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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1章 脱胎换骨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既可说是度日如年,又可谓是弹指即逝。

    蓝桥白雪音两人既切实感受到真气混融疗伤对经脉修复的益处,又从蓝若海叶雯的往事中收获信心,便愈发勤勉起来。他们每天除了上岸取三两野果充饥,多数时间都坐在水里练功,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这种与对方血脉相通混融一体的感受。

    在这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秘境洞天之内,他们携手探索藏于各自体内的另一个天地宇宙,以彼此的真气为引,在这比大自然更神秘更迷人的内在的天地之中开荒、架桥、筑坝、引流,将一片片经脉中的“蛮荒之地”开垦为可供收获的良田。

    三十日功行圆满之夜,蓝桥瞿然开目,望向月色下淡雅如仙飘逸若神的白雪音,不禁心潮翻涌,暗道相由心生,经营于内而形乎于外。两人如今经脉修复内伤痊愈,就如同在体内整饬开阔河道,不但在体内耕耘出一片井井有条的小天地,更在体外呈现出更进一层的迥异气质。

    混融一体的真气流开始缓缓分离,如抽丝剥茧,将分属两人的真气一丝丝归入各自的穴窍之中,没有一丝差池。待得在两人体内循环往复三十天的混融气流分离散尽,化作两人各自气海中的一汪清潭,白雪音睁开妙目。她脸上闪动着不染一尘的圣洁光辉,露出一个发自心底的动人微笑,柔声道:“大功告成哩。”

    蓝桥回以微笑,放开白雪音那对纤细柔软的小手。一时间他竟有点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对她那与自己血脉相连了一个月的双手还有一丝不舍。

    白雪音目光凝视着蓝桥,但见月色之下,蓝桥一对虎目深邃纯净浩如星海,石雕玉琢般的俊脸更有熠熠神光泛出,配合上他破烂衣衫下露出的健硕肌肉,以及近乎完美的身形线条,足以让任何少女为之心跳加速。

    这一次白雪音没有害羞,而是大胆地和他对视,款款笑道:“直至此刻,我才有又活过来的感觉——”她旋又摇摇头,“不,是重获新生,且是如此美妙动人的新生。”

    蓝桥哑然失笑道:“说是新生的确半点不假,我们三十日行功结束后,不但经脉被拓宽变得更加坚韧,真气混融重新分离后更是脱胎换骨,被涤至如天山融雪般清澈纯净。”

    他从河水中站起,俯看向好似出水芙蓉的白雪音,感慨道:“雪音经过这一个月的潜修,也变得愈发美丽,恭喜你离红颜祸水的境界又近了一步。”

    “什么红颜祸水?”白雪音大嗔道,“夸人家漂亮就不能用点好词吗?”

    “这还不是好词吗?”蓝桥挠挠头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模样足以让天下任何男人为你心动。”

    白雪音想也不想地道:“也包括你蓝公子吗?”

    蓝桥一怔,旋即脸上一红,干笑了两声道:“那……那当然……只可惜我这定力一向不太好,你可千万别勾引我,小心引火烧身。”

    “呸!谁要勾引你了!”白雪音红着脸啐了一口,转头去看蓝桥,却见后者早已走到岸边,也不知听没听见自己的话。

    蓝桥双手叉腰,对着树根下的一片山珍哈哈笑道:“吃了一个月又酸又涩的野果,如今我可要大快朵颐了!岸边的蘑菇们,本大厨盯你们好久了!现在本大厨准备大展身手,你们有没有瑟瑟发抖啊?”

    白雪音见他孩童心性,忍不住“噗嗤”一笑,艳若桃李,不可方物。

    没等多久,白雪音就享用到蓝大厨精心烹制的宵夜。一尾鳟鱼,处理干净后被切做连而不断的两片,摊开了置于篝火上烘烤。白雪音精心采集的蘑菇则被蓝桥用剑切成蝉翼般的薄片,置于摊开的鱼皮之上。鱼肉受热浸出油花,沾在蘑菇上滋滋作响,又将蘑菇和鱼皮粘连在一起。待鱼肉被烤至焦香四溢的金黄色,蓝桥小心地取下连着鱼皮的蘑菇切片,递到白雪音的面前,轻笑道:“尝尝看。”

    此时的蘑菇已被烤至几近透明,且发散着鱼油的鲜香气息,再加上焦香酥脆的鱼皮,白雪音只是看着已不禁吞了口口水。她樱唇轻启,轻轻吞入口中,略嚼两下已觉是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世间极品。味觉上鳟鱼的鲜香与蘑菇的清新,口感上鱼皮的酥脆与蘑菇的韧软,一切的味觉元素都在她这一口中完美地融和,让她全心全情地投入到“吃”这件最简单也最淳朴的快乐中去。

    白雪音微眯着双眼,直到将这一口咽下,才缓缓长叹一声道:“若非亲口所尝,我怎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斯美味。”

    蓝桥笑道:“美食与美女,岂非本就是绝配?”

    当下两人你一口我一口,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蘑菇,蓝桥又把鱼肉切开与白雪音分食。那鱼肉因被蘑菇吸散了腥气,亦是鲜香嫩滑,让两人大享口腹之快。填饱肚子后,两人并肩躺在篝火旁的草地上各自睡去。

    打坐一个月后终于有机会躺着睡觉,又有饕餮在前,蓝桥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他回头一看白雪音芳踪杳然,不禁心下微惊,坐起身喊了一声:“雪音!”

    他此时内伤初愈,浑厚的声音远远放出去,在山谷中激起层层回响。等了片刻没有回应,蓝桥愈发疑虑起来,该不是她跑去什么地方遇到危险了吧?

    心念及此,蓝桥一轱辘翻身起来,拿起一旁的破晓剑,沿着河谷去寻。他破晓剑的剑鞘早已在与安萧寒树林一战中遗落,此时他空拿着一把无鞘剑,多少有些滑稽。一路沿着河岸找了里许,却始终没发现白雪音的踪迹,蓝桥不禁愈发心焦起来。

    他把双脚踩进清凉的河水里,让自己稳住心神,重新回忆自己一路找来时的情景,忖道:“雪音若真一个人走去这么远的地方,怎会不告诉我一声?她不会去了瀑布那附近吧?”

    想到这里蓝桥又往回走,走到瀑布附近定睛一看,果然看到在水潭的边缘有一连串礁石,可以绕到瀑布水帘之后。

    他沿着礁石跳过去,正看到白雪音一截晶莹雪白的玉背,原来是在水帘之后沐浴。

    难怪她不声不响地从自己身边走开,原来是一个人跑来这里沐浴。

    蓝桥正为自己的迟钝暗自好笑,恰好此时白雪音一回头,猛然看见蓝桥站在身后,忙抱着手臂蹲到水里,大嗔道:“蓝公子!”

    蓝桥老脸一红,忙道一声“得罪”,落荒而逃。

    过了有一刻多钟,白雪音穿好衣裙从瀑布后走了出来。由于缺乏可替换的衣物,此刻她全身仍是湿哒哒的,不但秀发垂散在香肩之上,娇躯更是从几乎透明的白衣下显露出来。

    见蓝桥有些慌张地挪开目光,白雪音低头一看自己这模样,也不禁羞臊不已,无奈地道:“你想看就看吧,反正刚才估计也都让你看到了。”

    蓝桥摇头道:“非礼勿视,我刚才只是寻你心切,并非有意冒犯,唉……我真不是那种人……”

    白雪音娇笑道:“怎么?醒来没看见我,心里着急了?”

    “毕竟和你朝夕相处了那么久,骤然一睁眼没看见你,是有一点不习惯啦。”蓝桥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至身后,头却依旧扭向另一侧,“伸手过来。”

    “做什么?”白雪音轻轻握上蓝桥的手,但觉一股暖阳般的真气灌涌进来,在她的娇躯里产生强大的热力。她的衣裙转瞬间被这股热力蒸干,狼狈之态也重新变成她与蓝桥初见时那仙女般的惊艳。

    蓝桥这才转过身子,好整以暇地道:“咱们出谷去吧,再这么和你相处下去,我非被你逼疯不可。”

    “哦?”白雪音奇道,“我怎么逼疯你了?”

    蓝桥摇头苦笑道:“我怕我会变成禽兽。”

    白雪音被蓝桥的坦诚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莞尔道:“怎么?蓝公子以前没和女孩子相处过吗?”

    “确切的说,是从没和女孩子如此亲近过。”蓝桥走到岸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道:“我自幼家教极严,后来在外闯荡也总是严守男女之防,和女孩子不要说肌肤相亲,就连话也很少讲。咱们之前是为了疗伤别无选择,但若再在这里待下去,只怕我出去就要让我爹上天莲峰提……”他说到这里骤然顿住,狠敲了自己脑袋一下,黯然道:“差点忘了,我已经没有爹了。”

    白雪音见蓝桥陷入悲伤的情绪,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柔声道:“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死亡是我们每个人都必须面临的人生终点,任你高低贵贱,都没有半分差别。定远伯一生纵横沙场,在外扬我国威,在内惩恶扬善,真可以说是大侠本色,死而无憾了。”

    她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蓝桥仿佛找到了情绪的突破口,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一把抱住白雪音,把头埋进她的怀里抽泣着。白雪音则像一位慈爱的母亲,轻轻抚摸蓝桥的背脊,试图平复他的情绪。

    良久之后,蓝桥直起身子,抹去脸上的泪痕道:“谢谢你。”他起身走至一棵树下,挖开一个土坑,把无鞘的破晓剑就地埋剑为冢,道:“左右剑鞘已失,便留在此地为念,让它到那边去陪家父吧。从此以后,将会是新的开始。”

    白雪音忽然拔剑出鞘,长剑凭空舞了个剑花,肃然道:“既是新的开始,那我也趁这机会为我的长剑起个名字,就叫做河清剑好了。”

    蓝桥不禁心中叫绝,道:“好名字!且是语带双关,既在说我们重获新生的这条河谷清溪,又似在预祝这昭昭天下能够河清海晏,盛世不衰。”

    他在破晓剑的剑冢前跪下,行三拜之礼,白雪音亦随他下拜行礼。

    礼毕后蓝桥携着白雪音起身,长长舒了一口气道:“我们走吧,看看我们错过的这一个月,天下都发生了哪些大事。”

第022章 东来客栈

    蓝桥和白雪音出得深山,重回庐州城。

    事隔一个月,他们再次来到这里,看着满街熙熙攘攘的人流,听着小贩们沿街叫卖的吆喝声,都生出再世为人之感。

    此时已近黄昏,蓝桥站在白雪音的身边问道:“饿不饿?要不要再来碗牛骨汤面?”

    白雪音摇头道:“还是先找地方投宿吧,再晚怕就找不到了。”

    二人沿街漫步,最终在靠近城东门的地方找到一家颇具规模的客栈,上悬金字匾额,写着“东来客栈”四个大字。

    “掌柜的……”蓝桥首先走进大堂,刚想请掌柜备两间上房,一摸口袋却发现囊中羞涩,只得停住脚步。

    他回头看了眼白雪音,后者微微一笑,从秀囊中拾出几块碎银道:“麻烦掌柜,给我们两间上房。”

    明初的法令本禁止使用金银交易,但一来朝廷发行的大明通行宝钞贬值太快,二来制钱又太过沉重不便携带(作者按:永乐时期四千克制钱的购买力相当于一两白银,若白雪音掏出好几公斤的铜钱串子显然相当不雅),故白银交易在民间也时有发生屡禁不止。

    掌柜接过碎银,笑容可掬地道:“二位客官来得正巧,本店就只剩最后两间房了。”

    他从墙上摘下两把钥匙,一把交给白雪音,一把正要交给蓝桥,忽见又有两人说笑着走进大门。

    “这是我们庐州最好的客栈。”其中一人对另一人的语气甚是恭敬,转又对客栈掌柜喝道:“掌柜的,还有空房间吗?”

    蓝桥一听这说话人的声音,心中暗吃一惊,原来此人正是他们在牛骨汤面的小馆里曾招惹过的“庐州三虎”之一,赵飞虎。他朝白雪音打了个眼色,白雪音知道他不想引人注目,立刻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这时赵飞虎引着另一个气度不凡的青年人走至柜台前,问道:“给我们左少爷开一间上房。”

    “这……”掌柜在庐州经营多年,岂能不认识在本地臭名昭著的恶霸赵飞虎?他拿着手中钥匙给蓝桥也不是,给赵飞虎也不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蓝桥,目光中露出求助的神色。

    “算了。”蓝桥怕被赵飞虎认出来,低着头道,“我先不住了。”

    掌柜立时如蒙大赦,把两块碎银塞回到蓝桥手里,千恩万谢地目送他离开,然后开始热情地招待赵飞虎和那姓左的青年公子。

    蓝桥走远几步后回头看去,只见那青年公子腰杆挺得笔直,似是个练家子。他背着一把战刀,也不知是江湖还是军方的人物。

    他上到二楼,见白雪音正在楼梯口等他,便把碎银掏出来还给白雪音:“我那间房被赵飞虎他们抢去了,不过没关系,你先踏实住着,我出去再找找其他地方。”

    蓝桥刚欲转身下楼,白雪音轻轻拉住他道:“别费事了,你就和我住一间吧。”蓝桥抬头与她对视,白雪音面上闪过一丝红晕,咬着嘴唇道:“你别想歪了,我只是怕你没地方去。”

    蓝桥嗫嚅道:“那我们现在就……”

    “着什么急呢!”白雪音嗔道,“先出去找点吃的再说。”

    到街上吃过晚饭,二人回到房间,点起火烛。

    蓝桥见房间内只有一张床,便靠着墙角席地坐下道:“你就当我不存在,自己休息或者随便做什么都好。”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袍,随意地往身边一扔,然后头枕在上面躺下,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白雪音解开绾住的秀发,脱了鞋袜坐到床上,修长的**横在身体的一侧,火光下平添了几分妩媚。她凝视着蓝桥,轻声问道:“蓝公子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她一边说一边解开腰带,**轻移地脱下素白的罗裳。

    蓝桥看到她暴露在烛光下的肌肤,也不知怎的联想起“轻解罗裳独上兰舟”那句话,忙转过头去不敢再看白雪音,并遥吐一口真气吹熄了烛火。

    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白雪音幽幽地道:“蓝公子打算何时动身呢?”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知道。”蓝桥苦笑道,“若说最着急的,自然是尽快找到我弟和清筱,只可惜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过萧无痕的追杀,此时又身在何处。其他便是依照爹的遗命,先到青州拜访风伯伯,有机会再把爹的骨灰交给你师父叶宗主。”

    白雪音沉默片刻,试探地道:“既然蓝公子一时没打定主意,何不先随我回天莲峰见过家师,再慢慢打听小郡主和蓝二公子的下落?”

    蓝桥正要说话,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开门声响,似是有人走进隔壁的房间。他凝神细听,发现脚步声共有两人,其中一人好似还拖着什么沉重的物事。

    赵飞虎谄媚的声音传过来道:“左爷出手,果然是手到擒来,那小子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被换作“左爷”的另一人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淡淡道:“若非风月明一直盯着找他,我又何必跑到庐州下手?这小子也忒地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有他姐姐和文昌侯府罩着就可以横行无忌。这次落到我手里,可得让他吃点苦头。”

    蓝桥听到风月明这名字,立时心中一震,不由听得更加专注。风月明是文昌侯风镇岳的长子,随风镇岳屡立战功,在年轻一辈的高手之中颇具威望,却不知这赵飞虎口中的“左爷”又是何人。

    隔壁房间传来几下拳打脚踢的声音,还伴有隐约的闷哼声,想是有人被堵住了嘴正在挨打。

    赵飞虎笑道:“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没怎么吃过苦。这种公子哥不好好在姐姐的裙子底下玩泥巴,还学别人离家出走。”

    通过隔壁二人的对话,蓝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猜了个大概。他正寻思被打的是何人家的公子,怎么又和风月明扯上联系,忽然嗅到一阵幽香,原来是白雪音从床上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蓝桥稍稍一怔,白雪音已贴着他坐下,在他耳边附耳道:“这姓左的是山东蓬莱阁的少主左战,也是风云榜高手左刀的独生子。”

    “左刀?”蓝桥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这个名字的记忆,想起蓝枫曾经讲过,左刀是琼楼会总舵主梁梦醒的单传弟子,轻声问道:“这么说来他们是琼楼会的?”

    白雪音微一点头道:“这左战我在京城见过他一次,当时他也是代表蓬莱阁向皇上呈献贺表,所以我记得他的声音。”

    “蓬莱阁是琼楼会在山东的分舵吗?”蓝桥思索着道,“那他和这庐州城的恶霸又是什么关系?”

    只听那左战清了清嗓子道:“今次我来庐州,除了抓这小子,就是帮你把你的飞虎堂开起来。这一个月来咱们连做了两件大案,你飞虎堂的名声在庐州应该已经无人不晓。”

    “要想过得爽,就来飞虎堂。我这牛皮都吹出去了,怎也要先立个威!”赵飞虎嘿嘿笑道,“还是左爷够狠,第一天便带咱劫了庐州城的第一大户宋员外。当时咱们绑了他的宝贝儿子,逼他拿五万吊赎金。谁想到他腰杆还挺硬,竟是根毛不拔,所以咱就把他儿子一对手掌砍下来送去,这老犊子立刻吓得腿软。”

    左战冷笑道:“对付这些人你记着,你越强硬越狠,他们就越听话越怂。像后来你问彭举人借钱他不借你,我教你抓彭举人的闺女先奸后杀,你怎地又下不去手了?”

