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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9章 焕然一新

    三天后,由朱高炽派人护送的两百名少女便提着她们大包小裹的行李,叽叽喳喳地来到了秋风岭。

    此事在怀柔营引起极大的轰动,战士们被激起前所未有的热情,几乎是无限殷勤地当日便将少女们的营地在山坡上抢建完成,与山坡下的怀柔营相距约四百步。

    待少女们安顿完毕,花语夕把她们又带进山下大营,和怀柔营的战士们一起站在帅台下的空地上,接受主帅蓝桥的训话。

    战士们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单独站成一个方阵的两百个女孩子,似乎她们身上的每一处细节都很有趣,都引人遐思。女孩子们则都是首次面对如此海量的异性目光,羞得人人垂首,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

    蓝桥制订下严格的军纪,少女们平时必须留在山坡上的营地之内活动,一旦发现有谁擅自外出,则立即遣送回城。至于山下营中的士兵,除了负责搬走或送回少女营门口的食物衣物等物品,任何敢踏入营门一步者,即以军法论处。

    花语夕在少女营中有一顶属于与自己的小帐,作日常安寝之用。她每天有一半的时间在山上,教导女孩子们烹制食物及各种女红技巧,另一半时间则来到山下大营,和蓝桥一起练兵,帮助照料战士们的生活琐事,也抽时间接受蓝桥对她新学剑法的指点。

    战士们不被允许和山上的女孩子近距离接触,但只要感受到她们远远投下的目光,每天领取由女孩子们精心烹制的食物和重新补好浣净的衣裤,仍然动力十足,在每一次操演中竭力表现,仿佛哪怕赤膊上阵,也能在寒风中感觉到阳光的温暖。

    城中的流言终于传到秋风岭,战士们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位新来的主帅,竟也有过辉煌的战功。不但作为先锋攻破南军的济阳大营,还在山城之前与敌人的主帅盛庸鏖战八十回合不分胜负,最终逼得盛庸退走,保住了青州山城。

    至于传闻中的暧昧部分,则更是让人兴奋。没想到这位年少有为的年轻主帅,同时还是天下第一美女风夜菱的夫君,而身为京城第一名伶的花语夕竟也被他的魅力折服,不在乎他已有家室的事实,毅然叛离南军,不为钱财不求名位,投入他的怀抱。

    而得知花语夕曾以罂粟的身份差点陷冷晗于死地,还在京城和济南受万人追捧,战士们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对蓝桥和花语夕这两位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崇拜得五体投地。

    他们一开始还敬称花语夕为“花副官”或“花教头”,在绯闻传开之后,便索性直呼她为“嫂子”,而这一更加亲切的称呼几乎一夜间便传遍了秋风岭。

    蓝桥初听此言,还曾训斥战士们乱讲,但根本止不住越来越多的人如此说话,后来见劝不住,便只得也任之由之。

    花语夕却坚持否认这一点,每次听人叫她嫂子,她都俏脸微红地啐道:“说什么呢?是否讨打?”她深悉人性对暧昧事件的好奇,她越否认,这绯闻的传奇色彩就越浓。

    战士们见她嘴上否认,却不见愠怒之色,心中都不禁暗笑,自然更不会把她的“讨打”放在心上。

    女孩子们对暧昧传闻的关注更超过男人,经常一有时间就围拢到花语夕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她传闻中的细节。为满足女孩子们的好奇心,花语夕每天晚上闲暇的时候,就会给她们讲故事,也讲一些山下大营中的人和事,逐渐把女孩子们关注的重点从她和蓝桥的传奇经历转移到怀柔营中的战士们身上。

    花语夕很会讲故事,时常妙语连珠,逗得女孩子们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而从她的故事中,女孩子们也开始认识山下营中的战士们,“大奉先”、“范娘”和“绝命”等越来越多的名字出现在她们的日常闲谈中。

    她们最初还顾及颜面与矜持,只趁干活的间隙往山下偷窥一眼,后来发现大家都是一样,便开始大着胆子,成群结队地观看山下营中的日常操演。

    没过多久,花语夕就发现有女孩子把小纸条夹在放食物的篮子里送到山下。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都是对山下战士表示鼓励,如“铁牛哥敞开吃,吃不饱了喊一声,俺再给哥加宵夜”,又或“大奉先真好看,舞得棍儿直打转,别忘把战袍换一换,送上山来妹儿给哥浣”。

    花语夕初时莞尔,却很快认同了女孩子们简单而纯朴的情感表达。她索性把女孩子们的纸条贴在山下营中的明显处,让众人都能看到。得到少女们鼓励的战士自是干劲满满,没得到的也不禁更加努力,试图引起女孩子们的关注。

    女孩子们得知花语夕并未禁止此事,也再接再厉,有时除了送纸条外,还会送一些小物件,比如一个小小的手编如意结。

    当然,蓝桥本人也收到过此类物件,不过他一件也没留下,只交给花语夕自行处置。

    花语夕把那些如意结拿回山上,告诉少女们此类物件怎么编可以更漂亮,既不动声色地替蓝桥传达了婉拒的意思,也切实提高了女孩子们的手工技艺。

    女孩子们知道蓝桥没可能接受她们的心意,一方面把自己的感情转移给营中其他出色的战士,一方面则把她们对蓝桥的希望和幻想寄托在花语夕身上。

    希望她们有一天再叫她嫂子时,她可以不用否认,而是大方地回应她们一句:“找我什么事?”

    与此同时,蓝桥亦对裁撤掉一千人后余下来的军饷做出布置。他设计了一系列的奖赏措施,简称成就奖章,即发给每人一卷小册子,册子上写有许多等待他们完成的成就,每完成其中一项,蓝桥就会在对应的位置盖章,并从多出来的一千份军饷中抽出少许,作为完成成就的奖励。

    这些成就由易到难,简单的有如“在训练中成功使出十次‘破骑三式’”,中等的有如“在两刻钟的时间内绕秋风岭快跑一圈”,困难的则有如“在连续七次内部比试中获得全胜”。

    大奉先第一个达成“七次全胜”的困难成就,获得蓝桥在他小册子上盖章的同时,还将得到额外的三份军饷。

    “留好你的小册子,将来要是想娶山上的姑娘,这就是你最好的聘礼。”花语夕看着小册子上鲜红的印章,把奖赏对应的宝钞夹在册子里一起递还给他。

    光阴飞逝,短短二十六天的时间,在多种练兵手段的鼓舞和激励下,当秋风岭上金黄的秋叶落尽,怀柔营战士们的身体状态和精神面貌早已焕然一新。

    而就在看似和以往并没什么不同的第二十七天的清晨,一骑快马踏碎了秋风岭的平静。

    “鬼力赤大军绕过居庸关,马上就到北平城下。”凌羽飞纵马冲进大营,“我刚把消息送到北平,小燕王派我传令,命怀柔营部火速赶赴北平会战。怀远,你练兵已近足月,能否证明自己,就看这一战了。”

第510章 赠卿甲胄

    “鬼力赤是怎么绕过居庸关的?”这是蓝桥的第一个问题。

    “在南口附近有一条隐蔽的小路,他们是从那里绕过去的。”凌羽飞叹道,“张辅毕竟是第一次独自领兵,只想着守稳居庸关,却没想到鬼力赤竟狡诈地从小路绕到居庸关后。”

    “他以前多是随队征战,直到张玉死后才连获晋升,一时疏忽也是难免。”蓝桥沉吟道,“南口……哦我想起来了。记得当初蒙古南下,大将木华黎就是在居庸关外受到金兵的顽强抵抗,他随即改变计划,从南口一小路连夜绕过把守严密的关沟,天亮时兵到南口外平地,金兵大溃。他娘的,蒙古人的记性就这么好吗?据说那条路最窄处只容一骑通过,算下来一整天也只能通过约七千人,鬼力赤的兵力如果说有差不多八万,那就要十多天才可以完成绕行。”

    “我说怎么他们停在怀来就不动了,既不攻取居庸关,也不撤走,还以为他们是对张辅有所忌惮呢。”凌羽飞恍然道,“此事我也有过,没能早把这条缺口探明。”

    蓝桥亦自责地道:“我也是,没早想起这段往事,不然也能提醒一下。”

    “现在不是论功论过的时候。”花语夕打断他们道,“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按时间推算的话,鬼力赤此刻应该已经开始攻城了。”

    凌羽飞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火速支援北平,以解小燕王的燃眉之急。”

    花语夕见蓝桥蹙眉不语,又问他:“你怎么想?”

    “我是在想,如果换作我是鬼力赤,该怎么打好这一战。”蓝桥微低着头道,“首先我会在城外扎下大寨,一方面作为临时的攻城据点,一方面也可让战士们到周围伐木,在寨中制造攻城器械。他的大军刚过南口,重型器械自然尚未来及完工,此时攻城第一步就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反复拉扯城内各门的守军,比如先佯攻一门,待守军从其他城门向此聚集,再突然转攻另一门。虽然没有重型器械如投石机攻城塔等,但凭着军队的数量和质素,仅靠冲城锤和云梯也不是没有机会。”

    “你真神了,简直就像才从北平城出来的一样。”凌羽飞忍不住一拍大腿,对花语夕道:“鬼力赤用的正是怀远说的战术,先用骑兵对各门进行佯攻,最后主力猛攻西门,他把八万大军分作两组,轮番攻城和回寨歇息。”

    花语夕佩服地看了一眼蓝桥:“那他对我们会不会有防备?”

    “防备我们可能不会,但张辅却是一招‘明棋’,他一定会防。”蓝桥肯定地道。

    “你猜他会怎么做?”

    “若我是鬼力赤,想防张辅回援北平,要么是在寨后设一道防线挡住他们,要么就是……”

    “是什么?”花语夕和凌羽飞齐声发问。

    “在张辅回援的路上设下一支伏兵。”蓝桥叹道,“围点打援,张辅对北平是不得不救,即使明知路上危险也只能硬闯。”

    花语夕一惊道:“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蓝桥喟然道:“北平危在旦夕,谁又不危险呢?”

    凌羽飞问道:“那咱们去哪?帮张辅还是救北平,听你的。”

    “张辅如果回援北平,必带走居庸关大半的守军,他若有失,咱们将再无翻盘的机会。”蓝桥没怎么犹豫,断然道:“走,先去城北转一圈,如果鞑子真有伏兵,咱们就在鞑子的屁股上狠咬一口。”

    怀柔营的四千战士很快聚齐,在营前列好阵势,准备出发。

    时隔近一个月,山上的女孩子们终于再次来到山下,来到战士们的近前。她们衣着整洁,每人捧着厚厚的一叠织物,按照织物上绣的名字,把这些织物一一分发给即将出征的战士们。

    这是用来套在兵器上的护套,既能使战士们在寒冬握兵器时不至于太凉,又能增加手和兵器间的摩擦,使他们拿得更稳。

    “请哥哥奋力杀敌,然后平安归来。”女孩子们微笑中带着肃穆,每送出一个护套,都送出一句真诚的祝福,然后深鞠一躬。

    这样的关怀其实早在花语夕来怀柔营的第一天就开始准备,她记下每个战士的名字、惯用手、甚至兵器的类型和尺寸,让女孩子们织出的每一个护手,都能完美贴合战士的兵器和使用习惯。

    不少士兵在接过护套时已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除了护手,女孩子们还发给战士们每人两颗小药丸。

    “这药是给你们在危急关头用的,服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力量和体能,但副作用是事后身体会疲惫虚弱好几天,大家谨慎服用。”花语夕介绍完,又亲手把两枚红彤彤的药丸塞到蓝桥手里,“蒙古军中不乏高手,这两枚赤霞百花丹你收好了,受伤了就吃,别舍不得,到时候我忙着杀敌,怕顾不上你。”

    “你也要一起去?”蓝桥抓着她的手问。

    “那当然!”花语夕黛眉一挑,傲然道:“身为他们的花教头,岂有临阵退缩之理?难道在你心里,我的贡献还顶不上一名小卒吗?”

    蓝桥轻叹一声,点点头道:“我知你说什么都要跟着,所以之前就让军需官为你备好了这个。”

    花语夕讶然道:“备好了什么?”

    蓝桥一点手,军需官亲自捧着一副甲胄送了上来。

    金色的头盔闪闪发亮,制作精良的甲衣鲜红似火。

    “这是给我准备的?”

    “上阵杀敌,刀剑无眼,我不是不相信你,但你穿上这个,更稳妥些。”蓝桥一边说,一边亲自拿起甲衣,为花语夕披挂穿好。

    “你什么时候从城里买的,我怎么不知道?”花语夕内心暖流翻涌,微仰着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蓝桥笑道:“就在你带着女孩子们绣护套的时候,我知道早晚会有一战,就让军需官进城采买时为你也买一套甲胄。”

    说罢,他把金盔帮花语夕戴上。

    花语夕身形本就高挑,此时金盔红甲傲立台上,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真可谓是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战士们在台下看得一呆,然后才轰然爆出彩声。

    “大嫂真俊!”

    “干他娘的鞑子兵!”

    “驱逐鞑虏,还我河山!”

    “出发!”蓝桥大手一挥,率先跨上战马,凌羽飞和花语夕左右相随,四千怀柔营战士也紧跟着出发,把落叶早已被寒风扫尽的秋风岭远远抛在身后。

第511章 首战告捷

    孛赛因帖木儿看看左右,一万鞑靼战士正静悄悄地伏在道路两侧,等待张辅从居庸关回援北平的部队经过。

    他选择的伏击地点位于沙河南岸,沙河桥是北平与居庸关间的必经之路,只要张辅不想耗时两个时辰以上从别处绕路,就一定会从沙河桥上通过。

    沙河桥本身并不宽阔,南岸两侧有疏林覆盖,正是伏击的最理想地点,到时候张辅大队过河,将不得不被沙河桥拉成长长的一条,前面的队伍到了河对岸,还要等后队缓缓过桥,那就是他下令攻击的最佳时刻。

    孛赛因帖木儿掌心沁出热汗,虽然已是初冬,他仍因内心的激动而热血沸腾,只要打好这一战,他将在鞑靼全族人面前证明自己。

    包括凌羽飞在内,中原人鲜有听说过孛赛因帖木儿这个名字,但在大草原上,他却因为“帖木儿”这个光荣的姓氏备受尊敬。

    他自称是元末名将王保保(扩廓帖木儿koke temur)的孙辈后裔,颇以自己名将家族的出身而自豪,同时也是鬼力赤麾下除阿鲁台外最高阶的副将。

    然而草原上亦有传言,说他自称王保保后裔一事并无实据,极可能是入不得族谱的私生子,是个窝囊废,他和鬼力赤的关系也是互相利用。

    鬼力赤借助他这“名将之后”增强政治声望,他则利用这不知真假的家族名誉为自己铺就进身之阶。

    这一次鞑靼入侵,鬼力赤在城下扎营,亲自坐镇,和阿鲁台轮番带队攻城,于是便把这阻击张辅援兵的任务交给了孛赛因帖木儿。

    只要能击败张辅,既可证明自己不是传闻中只靠家族名声晋升的窝囊废,甚至还能进一步为帖木儿家族扬名。

    孛赛因帖木儿看着不远处的沙河桥,想着不久后几乎必胜的一战,兴奋得面颊泛红。

    有“塞外第一剑客”之称的索罗伏在孛赛因的左侧,面色阴沉。他长剑连鞘也没有,就那么随意地悬在腰间,却没有任何人敢小觑他。

    蒙古人多骑马冲杀,不惯用剑,索罗的剑法成自西域,剑身轻巧狭长,出剑速度极快,不用剑鞘也是为省去拔剑的时间,寻常人甚至还没来及看到他的剑影,早已被洞穿了咽喉。

    拥有一身横练硬功的大块头耶帕乌里伏在孛赛因的右手边,与大多数练硬功的高手性格暴烈冲动不同,耶帕乌里是个十分喜静的人,他肤色黝黑,玉一般的眼白格外显眼。他常注视着某处虚空,既像在沉思,又像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鬼力赤特别派了这两位高手助阵,就是为能在这场伏击战中生擒张辅,将其押至北平城下,瓦解城中军民的斗志。

