一波冲杀,试图把包围圈冲开一个缺口。

    但修炼了四象无极功的长枪队战士个个身强体壮,每出一枪还都含着真力气劲,能勉强守住城门已是不易,遑论冲到口外救回风夜菱。

    “不要管我!”风夜菱大声喝止试图拼命为她解围的琅琊军战士,同时暗悔自己过于冒进,心道现在落入这些战力远超常人的南军战士的包围,再想脱身简直千难万难,为免力竭之后遭擒受辱,她必须找机会自尽了断。

    风月明和她在人缝之中对望一眼,瞬间明白了妹妹的心意,忙道:“再等一下,我们希望就快来了,你看山下那边,那是什么……”

    他怕风夜菱自尽,本是随意地指向山下,结果却真的见到一支队伍黑云似的压来,雷鸣般的马蹄声从山下的缓坡响彻云霄。

    “是燕王的援军到了!”风月明声音嘶哑,面颊因过分激动而涨红。

    山城上下一片欢腾,琅琊军的战士们看到希望,更是人人奋勇,试图把风夜菱从长枪队的围困中抢救出来。

    锣声响起,原来是盛庸命张仲杰暂停攻城,急召他的队伍退回本阵。

    “算你们走运。”张仲杰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极不情愿地命令士卒稳步后撤。

    风夜菱喜极而泣,和风月明紧紧相抱,夏霜也兴奋并担心地跑过来,拉着风夜菱的手一个劲地摇晃。

    “看,姑爷在那呢!他没有对不起小姐!”夏霜遥指着朱棣帅旗下如小黑点一般的蓝桥说道,似乎早忘了当年蓝桥初至侯府时,还是被她刁难得最多。

    “就你眼尖,是不是想着随我陪嫁了他,以后也有机会侍候他呢?”风夜菱笑着掐了掐夏霜的脸蛋,只把后者臊得连忙溜走,躲入人群再不敢出来。

    朱棣的十三万大军如涨潮般漫上山城北侧的缓坡,和盛庸陈在东侧缓坡上的五路大军相隔两箭之地对峙,双方箭在弦上,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燕军多是骑兵,彼此间距较大,其排阵所占的空间甚至比盛庸的二十二万大军更广,气势也并不弱于对方。

    盛庸目光深邃地打量着朱棣的阵型,虽竭力保持从容自若的神态,其实却是有苦自己知。

    他固然在兵力的数量上多于对手,但仍有三条劣势,任何一条都可能让他兵败如山倒。

    早先有探子快马来报,说朱棣绕过马谷山,偷袭济阳大营。当时他心中震惊,表面却不动声色,让探子回去再探再报。

    他为保持军队士气,并未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任何人,只一味发动对山城的猛攻,企图在朱棣援军赶到之前攻陷山城。

    然而面对琅琊军及风家兄妹的顽强抵抗,眼看张仲杰的长枪队就要破进城门,朱棣的大军却似有熟人带领般比他想象得更快一刻抵达。

    如今济阳大营沦陷,粮草辎重被烧,山城又久攻不下,将士急躁不堪。

    拖是不能拖的,因为大军失了后援,拖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被动。

    也不能退,此刻他兵力占优,平白无故退兵不但会给朱棣铁骑以衔尾追杀的机会,更让自己在军中丧失威信。

    排除掉拖和退,剩下的选择就只有战。

    战的话,己方眼下劳师无功,士气弱于燕军,要想在决战时占据优势,必须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盛庸微微一笑,已想到压制对方气势最有效的办法。

    那就是发起单挑。

    若论单打独斗,在冷晗受伤的情况下,他自信燕军阵中无人是他对手,即使朱棣拒绝他的单挑请求,也会因被战士认为是怯战,而致士气受挫。

    “盛庸在此,谁敢和我单打独斗?”他想到这里,忽然打马排众而出,手持长枪遥指王旗下的朱棣,“或者想当缩头乌龟也可以。”

    南军将士哄然大笑。

    朱棣战刀出鞘,拍马就想上前,却被蓝枫劝住:“我知道大王武艺超群,不惧那盛庸,只是刀剑无眼,大王万金之躯,不好轻易涉险。”

    蓝桥也道:“没了盛庸,南军自可另择将帅,若大王有个三长两短,奈百姓何?”

    朱棣强压着怒火道:“他这摆明了是挑衅,我若怕他,气势上就先输一筹。”

    “让我来会会他。”蓝桥一笑,蓦地抽出流光剑,把剑鞘丢给蓝枫拿着,然后一踢马腹快速来到阵前,直面南军三十万大军的最高统帅,铁面将军盛庸。

    “小姐快看,他们那是单挑吗?”夏霜忍不住又跑回风夜菱的身边,指着两军阵前的开阔地道,“姑爷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不会的,他新创的武功可厉害了。”风夜菱抚摸着夏霜的头发,眼也不敢眨地盯着山下即将开始单挑的二人,嘴上虽安慰着夏霜,心中却比她更加不安。

    蓝桥坐在马上,虎背挺得笔直,大氅被山风吹得猎猎飞舞,英姿挺拔。

    盛庸距他约五十步,正午的阳光在他的铁面具上反射出黑亮的异芒。

    武将的阵前单挑与江湖对决不同,双方于万军注视之下骑马各据一方,待一通鼓响,便相向杀奔而去,在二马交错而过的瞬间对攻一招,是为一回合。

    若不分胜负,二人便会被战马带得向两旁分开,然后双方分别调转马头,重新回归对峙,待第二通鼓响,再次相向攻杀。

    其与江湖对决最大的差异在于,必须在二马交错的瞬间完成出招,不能行云流水地连续发动进攻。因此比起繁复精妙的剑法,简单粗暴的长兵器往往更占便宜,其不但增加了招式的攻击范围,在气势和力道上也更胜短兵刃一筹。由于交手之后二马错开,长兵器一招过后招式用老收招回气较慢的缺点也不复存在,是以世之良将多佩以大刀重戟,又或长枪长矛等长兵器。

    盛庸手持长枪,目光如电地盯视着蓝桥,蓝桥拿着流光剑,却是一副洒然随意的轻松模样,仿佛参加朋友家宴时输了猜拳的酒后献艺,而非关乎几十万大军胜负的阵前对决。

    “咚!咚!咚!”

    第一通战鼓敲响,双方士兵一齐呐喊,几十万人的喊声响彻整片缓坡,就连在半山腰上观战的风夜菱等人也听得极是清晰。

    “小姐,我怕……”夏霜紧张地捏着风夜菱的衣角,而风夜菱因为同替蓝桥担心,甚至再说不出安慰她的话。

    两马开始启动。

    蓝桥把流光剑抬至与肩同高,却仍一副虚不着力的样子,根本称不上是什么剑招。

    盛庸的目光同样让人捉摸不定,他两手轻握住长枪的一端,枪尖微微颤动伺机待发,仿佛随时可攻向对手的任何部位。

    伴随着两军将士山呼海啸般的喊声,二人的战马迅速接近,到彼此接近到不足十步的距离,盛庸狂喝一声,长枪电射而出,直搠蓝桥咽喉,试图凭借长枪接近两丈的长度,不理蓝桥的流光剑,抢先一步把他刺杀。

    在后方掠阵的陈晖何福等人喝一声彩,众军士立时再度齐声高喊,声彻云霄地为主帅助威。

    蓝桥仍是那副潇洒随意的样子,暗中却依风月明传授的法门,把真气注入马儿的经脉,形成“人马一体”的紧密联结。

    他轻拍马背,战马倏地一改前冲之势,朝侧前方猛一转向,以一个只要是骑过马的人都绝难想象的姿势再向旁一窜,使蓝桥避过刺喉的长枪,流光剑则妙到巅毫地侧劈在枪尖尽处。

    深谙武道的风月明心中叫绝,蓝桥这招最让人意外的,一是利用“人马一体”之术使战马陡然变向,使盛庸气势最盛的一招落在空处,二是准确把握到盛庸因枪劲刺空而急欲变招的心态,抓住对方气势由盛转衰的刹那,以流光剑猛击。

    “当”!

    盛庸上身一晃,长枪收至身后,两匹战马迅速错开,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朱棣身后的大军,连带山城上的琅琊军爆起一片欢呼,只因人人都看出刚才那一回合,是手持短兵器的蓝桥稍占上风。

    此刻双方易位,蓝桥踱马在南军阵前,盛庸则在朱棣阵前回转。

    张仲杰咬着牙低声道:“不如我趁机做了这小子。”

    蓝西野连忙劝止:“这只会坏了战场规矩,不但激怒对方的大军,且让我军战士因羞愧而抬不起头来。”

    这些话随风飘入蓝桥耳中,他的心却仍旧平静无波,仿佛不计较任何成败得失。

    “咚!咚!咚!”

    第二通鼓响,双方再次纵马交战。

    这次盛庸吸取上一回合的教训,把长枪舞作一片枪幕,任蓝桥的战马如何变向,都跑不出他的攻击范围。

    蓝桥眼见得盛庸枪影绰绰,一时竟分不出其中虚实,心中暗叹对方枪法了得,一剑斩在枪影的正中处。

    “当”!

    二人同时剧震,蓝桥被枪上传来的真气震得气血翻涌,难受的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盛庸的功力之深,似已直逼九天风云榜的级数,但以这种程度的枪法武功,为何他过去却从未听说有这号人物?

    看来无论是江湖、民间还是朝野军方,藏龙卧虎的高人都比比皆是。

    但蓝桥岂是轻易服软的人?当第三通鼓响过,他纵马再攻,使出望海潮剑法中的激流式,将真气汇集到流光剑上,趁盛庸枪尖扫来的瞬间猛力一击,真气如惊涛海浪般袭向对手的长枪。

    盛庸亦是一惊,显然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能迸发出不逊于自己的气劲,他的长枪尚来不及收势,就见蓝桥蓦地飞离马背,人剑合一地又往他眉心刺来。

    这是蓝桥临场发挥的独特战法,为的就是在二马交错的瞬间利用剑法出招快的优势,能多攻出几招。

    此乃一招“漩流式”,流光剑的剑刃如削苹果般精巧地剜出一个小圆弧,好似要把盛庸的面具挑下来。

    盛庸知道长枪来不及救近身之险,索性伸出两根手指,于面前一寸处险之又险地夹住蓝桥的流光剑,同时长枪猛扫,攻向蓝桥下盘。

    蓝桥哈哈一笑,一脚踢在盛庸的枪尖上,趁二人真气激撞的同时撤剑飞退,又落回到已错开数丈的马背上。

    二人战至此刻,虽才不过三个回合,却都已使出浑身解数,其中惊险之处,非亲临其境难以体会。

    蓝桥虽然尚未露出败象,风月明却看得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个盛庸大不简单,他的枪法非常厉害,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风夜菱深悉哥哥的厉害,立时更为蓝桥担心起来。

    却见两军阵前,蓝桥和盛庸两骑反复交错攻杀,眨眼间又战了三十回合。

    蓝桥的流光剑虽不足四尺长,却可利用战马的变向,以及灵动的身法弥补缺陷,他时不时地飞离马背,每一回合都能趁机攻出两到三招。

    盛庸在逐渐熟悉蓝桥的战法之后,也找到了应对之策。他的长枪从不全力进击,每次都留下两三分的余地,以应对蓝桥快速的变招。他的功力深不可测,枪法亦在纯熟中充满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各种变化。

    如果说蓝桥的剑法似海潮似风暴,那盛庸的枪就像是在深渊里不住搅动的潜龙,二人交战处时而怒涛狂啸,时而龙游九天,只把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再没有谁能断言此战的胜负。

    双方将士初时还不忘呐喊助威,到后来早已喊哑了嗓子,使几十万人环绕的决战场变得静寂无声。

    朱棣一把推开击鼓的小校,拿起鼓槌亲自擂鼓,燕军的士气立时又高涨起来。

    待二人战至八十回合,蓝桥见盛庸的枪法仍没有丝毫乱象,不禁心中感叹,此人若单论功力之深厚,只怕比当年的蓝若海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蓝桥的真气主要来自天地灵气的补充,以橐龠之法随用随取,几乎可以说是“取之不竭”。但他终究也是**凡胎,并非成仙成圣,即使真气可以得到补充,但肌肉和精神的疲惫,仍一阵阵袭向他的大脑。

    毕竟昨晚一夜未睡,今天又一直在赶路,在这样的高手对决中,如果精神无法集中,那实与自杀无异。

    况且他和盛庸已从午后战至黄昏,再这么打下去,谁也不知还会生出什么变数。

    朱高煦能否挡住铁铉的援军?穆陵关的平安尚有八万大军,亦不知会驰援何处。

    蓝桥决定速战速决。

    这是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因为在他和盛庸过去的八十回合中,他已认清自己和对方的功夫只在伯仲之间。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利用自己真气可以随时补充的优势,等把盛庸的真气消耗殆尽,再战而胜之。

    然而盛庸气脉悠长,并且在阵前单挑的情势下,双方每交一招都会因马儿跑开而获得再次回气的时间,这也使得他对盛庸气力的消耗变得十分缓慢。

    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求变,蓝桥不确定这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但他决心一试。

    “咚!咚!咚!”

    鼓声第八十一次响起。

    蓝桥盯着盛庸,双目露出决绝的神色,蓦地纵马奔腾,在距离对方九尺远时攻出一剑。

    他把全身真气尽数汇聚在流光剑上,流光剑因而亮得刺眼,仿佛被他持在手上的一个小太阳。

    盛庸却看得心中发笑。

    流光剑不到四尺长,就算加上手臂也不过六七尺,他在九尺之外出招,打空气吗?

    盛庸气沉丹田,手中长枪如蛟龙出海,猛地刺向蓝桥身下的马儿。只要战马倒下,到时候他要杀要擒,对手还不是只能任由着他摆布?

    蓝桥眯起双眼,凌空劈出一剑,却陡然把流光剑脱手甩出。流光剑在半空打了个转,当剑锋再转上来时,正斩向盛庸的面门。

    这是他望海潮八式中的“清流式”,流光剑看似脱手掷出,其实却有一条看不见的真气牵引,不虞招式落空。

    他直到此时才使出这一招压箱底的绝技,为的就是出其不意。

    盛庸早防着他再生变化,见他把流光剑脱手甩出,长枪猛地一扬,横在剑锋之前。

    只要挡住这一招,蓝桥没了武器,还拿什么和他打?

    然而和发生了无数次的金属撞击声不同,这一次枪剑交击,发出的声响不是“当”,而是“嗤”。

    就像烧红了的铁块,猛地置入冷水中一样。

    盛庸的长枪被流光剑隔空一划,竟然像豆腐般被斩断成两截,左右断开。

    然而他枪杆虽断,真气尚存,流光剑撞在他接续左右断枪的气劲上,发出“嗤”的一声,随即向后弹开。

    蓝桥神乎其技地接住弹回来的流光剑,同时心中大叫可惜。他方才付出真元受损的代价,将全身真气注入流光剑,本以为可以一击致命,却不料仅仅是凭借流光剑的锐利斩断了对方的枪杆,终究未能伤到对方分毫。

    他的心法是以自身作为橐龠,虚而不屈,动而愈出。然而此刻他一身的真气全都由流光剑泄了出去,天地灵气纵是泉涌补入,也不是一瞬间的事。

    二马交错而过,各自朝对方的阵前冲去。

    盛庸手持断枪,忽然反手一挥,将两支断枪朝蓝桥的左右后心掷去,目睹一切的蓝枫不禁失声疾呼:“小心身后!”