    “可杀女人这种事我……”赵飞虎还想解释,左战打断他道:“心软怎能让别人怕你?以后你想在庐州城一手遮天,这点胆色总要有的。”

    “官府真的不会管吗?”赵飞虎有点底气不足地道,“毕竟沾了人命……”

    左战哂道:“你的飞虎堂现在也是我们琼楼会的分舵,虽然规模不大,但名义上与我蓬莱阁也算是平起平坐。现在皇上正在四处征兵准备讨伐燕王,官府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和我琼楼会作对?”

    赵飞虎难以置信地道:“燕王真的反了?”

    “那还有假?燕王杀了北平布政使张昺和都指挥使谢贵,现在完全控制了北平城,一场大战已是箭在弦上。”左战顿了顿又道,“燕王反应如此迅速,显然是早有准备,可笑当初风镇岳还在朝上说什么不宜削藩,我看他摆明就是和燕王一伙的。”

    赵飞虎笑道:“若果真如此,那他风家今趟有难了。”

    “哦?”左战听出赵飞虎话里有话,追问道:“风镇岳既已被家父所伤,他风家还有何难?”

    赵飞虎得意地道:“几年前蒙古大汗也速迭尔进犯大同,燕王在边境御敌独力难支,先帝爷命风镇岳组建琅琊铁骑驰援边关,风镇岳以风月明为先锋,与燕王相互配合着击败也速迭尔,后受封为文昌侯。他与燕王关系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燕王谋反,他又岂能独善其身?”

    左战思索了片刻,同意道:“有点道理。这几年他文昌侯府横亘在庙堂与江湖之间,一直以山东地区的卫道者自居,屡屡破坏我们的好事,是该给他们点教训了。”

    赵飞虎兴奋地道:“左爷想怎么做?”

    “风镇岳如今受伤可以不论,讨厌的只有一个风月明。”左战缓缓道,“我要你放出风声,说陈公子在你们飞虎堂,风月明必和那婆娘赶来营救,到时候我们便可将计就计,在庐州城布下天罗地网。到时候只要抓住那婆娘,辽东马场便是唾手可得了。”

    “左爷英明!”赵飞虎拍手笑道,“若能除掉风月明,那文昌侯府岂非成了左爷刀下的待宰肥肉?”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转低道:“听说这风月明的妹妹可是个绝色美女,到时候左爷不妨……嘿嘿……”

    左战也嘿嘿笑了两声道:“爱美之心人尽有之,若真能占有像风夜菱那级数的美女,也算不枉此生了。”

    “说到美女,我上个月也见到一个。”赵飞虎于是绘声绘色地把他在牛骨汤面馆巧遇白雪音的事讲了,最后道:“那婆娘也真是够味,我直到现在还心痒痒的。”

    左战细细听了他对白雪音的描述,淡淡道:“这美女多半便是天莲宗的白雪音,你说你招惹谁不好偏招惹她?唉,这婆娘厉害得紧,以后你见了她躲远点,要不然再吃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听到这里蓝桥忍不住悄声道:“你这么厉害的?”

    白雪音忍俊不禁地道:“怎么,你想试试?”

    两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月色温柔。

第023章 阴阳手环

    赵飞虎从东来客栈出来,准备回他的飞虎堂。他本是庐州的街头恶霸,因左战的到来一跃而成当地的黑道旗帜,所以他对左战安排的事,从不敢有丝毫马虎。

    才转过一个街角,赵飞虎眼前一花,仿佛见到一道白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什么人?”赵飞虎环目四顾,警惕地拉开架势,缓步前行。

    忽然一阵冷风从身后吹来,赵飞虎霍地一个转身,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愈发地疑神疑鬼,再一回身,就见白衣飘飘的白雪音有如天外飞仙,长剑挟着月光闪电般地向他刺来。

    “左爷!救我!”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大喊声,赵飞虎撒腿便跑。

    左战推开窗格,见楼下赵飞虎被白雪音追得屁滚尿流,暴喝一声战刀出鞘,凌空往白雪音攻去。

    他这战刀名曰“星陨”,是左刀年轻时的成名兵刃。左刀武功大成后弃刀不用,便把星陨刀传给了左战。

    左战这一招凌空下击,刀尚未至,一股令人感到焦躁难耐的酷热之气已先破刀而出,令人如置身烈日炙烤下的大沙漠,全身的生命力都被这无尽的燥热抽干。

    烈阳刀法,这就是他们左家父子纵横江湖的绝技。左刀也正是凭借自创的这一绝技,才得以成为梁梦醒之外独当一面的顶尖高手,跻身九天风云榜。

    白雪音屏息沉气,运起幻雪剑法相抗,两人一刀一剑一热一寒,打得难解难分。

    蓝桥见机会难得,转入隔壁房间,果然见到一只大麻袋被放在墙角,里面的人仍兀自挣扎。

    他解开袋口,见是一张少年人的面孔,低声道:“我是来救你的,快跟我走。”说着他解开少年人身上绑着的绳索,把他拉出麻袋。

    这少年人最多不过十五岁,生得虎目剑眉,俊逸中带着几分清秀,让人看了心生好感。特别是他的一对手,手指纤长匀称,且皮肤细嫩,颇有富贵之态。

    蓝桥取出少年人嘴里塞着的一团破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玉衡。”少年人轻咳了两声道,“陈玉衡。”

    “现在左战被我的同伴缠住,我先带你离开。”蓝桥拉起陈玉衡便往楼下走,走到大街上他辨明了方向,往北城门疾行而去。

    庐州城并不大,眼见城门在望,蓝桥忽听身后破风声响,一股令人窒息的燥热之气迫了过来。

    蓝桥倏地转身,只见左战手中的星陨战刀已如流星赶月般往他的面门砍来。

    破晓剑被埋在小谷中,蓝桥手无寸铁,情急之下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左战这一刀。

    左战杀至身前毫不停留,星陨战刀连绵不绝地向蓝桥攻去。蓝桥在地上左闪右滚极为狼狈,战刀时不时落在他身边的地砖之上,火星四溅。

    蓝桥偷眼看见陈玉衡还站在一边发呆,喝道:“还愣着作甚,快跑啊!”

    陈玉衡这才醒过神来,转身便跑。

    左战见陈玉衡逃跑正欲去追,蓝桥一轱辘又跳起来,一记掌刀斩向他的后颈。

    “左右那小子跑不远,待我先收拾了你!”左战挥刀扫开蓝桥的手掌,同时刀上热力剧盛,一招直截了当的横扫千军,往蓝桥拦腰砍来。

    “公子接剑!”正在蓝桥不知如何招架的当儿,白雪音的河清剑凌空飞至。蓝桥接住长剑,发觉剑上还含着白雪音些许阴寒之气,登时会意,运劲与白雪音气息合一,一剑斩在左战的星陨战刀上。

    “当”的一声,两人皆是剧震,左战吃亏在没想到蓝桥突然有了兵器在手,剑上更余有白雪音的阴寒之气,被这一剑击得踉跄一步。

    蓝桥则是气势大盛,得势不饶人地一连四剑,把左战逼得连连后退。

    “看招!”蓝桥暴喝一声,手中长剑脱手掷出。河清剑打着转,如夺命的车轮般往左战横扫过去。

    左战来不及回气,一弯腰躲过这一剑,却不料一身白衣的白雪音又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反手接过飞来的长剑。

    “来得好。”白雪音一声轻笑,又是一**风雪般的攻势朝左战席卷而来,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此时左战已彻底到了强弩之末,他不敢硬接白雪音的剑招,怪叫一声蹿上路边的屋顶,转瞬跑得远了。

    白雪音长剑回鞘,不好意思地对蓝桥道:“抱歉啊,左战和我打到一半忽然扭头就跑,应该是察觉到我们调虎离山的用意了。他身法很快,我紧赶慢赶,总还算赶上了。”

    “没事没事,惊是惊了点,幸亏是有惊无险。”蓝桥抚着额上的冷汗笑道,“这左战还有点厉害的,差点就把小命交代了。”

    “他那烈日炙烤般的刀法与我的幻雪剑法好似宿命中的死敌,互相克制极端相反。”白雪音唏嘘着道,“以后再遇到他,可得打醒十二分的小心。”

    这时就听马蹄声响,一群英姿飒爽的女骑士骑着骏马沿街朝他们靠近过来。

    她们一共十三骑,除领头一骑外,余下十二骑分作两列跟随其后。她们彼此间的距离保持得丝毫不差,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

    跟着骑士们跑过来的还有陈玉衡,他一边挥手一边叫道:“阿姐!阿姐!”

    为首的女骑士近三十岁的样子,虽风尘仆仆,却难掩成熟的风韵。她在蓝桥身前翻身下马,解下头上的皮帽,散开一头瀑布般的长发,拱手道:“在下青州帮陈玉倩,多谢少侠义助舍弟脱身。”另外十二位女骑士也一齐下马,动作整齐划一,让人称赞。

    这时陈玉衡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阿姐你怎么来了?”

    “哼,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阿姐若再不来,你的脑袋还能在脖子上放多久?”陈玉倩没好气地横了陈玉衡一眼,朝蓝桥再一拜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日后江湖再见,玉倩也好报答公子大恩。”

    蓝桥此趟本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陈玉倩问自己,也不愿多惹是非,一抱拳随口诌道:“在下荆州乔楮,碰巧路过此地。令弟无事便是最好,姐姐不必多礼。”

    陈玉倩听蓝桥叫自己“姐姐”,不禁莞尔。她目光转向白雪音,白雪音以为她也要问自己姓名,正准备效仿蓝桥也编个假名字,陈玉倩悠然笑道:“久闻倾城美女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可人儿。叶宗主有白女侠这样的高徒,也不愧是武林中最值得尊敬的大宗师之一了。”

    白雪音赧然道:“小妹愧不敢当哩。”

    陈玉倩看看蓝桥,又看看白雪音,眼神中露出一丝疑问:“乔少侠和白女侠这是……”她话虽说到这里止住,但那暧昧的语气却很显然是在探问蓝桥和白雪音的关系。

    白雪音偷瞄蓝桥一眼,面颊微红,正不知如何作答,蓝桥拱手道:“我和白女侠亦是萍水相逢,碰巧在庐州遇到令弟。”

    陈玉倩“哦”了一声,眼珠一转笑道:“二位此番救了舍弟,我这当姐姐的怎也不能没个表示。”她探手入怀,取出一黑一白两只造型一模一样的手环,交给分别交给蓝桥和白雪音,“这对阴阳手环是我几年前在辽东偶然得到的宝贝,今日分送给二位,算是聊表玉倩谢意。”

    蓝桥仔细端详手中的黑色手环,但见是一只二指宽的光滑镯子,只道是寻常之物,便道了声谢,套在左手腕上。白雪音见蓝桥收下,自己也不好推脱,便也把自己那只白色手环套在右手腕上。

    陈玉倩又和他们寒暄几句,说什么以后若有机会去青州或者辽东马场,她必热情招待另有重谢云云。蓝桥随口应着,最后对陈玉衡道:“你看你姐姐这么关心你,以后不许再耍小性子离家出走了,知道不知道?”

    陈玉衡本来也是因为小事闹别扭,此时自知理亏,嗫嚅地应是,点头如捣蒜。

    陈玉倩拉着陈玉衡坐上马背,另外十二名女骑士也一齐上马。陈玉倩坐在马背上最后拱手道了声谢,随即一声呼哨,十三匹骏马转瞬呼啸而去。

    “我们也回去吧。”蓝桥走至白雪音身边,刚想抬手挠头,忽觉一股奇怪的吸力从手上传来,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摸上了白雪音柔嫩的纤手。

    “这……我不是……”蓝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白雪音羞得满面通红,想要把手甩开,却发现自己的手就像粘在蓝桥的手上一样,怎么也甩不开。她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她和蓝桥的那对手环吸在一起,用左手按住蓝桥的手臂右手再一拔,这才把手拿开。

    “这对阴阳手环……莫非是磁石吗?”蓝桥走开两步,疑惑地打量着自己那只手环,但见那材质非金非玉非银非铁,摸起来凉丝丝的,转头问白雪音道:“你觉得手环有点发凉吗?”

    白雪音摇头道:“没有啊,我倒是觉得这手环暖暖的很舒服呢。”

    “这倒奇了。”蓝桥不解地皱了皱眉,暗运真气贯行其中。就听白雪音“咦”了一声,她的右臂扬起,竟被手腕上的白手环扯着朝蓝桥走了一步。

    白雪音心中奇怪,便也催动真气与那手环的吸力相抗,却不料她越是运气,那手环的吸力就越强。她心中一动,忽地逆运真气,手环上的吸力瞬间变成相反的推力,把毫无防备的蓝桥推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白雪音摸着右腕上因真气灌注而变得冰凉的白色手环,恍然道:“啊,这个好玩!”当她撤去真气,手环重又开始变得温暖。

    蓝桥爬起来拍了拍屁股道:“看起来这对手环会因我们的真气而产生吸力或推力,看来这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还是先回客栈再研究吧,别在这大街上丢人了。”白雪音说着话忽然再一运气,手环产生吸力,蓝桥忙紧走几步跟上她。

    两人刚要移步,忽听身后有人叫道:“乔少侠白女侠,请留步。”

第024章 对酒当歌

    蓝桥回头一看,但见一位英挺的青年汉子正站在巷口朝他招手。这人似刚过而立,双腿修长,腰杆挺拔,离远了看或者有人会怀疑他营养不良,但若走近看到他充满张力的肌肉线条,就会完全打消以上的疑虑。

    “如晦兄!”蓝桥见到此人,立时激动地朝巷口走去。他见白雪音还呆立在原地,转头招呼她道:“快过来,这是小侯爷风月明。”

    白雪音这才恍然,跟着蓝桥走到风月明身边道:“小女子白雪音,见过小侯爷。”

    “叫我月明就好。”风月明哈哈笑道,“怀远,你什么时候改名叫乔楮了?”

    蓝桥知道刚才和陈玉倩的对话都被风月明听了去,老脸一红道:“我这不也想少惹事非嘛。”

    风月明的目光又落到白雪音身上,啧啧赞道:“叶宗主收了个好徒儿啊,不但人生得俊,剑法也足可以独当一面,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连我都感觉自己不再年轻啦。”

    白雪音羞赧地道:“小侯爷过奖了,小女子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哪敢与小侯爷相比。”

    “蓝叔叔的事我都听说了。”风月明喟然一叹,走回到蓝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哥俩喝两杯?”

    午夜的庐州城鲜有店铺营业,只有牛骨汤面的郝掌柜还点着盏昏黄的油灯。郝掌柜拿着块抹布,一边哼着故乡的山歌,一边擦着不知被他擦过多少遍的饭桌。

    “掌柜的。”白雪音走到店门前,轻声问道,“请问还营业吗?”

    郝掌柜悠悠转过身来,见到是白雪音,漫步皱纹的老脸绽出一丝笑容笑道:“原来是姑娘来了,快请进。”他快步走至一张桌前,替白雪音拉开长凳,笑容可掬地请她入座。

    风月明第二个进来道:“深夜叨扰,麻烦掌柜了。”他因生得太高,不得不低下头才能钻进低矮的门框:“我们想讨几杯酒喝。”

    蓝桥最后进来道:“若是因此影响到掌柜打烊休息,我们愿付双倍的酒资。”

    白雪音幽幽地白他一眼道:“莫非蓝公子此时又有钱付账了?”

    “不碍事,不碍事。”郝掌柜笑道,“只是我这柜上已无好酒,还请几位客官莫要嫌弃。”他一边说一边推出一个粗陶酒坛,指着道:“只有这庐州老烧,喝起来割喉咙,怕客官们喝不惯呢。”

    “无妨,以后若有机会,我请你喝我们青州的青菱酒。”风月明脚尖一挑,五十斤的大酒坛飞上半空,他随手抓住拍碎泥封,将浑浊的酒浆倒进三人面前的吃面用的大海碗中。

    郝掌柜见他露这一手,还以为他是绿林好汉,既觉惊叹又有些害怕,忍不住退后半步。

    风月明看他一眼,似是瞧破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掌柜放心,我们并非黑道强徒,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说。”说罢他把一串制钱扔到柜上。

    郝掌柜这才略觉安心,远远坐到角落里的一张长椅上。

    风月明双手举起酒碗,再叹一声道:“这一碗,先祭蓝叔叔的在天之灵。”

    蓝桥含泪举起酒碗,跟着风月明把酒浆缓缓倾洒于地,白雪音亦神情肃穆地举酒而祭。

    风月明再为他们添了第二碗酒,这才豪爽地饮下。蓝桥仰脖陪他一饮而尽,白雪音却因很少喝酒,被呛得咳嗽起来。

    “蓝叔叔走前有留下什么话说吗?”风月明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拭去嘴角的酒渍。

    蓝桥于是把蓝若海道左遇袭,一直到他和白雪音秘谷疗伤的经历细细讲了一遍。风月明听后点头道:“蓝叔叔让你来青州是对的,无论我爹还是我,从来没把你当外人看过。”他顿了顿忽然又道:“蓝叔叔除了让你来青州,没再具体交代什么事情?”