    所有的布置从战略到战术,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张辅似乎已注定将陷入落网。

    没有人注意到,在疏林的上空,一只灰色的夜枭已盘旋良久。

    大队的脚步声远远传来,孛赛因帖木儿瞬间精神一振,索罗的手按上剑柄,耶帕乌里也停止了沉思。

    埋伏林中的鞑靼战士不住向外窥视,果见一支八千人左右的队伍从北方踏上了沙河桥。

    见张辅的队伍是清一色的步兵,孛赛因帖木儿心中更有底气,即使不打埋伏,他的一万骑兵也能稳胜对手,甚至不给对方逃跑的机会。

    当他在沙河南岸将这支部队歼灭,张辅势必会成为索罗和耶帕乌里的囊中之物。

    张辅似乎心急如焚,没怎么犹豫就带队上了桥。

    正如孛赛因帖木儿所料,张辅的队伍被狭窄的沙河桥拉得很长,先过河的战士不得不等待后队过桥。

    只等对方过桥过到一半,他就可以发动攻击。

    张辅的队伍虽然纪律严整,先过桥的战士在河边保持着很好的阵型,但只要鞑靼的骑兵冲起来,仍然可以轻松将对方击溃。

    孛赛因帖木儿的手慢慢扬起,刚想发令,忽然一股奇怪的气味钻进他的鼻腔。

    是烟味。

    他抬头一看,立时心中大惊。

    沙河桥南有东西两片疏林,他的一万骑兵五千在东,五千在西。此时只见西边的疏林升起一大片浓烟,似乎还能隐约看到火光。

    北平的冬天极为干燥,火势被呼啸的西北风一吹,立时变得不可收拾起来,疯狂地在西侧的林中蔓延。

    纵使鞑靼的战士们严守将令,隐伏在林中不做声,他们的战马也无法忍受烈火的靠近。

    也不知是谁人的战马率先嘶鸣,西侧林中的五千匹战马一齐长嘶,旋即便向东侧狂奔。战士们试图抓不住它们的缰绳,但马儿受惊太过,怎么拉也拉不住,甚至还有战士被战马硬拖出林外。

    五千匹战马齐奔的阵势岂同凡响?它们冲至林外,左边是翻涌的沙河,右边的道路也只能容五六骑并行,最安全的逃命方向莫过于正前方的东侧密林。

    于是战马们惊恐地窜入东侧密林,把东侧密林里埋伏的战马也惊得到处乱跑,遭马儿踩踏冲撞的鞑靼战士不计其数。很快,西侧密林中的鞑靼战士也被火势迫得逃到东边,东侧的疏林中愈发混乱。

    “敌人放火,我们中计了。”索罗直至此刻仍保持着冷静。

    孛赛因帖木儿既沮丧又气愤,一边和众人一起向东转移一边道:“他们似乎早料到我们会在这里设伏。”

    索罗哼了一声又道:“不止如此,他们除了居庸关的张辅,至少还有一支部队。”

    孛赛因帖木儿愕然道:“你怎么知……”

    “你听。”索罗打断了他。

    喊杀声逐渐响了起来,不是来自桥头的张辅,而是来自东侧疏林的深处。

    但听三声战鼓响彻云霄,数不清的箭矢从疏林的缝隙中射出,迎面射倒了一批向林内逃窜的鞑靼战士。

    这些战士见东侧林中也有埋伏,又折返向西,和身后不知就里仍向东逃的战士撞在一起,糊里糊涂地又有不少人受伤。

    “大家不要乱,快上马!”孛赛因帖木儿终于发出他几个时辰以来的第一道将令。

    众战士这才如梦初醒,纷纷寻战马跳上。然而战马受惊发狂,又是在疏林这种难以奔驰的环境,鞑靼战士很难完全控制,有时甚至是被马儿带着在林中乱窜。

    见到此景,蓝桥流光剑出鞘,高喊一声“杀”,率先冲了上去。

    他借助林中树木的掩护,对着早已乱成一锅粥的鞑靼骑兵,以及没有马的战士,没有战士的马一通大砍大杀,很快便血染征袍。

    当然,是敌人的鲜血。

    花语夕、凌羽飞、铁牛、公孙豹、大奉先和更多的怀柔营战士紧跟其后,以一个巨大的扇形面由东向西地阻截试图逃命的鞑靼骑兵。

    他们使出蓝桥传授的“破骑三式”,果然极为高效地将迎面冲来的骑兵打倒,还有很多未来得及上马的鞑靼战士,或被羽箭射中,或遭刀枪砍杀,林中遍是惨叫,鲜血四处横流。

    同时张辅也下令进攻,部队由沙河桥头涌进林中,和蓝桥部两面夹击,也封死了鞑靼军的退路。

    好一个瓮中捉鳖。

    张辅心中暗叹,幸亏凌羽飞的小灰及时“飞鹰传讯”,否则他势必将遭遇一场惨败。

    不少鞑靼战士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向北走,跳进沙河水里,其中不乏被淹死被冻死者。

    “索罗是我的,别和我抢。”凌羽飞一眼瞥见索罗,七孔定音剑出鞘,人影一闪便朝后者扑去。

    索罗原地站定,冷笑着拔剑出剑一气呵成,闪电般刺向凌羽飞的手腕。

    凌羽飞长剑一摆,使出“音爆”绝技,在空气中生出一股诡异的吸力,硬是把索罗的长剑吸得一偏,和他的七孔定音剑绞击在一处。

    另一边花语夕见耶帕乌里保着孛赛因帖木儿逃命,也想学凌羽飞去找耶帕乌里决斗,却被蓝桥一把拉住:“别去,咱们人手终究有限,穷寇莫追,留这个窝囊副将一条狗命。”

    “担心我就直说嘛。”花语夕白他一眼,却果然听话地不再胡乱行动。

    西侧林后,完成了放火任务的范娘绕到南边的大路上,绝命正带着八百勇士守在路中。

    孛赛因帖木儿经历了林中的混战,终于意识到应该向南跑,和耶帕乌里率先冲出疏林,迎着范娘和绝命冲了上去。

    他们虽先遇火攻,又在疏林中伏,终究有一万兵力,此时其他鞑靼骑兵陆续跟着逃出,绝命本人虽杀得兴起,只八百人的封锁线却终挡不住越来越多的鞑靼骑兵,不得不和范娘等人退回林中。

    “他娘的,真他娘的痛快!你们都没事吧?”铁牛迎了上来,一手拿着个“五两半”大嚼,另一手晃了晃他已卷了刃的大刀。

    花语夕和蓝桥也跟着过来,一边和张辅一起重整队伍,一边为伤员处理包扎伤口。

    “可惜呀可惜,让那孙子跑了。”凌羽飞最后回来,不无遗憾地还剑归鞘道,“索罗还真有两手,下次再收拾他。”

    本来是猎手,此刻却沦为猎物。孛赛因帖木儿的一万骑兵未曾发难便狼狈逃窜,最后逃生者不足六千。

    常败军首战告捷,在摘掉“常败”的帽子后和张辅合兵一处,往北平城下开去。

第512章 北平城下

    朱高炽立在北平城头,身披甲胄手执宝剑,看着城下如蚁群般密集的鞑靼军。

    鬼力赤是昨夜到的北平城下,先在箭矢射程以外的地方扎好营寨,今日一早便开始攻城。

    他把攻城军分作两半,先佯攻东门、北门和南门,城内各门守军不得不四处支援,在各城门间上下奔走,疲于奔命。

    最后鬼力赤选择主攻西门,和阿鲁台各带一半战士,轮番攻城和休整,一个时辰轮换。

    他们从城外的营中出发,以小圆盾遮挡从城头射下的劲箭,扛着近千架简易的自制云梯飞速接近城下,架起云梯就往城墙上爬。

    城上的燕军战士以兵刃扫,以热水泼,以石块砸,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敌人,无奈敌人数量太多,且比连续作战的己方战士体力更好,不时有人爬上城头。

    燕军战士在城头上浴血奋战,杀退敌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同时城门也被鞑靼人的攻城锤撼得震天响,不知何时便会洞开。

    “再分二百人下去增援,务必给我把城门堵死。”朱高炽沉着地指挥道,“别担心城头,上边还坚持得住。”

    两名鞑靼勇士从云梯爬上城头,突破了几位来不及上前包夹的燕军战士,径直往朱高炽处扑来。

    “小心!”朱高炽身边的朱清筱一声惊呼,抽出新买的宝剑,挥剑砍向一人。

    那人用盾牌一挡,不料朱清筱曾在天莲宗随叶雯修习内功,这一剑上带着真力,硬是将其盾牌震碎,被朱清筱在手臂上砍了一剑。

    “打仗要再狠些。”朱高炽虽有腿脚不便的宿疾,此时却勉力跨出一步,宝剑出鞘亲手将那人刺死。

    朱清筱见朱高炽亲手杀人,也不禁来了血性,三剑砍翻另一位试图接近的鞑靼勇士,最后一剑刺穿了那人的咽喉。

    “好!这才是天家人的担当。”就听一声长笑,竟是冷晗在家将路子亭的搀扶下,缓步登上城墙。

    他本已伤重至卧床难起,虽然花语夕临走前给他留下药方,也只当是心理安慰,对其功效没抱什么希望。

    在路子亭的坚持下,冷晗按花语夕开出的药方服药、敷药,每天晚上还有一个时辰以上的热水药浴。一个月的时间下来,竟似真有奇迹发生,他的伤势显著好转,虽说离恢复正常人的水平仍遥不可及,却已逐渐可以自行活动,到后来甚至能够下地行走,周身的活力和精神头也更加饱满。

    有一次路子亭外出买菜,回来时竟瞧见冷晗离了床,独自跑到书架前找东西。

    他惊得立时丢下菜篮子,跑上前视图扶住冷晗却被冷晗推开。

    推得还挺使劲的。

    路子亭倍感欣慰,帮冷晗找到他想找的小金锤,同时对花语夕的药方更是深信不疑。

    到鞑靼军兵临城下这天,冷晗起了大早,用过早点服过了药,路子亭本想扶他上榻休息,却不料冷晗执意要出门,要他扶着上城墙去看看。

    “师父,那太危险了!”路子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冷晗坚持道:“我从军那么多年,多少险地都过来了,此时北平有难,我自然要和城中军民共存亡。什么危险不危险的,大义当前,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城头上,拿我的刀来!”

    于是路子亭背起冷晗的刀,扶着他一步步登上城墙,正巧见到朱清筱持剑杀人。

    “冷伯伯!”朱清筱一见是冷晗,又是激动又是担心地跑到他的身边,哽咽得不知说什么好。

    冷晗看朱清筱跑动的姿势已与常人无异,讶然道:“小郡主的腿好了?”

    朱清筱不好意思地道:“早就该好了,冷伯伯也快点好起来吧,我们一齐杀敌。”

    朱高炽也感动地道:“冷教头亲自上城督战,晚辈必竭力守护北平。”

    冷晗还未来及接话,就听一声闷哼,一道黑色的人影忽然闪上城头,双爪如鹰,鬼魅般抓向朱高炽的脖子。

    正是“魔影”鬼力赤!

    鬼力赤(guilesu)本系瓦剌突厥系吉尔吉斯部落首领,传为窝阔台后裔,并非拖雷一脉的“黄金家族”成员,后杀死鞑靼大汗孛儿只斤·额勒伯克,拥立傀儡坤帖木儿为鞑靼大汗,自任太师,在师弟阿鲁台和孛赛因帖木儿的辅佐下成为鞑靼事实上的首领。

    他同时还是宗师级汉人高手任自远的首徒,虽然生得身材魁梧,却自有一套借力转向的法门,身法灵动至极,手法极其狠辣,人称“魔影”,功力更胜阿鲁台,若放在中原,已是可排进九天风云榜的级数。

    “保护小燕王!”朱清筱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冷晗厉喝一声,路子亭抢到朱高炽的身前。

    鬼力赤一声阴森森的冷笑,化爪为刀,掌刀斜劈在路子亭的刀上,真气迸发,把路子亭震得长刀脱手,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向后抛飞,落地后鲜血狂喷,显然受了重上。

    冷晗瞳孔收缩,捡起掉在地上刀,缓步走到路子亭方才站过的位置,沉声道:“想动小燕王,先杀了我。”

    “成全你!”鬼力赤狞笑着,身化魔影,陀螺一般旋转着欺近冷晗。

    朱清筱失声惊叫:“冷伯伯当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又一道人影从城墙上指挥哨所的屋顶掠下,箭一般射向鬼力赤,如按速度推算,可赶在鬼力赤的掌刀命中冷晗之前。

    冷晗本抱定必死之心,不料另有高手横空出世,在看清此人之前他甚至都想不出,北平城里尚有何人可挡住鬼力赤一击。

    “砰”的一声,二人气劲交击,发出有如闷雷的爆响,随即各自向后飞退。

    那人身形停住,原来竟是一位清瘦的老僧,庆寿寺的住持道衍大师。

    这时大群燕军战士已涌了过来,一方面把朱高炽冷晗等人团团护住,另一方面则对鬼力赤发动围攻。

    鬼力赤见再无机会,长啸一声,飞下城墙。

    阵前钟声响起,该换阿鲁台上阵了。

    朱清筱直到鬼力赤去远,才长长松了口气,问道:“道衍伯伯,没想到你竟然也会武功,而且那么高明。”

    朱高炽也颇有劫后余生之感,喜道:“原来大师是深藏不露。”

    “阿弥陀佛。”道衍双手合十呼了声佛号,无喜无悲地道:“老和尚修的是‘五行寂灭’功,平时外人察觉不出,此功极是霸道,一生只能使用五次,行功时可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不过即使这样也未能伤到鬼力赤,足见他的功力之高,身为塞外第一人盛名无虚。”

    朱清筱骇然道:“那他再来怎么办,大师还有几次功力可用?”

    “之前为了护主,我已用过三次‘五行寂灭’的功夫。”道衍苦笑一声,面容比起方才已现出些许衰老之态,“加上刚才一次,还剩最后一次。等五次用完,老和尚便五行圆满,一身功力随风而逝,届时就是个真正的糟老头子啦。”

    朱高炽动容道:“大师恩德,晚辈谨记在心。”

    这时有战士扶起重伤的路子亭,道衍为他探了探脉道:“还死不了。此人忠心护主,日后能成大器。”

    “是个有种的崽。”冷晗亦颔首道,“先扶他下去休息吧,等……等怀远他们回来,再看看有什么办法。”

    阿鲁台率军攻了一个时辰,换鬼力赤再攻。这次燕军吃过教训,城头上增援的人数更多,把朱高炽守护得严严实实,不给鬼力赤单独接近的机会。

    冷晗亲自到城头督战的事也传遍全军,燕军上下士气大盛,纷纷死命抵挡,不教鞑靼战士有机会越过城墙的屏障。

    然而面对鞑靼军的车轮战法,燕军战士再勇,终究不是铜铁之躯,眼见有越来越多的鞑靼勇士抢上城墙,朱高炽正心中叫苦,忽见远方一支队伍往城下赶来。

    正是蓝桥和张辅的联军。

第513章 故布疑阵

    “援军来了!”朱高炽精神大振,一边擂响战鼓,一边高声呼喊。

    燕军战士们奋勇杀敌,同时鞑靼军也意识到有敌人从背后出现,本来换下回营中休息的阿鲁台当机立断,留下一万五千人留在营中以备鬼力赤替换疲兵,率领其余的两万人迎战联军。

    张辅从居庸关带出来的兵力约八千人,即使加上蓝桥的怀柔营,也不过一万二的总数。阿鲁台率两万骑兵出营接战,双方在北平城下的一场正面对决随即展开。

    蓝桥和张辅的联军以两千人为一阵,以怀柔营的两阵在前,张辅部分四阵在后,形成一个“晶”字型,战士们排列紧凑,直待敌骑冲至近前才以“破骑三式”的招数迎击,立时将冲在最前面的一排敌兵扫下马背。

    如果说骑兵的优势在于速度和冲击力,那么像怀柔营这类手持长刀长枪长戟的战士,优势就在于所持重武器的攻击距离。

    他们往往能赶在被鞑靼骑兵的马刀砍中之前,抢先一步以手中的长刀、长枪或长戟击中马腿、马腹或马头,使敌骑瞬间丧失战斗力。

    北平城上的燕军见己方战士以步兵对骑兵仍如此勇猛,一齐在城头放声高呼,燕军士气一时升至极点。

    待又有两排骑兵倒在晶字形大阵前,阿鲁台觉出不对,命令手下的鞑靼战士分从左右两路包抄。

    鞑靼骑兵速度很快,瞬间在晶字形大阵的左右双翼甩出两条抛物长线,绕向燕军阵型的队尾。

    这时燕军阵中万箭齐发,箭雨如乌云般落向在他们阵型两翼只顾奔袭,侧面毫不设防的鞑靼骑兵,将其中段射开,首尾不能兼顾。

    阿鲁台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战法,手持龙火鎏金棍排众而出,遥指着立在阵首的蓝桥道:“原来是你小子!”