    其实蓝桥早听到断枪飞来的破风之声,但苦于真气尚未恢复,即使挥剑抵挡,也必然会被盛庸断枪上附带的内力重创。

    他事到临头忽然灵机一动,左右袍袖一挥,藏在袖中的那两柄匕首激射而出,堪堪挡住飞来的断枪,随即双双被击落在地。

    单看那两柄被撞得扭曲变形的匕首,就知道这两杆断枪若打在人身上,会有怎样惊人的威力。

    断枪因碰到匕首失了准头,从蓝桥的两鬓旁闪电般掠过,把所有希望蓝桥获胜的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风夜菱死死掐住夏霜的手臂,把她的肉都掐白了,而后者直到断枪落地才意识到疼,“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小麻雀不知何时也来到风夜菱身旁观战,此时见蓝桥借以救命的两把匕首正是在大鹿岛时曾借给她的,心中亦是感慨良多。

    朱棣见战机已至,高呼一声“杀”,燕军战士们立时催马而出,骑兵向两侧展开成一个“雁翅阵”。朱能在左丘福在右,朱棣自领中军,大军形如苍鹰展翅,以最方便冲锋的姿态潮水一般向南军攻去。

    这雁翅阵可把骑兵的冲击力和机动性优势发挥到极致,尤其善在开阔的地形作战。寻常军队若正面迎击,极易一触即溃,若向后退,则逃不脱两翼的骑兵合拢包抄。

    盛庸纵马奔回己阵,知道今日一战已失了先机,一边命陈晖部与何福部交叉掩护,一边命后队变前队,大军有条不紊地徐徐向东撤退。

    败而不乱,盛庸虽在山城一战吃了小亏,却因退而有序,基本无损大局,尽显名将之风。

    朱棣带人追了一阵,见天色已晚,知道再占不到什么便宜,又怕遇到埋伏,便不再追,命大军在山城下的缓坡上安营扎寨。

    不久后朱高煦也率领朵颜三卫赶来会合,说成功挡住铁铉,后者见没有机会,已撤兵回了济南,众人听后自又是一番欢喜。

    当晚,风月明在山城设宴,款待远道来援的燕王和其手下的高阶将领。

    山城备战已有数年,食物储备极为丰富,除了缺少新鲜的瓜果蔬菜,各类腌菜、熏肉、腊肠、菜干和香料应有尽有,各式藏酒也多达数千坛。

    众人边吃边喝边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欣喜与庆幸,朱棣丝毫没有帝王架子,与东道主风月明谈笑风生,庆贺共同挫败盛庸的进犯。

    其中聊得最多的,自还是盛赞蓝桥方才那一战。

    “你可真是找了个好妹夫。”朱棣呵呵笑着,将杯中的青菱酒一饮而尽,“今天他给我军挣了颜面,说他是一战成名也毫不为过。”

    山城藏酒虽多,由风夜菱亲手酿造的青菱酒却只有十几坛,自是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够资格享用。

    蓝桥笑着拍了拍风月明,道:“有好妹夫的前提是先有个好妹妹,山城的事我都听他们说了,多亏菱儿作战勇猛,你们才能撑到援军赶来。”

    风夜菱被他直言夸赞,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施妙儿则白他一眼道:“那你还不好好想想,等下要怎么犒赏大姐头?”

    蓝桥一脸坏笑地凑到风夜菱耳边道:“晚上让为夫侍弄菱儿沐浴如何?”

    风夜菱腾地一下红了脸,忙推开道:“才不要,夫君今天也累坏了吧,要不咱们……”

    她见朱高煦蹑手蹑脚,支着耳朵沿墙根过来,连忙止住话头,狠狠瞪了蓝桥一眼,转和白沁说话去了。

    朱高煦悠然踱到蓝桥身边,先呷了一口酒道:“我就佩服你这一点,家花野花都两采不误。”

    蓝桥知他误会自己昨晚已采了花语夕这朵“野花”,忙警惕地看了风夜菱一眼,见她没有留意自己这边,闷哼一声道:“别瞎说。”

    “知道知道,保证不让嫂子听到一点风声。”朱高煦故作正经地伸出一只手掌,装模作样似要发誓,旋又没正经地问道:“怎么样?春心散的滋味如何?花大家的柔情有否让你终生难忘?”

    蓝桥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没有“采花”,因为那只会引朱高煦嘲笑,便含混不清地道:“明知故问,你不是在家里试过吗?”

    “那是相当的有效!”朱高煦得意地道:“虽说后来被父王揍了,但那时府里发生的事,我过了这么多年都还记得清楚。听说这药还是花大家亲自研制的配方,她最后落到你老兄手里,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蓝桥怕他追问自己和花语夕的事,忙装作感兴趣地追问道:“你府里当时发生什么了?”

    “嗨,我当时不是把春心散下到婢女的茶水里嘛,后来府上的近百名婢女就全都……”朱高煦怕别人读出他说的话,以手掩唇道:“她们有人到我跟前搔首弄姿,有人大白天忍不住去找她们相好的,也有人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好意思出门,总之什么样奇怪的反应都有,可有趣了。”

    “后来呢?”蓝桥又问,“要是有人找不到相好的对象排解,那该怎么办?”

    “没相好的就只能自己苦熬了呗。”朱高煦笑道,“你可能不知道,这春心散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它无法可解,无论你服药还是喝凉茶什么的,都解不掉,且药性还会越来越强,到最后甚至神志迷糊,直到十二个时辰以后,才逐步缓解。”

    “十二个时辰?”蓝桥心中一惊道:“此话当真?”

    “我骗你干嘛?”朱高煦不无得意地道,“当时有几个丫鬟怕自己犯迷糊做出什么丢人的丑事,还让我把她们绑在房间里,直到药性散了才放出来,我算着时辰的。”

    “那……”蓝桥想起仍被关在朱棣营中的花语夕,心中更加焦急,暗道她早上说已没什么事,莫不是撒谎骗他哄他安心的吧?

    他这番心思不便明说,却越想越是不安。临走时他见花语夕被关进站笼,若是药性未解,那岂不……

    蓝桥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他要立刻去找花语夕。若从她服下春心散时算起,还有两个多时辰才满十二时辰。

    他同朱高煦告罪一声,把风夜菱拉到一旁无人处道:“我今晚可能无法陪你了,我想……”

    “是为了花语夕吧?”风夜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掩住蓝桥的嘴,“我都听他们说了,说你智擒花语夕,又让她弃暗投明给燕王指路,这才有了后来的偷袭济阳。”

    蓝桥细察风夜菱的神色,见她似乎并不知道春心散的事,暗暗松了口气。

    “你……你不会生气吧?”他试探地问。

    风夜菱在他肩上轻锤了一拳,笑骂道:“我有那么容易生气吗?把我当善妒婆了?”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和她之间真没什么。”蓝桥见风夜菱的目光有一丝狡黠,想要解释,又怕越描越黑,不禁懊悔没有早些把花语夕身份的秘密告诉她。

    风夜菱敛起笑容,伸手抚了抚蓝桥的面颊,一脸正色却柔声地道:“去带她回来吧,到时我和她谈谈。”

    蓝桥又仔细盯她看了良久,确认她不是说反话后,便摸了摸她的头,从风月明设宴的小楼里出来,牵了匹战马下山。

    时间紧迫,就算还有误会,也只能等回来再向她解释了。

第498章 天诛地罚

    浓云笼罩着月光,一丝风都没有。潮湿闷热的空气仿佛随时可拧出水来,不但逼得人欲窒息,更把一窝窝的蚂蚁从地下巢穴里迫出来,在路旁绝命地奔走。

    蓝桥使用“人马一体”之术,已纵马狂奔了近一个半时辰,眼下无论人还是马,都已累得气喘吁吁,在这闷热的天气里汗流浃背。

    他刚才回到燕军昨晚扎营的地方,却没见到花语夕,一问方知原来花语夕竟被运送后勤补给的车马队押回北平去了。

    朱棣率军出征时,为了获得充足的物资供应,又不想被战俘拖累,往往要求后勤队在解送粮草至前线营盘时,顺便把军中的俘虏押回后方城池。这样一来,他既不需要派额外的士卒看守战俘,还能省下一份本应被战俘消耗的珍贵食水,可谓一举两得。

    今晨朱棣率军奇袭,走前并未特意嘱咐把花语夕留在大营,刚好傍晚时后勤队抵达营盘,便依惯例把关着花语夕的囚车押返北平。

    蓝桥算着后勤队应该还没走远,便再次快马加鞭,循着他们返回北平的路线沿路去追。

    又走了约一刻钟,他忽听路边有什么东西怪叫一声,定睛一看却是小灵。

    只见小灵遍身泥污,原本又长又亮的绒毛此刻一绺一绺地粘在身上,一双大眼睛充满焦急之色。

    蓝桥知道小灵平日最珍爱它的毛,即使只稍微沾上点脏污,也会立时舔舐干净,从没见过它这么落魄的模样。

    此刻它如此“不顾形象”地四处乱跑,必是为它的主人感到担忧。

    蓝桥飞身掠下马背,小灵仿佛认出了他,立刻又“呜呜”地叫起来。

    “乖,快告诉我,到哪才能找到你的主人?”蓝桥蹲下身,轻抚小灵后颈的毛发。

    小灵极通人性,似乎能听懂蓝桥的话,先是窜到他的脚边轻咬一口,然后便朝另一方向的草丛中跑去。

    蓝桥快步跟着小灵,一连穿过两片树林,又翻过三座丘陵,才终于在一条林间小路上看到正连夜赶路的后勤车马队。

    队伍迤逦十几辆大车,押送的士卒共三十多人,由一位骑马的青年将官带领,每人点着一支火把照亮夜路。

    锁着花语夕的囚车位于车队的中段,同时也正处在那青年将官的身侧。但见她低垂着头,似乎正在休息,本来不得不踮高的双脚因在脚下加垫了木板而得以放平。

    看来她还没受太多罪,蓝桥稍稍松了口气,借着林木掩护,弓着身子迅速接近到小路旁。

    就听那青年将官没话找话地问花语夕道:“你等到了北平二殿下府上,他会收你为夫人吗?还是只留作普通姬妾?”

    花语夕轻笑一声,也不看他,半偏转着头道:“以我的身份,自不可能一开始就当上夫人,然而事在人为,也许我能很快为他生下一位公子,母以子贵,恩宠自又不同。还有很多女人在深宅中的争宠之道,说太多你也听不明白。”

    “原来如此。”那青年将官呵呵一笑,忽然瞪向两个跟在囚车后的小校,骂道:“都没长眼睛吗?这么鬼热的天,还不给夫人打着点扇子,要是热坏了夫人的身子,小心二殿下拿你们出气。”

    两位小校应一声是,忙拿出扇子帮花语夕扇风,脸上堆满谄笑。

    蓝桥明白了花语夕的自保之道,不禁心中叫妙。这些后勤队的将士并不知道昨晚军营里发生的事,花语夕只要谎称自己是朱高煦看上的女人,他们一时难辨真假,就谁都不敢动她。

    花语夕无论身材气质还是容貌,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若说一向以风流不羁闻名的朱高煦对她动心,想将她纳入私宅,那是谁也不会感到意外的事,这些后勤队的小鱼小虾岂敢胡乱猜疑?

    不但不敢占她便宜给她罪受,甚至还要好生伺候,比如在她脚下垫上木板怕她累着,又或防她中暑,帮她打扇子。

    蓝桥想到这里,也不再隐藏身形,悠悠然踱至路中。

    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囚车上的花语夕。

    车马缓缓停下,那青年将官手按佩剑,警觉地道:“你是什么人?”

    此刻借着火光,蓝桥才终于看清花语夕的面容。但见她微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好像既为自己的出现感到欣喜,又在嘲笑自己此刻的痴态。

    然而除却那难知其意的笑容,她面色透出十分的疲惫,肌肤上也沁着细密的汗珠,鬓发散乱,像一朵行将枯萎的鲜花。很显然,即使受到押送将官的特殊照顾,她这一路也并不适意。

    蓝桥遥一拱手道:“在下乔楮,是二殿下身旁侍卫,二殿下现在青州山城,特派在下前来,把这女人带去。”

    他不想让人错会了他有敌意,又挤了挤眼睛道:“今日一战,二殿下功劳不小,只是深夜寂寞难耐,嘿嘿……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

    那将官瞪着眼道:“就算你说你是二殿下的人,可我们凭什么信你?”

    他说罢看向花语夕,花语夕幽幽地道:“他确是二殿下身边的侍卫,我就是被他捉住的。”

    蓝桥暗悔出发前没问朱高煦要件贴身的信物,不过想来就算有信物,这些后勤小卒也不认识,只得硬着头皮道:“看好了。”

    他“唰”的一声,抽出流光剑,将真气灌注其中,剑锋骤亮。

    众人齐是一惊,然后就见蓝桥随手一挥,流光剑旋转着脱手而出,转瞬后又倒飞而回,稳稳落在他手里。

    路旁的一株老树中分而断,原来是被蓝桥刚才的“清流式”劈作齐齐整整的左右两半。

    他曾以这招作为与盛庸单挑时的终结技,此时砍断一棵老树,自是不在话下。

    “怎么样?”蓝桥得意地还剑归鞘,“就凭这手功夫,够不够资格当二殿下的侍卫?”

    事实上何止那青年将官,车队中的三十多人见蓝桥露了这一手,没有不看得目瞪口呆的。

    其中一个小校咋舌道:“这样的功夫怕是只有受伤前的冷教头能做到,二殿下……二殿下或许真做不到。”

    朱高煦勇猛无比,在军中威望甚高,自然只有在剑法上更胜一筹者,才有资格当他的侍卫。

    “对,你们若还不信,等到了北平,可以自己去问冷教头,他也知道我的。”蓝桥又补充道,“我们在济南还并肩作战过,最后就是我和二殿下一起,把他从敌人手里抢出来的。”

    这句倒是实话。

    他见带队的将官仍将信将疑,不耐烦地道:“能不能让我把人带走,你倒是给句准话啊!也不动脑子想想,我如果真是敌人,刚才那一剑没往树上飞,往你脖子上飞的话,你现在还有命在?”