    “他最后似还有句话想说,没说完就断气了。”蓝桥回忆着道,“似乎是说什么约定来着,如晦兄知道此事吗?”

    “我也不知道。”风月明扫了眼一旁目露关切的白雪音,淡淡道:“这或许你得直接问我爹。”他似是不愿再谈这个话题,沉吟片刻,分别拉起蓝桥和白雪音的手腕道:“来,让我看看你们伤势恢复得如何。”

    风月明以精纯的先天真气分别在二人经脉中探过一周,难掩讶色地对白雪音道:“贵派的内功心法真是神奇,不但将破损的经脉尽数修复,还把经脉拓宽了不少,这为你们未来在功力上的精进又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蓝桥有些兴奋地道:“此话怎讲?”

    风月明笑道:“如果说此前你们的经脉是一个蓄水池,受伤后四处漏水,现在修复后的经脉就如同一个雄伟坚固的大水库,虽然蓄水尚浅,功力还待慢慢积累,但少则半年,多则一两年,待你们内家真气的积水蓄满,不但可以功力尽复,更有机会得窥蓝叔叔叶宗主般的剑道至境。”

    白雪音听出他的话外之音道:“小侯爷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虽然筑好了大水库,但因前番真气损失殆尽,还需一段时间重新积累。”

    “小丫头聪明,一点就透。”风月明说着转向蓝桥道:“怀远,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按照家父遗命,我本应去青州寻你。”蓝桥小口啜着碗中浊酒道,“但现在蓝枫和小郡主不知去向,我怎都要找到他们。”

    风月明放下酒碗道:“你弟弟和江陵郡主,现在应该在北平。”

    “此话当真?”蓝桥骤闻蓝枫和朱清筱的消息,激动地手一抖,不少酒浆洒了出来。

    白雪音从怀中摸出一张绣帕,轻轻为蓝桥擦拭被酒打湿的衣袖。

    风月明扫了白雪音一眼,肯定地道:“燕王刚刚发布了靖难檄文,号召北平府百姓积极支持靖难。檄文直指齐泰黄子澄二人蛊惑君心,致使湘王**而死,江陵郡主流落异乡。”

    蓝桥喟然道:“清筱若真到了北平,倒也算暂时安全。只是燕王竟公然拿她的疮疤当枪使,这多少让人有些不快。”他说着拿过酒坛,又为自己添满了酒道:“那蓝枫呢?”

    风月明哑然失笑道:“听说他已经成了燕王身边的智囊,现在想必正为燕王的靖难大业忙得不可开交呢。”

    “可这不是公然谋反吗?”蓝桥不解地道,“他怎会如此不智?”

    “当你从荆州带走江陵郡主,就已经踏上和朝廷作对的不归路了。”风月明缓缓道,“比起等皇上认错,也许他的选择才是更现实的。”

    蓝桥沉默片刻,似在咀嚼风月明的话,半晌才道:“那我是否应去北平找他们?”

    “其实只要确定他二人安然无恙,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风月明似若无意地扫了眼蓝桥和白雪音腕上的阴阳手环,突然岔开话题道:“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庐州?”

    蓝桥奇道:“不是为了来找玉衡吗?”

    风月明点点头又道:“你可知这玉倩玉衡姐弟是什么人?”

    “我记得她好像说过,是青州帮……”蓝桥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对哦,如晦兄不也是在青州?”

    “我们文昌侯府是在青州城的西郊,青州帮则是在青州城内,我们两股势力在青州可以说是唇齿相依。我和玉倩是很好的朋友,时常应她所求教玉衡几手功夫。”风月明解释道:“你别看玉倩还不到三十岁,其实人家已经是青州帮的帮主了,整个青州帮的生意包括辽东马场在她的打理下无不井井有条,呈现日趋繁荣的景象。”

    蓝桥心中一震,想起左战提到过的辽东马场:“辽东马场也是青州帮的产业?”

    “辽东马场虽位于辽东,但青州帮因掌控着渤海湾的海运生意,能把辽东的优质战马源源不断地送抵中原。”风月明唏嘘地道,“如今天下风云变幻,眼见战乱将起,辽东马场立时便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可以说谁得到辽东马场,谁就能在未来的战场上多得一分胜算。爹正是因为听到了蓬莱阁对付辽东马场的阴谋,孤身一人跑去蓬莱阁打探,这才被梁梦醒和左刀联手所伤。”

    “原来风伯伯是这么伤的。”蓝桥明白过来,“所以现在青州的局面……”

    “现在的青州是外松内紧,福祸难料。”风月明沉声道,“我们和燕王的关系人尽皆知,如今燕王起事,便如同把我们侯府放到火上烤,再加上觊觎辽东马场的琼楼会蓬莱阁……唉,这将是个多事之秋啊……”

    蓝桥又问道:“朝廷那边有什么动静?”

    “皇上已拜老将耿炳文为平燕将军,集结大军三十万,准备讨伐北平。”风月明说得入神,一时忘了给空碗里添酒,白雪音拿过酒坛替他倒满。

    “三十万?”蓝桥倒吸一口凉气道,“也不知蓝枫能不能挺过这关。”

    “你也太小看燕王了。”风月明一口气又喝下半碗酒道,“依现在的情况,燕王还没那么快败。”

    蓝桥试探着道:“这么说,如晦兄是想我来青州助你?”

    “实话实说,虽然不好意思开口,但我确是这么想的。”风月明苦笑道,“现在各方势力都对青州虎视眈眈,我爹又受伤闭关,我一个人是双拳难敌四手啊。你如果能来青州助我一臂之力,那真是再好不过。”

    “可……”蓝桥仍不放弃先去北平找蓝枫的念头,迟疑着难以决断。

    “这样吧,我替你跑一趟北平。”白雪音推开面前的酒碗,接口道:“反正我和他们也熟,我去北平你总放心吧?”

    “放心是放心。”蓝桥怔了一下,咬着嘴唇道,“只是耿炳文不日北伐,到时候北平附近兵荒马乱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呀。”

    “没想到你还担心起我来了。”白雪音“噗嗤”一笑道,“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萧无痕剑下救出来的了?”

    “嘿嘿……”蓝桥感激地道,“那就多谢了。”

    白雪音不忘叮嘱地道:“你也好好保重,别忘了定远伯的遗命,还要你把他的骨灰送上天莲峰呢。”

    蓝桥替众人倒满了酒,举起满溢的酒碗道:“干!什么都不多说了,今夜一醉方休!”

    白雪音也豪爽地撸起衣袖,咕嘟咕嘟饮尽碗中酒浆,大呼痛快。

    只有风月明看着他们腕上交映生辉的阴阳手环,陷入深思。

第025章 燕王家宴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北平的燕王|府内张灯结彩,燕王朱棣大设家宴,准备与他的家人,以及共举大事的股肱之臣共度良宵。

    尚未天黑,蓝枫和朱清筱便被请至了燕王|府,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张辅。

    及至门口,一位古铜色肌肤的青年汉子笑着迎了出来,用浑厚雄壮的嗓音说道:“快跟我来,就等你们开席了。”但见此人中等身材,说不上高也谈不上矮,身材比例匀称,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他头大如斗,一双豹眼炯炯有神,颌下短髯为他平添一股狂野不羁的味道。特别他有一种既懒散又洒脱的有些矛盾的气质,让人觉得他既可以为了某事奋不顾身赴汤蹈火,也可能对另一件事不闻不问漠不关心。

    “劳二爷亲自出迎,张辅惶恐之至。”见张辅谦卑地躬身行礼,蓝枫知道眼前此君便是以勇武著称的燕王次子朱高煦,忙也向他行礼问安。

    朱高煦转向小木车上的朱清筱问道:“妹子的腿感觉怎么样了?”

    朱清筱无奈地摇摇头道:“能动了,但还不能下地行走。”

    “不要着急,会好起来的。”朱高煦温柔地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已问过郎中,只要再静养两三个月,当可完全恢复过来。”

    四人一路寒暄着走进花厅,远远便看到燕王朱棣端坐主席,左边是王后徐妙云,右边则是他新纳的王妃张雨婷。二女与朱棣同坐一席,均是披珠戴翠的盛装打扮。

    众人先向朱棣行礼,朱清筱坚持要从车上下来,被朱棣一道柔和的掌风止住。张雨婷是张辅的胞姐,故张辅和朱棣行过君臣之礼后,又向张雨婷行家礼。

    张雨婷微笑地和张辅话了两句家常,一对美目落在他身边的朱清筱身上:“不愧是天子血脉的金枝玉叶,小郡主让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朱棣左边的左侧首席坐着个衣着华贵细皮嫩肉的小胖子,一个妙目生辉的美丽少女与他同席。少女用春葱般的玉手剥开一个橘子,一点点送进小胖子的口中。小胖子呵呵一笑,吃下橘子后把少女指尖上的汁液也吸吮干净,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以及世子妃张秀华。

    见过礼后,朱高炽憨笑着道:“我这腿也是老毛病了,不方便起身,还请张将军和蓝二公子不要见怪。”

    这时朱高煦走到属于他的右侧首席前坐下,喟叹着道:“大哥有如此温柔的夫人在怀,小弟着实心中羡慕。”

    王后徐妙云瞪他一眼道:“早便说过要给你说门亲事,是你自己不肯,如今却又怨得谁来?”

    张秀华也娇笑着道:“以我们二爷的品貌武功,若真有心娶亲,谁家女儿不愿乖乖上门呢?”

    朱高炽低声责道:“少说两句,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不想这话却被朱棣听到,他大手一挥道:“炽儿此言差矣,今天是家宴,大家有什么话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有任何顾忌。”

    朱高炽旁的左侧次席是道衍大师,对面朱高煦旁的右侧次席则是冷晗,与二人致意过后,张辅径自走到道衍旁的左侧末席就坐。蓝枫身为客人,理应和朱清筱坐到冷晗身边的右侧末席,他走到席前看了张辅一眼,对朱清筱道:“我这人食量大,你跟我同席恐怕要饿肚子了。”

    朱清筱大嗔道:“蓝枫哥你这说的什么话?当人家是饭桶吗?”

    朱棣本也想为朱清筱说两句公道话,却忽然被身边的张雨婷掐了一下,见她黛眉一挑露出暧昧的神色,登时会意过来,哈哈一笑道:“文弼啊,本王记得你以前总说食欲不振,二十多岁身子还这么瘦弱,就让小郡主与你同席如何?”他一边说还一边朝张辅猛打眼色。

    张辅面现喜色,忙谢恩道:“张辅荣幸之至。”

    主人既然发话,朱清筱自也无从反对。她幽怨地看了蓝枫一眼,摇动小木车来到张辅身边。张辅殷勤地扶着她下了车,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软垫上。

    见众人都已落座,朱棣拍了三下掌,一连串婢女立时流水般地为众人奉上美酒佳肴。

    朱棣首先举杯道:“今天是八月十五,就在两天前,耿炳文率三十万大军抵达真定,并分兵于河间、鄚州、雄县,彼此互成犄角之势。”

    大战一触即发,朱棣却似毫不在意地大摆家宴,且用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讲述军情,一股由内而发的强大自信立时感染了席间众人。

    道衍向朱棣的主席遥一拱手,道:“建文出兵如此仓促,可见他削藩之志毫无转圜的余地。大王机敏善断,在夺取北平府后又连下通州、蓟州、遵化、密云、居庸关、怀来、永平、松亭、宣府等地,将北平周围的战略要地全部扫清。耿炳文兵力虽是我军数倍,但在我们的地盘上,还轮不到他撒野。”

    朱棣接过张雨婷细心为他切开的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大嚼了几下道:“多亏三军将士用命,还有蓝二公子当初堪比隆中对的一番宏论。来,蓝二公子,这烤羊腿味道相当不错,别光想着天时地利了,多吃些,那边有酱。”

    见蓝枫拿了筷子却迟迟不肯下箸,朱棣一拍脑袋笑道:“差点忘了,都说蓝二公子生性风流,最懂品花惜花,如今缺了美人相伴,怎能吃得尽兴?”说着他又拍了拍手,朝蓝枫狡黠地一笑道:“为了让蓝二公子满意,本王特意从京城请来一位美女助兴,有她席间作陪,蓝二公子想必可以胃口大开了。”

    众人皆是哄笑,蓝枫不知朱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想婉言谢绝,话还没出口,就听身后一个娇滴滴的少女说道:“小女楚星雨,叩见大王。”

    只见屏风后闪出一位二八妙龄的清纯少女,秀发如云,长裙曳地,面如娇花,目似朗星,身姿楚楚仿佛弱不禁风,美目盼兮却又落落大方。她盈盈走到花厅正中,缓缓屈膝向朱棣下拜,神色中既饱含尊敬又不乏些许娇羞。

    蓝枫几乎看得呆了,脱口道:“这真是名列倾城榜上的楚星雨楚小姐?”

    楚星雨转头看向蓝枫,嫣然一笑,却没有立刻答他。她起身转了个角度,又向王后徐妙云盈盈拜倒道:“小女叩见王后。”行礼过后她再起身,然后又向张雨婷问安。她待把王妃、世子、世子妃、朱高煦包括朱清筱等人一一拜过,这才莲步轻移走至蓝枫的席前,再次屈膝跪倒,柔声道:“星雨见过蓝二公子。”

    蓝枫怔怔看着她这重复了不知多少次的一起一跪,但觉她每一次的仪态都是那么曼妙,每一次的身姿都是那么动人,忍不住道:“楚小姐每次见人,都要这样依次跪一遍下来吗?”

    楚星雨没想到蓝枫会问她这个问题,见他没让自己起来,便依旧跪在蓝枫席前,笑吟吟地答道:“小女子初进神女楼时什么都不懂,花姐也什么都不教,只让小女子反复练一个动作,那就是跪。她说做我们这一行的女孩子,最重要就是学会跪的姿势。当时小女子光这一跪就练了个把月,直练到腿都肿了花姐才满意,让小女子开始学习坐立卧行等其他仪态。”

    徐妙云感叹道:“真是我见犹怜啊。”

    楚星雨目光大胆地凝视着蓝枫,巧笑倩兮地道:“蓝二公子看够了吗?”

    蓝枫见她笑得虽甜,话中却隐含嗔怨,恍如梦中惊醒,忙起身搀扶道:“小姐请起。”

    “多谢蓝二公子。”她盈盈起身,又转向朱棣道,“小女为大王献舞一曲,以助大王雅兴如何?”

    “甚好,甚好。”朱棣连声叫好,唤来乐师奏乐。楚星雨在席间翩然一舞,时而旋转娇躯如鲜花盛放,时而展臂俏立如嫩柳迎风,时疾时缓,时颦时笑,仿佛嬉戏云间的仙子,又似玩闹水边的孩童,引得众人无不陶醉其中。

    舞毕,楚星雨悠然再行一礼,朱棣打出手势,示意她坐到蓝枫身边。

    楚星雨香汗淋漓地在身边坐下,蓝枫只觉呼吸加速口舌发干。楚星雨见状娇笑道:“蓝二公子是不是太热了,喝点水吧。”她边说边探出纤手,为他倒了半杯酸梅汁,双手捧到他面前道:“蓝二公子请用。”

    蓝枫伸手去接那杯子,却不小心碰到楚星雨温热的手指,触电般抖了一下,把酸梅汁洒了出来。

    楚星雨不无幽怨地看了蓝枫一眼,掏出绣帕默默擦拭。

    蓝枫臊得面红过耳,只觉整个花厅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正窘得无地自容,忽然一个家仆走进花厅禀道:“报告大王,外面有人求见。”

    “哦?”朱棣显然也没想到何人会在此时造访,问道:“何人求见?”

    家仆道:“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我……我不敢多看……”他说到这里也低下了头,“她自称是叫白什么……哦……白雪音……”

    “什么?白姐姐竟然到北平来啦?”朱清筱雀跃地道,“她一个人来的吗?”

    家仆道:“是只有她一个。”

    朱棣大手一挥道:“快请!”

    白雪音素衣白裙走进花厅,面上虽有几分疲惫,却依然难掩清丽的姿容。

    朱高煦掩饰不住激动地道:“久仰天莲宗的白女侠天生丽质侠骨仁心,今日得见芳容,当浮一大白。”他说着双手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白雪音却看也没看朱高煦,先扫了眼和楚星雨同席而坐正面露尴尬的蓝枫,然后走到朱清筱身边关切地问道:“你的腿怎么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朱清筱“豪气”上涌,满不在乎地道,“是不是蓝桥哥担心我,所以让白姐姐看我来了?白姐姐可回去告诉他,叫他不必担心,我现在可好了。”

    蓝枫哂道:“怎么现在又变成‘这点小伤’了?当初是谁在床上疼得嗷嗷直叫来着?”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朱清筱狠狠白了蓝枫一眼,大嗔道,“楚姐姐,快弄点吃的塞住这人的嘴巴,真是太讨厌了。”

    “遵命。”楚星雨含笑夹起一根鸡腿,递到蓝枫面前。

    朱高煦讨了个没趣仍不死心,忽然转向徐妙云道:“我之前不是一直拒绝母后给我说媒吗?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他说这句话时虽面向着徐妙云,眼睛却仍盯着白雪音。

    徐妙云为母心慈,岂能不知儿子的心意?她轻咳了一声,招呼白雪音道:“白女侠到我身边来坐如何?一路奔波,肯定饿了吧?”