    花语夕向前一步叱道:“阿鲁台,你看看我是谁?”

    阿鲁台本没想到敌军阵中还会有女人,待定睛一看,竟是在岳阳和他打过交道的花语夕。

    “你怎么会在这?”他冷哼一声道,“看来,你已背叛了二七会。”

    花语夕哂道:“怎么?说得好像你一辈子不会背叛什么人似的。今天你给鬼力赤当狗,难道明天你不想取而代之?”

    阿鲁台勃然大怒:“你这是在放屁!”

    花语夕点到为止,笑吟吟地退回阵中。

    蓝桥传下将令,联军战士不进反退,在保持阵型严整的基础上徐徐向后退却。

    阿鲁台心生疑窦,不解敌军明明在开局占了一点便宜,此刻却为何要后撤。

    若是不追,自己兵力占优,且是以骑兵对步兵,未免显得太过胆怯。若是追吧,联想到蓝桥身边的花语夕,他又认为其中有诈。

    思虑再三,阿鲁台命手下的两万骑兵缓慢跟随,即不放任蓝桥张辅等人离去,也不过分逼近。

    花语夕诡计多端,他想至少先观察一下敌军可能有什么后手。

    他跟了约二十里,终确认花语夕并没有其他后手,之所以不战而退,极可能仅是为了把自己引离北平城下,从而减轻北平城防的压力。

    想到这里,阿鲁台生出一种上当受骗的恼火感,他长棍一挥,下令众骑发动进攻。

    其实他猜得不错,蓝桥和张辅的策略就是尽量避免硬碰硬的正面对决,在避免伤亡的前提下将一部分鞑靼兵引离北平,从而最大程度延缓和舒解北平的压力。

    阿鲁台直跟了二十里才动手,已是超乎他们的预期。

    这多亏了花语夕,幸好有她在,使曾和她共事过的阿鲁台暗生疑窦,担心他们后撤有诈,不敢轻易犯险进攻,否则用不了二十里,一场惨烈的大战早已打响。

    蓝桥和张辅后撤时的路线很有讲究,西侧不远就是一大片连绵的杨树林。此刻他们见阿鲁台终于醒悟,开始发动进攻,立时命战士们钻入林中,凭借杨树林的地形优势与阿鲁台周旋。

    阿鲁台知道骑兵在树林中的战斗力会打折扣,但他兵力占优,兵员质素也并不逊色,他有十足的信心能赢下这一战,仍坚决地命令骑兵战士们冲进树林。

    至此双方一场惨烈的交锋已不可避免,蓝桥和张辅部不再后退,据树林迎击敌军,和阿鲁台麾下的鞑靼骑兵厮杀至一处。

    在这种情形下,蓝桥并没有幻想可以击退甚至击败阿鲁台,己方战士的伤亡也再不可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让北平城有喘息之机,同时尽量对阿鲁台部造成更大的伤亡,仅此而已。

    逃也是逃不掉的,他们将奋战到底,直至全军覆没。

    此次随阿鲁台追击的还有卡努斯塔,这位使双叉的鞑靼高手是蒙戈力的表弟,自蒙戈力战死岳阳,卡努斯塔就一直憋着到中原给表哥报仇。

    他知道蒙戈力的死与蓝桥有关,所以一进树林就往敌阵正中的蓝桥处杀去。

    因手中一对双叉各三尺半,他诨号称作“夺命三尺”。他的双叉既尖且利,就连外侧也开了锋口,是一对霸道至极的奇门兵刃,再配上他为双叉自创的独门武功,使他在鞑靼内部的勇士排名上仅次于已故的蒙戈力。

    蓝桥起先并未注意有这么一位高手径取他本人而来,还在忙着指挥铁牛大奉先等人作战,直到破风之声在耳畔响起,才意识到刺客来袭。

    “公子小心!”花语夕就像一位忠实陪伴在他左右的仆人,十字金翎自袖中飞出,毒蛇般卷向卡努斯塔右手的钢叉。

    卡努斯塔凶悍至极,当右手钢叉被花语夕卷住,左手钢叉立刻舍了蓝桥,往花语夕的玉颈上割去。

    这时蓝桥赶到,流光剑猛击在卡努斯塔的左手叉上,只撼得后者浑身一震,险些钢叉脱手。

    卡努斯塔扯了一下右手的钢叉,发现仍被花语夕死死卷住,露出怨毒的神色,恶狠狠地对蓝桥道:“你害我兄长,我杀你女人。”

    说罢他不退反进,用力一拉右手的钢叉,花语夕不及放开十字金翎,链子拉得朝卡努斯塔踉跄了一步,随即卡努斯塔扬起钢叉,狠狠扎向花语夕的面门。

    蓝桥的流光剑闪电般刺出,洞穿了卡努斯塔的咽喉。

    卡努斯塔面色狰狞,喉咙咯咯作响,似乎至死也不肯放过花语夕,左手奋力一掷,锋利的钢叉朝花语夕的太阳穴飞去。

    花语夕机警的一偏头,钢叉刚巧打在她的发箍上。她的发箍被打落,一头青丝散落开来。

    “花儿,你没事吧?”蓝桥抽回流光剑,反手将花语夕揽在怀里,爱怜地一会儿摸摸她的头发,一会儿摸摸她的脸蛋。

    卡努斯塔的尸体如烂泥一般滚倒在地,却再没人朝他看上一眼。

    花语夕虽惊魂未定,仍挤出一丝微笑:“知道公子有这份心,奴家下次还为公子挡刀。”

    “不许胡说。”蓝桥轻轻把她放开,见凌羽飞正在不远处被阿鲁台杀得左支右绌,忙道:“你不要乱跑,我去帮子翼兄。”

    “嗯。”花语夕的脸颊被披散的秀发遮去大半,有些羞赧地垂下了头。

    两军在杨树林里打得昏天黑地,从午后直战到傍晚,铁牛、公孙豹等人都受了伤。

    怀柔营和张辅的部队终究敌不过对方人多,为避免更多伤亡,不得不向树林深处撤退。

    阿鲁台刚要下令追击,忽听身后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回头一看,竟是一支甲胄鲜明的骑兵队伍,径直往己方的队尾冲来。

    这支队伍战马神俊,骑士也个个英挺,精神抖擞。

    为首一员女将银盔银甲,一手持重戟一手挎长弓,脚踩马靴身背箭筒,一身戎装掩不住她的绝代风华,正是风夜菱。

第514章 三军合议

    早在胡志把情报送到朱棣军前时,风夜菱在青州得知北平危急,蓝桥又携花语夕去了北平,便一心想也赶往北平相助。

    然而盛庸有意阻朱棣北反,大军在青州通往北平的路上设下重重阻碍,硬是将朱棣死死困在山东。

    两军在山东境内纠缠一个多月,终于朱棣觅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利用琅琊铁骑和朵颜三卫的协同作战,从盛庸设在沧州附近的封锁线上撕开一个小小的缺口。

    根据风夜菱自返回山城后的卓越表现,为方便指挥,彼时的琅琊铁骑内分为三部,风月明、云河和风夜菱各领一部,每部三千人。当封锁线的缺口打开,风夜菱部的位置离缺口最近,便率先冲了过去。

    盛庸派人紧急增援,很快补上缺口,于是朱棣一方再难突破至封锁线后,只有风夜菱一部的三千骑兵得以离开山东,赶赴北平。

    阿鲁台眼见天黑,敌方又有生力军驰援,再不敢恋战,率军退回设在北平城下的鞑靼营寨。

    蓝桥与风夜菱异地重逢,心中都是无限喜悦。当凌羽飞携小灰探回北平城未曾失守的消息,他们便先转移到更加隐蔽安全的秋风岭大营,再从容计议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守城的将士们一开始是不习惯与鞑靼骑兵作战,被他们牵扯调动得疲于奔命,后来逐渐熟悉了敌人的打法,便也更熟于应对。”凌羽飞有些兴奋地道,“咱们还引走了阿鲁台的两万人,破坏了他们的兵员轮换,攻城自然就更吃力。”

    “就是拖。”风夜菱先让随她而来的三千琅琊军战士在秋风岭的山坡上扎营,然后才走进怀柔营中和蓝桥张辅等人围着篝火团坐一周,一同商议对策:“大王在山东打得很有章法,相信再有五天,最多十天,他就能突破盛庸的封锁,率主力大军返回北平。”

    “如今敌明我暗,我们也不能太过消极,必须不断像今天这样袭击鬼力赤的身后,打断他攻城的部署,让他因为我们的存在而心存顾虑,无法全力攻城。”张辅补充道,“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缓解北平的城防压力,直至大王归来。”

    蓝桥知道,张辅仍在为将鞑靼大军从南口放过居庸关防线而自责,所以此刻异常积极,试图竭力弥补过失。他想了想道:“如今我们步骑兼备,在战术的选择上自然也可以更加灵活。我的建议是以骚扰破坏为主,像今天这样的行险开战,还是要尽量避免。”

    张辅手下一员名叫吕秀的副将插口道:“我们今天不是打得挺顺利的?效果也很明显,鬼力赤直到天黑也未能动摇北平城。”

    蓝桥摇头道:“今天是侥幸,要不是因为菱儿率琅琊军及时支援,还有花……”他本想说“还有花儿让阿鲁台疑神疑鬼”,但眼见风夜菱就坐在身边,硬是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脸一红道:“总之,阿鲁台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若我们再像今天这样正面进攻,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张辅本期待用一场漂亮的胜仗将功补过,显然并不完全认可蓝桥的说法,但一时又找不到说辞反驳,只凝视着面前的篝火出神,沉默不语。

    凌羽飞见双方陷入尴尬,轻咳一声打破寂静道:“怀远,你刚才说以骚扰破坏为主,具体指什么?”

    蓝桥道:“烧敌粮草,破坏营房,给他们的战马下药,损毁他们的攻城器械,只要是能令他们烦扰的事,都值得我们去做。”

    张辅反驳道:“像他们这种草原大军,除了随身携带的干粮以外,从来都是就地劫掠,你今天烧了他们的粮,明天他们就从附近百姓的手里抢回来。他们攻城靠的是云梯和冲车,本来也不太用得上战马,至于破坏营房,对他们而言更是隔靴搔痒,只能让他们士气稍降,没什么实际作用。”

    蓝桥不去和他争论,转头问凌羽飞道:“刚才你再探鞑子营,可见到重型的攻城器械?像投石机或攻城塔一类的,这些器械一旦组装完成,将对北平城防构成巨大的威胁。”

    “我发现他们在堆集木料,有大量士兵被派去林子里砍树,然后用马把木料拖进大营。”凌羽飞点头道,“想是今天没攻下城,他们打算连夜组装重型器械,几日后等器械组装完毕再攻。”

    “这就是了。”蓝桥一拍大腿道,“一旦让鬼力赤把这些重型器械组装完毕,我们到时再想骚扰他,只怕也阻止不了他强攻北平城了。”

    张辅听他这么一说,终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也知道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那依你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

    “我再随子翼到鬼力赤的营前探一次,看有什么破绽可寻。”蓝桥断然道,“经历了白天的多场大战,他们晚上又要赶制攻城器械,说不定会有可乘之机。”

    张辅愕然道:“就你们两人吗?”

    “怎么?瞧不起我们?”凌羽飞洒然一笑道:“今天要不是有我们在,你怕早给那什么劳什子帖木儿捉了。”

    张辅老脸一红道:“我是说,就算你们发现他们防备不严,又能做什么呢?”

    “那自然是杀人放火,什么都能做。”凌羽飞一摊手道,“你要是鬼力赤,看到自己彻夜打造的攻城器械被人一把火烧了,你气不气?最好再杀他们几个喽啰,搅得他们人心惶惶,整夜不得安宁。”

    蓝桥同意道:“最紧要是烧掉他们的攻城器械,重型器械打造不易,烧掉后他们又要从头开始砍树运木料,等组装完成需要好几日时间,鬼力赤有得头痛哩。”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这其实也是一种诱敌,当鬼力赤知道,我们有能力烧掉他的攻城器械,那么为免下次组装器械时再次被烧,他一定还会再派人寻找我们的藏身处,最好能将我们剿灭。这既在无形中分散了他们攻城的力量,也能让我们在对我们更有利的战场上和他们一决雌雄。”

    “你是说,秋风岭?”张辅的眼睛亮了起来。

    “咱们这么多人撤往秋风岭,鬼力赤只要派几个善于追踪的高手,并不难找出痕迹。”凌羽飞道,“这期间咱们可以在秋风岭上多设拒马,多挖沟渠,创造对我们尽可能有利的地形迎战。”

    吕秀又插嘴道:“既然是诱敌来攻,为什么不索性退回居庸关去,那里的关城不比这里更难攻?”

    蓝桥耐心地解释道:“要回答吕兄的问题,我有三条理由。其一,秋风岭距北平城比居庸关更近,更方便我们执行骚扰任务。其二,我倾向在秋风岭据敌,除了守稳营寨之外,更重要的是利用此间的地形和防御工事对鞑子进行有效的杀伤,让他们付出伤亡的代价,而减小对北平城的威胁。其三,居庸关的关城固然坚固,但他们却可以选择不攻,只要派一两万人守在关沟外,反而会堵住我们回援京城的路,这时鬼力赤再腾出手来组装攻城器械,然后强攻北平城,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他一番话说得鞭辟入里,围坐在旁的张辅、吕秀、风夜菱、凌羽飞甚至旁听的铁牛等人都听得频频点头。

    “就是这么回事,我早在练兵最开始的时候,就让怀柔营的战士们在这样的环境里训练过。”蓝桥最后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份“五两半”卷饼,递给风夜菱道:“饿了吧?吃点东西先。”

    风夜菱也不扭捏矫情,大方接过。

    蓝桥又摸出装酱的四个小瓶道:“还有各种蘸酱,有甜面酱、生鱼酱、金蒜酱和青梅酱,其中青梅酱里还有醪糟,在军中最受欢迎,你看看喜欢哪个?”

    “不用了。”风夜菱无所谓地道,“吃个卷饼哪那么多穷讲究。”说罢什么酱也没用,直接大口咬了下去。

    蓝桥碰了个钉子,无奈收起酱瓶,等风夜菱吃完卷饼,又喂她喝了口水才道:“那我和子翼兄这便动身,我不在的时候,就有劳张兄负责总领秋风岭的联军了。”

    “放心吧,不会出差错的。”张辅拍着胸脯道,“这小山坳本就易守难攻,我再命人多造些防御工事,保证把这秋风岭弄成个坚不可摧的要塞。”

    蓝桥拍拍张辅的肩,和凌羽飞拿了兵刃起身要走,一道倩影不知从哪闪了出来,幽幽地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自然是花语夕。

第515章 蔷薇初绽

    花语夕自风夜菱出现,便像老鼠见了猫一样,一直独自躲在人群中,既不接近蓝桥,也从不主动说话,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蓝桥和凌羽飞准备动身,她才从后方的角落出来,恳请同去探营。

    “不行,这太危险了。”蓝桥蹙眉道,“此事不宜人多,我和子翼兄已足够应付。”

    “我能帮上忙的。”花语夕仍然坚持,忽然轻吹了一声口哨,把小灵叫到身边,“还有它,也许我们可以提供武力以外的帮助。”

    “可万一出什么事,以你的身手……”蓝桥仍不放心。

    “我没问题的,近一个月来,我一直在勤练剑法,公子是知道的。”花语夕认真地道,“虽然暂时还达不到公子和安叔期待的水准,但也绝不会拖公子后腿的。”

    蓝桥还待再说,凌羽飞却不想两人做无意义的争论,朝蓝桥挤了挤眼睛道:“拖不拖后腿的,试试不就知道了,左右还有时间,就让我陪花大家练几招如何?”