    那将官身子一抖,忙摆手道:“小将断然抵挡不住。”

    “这不就完了?”蓝桥挥着手催促道,“赶紧放人,二殿下那边还等着宠幸呢。”

    “是是。”那将官颤巍巍地掏出钥匙,为花语夕打开站笼,又为她解下枷锁和镣铐。

    蓝桥闪身上前,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到路旁:“阁下如此识大体,等见了二殿下,我会为阁下美言的。”头也不回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蓝桥和花语夕的身影便消失在路旁的密林中。

    林木向后飞退,花语夕的身子蓝桥的怀里热得发烫。蓝桥怕那将官反悔,抱着花语夕又跑了足有一刻钟,直跑到小丘上的一片林中静湖旁,才把花语夕放下休息。

    二人相视一眼,一齐放声大笑。

    “真要把奴家交给二殿下宠幸吗?我的乔大侍卫?”花语夕笑得花枝乱颤,几乎要把眼泪也呛出来。

    “那不能够。”蓝桥边说边打亮一根火折子,在湖畔点起一堆营火,“任谁带了你这小妖女走,都会忍不住监守自盗的。”

    花语夕刚想问他“你也不例外吗”,见他紧盯着自己打量,忽然意识到自己累了一天,或许形象不佳,马上又别过脸,掬起一捧湖水,边喝边往脸上倾洒:“渴死了,这大热的天。”

    蓝桥其实是想再仔细观察一下,看她是否还有春心散的症状,见她害羞,便也只得作罢。

    这时小灵也赶了上来,围着花语夕转来转去,不住用头蹭她的脚。蹭了一会,它又绕到蓝桥身边,仰起头连声叫唤,仿佛在感谢他救出主人。

    花语夕只是喝水洗脸似乎还不痛快,最后索性跳进湖里,在水中畅游起来。

    蓝桥紧守非礼勿视的规矩,转头看向另一边,同时心中思忖春心散的事,他该怎么开口。

    到目前为止,花语夕绝口未提春心散,显然还在强撑。如果朱高煦所言不虚,此刻距她服下药酒已接近十二时辰,正是药性最强的时候,她之所以跳入湖中,应该也是想用凉水镇一镇药性,而不让他难堪。

    幸好她此刻神志仍然清醒,若是等下神志迷糊,他又该如何是好?

    忽听身旁水花声响,花语夕浑身**地爬出湖面,她在湖岸上刚走了两步,陡地身子一歪,跳着脚道:“疼疼疼,什么东西……”

    “我看看。”蓝桥扶着她坐下,然后捧起她一只软玉般的赤脚,借着火光细细察看。

    花语夕尚是首次被蓝桥这么近地捉住自己的脚,羞难自抑地道:“公子不是该在山城和大王他们庆功吗?怎么突然来找奴家?”

    “哦,找到了,你脚上扎了根木刺。”蓝桥不提他因何而来,转移话题道:“估计是他们给你垫的那块木板上的。”

    他用指甲轻轻一夹,就把木刺从花语夕的皮肉里取出,一颗鲜红的血珠也紧跟着冒出来。蓝桥不及多想,直接吮去那颗血珠,等再看花语夕时,后者早已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再钻回到湖水里去。

    “我来接你回去。”他放下花语夕的脚,柔声道。

    “嗯。”花语夕咬着樱唇,声若蚊呐地应着,却没有立即起身。

    不是不想,而是浑身酥麻,无力起身。

    蓝桥看她这副模样,更确信她是在强撑着对抗药性,心中怜爱之情也愈发高涨。

    “那个……”他乍着胆子,忽然抓住她的手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

    花语夕身子一颤,脸更红了,仿佛随时能滴出血来,却没答话。

    蓝桥以为她仍在硬撑,又轻轻一拉,把她拉得软靠在自己怀里,温柔地拨弄着她的发丝道:“别怕,有我在呢。”

    花语夕转过脸看着他道:“公子你……”她双眼含着泪光,如洞庭湖的万顷波涛,烟波浩渺,楚楚动人。

    她没再说下去,只把滚烫的面颊埋在蓝桥胸口,微一点头。

    蓝桥明白了她的意思,手正要慢慢伸向她的衣带,却忽然又被她按住。

    “公子这么样做,不怕天诛地罚吗?”她认真地道。

    蓝桥反问道:“你怕不怕?”

    “我不怕,反正我多少坏事也做过了。”花语夕恬静地道,“但公子真的想好了吗?小夜那边怎么交代……”

    “你看你都难受成什么样了,就别逞强了。”蓝桥有些不耐烦地道,“这么聪明的小姑娘,回头再变傻了。”

    花语夕愕然直起身子道:“我能成什么样?”

    蓝桥轻叹一声,终于直言道:“春心散要十二时辰才能缓解,你今早说已没事,是骗我哄我安心的吧?”

    花语夕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忽然掩嘴失笑起来:“这话是二殿下给你说的吧?”

    “是啊,难道他诓我?”这回轮到蓝桥莫名其妙。

    “他倒没诓你,毕竟他在府里给婢女下药的事,早闹得满城皆知,差点沦为天下笑柄。”花语夕笑得几乎直不起腰,“只是我的体质的确与众不同,因从小大量服药的关系,身体对各种药物的耐药性也远超常人,我早上和你说我药性已解,虽确有哄你安心的意思,但其实也没太离谱,等到午初时分,便彻底无碍了。”

    蓝桥听她这样一说,立时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一张俊脸在火光映衬下仿佛熟透了的红柿子,好半天才嗫嚅着道:“那你刚才还认命似的任我轻薄?我还以为……”

    “我以为是公子想……”花语夕说到这里也又红了脸,扭动不依地止住。

    蓝桥呆了良久,再叹一声,轻声自语道:“其实我很矛盾,非常矛盾。”

    花语夕巧笑倩兮地道:“公子何不说来听听,看奴家是不是公子的那朵解语花?”

    “我若说对你的诱惑无动于衷,那肯定是骗人的。但我内心的理智却仍想抗拒,因为我不愿趁人之危。”蓝桥咬着牙,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掷出,待其落入远处的湖面才接着道:“我想说服自己只是为了帮你缓解痛苦,出于无奈才碰的你,而非为了一己私欲。但我又明知事实并非如此,这样想只是自欺欺人。或许你在济南骂我骂得对,我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其实能听到公子的心里话,奴家很高兴,至少总好过说对奴家丝毫不感兴趣。”花语夕轻轻握住蓝桥的手,诚恳而郑重地道:“另外,公子并不是趁人之危,现在公子知道奴家并没有被药性困扰了,如果仍愿意和奴家好,奴家只会感到欣喜。”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此刻对你的感情,是单纯男女间的冲动还是爱。若说只是冲动,那我与衣冠禽兽何异?”蓝桥颓然道:“可若说是爱吧,我又有另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才认识你不久,又好像已和你结下了几辈子的缘分,我甚至都有些分不清,你到底是谁。”

    “就当是一场梦吧,至于是不是爱,时间终会给你答案。”花语夕揽住蓝桥的脖子,深情地凝望着他,呓语般道:“现在,请先吻我好吗?”

    蓝桥见她美目微闭,一副翘首以待的诱人模样,心一横正想吻她,忽然眼角有亮光闪过,原来是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划过天际。

    他一惊,忙一把将花语夕抱住,接着那震耳欲聋的雷声便炸响夜空。

    蓝桥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听过如此可怕的雷声。

    那感觉就好像山崩于前,城塌于侧,不但震得人耳膜生疼,甚至撼得仿佛大地也在颤抖。

    花语夕惊呼一声,面色瞬间由羞红转作苍白,如受惊的鸟儿般把头紧紧埋在蓝桥怀里。

    蓝桥尚来不及安慰,又一道闪电划亮了天空,紧接着隆隆的雷声再次作响。

    莫说花语夕,就连蓝桥自己,也不禁被这雷声震得心惊胆战。然而一阵雷声刚过,仅一弹指的瞬间,另一道雷声已接连炸响,短短不足一盏茶的功夫里,已有二十多道雷电炸响夜空。

    这是雷暴!

    蓝桥陡地意识到危险,抱起花语夕就跑,刚从一棵大树旁边跑开,就见一道天雷落下,将那棵大树劈成焦炭。

    “天诛地罚……”花语夕喃喃念着,“是老天爷要惩罚我了。”

    蓝桥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凛,暗道莫非真是因为自己动了邪念,才惹得天地震怒?

    但见夜空之上闪电交错,随便抬眼一看,都有四五道闪电交错划过,把黑夜割裂得如同龟甲,照得亮如白昼。

    雷声滚滚而来,初时还连珠炮似的一阵接一阵,后来竟密集至此雷声未消,彼雷声又至,完全连成一片,仅能从声音来的方向判断是不是同一道雷。

    山上火光亮起,有树被雷劈得燃起了火,山火在闷热的天气里迅速蔓延,很快就扩散成骇人的一大片。

    花语夕已吓得动弹不得,蓝桥则深悉山火蔓延的速度,知道若不速离此地,很可能会葬身火海。

    他再顾不得许多,抱着花语夕没命地往山下跑。小灵也显然吓破了胆,一边跟着他们跑,一边还不住往蓝桥的脚边躲,似乎只有那样才安全。

    短短一刻钟不到,就有两三百道雷电劈落,山丘之上处处是火,林木之间浓烟弥漫,充斥着树木烧焦的气味。

    眼见前方两棵大树又被劈中,蓝桥索性抱着花语夕滚倒在地,沿着山坡向下滚,这样既降低了被雷电劈中的风险,也可躲过浓烟。

    “轰隆!”

    一声可令天地变色的炸雷响起,紧接着狂风呼啸,大雨瓢泼而下。

    空气中的闷热被一扫而空,完全被凉爽的风雨取代。

    蓝桥和花语夕,连带着和他们滚作一团的小灵,身上全都沾满了湿泥,最后还是蓝桥的背脊撞上一块大石头,才停止了滚动。

    雷声终于消失,只有沁人心脾的豪雨如注。

    “痛快!真痛快!”蓝桥大字型躺在泥地里,哈哈大笑。

    花语夕惊魂甫定,胸膛兀自剧烈地起伏不定。她趴在蓝桥身上,嗔怨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我都快吓死了,你还笑。”

    蓝桥止住笑,伸手抚上她的面颊。

    她脸上水珠密布,再分不出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公子……”花语夕眼中射出炽热的情火,“奴家现在这样,公子会嫌弃奴家吗?”

    蓝桥摇摇头:“我从未觉得你像此刻般真实过。”

    “那么纵然是天诛地罚,我都认了。”花语夕说罢俯身,香吻也如这天上的雨点一般,落向蓝桥的唇。

    蓝桥抱紧了她,同样回以痛吻,二人正当情热,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向他们滚倒的泥地处迫来。

    “有人来了。”蓝桥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就见一匹连鞍也没有的快马笔直地朝自己这边狂奔,马背上一个燕军服饰的士兵,似乎受了重伤,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好像随时可能散架。

    就听“砰”的一声,那士兵在经过蓝桥两人身边时终于坚持不住,身子如填满稻草的麻袋一般翻落马背,重重摔在地上。

    “老兄没事吧?”蓝桥窜到那人身前,正想询问察看他的伤情,就听那人一脸急色,嘴里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蓝桥凑近了细听,待听清他说的话,立时悚然动容。

    那人不住重复着八个字。

    鞑靼南下,速报大王。

第499章 路遇孤狼

    花语夕从泥地里爬起来,正也想去看看情况,忽听耳畔破风之声骤响。

    “小心!”蓝桥一把将她推开,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支梭镖挟着尖啸从她的耳边掠过,钉在一旁的枯树干上。

    看着仍自颤动的镖尾,花语夕一阵心悸,再往梭镖射来的方向看,就见一个魁梧结实的大汉从黑暗中闪出。

    此人手持大刀,比蓝桥还高半个头,只穿了一条短裤,赤着上身,身上一块一块的腱子肉隆起得异常显眼。他无论胸前、背后还是手臂和腿,都生着厚厚一层黑毛,却反而露出光秃秃的头顶,好似来自吐蕃的恶僧。

    若非花语夕此时被他身上浓烈的杀气所慑,只怕早因他这奇怪的模样而笑出声来。

    那人见到蓝桥和花语夕,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们。

    蓝桥低声对花语夕道:“刚才那人伤势很重,你先去看看,这里交给我。”

    花语夕顺从地点了点头,径自去看燕军士兵,把自己的身后完全交给蓝桥。

    那“恶僧”阴沉着脸道:“吾乃张将军座下四象使孤狼,二位如果还想要命,就别管老子的闲事。”

    蓝桥一听“孤狼”的名字,忍不住回头朝花语夕看了一眼。记得花语夕曾对他讲,张仲杰四象使的代号分别为孤狼、幽冥、水仙和螳螂。

    其中螳螂范青藤他已在京城见过,在山城时又听说幽冥曾参与进攻山城,现在孤狼也出现在眼前,那唯一还保持神秘的就只剩“水仙”了。

    “天下姓张的多了,你说的是哪个张将军?”蓝桥故意装作没听过的样子,冷笑道,“此人伤得这么重,你是要杀他还是拿他?”

    “这似乎与阁下无关吧?”古德说到这里,杀气陡胜,仿佛一言不合便要动手。

    蓝桥平静地道:“本来也许确实与我无关,但你差点伤我女人,就有关了。”

    孤狼瞪着眼道:“我看你是找死。”

    “既是姓张的人,那我也不用和你废话。”蓝桥缓缓拔剑出鞘,好整以暇地道:“在我数到十之前,滚出我的视线,否则也不用走了。”

    孤狼像看傻子般失笑道:“你他娘的在逗我吗?”

    “一。”蓝桥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危言恫吓的意思,仿佛只在陈述一个任谁都看得出的事实。

    流光剑泛起荧荧乌光,在黑夜中显得极是诡异。

    孤狼看着他的流光剑,仿佛突然想起什么,惊道:“你是……”

    “二。”蓝桥边说边轻挪动脚步,暗中调整位置。

    他把这片泥地当作一个小小的八卦,以山为阳,以水为阴,待踱至八卦中的坤位,剑尖猛地一动,抖出三朵剑花,浑身如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招“地流”由下及上,攻向孤狼的胸口。

    “三。”

    孤狼本是挟着杀气而来,没想到反被蓝桥抢先出手占据上风,更是震怒。

    他大刀一挥,泰山压顶一般砍向蓝桥的流光剑。蓝桥身随剑走,如海浪在礁石的缝隙间转向般一个急转,切到兑位,流光剑不去硬撼对手的大刀,反而以暗流式的功夫贴上孤狼的刀背。

    孤狼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剑招,待被流光剑贴住,就觉手中大刀像是被烂泥黏住一般,任他如何挥动,竟是无法甩脱。

    “四!”蓝桥一声断喝,暗流式瞬间转为奔流式,隐在流光剑上的真气陡地如山洪爆发,猛地摧进对手的刀身。

    孤狼浑身剧震,踉跄着连退三步,险些大刀脱手。

    蓝桥却不放过他,脚尖一点箭一般前移,流光剑化作激流式,电闪流星般刺向他的咽喉。

    “五!”

    孤狼此时才终于色变,一声怪叫,勉强扬起大刀,堪堪斩在流光剑的剑尖上。

    两人齐是一震,蓝桥不禁暗叫侥幸。

    不知是否练了四象无极的缘故,他发现孤狼的功力其实并未差自己太多,他能有现在这样有利的战果,完全是因出其不意抢占先手,又以及采用合理得当的后续战法所致。

    若不能一鼓作气将对手的信心击垮,很可能就会陷入缠斗。

    “六。”

    蓝桥冲天而起,以一个潇洒至极的身法横移至乾位,如激溅而起的浪花,激流式在半空变作天流式,流光剑仿佛从天际倾泻的月光,刺向孤狼的面门。

    孤狼只觉眼前尽是流光剑的剑光,再看不到丝毫外物,知道不妙,仓促间只得随手挥出一刀,试图挡住蓝桥这追魂夺命的“天外之剑”。

    “当!”