    白雪音不好太违拗主人家的意愿,点了点头坐到徐妙云身边。

    徐妙云对白雪音亦是越看越爱,亲自为她盛了碗汤,柔声道:“先喝点汤,养胃的。”

    白雪音一路从庐州赶到北平,沿途都是干粮充饥,当下也不客气,双手捧起汤碗便喝,毫不似大家闺秀那般扭捏之态。

    朱棣哈哈笑道:“都说倾城榜有十大美女,没想到现在十中有三,都在我的燕王|府里。”

    张辅宠溺地看了眼身边对自己心不在焉的朱清筱,拱手道:“这说明大王洪福齐天,尽收天下人心。”

    朱清筱微一皱眉,嫌张辅这句话太过谄媚,却听朱棣接着又对徐妙云道:“若是哪日你能劝你三妹到北平来玩玩,就更好了。”

    徐妙云含笑打趣他道:“怎么?大王对妙锦也有心思?”

    这时白雪音喝完了汤,刚一放下汤碗就见朱高煦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她正想避开对方的目光,朱高煦已厚着脸皮道:“敢问白女侠可已有了意中人?”

    白雪音稍稍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未曾。”

    “那你看我怎么样?”朱高煦干笑着道,“若是白女侠尚未在北平城寻到宿处,住到我府里如何……嘿,我是说……住到我心里。”

    花厅内顿时静至针落可闻。

    白雪音没想到朱高煦竟如此坦诚直接,让她连装傻充愣的可能都没有。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又不知在这种场合下该如何说,一时僵在那里。

    冷晗轻咳一声,打破这尴尬的沉默。他转头对朱高煦道:“煦儿,你怎可如此唐突?你看都吓坏人家白女侠了。你好歹也是天子血脉皇室宗亲,就算真对人家姑娘有意,也应先禀明皇上,再明媒行聘,像这样随口一句话就想让人家住到你府上,成何体统?”冷晗虽无爵位,但在北平一直是教导朱高煦习武的师父,故能以长辈的姿态直言他的不是。

    朱高煦冷汗涔涔地道:“煦儿知错了。”他转向白雪音再一拱手,起身深揖到地道:“在下言辞粗鲁,有冒犯之处,还请白女侠见谅。”

    白雪音忙也站起身,回礼道:“公子不必如此,小女子扰了诸位雅兴,这就告辞了。”说罢她和蓝枫朱清筱分别再对视一眼,道一声“保重”,径自离开。

    朱棣目送白雪音的背影去远,慨然叹息一声,对朱高煦道:“你这小子,颇有几分为父年轻时的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妙云面上微微泛红地嗔道:“若大王指的是对姑娘家死缠烂打耍流氓的样子,还是莫要让煦儿学了。”

    众人哄堂大笑。

    朱高煦见朱高炽也笑得肥肉直颤,气结道:“你们怀里都有美人抱着,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

    于是众人再度大笑。

    宴罢,楚星雨告辞离开,蓝枫虽然有些不舍,却也长舒了一口气。

    朱棣挥手示意婢仆退下,对蓝枫道:“这位楚小姐来自京城最大的风月场神女楼,蓝二公子若真对她有意,逢场作戏可以,却切莫动了真感情。”

    蓝枫听出朱棣话里有话,一个激灵道:“大王的意思是……”

    朱棣冷哼了一声道:“楚星雨是神女楼花大家外最亮的牌子,一向卖艺不卖身,一般人想见她一面都得排上一个多月。你说这样一位大红人,怎么就应了本王的邀,不远千里跑来北平呢?”

    蓝枫陡然一震,自责道:“是我色迷心窍,疏漏了这一点。”

    “本王要的就是你色迷心窍,如此我们这场家宴才能通过那位楚小姐传到敌军耳中啊。”朱棣哈哈大笑,忽然一拍席案,大喝道:“张玉朱能何在?”

    “末将在!”伴随这一声喊,大将张玉和朱能盔明甲亮地出现在花厅门外。

    朱棣长身而起,眼中射出摄人的威芒:“张玉,本王命你领三万人马,今夜子时出发,趁中秋夜敌军不备偷袭雄县。朱能,你率两万人埋伏在雄县外的路边,待鄚州援兵赶到,便以伏击克之,随后你二人合兵一处,趁机进攻鄚州。”

    “末将遵命!”张玉朱能二将高声领命,转身去了。

    是夜,燕军趁中秋夜南军饮酒作乐之机,突破雄县鄚州,尽克南军的先头部队。朱棣继而又于滹沱河北岸与耿炳文展开决战,大败南军的主力部队。耿炳文大败后人马不足十万,逃回真定城,燕军靖难首战告捷。

第026章 文昌侯府

    青州之名,始见《尚书·禹贡》:“海岱惟青州”,为古“九州”之一。

    青州府隶属山东行省,其治所益都又被当地人简称为青州城或府城。青州城地处沂山山脉与鲁北平原的洽接地带,壮丽绵延的沂山山脉由东向西横亘城南,到城西百里许处又折而向北,在青州城的西南方向形成一道钩子般的天然屏障。

    而这片位于青州城以西,同时又被沂山山脉西南环抱的长逾百里的山前平原,即归文昌侯府治下,作为琅琊铁骑的屯垦之地。

    洪武二十一年,风镇岳跟随蓝玉北伐,得胜后获封文昌伯。洪武二十五年,蒙古大汗也速迭尔进犯中原,洪武皇帝命风镇岳组建新军,支援北境战场。风镇岳得到辽东马场的支持,于山东琅琊郡练兵三千,称琅琊铁骑。他以长子风月明为先锋,与燕王朱棣合力击败也速迭尔,不但使琅琊铁骑扬名天下,风镇岳也因战功进为文昌侯。

    随后洪武皇帝下旨,命琅琊铁骑在青州城西郊实行屯垦。不到三年,风镇岳率领着手下从山脚开始,把近十万垧的荒地开垦成阡陌纵横的良田,不但保证了琅琊军和其家人们的自给自足,每年更向朝廷缴纳数十万石的税粮。

    这片田野形成一个巨大的扇形,把文昌侯府围在沂山山脉的山脚下。为增强侯府的军事防御力,风镇岳又在山脉上的六长山开建山城,用两年时间在六长山东麓的山壁上建起一座坚固的防御壁垒。如此侯府东临田野,西依山城,南有地势险要的群山迭翠,北有覆盖山野的原始森林,山中清溪流涧,原上麦浪飘香,近可登六长山顶,远可眺青州府城,一方奇景,如入画境。

    蓝桥虽曾在自家枫桥山庄见过来做客的风镇岳风月明父子,亲临文昌侯府尚是第一遭。他被眼前的一幕幕景象深深打动,感慨着道:“抬头是苍松翠柏,低头有鸡犬相闻,如晦兄这真是个好地方啊!”

    风月明笑道:“哪里哪里,你家在苏州的枫桥山庄不也是匠心独具吗?各有特色罢了。”

    两人谈笑着走进府门,早有一名侯府家丁迎了上来,接过风月明手中的马缰绳,热情地道:“小侯爷可回来了,这位贵客是?”他一边拉着风月明的马儿去马厩,一边用眼扫向蓝桥。

    这人身材魁梧,肤色黝黑,一看便是个练武的好手,却偏偏生了张娃娃脸,年轻中还带着几分稚嫩,活像个没长大的大男孩,让人看得倍感滑稽。不等风月明介绍,蓝桥已抢先自报家门道:“在下荆州乔楮,敢问这位仁兄是?”

    “我叫武羿。”家丁豪爽地道,“你也别仁兄仁兄的叫我,我不懂那些酸词。”

    风月明眼中的讶色一闪即逝,替蓝桥补充道:“我和这位乔兄弟有过命的交情,他因家中突逢变故,到青州来投靠我。”

    “原来是小侯爷的兄弟。”武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敬佩地道,“乔兄弟的功夫应该也不差,以后有机会我可得向你讨教两手。”

    见武羿走远了去拴马,风月明低声问蓝桥道:“为什么要用化名?”

    蓝桥想了想道:“如今我因清筱的事已成了钦犯,若是在这里暴露身份,不但安萧寒的聆雨堂不会放过我,更怕有人趁机利用,对你侯府不利。”

    “你说的也对。”风月明轻叹一声道:“乔楮就乔楮吧,等下你先随我去见我娘……”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一骑快马从府门外跑来,一位头戴青巾的骑士滚鞍下马,把一封书信递到风月明的面前道:“报小侯爷,这是我家帮主的急信。”

    风月明展信一看,面色陡变,匆匆对蓝桥道:“青州帮一艘运马的货船被蓬莱阁劫了,玉倩请我帮着去处理一下。你先在这边安顿下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他见武羿栓了马回来,转身又吩咐他道:“我有事先离开两天,这位乔兄弟你先帮我照应着,带他熟悉一下侯府的环境,给他找个地方住下。”

    蓝桥还没来得及说他也想跟风月明一起去,风月明展开轻功一个飞身跨上另一匹马的马背,然后催马而出,一眨眼的功夫已是去得远了。

    武羿傻呵呵地对着风月明的背影招手:“小侯爷放心,我会照顾好乔兄弟的!”

    蓝桥瞧着风月明的身影去远,不知怎的生出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虽说文昌侯府是片山清水秀的乐土,但毕竟是个陌生的地方,除了闭关养伤的风镇岳他谁也不认识。他看了眼正对他傻笑的武羿,问他道:“武兄可知你们侯爷身在何处?我有事想要见他。”

    武羿有些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只知侯爷受了伤,在这六长山里闭关疗伤。但六长山这么大,他具体在哪一峰哪一谷,我就不知道了。”

    蓝桥仰头看了眼云缭雾绕的六长山,暗叹一声,无奈放弃立即找到风镇岳面陈蓝若海死讯的想法,又道:“那现在你们侯爷闭关,侯府就全归如晦兄管吗?”

    “那当然。”武羿认真地点头道,“小侯爷可厉害哩。”

    “若是小侯爷也不在呢?”蓝桥接着问道,“像现在这种时候,谁是管事的?”

    “那就听夫人的。”武羿压低了声音道,“别看夫人平时很少出来话事,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主意的。当初侯爷为建山城的事情犹豫不决,就是夫人拍板坚持要建的,后来资费不够,夫人甚至还变卖了她的全部首饰,以支持山城的修建。”

    蓝桥虽从没见过这位侯府夫人,但听武羿这么一说,登时也对这位奇女子生出几分敬意。这时武羿引他走上一条小径,笑道:“眼瞧着太阳快下山了,仓促之间也来不及给乔兄收拾房间。这样吧,乔兄若不嫌弃,就先在我那将就一晚如何?”

    “多谢武兄,如此在下叨扰了。”蓝桥见武羿虽显不够精明,待人却足够真诚,不禁心生好感,随口又问道:“武兄在侯府主要做什么差事?”

    “就打打杂呗。”武羿满不在乎地道,“名义上我是许老爷子手下的侯府巡卫,但因侯府人手不足,又很少有人敢来找我们的麻烦,平时便帮着其他家丁做些杂务,像喂马或者跑跑腿什么的。”

    “侯府巡卫?”蓝桥好奇地道,“你们本来不就是屯田的琅琊军吗?还需要巡卫保护?”

    “琅琊军的战士们主要负责开荒种地,要是有个什么小偷小盗或者不请自来的江湖好汉,还得由我们招呼。”武羿边走边道:“三千琅琊军再加上他们的家室,侯府内外足有上万口人,平时也难免有点磕磕碰碰的小矛盾,这也归我们管。”

    蓝桥有意多了解些侯府内的情况,追问道:“你刚才说许老爷子,他是什么人?”

    “许老爷子是我们巡卫队的卫长,也算是我的顶头上司,还挺和蔼的。来这边走,脑袋低点小心树杈。”武羿引着蓝桥走进一道月门,进入一个白石墙环绕的小院,“听说他是当年跟随侯爷北伐的一位百夫长,被侯爷看中,后来就留在府里了。”

    这小院长约八十步,东西各有一排小屋,灰色的屋瓦,绿色的窗格,在残阳下显出一种幽深的静谧。两排小屋的中间是用灰砖砌成的的花田,花田里有零星绽放的鲜花,还有两丛随风摇曳的翠竹。

    几根细绳系在竹节上,绳上挂着晾晒的衣物,都是与武羿类似的卫队服,不时有水珠滴下,在残阳的余晖里闪现出耀眼的金光。

    蓝桥似是很满意这小院里的生活气息,赞道:“单是看这院子,便已有了家的感觉。”

    “进来吧。”武羿推开最北侧的一扇房门,“我这本就有两张床榻,只是一直少个人住。”

    蓝桥除了蓝若海的骨灰,也没有其他重要行李,很快便安置妥当。他正想问武羿去哪里吃饭,忽听一个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喊了过来。

    “武羿!武羿!”少女喊着武羿的名字,语气显得既迫切又气愤,“你死哪去了?快给我出来!”

    武羿听到这声音面色一变,连忙拉着蓝桥蹲着躲到书案底下,压低了声音道:“千万别出声,若是让她发现我们在这,咱俩全都要遭殃。”

    那少女的声音转眼到了门口,她一边继续喊着武羿,一边伸手擂门:“武羿,快给我出来,你忘了我交代你什么事了吗?快别藏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擂了几下门,显得愈发不耐烦起来,把眼凑到门缝处往里偷窥。武羿于是把蓝桥压着蹲得更低,并且一个劲做出噤声的手势。

    少女在门前又捶又喊,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仿佛终于确认了武羿不在,垂头丧气地叹息一声,最后又朝门上踹了一脚,恶狠狠道:“等你回来有你好看!”这才闷闷不乐地去了。

    武羿长舒了一口气,惊魂甫定地从案下爬出来道:“没事啦,她走远了。”

    蓝桥满是疑惑地问道:“这姑娘是谁?武兄为何如此怕她?”

    “她叫夏霜,可凶了。”武羿似乎很不愿意提及这个名字,敷衍地道,“白天她让我去府城给她买点东西,刚想出门就碰到小侯爷回来,三忙两忙便忘到脑后勺了。交不了差自然不敢见她,见了必又是一顿臭骂。”

    “原来是因为在下。”蓝桥歉然道,“若不是在下冒然来访,武兄也不会因为忙着安顿在下而误了差事。这样吧,夏姑娘要武兄去买什么,我去替武兄跑一趟。”

    “这怎好意思?”武羿摇头道,“小侯爷命我照顾好乔兄弟,怎好要乔兄弟替我跑腿?”

    “没关系,事情都是因我而起嘛,我也正好借此机会熟悉一下这边的环境。”蓝桥拍了拍武羿的肩头,柔声笑道,“等我从府城回来想必已是半夜,你告诉我她住在何处,我直接替你送过去就是了。反正我一个新来的谁都不认识,也不怕被她责骂两句。”

    “这……”武羿沉吟片刻,终露出喜色道:“那便多谢乔兄弟了。麻烦乔兄弟到青州城西的老于家买一斤蜜桃果干,然后送到……”他仿佛是真的怕了那夏姑娘,待说清她住的地方,如释重负地道:“乔兄弟真个仗义,等你回来我请你喝酒!”