    花语夕知道凌羽飞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不无讽刺地道:“难道只有在剑法上能胜过凌公子的人,才配和凌公子同行吗?”

    “十招。”凌羽飞笑道,“不欺负你,只要你挡我十招,我就再没意见。”

    花语夕一抱拳,肃然道:“请。”

    “赐教不敢当,相互切磋。”凌羽飞含笑颔首,“花大家用十字金翎还是用剑?”

    “用剑。”花语夕朗声道,“小女子这路‘蔷薇百变’,还望凌公子指教。”

    她随即将目光转向蓝桥,蓝桥会意,有些心虚地瞟了风夜菱一眼,见后者没什么表示,便解下自己的流光剑交给花语夕,同时低声道:“小心点。”

    花语夕横剑而立,淡然道:“凌公子看招,这是起手式,暗香凌寒。”说罢她妙步轻移,流光剑抖出五朵剑花,恰似梅花五瓣,分别攻向凌羽飞的四肢和面门。

    凌羽飞尚是第一次目睹花语夕这路“蔷薇百变”,动容道:“好剑法。”

    但见花语夕脚步交错,翩舞般时而足尖踮起,时而又单脚而立,时而快步而行,时而又原地飞旋,仅这一式就似包含数不清的变化。她手上的五朵剑花同样伴随着微妙的自旋,让人难以捉摸她最后落剑的角度。

    更让人惊叹的是她出尘脱俗的自然美感,与白雪音华丽无匹的幻雪剑法不同,花语夕的蔷薇百变更像是一种动与静、人与剑、花与舞的完美结合,仿佛只要看到她的剑招,立刻就能联想到梅花凌寒绽放的胜景。

    即使她此刻是穿着武士劲服而非舞裙,仍让人生出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的强大魅力,使包括风夜菱在内的所有在场者都看得一呆。

    凌羽飞没时间欣赏她曼妙的姿态,但见花语夕手中的流光剑时快时慢,剑锋的角度也变幻莫测,根本无从判断其破绽所在。

    他本着以不变应万变的原则,七孔定音剑陡然出鞘,使出凌音剑法中的音障诀,长剑刺向流光剑五朵剑花的正中,同时生出一道环状的音障墙,将流光剑限制在七孔定音剑四周的狭小范围内,无法向外发散。

    这就像用一道无形的气箍,束缚住梅花的绽放。

    花语夕不等招式用老已然变招,但见她娇躯半旋,从侧面笔直一剑刺出,剑尖微微向上扬起,径直穿过凌羽飞的“气箍”,攻向他的下颌,正是一式“水中仙”。

    凌羽飞脱口赞道:“来得好。”气孔定音剑向上一封,猛击向花语夕手中的流光剑。

    花语夕不给凌羽飞和她硬碰硬的机会,不等两剑交击再次变招。

    她双腿半屈,一副好似准备下跪的姿势,然后流光剑忽然前探,如割麦般扫向凌羽飞的脚踝,又是一式“麦花晚晴”。

    凌羽飞此刻有两个选择,要么凌空刺向花语夕的额头迫她变招,要么后撤一步避其锋芒。若依凌羽飞往常的性子,多半选择更具侵略性的前者,但此刻既然只是比武切磋,他也不想太过激进伤了和气,便向后跳开,七孔定音剑凌虚一挥,使出“音噪诀”,真气迫得流光剑一阵微颤,试图干扰花语夕的后手变化。

    没想到花语夕一下占据主动,更是得势不饶人,接连使出山茶望月、飞樱流幻、桃夭灼华、梨花漫雪和幽兰泣露五招,身法、步法和剑法连贯如行云流水,凌羽飞且战且退,以七孔定音剑且拨且格且挡,配合着音噪、音障两种剑诀,尽量延缓花语夕的攻势。

    凌羽飞说是要花语夕接他十招,但他此时大多数的剑招都只是用于防守。

    眼看走到第十招,花语夕剑势蓦地有如江河暴涨,流光剑的剑影有如绣花般周密繁复,正是这套剑法中最凌厉的三招杀手之一,千叶蔷薇。

    凌羽飞精神一振,口呼一声“破”,使出凌音剑法中最高阶的“音爆”,瞬时间万籁俱寂,全场的声音都被他以真气凝聚至剑锋的一点。

    蓝桥见识过他这一招的厉害,刚想提醒花语夕当心,就见凌羽飞剑锋一挑,紧接着巨大的声场就爆响开来。

    附近几乎所有的看客都被那震耳欲聋的声浪撼得捂住耳朵,而立在声场中心的花语夕,更是连发丝和披风都被气浪吹得向后飘飞。

    但她的人却仍屹立不动。

    但见她长剑连动,如把蔷薇花的花瓣一片片剥开般左一剑右一剑,规整而细腻地切割爆开的声场,每出一剑,那声场就被她用安萧寒传授的繁英落春心法削减一分,到她第十四剑挥出,看客们已可以放下捂着耳朵的手。

    “当!”

    这次巨响来自凌羽飞和花语夕的两剑交击。

    花语夕娇躯晃了一下,终还是立稳站定,一步不退。

    人群中响起潮水一般的欢呼声,都被花语夕这曼妙如仙的剑法深深折服。有人不识趣地喊了声“嫂子”,被花语夕狠狠瞪了一眼,立时噤声不言。

    花语夕朝凌羽飞再一抱拳,走回蓝桥身边道:“公子,奴家这可算通过了考验?”

    蓝桥正不置可否,忽见风夜菱从篝火旁站起来道:“战场上的敌人动辄以命相搏,岂会像凌公子般怜香惜玉步步退让?”

    “小……”花语夕差点叫错,忙纠正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陪你玩玩。”风夜菱缓缓拿起她插在一旁的菱歌战戟,冷冷地道:“看你在最险恶的环境里,还剩下多少本事。”

第516章 二女相搏

    “奴婢恭请大小姐指教。”伴随着花语夕不卑不亢的回应,蓝桥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由于尚未找到机会向风夜菱解释花语夕的身份,自从她们见面开始,蓝桥就一直担心风夜菱会因和花语夕的旧怨而向她发难。

    毕竟风夜菱在岳阳被擒,和花语夕的筹划脱不开干系。花语夕身为二七会的“妖女”,此时又和蓝桥传得谣言满天飞,换作谁处在风夜菱的位置,都可能忍不住。

    但蓝桥却没有立场阻止。

    要跟他去探营本是花语夕主动提出,比试较量则出自风夜菱的意思。如果他阻止二女相搏,无异于既扫了风夜菱的颜面,又拒绝了花语夕的请愿。

    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你还用这把剑?”风夜菱看着花语夕手里的流光剑,有些挑衅地道。

    花语夕走回蓝桥面前,双手捧剑奉还:“和大小姐过招,奴婢不敢借公子的剑。”

    她从围观的军士中借了把普通的铁剑,走回风夜菱面前道:“剑能换,但这路剑法亦是来自公子所授,怕是想换也换不了的。”语气中同样带着挑衅。

    风夜菱哂道:“随便你。”

    二女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风夜菱嘴上强硬,内心却比表面更加通透,她观察到花语夕方才和凌羽飞的过招,知道若让花语夕把她变化无穷的剑法全力施展,自己将陷入极难挽回的劣势。

    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攻代守,通过强有力的进攻压制住花语夕,让她应付得左支右绌,在狼狈下颜面尽失。

    风夜菱知道她甚至不需要任何防守,花语夕绝不敢真的伤到自己,因为那等若对蓝桥的背叛。

    想通这一点,风夜菱心中主意已定,蓦地踏前一步,菱歌战戟凌空挥出,猛地击向花语夕的左肩。

    菱歌戟挟着沉重的破风声,发出“呼”的一声尖啸,也让在场的观众暗捏一把冷汗。

    她算准了花语夕不敢伤她,故这一招全无留手,即使空门大露也不在乎,想凭菱歌戟的重量把花语夕压倒。

    菱歌战戟重逾百斤,要是给这一招重击落在实处,莫说花语夕,即便换作蓝桥也颇难抵受。

    蓝桥的心提到嗓子眼,准备一见情况不妙就立刻上前干预,却被凌羽飞从身后抓了一下手臂。

    “别太担心,这妮子比咱们想得更厉害。”凌羽飞在身后低声道。

    果然,就见花语夕莲步轻移,以一个美妙至极的姿态先转了半圈,长剑如蜻蜓点水般虚点三下,然后一连四剑刺出,分别落在菱歌戟的左右两面。

    正是一招“春色满园”。

    她连出四剑,每一剑都只用三四分的力道,内劲含而不露,落在风夜菱的菱歌戟上却能巧妙地将力卸开。

    风夜菱再踏前一步,戟头回收,戟杆车轮般向前疾挥,以戟杆扫打花语夕的背。

    花语夕双脚像生根般扎在地上,上身倏地后仰,整个人拉成一个漂亮的反弓形,把少女的身体曲线展露无疑,同时一剑刺出,乃是一招瑞香初绽。

    风夜菱戟杆扫空,眼见要被花语夕的长剑攻进破绽,忽然飞起一脚,以靴底踢上花语夕的长剑。

    “当”的一声,竟是金属交击。

    蓝桥和花语夕几乎同时看到,原来风夜菱在靴底还藏了刀锋。联想起当初在青州地下角斗场见到的情景,蓝桥知道这一定是小麻雀教给风夜菱的“秘密武器”。

    风夜菱通过这令人意想不到的一招扳回主动,菱歌戟再次横扫,半空中一个起伏,最后斩向花语夕白玉般的双足。

    花语夕反应极快,马上变成以单掌撑地,然后双腿向上伸开,呈一个“丫”字型,同时长剑由下向上一挑,正点在风夜菱的菱歌戟上。

    二女身子同时一颤。

    这尚是二人交手以来,第一次剑戟交击。

    风夜菱亦是首次感受到对方“繁英落春”的内家真气,只觉这股劲力虽没有刚猛的爆发,却更绵长柔韧,就像一株根系茁壮的大树,她家传的天玄真气如狂风暴雨,却终不能将其彻底压制。

    花语夕身子一晃,接着两腿陀螺般旋转起来。她长剑在地上一点,娇躯腾空而起,双足绞缠着旋转着,以足尖踢向风夜菱的面门。

    风夜菱伸手一挡,花语夕两只小脚顺势踩在风夜菱的小臂上,然后她整个身子如折叠起来一般,上肢以一个极柔韧的姿态猛地贴向双腿,长剑则沿着腿侧探出,陡地刺向风夜菱的玉颈,正是一招“海棠春睡”。

    面对如此近距离的招式,风夜菱用菱歌戟这样的重武器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她索性一手抓起花语夕的脚腕,然后奋力向外一甩。

    花语夕轻飘飘地倒飞而出,宛若一只春燕。

    风夜菱抓住机会,将菱歌戟舞得呼呼作响,一步接一步地向前进逼,不停攻向花语夕的落点。

    花语夕边飞边退,不住以脚尖点地,如浮在空中的一朵柳花。

    她柔软的手臂挥起长剑,不断以柳条般的手法抽打风夜菱的戟身,乃是她二十四式剑法中的“飞花舞柳”。

    二女一进一退,风夜菱攻得虎虎生风,威风凛然,花语夕则退得轻灵飘逸,脚步犹如舞步,长剑好似善舞的长袖。

    面对风夜菱连绵不绝的进攻,花语夕心中一阵恍惚,仿佛又回到十几年前的京城。

    那是一场在韩国公府举办的家宴,庆祝大将军蓝玉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太子朱标、曹国公李景隆、魏国公徐辉祖等京城权贵尽皆到场赴宴。

    风夜菱也作为她的闺友参与了那场家宴,在她羞臊不敢见人的年纪,陪她跳了第一场“静夜舞”。

    那时的李静姝虽才十一岁,但已出落得有模有样,舞技更是远超常人,与当时早已名声大噪的美人胚子风夜菱堪称一时双绝。

    她们二人心有灵犀,配合默契,事先不需要如何演练,单凭着从小到大对彼此的熟悉,就知道对方的下一个动作会怎么做。她们一曲堪称完美的“静夜舞”跳罢,立时引得宾客大呼过瘾,啧啧称奇。

    就当她准备下场的时候,有好事者提出,她们两个的舞都那么精妙,文无第一“舞”无第二,不如让她们比试一场,看谁更胜一筹。

    当年的李静姝还比较羞涩,倒是风夜菱爽快大方地应了下来,于是两女各站在台子的一边,在同一支曲下分别作舞。

    那时的风夜菱就和此刻一样,动作间充满了张力和攻击性,还时常跨过台子中线,“侵入”到李静姝这一侧的空间,仿佛每一个姿态都在做出声明,她才是最厉害的舞者,任何人都无法超越。

    但李静姝并不示弱,通过一段完美而动情的演绎同样赢得了满堂喝彩,直到最后才出了一点小小的瑕疵。

    她在一次抬腿的过程中甩掉了鞋子,鞋子飞到台下,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想到这里,花语夕自嘲地一笑,心中充满对过去的怀念和款款温情。

    破风声再次在耳畔响起,花语夕抬眼一看,原来风夜菱的菱歌战戟已趁她刚才走神,朝她的脖子扫来。

    她蓦地吃了一惊,赶忙收敛心绪,长剑使出一招“神都国色”,剑锋兜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绕过菱歌戟的锋芒反切向风夜菱的手腕。

    神都国色是她二十四式剑法中的第二招杀手,多用于出其不意,在逆境中反败求胜,取的意境仍是她舞步中的一种变化,好似平日里并不惊人的牡丹花,有朝一日绚然绽放,国色天香满皇都。

    风夜菱目光一闪,仿佛提前料到她的这种变化,低头一钻闪过她的长剑,欺进到她剑影内的虚处,同时一个弓步下探,手肘狠狠打在花语夕的小腹上。

    花语夕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蓝桥见状想伸手扶她,却被她用余光扫到,硬是自己向旁滚倒在地,也没让蓝桥碰她一下。

    “你没事吧?”最后还是凌羽飞把她扶起来。

    “没事,大小姐没真用力。”花语夕苦笑摇头,目光朝风夜菱看去。

    风夜菱仍怔怔看着她方才摔倒的地方,似乎陷入沉思,又仿佛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蓝桥看看风夜菱,又看看花语夕,几度想说点什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却终不知说什么好。

    “大家身手不错,刚才是我趁她分神才伤到她,并非我真的比她厉害。”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花语夕去不成了的时候,风夜菱让人意外地道:“你们带上她吧,说不定能帮上忙。”

第517章 夜探敌营

    蓝桥、凌羽飞和花语夕三人潜回到鞑靼军设在北平城下的大营外时,已是子尽丑出。

    他们为求隐蔽,将战马拴在四五里外的树林中,徒步摸至营外。

    鬼力赤的大营虽是昨日才搭建完成,却一丝不苟,无论寨门、寨墙还是哨塔,都设置得极有法度,哨塔和门前不断有战士巡逻或站岗,几乎没有混进去的可能。

    凌羽飞咋舌道:“他们是防人夜袭,所以有这样严密的哨戒,只要走近几步都会被发现,想到营内去搞破坏谈何容易?”