    孤狼浑身剧震,仰天喷出一蓬血雾,断线风筝一般向后抛飞。

    “七。”

    待他踉跄落地,已是滚上满身的泥污,他见蓝桥剑光又至,再不敢硬接,只一味地后退,然后转身便跑。

    “八。”

    蓝桥尚未有机会喊出“九”,孤狼早消失不见。

    “不送。”

    流光剑还归鞘中。

    再看花语夕时,就见她盘膝坐在那燕军士兵旁,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道:“都是些外伤,失血有点多,已经止住了,没什么大碍。”

    “就知道有你在,什么都不用担心。”蓝桥踱到花语夕的身后,笑着拍了拍她的香肩。

    “彼此彼此。”花语夕嫣然道,“奴家也是首次见公子如此干净利落地收拾敌人。”

    她话中藏着揶揄,暗指蓝桥以前很少“干净利落”地取胜。

    蓝桥故作思索地道:“诶我有点记不清了,当初在庐州城,是谁被我两下就给按墙上了,后来还委屈地掉眼泪呢,叫什么罂粟来着,你知道那回事吗?”

    花语夕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呸,还大男人呢,这点小事也要和我争个高下。”

    蓝桥刚想说“争习惯了”,却那燕军士兵轻咳一声,似乎清醒过来。蓝桥忙扶着他坐起,问道:“兄台感觉怎么样?”

    那士兵摘下腰间悬挂的水囊,先喝了两大口,然后长吁一口气道:“死不了。”

    他看看蓝桥,又看看花语夕道:“多亏大哥赶走对头,也要多谢嫂子。”

    一听这话,蓝桥和花语夕都有点不好意思,蓝桥接着问道:“兄台深夜疾奔,可是有要紧军务禀报大王?”

    “我叫胡志,敢问大哥名讳?”那士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有些警惕地反问道,“听大哥的意思,也是帮着大王办差?”

    蓝桥正色道:“在下蓝桥字怀远,刚和大王在青州打过一仗。”

    “原来是蓝大公子,难怪这么厉害,连孤狼都不是你的对手。”胡志露出恍然的神色,“我曾跟冷教头学过骑术,听他提过蓝大公子。”

    蓝桥无心和他过多寒暄客套,又问:“我听你刚才说鞑靼南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志深吸了一口气道:“鞑靼太师鬼力赤看准了大王和盛庸作战的机会,亲率大军进犯北平,世子兵力不足,遣我速报大王求援。”

    他说罢挣扎着站起来,再次爬上马背道:“失陪了大哥大嫂,军情紧急,我必须立刻把消息送到大营。”

    “路上小心。”蓝桥扶他在马背上坐好,又把马缰绳递到他手上道:“记得再帮我传一句话,就说蓝桥和花语夕先行一步,去北平为世子效力了,让他们不必等我,直接到北平与我们会合。”

    胡志动容道:“原来是京城的花大家。”他再次看向花语夕,最后朝蓝桥咧嘴一笑道:“大哥好福气,末将先走一步。”

    说罢打马绝尘而去。

第500章 卷土重来

    “蒙古军卷土重来,偏又是大王和盛庸在青州激战的节骨眼。”蓝桥愤恨地道,“这鬼力赤可真够毒的。”

    “你让胡志去报信,说咱们一起先去北平。”花语夕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说话前也没和奴家商量,你怎么知道奴家愿意和你去?”

    “你若真不情愿,我自也不能强迫你跟着我。”蓝桥苦笑道,“但到北平后谁也不知会遇到怎样的困难,我需要你,那个……嘿……”他尴尬地搓着手,仿佛不知该说什么好。

    花语夕本想听一句暖心的体己话,见蓝桥憨憨地说不出口,只得无奈道:“唉,罢了,谁让我欠你的呢?”

    她想起刚才蓝桥对孤狼说,自己是他的女人,心下又是一甜,笑骂道:“话都不会说,真是条大笨鱼。”

    蓝桥莞尔道:“好好好,我笨,你最聪明。”

    “鞑靼入侵这事,我还是觉得蹊跷。”花语夕不再和他斗嘴,眉头紧蹙地道:“让我好好想想,似乎原本有什么关节没想明白,现在补上了最关键的一环。”

    蓝桥和花语夕接触久了,和她之间已很有默契,立刻提醒道:“你是不是想说楚水军?”

    “对,就是这个!”花语夕一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她说罢便沉默下来,像是要先理清思绪,直等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按盛庸原先的布置,楚水军阵地死守马谷山,在今天早上阻住燕王开往青州的援军,同时四叔和济阳的中军作为后援,等马谷山一打起来,立刻分从左右两路包抄接应,利用兵力优势三路齐进,便可从容击退燕王的援军。然后再回过头,慢慢收拾孤立无援的青州山城。这战术本可说是天衣无缝,我到现在都没想通的是,盛庸为何临时改变策略?”

    蓝桥沉吟着道:“围点打援,确是最稳妥的方案。只要把大王赶出山东,莫说像今日般五路齐聚,单是何福和陈晖两部便已足可将山城攻下,至不济再多花点时间。盛庸不是蠢人,他这样变招,一定有他的目的。”

    花语夕不解地道:“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变招后的战术都更有风险。且不说被白白牺牲掉的楚水军,就算楚水军真的帮他阻住了燕王,为他赢得了占领山城的时间,他最多也就是和燕王在山东境内拉开了对垒,很难保证占到便宜,除非……”

    她目光一闪,和蓝桥对视一眼道:“除非他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青州山城,而是燕王本人。”

    蓝桥本是对行军打仗极熟悉的人,一听就知道花语夕的弦外之音:“你是想说,盛庸之所以改变策略,是因为提前知道了鞑靼南下的消息,所以想玩一盘大的,直接把大王留在青州,永远回不去北平。”

    “就是这个意思。”花语夕一拍大腿道,“他可能是昨天,也就是张仲杰来马谷山找我之前不久,才知道的确切消息。如果依原计划,就算能夺取山城,但燕军的核心力量只是被挡在山东境外,并不会因此受损太多。盛庸嫌这块苍蝇肉不够吃,索性以山城为饵,引燕王深入山东决战,一时难以北归。这时候北平空虚,鬼力赤正好趁虚而入。若失了北平这大本营,燕王还不是只有认输一途?”

    “其实如此说来,他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把大王‘请进山东’,至于青州山城,反而没那么重要了。”蓝桥进一步阐述道:“盛庸想必知道大王多疑,故意没有撤走楚水军的阵地,就是为怕大王起疑不肯上当。他唯一的失算,就是你花大姐背叛了他,使我们有机会先攻下他的济阳大营,又及时解了山城之围。”

    “不是我背叛他,是他先背叛楚水城的。”花语夕恨恨地道,“我这人就是这样,谁背叛我,我就背叛谁,谁若是对我好,那我就对他更好。”

    她说到最后,美目向蓝桥瞟了一眼,又接着道:“不过现在情况也没好到哪去,我们虽保住了山城,但这只是增加了我们在山东和盛庸周旋的筹码,盛庸一定会想尽办法拖住燕王的大军,不让他那么容易回救北平。”

    “所以我才让胡志帮我捎话。”蓝桥点头同意花语夕的判断,语气凝重地道:“在大王成功从山东撤军之前,我们必须帮世子守住北平。一旦北平失守,天下必将再现割据局面,致战乱不休,生灵涂炭。”

    “对盛庸来说,这是一步险棋,但其回报也异常丰厚。”花语夕一针见血地道,“若北平真落入鬼力赤之手,燕军将士士气必然大丧,很可能被盛庸击溃。盛庸扫除藩王之乱,是为第一大功,进而北上驱逐鞑虏,又成了民族英雄,北平百姓被他从异族统治中解救,必然感恩戴德,就成了一举三得。到时候若论声望之高,风头之劲,天下只怕再无人能及得上他。”

    蓝桥沉声道:“其实这整件事,还有最后一个疑点。”

    “你是想问,盛庸凭什么能提前知道鞑靼南下的确切消息,这比北平派出的胡志快了至少一天半的时间。”花语夕说到这,忽然心中一动,又看向蓝桥道:“对呀,他凭什么提前知道?而且还有那孤狼,他为何要追杀一个小小的通信兵?”

    二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彼此对望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寒意。

    良久之后,蓝桥轻吁出一口气,语气激昂地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都已再无路可退,在大王无法回援的前提下,助世子守住北平,这是阻止天下崩乱的唯一办法——天下兴亡,江山谁主,就在此一役!”

    花语夕被他一席话说得热血沸腾,也大声道:“小女子谨遵公子差遣。”

    蓝桥笑着“吩咐”道:“第一个任务,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身上洗干净,然后露营休息,等天亮再出发。咱们这两天经历太多的事,总得先调整好状态,再奔赴下一处战场。”

    他们向北行了约五六里,找到一条河流,在河中洗净了身上的泥污,然后便在河畔生火露宿。

    恰那时雨停,蓝桥便以内力帮花语夕烘干身上的衣物,一笑道:“你猜我想起什么了?”

    “公子讨厌!”花语夕臊得别过了脸,“你定是又想说雾濛山里咱们露营的事,奴家都丢死人了,你还笑。”

    二人隔着火堆左右躺下,花语夕摘下面具,和蓝桥齐望向雨停后璀璨的星空,幽幽地道:“我这几天过得真像做梦一样。”

    蓝桥其实已很久没见她变回李静姝的容貌,看着她在星空下绝美的侧颜,也轻声道:“我也是。”

    花语夕微笑不语,只偏转过脸来和他对视,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柴炭传出细微的爆响声,轻跃的火光同时在二人的眼中闪动。

    此时无声胜有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灵忽然窜了出来,绕着嗅了嗅花语夕,又嗅嗅蓝桥,最后选择在二人中间趴下,似乎认为那才是最令它安心的地方,打个呵欠,蜷起身子睡了。

    它毛茸茸的身子挡住二人彼此凝望的视线,蓝桥不得不收回目光,轻声道:“抓紧休息吧,再过一会,就该天亮了。”

    花语夕暗叹一声,也转了目光,看向天上的星空。

    身旁鼾声渐起,且是一大一小,此起彼伏。

    花语夕既觉得好笑,又感到一丝遗憾。

    是呀,天快亮了,梦该醒了。

第501章 王都北平

    “北平”一词,最初源于战国时燕国置右北平郡。

    唐时北平郡改平州,公元714年至公元743年,北平为幽州治所,辖大约今天平津两市,置范阳节度使。

    金贞元元年(1153年),金朝皇帝完颜亮正式建都于北平,称中都。元至元元年(1264年)改称大兴府,后又正式改名为大都路(突厥语:khanbalik,意为“汗城”),也就是元大都。

    大都路作为蒙元王朝的故都,曾是无限繁华的交通与文化交流中心。洪武元年八月,明军进逼大都,元顺帝带领三宫后妃、皇太子等开健德门出逃,经居庸关至上都,明军不战而胜,夺取大都。

    洪武帝朱元璋以应天府为京师,大都路便改称北平府,设北平布政使司辖管当地行政,由皇四子朱棣统领驻军守卫北疆,军政分离。

    自蒙古大将木华黎攻下金中都时算起,北平未遭战乱之苦已有近两百年,城中人口稠密,商贾经济发达,各类手工业作坊更是远胜青州、济南又或岳阳等蓝桥去过的大城。

    他和花语夕刚一进城,立时受到路人侧目。

    不是因为男俊女俏引人艳羡,而是在连日赶路之后,二人风尘仆仆,活像从外地逃难而至的叫花子。

    若非看蓝桥腰挎佩剑还有几分英气,他们只怕已遭到当地恶霸的轻贱与欺凌。

    蓝桥混不在意路人的目光,问清楚后直奔燕王府,向护院的小校说明身份和来意,求见世子朱高炽。

    小校入内通禀,很快就听一声长笑,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而出,竟是凌羽飞,隔远便道:“怀远,你把我哄了来,却让我盼得好苦!”

    蓝桥又惊又喜:“子翼兄也在这里。”

    二人紧紧相拥,花语夕在旁自嘲地一笑道:“看来这家伙不止讨女孩子喜欢,就连男的也……”

    这时又有两人从府里出来,一人身着华服细皮嫩肉,胖得仿佛快走几步都会气喘,正是当前北平城的最高指挥官,燕王世子朱高炽。另一人是个银髯老僧,脚踏破草鞋,一身旧布袍,则是朱棣最信任的谋士,道衍大师。

    看起来几人正在府中议事,一听说蓝桥携花语夕来访,立即出府迎接。

    朱高炽把蓝花二人迎进书房,众人分宾主落座,自有婢女奉上香茗和茶点。

    “随便用,和我不必见外。”待婢女退下,朱高炽淡淡一笑道。

    与豪放不羁的朱高煦不同,朱高炽少了那股英武霸气,却多了几分亲和与温雅。

    花语夕心中评价,如果说朱高煦像年轻时的朱棣本人,那朱高炽则在气质上更像已故的前皇太子朱标。

    蓝桥向朱高炽和道衍阐明此行北平的来意,以及路上巧遇胡志的事,最后问道:“鞑靼大军真的来了?”

    朱高炽和道衍对视一眼,示意后者代为答话,道衍沉声道:“鞑靼铁骑由太师鬼力赤亲自率领,号称十五万大军,其中就算有夸大的成分,实际至少也有七八万。我们北平虽说也有五万军力,但一方面其中包含不少战力低下的部队,另一方面还要防备着从山西河南方向来的南军,实际打起来能守住城池已非常不易,若鞑靼军劫掠北平四周,我们则毫无办法。”

    朱高炽微一点头,又补充道:“那鬼力赤名为太师,其实就是鞑靼事实上的统治者,大汗坤帖木儿只是唯命是从的傀儡。去年,鬼力赤和捕鱼儿海以西的瓦剌部族结成联盟,派出以手下阿鲁台为首的蒙古高手团,试图祸乱中原,同时也是为今日的大举入侵探一探路。”

    蓝桥知道蒙古铁骑来去如风的行军速度,算算胡志送信的时间,猜到这重要军情必是由凌羽飞这超级斥候和他的搭档小灰探明,再快马报回北平,便问他道:“鬼力赤的大军现在何处?”

    “根据子翼今日最新带回的情报,已到怀来附近,再往前走就是居庸关。”朱高炽亲自答道,“我已派张辅驻守居庸关,但守军只有一万人,情况仍是非常危急。”

    凌羽飞亦是一身风尘,显然也刚进城不久,还没来及落脚休息:“他们此次确是倾巢而出,除了七八万的精锐骑兵,还有不少武功卓绝的高手随行。”

    “鬼力赤江湖人称‘魔影’,和‘真火尊者’阿鲁台是师兄弟,都是从中原叛逃至蒙古的汉人高手任自远的徒弟。”蓝桥追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哪些高手?”

    “鬼力赤功力深湛,听说不逊于中原的顶尖高手。”凌羽飞缓缓道,“阿鲁台本在岳阳受了重伤,不知为何恢复神速,仅一年时间就重新回到巅峰状态。此次随鬼力赤来犯,他仍然是我们最需要重视的人。”

    阿鲁台曾被蓝枫引入酒窖烧伤,后来花语夕以从华锋身上缴获的冰莲雪精丸为其治疗,故而痊愈迅速。此中缘故只有花语夕知道,见凌羽飞提起也不说破,只淡淡地道:“上次的蒙古高手团已经覆灭,这次阿鲁台又找来哪些喽啰给他助拳?”