    “好嘞,记住了。”蓝桥爽快地答应一声,趁天光尚亮,往青州府城而去。

第027章 风竹仙居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蓝桥回到侯府时已是明月高悬。他依照武羿的交代转过一个山脚,就来到一片静悄悄的小山坳前。

    这幽美的小山坳虽没有飞龙在天潜龙在渊,灵气却更甚。上有青山环抱轻风拂面,下有清溪入池菱花争奇,前有笔挺茂密的青翠竹林清新雅致,后有一望无尽的原始森林绵延不绝,让人只远远观之,便隐有望峰息心窥谷忘返之感。

    一阵山风袭来,夹杂着淡淡的松木气息,还有隐约的花香。蓝桥深吸了口气,顿感心旷神怡。他摸了摸怀里买好的蜜桃果干,向前走去。

    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墙在月光下显得古朴自然,一扇小小的柴门虚掩不开。一旁的木桩上钉着老旧的木牌,上面用苍浑雄劲的字体写着“风竹仙居”四个大字。

    “这字该不会是如晦兄或者风伯伯亲自写的吧?”蓝桥心中犯着嘀咕,轻轻推开柴门,“这夏姑娘还真是会选地方。”

    一条卵石小路由柴门蜿蜒而入,蓝桥信步而行,没多久就走进一片竹林之中。几盏圆球状的纸灯挂在弯弯的竹枝上,点亮了竹林内月光不及的幽暗空间,亦使这片清幽的竹林平添了几分意趣。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那拂过竹林的晚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竹影与灯光相互掩映,令人迷醉难以自拔,仿佛置身画卷之中。

    蓝桥停住脚步,既像是在欣赏竹林中独特的景致,又似不愿打扰这浑然天成的隐秘空间。

    “难怪这里叫风竹仙居,是有点仙境的味道。”蓝桥喃喃自语着道,“看来这夏姑娘表面虽凶,实际却是个雅人。”他猛然想到在如此深夜拜访一个姑娘家似有不妥,但事已至此,他又不愿挪动脚步打道回府。那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就仿佛他一旦转身,就辜负了这场上天恩赐的美妙月夜一样。

    正呆立间,一阵清脆的水声从一侧传来,透过竹林缝隙向声音来处看去,却是一汪菱叶散布的清池。蓝桥循着竹枝间的小径向菱池靠近,就见到一个身穿草绿色衣裙的少女玉立在池边。

    那少女背对着蓝桥,正俏立在池畔的一块奇石上,纤腰盈握,柔肩若削,一袭长发柔顺地垂落身后,其身姿之窈窕曼妙,只令这天上明月也为之黯然失色。她一双精巧的绣鞋齐整地摆放在一旁,露出一双白玉般无瑕的莲足。

    少女不时以足尖挑动池水,拨溅起如珠似翠的水花,便是蓝桥方才远远听到的清脆水声。

    玩了一会水后,少女蹲下身,单手拿起鞋子,赤脚沿池边向旁走了几步。月光照在她粉琢玉雕的侧脸上,尖巧的下颌,高挺的瑶鼻,微翘的朱唇以及纤长弯翘的睫毛都被照得纤毫毕现,只看得蓝桥魂为之摄,目光不敢稍离其身。

    少女停下脚步,把鞋子重新放下,然后径自弯下腰,把她那本来长及脚面的裙摆一点点向上卷起。她动作很慢却十分细致,一点点一折折地卷,让她精致的脚踝,晶莹笔直的**从裙下一点点暴露在月色里,蓝桥只看得喉头发干,甚至有点头晕目眩。

    她把裙摆卷到几乎大腿根部才罢手,又用一根细绳将裙摆束紧,然后缓步落足,竟踏进了那汪菱池里。蓝桥也直至此时方回过神来,恍然原来她是要入池采菱。

    边上的池水并不深,水面只到少女约一半大腿的地方。少女弯下柔软的腰肢,胸脯几乎贴上水面,伸展手臂去够池中的菱叶。

    她玉指纤长,三拨两弄便采得一块新鲜长成的青菱,随手丢到岸边,然后一边向侧面缓缓移动,一边采集更多的青菱扔上池岸。

    由于采菱的时候手要尽量向远处深处探,她的神情异常专注,娇躯也几乎完全绷紧,时而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拨弄被风吹散的青丝,以免落入水中。蓝桥看她这模样也替她揪心,不自禁地就走出了竹林,悄悄跟在少女身后。

    少女专注采菱,对身后事丝毫不察,只一边在月光下搜索着合适的收获物,一边沿岸缓缓移动。她是如此地专注,以至于移动的时候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因为上身前倾瞬间失了重心。

    她挣扎着想要直起身子重新站稳,晃了一晃却力有不逮,眼看就要摔进池里。

    “夏姑娘小心!”蓝桥不及多想已是一跃而出,从少女的侧后方朝她即将落水的身前空间蹿去。

    他在空中一个翻身,掠过少女身子时双掌猛力一推,将少女推得退后一步贴回到池壁上,自己则“扑通”一声跌入进菱花池里,浑身湿个通透。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怔了半晌才惊魂甫定地爬上岸去。她回头看着刚从水里站起来的蓝桥,不悦地道:“你是什么人?到这来做什么?”

    蓝桥站在池中,浑身都是洒落的水珠。他自知唐突了佳人不敢看她,只讷讷地挠了挠头道:“我……我叫乔楮,是武兄……哦不……是武羿……武羿他让我给夏小姐送蜜桃果干的……都是我不好……”

    “夏小姐?蜜桃果干?”少女轻轻一怔,怒容稍缓道,“哪个夏小姐?”

    蓝桥此时听出声音有异,不似下午叫门时的夏霜,抬头一看,却又是一呆。

    但见这少女眉目如画,月色之下青山淡淡秋水盈盈,俏脸有如玉雕,樱唇含着一丝微嗔。

    特别是她那副似笑非笑似羞含怨的神色,让蓝桥一阵心跳加速,窘得恨不得钻回到池水里去:“我的天……这也太美了吧……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你嘟囔什么呢?”少女轻轻整理着纷乱的秀发,嗔道:“水里不冷吗?还不快上来。”

    “我……”蓝桥想爬上岸,怎奈池底尽是淤泥,怎么也用不上力。

    少女似乎很欣赏他涨红了脸满头大汗的窘态,得意地在岸上踱着步子,还不忘揶揄他道:“真是笨死了。”

    看他扑腾半天实在爬不上来,少女重又蹲下,伸出一只纤手道:“来,拉着我。”

    蓝桥拉住她的小手,只觉触感柔嫩滑腻,不禁心神一荡。少女见他只拉手不用力,不禁大嗔道:“你这人哩,人家好心拉你上来,你却想趁机占人家便宜!你再不上来我可松手啦。”

    “别别……我上来……”蓝桥用力一拉,终于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岸。

    少女斜眼瞪着他道:“这下好了,蜜桃果干也泡汤了。”

    “小姐!”这时又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急急跑了过来,听声音正是傍晚来踹过门的夏霜。

    “小姐没事吧?”夏霜看了看情况,转对蓝桥厉声道:“你是谁?对我们小姐有什么不轨企图?看你这一身是水的熊样,必是想轻薄我们小姐不成,反被小姐教训了吧?小姐教训得好!真是个窝囊废!”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刻薄话如连珠炮般一句接着一句,说得蓝桥只能苦笑,半个字也接不上来。

    “霜儿,先别说了。”那小姐含笑止住夏霜的话,找了块岸边的石头坐下,悠闲地翘起一条**,问蓝桥道:“你说武羿让你来送蜜桃果干,可是真话?”

    “小姐和夏姑娘若是不信,明日找来武羿一问便知。”蓝桥从怀里摸出那包已被池水浸湿的果干,惋惜地道:“只可惜我也白跑了一趟。”

    夏霜见到被打湿的果干,劈头骂道:“就说你是个窝囊废吧?这么点屁事也做不好!这个武羿也真是的,竟敢把我交代的差事让这么个不靠谱的废物去做,坏了大小姐的心情,看我下次见面怎么收拾他。”

    蓝桥心中暗对武羿表示抱歉,勉强挤出个笑容道:“这样好不好,我这就先折回青州城去,等明天老于家一开门我立刻再买一份给大小姐送回来。”

    “我信你个鬼!”夏霜气道,“是不是眼瞧着闯祸想要溜了?”

    “说两句行了,他也不是故意的。”那小姐再度打断夏霜的话,柔声对蓝桥道:“我姓风,叫风夜菱。”

    “对哦!风夜菱!我早该想到的。”蓝桥懊恼地一拍脑袋道,“我说怎么好像在哪见过的,原来是倾城榜首的第一美女,难怪这么漂亮。”他直至此时才想起蓝枫给他看过的美人绘卷,不禁脱口吟道:“春风十里草木深,翩若惊鸿半掩门。菱歌泛夜花犹俏,一帘幽梦几曾真……”

    读到最后他还不忘偷瞄风夜菱一眼,又看了看自身**的狼狈样,忍不住自嘲道:“珠玉在侧。”

    风夜菱莞尔一笑,仿佛既得意又感到几分新奇。她身子前倾,清澈的眼波大胆地打量着蓝桥不断有水珠滑落的脸颊:“你还懂诗书?”

    夏霜忍不住踢了蓝桥一脚道:“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世说新语》有云:骠骑王武子是卫玠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风夜菱油然地解释道,“他是想说自惭形秽呢。”

    夏霜这才面色和缓了些:“算你会说话,还不快起来?”

    “多谢小姐。”蓝桥如蒙大赦,连忙爬起身道,“那我这就去了。”

    “喂!且慢!”风夜菱忽又起身轻声叫住他道,“是叫乔楮是吧?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成何体统?若是叫人看到传出去,岂非又要腹诽我风夜菱不近人情?”

    夏霜攥紧了小拳头,瞪着眼道:“我看谁敢!”

    风夜菱朝夏霜摆了摆手,让她拿竹篮去捡散落池边的青菱,转头又向蓝桥道:“你可以在我这换过衣服再走,不过……”她说到这里转了转明亮的眼珠,“我想先难为你,考教你一下,若你能答上来,就跟我进屋,答不上来,就请快出去吧。”

    蓝桥本不想在她这多耽搁,但见到她充满期待的目光,一时又心软下来,叹了口气道:“请大小姐吩咐。”

    风夜菱喜道:“那我出题咯。”她手指着蓝桥身后的竹林道,“你就以这片竹林为题,吟一首诗来给我听听,可不许想太久呦~”

    蓝桥转头望向竹林,但见竹影幽幽,灯如满月,思忖片刻答道:“灯下悠悠青竹影,不似月圆,恰似月圆,何处千里共婵娟。”他说到这里倏然顿住,想起惨死庐州的蓝若海,以及天各一方的蓝枫,不禁愈发沉痛起来。

    “你……”风夜菱似是对蓝桥的文思深感惊艳,一时竟怔住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可还有下阙?”

    蓝桥面对竹林,忆起往昔岁月,怅然吟道:“风起沙沙潜入夜,不似珠帘,恰似珠帘,浮华一梦度流年。”一首小诗吟罢已是饱含热泪。

    风夜菱听后良久无语,默默取出怀中一块绣帕递给蓝桥。

    蓝桥接过还残有风夜菱体温和淡淡香气的绣帕,仔细擦干了脸,又整理了一下头发,顿时又回复了他剑眉星目俊朗面貌。

    风夜菱只看得眼前一亮,旋即微低下头去,含羞道:“你是叫乔楮,哪两个字啊?”

    蓝桥想了想答道:“山有乔松,隰有游龙,贤哉与可诗中杰,笔墨余功散缯楮。”

    “乔……楮……”风夜菱一边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一边用手指在自己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仿佛想让自己记得更清楚。写罢她抬起头道:“你跟我来吧。”

    这时夏霜捡完了青菱回来,一听这话立刻劝道:“小姐,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风夜菱嗔怪地用指尖戳了下夏霜的鼻子,“你知道我想找个能和我吟诗对句的人有多难吗?”

    “可……可夫人那边……”夏霜仍坚持道,“深夜留宿个陌生男子,夫人若是知道必会大发雷霆的,别忘了小姐还有……”

    “不必再说了。”风夜菱不客气地打断夏霜的话,“我都这么大了,才不要娘管我呢!我想做的事情,谁也别想阻止。”她见蓝桥没有反应,走到他身前盈盈一笑,又道了声“请”,径直往菱花池边的一幢竹屋走去。

    夏霜见风夜菱执意如此也没办法,满心不情愿地撅起小嘴,狠狠白了呆若木鸡的蓝桥一眼道:“还不快跟上?”说罢再不看蓝桥一眼,提起风夜菱落在池边的绣鞋也跟着去了。

第028章 青菱美酒

    这是一座算不上豪华,却绝对足够宽大的充满南方风情的高脚竹屋。

    竹屋整体离地近七尺高,东侧大半被竹林环绕,到处都是斑驳的竹影。西侧一小半则探头延伸至菱花池,凌悬于水面之上,形成一个景致极佳的水上露台。露台上有竹桌竹椅,甚至还有一张悬挂的吊床,既可凭栏观花,亦可卧床赏月,说不出的惬意。

    沿竹屋正门外的竹梯拾级而上,门口一副对联字迹娟秀,上联道:“风穿竹林翠竹献舞;”下联曰:“月洒菱池青菱传香。”蓝桥忍不住脱口赞道:“好字,好联!最好能再加个横批。”

    风夜菱赧然道:“横批写什么?”

    蓝桥虽明知有逾礼之嫌,但话已出口,也实在忍不住不说,看了风夜菱一眼笑道:“风月无双。”

    风夜菱娇躯一颤,眼中露出对蓝桥更加好奇的神色,当先推门而入。

    转过屏风便是竹屋的主厅,正中的墙上挂了把六尺半的红木长弓,在这少女的寝房中极为显眼。

    主厅左右各有三扇小门,分别通往风夜菱的卧房、书房、池上露台、侍女房、放置杂物的仓房以及一间客宿房。

    夏霜扯着蓝桥至客宿房中,劈头便道:“你究竟打了什么鬼主意,是否什么人指使你来,故意接近大小姐的?”

    “我没有。”蓝桥摸着鼻子苦笑道,“你若不信,我现在离开便是。”

    “小姐都邀你进来了,你这时候走岂非拂了她的面子?”夏霜瞪着眼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我会一直盯着你的。”

    “包括我换衣服?”蓝桥伸手到衣带上,拉了拉示意地道。

    夏霜气鼓鼓地看着他,索性给他来个默认。

    蓝桥见她气性颇大,反倒乐了:“看便看吧。”再不理她,径自脱下湿透的外衣。

    夏霜终是个女孩家,见蓝桥露出健壮的肌肉线条,终忍不住害羞起来。她转身从衣柜中捧出一套干净的男子长衫扔在蓝桥身边,扭头道:“还不快换上?像什么样子!”

    蓝桥比了比衣袖的长短,心道这必是风月明的衣衫,迅速换好衣服,走出门来。

    由于被水花溅湿,风夜菱也换过了新衣。此刻她穿一身月白色绫裙,虽无任何繁复精巧的设计,却胜在衣料轻柔舒适自然,用最简单的布料包裹她动人的身体曲线,给人一种轻松惬意之感。

    蓝桥看得又是一阵心旌摇曳,正想找话告辞,风夜菱朝他招了招手道:“主厅简陋,你跟我到书房来。”她的话虽似命令般简单,语气却十分娇柔。蓝桥告辞的话一时说不出口,暗叹一声,随她走进书房。

    风夜菱的书房布置得简洁风雅,除了正中一方巨大的书案以外,四面墙边还各置一张条案,条案上陈列着各式古玩,墙上挂则着名人字画,整间书房墨香盈鼻。

    蓝桥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正中书案上放着一张素笺,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几行小诗,读来是:“彩凤笼中囚,山水伴轻风。幽居何堪问,林间自倾城。”

    这是首典型的闺怨诗,虽嫌不够工整,却也诉尽了她久居深闺的寂寞。蓝桥笑了笑道:“仙子居琼楼,颦笑皆成风。只待下凡日,菱花飘满城。”

    他随口对诗,且用了与风夜菱相同的韵脚。风夜菱听后大感惊异,不禁心跳一阵加速,好奇地问道:“你……你真这么厉害?”

    蓝桥嘿嘿一笑,挠着头道:“嘿……这些文化人的东西,略懂一点。”

    风夜菱满意地点了点头,把夏霜叫进书房吩咐道:“取一坛青菱酒来,我要和乔楮把酒夜话。”

    夏霜领命而去,蓝桥疑道:“青菱酒?是青州的特产吗?”

    风夜菱笑道:“确切地说……”她俏皮地用手指了指脚下,“是风竹仙居的特产。”

    “咦……”蓝桥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道:“如此说来,这是小姐亲酿的琼浆了?”

    风夜菱喜孜孜地合起手掌,充满期待地道:“你来尝尝看。”

    等了片刻,夏霜噔噔噔地抱了个半大的酒坛子过来。风夜菱亲自从柜中取出两只瓷碗放在案上,示意夏霜为二人倒酒。

    夏霜拍碎泥封,立时一股浓郁而又清甜的酒香扑面传来,蓝桥击案赞道:“好酒!”

    风夜菱却是皱了皱眉,责道:“你怎么取了五年的青菱酒?去换八年的来。”

    夏霜一撇嘴道:“八年的青菱酒只剩下五坛了,这……”她没再说下去,只拿眼角扫了扫蓝桥。

    风夜菱面色一变正要发作,蓝桥忙打圆场道:“我从未闻过如此诱人的酒香,等不及了先尝尝。”他一把抢过夏霜手里的酒坛,先为风夜菱倒上半碗,然后再给自己倒上。

    但见细腻的白瓷碗中,清澈的酒浆泛着淡淡的青色,仿佛镶嵌在白玉盘中的宝石,凝结了整个幽谷的春意。

    蓝桥端起酒碗手指轻摇,于是那春意便又荡漾起来,像是被风吹皱的湖水,又像少女善睐的明眸。轻啜一口,但觉酒气初时绵长,入喉却又变得强烈,唇齿间既有米酒的甘甜,又有青菱的清新。酒色酒香,无不是天下罕有的珍品。

    “若非亲口尝过,我怎都不能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堪称艺术品的酱酿。”蓝桥动容道,“我今天也算是不虚此行啦。”

    风夜菱看了看蓝桥为她倒的半碗酒,含笑道:“你是怕我喝醉吗?”她拿过酒坛先为自己倒满,这才举起酒碗一饮而尽:“若论酒量,你还未必是本小姐的对手哩。”

    她饮罢放下酒碗,眼珠一转道:“光是喝酒岂非无趣?我忽然想到句上联,不知你能否试着对出下联?”