    花语夕蹙眉道:“就算能避过塔上哨兵的目光,但寨门处巡卫众多,我们没可能潜进去的。”

    蓝桥想了想道:“不走寨门又如何?”

    凌羽飞讶然道:“不走寨门,难道你想翻墙?”

    “不是翻墙。”蓝桥纠正他道,“如果我能在寨墙上挖个小洞而不被发现,咱们是不是就能钻进去了?”

    凌羽飞不相信地道:“你还有这本事?”

    “那就没问题了。”花语夕选择相信蓝桥,打断了凌羽飞的质疑,“我有办法躲过哨兵的视线。”

    蓝桥愕然道:“你想怎么做?”

    花语夕嫣然一笑,从怀里摸出几枚蜡丸。

    “大雾丸!”蓝桥恍然道,“蓝枫给我讲过这东西的妙处,他还用来潜入过刘璟的府邸。你既然看过《机火巧术》,自然也知道大雾丸怎么制作。”

    “原来鱼儿也有不太笨的时候。”花语夕先用指甲将三枚大雾丸各抠出一个小缝,然后将其如射弹珠般投到敌营寨墙和他们藏身处之间的地上。

    轻烟从蜡丸的缝隙逸出,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弥漫成一场足可掩住三人身形的大雾。蓝桥、凌羽飞和花语夕穿过雾气,无惊无险地潜到了敌营的寨墙下。

    “现在该轮到公子表演了。”花语夕一脸期待地道。

    蓝桥抽出流光剑,暗运真气,流光剑上乌光亮起。

    凌羽飞复见此景,不禁想起他们当初在西夏宝藏的地下墓室,蓝桥以流光剑破开墓门时的情景:“小心别弄出声响。”

    蓝桥点点头,缓缓将流光剑插进寨墙的木桩里。

    但听“嗤”的一声轻响,一缕青烟从剑锋的位置升起,那是木材中的水分被蒸发。

    青烟混入大雾丸的雾气,剑上的乌光也被遮掩,蓝桥亮着微光的流光剑仿佛烧红的铁胎刺进大块豆腐,几乎没受到什么阻力,就把由儿臂粗的木桩排成的寨墙挖出一个可供人爬行进入的小洞。

    蓝桥显然耗费了不少功力,额头满是汗珠。他流光剑回鞘后刚想用手背揩一揩,花语夕却按住他的手,用自己的袖口温柔地为他拭汗。

    凌羽飞则拍拍蓝桥的肩膀,示意“干得漂亮”,然后当先蹲下身,从小洞里钻入敌营。

    蓝桥和花语夕跟着他进去,沿墙根往侧面走了几步,很快便看到立在空场正中的几架巨型攻城器械。

    三座攻城塔,五架投石机,数不清的鞑靼战士正围绕着这些器械劳作,有搬运木料的,有把木料锯成部件需要的形状的,还有负责组装的,战士们如蚂蚁一般你来我往,却又井然有序,难以想象等这些器械组装完成后,将对北平城造成怎样大的破坏。

    蓝桥等人藏身在一顶位置偏僻的小帐后,正寻思该如何下手,忽然那小帐内的对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就听一个男人说道:“阿鲁台真是饭桶,以两万骑兵去追一万步兵,竟还怕这怕那的,最后给人逃掉,灰头土脸地回来,简直折我军威。”

    这句话以蒙古语讲出,蓝桥因曾和蓝若海学过几句蒙古话,故能听懂一二。

    阿鲁台贵为这支鞑靼远征军中地位仅次于鬼力赤的领袖人物,这帐中人竟直呼其为饭桶,难道说话者就是太师鬼力赤本人?

    可如果是鬼力赤,他为何不在他的中军大帐里歇息,反跑来这位置偏僻的小帐?

    这时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大帅息怒,阿鲁台行事素来谨慎,这您是知道的。听说他和那妖女花语夕有过一段共事,忌惮她的卑鄙手段,所以事先防着她一手,也无可厚非。当时他来不及判断形势,若真轻敌冒进,要是中了敌人的埋伏损兵折将,您可就不止臭骂他一顿这么简单了。”

    蓝桥听到这里,忍不住掀起帐子一角,把脸贴到地面,朝帐中窥视。

    帐内只有两人,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大汉应该就是鬼力赤,此刻他虽穿着便服,仍透出威严华贵的不凡气度。

    方才说话的女子俏然坐在床边,但见她眸子闪亮,鼻梁高挺,一头如瀑的金发好似秋阳下生辉的麦草,羊脂般的肌肤凝如白雪,两条修长的腿斜搭在床头,一双赤足在指甲上点着玫瑰色的花汁,整个人虽不似风夜菱李静姝这类中原美女的感觉,却同样拥有惊人的诱惑力。

    孤男寡女帐中私会,难道鬼力赤是跑到情妇的帐内过夜来了?

    “你说的对,平托娅。”鬼力赤轻叹一声,宽大的虎躯也坐到床边,执起那异域美女的手道,“是我太急了,明天我让他将功折罪。”

    “夜深了,大帅请休息吧。”那名唤平托娅的美女轻声道。

    “不了,我还要出去看看,几台攻城器械都在组装,还要防着张辅那波人来夜袭。”鬼力赤摇头道,“我来找你,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说罢他站起身,又在平托娅的侧脸上亲了一下,这才掀帐而出。

    “看什么呢?目不转睛的。”花语夕挤了过来,脸几乎和蓝桥贴在一起,也朝帐内看去,“好漂亮!”她耳语道。

    蓝桥有些尴尬地从平托娅身上收回目光,低声对花语夕道:“比小姝差远了。”

    花语夕脸一红,又附到蓝桥耳边啐道:“我没说人,是说那把剑啦,你这大笨鱼就知道看姑娘,色。”

    蓝桥这才发现,原来平托娅的小帐在另一侧挂着一把宝剑。

    那把剑插在精心雕琢的弧形玛瑙石剑鞘里,泛出淡淡的红色。其剑身亦为弧形,两侧剑锋各有一道恰到好处的浅弯,仿佛少女玲珑曼妙的曲线。

    “应是西域的宝剑。”蓝桥悄声道,“中原没见过这个式样。”

    花语夕正想说话,凌羽飞压低嗓音道:“你俩别互相咬耳朵了,那边有人过来。”

    蓝桥连忙起身,就见不远处有两个鞑靼战士正鬼鬼祟祟地往平托娅小帐后的草丛走来。

    本以为他们是来偷窥异域美女平托娅的,结果二人只是走到墙根下,脱了裤子小解,边解边聊今天过得是如何疲惫。

    蓝桥灵机一动,等二人小解完一人一个掌刀,把他们打昏在地,沉声道:“子翼,咱们换上他们的衣服,混到组装攻城器械的场子里去。”

    “是个不错的主意。”凌羽飞立刻同意,帮着蓝桥扒下那两人的军装。

    “那我呢?”花语夕忍不住道。

    “你留下望风。”蓝桥一边说,一边已经换上了鞑靼战士的装束,“要是鬼力赤再回来,替我听听他们还说什么。”

    “鬼力……等等,我听不懂蒙古话呀,你……”花语夕话还没说完,蓝桥和凌羽飞已学着刚才那两人的模样,由草丛走了出去。

第518章 顺手牵羊

    事情还算顺利,鞑靼战士本就忙了一天,此时又昏天黑地在组装攻城器械,根本无人留意,两个离场解手的小卒回来时已换作他人。

    蓝桥和凌羽飞借着搬运部件的机会接近那些攻城塔和投石机,以内力小心地将各处轮轴部位震开一些细小的裂口,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犯罪现场”。

    这是传自蓝若海的军中经验,像攻城塔投石机一类的重型攻城器械,由于全身由木料打造,负重极大,其用于推行移动的轮轴部分是最脆弱的。他们在轮轴处震出一些小裂口,表面不易察觉,等这些重型器械被推上战场时,很快就会出现轮轴断裂的情况。

    到时候这些断了轴的攻城塔和投石机全都会因失去移动力而陷在原地,使鞑靼的攻城部队进退两难,既不能攻击敌方城池,又无法轻易撤回,而一旦攻城失利攻方撤军,守城方还可以轻易缴获这些器械。

    这实是比直接烧毁或损坏攻城器械更高明的一招。

    蓝桥和凌羽飞强忍着笑回到花语夕的身边,花语夕知道二人得手,也松了口气。

    “刚才这帐里又有人来过吗?”蓝桥指着平托娅的小帐道。

    “没有。”花语夕瞪了蓝桥一眼道,“你就这么关心别人,平时也没见怎么关心过我。”

    “那个,问你借样东西。”蓝桥挠了挠头道,“那种让人闻一下就会昏过去的迷药,你有没有?”

    “有是有,你想干嘛?”花语夕警惕地道,“不会是用在她身上的吧?”

    “嗯,你借我用用。”蓝桥嘿嘿一笑,同时伸开手掌。

    “不要脸,异域美女就那么香?”花语夕气得别过脸,掏出一个小瓷瓶,愤然塞到蓝桥手里道,“拿着,保证你就算割她耳朵,她都醒不过来。”

    蓝桥知她误会,也不辩解,收下瓷瓶道:“你们先出去吧,到拴马的树林里等我,我马上就来。”

    “最好别让鬼力赤回来给你抓到。”花语夕狠狠白他一眼道:“看上什么女人不好,非得在此时此地,我真是服了你,以前咋不觉得你这么色的?”

    “行了别说了,谁家奴婢对主人这么凶的?”蓝桥板起脸,再不多话,赶着花语夕和凌羽飞从破洞钻了出去。

    花语夕一路闷闷不乐,直等回到拴马的树林仍一副苦涩沮丧的模样。

    凌羽飞安慰她道:“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怀远他或许另有的目的。”

    “有什么目的?”花语夕刻薄地道,“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鬼力赤随军带的情妇,除了有点狐媚本事,根本谈不上什么利用价值。你说说看,他问我借迷药,对付这样一个女人,除了那件事,还能为了什么?”

    凌羽飞苦笑道:“我也猜不出。”

    花语夕低着头,嘴唇咬得几乎出血,一脚把一块石子踢下山坡,恨恨地道:“投怀送抱的你不要,非去搞一个脏女人,真讨厌。”

    她忽又看了看自己的赤足,问凌羽飞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看女人脚指甲上涂花汁?”

    “别问我。”凌羽飞连连摆手,“我代表不了别人的想法。”

    他们在树林里直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看到月色下一道人影飞速朝他们掠来。

    “哼,可真够耐久的。”花语夕看着越来越近的蓝桥,不无嘲弄地自语道,“怎不把那女人也一并带回来。”

    凌羽飞把蓝桥迎进树林,有些不满地道:“怎么那么久才来,还以为你出事了。”

    “无碍。”蓝桥摆了摆手,走到花语夕面前道,“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花语夕没好气地道:“总不能是摸了那女人的首饰跑来送我吧?”

    “你看。”蓝桥手伸到背后,从大氅里摸出那柄玛瑙石鞘的宝剑,得意地道:“虽然不是首饰,但刚才你说喜欢,我就给偷来了。”

    花语夕心中感动,却仍嘴硬道:“少来,若只是放迷药然后摸一把剑,需要用这么久?你定是还干了什么别的事!”

    蓝桥愕然道:“干什么事?”

    “你自己心里清楚。”花语夕跺了跺脚,“你们男人喜欢干的事,我可说不出口。”

    凌羽飞一听花语夕又把自己也骂进去,无奈推了蓝桥一下,问道:“你好好交代,到底干什么去了?我们都急死了你还卖关子。”

    蓝桥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背撞上一根树干,咳了两声道:“我真没干别的,就是为了偷那把剑来。那平托娅似乎会点西域的邪门武功,我怕一下制服不了她,所以才想说用迷药,难道你们以为我如此是非不分,还趁机寻花问柳不成?”

    月光从树枝间的缝隙照下来,照在蓝桥的脸上,衬得他脸色苍白得可怕,还有几滴冷汗也清晰可见。

    花语夕一个激灵,颤声道:“公子受伤了?”

    她立刻又朝凌羽飞吼道:“你干嘛推那么大力?”

    “我没用力啊。”凌羽飞委屈地道。

    “是鬼力赤。”蓝桥直到此时才道明真相,“我迷晕那女人,拿了剑刚想走,正撞见鬼力赤迎面进来。”

    凌羽飞担心地道:“你们打起来了?”

    蓝桥点点头:“还有你提到过的鲜卑人拓跋良,以及吐蕃的青元上师。”他顿了顿,向凌花二人缓缓讲起方才在小帐内的惊魂一战。

    当时他拿了宝剑刚要钻出小帐,忽然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强大威压。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是鬼力赤来了。

    流光剑无声无息地离鞘而出,蓝桥持剑遥指帐帘,心灵立即与流光剑连成一体,无分彼我。

    一瞬间他忘了自己身处险境,忘了北平城,甚至忘了在小树林等他的花语夕和凌羽飞,完全与天地结成一体,人和剑再难分彼此,只剩下不着一物的纯粹灵魂感知着周遭的一切变化。

    身穿宽大长袍的“魔影”鬼力赤比蓝桥还高半个头,仿佛脚不沾地,从被风吹起的帐帘下闪了进来。

    他把小帐内的空间利用到极致,蓦地飞临蓝桥上方,双手化出无数精奇玄奥的掌法,惊人的气劲如被浓缩至一点的浩瀚宇宙,往蓝桥凌空攻至。

    蓝桥一声长啸,流光剑破空而起,迎向鬼力赤。

    此时他心中无惧,无悔,甚至还有点兴奋,仿佛对与鬼力赤的对决期待已久。

    这亦是蓝若海的期待。

    若能一举杀死对方,鞑靼军势必不战自溃,北平亦可以因此安枕无忧。

    在鬼力赤仿佛影中之魔的强大压力下,蓝桥只余全力迎击一途,更晓得鬼力赤同样没有留下任何余地,力图在数招内分出胜负,置他于死地。

    面对敢偷入营中扰他情妇的敌人,他必须亲自出手,以维护他在鞑靼军中天神一般的形象。

    若换过是从恶龙屿归来之前的蓝桥,鬼力赤或能得逞,可蓝桥再非以前的蓝桥,他对虚烬十方的理解,以及他自创的望海潮剑法,使他拥有足够反击的力量。

    蓝桥这一招“地流式”没有带起任何风声,真气全蓄藏于剑内,形意神结合得完美无瑕。

    “蓬!”