    凌羽飞解释道:“其中名气最响的是索罗,此人我先前也略有耳闻,说是塞外第一剑客,打遍鞑靼瓦剌,甚至包括西域,都没人能在剑法上胜他一筹。他娘的,还是个用剑的高手,好想和他较量较量。”

    他稍顿了顿,喝了口杯中的热茶,又接着道:“有个叫耶帕乌里的,军中人称‘铜臂铁腿’,一身横练硬功,和人对决不用兵刃,只是拳脚已让人难以消受。还有用双叉的卡努斯塔,听说是已故鞑靼高手蒙戈力的表弟,憋着一腔怒火到中原来发泄。再有就是鲜卑族后裔拓跋良,以及他们从吐蕃请来的青元上师。鬼力赤得这些高手在军前效力,无论夺阵斩将还是激励大军士气,都有奇效。”

    “北平五万兵力,为何只给居庸关一万?”蓝桥不解地道,“居庸关虽是天险,张辅亦是良将,但面对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只怕也会守得十分艰难。”

    朱高炽并未怪罪蓝桥这句“没上没下”的问话,耐心地解释道:“五万兵力不假,但我总不能空着北平城不守吧?这东西南北四门,再加上通州、紫荆关和保定府的驻军,就算每处只五千人,也已经分了三万五出去,这点兵怎么也不够分啊。”

    花语夕奇道:“三万五加上居庸关的一万,这不是才四万五吗?还有五千人去哪了?”

    “姑娘有所不知。”道衍轻叹一声道,“剩下的这五千人,你若说他是军队,其实也不算是军队,因为他们都是被淘汰下来的劣等兵。”

    “此话怎讲?”

    “大王为保证军队的战斗力,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军中筛选表现不佳的战士,把他们调离主力部队,调到怀柔的一座大营里重新训练,当然,他们的军饷自也比不得前线将士。这样做一是为给前线将士以竞争的压力,让他们更加奋勇卖命,二也是把队伍中相对较弱的士兵调到相对安全的后方,好节省一些粮饷开支。”

    “那座怀柔营里的战士,士气想必低落极了。”花语夕叹息道,“都是被淘汰下来的人,又被减了军饷,根本就是支凑数的队伍,其战斗力还剩多少可想而知。”

    道衍苦笑道:“所以这怀柔营还有个不好听的别称,又叫常败军,因为那里的士兵都是因打败仗才被调离前线的。这样一支队伍,就算拨给张辅也起不到什么战力,反还会拖累其他人的士气。”

    蓝桥转向朱高炽,一抱拳道:“敢问世子,现在蓝桥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眼下我们北平不缺钱财,不缺粮草军械,最缺的就是人才。”朱高炽目光闪动,仿佛早等着蓝桥的这句话,微微一笑道:“怀远愿助我一臂之力,那是再好不过。你在青州与盛庸大战八十回合不分胜负,此事我已从父王的前线战报里听说了。再加上策反花大家的功劳,我只要透出风去,保证北平人把你当英雄一般崇拜。”

    道衍看向花语夕,轻咳一声道:“当然,其中关于姑娘的部分,我们会刻意添油加醋一番,诸如姑娘是被蓝大公子的魅力折服这样,以满足城中百姓对这种男女暧昧的奇闻异事的兴趣。其中姑娘所受的委屈和非议,还望姑娘海涵。”

    花语夕洒然一笑道:“大家都是齐心抗战,我没觉得受什么委屈,况且这本也是实情。”

    朱高炽愕然看了花语夕一眼,又看向蓝桥,不禁莞尔一笑:“这样最好。”

    蓝桥不解道:“可大王帐下的精兵良将多不胜数,为何要把我吹捧成大英雄呢?”

    “越是在危难的时刻,英雄越能带给人们信仰。”朱高炽敛去笑容,肃容道:“因而我想你去怀柔,借着这英雄的声望,把怀柔营里的‘常败军’练成可以和鬼力赤掰一掰手腕的精锐之师。”

第502章 郡主旧疾

    蓝桥和花语夕刚出燕王府,就听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在旁叫道:“蓝桥哥,这位漂亮姐姐是谁呀?”

    转头一看,却是已一年多没见的朱清筱。

    “清筱,你怎么来了?”蓝桥笑着走到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道,“你又长高了,也出落得更标致了。”

    朱清筱的容颜比一年前少了一丝稚嫩,多了几分清秀,身材也更加挺拔。她亭亭玉立地站着,一袭长裙曳地,头上挂着珠翠,嘴角带着浅笑,好一派“有女初长成”的可人模样。

    “蓝桥哥真是的,来北平也不说先来看人家。”她虽又长一岁,性子却仍是小女孩一般,嘟起小嘴道:“要不是听恰好路过王府的下人说起,我都不知道蓝桥哥竟来了北平。”

    “所以小郡主就匆忙打扮一番,到王府门口等你蓝桥哥出来了?”花语夕见她孩童心性,忍不住掩嘴笑道。

    朱清筱瞪她一眼,却不理她,只是问蓝桥道:“她到底是谁?”

    蓝桥想起花语夕过去对朱清筱的伤害,正不知该怎么答她,花语夕已屈身一礼道:“小女子花语夕,是蓝公子新收的婢女。”

    朱清筱露出不相信的神色:“真的?”

    仍是在问蓝桥。

    蓝桥只得苦笑:“是真的。”

    其实蓝枫在回到北平后,曾对朱清筱讲过蓝桥在京城收花语夕为婢女的事,那时他还一个劲地鼓吹他在那件事中起到的作用。

    当然,无论蓝枫还是蓝桥,都没告诉过朱清筱,花语夕就是她最讨厌的人,那个曾将她幽禁在庐州,又让她摔断了腿的“罂粟”。

    朱清筱看过美人图卷,因此早在花语夕一出来时就认出了她,之所以这么问,一方面是她起初并不相信蓝枫的话,只当他是吹牛,二则是不相信蓝桥真会把花语夕这样一个“只会唱歌跳舞的青楼女”不远万里地从京城带到北平来。

    现在听花语夕自己承认是蓝桥的婢女,朱清筱哼了一声道:“你既是蓝桥哥的婢女,那我的话你听不听?”

    花语夕笑道:“小郡主有吩咐,奴婢自是听命。”

    蓝桥不知朱清筱想干什么,正想劝她先换个地方再畅叙离情,忽然一个家将打扮的人小跑过来,隔远朝他一揖道:“小人是冷教头府上的家将,冷教头听说蓝大公子来了北平,让小人请蓝大公子到府上去一趟。”

    蓝桥一听冷晗请他过去,自是不敢怠慢,交代花语夕等下过去找他后,便跟着那家将前往冷晗的府邸。

    朱清筱一步也没动,直等蓝桥去远,才瞥了花语夕一眼道:“你跟我来。”说罢便带路先行。

    花语夕跟在她身后,见她走路仍难免有些踉跄,似乎右腿不太使得上力,莫说跑跑跳跳,就连稍走快些也很困难。

    她心下恻然,知道这条腿是当初自己在庐州郊外,把朱清筱从树上推下时摔断的,没想到事过两年,朱清筱仍未能痊愈。

    “你的腿……”花语夕轻声道。

    朱清筱本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却被花语夕害得摔断了腿,心中自是无尽的苦楚和愤恨,平日也最恨有人提起她的腿。

    她倏地停步,转头恶狠狠地看着花语夕道:“关你屁事!这是你一个贱奴婢该问的话吗?”

    “是奴婢失言,请郡主小姐恕罪。”花语夕垂首道。

    “一句失言就可以吗?”朱清筱怒道,“给我跪下,蓝桥哥受你魅惑放任你,我就替他好好管教你一下。”

    此处虽不是燕王府的门口,却也是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不时有路人经过。朱清筱让花语夕当街跪下,委实让她有些难堪。

    不过花语夕没有太多犹豫,一整裙摆,从容在朱清筱身前跪下道:“郡主小姐恕罪,奴婢想再问一遍。”

    朱清筱瞪着眼道:“问什么?”

    “郡主小姐的腿,在北平可有良医诊过?”

    “废话!全北平的名医哪个我没看过?吃过的药,扎过的针数都数不过来,这腿却还是这个鬼样子。”朱清筱仿佛被点着的火药,气得直跺脚道:“哪天若让罂粟那贱人落到我手里,我非活剥了她的皮不可!”

    “不应该呀……”花语夕黛眉微蹙,沉吟着忖道:“那种程度的骨折并不难治,北平的郎中没道理治不好。”

    朱清筱见她心不在焉,更是怒不可遏:“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奴婢是说,请郡主小姐惩罚。”

    朱清筱也不客气,微微提起裙角,从裙下伸出一只绣鞋道:“我这鞋有些脏了,你给我擦干净吧。”

    花语夕一怔,刚想问朱清筱用什么擦,后者已没好气地道:“用你的袖子擦。”

    “遵命。”花语夕被她小孩子式的“恶劣”弄得啼笑皆非,一边用衣袖为她擦鞋,一边盯着她的小腿出神。

    “走了这么多路,郡主小姐的腿酸不酸?要不要奴婢给你揉揉?”她膝行一步,仰头看着朱清筱道。

    “也好。”朱清筱神色稍缓,在街边的一条长凳上坐下,伸出一条腿道:“你揉吧。”

    于是花语夕一边替她揉腿,一边细察她的骨骼、肌肉和血流经脉,同时思索可能对应的病症。

    朱清筱看着花语夕秀丽的容颜,心中又是一股无名火起,冷笑道:“我知道你生得一副好皮囊,但你也给我记住了,不许勾引我蓝桥哥,他已经有夫人了,而且是文昌侯府的大小姐。就凭你一个鸡头子的身份,给他提鞋都不配。”

    “是是是。”花语夕轻笑一声道,“但我若不止一个鸡头子的身份呢?”

    朱清筱愕然道:“你什么意思?”

    “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快放!”

    花语夕狡黠地一笑,忽地凑到朱清筱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就是罂粟。”

    朱清筱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花语夕道:“你说什么?”

    花语夕也不解释,忽然扯下一块布料蒙在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对眼睛道:“小郡主使得真是一手好王八拳!”

    朱清筱大惊,又是慌张又是恐惧地向后一缩道:“你说什么?”

    “反王八拳也没用。”花语夕又道,紧接着双手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两句话正是那时朱清筱和花语夕在树上厮打时花语夕说过的话,一个字也不差,由于离得近,那些话只有朱清筱一个人听到,连蓝桥也不晓得,最后那一声“啪”则代表花语夕在朱清筱脸上打过的一个耳光。

    朱清筱这两年饱受腿疾之苦,辗转反侧时总是能想起当初被花语夕打的情景,记得极是清晰,此时见花语夕再次说出这两句话,还有最后那一声拍手,立时如同午夜梦回,颤声道:“你真是罂粟?蓝桥哥知道吗?”

    花语夕叹道:“不仅他知道,蓝枫也知道,他们只是不愿你想太多,没告诉你罢了。”

    “你混蛋!”朱清筱挥手就是一掌,狠狠扇在花语夕的左脸上。她在天莲峰跟叶雯学过一些内功,出手的力道远非寻常小女孩可比,这一声耳光极是响亮,引得路人侧目。

    花语夕吃痛地捂着脸颊,却仍是一笑道:“还忘了告诉你,我不但要勾引蓝公子,要他被我迷得神魂颠倒,还要告诉他你今天是怎么对我的,让他和你断绝关系!你一个外姓表妹,还防得住我枕边夜话吗?”

    “你!你……”朱清筱气得脸颊涨红,不住喘着粗气,忽地从长凳上站起来道:“我和你拼了!”

    说着抡起拳头又朝花语夕打去。

    “来咬我呀!你个小瘸子。”花语夕转身便跑,朱清筱忙紧跟两步,追着她再打。

    花语夕何等身手,哪会真让朱清筱打到,只不住地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然后出言不逊,继续激朱清筱来追。

    朱清筱本就年幼,早被她激怒至把一切抛诸脑后,恨不得立时就和她打个你死我活。

    她不顾一切地追着花语夕,无论对方是穿过小巷还是跨过草丛。她见花语夕似乎也没有跑得很快,便更下定了决心追上去和她拼命。

    花语夕引着朱清筱在城内兜兜转转,最后跨过一条三尺来宽的小水沟。朱清筱紧追不舍,毫不犹豫地跳过小水沟,如雌兽一般将花语夕扑到,抡起拳头又要打她。

    “恭喜小郡主。”花语夕看也不看她挥在半空的拳头,眨着眼笑道。

    “有什么好恭喜的?”朱清筱的拳头停在半空。

    花语夕指指她的身后,朱清筱回头一看,就看到了那条小水沟:“这是……”

    “小郡主连那条水沟都跳过来了,还哪有什么腿疾呢?”

    “我真的……跳过来了……”朱清筱霍地站起,吃惊地原地走了几步。

    花语夕也翻身坐起,笑吟吟地解释道:“你的腿伤其实早好了,之所以还使不上力不能正常行走,其实是你心结未解。你自断腿以来,变得愈发自卑,似乎一生都要毁在这条腿上似的。这种自卑就像一种恶毒的诅咒,让你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无法得到真正的解脱,哪怕你**上已经痊愈。”

    “所以你才……”

    “我知你恨我入骨,便故意用这个来激你,让你重新从仇恨中找回力量。”花语夕一摊手道,“你面对外人,甚至面对蓝桥哥蓝枫哥都会自卑,唯独面对你痛恨的罂粟不会,所以在追我的时候,自然而然也就忘了你的心病,你的腿早已无碍,跳过一条三尺宽的水沟,当然不在话下。”

    朱清筱也不知有没有把花语夕的解释听进去,兴奋地一会从水沟这边跳到那边,一会又从水沟那边跳回这边,时而又张开手疯跑几步,开心得像个吃了糖的孩子。

    花语夕知她憋坏了,便也由着她跑跳,心道自己这记耳光,吃得总还不算太亏。

    “所以你真是罂粟?”朱清筱最后蹦蹦跳跳地回到花语夕身边。

    “如假包换。”花语夕莞尔道,“怎么?还想咬我?”

    “害我吃了两年的苦,我咬死你!”朱清筱试图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最后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是伴着泪水的笑。

    花语夕没想到她如此“没心没肺”,这么快就忘了自己对她的伤害,既觉得欣慰,同时也有又还了一笔债的轻松感。她一窜而起,神色夸张地朝着一条空巷跑去:“啊啊快跑呀,小郡主咬人啦!”

    “好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绕着弯骂我是狗!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给我站住……”朱清筱撒腿便追,二女一追一跑,消失在斜阳下的街角。

第503章 常败之师

    冷晗在济南受了重伤,浑身上下的经脉、骨骼几乎都有受损。他虽服下华山派的冰莲雪精丸,回到北平后又时常得名医会诊,却也只是勉强保住性命,不得不久卧病榻。

    他辞去北平武术教头的职务,在城东买了座清简的小四合院栖身养病,家将也只留下一位照顾起居。朱棣和朱高煦虽仍不时去看望他,但比起受伤前的声名显赫,冷晗已几近被人遗忘。

    四合院的中庭栽着棵老槐树,时值深秋,北风一吹,金黄的树叶就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轻盈而曼妙地翩然而落,落在房檐上,落在窗棂间,为中庭的地面铺上一层柔软厚实的金毯。

    那家将名叫路子亭,属于冷晗任武术教头时教过的最后一批学生。当其他学生都已离开,在北平城或燕王的军中另谋高就时,只有他坚持留下,操持着这间小四合院的一切细务。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若走了,奈师父何?