    “在下愿意一试。”蓝桥一拱手道:“请小姐赐教。”

    风夜菱走至窗前,眼望窗外的菱花池,淡淡道:“月下青菱初露角。”

    蓝桥想也不想地答道:“枝头红杏已烂熟。”

    月下对枝头,青菱对红杏,风夜菱听得暗暗称赞,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夸他。正不知该说什么,她忽然看到蓝桥放在一旁换下来的湿衣,便狡黠地一笑道:“我又想到一联,你听听看。”她不等蓝桥应答,已径自吟道:“公子湿衣难见客。”

    这着实是让蓝桥啼笑皆非的一联,听来像是对自己狼狈模样的嘲讽揶揄,但看风夜菱玉颊含笑,知她只是大小姐打趣人的游戏,想了想,一咬牙顶回去道:“小姐失足陷落池。”

    风夜菱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蓝桥竟会如此针锋相对地反讽回她的调侃之言。她先是挥毫把刚才蓝桥对上的诗写在素笺上,然后让夏霜拿走蓝桥的湿衣自去外面浣洗。

    此时书房中又只剩下蓝桥和风夜菱两人。蓝桥嗅着青菱酒的香气,又偷眼看向貌美如花的风夜菱,正尴尬地搓着手,已被眼尖的风夜菱抓个正着:“那我再出个上联——初入香闺急搓手。”话未说完她已如不住掩嘴偷笑起来。

    蓝桥心道这大小姐是跟我抬杠来了,同时也暗悔自己心胸狭窄,刚才“公子湿衣”那句若是能让着她点不顶撞她,说不定也没这么多麻烦。他轻咳一声,温声对道:“难忘家训怕失仪。”

    “好。”风夜菱见蓝桥面对她的接连“刁难”非但不动气,反而愈发谦恭有礼起来,不禁大感满意,援笔濡墨,把他们这三组对子写在三张小笺上。

    风夜菱把三组对子加上一开始蓝桥对的诗分别贴在书房四面的墙上,最后又回到中间书案旁道:“现在书房的四壁上已各贴了一对,何不再作最后一对,以全这五五梅花之数?”

    蓝桥心道这最后一对必是要难为我了,嘴上却道:“请小姐吩咐。”

    风夜菱沾饱了墨,一时也不知出何题目好,目光扫处,正落在小夏拾回来的那筐青菱上,笑着挥笔写道:“霜儿拾菱甲乙丙丁戊。”门外夏霜哗啦哗啦的浣衣声停了下来,显然也竖起了耳朵等待蓝桥的答案。

    蓝桥一脸茫然地看向风夜菱,风夜菱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中得意,心想终于难为到你一次,看你这回怎么对。

    她正色道:“你若对不上来,可要罚酒三杯。”

    蓝桥反问道:“我若能对上来呢?”

    “我才不信呢!”风夜菱嗔道,“最多人家也自罚三杯好了。”

    蓝桥看出她眼中那雀跃开怀之意,也有点忍俊不禁,道一声“得罪”,昂然对曰:“小夜挥墨东西南北中。”

    “对得好!”门外的夏霜听到这一对句,一时竟也忘了和蓝桥对着干,脱口称妙。风夜菱却不知是否被蓝桥叫出闺名害羞了,红着脸呆立片刻,一跺脚跑出书房,揪着夏霜的耳朵嗔道:“你这小丫头是否不想干了,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正闹着,忽听一人朗声笑道:“菱儿好兴致,今日想是有欢喜之事,何不说来听听与愚兄同乐呀?”说话间一个身长玉立,同时生得眉清目秀细皮白面的青年男子手持一把湘妃折扇走进厅来,颇有种逍遥俊彦的款儿。

    “朱玄哥回来了!”风夜菱放开夏霜,迎上去道,“朱玄哥辛苦了。”

    朱玄见风夜菱走近,宠溺地去摸风夜菱的头发,却被风夜菱娇笑着闪开:“人家不再是小孩子啦。”

    朱玄被她跑开,也只淡淡一笑,拉了张竹椅坐下道:“此次去京城跑货收获颇丰,不但青州帮那批货尽数运抵,菱儿的青菱酒更是在京城大受好评,每坛卖出二十两银的高价。”

    “真的吗?”风夜菱喜出望外地惊呼一声,欢快小鸟般在厅中蹦跶了一圈,“原来赚钱这么容易的!”

    “不是赚钱容易,是我的菱儿赚钱容易。”朱玄柔声道,“菱儿现在身为天下最有名的美女之一,美人佳酿自是人间珍品。”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本《美人绘卷》,展开来给风夜菱观看。

    风夜菱随手翻到自己那页,不禁看得双颊绯红,想起蓝桥在菱花池畔吟过的诗句。

    朱玄爱怜地看着她道:“菱儿现在声名大噪,若是再使点小伎俩,莫说二十两白银,就算五十两也不是难事。”

    风夜菱一愣,愕然道:“什么小伎俩?”

    朱玄饶有深意地道:“我在京城卖青菱酒时只宣称是菱儿亲酿便已如此叫座,若是菱儿能在酒上附送一点小信物,必然更是一货难求。比如菱儿可以为每一坛酒写上一张小笺,随便写几个字,祝万事安康之类的就行,然后属一个‘菱’字,便可把这坛佳酿升级为独一无二的珍藏品,愚兄保证给你卖出五十两白银来。”

    “还有这么好玩的事呐!”风夜菱听得瞪大了眼睛,迈步就往书房走去,朱玄紧随其后,一进书房就看到正不知该立还是该坐的蓝桥。两人视线一对,均感到来自对方目光深处的一丝敌意。

第029章 丝若柳叶

    “你是什么人?”朱玄眉峰一挑,不悦地道,“怎么以前从未见过你,还穿着小侯爷的衣服?”

    “他叫乔楮,是新来的。”风夜菱满不在乎地向朱玄介绍着蓝桥,又对蓝桥介绍朱玄道:“这是我朱玄哥,也是我爹的关门弟子,年轻有为,经常往京城跑,是个大忙人呢。”

    朱玄听风夜菱夸他,面有得色地摇了摇香妃折扇,傲然道:“是谁让你过来的?”

    “是巡卫队的武羿让我来给大小姐送蜜桃果干的。”蓝桥诚恳地道,“听朱兄的意思,去京城是为了帮青州帮的陈帮主走货?”

    朱玄见蓝桥彬彬有礼,倒也不便发作,此时见蓝桥问到他从事的领域,笑答道:“青州帮因掌控着渤海海运,每年都有大量辽东特产销往中原。因怕路上不太平,便借我们侯府的招牌替他们走货。”

    蓝桥点头道:“有风侯爷这风云榜高手的金字招牌,一般绿林豪强哪有不买账的?”

    “说是金字招牌真是一点也没错。”朱玄得意地道,“我们仅是走一趟货,便能抽三分利呢。”

    蓝桥动容道:“三分利这么多!”

    风夜菱听他们说话无趣,径自取出一张香笺,写下“祝君万事安康”几个娟秀小字,又在下面署一个可爱的“菱”字,并划上一个不规则的小圆圈,交给朱玄道:“朱玄哥,这样可以嘛?”

    “很好,最好能多写几张。”朱玄连连点头道,“菱儿现在还有几坛酒是酿好了的?给我捎上几坛,我马上再要动身,是陈帮主的一批急货,这就要走。”

    “朱玄哥才回来就要走呀?”风夜菱露出失望神色道,“有两坛新酿得的,我叫霜儿给你去拿。”

    “就知道菱儿舍不得我。”朱玄神秘地一笑道,“你跟我来,我有好东西送给你。”说着他做了一个想拉风夜菱手的动作,风夜菱却似没看见,只是跟着他走出竹屋。

    “你看。”朱玄从拴在竹屋外的马上解下一把剑柄镶嵌着夜明珠的宝剑,递给风夜菱道,“此次我去京城赚了大钱,特意给你买了一把宝剑,听说是华山掌门慕容英亲手所铸。”

    风夜菱好奇地接过宝剑,左右看看,除了剑柄上镶嵌的夜明珠,整把剑有种高古朴拙的味道。抽剑出鞘,剑体锋锐至极,在月色下隐现寒芒,其钢质之佳更是平生未见。

    她忍不住用纤手轻抚那冰凉的剑锋,幽幽地问道:“这剑叫什么名字?”

    “此剑名叫‘夜空’。”朱玄含笑道,“你仔细看那剑身,是否能看到隐隐的星芒?”

    风夜菱把夜空剑送回剑鞘,轻叹一声道:“只可惜我并不会使剑,总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朱玄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立马接上去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啊。菱儿是侯爷的千金,在习武上必然天赋异禀一点就透,到时候我们双剑合璧同游天下,岂不快哉?”

    风夜菱低声道:“朱玄兄莫要再说这种话了,你知道我娘她不会同意的。”

    朱玄讨了个没趣,只得暂停这个话题,和风夜菱一道走回到书房。他见蓝桥站在一边甚是碍眼,顺口问道:“菱儿方才和这位乔兄玩什么游戏呢?”

    “对对子。”说到这里风夜菱似乎又来了兴致,“没想到乔楮倒是个雅人,能吟诗作对,朱玄哥你也是读过书的,这下碰到知音哩。”

    “知音?”朱玄略带不屑地哼了一声,目光在桌上写下的几副对子上一扫,笑道:“不如我也出个上联,请乔兄一试?”

    蓝桥心叫“来了”,微一躬身道:“请朱兄赐教。”

    朱玄哈哈一笑,恰逢夏霜提了两坛青菱酒出来,风夜菱走上前去,把自己写好的香笺贴在酒坛的泥封之上。面对此情此景,朱玄长声吟道:“青菱酒比黄金贵。”吟罢斜着眼看着蓝桥,一副瞧好戏的模样。

    蓝桥心中叫苦,这一联从文字上看起来并不难,难在题中“酒比黄金贵”这似乎夸张的说法是能够被证实的。朱玄只要把这两坛贴有风夜菱亲笔祝语的酒坛运到京城,说不定真能卖出黄金般的价格,而自己若是胡诌一个“小土坡比泰山高”,肯定要被笑掉大牙。

    必须也得对一个能证实的下联才行。

    蓝桥急得搓手,见风夜菱和夏霜两双妙目紧盯着自己,尴尬地一笑,无奈摊手道:“豆腐丝若柳叶薄。”

    豆腐丝对青菱酒,柳叶对黄金,青、黄是颜色,豆、柳是植物,对得尚算工整。果然朱玄拍着酒坛笑道:“这青菱酒卖出黄金价是实打实的,乔兄说豆腐丝若柳叶薄,却不知能否让朱某开开眼界呢?”

    蓝桥本不想与朱玄针锋相对,如今被赶鸭子上架作出这个下联,却是不得不露一手厨艺。他转念一想又觉坦然,既然朱玄刚才说过他急着要走,那便慢慢做,耗到他等不及也就罢了。

    风竹仙居的厨房不在竹屋内,而是一旁池畔空地上另起的一座小屋。内中不但各式厨具炊具应有尽有,天南海北的食材更是琳琅满目,从稀有的干货山珍,到各地的咸鲜禽肉,再到新进的鲜活海味丰富至极,只叫蓝桥也几乎看花了眼,感慨侯爷家的小姐会享福。

    蓝桥自幼被蓝若海逼着习剑,多年的苦修练就他一双稳定的手。他自十二岁起独自闯荡江湖,十一年走南闯北的经历又造就了他对厨艺的独到理解。

    此时他挥刀落案,刀案连响间已将一块豆腐切作堪比头发丝般的细丝,不但粗细均匀根根分离,更没有一根从中而断,刀工堪称完美。切罢他用手一拢,将豆腐丝置于一碗清水之中,略一搅拌豆腐丝已在水中弥散开来,如同一团白雾,让人再难分清这碗中究竟何处是水,何处是丝。

    蓝桥把碗往朱玄面前一放,不但朱玄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风夜菱也看得瞠目结舌。

    “乔兄刀工精湛朱某佩服,只可惜朱某尚有要务在身,便只有留待下次再品尝乔兄的手艺了。”朱玄冷着脸一拱手再不说话,一掸袍袖,上马而去。

    朱玄走后,风夜菱凑到那碗豆腐丝面前仔细端详了一阵,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蓝桥道:“莫非乔兄来我们府上是做厨子的?”

    蓝桥听她说话刻薄,不禁心中不快,暗叫这小姐难伺候,一抱拳道:“夜已深了,在下便先告辞,不扰大小姐休息了。”

    “啊?”风夜菱没想到他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听话也是一怔,“乔兄若就这么走了,这碗豆腐丝岂非浪费?”

    夏霜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颐指气使地对蓝桥道:“你既是来府上做厨子的,现在我们饿了,还不快给我们弄点宵夜来?”

    蓝桥见夏霜一副不肯放过自己的样子,轻叹一声道:“夏姑娘既想尝,那我便做做试试,却不知小姐平日口味更喜鲜香还是更偏寡淡?”

    风夜菱刚才被蓝桥呛了一句要走,此时也是心中有气,故意刁难他道:“寡淡了无趣,太过味重自也不好,菜肴最妙处不过恰到好处四个字,乔兄又何必明知故问?”

    蓝桥无奈地看了风夜菱一眼,再不发一言,径自入了厨房。

    取一方上好的金华火腿切成指甲盖细碎的小丁,上锅煎至焦香,再连火腿带猪油一并倒入锅中炖煮。一些本地竹林里自产的竹笙,泡开后下锅,将豆腐丝一齐放入吸收火腿的肉香。最后取几片青翠的菱叶作为点缀,既可以吸收火腿的油腻,又赋予整锅炖汤青菱的清新味觉。

    色香味俱全的菱叶竹笙豆腐汤,蓝桥盛出两碗,分别放到风夜菱和夏霜面前。

    “哼,雕虫小技!”夏霜仍是一副不屑的样子,用小勺随意搅动着汤碗,喉头却忍不住咕噜了一声。

    风夜菱倒是很淡定,鼻尖微皱先嗅了嗅气息,然后舀了一小勺送进小嘴里,细细咀嚼。

    蓝桥见她面无表情,心中有点不是滋味,正想说点什么给自己撑个面子,就见风夜菱“咕嘟”一声把刚才那口咽下,然后露出一个如雪霁长空春花绽放般动人的笑容,赞道:“很好吃哩。”

    美人一笑解千愁,蓝桥几乎看得呆了,哪里还记得和她怄气,讷讷道:“小姐若是爱吃,多吃些便是。”

    “当然要多吃些。”风夜菱微笑道,“跟我来。”她朝蓝桥一招手,盈盈走上竹屋的大露台。

    蓝桥捧着汤锅汤碗紧随她后,但见今夜朗月如轮,车**的明月高挂夜空。月光倾洒而下,落在风夜菱精致到无可挑剔的玉颊上,落在她玲珑窈窕的身段上,落在她随夜风微扬的发丝上——酒不醉人人自醉,蓝桥尚未饮酒,却已开始有些醉了。

    风夜菱与蓝桥在水上露台的竹桌旁各自落座,笑吟吟道:“美酒佳肴在侧,临池赏月,岂不妙哉?”

    蓝桥本没有与她饮酒赏月的兴致,面对此情此景也不禁心动,正要说话,夏霜忽然急匆匆跑来道:“小姐小姐,张公子又来了。”

    风夜菱面色一变,俏脸顿时变得寒若冰霜,对夏霜道:“你自己回屋去,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出来。”

    “可是……”夏霜嗫嚅道。

    “没有可是!快去!”风夜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又对蓝桥道:“乔兄,我这边现在有点事要处理,还请你先回去吧。你做的汤很好喝,我们改日再叙。”

    蓝桥虽不知夏霜口中的“张公子”是何许人也,但风夜菱既已下了逐客令,他总不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

    道一声告辞,蓝桥也不回屋,伸脚在露台边的栏杆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冲天而起,然后如大鸟般落入菱池南岸的竹林之中。

第030章 不速之客

    风夜菱没想到蓝桥身怀上等轻功,看得一呆,来不及多想就听到有人登上竹屋的脚步声。

    她回到厅里,轻叹一声道:“进来吧。”

    竹门被轻轻推开,露出门外一个仪容整肃的青年男子。这人穿着洗至一尘不染的靛蓝色长袍,胡须和眉梢显然都经过精心的修剪,整齐至一丝不差。

    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是温柔好听:“菱儿妹子别来无恙,虽然深夜造访有些无礼,但想到人约黄昏后,又岂非一段佳话?”

    风夜菱的面无表情地道:“张仲杰,你要我说多少次才肯信?你我之间本是泛泛之交,并没有那种意思。你这么隔三差五地来骚扰我,这事到时候传出去我还怎么嫁人?”

    “菱儿既然担心那些流言蜚语,不如嫁给我呗。”张仲杰的声音仍是不温不火,仿佛有无尽的耐心与宽容,“我可以请朝中高官做媒,给足你们侯府面子,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和你成亲。”

    风夜菱听他尽说胡话,气道:“谁说要嫁你哩?我都说了,我们之间并没有那种意思。”

    “妹子说没有那种意思又是哪种意思?是没有郎妾之情,还是没有肌肤之亲呢?”张仲杰说着轻笑起来,声音仍是那么轻柔,“我身为徐州总兵,和我成亲难道辱没了你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风夜菱不软不硬地道:“只是嫁娶大事,岂敢擅专?人家冰清玉洁的身子,岂容你屡次深夜进府骚扰?”