    劲气交击,发出闷雷爆破般使人胆颤心寒的激响。

    两人在狭小的帐内擦身而过,掌剑在刹那间交换十多记你攻我守、我守你攻的凌厉招数。

    人影乍分。

    蓝桥落地后一个跄踉,立时闪电般旋身,仿佛全由手上的流光剑带动,剑锋划出一道优美至无懈可击的弧度,以一招“漩流式”迎向眼前威震塞外的一代宗师。

    鬼力赤现身于剑锋所指处,在小帐半密闭的空间内,全身衣服和长发好似逆风而行,往后狂舞乱拂。

    蓝桥心中暗凛,知道鬼力赤的确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他的武功若放到中原,也的确有资格和当年的蓝若海一较高下。

    鬼力赤一拳击出,拳头在蓝桥眼前不住扩大,使他感到自己的内心正被这可怕的对手所制。

    蓝桥听到帐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显然在鬼力赤出手的同时,还有其他高手正向这顶小帐靠拢。

    但他若此时逃走,无异于把身后的破绽暴露给鬼力赤,可如任由鬼力赤把自己缠住,又势必会落入重围。

    进退之间稍有不慎,便会把小命送掉。

    蓝桥没有迟疑,剑往后收,真气在经脉内川流而行,倏地立定,不动如山。

    这是一招严守艮位的奔流式,以不变应万变,正是唯一可化解危局的方法。

    鬼力赤“咦”了一声,用蒙古话道:“小子有点本领!”倏地收拳,双臂交叉成斜十字护胸,接着陀螺般旋转起来,忽左忽右。

    小帐内的气流立生变化,一股股龙卷风般的狂暴气浪,从四方八面向蓝桥吹袭。

    在鬼力赤看来,这种程度的攻势足可让任何人为之色变胆寒,殊不知蓝桥的望海潮剑法正是诞生于风暴之中,他对风暴气浪的理解比任何人都更强。

    蓝桥心道一声“来得好”,竟闭上双目,全凭肌肤敏锐的触觉感知周遭各道气流的方位,同时身随剑走,一招激流式电射而出,从气浪最薄弱的角度穿过,径直往小帐的帐帘处掠去。

    帐帘在鬼力赤进来时已被掀开,只要钻到帐外,就能获得更宽阔的逃生空间。

    此刻蓝桥距帐帘已只有不到两步。

    “哪里走?”一个贵族打扮的青年人手持长剑出现在帐帘外,看他的衣饰风格,应该就是凌羽飞曾提到过的鲜卑后人,拓跋良。

    蓝桥嘴角上扬,狡黠地一笑道:“饶你一条狗命。”

    他仿佛早料到帐帘外会有人,脚尖一点,竟改进为退,舍了近在咫尺的帐帘,反而脑后长眼般向后掠去。

    这一变化就连鬼力赤也感到猝不及防,他所有的后手都是针对蓝桥强闯拓跋良把守的帐帘而设,没想到蓝桥面向帐帘,却箭一般向后飞掠,这匪夷所思的身法变化让鬼力赤慢了半分,没来及用掌劲阻挡蓝桥。

    蓝桥很快退回到远离帐帘的一角,弓起虎背真气迸发,硬是在帐帘上撞破一个大洞,然后窜到帐外。

    他同时还震断了小帐极重要的一根支撑杆,使小帐失去平衡,帐幕落下,把鬼力赤连带仍未苏醒的平托娅一起盖住。

    帐外是铺天盖地的火把,数不清的鞑靼战士往出事的地点赶来。

    幸好平托娅的小帐本就偏僻,再走两步就是鞑靼大营的寨墙,蓝桥故技重施撞开寨墙,刚钻了半个身子出去,蓦地就听一声佛号,一道玄之又玄的掌风从身后袭来。

    由于大批的鞑靼战士已然靠近,蓝桥不敢再回头,因为那等若把自己送回到敌人的包围之中。

    他一咬牙硬挨了那一掌,然后加速穿过墙上的破洞,离开鞑靼大营。

第519章 宝剑花舞

    “这么说来,最后伤你的是青元上师?”凌羽飞等蓝桥说完道,“等下次我见到那秃驴,给你报仇。”

    “应该是他。”蓝桥边说边扯开自己右侧的衣领,在后肩处赫然现出一个青黑的掌印。

    “这是青墨秘掌。”花语夕伸手轻抚着那个掌印,“我也听说过吐蕃的青元上师,他的青墨秘掌非常有名,据传有分筋融骨之效。”她一边说一边揉按蓝桥的伤处,又拉着他的手为他把脉,蓝桥忍不住道:“我倒是感觉没什么大不了,不疼不痒的。”

    花语夕脸色一沉道:“不疼不痒?我给你的赤霞百花丹,你服过没有?”

    “没有。”蓝桥摇头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这点小伤,就别浪费你辛苦炼制的药了。”

    “别废话,张嘴。”

    “哦。”

    等给蓝桥喂下药丸,花语夕才面色凝重地道:“你觉得不疼不痒,因为他这是毒掌,你一路狂奔到此,或许再跑一两百步,就要毒发身亡。”

    她边说边拿出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蓝桥肩后的掌痕,再拔出来,针头已染上黑色。

    凌羽飞骇然道:“能治好吗?”

    “看把你能的,喜欢逞能是吧?”花语夕白了蓝桥一眼道:“也就幸好有我在,不然你跑死在郊外,看谁给你收尸。”

    蓝桥讷讷地道:“我这不也是想你受了委屈,想让你开心嘛。”

    “公子不给奴婢惹事,奴婢就烧香拜佛了。”花语夕转头对凌羽飞道:“凌公子,我现在需要立刻为公子祛毒疗伤,过程中不能被人打扰,请你守在林外,遇到什么情况一定要提前示警。”

    “我明白了,包在我身上。”凌羽飞说罢离开。

    花语夕先在蓝桥的伤处敷上一层解毒的药粉,然后又摸出七根银针,围着他后肩的掌印扎成篱笆状的一圈,最后依次注入真气,为他清除毒素。

    这原理其实与她当年在洞庭湖上为杜家的小公子杜余驱毒相似,只是蓝桥中毒更深,所以需要她耗费更多的功力。

    墨黑色的毒血一滴滴从各个针孔处流出,同时花语夕的热汗也沁满了额头。

    直过了近一个时辰,蓝桥后肩处的青黑色掌印才恢复原状,花语夕长吁了一口气,从他身上拔下银针道:“今天算你命大,以后别再乱来了。”

    蓝桥看着她疲惫的样子,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道:“难得听到你说喜欢什么东西,就想弄来送给你,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多事。”

    他说到这里,忽又兴奋起来,把那柄剑又拿到手里,缓缓拔剑出鞘道:“花儿你看。”

    那把剑的剑柄亦由玛瑙石雕刻而成,与剑鞘混为一体。剑身的铁胎呈暗红色,带有精锻后流水样的纹理曲线,配上其弧形的剑锋,就像一个穿着流水长裙的身姿曼妙的舞女。

    蓝桥有些卖弄地吹动自己的一缕发丝,那发丝只是从剑锋上轻轻划过,便立时断作两截:“我再给这柄剑起个名字吧。”

    花语夕奇道:“什么名字?”

    蓝桥眨了眨眼:“就叫它‘花舞’如何?”

    “大笨鱼,笨死了!哪有公子对奴婢这么好的?传出去让人笑。”花语夕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花舞剑,时而拔剑出鞘,时而又缓缓送回,嘴上埋怨,心里却极感动。

    她不想让蓝桥看到自己眼中盈出的泪花,咬着唇别过头道:“我喜欢什么,你真的能都给我吗?”

    蓝桥似乎并未听出她的话外之音,点头道:“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想办法给你弄来。等这一战打完,你就回家去吧。菱儿不明真相,处处针对刁难你,我夹在你们两个之间也没法帮你,害你受委屈了。”

    花语夕一震转回头来:“你要赶我走?”

    她旋又叹了一声道:“小夜的心情我是很可以理解的,换作我处在她的位置,手段可能比她还更激烈。”

    蓝桥喟然道:“但你是皇室血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着我,还要承受很多各方面的压力,我实在是……”

    “我不在乎。”花语夕打断了蓝桥的话,凝视着他的眼睛道:“小夜将来接受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我给你做姨太太,做婢女,或者什么都不要,只要能跟着你,我就已心满意足。”

    蓝桥依然苦恼:“可这样我也没法向公主交代啊……”

    “向她交代干嘛?向我交代就好了。”花语夕展颜一笑道:“只要我开心就好了,咱们本来不就是‘私奔’出来的嘛?”

    蓝桥辩解道:“可那是……”

    “相信我。”花语夕用一根手指掩住蓝桥的唇,阻止他说下去:“再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乖,先把这药喝了。”她掏出一瓶药水,喂蓝桥服下道:“这药能清除公子体内残余的毒素。”

    “好苦啊。”蓝桥蹙眉。

    花语夕狡黠地一笑道:“那奴家再给公子兑点甜的?”

    “你还有糖?我又不是小孩……”蓝桥话没说完,花语夕的樱唇已贴上他仍沾着药汁的嘴。

    二人尽情拥吻,忽然凌羽飞跑回来道:“有情况!啊你们……”

    花语夕满面羞赧地抬起头,咬着唇站起身道:“什么情况?”

    “你们看小灰。”凌羽飞顾不得想他二人为何从疗伤驱毒变成拥吻,指着夜空道:“每当小灰飞出这种纺锤形的轨迹,就说明敌人要出兵了。”

    “出兵?”蓝桥也爬起来道,“他们要打哪里?连夜进攻北平城吗?”

    “他们没有攻城器械,此时攻城不是最佳选择。”花语夕很快平静下来,“会不会是想进攻秋风岭?”

    “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蓝桥想了想道,“但这对鬼力赤又有什么好处?”

    凌羽飞分析道:“大概他发现我们在投石机攻城塔上动的手脚,认为我们这些讨厌的跳蚤不可不除,所以想先把我们剿灭。”

    “那不现实。”花语夕思索着道,“北平终究是北平人的北平,就算我们守不住秋风岭,那还有冬风岭春风岭,都可以作为据点。想赶尽杀绝需要太多的时间,鬼力赤耗不起。”

    蓝桥顺着她的思路道:“所以有没有可能,他朝某一个地方进攻,会逼得我们无论藏身何处,都不得不现身出来,和他正面决战。”

    “这个地方一定比北平城更容易攻打。”花语夕接着道,“且对于我方意义重大,绝不容其失守,这个意义可能是军事意义,也可能是政治意义。”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三人对望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道:“居庸关。”

    三人快马奔回秋风岭,把鬼力赤即将出兵的消息告诉张辅和风夜菱。

    张辅沉吟着道:“居庸关断不可失,这倒不是说没了居庸关我们就守不住北平城,而是一旦让鞑靼人打通居庸关这南北要道,在平原和草原间肆意驰骋,对大王辛苦建立的民心将造成重大打击,所以这居庸关我们不敢不守,也不能不受。”

    他的副将吕秀补充道:“大王在北平乃至河北一带的威望,很多建立在他对外作战英勇的基础上。他对北元穷追猛打寸土不让,给北方百姓带来极大的踏实感,而一旦居庸关失守,意味着这一前提已不复存在,我们靖难的根基也就被动摇了。”

    张辅担忧地道:“我在居庸关只留了两千守军,现在鞑靼人说不定已经动身,我们步兵前往支援,很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我先去守一阵。”风夜菱断然道,“我麾下尽是骑兵,应该还能赶上。”

    “有劳风大小姐。”张辅感激地道,“关在人在,我和你一起去,这里的八千步兵先交由吕秀节制。”

    “关在人在,我们事不宜迟。”风夜菱说罢起身,开始召集人马。

    蓝桥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想对她说点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花语夕看出来道:“你担心小夜?”

    “说不担心就是骗人的。”蓝桥轻叹道,“鞑靼大军压城,就算再加上菱儿的三千琅琊军,也不过五千之数。鬼力赤只要派个三四万人来打,撑不了多久的。但怀柔营又不可一日无将,我纵想一起去,却脱不开身。”

    “我替你去。”花语夕拍了拍身上的花舞剑道,“别担心,我跟他们去居庸关,替你保护小夜。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她受伤。”

    “你不怕她再给你难堪?”

    “我就是要证明给公子看,为了公子和公子在意的人,我什么都不怕。”

    “保护好菱儿,也保护好你自己。”

第520章 雄关居庸

    《金史》曰:“中都之有居庸关,尤秦之有崤涵,蜀之有剑门。”

    居庸关所在的关沟是蒙古、大同、宣化等地往北平的要道。太行山从山西经河北到此数百里,连绵不绝,其间通往中原有八条通道,谓太行八陉,居庸关位于最北端的第八陉,也是都城西北的门户和屏障。

    其关沟峡谷沟长谷深,自古就有“绝险”“天险”之称,亦是兵家必争之地。

    辽金元三朝皆以北平为都,每逢新朝入主,居庸关都首当其冲,金灭辽,元灭金,明灭元,入北平者无不是从居庸关进军,可见居庸关对北平的重要性。

    洪武五年,明军三路北征,魏国公徐达的主力军在土剌河受挫,朱元璋因此暂时放弃了武力统一草原诸部的想法,军事上推行战略防御。以此为转折点,北方地区开始大量兴设军镇、筑城堡、立卫所、建关隘、置墩台,继之便是旷日持久地加固改良长城。

    风夜菱的琅琊军抢先一步,快马赶至居庸关时天才刚亮。守军战士不认识她这支队伍,但既有张辅亲自随行,进入关城自不是障碍。

    张辅入关后立即将剩余的两千战士调上城头,准备迎接鞑靼军即将到来的进攻。

    鬼力赤坐镇大营并未亲临,来的是阿鲁台。

    阿鲁台率领五万鞑靼军,以孛赛因帖木儿为副将,在关下排开阵势,一副对居庸关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清楚蓝桥手上还有一支万人左右的队伍行踪不明,命孛赛因帖木儿领一万五千人另排一阵,与他三万五千人的攻城主阵相隔四里,专门阻击可能出现的援军。

    在城楼上目睹一切的张辅骇然道:“本以为他们最多派两三万人来,我们城里这五千人还能守一守,没想到鬼力赤直接派了五万大军,又断绝了怀远他们回援的可能性,按现在的情况,我们能守三天已非常幸运。”

    风夜菱毫不犹豫地道:“我愿陪将军奋战到底。”

    张辅点点头,拿出居庸关的布防图,把各处需要重点防御的地方一一指给风夜菱看,和她商议两军的分工。

    议罢风夜菱快步走下城楼,把作战安排通报给她的三千琅琊军,命战士们各守其位,准备迎敌。

    最后她走到花语夕面前道:“至于你,就乖乖地待在这营房里,小心出去给人伤到,再破了相,我夫君该不喜欢你了。”

    “恕奴婢不敢从命。”花语夕不卑不亢地道:“临行前公子有过交代,要奴婢保护好大小姐。”

    风夜菱紧盯着她道:“告诉我,你和蓝桥到底是什么关系?”

    花语夕并不畏惧风夜菱,迎着她的目光道:“公子在京城对奴婢有大恩,奴婢叛出二七会后,为报恩,也为敬重公子的德行,便一直跟着公子,以奴婢自居。”

    风夜菱目光变得凌厉:“那你现在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和我说话?”

    花语夕半垂下头道:“战时奉大小姐为将,不战时尊大小姐为家主,如公子亲至。”

    “那现在我说的话,你听是不听?”

    “只要大小姐还让奴婢跟着,奴婢不敢违背大小姐的吩咐。”

    “那好,我有两个条件,你能应下,就随我上城作战。”

    “请大小姐示下。”

    “第一,去找双靴子穿上。”风夜菱有些厌恶地看了眼花语夕的赤足,“这是场输不起的苦战,你光着脚跑来跑去的也不害臊?想让千万人都盯着你的脚看吗?”

    花语夕苦笑一声道:“奴婢遵命。”

    “第二个条件,以后不许再叫我大小姐。”风夜菱淡淡地道,“叫夫人。”

    阿鲁台第一轮的试探性攻势直到午后才稍有缓和,紧接着便开始了昏天黑地的猛攻。

    鞑靼战士们和第一天进攻北平一样,使用云梯和冲车,群蚁般爬上城墙,同时向城门发起冲击。

    任何一点的突破都可能导致整条防线崩溃。

    刺眼的阳光从南方普照大地,映得两军兵器烁烁生辉,更添杀伐的气氛。

    风夜菱在瓮城的城墙上大步而行,边行边抚慰众守城战士并为他们打气:“北平必胜,鞑虏必败!”

    众人见她一介女流都披挂上阵,又见她双目电闪气度不凡,声音透出强烈的斗志和信心,爆出阵阵的致敬和喝采声。

    风夜菱最后走到城墙的最前端,单手举起一块重若百斤的大石,大喝道:“阿鲁台,看你的冲车成什么样子。”

    她运足真劲,把大石往被推到离城门只有十余丈许的冲车掷去。

    大石先升高少许,接着急旋起来,疾往冲车侧面的木板撞去。

    冲车主要用于搭载檑木,以重力撞击城门,按通常的冲车设计,其前方和上方会加装厚实的木板以抵御守城方的投石和箭雨,守护推车的士兵,其侧面的木板则相对脆弱。

    关内关外的人都瞪眼看着,虽都看到那块大石在空中生出诡异的变化,但若这样子可以用一块石头就把冲车击毁,则谁都不肯相信。

    但风夜菱的神力确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轰”的一声,大石撞破冲车侧面的木板,把冲车砸得稀烂,沉重的檑木和支架向一旁倾跌,“蓬”的一声,又压伤十几个推车的人。

    众人一时都看呆了眼。

    “北平军必胜,鞑靼军必败!”伴随着主将张辅的举剑呐喊,五千守关将士爆出震天喝彩声。

    风夜菱知时机成熟,断喝道:“放箭!”