    在跨进院门的时候,路子亭对蓝桥如是说。

    蓝桥感慨地道:“照顾人这种小事,找个婢女伺候也就够了,路兄忠义躬亲,令人钦佩。”

    “其实二殿下不是没派过婢女来伺候,不过都让师父送回去了。”路子亭解释道,“毕竟多有不便,且易生是非,也不像我,能和师父说得上话。”

    二人说着绕过影壁,路子亭一边扣响正房的门,一边在门外唤道:“师父,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屋内传出冷晗激动的声音:“怀远来啦?快进来,快进来!”说罢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师父就是这个样子,总也没个起色。”路子亭无奈地一笑,推门而入。

    冷晗半卧在榻上,用几个软垫半靠半坐地支起身子,腿上盖着薄被。

    一年半不见,他似乎衰老了很多,不但须发皆白,脸上还有很多引人嗟叹的皱纹。

    人若丧志,便更易衰老,想想冷晗其实还比风镇岳年轻五岁,比已故的蓝若海也年轻两岁,他从一个立志戍边的战士蹉跎到今天这地步,的确令人唏嘘。

    蓝桥想着鼻子一酸,几乎哽咽地道:“冷叔叔,我来看你了。”

    冷晗淡淡一笑,把蓝桥拉到床缘坐下道:“孩子,不要伤心,你冷叔叔白捡回一条命,该高兴才是。”

    他说到这,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路子亭忙坐到他身后,用手替他捶背。

    “不用,让怀远笑话,把小金锤拿给我。”冷晗有些吃力地推开路子亭,后者只得一脸无奈地取来一支弯柄的小金锤。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冷晗嘿嘿一笑,自己用小金锤轻锤着背,“这还是柳宗道送我的玩意,呵,看了他是真以为我不行了。”

    蓝桥一听柳宗道这名字,不禁讶然道:“外公来看冷叔叔了?”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彼时盛庸正准备北伐。”冷晗微一点头,笑道:“柳宗道以江湖人的身份到北平来,说是看望我这八竿子打不着师侄,实际是来探北平的底,也顺道看看能否策反我。见我这残废不为所动,就送了这柄小金锤。”

    “他这摆明了是想羞辱冷叔叔。”蓝桥愤然道。

    “当然,他口蜜腹剑,我自也做足表面功夫,把他的礼物奉若至宝,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北平无懈可击。”冷晗目光一闪道,“我十六岁便脱离师门独自闯荡,岂会把他这毫不相干的师伯放在眼里。”

    “他虽是我外公,但一向瞧不起我们家,当年若非娘以私奔相逼,想是断然不会接受她嫁给我爹。”蓝桥也冷冷地道,“在他眼中,女儿只怕就是结交权贵的工具而已。”

    冷晗笑道:“谁让他自己就是靠女人发家的呢?年轻时娶个老婆,没想到后来小姨子竟当上皇后,长女也嫁作湘王王妃,难怪他瞧不上只区区一个伯爵的百川。”

    “所以当娘亲病故,我们便和外公一家断了来往。”蓝桥哂道,“刚才若非冷叔叔提起,我几乎早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不提他啦。”冷晗重又回复笑眯眯的模样,“我今天找你来,除了叙旧,其实还想问你,刚才小燕王是不是让你去怀柔?”朱高炽除了被人在场面上称作世子,也被人在背后更亲切地叫作小燕王。

    “冷叔叔真是料事如神。”蓝桥先是一惊,旋即便坦然道:“他让我去怀柔练兵。”

    “想用常败军对抗鞑靼铁骑,小燕王的手上也真是再无好牌了。”冷晗说到这里正色道,“我就是要和你谈练兵的事。”

    蓝桥知道冷晗对北平驻军的了解远胜自己,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请冷叔叔指教。”

    “你可知常败军为何‘常败’?”冷晗直截了当地问道。

    蓝桥恭谨地答道:“这个道衍大师和我讲过,说他们都是在多次作战中因表现不佳被从一线队伍中淘汰下来的士卒。”

    “你可知他们因何表现不佳?”冷晗又问。

    蓝桥尚未来及由这方面深思,试探地道:“或许他们身体不够强壮,战斗力不如其他士兵?”

    “非也。”冷晗摇头道,“由于粮饷有限,大王在征兵入伍时设有非常严格的标准,体格不满足的士卒根本不会被招进来。”

    蓝桥虚心地道:“那他们是在被招进来之后才身体变差的?”

    “不能一概而论。”冷晗又用小金锤敲了两下背,缓缓道:“这些被淘汰的士卒,大体可分作三类。其一就是你刚才说的体力问题,他们在征兵时都好着呢,之所以后来变差,大概是因为不习惯军旅生活,在行军过程中水土不服,又缺乏良好和有规律的饮食,这才变得体弱多病。”

    “那还有两类又是什么?”

    “如果说第一类是身体上的毛病,那这第二类就是心里的毛病。”

    “愿闻其详。”

    “有这样一类士卒,他们的身体和其他人一样强壮,却缺乏足够的信心。他们或许在日常操练中表现不错,但面对真正的敌人时却没有足够的侵略性,常常表现出紧张,动作也会因此变形。要知两军相逢勇者胜,如果心中胆怯,那还没开打便已先输了一筹。”

    “所以要想练好这第二类的士卒,就必须先练出他们钢铁般的意志。”蓝桥点头道,“第三类又如何?”

    冷晗轻叹一声道:“其实这第三类士兵,根本就不该带他们到战场上去。因为他们其实最初就没想从军,只是想赚一份粮饷糊口,然后体格恰好满足征兵的要求,也就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到军营里混日子。这些人打仗的时候贪生怕死,即使做后勤也十分懒惰,好逸恶劳得恨不能有口饭就什么也不想干了。”

    蓝桥再次点头:“对于这类人,也许情感上的关怀或共鸣,以及恰当的激励机制能起到作用。”

    “不错。”冷晗对蓝桥的判断大为赞许,“三类士卒,需要因人制宜,这才是优秀的统帅。之前大王也派过李斌和丘福去带怀柔营,之所以效果不理想,就是缺乏因人制宜的耐心,以及足够的细致。毕竟怀柔营只五千人,还入不了他们的眼。”

    “多谢冷叔叔提点,这下我就心中有数了,对练兵的事也更有信心。”蓝桥沉吟了一下,忍不住又道,“不过第一类士卒的问题似乎需要从饮食方面着手,我不知道该……”

    他话未说完,就听身后有人笑道:“包在我身上,小女子愿立军令状。”

    当然是花语夕来了。

第504章 绯闻造势

    蓝桥一见她来,立时起身把她堵出门外,沉声道:“你怎么找这来了?”

    花语夕有些委屈地道:“不是你让我等下来找你的吗?本来我还不知道冷教头府邸的位置,是一路问着人来的。”

    “我是让你到客栈找我。”蓝桥有些生气,“进城时不时说好晚上在南城客栈下榻吗?谁让你跑这来了?冷叔叔在济南说到底也算是被你害成这样,见到你定要发作生气的。”

    花语夕好像没听到蓝桥后面的埋怨,只垂着头咬了咬嘴唇,轻声反问道:“你刚才说,要我到客栈找你?”

    蓝桥者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老脸一红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清筱为难你了?”

    “没有。”花语夕若无其事地道,“我是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的,脸先着地,不好意思。”

    蓝桥当然知道她是在胡诌,正想再说,冷晗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花大家既然来了,就请进来说话吧。”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并没有气愤的意思,蓝桥暗叹一声,和花语夕一道进屋。

    “上次在济南,老夫栽在花大家手里,却连花大家的真容也没见过,今日总算补上了缺憾。”冷晗待花语夕走近,轻轻一笑道:“来,再过来些,让老夫看看清楚,看是怎样的人杰能做出这么多轰动天下的大事。”

    若非明知冷晗已虚弱至连下床的气力都没有,蓝桥几乎认为冷晗是想等花语夕走近后一掌将她震毙。

    花语夕莲步轻移,笑吟吟地坐到冷晗的床边,又特意把脸凑近了一些:“怎么样,冷叔叔看清楚了吗?”

    “标致是真标致。”冷晗看得轻叹一声,“原来这漂亮女人搞起阴谋来,也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花语夕诚恳地道:“在济南时,我们立场不同,所以不得不和冷叔叔针锋相对,现在我既已决意跟随公子,自当全力帮辅公子和他在意的人。冷叔叔放心吧,就算满北平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我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冷叔叔好起来。”

    “嗨,说这么多做甚,我早活够本了。”冷晗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转头对蓝桥道,“你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帮衬,真是有福。”

    见蓝桥尴尬地不知说什么好,冷晗又对花语夕道:“姑娘,我知道,咱们当时是各为其主,我不是也杀了张冀北和马桑吗?煦儿当时还想给你下药,谁也怪不了谁。今天你到北平,也不必心怀愧疚或者有什么压力,咱们都大大方方的,把话敞开来说。”

    花语夕心中一暖道:“多谢冷叔叔体谅。”

    “说什么体谅不体谅的,太见外了。”冷晗又是呵呵一笑,接着问蓝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怀柔?”

    蓝桥道:“我想今日先在京城的客栈住一晚,明天一早动身。”

    花语夕见冷晗没有追问,也绝口再不提自己刚才说为他治病的事,心知他并不对自己抱有期望,恰冷晗再想说话时又咳嗽起来,她便摸出一颗赤霞百花丹,用手掌托着送到冷晗面前。

    “这是?”冷晗看着那红彤彤的药丸,疑惑地道。

    花语夕笑道:“这是毒药,沾一下就死的那种。”

    “真的?”冷晗动容道,“那我可得试试,像这么半死不活地可太难受了。”

    说罢他毫不犹豫,把花语夕掌心的药丸吞了下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冷晗咳嗽渐止,同时胸腔里那股难受憋闷的痛苦也开始消失,就连呼吸也变得更加通畅。他精神一爽道:“呦嗬,这药还挺神的。”

    花语夕有些得意地道:“这回信了吧?我可不是随便说说。”她边说边搭上冷晗的腕脉,细察他体内的经脉气息:“我会为冷叔叔开出全套有助调养的药方,包括日服、外敷和药浴,等时机成熟,再用真气行针,重新帮冷叔叔打通破碎的经脉。”

    冷晗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信了两分,后又听她提到真气行针,刚想问她和徐秋雨有没有什么关系,路子亭匆匆进来禀道:“小燕王来了。”

    他忽然见到屋内多了一个花语夕,瞠目结舌地道:“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花语夕噗嗤一笑道,“怎么?你家墙又不高。”

    冷晗请蓝桥和花语夕到屏风后暂避,随即便让路子亭把小燕王朱高炽迎进屋来。

    朱高炽满面红光,进屋后先笑容可掬地和冷晗寒暄了几句,随即便单刀直入地道出他此行的来意:“如今鞑靼南下,父王则不知何时才能北归。单凭我北平的兵力,很难抵抗鬼力赤的铁骑。我也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让蓝桥去怀柔练兵。一是因这五千人战力的提升对我军至关重要,二也着实再无良将可用。”

    冷晗笑眯眯地道:“怀远是个好苗子,小燕王应该相信他。”

    “我当然信得过他,但他以前从未有过统军的经历,只怕难以服众。”朱高炽坦言他的顾虑,“毕竟让一个毫无资历的新人去承担关乎成败的大事,总会面临各种压力。”

    冷晗点头道:“所以小燕王的意思是?”

    “道衍大师提议,让我们先在城中造势,把蓝桥最近的那些事迹宣传一下,好增强众人对他的信任。”朱高炽慢条斯理地道,“比如东南抗倭,大战盛庸,以及策反花语夕这些。”

    “这是好事啊。”冷晗逐条分析道,“东南抗倭展现民族气节,大战盛庸体现作战勇猛,至于策反嘛……”

    “其实这一点,才恰恰是我最想强调的。”朱高炽一笑道,“真正的传奇人物,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往往不是他那些光明正大的丰功伟绩,而恰是他人生中那些看似小瑕疵的有关情感的经历。”

    冷晗同意道:“比如霸王别姬。”

    “所以为了让绯闻传得更快,我不得不在蓝桥策反花语夕的事上做一点文章,让大家认为这是一个有暧昧可寻的值得关注的事。”朱高炽解释道,“当然,我会在给父王的信中提及此事,然后想办法通知风大小姐,以免闹出误会。”

    冷晗赞道:“小燕王思虑周全,老夫甚是欣慰。”

    朱高炽接着道:“所以既然要利用花语夕把蓝桥塑造成一个有魅力的青年才俊,那么花语夕越是不凡,越是旁人难以触及,越是对蓝桥情有独钟另眼相看,也就衬得蓝桥越引人注目。”

    “这是自然。”冷晗有意无意地朝屏风瞟了一眼,“只有战功未免显得假大空,确实,这种男女间的传闻更利于塑造一个有血有肉的传奇人物。”

    “所以……嘿……这是我和道衍大师一起拟的手稿,还请冷教头过目。”朱高炽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拿出几页手稿,亲手交到冷晗手里,“冒犯之处,还请冷教头不要见怪。”

    冷晗拿起手稿看了片刻,笑道:“小燕王专程造访,原来就是为这么一件小事。怎么,当我冷晗小心眼吗?”

    “不敢,只是绯闻散出去前,还需冷教头指教。”朱高炽谨慎地道,“毕竟事关冷教头的名誉。”

    “我都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才不在乎这些,小燕王放手去做吧。”冷晗的嗓音略微提高,似是有意想让屏风后的蓝桥和花语夕听到:“有关花语夕的传闻一共涉及三个方面,第一是说她厉害,还有另一个身份是来自京城的智勇双全的高手罂粟,曾在济南设下圈套,险些要了我这条老命,然后又接连在岳阳及河西给怀远制造了很多麻烦。”

    “第二是说她作为女人,虽然卓越,但并非寻常男子可以企及,据传京城诸多高官,包括盛庸军中的张仲杰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但她却从不理会。此事早已传遍盛庸的北伐军,在山东也不是秘密,真真假假,更易让人信服。”冷晗顿了顿道,“最后就是,她由于多次和怀远交手,逐渐被怀远的个人魅力折服,最后化敌为友,甘愿投怀送抱,哪怕不要名分,不惜一切也跟定他。这倒也好说,怀远和风家小姐的婚事早有人知,此刻花语夕还跟着他来北平,足以让人捕风捉影。”

    他说罢把手稿还给朱高炽:“我没什么意见,小燕王甚至可以把传闻编得再夸张些,不用怕折我面子。”

    “好,有冷教头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回去就让人下去操办。”朱高炽收起手稿,“到时城中各处街头闹市,客栈酒肆,还有茶馆书馆这些地方,都会一齐放出消息,保证三天之内就传遍北平城,让蓝桥成为当下最轰动的风云人物。”

    等路子亭送走朱高炽,蓝桥和花语夕从屏风后转出来。

    冷晗苦笑道:“把你一个大姑娘说得这般没脸没皮的,到时候难免遭人指摘,委屈你啦。”

    “这有什么的?”花语夕嫣然一笑道,“冷叔叔可以把和我的仇怨看得如此洒脱,我总不能太小心眼。其实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还想为这个故事亲手再加一笔呢。”

    蓝桥愕然道:“你想加什么?”