    “骚扰?”张仲杰打了个哈哈道,“看来小姐还是没有感受到本人的爱呀。你看这个,这是从西域运进来的紫晶,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稀罕货,若是给小姐打上一支钗子,包保小姐光耀照人。”

    风夜菱不屑道:“些许首饰珠宝就想打动我,张仲杰你把我看得太扁了吧?”

    张仲杰笑嘻嘻道:“我不贪心,只要妹子肯和我拉拉小手,我这紫晶就不算白买。若是再能让我一亲香泽,就更不虚此行了。”

    “不要脸!”风夜菱冷笑,紧接着就是一声硬物落地摔碎的声音传来,“我自幼便有婚约在身,早非是自由身。你深夜造访本属无礼,又说什么痴妄之言?”

    张仲杰默然半晌,声音由柔转寒道:“不如这样如何?今夜你先陪我,等明天我回去,立即便找媒人到青州行聘,那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也轮不到侯爷不答应。”言罢他哈哈大笑,仿佛讲了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风夜菱气急道:“你放肆!”

    “不如还是乖乖和我好吧!你等着你的郎君来找你,可你及笄已有六年,你的郎君又在何处呢?再等下去,只怕要等成老姑娘了。”张仲杰说着话,向风夜菱缓缓逼近两步,“现在你就是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你……你想干什么……”风夜菱声音一颤,似是有了几分惧意,退后一步道,“我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没有可能的,还请你快些离开。”

    “我一生最痛恨被拒绝。”张仲杰步步紧逼,声色冷峻地道,“我一个月前来到青州,此后便不断来侯府看望菱儿,送来各式珍奇礼物,与菱儿谈天说地,论琴棋书画,品古今风流人物。本以为能和菱儿走得近些,没想到却只是被你日渐疏远,今天更是不顾撕破脸也要赶我走。我不明白,我究竟有哪里不好了,被你嫌弃到这地步。”

    “你送的那些东西,衣裙玩物也好,珠翠首饰也罢,我都收得好好的从未用过,一并还给你便是。”风夜菱幽幽地道,“我并不是针对你,你是年轻有为的徐州总兵,而我却只是个闲云野鹤的小女子,本不是一路人,姻缘之事又怎好强求?张公子贵人事忙,又何必耽搁大把时间在小女子这里?”不知是否被张仲杰吓到,她说话的语气已不如开始般强硬,而是变得近乎恳求起来。

    “我明天就回徐州了,今晚是最后一次来看你。”张仲杰淡淡道,“正如你所说,我在青州已耽搁了一个月,这若是明天空手而回了,岂非让人笑话?”

    “你要干什么?”风夜菱警觉地看了一眼,正要再往后退,张仲杰却忽然出手,连点风夜菱胸前三处大穴。

    风夜菱身子一麻,便要向后软倒,张仲杰伸手一把将她抱住,笑道:“菱儿的身子真个香软呢。”

    “你想干什么?”风夜菱惊怒道,“我要喊人了!”

    “我要干什么?”张仲杰笑了笑道,“当然是和我的好妹妹私定终身,把菱儿这美丽的生米煮成熟到不能再熟的熟饭。”

    “不许你动我家小姐!”房门哗地一声打开,夏霜冲了出来,张仲杰回手一掌切在她的后颈上,后者立时被砍翻在地,没了声息。

    “你把她怎么样了?”风夜菱寒声道。

    张仲杰得意洋洋地道:“放心,死不了,但也坏不了我们的好事了。”说罢他一把将风夜菱横身抱起,朝她的卧房走去。

    “你放开我!”风夜菱急得眼泪直流,却丝毫没有反抗的力气。

    张仲杰把风夜菱放躺在床上,踱了两步,叹道:“菱儿如今已是风闻天下的美人,我何德何能,能得美人卧榻垂青。”

    风夜菱玉体横陈动弹不得,知道再和这禽兽说话只是自取其辱,索性紧闭美目一言不发,只有珍珠般的清泪从眼角不住滑落。

    张仲杰凑到她的面前,竟伸嘴将风夜菱的眼泪吻去,柔声笑道:“好妹妹莫哭,哥哥这就来疼爱你。”说着伸手就去解她的衣带。

    他解开风夜菱薄衫的系带,手又沿着她的**探索而下,为她褪去罗袜,反手又握住她的纤足。风夜菱娇躯一颤,恨声道:“你若用这种手段得到我的身子,我便一头撞死!”

    张仲杰嘿嘿一笑,一边抚摸着她精致纤细的脚踝,一边轻柔地道:“若你怀上我的孩子,还会忍心去死吗?”一句话只说得风夜菱瞪大了眼睛,浑身战栗。

    “你……你简直是魔鬼……放开我啊!”风夜菱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声音飘散在屋外的竹林里。

    张仲杰如同世上最温柔的情人,缓缓俯下身子去吻她的樱唇,风夜菱紧咬着牙关,不让他轻易得逞。

    这时就听蓝桥的声音在竹屋外响起道:“大小姐,出什么事了!”

    风夜菱听到这声音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急道:“快救我……”

    她这“我”字尚未说完,张仲杰已狠狠一记耳光扇了上去,并把从风夜菱脚上脱下的罗袜塞进她的嘴里:“给我闭嘴!信不信我弄死你!”

    风夜菱此时不再像方才那般心虚,露出挑衅的眼神。

    张仲杰哼了一声道:“乖乖等着,待我杀了那小子再来收拾你。”他从床边起身,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缓步往卧室门口走去。

    厅中的灯火依然明亮,却没看到有人进来,张仲杰向前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眼仍躺在床上的风夜菱。他再走两步,仍没见到人影,甚至连一点脚步声也没有,不禁心生疑虑。

    那人是否不敢来了?是去叫别人了,还是有什么他没想到的诡计?张仲杰停住脚步,把感官提升至极限,微眯起眼睛,仔细感受着周围环境一切细微的变化。

    他忽然听到一个极轻微的似乎是衣衫摩擦地板的声音,从池上露台向风夜菱卧室的窗口缓缓移动。

    原来如此。

    原来这人是从露台上来,然后想趁我不备救走风夜菱。张仲杰想到这里,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蹑手蹑脚地也朝露台的方向移动。

    他走到通往露台的小门边,忽然闪电般推门而出,本以为能一眼看到正趴在露台上缓缓移动的“营救者”,却不料眼前只有空荡荡的露台,以及洒在露台之上明朗的月色。

    张仲杰见露台上空无一人不禁一怔,紧接着他就听到一阵急剧的破风声从门后响起,直往他的后脑贯来!

    他反应极快,猛一扭腰已转过身,与藏身在露台门后正施偷袭的蓝桥打了个照面,而蓝桥的一只铁拳此时已近在眼前。

    张仲杰就地一滚避过了蓝桥这几乎十拿九稳的一击。

    蓝桥哪肯就此放过,蹂身而上挥拳再打。

    张仲杰半边身子躺在地上,扬起匕首向蓝桥的手腕割去,蓝桥手腕一转,反去捉张仲杰的手腕。

    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斗智斗勇连变数招,最后就听“叮”的一声轻响,原来是张仲杰手中的匕首刺在了蓝桥的黑色手环上。

    蓝桥借助手环挡住一招,暗呼“好险”,趁机一把抓住张仲杰的手腕,把他的右手按牢在地板上,同时挥拳再打,铁拳生风地往张仲杰面门打去。

    张仲杰哪肯束手待毙?他忽然弓起身子,用膝盖猛地在蓝桥小腹处一顶,后者吃痛连退两步。张仲杰想趁机起身再用匕首攻击,不料蓝桥转身飞起一脚正踢在他的手腕上,把那匕首踢得脱手飞出。张仲杰想要去捡,却又被蓝桥从身后抱住了腰,只得作罢。

    蓝桥挥拳猛击张仲杰的背部,张仲杰也不甘示弱,回肘打在蓝桥的胸前。两人重回胶着,用最简单也最粗暴近乎蒙古摔跤的姿势,在菱叶飘香的月光露台上扭打起来。

第031章 丢人现眼

    蓝桥自幼随蓝若海修习剑法,对拳脚搏击之术虽亦有涉猎,却并非他最有信心的领域。

    所以他躲在门后一击不中,很快便吃到了苦头。

    这位徐州总兵并没有蓝桥般健壮的体魄,或许也没有太多精妙的招式,但他从军伍中锻炼出来的搏击功夫总能给蓝桥造成最致命的打击。

    张仲杰特别擅长使用肘膝肩等关节部位,同时对人体的薄弱处也知之甚详。他的一招一式一拳一脚,总能瞄准蓝桥的软肋如腋下、膝窝、小腹、咽喉甚至下阴处进行痛击。

    这种直接而有效的攻击手段,在如此近距离的肉搏战中格外奏效。

    蓝桥虽生于武学世家,但像这种类似街头斗殴的厮打场面却甚少经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他已逐渐落在下风,空余挨打的份,鲜有反击之力。

    他知道难挽败局,一声不吭地用双臂抱紧了头,任由张仲杰的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强撑着拖延时间。他希望能有别的人及时赶到,阻止张仲杰的暴行。

    张仲杰牢牢掌控住主动权,不禁愈发得意起来。他一脚踹在蓝桥的膝窝上,把后者踹得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板上。他紧接着闪电般欺至蓝桥的右后方,一肘重击在蓝桥的胃部。

    蓝桥吃痛,整个人如虾子般弓起身子,同时他只觉胃部一阵抽搐,似乎连胆汁也反了上来。张仲杰冷笑着左臂一伸,已将蓝桥的脖子死死箍住。

    他的铁臂如铁钳般越夹越紧,蓝桥几欲窒息,想再挥拳反击,已是使不上力。

    张仲杰趁机捡回匕首,把蓝桥用力向后一拖,匕首横在蓝桥的脖子上,朝风夜菱的卧室喊道:“菱儿妹子,来救你的人已经被我收拾了,现在该轮到你了。”

    见风夜菱的卧室没有动静,张仲杰架着蓝桥往风夜菱卧室窗口的方向又走了两步,对着窗口又道:“你说你也忒任性了,本来这是你我二人间的私事,非要多牵扯个人进来,枉死一条性命。”他说这话是为了增加风夜菱内心的负疚感,从而更容易陷入自暴自弃的心理状态,让他为所欲为。

    不料张仲杰话音刚落,就听风夜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我数到三,放开他。”

    张仲杰连忙回头,却见风夜菱不知何时竟已站在竹屋露台的门口,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风夜菱仍是方才那身轻柔的白色绫裙,秀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她手中一把六尺半的红木长弓张如满月,一支劲箭在月下闪出寒光。

    “你……你的穴道……”张仲杰惊疑不定地问了一句,还不忘把蓝桥拉到身前做挡箭牌。

    风夜菱冷笑道:“我自幼修习爹传下来的天玄心法,闲坐睡觉皆是在吐纳练功。你虽趁我不备制住我的穴道,但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用天玄真气再把穴道冲开。”

    “如此说来,这小子还真来对了时候。”张仲杰强作镇定地哼了一声,颈后却不禁冷汗直流。

    风夜菱的长弓稍稍扬起:“三!”

    张仲杰色厉内荏地道:“你就不怕害死了你的护花使者吗?”他像是示威,拿匕首在蓝桥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你若敢放箭,第一个死的是他!”

    “二!”风夜菱面无表情,那双紧盯着张仲杰的眼睛似乎在说:“我才不在乎一个下人的死活,我只要你死!”

    “你……你真狠得下心?”张仲杰强撑着道,“这个人与我拼死一战,只为给你争取一点点时间,如今你却不顾他的性命?”

    风夜菱淡淡道:“一。”

    “你……算你狠!”张仲杰气得直咬牙,忽地灵机一动,双掌齐出,猛地把蓝桥往前一推,同时他自己则腰身一弓,撞破身后的露台栏杆,往菱池里落去。

    蓝桥被推得踉踉跄跄撞向风夜菱,怕影响到她连忙就地一滚,结果还是滚到她的小腿上。此时就听弓弦声响,劲箭挟起巨大的破风声离弦而出,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流星般的长虹。

    风夜菱因被蓝桥撞到失了准头,劲箭射在菱池西岸的一棵老松树上,而张仲杰则趁风夜菱再度弯弓搭箭的间隙溜入竹林,去得远了。

    蓝桥经过刚才这一番厮打和推搡,五脏六腑早已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苍白的脸上挂满了冷汗。他不敢看风夜菱的脸,身一歪跪倒在她脚边道:“都怪我无能,让那奸贼跑了。”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不但觉得头晕目眩,双耳也仿佛有奇怪的声音嗡嗡作响。

    风夜菱的声音似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不怪你,反正我原本也未必能射到……还是多谢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个字已听不真切。蓝桥只觉胃里堵得难受,身子一摇眼瞧着就要跌倒,风夜菱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谢……谢大小姐……”蓝桥微抬起头,再次看到风夜菱月色下的俏脸,却感到她一身白色绫裙好像午后阳光般刺眼。同时他只觉自己胃里又是一阵难受,连忙反手去推风夜菱。

    怎奈手上没力,还没等把风夜菱推开,他已“哇”地一口吐了出来。然后他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蓝桥再醒来时是躺在竹屋的客宿房中,雪白的床单,雪白的被褥,显然都是新换的。

    沿窗户能看到屋外洒满阳光的竹林,影影绰绰的,风一吹竹枝摇曳起来,发出沙拉沙拉的悦耳声音。

    “呃……”蓝桥挣扎着坐起身,哑着嗓子干咳了一声。

    房门被人推开,夏霜寒着脸出现在门口,一脸倦色地道:“醒了?”

    “嘿,霜儿姐……”蓝桥尴尬地挠了挠头,“昨晚没睡好?”

    “霜儿姐也是你叫的?少和我套近乎!”夏霜没好气地道,“我这还不是拜你乔爷所赐?打架打不过人家,还要我家小姐来救你,完了还吐我们小姐一身,你说你这丢人现眼的玩意,怎么还好意思问我睡没睡好?我睡好了,谁给小姐洗衣服?”

    她仍是那副一心跟蓝桥过不去的模样,刻薄话一句接一句地脱口而出。蓝桥自知理亏,乖乖地把嘴闭上,任由夏霜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

    骂了半晌她似也说累了,不耐烦地朝蓝桥挥了挥手道:“行了你既已醒了,那便赶紧走吧,别再让小姐看到心烦了。”

    蓝桥等的就是她这句话,闻言起身道:“如此乔楮告辞。”

    他起身走至主厅,碰巧换回水绿色衣裙的风夜菱也从卧室里出来。风夜菱见蓝桥低着头正欲溜走,叫住他道:“喂!”

    蓝桥暗叹一声,停住脚步。

    风夜菱缓步走到蓝桥身边,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感觉好些了吗?”

    “已经无碍了,多谢大小姐关心。”蓝桥仍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首道,“昨夜的事,在下真是十分惭愧。”

    “没事,是我该谢你才对,昨夜若非有你在,我恐怕已……”风夜菱说到这里止住话头,原地踱了两步又道:“你当时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蓝桥坦然道:“当时小姐赶我走,眉宇间似有几重不快,我怕出什么事便没走远。”他稍顿了顿,反问道:“敢问那位张公子和小姐是……嘿……是什么关系?”

    风夜菱微一错愕,知道蓝桥误会了她,解释道:“他是新任的徐州总兵,一开始说是来青州探望爹的伤势,后来他见不到爹,恰逢我哥也出门去了,便和我纠缠起来。”

    这时夏霜插嘴道:“奴婢早劝过小姐,小姐就是不听。夫人明明吩咐过不许小姐见你们这些外面来的陌生男子,可小姐……”她这句话虽没再说下去,却显然把蓝桥也一并骂了进去,暗指蓝桥和张仲杰其实是一路货色,接近风夜菱没安好心。

    “这有你多嘴的份吗?”风夜菱狠狠瞪了夏霜一眼,“还不给我下去?”

    夏霜无奈退下,临走还不忘警告蓝桥道:“你若也敢欺负小姐,我饶不了你。”

    “她就是这个样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风夜菱捧起一杯热茶递给蓝桥,“喝点热茶,胃里应该能舒服一点。”

    蓝桥心中感激,喝了一口茶道:“这徐州总兵是个危险人物,小姐以后还是要多小心提防着些。”他本想把在庐州郊外听到的张仲杰和罂粟的对话简单告诉风夜菱,一转念又怕枉作小人,放下茶杯告辞离开。

    他回到侯府巡卫的小院,武羿正焦急地原地打转。

    “乔兄弟,你可回来了!”武羿看到蓝桥回来,忙迎上去道,“你这一夜上哪去了,可急死我了!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怕小侯爷回来没法向他交代?”蓝桥拍了拍武羿的肩膀,轻声笑道:“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嘛,蜜桃果干也给大小姐送过去了。”

    “大小姐?”武羿刚放下的心立时又提起来道:“乔兄弟见到大小姐了?”