    吶喊声中,在居庸关的城头上,数千战士射出的劲箭如雨点般往城下落去,射得鞑靼军人仰马翻,惨烈之极。

    花语夕站在风夜菱的身后,见她短短几年间就像变了个人般,从一个娇纵任性的侯府小姐变成如今勇守孤城的女将军,眼中毫无保留地射出欣慰和尊敬的神色。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不外如此。

    阿鲁台挥动令旗,把更多兵力投入到夺取城墙的作战之中,数百架云梯齐头并进,几乎不分先后地架在墙上。

    上万鞑靼战士以盾牌挡箭,冲至城下后快速爬上云梯,往城墙上攻去。

    仅风夜菱所立一处,就有十多人爬上城头,朝她凌空掠至。

    风夜菱大喝一声,雌豹般跳上最危险的城垛,菱歌戟化作一道寒芒,朝来敌扫去。

    两敌应戟拋飞。

    风夜菱的菱歌戟划出一道半圆形的弧线,正是燎原十三式中她在守卫青州山城时用的绝招“千里同风”,另两个刚踏足墙头的敌人立即溅血,往城墙下坠落。

    她虽在弹指之间击杀四人,但仍有七名敌人成功登上城墙,守城战士压力陡增。

    风夜菱窜下城垛,三两步赶到正与敌人交手的一位战士身旁,菱歌戟闪电般朝那正以双斧往己方战士砍劈的鞑靼壮汉捅去。

    那鞑靼壮汉的腹部被菱歌戟捅穿,待他双斧堕地时,风夜菱的菱歌戟早又往另一挥舞着马刀的敌人扫去。

    “当”的一声,那人见手里的马刀被菱歌战戟摧枯拉朽般硬生生砍断,骇然间正想退后,风夜菱飞起一脚,以藏在鞋底的刀锋割破那人的咽喉。

    众守关将士没想到她悍勇至此,不禁精神大振,剑矛齐出,把余下几名攀上城墙的鞑靼战士迫往墙角。

    风夜菱杀红了眼,把燎原十三式全力展开,招招均是与敌偕亡的招数,脚步错动间逢敌便杀。待把附近的一小片区域清扫干净,她高举菱歌戟,以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气概再次狂呼道:“北平必胜!鞑虏必败!”

    众将士齐声响应,一时天摇地动。

第521章 双花并蒂

    阿鲁台面色阴沉地骑在马上,远远看着城头上悍勇无匹的风夜菱,寒声喝道:“谁把那贱人给我拿了,我给他记头功。”

    话音未落,有“塞外第一剑客”之称的索罗和“铜臂铁腿”耶帕乌里已从左右冲出,各自寻了一架云梯攀上瓮城,直取风夜菱。

    风夜菱和其他攀到城墙上的鞑靼战士激战正酣,冷不丁敌方两大高手来攻,只觉压力骤增,几次险被索罗的长剑刺中。

    根据以往抗倭的经验,她知道像这种以一敌多的战局,与其费力把敌方多人迫退,不如优先击杀或重创一人,使敌人迅速减少有效的战力,即使付出一定的代价。

    她选择的目标是耶帕乌里。

    比起以速度见长的索罗,她认为粗手重脚的耶帕乌里更适合作为突破口,菱歌戟化作一道长虹,直贯耶帕乌里的前额。

    耶帕乌里一身硬功横练,随手挥出便拗住了风夜菱的戟头,和风夜菱劲气交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铁腿疾扫,攻向风夜菱的小腿。

    风夜菱没想到此君看着憨头憨脑,打起架来倒是有板有眼,且反应极快,连忙一个小跳躲过扫腿,紧接着使一式“关外秋风”,菱歌戟甩脱耶帕乌里的手掌,又往他的右肋处攻去。

    耶帕乌里的扫腿招式用老,却跟着在地上一滚,不露丝毫破绽地又跳起来,一拳迎向风夜菱的戟头。

    风夜菱暗自提聚功力,正想用家传的天玄真气与耶帕乌里硬拼一招,忽听耳后破风声响,原来是索罗的剑从身后攻至。

    面对两大高手的夹击,风夜菱迅速判断出,索罗的剑比耶帕乌里的拳更快,也更致命。她菱歌戟一摆,使出一招“白沙画璧”,战戟前后倒转,挟起一道劲风迎向索罗,同时弓起香背,准备硬挨耶帕乌里的重拳。

    “当”的一声,索罗的剑虽快,与风夜菱的天玄真气和百余斤的重戟硬撼时仍占不到便宜,上身一晃,无法继续进击。

    风夜菱回头后望,本已做好被耶帕乌里重拳打至吐血的心理准备,却见彤云一闪,花语夕持着花舞剑接住了耶帕乌里的拳。

    “你专心对付索罗,背后交给我。”花语夕的声音仿佛不带一丝感情。

    风夜菱不再多说,利用菱歌戟的重量向索罗发动猛攻,一式“风行草偃”,以步法配合戟法,只迫得索罗连连后退。

    索罗身为“塞外第一剑客”,其实武功本不逊于风夜菱,只因配合耶帕乌里时偷袭失手,被风夜菱占据主动步步进逼,这才落在下风。

    当五六招过后,他逐渐适应了风夜菱的打法,便显得从容起来,利用自身快速而绵密的剑法逐步扳回劣势,最后把风夜菱压制得疲于招架。

    他一边不紧不慢地进招,一边心中暗喜,对方终究是女流之辈,只要能逐渐消耗掉她的气力,到时候要杀要擒还不是任他选择?

    风夜菱也意识到这可怕的后果,然而她身后就是和她背对背作战的花语夕,她若逃跑,岂非把花语夕的破绽卖给索罗?

    附近其他的守关战士都忙于和潮水般攻上来的鞑靼战士激战,根本无力相助,风夜菱咬了咬牙,继续死扛索罗如江河暴涨的剑招,并暗自做出决定,即使她最终死在索罗剑下,也绝不出声扰乱花语夕的心神。

    这是一场惨烈至极的攻防战,两军战士的尸首几乎随处可见,但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花语夕仍然是城头上最亮丽的一道风景。

    她的剑法极具观赏性,如佳人翩舞,如春花绽放,花舞剑在瓮城上狭小的空间里变化万端,时而以“幽兰泣露”疾挑耶帕乌里的下颌,时而以“飞樱流幻”划向他的侧颈,时而以“海棠春睡”攻他下盘,时而以“荼蘼弄风”扫他两肋。

    耶帕乌里初时尚能凭借自己虎虎生风的拳脚与花语夕抗衡,待时间一久他便发现,他在花语夕变幻莫测的剑招中迷失了。

    这是一种极诡异的感觉,因为花语夕的每一招仿佛都包含着无穷的变化,且能根据他的应对再生出新的变化,就好像一朵娇花飘落枝头,在半空被风一吹,谁也猜不到这朵花在下一瞬会呈现出怎样的姿态。

    耶帕乌里不但完全看不出花舞剑的真假虚实,更生出一种“对方到底是打架还是舞剑”的疑惑,几乎沉浸在对方以剑法精心编织出的绝美的幻境中。

    他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着了“妖女”的道,忙深吸一口城头的冷风,刚想让自己清醒一下,蓦地就见一蓬红褐色的粉尘从花语夕的袖口洒出,伴着呼啸的北风直窜入自己的鼻子里。

    “这是什么?”耶帕乌里闻到刺鼻的气味,立时怪叫一声,同时只觉一阵阵的气闷,仿佛给人扼住咽喉,即使用力呼吸也只能吸进往日两三成的空气。

    像耶帕乌里这种高手,武功非常注重呼吸和吐纳,这一下他呼吸受阻,几乎就如同武功被削弱大半,虽堪堪挡住花语夕接下来攻的一招“麦花晚晴”,却抵御不住花语夕发自繁英落春心法的真气,踉跄两步,险些一屁股坐倒。

    花语夕见机会来临,使出她蔷薇百变剑法中的最后一手杀招,落楝饯离。

    这一招来自蓝桥的精心设计,取意为二十四番花信中的最后一番,同时也有饯别之意的楝花。比起整套剑法中的另外两式杀招“千叶蔷薇”和“神都国色”,被设计为终结技的“落楝饯离”威力更大,也更不给敌我双方留余地,其出手时的决绝类似蓝桥破晓剑法中的“一剑破晓”。

    当楝花落下,就是离别的时刻,春天将要过去,远行的人也要离开。而当“落楝饯离”从花语夕的手中使出,她的敌人就要和这个世界离别。

    红色的剑芒从花语夕的手上电闪而出,花舞剑在西北风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仿佛被狂风吹落的最后一朵红楝花,飞舞着、旋转着、震颤着刺向耶帕乌里的咽喉。

    耶帕乌里的瞳孔骤然收缩,露出极恐惧的神色,因为他已意识到,自己即将和这个世界离别。

    “当”!

    一声脆响,耶帕乌里被拉回现实,待定睛一看,原来是索罗的长剑及时赶到,在千钧一发之际替他挡住了花语夕。

    耶帕乌里冷汗直流,直到此时才发现,他的裤裆已经湿透。

    索罗虽然救下耶帕乌里,自己却落入花语夕和风夜菱二人的夹击。风夜菱的菱歌战戟和花语夕的花舞剑一长一短,一正一奇,一强一巧,一刚一柔,正是最完美的互补。而且二女配合默契,虽使用着完全不同的兵器和武功,却像对彼此极熟悉一般,处在主攻位置的花语夕往往一剑攻出,风夜菱立刻就能接上她剑法的变化,菱歌戟出现在最该出现也是最致命的位置。

    这时更多的鞑靼战士涌上城头,把风花二女围在核心,索罗趁机暗揩一把冷汗,掩护着已吓破了胆的耶帕乌里徐徐后撤。

    风夜菱见来敌众多,取代花语夕成为突前一人,菱歌戟左冲右突,也不知打倒扫飞了多少人。花语夕则小心护住她的身后和两侧,任何企图偷袭风夜菱虚处的攻击都被她以花舞剑巧妙化解。

    到日薄西山,阿鲁台见始终无法攻破城墙,只得无奈发令鸣金。

    鞑靼战士们奋战一天,此时也早到了强弩之末,听到锣声如闻纶音,立时落潮一般向后退却,只留下雄伟的居庸关依然在夕阳下挺立。

    风夜菱拄戟而立,长吁了一口气道:“今天总算守住了。”

    花语夕还剑归鞘,与风夜菱并肩而立,望着夕阳下的鞑靼阵地道:“他们攻了一天,肯定也需要短暂的休整,敌人也得吃饭呀。”

    “喂,那个,”风夜菱同样看着远方,沉默半晌后低声道:“刚才,多谢了。”

第522章 大小云台

    “我们赢了!”张辅满面红光,神色激动地大步朝二女走来,身后还跟了一名端着水盆的俏婢,“两位女将军的英勇风姿,大家都看在眼里,多亏有你们在。”

    那俏婢面相稚嫩,看着最多不过十四五岁,她眼中饱含敬佩地道:“两位姐姐擦把脸吧,水是温的哩。”

    花语夕暗道她此刻最想做的事的确是擦脸,不过又不好抢在风夜菱前面,便拿起水盆中的毛巾,拧了拧递给风夜菱道:“夫人请。”

    风夜菱接了在温水中浸过的毛巾,在脸上擦了几下,果然觉得遍体舒泰,疲惫的身子仿佛重获新生。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那婢女。

    “她叫秀秀,是我府上的小婢。”张辅笑答,“最是乖巧懂事,我带她到居庸关来侍候起居。”

    风夜菱点点头,把毛巾递还花语夕。后者把毛巾又涮了涮,自己也擦净了脸。

    张辅看着重又容光焕发的两大美女,虽都是一身戎装,但在夕阳的照射下,都展现出各自迷人的风采。

    “怀远真是好福气。”他苦笑着忖道。

    花语夕好似看穿他的心思,狡黠地一笑道:“张大将军在想什么?”

    张辅回过神来道:“左右阿鲁台他们暂时退却,咱们也抓紧时间休整,你们先下去好好休息,这边由我盯着,等他们再次发起进攻,你们再回城上不迟。”

    他又对婢女秀秀道:“泰安寺已经腾出来了,你带她们去那歇脚,如有需要,也可以带她们看看我们关内的名胜。”

    秀秀应了一声,带头走下城墙的石阶,边走边道:“我们这边虽有大片的营房,但都是些臭男人,主人怕两位姐姐不方便,特意命人重新整理布置了大云台上的泰安寺,供姐姐们居住。”

    在关城的中心,有一座过街塔的基座,名曰“云台”,取其“远望如在云端“之意。

    云台始建于元末,通体由汉白玉石筑成,台高三丈,宽八丈有余,上小下大,气势恢宏。其台基中央有一个门洞,门道可供车马通行,是关城内的一条要道。台顶四周则有石栏、望柱、栏板、滴水龙头和各式石雕建筑,精巧华美至极。

    元朝的云台本建有三座象牙白的喇嘛塔,后在战火中毁去,明初在台基上新建“泰安寺”,供僧人诵经念佛,既为这座屹立北疆的要塞祈福,也为牺牲了的北伐将士们的亡魂超度。

    到靖难时期,泰安寺的僧人被朱棣遣散,只留下一座空寺,因而在职的守将张辅得以做主,把泰安寺分给风华二女居住。

    秀秀带二女登上玉石铺就的云台,一边给她们讲述云台的历史,一边领她们走进为她们布置好的起居地。

    泰安寺位于关城中心,又居高临下,视野极佳,可谓城中最好的住所之一,内中陈设虽然简陋,打扫得却很干净,让从青州风餐露宿赶到北平的风夜菱未免有些喜出望外。

    “多谢你。”她对秀秀道。

    秀秀不好意思地道:“哪里,这都是主人安排的。”

    花语夕奇道:“你刚才说了半天云台的历史,但我记得你最开始称这里为‘大云台’,这是怎么回事?”

    “叫大云台是为区分小云台。”秀秀说着伸出纤手,指着关沟西侧崖壁上的一座石台建筑道:“那里就是小云台,里面的山洞本来放着佛龛,开战后就用于囤放粮食和军需了。”

    只见那小云台的地势比她们此刻站的大云台更高,足有四丈半的高度,却只两丈来宽,其建筑依附崖壁而建,与其说是房屋,不如说是给本就存在的山洞修了一个漂亮的门户,左右两侧通往地面的石阶既窄且陡,确是一处适合囤放粮草的险要之地。

    “小云台外面看着不大,其实山洞里面可大了,住四五十人都没问题,还冬暖夏凉的。”秀秀滔滔不绝地介绍着。

    花语夕见风夜菱已露出一丝不耐烦,便委婉地请秀秀退下。

    秀秀走前忍不住问:“姐姐们不需要奴婢侍候?”

    “你还是先侍候好张大将军吧。”花语夕莞尔道,“夫人自己也带了婢女来。”

    秀秀愕然道:“哪呢?”

    花语夕含笑不语。

    待秀秀离开,风夜菱惬意地往软垫上一坐,蹬直了腿,把脚上的一双靴子甩出老高,油然道:“你说我带了婢女,哪呢?”

    花语夕见风夜菱久违地变回她年幼时那种单纯娇憨的状态,既欣慰又替她感到有些心酸,忍俊不禁地道:“奴婢不就是嘛,敢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此刻她并不反感称风夜菱作“夫人”,难得有和风夜菱独处的机会,她想尽力缓解二人之间紧张的关系。

    风夜菱眨了眨眼睛,脚尖一动道:“那,小花儿,帮我把袜子脱了。”

    花语夕应一声是,蹲到风夜菱脚前,替她除去罗袜。

    风夜菱看着自己的脚道:“小花儿你说,是你的脚好看,还是我的脚好看?”