    “当然是治好冷叔叔的伤。”她边说边拿起放在书案上的笔墨,准备为冷晗写下这段时间调养用的药方,“既是赎罪,也是为我‘不惜一切也要追随’的心上人,再解开一个心结。”

第505章 初至怀柔

    出北平城,望东北走出百余里地,有一座风景绝胜的小山坳。这处的山势平缓,山坡上笔挺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白桦林,只有一条小溪穿流而出,从蜡染般的白树干间蜿蜒而下,流进坐落在小山坳中的怀柔大营。

    此时正值深秋,天空湛蓝而高远,流云洁白似雪,山坡上下遍地金黄。秋风吹弄着透出金色阳光的树叶,把叶片成群地洒向天际,洒向溪水,也洒向山下的营盘。

    溪水自营西入,由营东出,水上的落叶好似点点流金,与在空中翩舞的金蝶乍一重逢,便又一齐随风飘远。

    这片美不胜收的白桦树山坡,也被当地人称作秋风岭。

    每个人都知道,当秋风岭的最后一片树叶落下,冬天就会降临。

    蓝桥初来乍到,城中的绯闻尚未有机会传到这偏远而幽美的小山坳,他“新官上任”,首先要做的就是立威。

    面对战士们或怀疑或挑衅的目光,他淡定地倒了一大碗水,随手放在身前的地面上。

    “截止到今天日落,你们可以用任何办法,任何手段,只要这碗水洒出一滴,我拍屁股就走。”他放出豪言。

    “吹牛皮谁不会?”一个胆大的战士甚至不等他话音落下,已一脚扫向那只水碗。

    蓝桥随手发出一道掌风,那战士立时只觉自己的脚像踢到一堵看不见的墙,任他如何发力,却再无法逾越毫厘。

    他又随手抓起一把大刀,挟着劲风斩向水碗,却蓦地感到手上一沉,原来是被蓝桥用拈花一般的手法夹住。

    “这家伙邪乎,兄弟们一起上!”那战士不忿地丢下大刀,招呼几个平日要好的战士一齐围攻。

    他们或执刀枪,或以石子飞镖投掷,蓝桥则赤手空拳洒然而坐,以指风掌劲随意拨挡,硬是不教人触及那碗水分毫。

    “别着急,时间还早,你们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也难怪被分配到这里数叶子玩。”蓝桥含笑道,“每天耗费那么多粮食,再不亮出点本事来,我看这怀柔营还不如解散算了。”

    与此同时,花语夕以新帅蓝桥的助手自居,找战士们逐一问话,记下每个人的名字、生辰八字、住址和一些显要特征。战士们虽不耐烦,见她年轻貌美也不好拒绝,多数也就敷衍着答了。

    很快他们发现,花语夕只是依次找人发问,并不见拿纸笔记录,便有些疑惑。其中一人问道:“你问了我们那么多,也不记着,逗我们玩呢?”

    “都记在这里了。”花语夕用手指敲敲脑袋道,“你大名郭立元,诨号铁牛,是个左撇子。”她接着又说出那人的生辰八字和在城中的住址,果然和那人方才的答话一字不差。

    见另几个人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花语夕又从容说出他们的名字,竟是如数家珍,立时引起一片惊叹。

    蓝桥就在那碗水前盘膝而坐,甚至还闭上了眼,全凭心中的感应判断那碗水四周的空间。

    从上午到日落,前来挑战的怀柔营战士不下数百人,却无一人能沾到那碗水的边。甚至还有人想出歪点子,蹑手蹑脚地从蓝桥背后靠近,不去动那碗水,却向蓝桥本人偷袭。

    不料蓝桥就像脑后长眼一般,手掌闪电似的一挥,立时把那人手中的长矛纯以掌刀斩断。

    另一名战士借机搬起一块三十多斤重的大石头,猛地朝水碗砸去,眼见蓝桥的手来不及回救,不料他却从嘴里吐出一口真气化成的劲风,硬是把那大石头推得偏了两寸,咚的一声落在一旁。

    还有几名战士结成战阵,相互掩护地朝水碗靠近,试图凭借人多打翻水碗。

    蓝桥随手拾起一根小树枝,就在那水碗上方使开“霞满东方”,但见枝影处处,战士们手中的兵器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击,总能被蓝桥的树枝扫倒,且被扫中者无不被震得手上发麻,只得无奈放弃。

    到日沉西山,众战士见那碗水仍纹丝不动地放在蓝桥身前,知道蓝桥的功夫深不可测,尽皆敬服。

    “别把我当老好人,也别想糊弄我。”蓝桥最后把战士们召集至帅台前的广场上,声震山坳地道:“接下来的日子,我会用最严酷的方式训练你们,凡是不满足我要求的,一律滚回家去,怀柔营没有闲饭给你吃。至于违反军法军纪的,一律军法从事,绝不手软,都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战士们齐声高呼。

    当晚,蓝桥在帅帐中写下一封书文,简述了到任第一天营中发生的事,派人送回北平,交朱高炽览悉。

    他刚放下笔,就听花语夕在帐外唤道:“公子,我可以进来吗?”

    蓝桥一边将书文塞进信封,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你以后直接进来就是,不必报门。”

    “奴家这不是怕,万一公子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奴家撞见不好嘛。”花语夕说着掀帘进帐。

    蓝桥瞪眼道:“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谁知道呢。”花语夕耸了耸肩,狡黠地一笑道:“毕竟你和小夜分别也有一段时日了,到晚上一个人孤零零的,谁知道会想什么。”

    蓝桥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转移话题道:“来找我什么事?”

    “奴家是想问,奴家晚上应在何处就寝?”

    蓝桥这才意识到,没人为花语夕准备小帐,奇道:“怎么搞的,你没找军需官说吗?搭顶小帐不费什么工夫,几个人很快就弄好了。”

    “我说了。”

    “你说了什么?”

    “我问他,我能不能也睡在帅帐里。”

    蓝桥吓了一跳:“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语夕白他一眼道:“别忘了小燕王他们为你造势的绯闻,我对你越主动,越是热情地倒贴,就越能衬出你的威风。现在绯闻还没传到营里,等传到了,总不能让他们看出破绽吧?”

    “好吧。”蓝桥无奈道,“那他怎么说?”

    “他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你的姨太太。”

    “你怎么说?”

    “我说……”花语夕稍一停顿,咬了咬嘴唇道,“现在还不是。”

    蓝桥品着她话中深意,沉吟了片刻道:“那你在这帐里睡,我到外边随便找个地方窝一宿就行。”

    花语夕一怔道:“你要躲着我吗?”

    “不是抖威风嘛,那比起被我们花大姐上门倒贴,更威风的事不就是拒绝倒贴吗?你好好歇着,咱们明天还有的忙呢。”蓝桥说到这里嘿嘿一笑,掀帘而出。

    花语夕看着他在夜幕中隐去的背影,跺着脚暗骂:“小猫还知道偷腥呢,真是条大笨鱼!”

    她见小灵正围着自己的脚边打转,便蹲下身抚摸它的茸毛:“还是你乖,来,陪我睡觉。”

    没想到小灵“嗷呜”一声,竟挣脱她的抚摸,看了看蓝桥远去的方向,也循着跑了出去。

    “好个吃里扒外的小崽子,还学会势利眼了。”花语夕几乎气结,“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第506章 自减一千

    第二天,花语夕起了个大早,前去察看营中早餐的准备情况。

    伙头兵正在用大锅煮粥,旁边还有大量用竹筐装好的硬面馍。

    “你们每天早上就吃这个?”花语夕蹙眉问道。

    伙头兵还以为她嫌粥稀,忙用锅勺搅了两下,把沉在水下的白米搅上来道:“不算稀啦,寻常人家里吃的粥可能还不如这个。”

    他又看看干面馍:“这馍是五日做一次,现在天凉了,放不坏。”

    花语夕微一点头道:“我并非质疑你偷工减料,接着忙吧。”

    待战士们用过早餐,蓝桥将他们原有的编制打乱,命他们分作四组,每组一千两百五十人,就以这营后的秋风岭为战场,开展实战演练。

    “别以为现在北平军缺人,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蓝桥傲立在帅台上,声明道:“我只要真正能打的勇士,不要凑数的饭桶。今日过后,我会从你们之中再筛选出一千人,他们不配吃怀柔营的这份军粮,明天就给我滚回城去,把省出来的军饷分给其他的战士。”

    他凌厉的目光从战士们的脸上一一扫过:“不止如此,他们的名字也会被张贴在北平城头最显眼的地方,让城里老百姓看看,到底是哪些狗熊吃着他们的供养,却不能保护他们免受异族践踏。”

    蓝桥这番话一出,立时在战士们中间引起不小的骚动。没有人想到,他们的新帅才上任第二天,就要进行如此大刀阔斧的改革,甚至不惜以自减一千兵力为代价。

    战士们无论是想靠这份军饷维持生计的,有志于在军中干出一番事业的,还是怕灰头土脸回去后使家人丢脸遭邻居嘲笑的,此时都不由紧张起来,准备拿出最好的状态,迎接即将展开的实战演练。

    四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先是两两厮杀,然后两场厮杀获胜的队伍再进行一场最终较量。他们使用不致命的武器,包括木制的刀剑以及去除箭簇的箭支,上面沾着白灰,一旦有人中招,即按减员计算,先减员超过一半的队伍判负。

    若真有人受伤,花语夕会第一时间为伤员处理伤口,却不许他们重新回去演练。

    第一轮厮杀下来,甲队幸存者九百零四人,乙队幸存六百一十二人,甲队获胜;第二轮较量,丙队率先减员至六百人以下,丁队仍有八百七十余人幸存,丁队获胜。

    第三轮厮杀,甲队又战胜丁队,蓝桥据此宣布,甲队全员安全,不会有人被淘汰。

    蓝桥把甲队中作战最勇猛的一名战士叫到身边,花语夕一看,正是昨天曾对她发问的铁牛,此人左手持刀,身上呼呼冒着热气,显然在刚才的两场战斗中打得相当过瘾。

    “你这么能打,怎么还被人送到怀柔营了?”花语夕笑着问他。

    “俺吃不饱。”铁牛挥了挥拳头,坦言道,“俺块头大,吃得也比旁人多,一旦饿着肚子就很难过。以前随大王打李景隆,在白沟河时军粮供应不上,俺一时着急,也不知怎么就哭出来,却被他们当怯战般嘲笑。”

    “放心吧,以后我保证再不让你饿肚子。”蓝桥赏识地拍了拍他的虎背,“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

    至于乙丙丁三队的三千七百五十人,还要再经历两轮的考验,把排在最末的一千人淘汰出营。

    他们再次被打乱编制,所有人被放入一个指定的区域,区域中有溪流、浮桥和壕沟拒马等常见的军事设施。他们被要求围绕着这些地形和军事设施相互混战,却不被允许离开这片区域,混战中任何沾上白灰的战士即遭淘汰,当淘汰者人数达到两千人时,幸存的一千七百五十人便被视为安全,将留在怀柔营中,而不必再参加第三轮的考验。

    这场混战从午后一直进行到黄昏,其中有两人最引蓝桥注目。

    他们一个身材小巧,生得油头粉面,看块头远不如铁牛强壮,却非常善于利用地形和障碍物掩护自己。他手持一把短木剑,时而在拒马丛中穿行,时而跨过溪流,时而又从浮桥上掠过。

    他总能选到正确的时机,如趁其他战士通过窄桥时,从桥头猛地蹿出,以木剑刺中两人后又迅速逃离。有人想要追他,却发现他又钻入了拒马和壕沟,身法不如他灵活的人不但轻易被他甩脱,甚至还有人被他绕过一圈回来,在身后偷袭得手。

    “我们都叫他范娘。”铁牛解释道,“只因他生得细皮嫩肉,像个小姑娘似的。打架不靠气力,全凭取巧,很多人看不起他。”

    另一人使一根长木棍,似有万夫不当之勇,在旁人只想躲起来自保的时候,他却总是主动找人厮打,即使同时对上两三个人也丝毫不惧。

    铁牛介绍道:“他叫公孙豹,是个喜欢挑事的不安分的家伙,听说是在前线因违反军纪被罚过饷,心生不忿便再不卖力作战。但他家有老母需要供养,肯定不愿被将军赶回去。”

    “是个勇夫。”蓝桥赞道,“还有没有和公孙豹情况类似的人?”

    “有,将军看那边。”铁牛指向战场的东南角,就见一名大汉手持双刀,正在被十几个其他战士围攻,“那人诨号叫大奉先,也是个狠角色。”

    花语夕不解道:“为什么都针对他一个?”

    “只因他太瞧不起人,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铁牛笑了笑道,“他喜欢受人崇拜,期望得到上级军官的特殊对待,却从未得到,于是便也游手好闲,在战场上随便晃晃,出工不出力。”

    他们正说着话,就见大奉先终究双拳难敌四手,被一名从后偷袭的战士以冷箭射中。

    按规定,沾白灰者立即淘汰。

    大奉先无奈出局。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不想走的就给我拿出点真本事来。现在开始两两单挑。”在夕阳下,蓝桥宣布了最后一轮较量的规则,最简单也最残酷的单挑战。

    赢的人留下,输的人回家。

    战士们点起火把,将夜间的决斗场地照得亮如白昼。

    还剩下两千人,一共一千场对决,每二十场同时进行,按时间要排五十场。

    “要不等到明天再比?”花语夕征求地道,“这比完肯定要很晚了。”

    “就现在。”蓝桥摇了摇头,断然道:“输的人别想吃到明天的军粮。”

第507章 练兵有道

    大奉先并未辜负铁牛的好评,在单挑对决中轻松战胜对手,成功留在怀柔营中,而让蓝桥更感兴趣的,却是另一个看起来毫不显眼的年轻人。

    此人最多不过十七八岁,手持木剑站在画好的决斗场上,目光空洞洞的,似乎完全无视他的对手,只看向面前的一处虚空。

    他的对手拿着长矛,矛影绰绰地不断向他进击。他以闪躲为主,直到被逼得躲无可躲,才用木剑随手招架,不致沾到对方矛上的白灰。

    “这人我刚才怎么没印象?”蓝桥问花语夕道,“他刚才参加上一轮了吗?”

    “参加了。”花语夕肯定地道,“他是最先被淘汰的几个人之一,几乎没什么反抗就被人用木棍刺中。”

    蓝桥奇怪地道:“看他出剑的样子,明显对剑术有些理解,只是以他的身手,又怎会落到最后一轮的?”

    这时大奉先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整了下头发,有些得意地走到帅台旁道:“我知道他,这小兄弟人称绝命,在前线打仗时也像现在这样,不被逼入绝地从不主动出手,面对枪林箭雨眼都不眨一下,出战像送死一样。大家还以为他患了疯病,都不敢与他为伍,后来他就被调到了怀柔营。”

    花语夕沉吟道:“我看他参军不是为钱,搞不好是一心求死的,要么就是享受那种身临绝境的刺激。”

    蓝桥问道:“他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伤心事?”

    大奉先苦笑摇头,正要说话,就见那少年的对手忽然一连三矛,凶狠地扎向他的心窝。

    那少年先是侧身一让,然后手中木剑闪电般出手,把对手的长矛一格,再顺势一带,他的对手重心失衡,踉跄着走了两步,待重新站稳,早已被那少年的木剑在肩上抹了一道白灰。

    “绝命赢了!”花语夕有些欣慰地道。

    但见那少年绝命双手下垂,随意地抓着剑柄,目光中没有丝毫欣喜,只有死灰般的漠然。

    他只觉劲风倏起,抬头一看,竟是蓝桥一掌向他印来,忙挥剑迎击。

    包括花语夕在内,所有人都没想到蓝桥会亲自对绝命动手,只见他赤手空拳,一下便破进绝命的剑影里,掌如鸟啄,迅疾无伦地攻向绝命的各处要穴。

    绝命眼中闪出火焰,以身法、步法配合着剑法,竭力同蓝桥周旋。

    就听“噼啪”之声连响,蓝桥的手掌不断与绝命的木剑交击,他的身形倏进倏退,和绝命在狭小的决斗场地内不断交错,时而如海上狂风,时而又如晴空流云,让观者看得如痴如醉。

    绝命的神色更加狂热,一开始还被蓝桥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却越打越是自信,到后来甚至可以抓住蓝桥攻势不紧的机会反攻一招。

    大奉先讶然道:“我从未见这小子如此专注过。”

    花语夕却看得频频点头,暗赞蓝桥终激发了这少年的斗志:“有些人只有在身陷绝境,甚至生死之间的时候,才能最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蓝桥和绝命在让人屏住呼吸的短时间内连交十二招,最后蓝桥一个翻腾,一脚踢在绝命的剑锋处,绝命被他内劲撼得上身一震,不禁后退半步,却是退到了圈出决斗场地的线外。

    “痛快!”他没有丝毫失败者的难过,把剑随手一抛,仰天长笑。

    单挑比试一直持续到天色微明,蓝桥没有践行昨晚说过的话,仍让被淘汰的一千战士吃饱了肚子,才让花语夕将他们送回北平城。

    花语夕临出发前把蓝桥叫到一边,把一张写着如何制作小灵饲料的香笺交到他手上:“我这次除了送他们回城和张贴告示,还有其他一些事要做,什么时候回来我自己也说不好,在此之前,小灵只能拜托你照顾了。”

    “放心吧,前天晚上那小家伙枕着我睡的,睡得不知多么香甜,就是大尾巴总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弄得我痒痒的,总想打喷嚏。”蓝桥从容道:“你回北平,还有什么别的事?”

    “哼,现在它都不和我亲了,总喜欢粘着你。”花语夕一噘嘴道:“我准备改善怀柔营的伙食,想让城里供应更丰富的食材,这当然需要小燕王首肯。”

    “你有什么想法?”

    “我军不缺粮,战士们吃饱不成问题,但若只吃白面馍和米粥,不但饿得快,打起仗来也没劲。”

    蓝桥提醒道:“军中的食物最好便于携带,易于储存,吃起来也要方便。”

    花语夕点头道:“这是当然,我以后准备给战士们弄一种卷饼,用面饼卷着熟米、酱菜和肉干等多种食材,甚至包括腌制的猪牛羊下水,可为战士们提供更充沛的体能。”

    “这倒是,以前爹也和我提过,军中将士多吃肉,身上会更有劲,多吃菜就能少生病。”蓝桥好奇地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楚水城的蓝二叔是练兵的行家,是他给我讲的。”花语夕狡黠地一笑,语带双关地道:“他是你的二叔,也是我的二叔。”

    蓝桥没品出她话里的滋味,又问:“那二叔还给你讲过什么?关于练兵治军方面的。”

    “除了保证军粮和饮食,他还说过两点。”花语夕内心轻叹,答道:“一是关于作息,军中必须执行严格的作息,才能把战士们的精神状态调至最佳,在作战时精力充沛,精神饱满。这一点无论是在营内操练还是出征在外,都应长期遵行。即使遇到如夜袭一类的任务,也要提前做出有关生活细节的安排,让战士们吃好睡好。”

    “细致入微,考虑周详,这确是二叔的风格。”蓝桥同意道,“还有一点又是什么?”

    “还有就是关于军纪。”花语夕微微一笑道,“军纪当然需要严格要求,这本无需多说。但公子知道,什么叫严格要求吗?”

    她不等蓝桥作答,已自揭晓谜底:“合理要求,严格执行。”

    见蓝桥微一错愕,她又进一步解释道:“很多人常陷入一个误区,就是以为把要求提得越高,就越能达到更好的效果。殊不知接受管理的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每个灵魂之间都有个体上的差异,当你把要求本身提高至难以企及,必然导致错误频发。”

    花语夕接着道:“而当管理者发现大多数人达不到他的要求时,往往不会认为是他制定的要求本身太过苛刻,只会从执行力上寻求妥协,对一些违规违纪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弄得规矩不像规矩,纪律不像纪律,反而让人钻空子,还易引起团队内部因亲疏不同导致的矛盾。其实想避免这一点很简单,首先就是要订一个大多数人都可以接受的要求,不要过分吹毛求疵。”

    蓝桥豁然开朗,慨然道:“受教了。”

    花语夕走后,对剩下来的四千战士,蓝桥让他们先留下昨日的战袍不洗,然后根据战袍上沾过白灰的位置,亲自传授他们基于各自弱点的招数战法,以免将来在战场上被人以同样的方式击败。

    这当然是十分耗时耗力的工作,但蓝桥却乐此不疲,似乎有无限的精力,一个接一个地为每个战士分析其现有战法的不足和原因,然后为其提供有效的建议。

    很多战士都认为,若论耐心、细致和对他们自身的契合度,蓝桥的指点甚至超过当初曾短暂训练过他们的武术教头冷晗。

    于是心怀感动,也更加敬佩和敬畏蓝桥这新上任的怀柔营统帅。

    蓝桥根据鞑靼骑兵这即将面对的劲敌,还特意为战士们设计出一套简单实用的棍法,称“破骑三式”,包含敲马头、扫马腿和刺马腹这三式绝妙的棍招,名曰棍法,实际也适用于任何长兵器,其灵感就来自于沈心流原创的“燎原十三式”。

    至于蓝桥本人,他把自己埋身于种种细致而繁杂的工作中,时而教导战士们练武,时而排演操练各种阵型,好不容易抽出片刻闲暇,还要给小灵制作食物。

    一边练兵,一边等待花语夕的归来。

第508章 一举七得

    花语夕回营的时候,蓝桥正蹲在溪边喂小灵吃食。

    “你可真挑,非吃什么鸟肉丸,还非要五成熟的。”蓝桥摊开掌心,任小灵伸出软乎乎的舌头,从他手中舔走那几颗他精心烹制的半熟肉丸。

    小灵舌头灵巧,把蓝桥的掌心弄得痒痒的,他正忍不住想笑,就听小灵忽又“嗷呜”一声,往他的身后窜去。

    回头一看,就见花语夕俏立水边,正巧笑倩兮地看着自己。

    “你回来了,难怪它那么兴奋。”蓝桥笑着起身,就见小灵尾巴高高竖起,围着花语夕又蹭又叫。

    “公子想奴家了吗?”花语夕笑着抱起小灵,后者在她怀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怎会不想?”蓝桥苦笑道,“我每天训练士卒已够累,还得伺候这家伙,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小灵好像能感觉到有人说他坏话,在花语夕怀里扭了下头,朝蓝桥龇了龇牙。

    随花语夕一同到营的还有几十辆满载货物的大车,带来大量的军需用品,还有极为丰富的各类食材。

    有了这些,花语夕便从容开始她改善军中伙食的卷饼大计。

    她的一张饼皮足重二两,里面卷着半两熟米,一两牛肉干,一两酱菜,再配上一两以猪羊下水剁碎后混合腌制而成的肉泥,一份卷饼总重五两半。

    “就叫它‘五两半’如何?”花语夕把第一份做好的卷饼拿给蓝桥试吃。

    蓝桥尝了一口,果然满口香溢:“这个好,不但携带方便,吃起来也快,还特别顶饱,等下应该让铁牛他们也尝尝看。”

    “会有机会的。”花语夕一笑,又道:“你觉不觉得,可能还缺点什么?”

    蓝桥愕然道:“缺什么?”

    花语夕解释道:“怀柔营的战士虽不能说是来自五湖四海,个人的口味总会有所差异。若所有的卷饼都是一个味道,那可能就会众口难调,或者很容易吃腻。”

    “确实是这个道理。”蓝桥看她一眼道,“不过你既然已发现这个问题,肯定已有了对策。”

    花语夕微嗔道:“奴家真好用哩,什么问题都帮公子想好了。”

    她说着摆出四只小罐,得意地一笑道:“这是奴家秘制的四种酱料,公子试试看。”

    蓝桥依次解开盖子,花语夕按顺序介绍道:“第一个是在北平十分流行的甜面酱,咱们这的战士很多就是本地人,佐甜面酱不会有大的差池。”

    见蓝桥认真地嗅第二罐酱,花语夕接着道:“这个是我特制的生鱼酱,是用从城中采买的新鲜生鱼下重料腌制而成,酱中含有生鱼肉糜,极是鲜美。”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从罐子里挖了一小块酱,先自己尝了一口道:“直接吃的话可能稍微有点鱼腥气,但配合卷饼食用却是再适合不过,公子也尝尝?”

    说着她开玩笑般把沾着生鱼酱的手指伸到蓝桥面前,蓝桥此时正观察着第三罐酱,也没多想,就在她手指上吮了一口。

    花语夕瞬间脸红,蓝桥也立时发现不对,忙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洗手了吗?”

    “没洗,毒死你算了!”花语夕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着唇道。

    第三种酱叫金蒜酱,以油锅爆炒过的金黄色香脆蒜末为主,佐以香醋和其他一些香料,甚是开胃。

    蓝桥最后打开第四只罐子,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酒香。

    “你用了酒?”

    “是醪糟,这叫青梅醪糟酱。”花语夕眨了眨眼,俏皮地道,“有酒香,却不会让人吃醉,青梅还混有少许蜂蜜,酸酸甜甜的,奴家敢打包票,这种酱将是最受欢迎的。”

    蓝桥找来铁牛、公孙豹、范娘、绝命和大奉先,让他们也来试吃花语夕的四种酱料,果然,除了范娘喜欢金蒜酱,公孙豹喜欢甜面酱外,其他三人都对青梅醪糟酱情有独钟。

    “看来这生鱼酱是不会有人喜欢了。”花语夕待铁牛等人离开,轻叹一声道。

    “我喜欢。”蓝桥微微一笑,“难道你只顾他们,不顾本大帅吗?”

    “算你会说话。”花语夕噗嗤一笑,“没白给你占便宜。”

    除了四种酱料,花语夕还找到一种给卷饼加热的方法。她在油布袋里放入少许生石灰,需要加热时只需在油布袋上开个小口,往里倒一些水,油布袋就会自行发热,从而温暖贴着油布袋放着的卷饼。

    “这样在冬天也能吃上口热乎的了。”花语夕笑道,“而且因为无需生火,也不用怕火光或烟雾暴露了战士们的位置。”

    蓝桥难以置信地道:“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虽然我很想说是,但恐怕说了公子也不信。”花语夕撅了噘嘴道,“这是《机火巧术》上写的,二公子把那卷书放在小郡主家里,我去探望她时顺手翻了两页。”

    蓝桥奇道:“你什么时候和清筱关系变这么好了?”

    花语夕神秘地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好吧。”蓝桥无奈道,“可这‘五两半’的卷饼明显比白面馍难做多了,还有酱料的准备。咱们现有的伙夫不见得学得会,就算学会了,他们也不见得忙得过来呀。”

    花语夕正色道:“这正是另一件我打算和公子说的事,事实上我已先代公子征得了小燕王的首肯。”

    蓝桥一怔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在这秋风岭的山坡上再设一营,专门负责为怀柔营的战士制作军粮以及包括缝补和浣衣在内的一应后勤保障事宜。”

    “为什么是再设一营而不是把人招进现有的怀柔营?”

    “因为我想新设的这一营,人数只有二百,且人人都是未嫁的少女。”

    “这是何意?”

    “一举七得。”

    蓝桥闭上眼睛,仔细琢磨花语夕有关新设“少女营”的用意,思索良久才沉吟着道:“的确,你想做的这些事需要不少人手,女孩子心灵手巧,可能确实也做得细致些。”

    花语夕俏皮地道:“这是第一得,还有呢?”

    蓝桥想了想又道:“你说把营地设在秋风岭的山坡上,那就是居高临下。战士们如果知道有这么一批女孩子在附近关注着他们,自然也更有干劲,在平常的训练和操演中更加卖力。”

    “又答对啦,还有呢?”

    蓝桥又凝思片刻,道:“同样是二百人的劳力,如果调用男子或者妇人,势必会使城中原有的劳力减少,这不是一件好事。而少女在出嫁前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把她们带出来充当劳力,对其他人的影响最小,也是对北平劳力资源的最大化利用。”

    “这是第三得。”

    “站在少女们父母的角度考虑,本来她们是白养女儿在家,吃穿用度全在家里,现在可以让她们出去赚钱,不但解决吃住,还能得到不少工钱,何乐而不为?”

    “这是第四得。”

    “本来的话,如果让未出嫁的女孩子抛头露面,难免让人指手画脚,影响以后嫁人。但这是由小燕王首肯的任务,自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且如果我们能侥幸击退蒙古兵,我们怀柔营的战士们自然就是万民拥戴的英雄,让女孩子们从中找个心仪的好人家嫁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花语夕掰着手指数道:“只是这一举五得,已经相当不易。”

    蓝桥又想了片刻,终摇头叹道:“我再猜不出啦。”

    花语夕含笑解释道:“女孩子们一开始来,可能是出于对某些风流英雄的崇拜或好奇,但她们很快就会融入到我们秋风岭的大家庭里。她们虽然只是做做卷饼,为战士们浣洗缝补衣物,却也是在为我们抗战做出自己的贡献,那份特别的民族自豪感和精神上的提升,将是无可取代的。而当这样一批好女子终成人母,她们的孩子受到母亲的教化,必然又长成一代英雄儿女。”

    “没想到我们的燃眉之急未解,你都虑到下一代的事情上了。”蓝桥叹服道:“那第七得又是什么?”

    “至于这第七得,那就是奴家的小小私心了。”花语夕说到这里,目光看向蓝桥身后的军营,“等战事结束,我愿亲自为他们中的有情人做媒牵线,毕竟我这一生造孽太多,只想多做些成人姻缘的美事,多积些功德,以免死后灵魂不安。”

    “你已做得很好。”蓝桥劝慰地道,“也不必对自己要求太苛了。”

    “还不够。”花语夕凝视着蓝桥的眼睛,“以前的我总给他人带来不幸,小郡主也好,冷教头也好,都是我造的孽,这让我自己也很痛苦。从今往后,我想要身边所有的人,都能因我而幸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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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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