    花语夕笑道:“美丑之别在乎一心,岂能一概而论?只要公子喜欢,便是好看了。”

    “算你会说话。”风夜菱白了她一眼道,“给我烧一盆热水来,打了一整天的仗,我想好好泡泡脚。”

    花语夕去了约三刻钟,捧着个冒着热气的大铜盆回来,轻轻放在风夜菱的脚边。

    风夜菱试了试水温,稍嫌有些烫,便先把双脚放在盆边,问花语夕道:“你真愿意当婢女般侍候我?”

    “难道我还骗你不成?”花语夕坦然道,“当初我答应给公子为婢时,二公子也在场的,夫人不信可以问二公子。”

    风夜菱哼了一声,用脚尖虚点地上的热水盆:“那你给我洗脚。”

    “是。”花语夕不待风夜菱再说,主动跪到她的脚边,捧起她的一双玉足,先掬起一些热水淋湿,让她逐渐适应热度,再缓缓用手揉洗。

    此刻的水温已经合适,风夜菱却故意说烫,脚尖猛地一撩,把水花直撩到花语夕的脸上。

    花语夕心中雪亮,知道风夜菱除了想羞辱自己外,更多是想借机试探自己有否易容。她对这张传自蓝芷的人皮面具很有信心,并不怕被风夜菱看破,也不动怒,只轻轻拭去脸上的水珠,继续帮风夜菱洗脚。

    风夜菱见花语夕不动声色,脸上亦没有变形变色等易容迹象,既觉得无趣,又感到有些愧疚。但她内心的疑虑并未消除,待洗得差不多,她收回双脚道:“难得有一盆热水,也别浪费了,你把鞋脱了,也泡泡脚吧,挺舒服的。”

    花语夕仿佛早料到风夜菱会有此一说,斜睨着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奴婢还以为夫人会说,让奴婢喝了夫人的洗脚水呢。”

    风夜菱知道她故意用夸大的话讽刺自己,却并不改变命令,仍坚持让花语夕用她泡剩的温水泡脚,同时笑吟吟地道:“等你跑完若真想喝,我不拦着。”

    花语夕半咬着唇脱去鞋袜,把一双同样精致的玉足泡进已经有些浑浊的水中,不知为何,早习惯以赤足示人的她此刻面对风夜菱的目光,竟意外地感到有些羞涩。

    风夜菱鼻尖动了动,似想寻找某种气息,却没找到,最后盯着花语夕的脚道:“蓝桥也喜欢看你的脚吗?”

    这一问倒是有些出乎花语夕的意料,她有些局促地垂下头道:“奴婢不知道。”

    “那你希望他喜欢吗?”风夜菱又咄咄逼人地道。

    花语夕轻叹一声道:“奴婢不想撒谎,夫人该知道答案的。”

    风夜菱沉默良久,用极低的声音道:“你真的喜欢他吗?真像传闻里说的那样,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夫人希望奴婢怎样答话呢?”花语夕哀怨地道,“奴婢很为难呢,既怕惹夫人生气,又不想说违心的话。”

    “那你就还是承认了?”风夜菱盯着花语夕的眼睛,刚想继续逼问,忽听门口传来扑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活物在动。

    风夜菱倏地起身,悄无声息地握紧战戟,沉声道:“有刺客。”

    她的判断并非毫无根据,因为云台地势极高,寻常战士得了严令绝不敢擅自登台,如果有人出现,便极可能是敌方派来的刺客。

    花语夕却道:“别紧张,是小灵。”

    风夜菱还是第一次听到“小灵”这个称呼,一怔道:“谁是小灵,你叫我吗?”

    “奴婢岂敢。”花语夕擦干玉足,赤脚走到门口,拉开门道:“我说的是它。”

    但见泰安寺门外的云台月光清冷,通天狸小灵正在寺门前左右乱窜,似乎想向屋内的花语夕求助。

    凌羽飞的战鹰小灰正在云台的上空翱翔,仿佛把小灵当作猎物,蓦地俯冲飞扑,利爪往小灵的背上抓来。

    小灵嗷呜一声,跳进花语夕的怀里,花语夕对小灰吹了声口哨,小灰这才意识到小灵是同伴而非猎物,拍了拍翅膀悻悻地去了。

    花语夕爱怜地抚摸着小灵的毛发道:“当时只想着为方便和公子联络,借来了凌公子的爱鹰,没想到还和小灵闹起来。”

    风夜菱莞尔道:“活物多的地方是非就多,两只动物都能闹出矛盾,更不必说人了。”

    花语夕听她话里有话,知她隐指自己,暗叹一声垂下头去。

    这时关外响起隆隆的鼓声,小校跑来飞报,鞑靼军入夜后的第一波进攻已经展开。

    “走吧,到城墙上去。”风夜菱重新披挂整齐,持着菱歌戟大步而出,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花语夕道:“我可没时间吃醋,要是守不住这居庸关,咱们就再没机会见他了。”

第523章 孤城绝计

    当鞑靼军的再度攻势以暂退告终,风夜菱已彻底没了方才刁难花语夕的心情。

    她的琅琊军战士伤亡接近两成,他们中的不少年轻人甚至一辈子未曾离开过山东,却倒在寒风凛凛的居庸关城头上。

    花语夕散尽了她身上仅余的伤药,但面对数百人的大面积伤情,仍生出束手无策的颓然之感。

    此刻子时已过,二女身心俱疲地回到泰安寺,风夜菱甲衣也不脱,就那么一猛子扑倒在软垫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的虚无。

    “照这样子打下去,还没被敌人杀死,我们自己先累垮了。”她因下颌枕在软垫上,声音显得有些模糊,“还能撑几天呢?”

    花语夕幽幽地道:“我们两军加起来也不过五千,敌人兵力在我七八倍之上,不用想也知道是怎样的结局。”

    她顿了顿又道:“如果我们从北关撤出,会怎么样?”

    风夜菱怔了一下,立刻用凌厉的目光扫向花语夕:“你想逃跑?害怕了?那等若将居庸关拱手让人,将这片土地的百姓置于不管不顾之地,任由鞑虏欺凌。你想跑可以,我风夜菱决不会这么做。”

    说罢她闭上眼,陷入倭寇之手的台州府的惨状再次涌上心头,对官军无能的痛恨,对百姓悲苦的怜悯交织着浮现。

    这一次,我不会让台州的惨剧重演。

    “既不能跑,又敌不过,孛赛因帖木儿的后阵还堵住了公子他们支援的路线,我们岂非已陷入必死之局?”花语夕叹道,“今天一仗打下来,我看用不了两天,最多三天,我们就全完了。”

    风夜菱推开一扇窗,看着月色下远方高耸的城墙,目光忽明忽暗地道:“南北两道墙,横亘断关沟,身困囚笼里,不与胡马行。”

    花语夕咀嚼着风夜菱这句似诗非诗的吟诵,陡地黛眉一挑,仿佛内心划过一道闪电。她走到另一扇窗前,搓指吹响口哨,她向凌羽飞借来的战鹰小灰听到哨声,飞落到窗台上。

    “乖,把这个给你主人送去。”花语夕写了一张字条,卷好放入竹筒,又细心地把竹筒绑在小灰的左腿上。

    风夜菱此时才意识到花语夕做了什么,讶然道:“你干什么?”

    “我让小灰传信,叫公子到咱们这来一趟。”花语夕平静地道,“我想见他。”

    “不,不要!”风夜菱吃了一惊,翻身起来道:“他不该来的,难道你想他陪我们一起都死在这里吗?”

    “去吧。”花语夕不理风夜菱的话,双手捧住小灰,把它猛地向半空一抛,小灰振翅高飞,转瞬化作一个小黑点,离开了居庸关。

    “你疯了吗?”风夜菱一把抓住花语夕的衣领,另一只手伸出窗外,仿佛想把小灰抓回来,但当然是徒劳。

    “你根本不喜欢他。”风夜菱怨恨地看着花语夕,“你这是在害他。”

    花语夕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故意不正经地道:“夫人你说,要是咱俩都死在这里,岂非白便宜了小音或者小郡主?到时候咱们在天上看他们儿孙绕膝过好日子,心里又会不会因此难过?”

    “那也不是你把他叫来陪葬的理由!”见花语夕还阴阳怪气的,风夜菱几乎掐住她的脖子。

    “等等……刚才你说什么?”她忽然反应过来,狐疑地道,“你说小音和小郡主怎么了?难道她们也……”

    “夫人息怒,我是开玩笑的,她们和公子之间什么也没有。”花语夕见真逼急了风夜菱,咯咯一笑道:“倒是夫人这气急败坏样子,似乎有失正室夫人的体面呦。”

    风夜菱脸上一红,有些局促地解释道:“呸,我失什么体面了,又不是醋坛子。我就是关心他,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花语夕见自己刻意制造的“幽默”成功缓解了风夜菱的紧张和焦虑,这才从容解释道:“我不会真叫公子来送死的。”

    “那叫他来干嘛?”风夜菱见花语夕一会儿开她玩笑,一会儿又认真,余怒未消地瞪了她一眼道,“难不成还陪你上床?”

    “我是突然想到一条破局的妙计,找公子来商议两军配合的事。”花语夕正色道,“这还多亏夫人启发。”

    “我怎么启发你了?”风夜菱愕然道。

    “夫人说得不错。”花语夕淡淡地道,“这居庸关,是个大囚笼。”

    蓝桥接到传信后立刻动身,凭借高绝的轻功从居庸关东侧的山壁上孤身翻进关城,等见到风花二女,已是临近天明。

    “你们人没事就好。”他长舒了一口气道,“我昨天几次试图袭击敌后,但无法穿过孛赛因帖木儿的防线,你们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花语夕围着风夜菱绕了一圈,邀功似的一笑道:“我可没让你老婆少一根头发。”

    风夜菱哀叹道:“只可惜,多少琅琊军的好儿郎,再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花语夕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然后道:“这笔账我会找他们算的,或许就在后天。”

    蓝桥和风夜菱都是一惊,不解她为何说是后天。风夜菱奇道:“你先前说有妙计,我问你却不说,非要等蓝桥来,现在可以说了吧。”

    花语夕点点头道:“其实这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依计而行,可大量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但……”

    “但是什么?”风夜菱追问道。

    “用了此计,我大概会折去十年阳寿。”花语夕苦笑一声,转向蓝桥道,“公子可还记得,那西夏宝藏里的另一卷奇书,烽烟半城?”

    蓝桥和风夜菱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见二人对烽烟半城都不了解,花语夕细细解释道:“烽烟半城是一种可在空气中扩散的毒烟,若施放的条件得宜,可夺千万人的性命,其亦因此而得名。”

    蓝桥恍然道:“你想用烽烟半城克敌?”

    花语夕并未直接答他,而是接着解释道:“这种毒烟若深究其机理,实际上是一种肉眼难辨的极微小的虫子,这种虫子可在人或其他动物的体内快速而大量地繁殖,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将一具人体的血肉吸干,然后离开死者的尸身,寻找新的躯体。它们的个体虽小,但当成千上万的个体聚集着时,远看就像从尸体散出的浓烟一样。这种由毒虫组成的‘浓烟’可在空气中存活小一段时间,一旦碰到新的活人或者动物,它们就能通过口鼻甚至皮肤上的毛孔侵入到其体内,继续繁殖和吞噬血肉,如此周而复始,可一传十、十传百,直到整片区域再无活物。”

    风夜菱倒抽一口凉气道:“难怪要叫作烽烟半城,确实形象至极。”

    蓝桥则问出了和张仲杰一模一样的问题:“季之道当年既有这种逆天的毒烟,为何不用来抵御蒙古入侵?是否这毒烟并没有其描述的那么有效?”

    “我一开始也有相同的疑惑,但当我仔细研究过烽烟半城的配方,自然也就明白了。”花语夕一笑道:“简单来说,就是其中一味名叫月冥草的药材在西夏国并无出产,当时蒙古人兵临城下,他们想找也来不及了。”

    蓝桥看向她道:“那你现在就能找到?”

    “我早有准备。”花语夕点头道,“自我从河西返回,就已让人收集月冥草,后来我把收集到的月冥草磨成粉末,一直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风夜菱不解地道:“你有这样厉害的法宝,为什么从未见你使过?”

    花语夕苦笑道:“只因烽烟半城的使用条件极其苛刻,必须在相对封闭且敌人密集的环境里才奏效,若是在开阔的战场上,敌人见一人倒下,余众立刻远远避开,等毒虫在空气中的存活时间一过,就不会受波及了。”

    “那么现在又到哪找你说的这种封闭且……”风夜菱说到这里忽然一个激灵,看着远处黑压压的城墙道,“你是说……居庸关!这个大囚笼!”

    “正是!”花语夕的眼中闪现出前所未有的精芒,“为了实现这个计划,我需要把敌人引进关城,然后在城内放毒,再派兵守住南北两个城门,让他们有进无出,只能坐以待毙。”

    “这就是你叫我来的目的。”蓝桥总算清楚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说吧,你要我怎么配合?”

    “公子请看。”花语夕摊开一张居庸关的地图,指着图上的北关道,“为堵住敌人出关逃窜的路,我们在南北两面必须都有伏兵。到时候我们会从北门撤出关城,但人还太少,需要公子相助。”

    “你要我绕到北关外?可……”蓝桥刚想说孛赛因帖木儿挡住了他们的路,忽然想到鞑靼军借之以绕过居庸关的南口小路,“我懂了,你是让我把怀柔营的队伍从南口的小路秘密绕到北关外。”

    “就是这个意思。”花语夕继续陈述,“怀柔营的兵力是四千,我们守城军本有五千,扣除伤兵后撤到关外约还有三千多人,两军加起来七千多人,应该够堵住城门一段时间了。另一边吕秀麾下还有将近八千的原居庸关驻军,守在南关外也不成问题,当然,这计划肯定要得到张辅的支持。”

    “那,从你开始准备,到真正完成放毒,还需要多少时间?”

    “一天一夜。”花语夕毫不迟疑地道,“到后日天亮之前,我们必须仍守稳居庸关。”

    “放心吧。”风夜菱面露决绝之色,“在此之前,我有信心守住关城。”

    蓝桥想了想道:“怀柔营通过南口小路也差不多需要一天时间,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张辅要一份给吕秀的调令,然后回去准备。”

    他走出两步,忽又回头,但见月色之下,风花二女痴痴地站在原地,深情的目光都看着他,仿佛对他充满了不舍。

    “菱儿。”蓝桥轻唤一声,风夜菱莲步轻移,有些羞涩地走到他身前。

    蓝桥双手抚上她的面颊,使她抬头面向着自己,然后低头轻吻,与她四唇相触。

    风夜菱娇躯微颤,半闭着眼任由蓝桥轻薄,待到唇分,蓝桥摸了摸她的头发,郑重地道:“好好保重。”

    “妾身一定。”风夜菱羞怯地屈膝敛衽,然后退了回去。

    花语夕嘟起嘴道:“我也要!”

    蓝桥知道若她们无法再守住居庸关一天一夜,或者烽烟半城的计划再出什么变故,他们此次的月下相见很可能就是彼此见的最后一面,便也暂时放下心结,走到花语夕的面前。

    花语夕轻轻咬了下唇,闭上了眼。

    蓝桥不顾风夜菱在旁,亲上她的额头。

    花语夕睁开眼,露出复杂的神色,仿佛既满意又有点小小的失落。她忽然踮起脚尖,香唇吻上蓝桥的侧脸,然后在他耳畔轻声地道:“我会记得那晚发生的事。”

    蓝桥知她说的是在小树林中遇上雷暴的那一晚,如果不是碰巧被胡志和孤狼打断,他们可能已经突破了彼此关系间最后的一层界限。

    他心中一热,又紧紧抱了花语夕一下,才大步离开。

    深夜寂静,花语夕的这句耳语并未瞒过风夜菱。

    因此在蓝桥走后,风夜菱问花语夕:“你刚才说那个晚上,你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等打赢这一仗,去问你自己的夫君吧。”花语夕凝视着风夜菱的眼睛,“活着去见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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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