    蓝桥苦笑道:“是啊,武兄怎么早没告诉我那夏姑娘是大小姐的婢女,差点就把我坑惨喽。”

    武羿叫屈道:“乔兄弟莫要怪我,实是夫人下有严令,不许我们轻易提起大小姐。那份蜜桃果干,其实也是夏姑娘拿去给大小姐吃的。”

    蓝桥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武羿这副树叶掉下怕砸脑袋的模样,心道若是实话告诉你昨晚发生了什么还不把你吓死,正想问武羿哪里去吃早点,一个白发银髯的老者走进院来。

    这老者年在六十上下,满面红光,脸上虽皱纹密布,却自有一股和蔼可亲的仁善之感。

    武羿朝那老者一拱手,恭敬地道:“武羿见过许爷。”

    老者微一颔首,眯起眼上下打量着蓝桥,问道:“你就是来投奔小侯爷的乔楮?”

    蓝桥听武羿唤老者“许爷”,猜到此人就是武羿提过的巡卫长许老爷子,于是也学着样子一拱手道:“在下正是乔楮。”

    老者又扫了一下蓝桥的眼睛,仿佛要透过眼睛看进他的心里,半晌点了点头道:“老夫许杨,是侯府巡卫队的卫长。夫人有命,任何新进府的人都要先带去给夫人过目,此刻夫人刚用过早膳,你跟老夫走一趟吧。”

第032章 添油加醋

    蓝桥走在许杨身后,一路上思忖这位侯府夫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走至一幢小二层楼的木屋前,许杨停下道:“到了,你自己进去吧,夫人在等你。”

    蓝桥虽疑惑他为何不随自己进去,但见许杨无意解释,也不便多问,自行走进木屋的小门。

    一位五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正从身边一位近三十岁女人的手中接过一只做工精致的骨瓷茶碗。

    但见这中年妇人身形干瘦,皮肤皱得堪比老婆婆,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紧紧盘在头上。她在椅上盘膝而坐,脸上虽刻意涂了些脂粉,却仍与蓝桥脑海中应该是丰腴富态的侯府夫人有巨大的差距。

    蓝桥轻咳一声道:“晚辈乔楮,给夫人请安。”

    中年妇人眼皮微抬,用冷峻的目光扫了一眼蓝桥,却似没看到他般径自揭开碗盖,啜了一口茶道:“沏得太淡了。”

    旁边年轻的女人长相温婉,见状忙道:“那我再去沏一杯来。”

    “罢了。”中年妇人微一摆手,淡淡道,“凑合着喝吧。”

    两人一问一答,完全无视了蓝桥的存在。蓝桥心中有些不快,只看在风月明的面子上强忍着没有发作。

    年轻女人见中年妇人自顾自的喝茶,终转向蓝桥道:“我是侯府的管家,名叫白沁,这位是梅夫人。”

    蓝桥朗声再拜道:“乔楮拜见梅夫人,白管家。”

    梅夫人用碗盖轻轻刮着碗中浮起的茶叶,看也不看蓝桥一眼,低着头似在思索,又似在为某事烦心。半晌,她把茶碗轻轻一放,两道如电的目光射向蓝桥,劈头问道:“昨天晚上,你在哪里过的夜?”

    蓝桥听梅夫人这般问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暗想自己昨夜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怎会这么快传到夫人耳中?

    他想起武羿担惊受怕的模样,又想起夏霜反复强调夫人不许小姐与外人接触,不敢激怒梅夫人,避实就虚地道:“是武羿在他的房间为晚辈腾了一张床铺。”

    梅夫人冷笑一声,用干瘦的手指指着蓝桥道:“我没问床铺,我是问你睡在哪!”

    白沁见梅夫人似要动怒,皱着眉头对蓝桥道:“实话实说,不要骗梅夫人。”

    蓝桥见两人这般反应,知道她们必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再仔细一想,不禁恍然。一定是朱玄暗中派人,把自己做客风竹仙居的事告诉了梅夫人。这个朱玄,摆明了是想追求大小姐,把自己当情敌了。

    事已至此,蓝桥也无从辩驳,只得硬着头皮道:“晚辈昨夜,宿在大小姐的竹屋……”

    “你大胆!”蓝桥的话未说完,梅夫人已一把将茶碗推得摔碎在地上,疾言厉色地道:“这才是你来侯府的第一夜,竟然就能找到小姐那里。说!是什么人指使你来的?”

    蓝桥被梅夫人的举动吓了一跳,嗫嚅着道:“没人指使我啊,昨天就是帮武羿去送果干,去之前我还以为是给夏姑娘送,根本不知道大小姐也住在那里。”

    “还敢狡辩!”梅夫人气得脸颊涨红,似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你送东西只要在门口喊一声,然后等夏霜出来交给她便是,怎会留宿在那?说!你还干什么了?”

    她实在太过激动,几句话说完竟剧烈地咳嗽起来。白沁忙为她捶背顺气,好半天梅夫人才缓过来,不住地喘息。

    白沁瞪了蓝桥一眼,蹙眉道:“还不快说,不许有一字遗漏。”

    蓝桥想起菱花池畔的相遇和张仲杰企图凌辱风夜菱的事,心中暗暗叫苦。这些话若是对梅夫人直言相告,还不把她气死?

    梅夫人见蓝桥默然无语,更是气愤,颤着声问道:“你不说话,是否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是不是菱儿主动请你进的屋?”

    蓝桥心道知女莫若母,虽明知这是事实,却不好直言承认,因为那等若在说风夜菱不够检点,在深夜主动邀陌生男子进门。

    所以他只有继续沉默,偌大的厅堂一时安静至针落可闻。

    梅夫人盯着蓝桥看了半晌,见他并无心虚愧疚之色,长叹一声,拍着桌子道:“真个不知羞耻,家丑啊!”她说着颤颤巍巍地就想站起来,白沁忙上前搀扶。

    蓝桥为宽梅夫人的心,本想说他和风夜菱之间只是吟诗作对,最后睡在客宿房中,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听风夜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娘,您这句不知羞耻,该不是在说女儿吧?”

    “你……”梅夫人气得一屁股跌坐回太师椅上,“你还有脸来见我!”

    “女儿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有何不敢。”风夜菱蹦蹦跳跳地走到蓝桥身边,巧笑倩兮地对他道:“乔兄昨晚睡得如何?会不会嫌我的床有点太软?”

    梅夫人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瞪着眼半天说不出话来。白沁苦口劝道:“大小姐,你就不要再气夫人了,你知道她身子不好。”

    “谁要气她了呢?是她总故意气我。”风夜菱走到梅夫人身边的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了,看了梅夫人一眼道:“实不相瞒,昨夜若不是乔楮碰巧在场,女儿现在只怕已遭人侮辱,寻了短见了。”

    梅夫人的情绪逐渐缓和过来,哑声道:“谁要侮辱你?”

    “就是上次那位徐州总兵,张仲杰。”风夜菱伸手捞过白沁用来倒水的小铜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一口道,“此人实乃衣冠禽兽,昨夜到我的竹屋来,趁我不备点了我的穴道,欲行那禽兽之事。”她说的虽是女孩子最难启齿的羞耻之事,语气却云淡风轻的,似乎她话里即将遭殃的可怜女子不是她一样。

    “哼,我早就看那张什么杰不是好东西,人面兽心的。”梅夫人越想越来气,“当初我早就叫他走了,是你偏耍性子要和人家攀谈两句,结果怎么样?”

    “是,是女儿看错了人,算女儿自作自受。”风夜菱无所谓地笑了笑,坦然道,“但这次幸好有这位乔兄,在关键时刻拼死保护女儿,这才打跑了张仲杰,救得女儿平安。”

    梅夫人轻舒了口气,却仍是责怪地道:“那你也不能让他睡你床上啊,这成何体统?”

    风夜菱笑吟吟地道:“俗话说得好,这救命之恩,当以身相……”

    她话还没说完,梅夫人已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凌厉的目光再度射向蓝桥,寒声问道:“以身相什么?你们昨晚还干什么了?”

    “怎么?我踩你尾巴了?”风夜菱见梅夫人突然动怒,站起身大声道。

    梅夫人转头对风夜菱厉声斥道:“没问你!给我坐下!”

    “抬起头看着我。”她缓缓走到蓝桥身前,加重了语气一字字道:“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蓝桥知道若任由风夜菱这般添油加醋胡搅蛮缠下去,必然闹至难以收场。他先向梅夫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然后把昨夜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风夜菱听后不满地撅起小嘴道:“你这人真是榆木脑袋,不跟你玩了。”说罢她起身就想走,梅夫人断喝道:“给我站住!”

    白沁怕风夜菱真地跑走,忙抓住她的手臂,一点点拉着她坐下。

    梅夫人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踽踽踱回太师椅上,缓缓道:“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肯听话?我一早便告诉过你,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不可以随便接触陌生男子。这些事若是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将来你婆家会怎么看你?”她的语气和缓下来,却含着难掩的悲伤。

    “婚约,婚约,您就知道说婚约!”风夜菱把水杯狠狠放在桌上,气愤地道:“这婚约从我出生就存在,到现在多少年了?二十一年,二十一年了呀!”

    她说到这里似也动了情绪,不无悲戚地道:“女孩子十五岁及笄就可以嫁人,别的女孩子到二十一岁可能孩子都生好几个了,我呢?您从小就和我说婚约,可我婚约里的那个人呢?我的未婚夫婿非但不说要来娶我,这么多年连看都没来看我一次,难道他一直不出现,我就要一直等下去,等到老死吗?”

    她这番话一出口,不但蓝桥为之动容,白沁似也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只有梅夫人仍板着脸,一副怒其不争的神色。

    这时就听脚步声响,两个男人走进屋来。蓝桥回头一看,其中一个正是小侯爷风月明。另一人比风月明年纪稍长,约莫四十岁上下,衣着潇洒,手里提着个酒葫芦。

    白沁面露喜色,上前行礼道:“小侯爷回来哩。”

    风月明从袖中摸出一条贝壳样式的银项链,交到白沁手里道:“来,这是送你的。”

    白沁欣喜若狂,忙再行一礼,柔声道:“多谢小侯爷。”

    风月明身旁的男子笑道:“还不快戴上。”

    “嗯。”白沁双手伸直颈后,略有些羞涩地戴上项链,原地转了个圈子,俏生生地问道:“好看吗?”

    “好看,好看!”风月明哈哈大笑,却没有再看白沁,而是向蓝桥介绍他身边的男子:“这是我们侯府负责屯垦事务的总屯长云河,也是我们云白许朱四大家将之首。”

    蓝桥忙向云河拱手道:“乔楮见过云总屯长。”

    “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云河为人极是豪爽,眼睛转了一圈,又瞟到风夜菱,“呦,什么风把大小姐也吹来了?”

    风月明和云河的出现大大冲淡了木屋中原有的紧张气氛,风夜菱起身对风月明盈盈一笑,狡黠地道:“哥,听说这乔楮是你带来的。”

    “是啊。”风月明含笑道,“怎么?你们已经认识了?”

    风夜菱微微一笑道:“我想求哥一件事,把乔楮拨给我,做我的贴身侍卫,如何?”

    “断断不可!”风月明还没来及回答,梅夫人已冷着脸道,“这成何体统!”

    “有何不妥?”风夜菱坚持道,“他昨夜已证明过他的忠心,并且也没有趁人之危对我图谋不轨,如此人品,娘有什么不放心的?昨夜女儿差点着了张仲杰的道,他日若是再来个李仲杰王仲杰的,没有个侍卫在旁女儿该怎么办?”

    “那你也不能找他……”梅夫人喋喋不休地还待再说,风月明忽然走到她身边,在她耳畔耳语了几句。

    梅夫人面露惊讶之色,目光却转柔下来,有意无意地扫了蓝桥一眼。

    “我是管不了你了,等你爹出来,看他怎么收拾你!”她气呼呼地背着手走到风夜菱身边,忿忿地道,“我看你以后还怎么嫁人!”说罢她拂袖而去,径自走出木屋。白沁向风月明打个招呼,也忙追着去了。

    “不嫁就不嫁!”风夜菱攥紧拳头,朝梅夫人离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大声道,“谁稀罕!”

    风月明朝蓝桥眨了眨眼睛道:“你意下如何?”

    蓝桥恭敬地道:“全凭小侯爷吩咐。”

    风月明不再说话,微笑着朝风夜菱做个快走的手势。

    风夜菱会意过来,扯着蓝桥便走,还不忘回头对风月明道:“谢谢哥!改日我请你吃饭。”

    “期待之至。”风月明含笑颔首,目送两人拉拉扯扯地远去。

第033章 贴身侍卫

    “既是侍卫,总要先露一手给我看看。”

    在菱花池西岸苍松棋布的一小块平地上,风夜菱一身劲装,与蓝桥相隔五十步站定。她一头秀发被缎带高高束起,黛眉微挑,秀美的容颜神情专注,在秋风下显得英姿飒爽。

    风夜菱手持红木长弓,身旁的箭筒里插着十余支铁杆的劲箭。她随手拿起一支搭在弦上,然后将弓拉满,劲箭遥指着蓝桥道:“若是你能在我这十八支箭射完之前碰到我的衣角,我就让你继续住我竹屋的客房,否则的话,你就自己在池边睡帐篷吧。”

    蓝桥其实对睡风夜菱的竹屋还是睡帐篷并不在意,他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小瞧的感觉。特别是上次面对张仲杰吃过了亏,他更希望能向风夜菱证明自己:“那大小姐可要看好自己的衣角了。”

    风夜菱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再不多说,“嗖”的一声射出一箭。

    蓝桥向后疾闪,本以为躲到一棵松树干后能避过此箭,却不料那支铁杆的劲箭竟射穿了树干,余势不减地又向他射来,仿佛那苍松的树干是豆腐做的一样。

    他连忙再往旁边一滚,这才堪堪躲过此箭,同时惊出一身冷汗。他看了看插在地上犹自颤动的箭杆,心里既佩服风夜菱天玄真气之精纯,又不禁为她以阴劲射穿树干的手法叫妙。

    风夜菱看着蓝桥在地上翻滚的狼狈模样,笑道:“怕了吗?晚哩!”说着她又取出两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然后一齐射出,取得分别是蓝桥的小腹和额头,准得让人害怕。

    蓝桥至此再不敢小瞧风夜菱,伸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如猿猴般抓住一根树枝,然后向旁一荡,不但避过风夜菱的二箭齐发,更借此机会向前飞掠,把他和风夜菱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四十步。

    “看招!”风夜菱玩得兴起,这一次同时搭上了三支箭,品字形向蓝桥射去。

    蓝桥不敢在树上停留,想起白雪音“燕回惊雪”的思路,照猫画虎地伸脚在树枝上一点,借助树枝的弹性再往左前方飞去。

    这一次他躲得极险,其中一支箭甚至是擦着他的鼻尖掠过。不但他吓得心跳漏了半拍,就连远处的风夜菱也差点失声叫出来。

    距离被缩短至三十步,蓝桥觑准了下一根树枝,再度向前飞掠。

    风夜菱搭上四支劲箭,长弓再度拉满。

    蓝桥习惯性地以为,风夜菱第一次射一支箭,第二次两支箭,第三次三支,那么第四次必是四箭齐发。却不料弓弦响后,仍是只有三支箭品字形地向他射来,第四支箭则被风夜菱扣在指上,引而不发。

    由于距离缩短,蓝桥来不及多想,故技重施地又是一次飞掠,从风夜菱品字形射来的三支箭之间穿过。而也正在此时,风夜菱弓弦再响,扣在指上的第四支箭离弦而出,径直射向蓝桥此次飞掠的落足点。

    原来风夜菱也看穿了蓝桥的套路,这一次将计就计,提前封住了蓝桥的去路。如果蓝桥原势不变去够前方的树枝,那势必是被风夜菱劲箭击中的结局。

    蓝桥愈发觉得这娇生惯养的侯府小姐不容小觑,在空中一个翻身,使一个千斤坠向下疾落,待落至地面,风夜菱已同时将五支箭搭在弦上。

    此时他与风夜菱之间只余二十步的距离,风夜菱目光闪动,五支箭连珠般一支接一支地向蓝桥射来。

    蓝桥猛地向前一滚,面对在眼前迅速变大的箭簇左手一挥,那支箭“当”的一声被他的阴阳手环挡住。他趁机前进两步,再一挥手,又用手环挡开第二支箭。

    他的手环虽只有二指宽,但当蓝桥把真气灌注其中,却可以产生一种诡异的吸力,把铁质的箭杆吸得自己撞上手环。

    蓝桥一路欺进,以手环连挡五箭,虽然被震得手腕发麻,总算接近至风夜菱身前三步许的地方。整个过程风夜菱射箭蓝桥挡箭,前后不过几次弹指的工夫,可谓是惊心动魄。

    待风夜菱回过神来想再去箭筒里取箭,蓝桥早已飞步欺至她的身边。风夜菱情急之下挥弓去打蓝桥,蓝桥一扭身闪过,同时探手到风夜菱的头上,一把摘下了她束发的缎带。

    风夜菱的一头青丝被秋风吹散开来,蓝桥退开两步,把缎带送到鼻尖下,嗅了一口笑道:“真香。”

    “你……”风夜菱伸手去拢头发,羞得霞升玉颊,那娇羞嗔怨的俏模样只看得蓝桥不禁一呆。

    “好啦好啦。”风夜菱见蓝桥没有还她缎带的意思,低声道:“这次算你赢了,我让你住到竹屋里面,还不快把发带还我。”

    蓝桥笑道:“若是大小姐觉得不合礼数,我在屋外搭个帐篷也没有怨言,只是有另一件事,我却想找大小姐问个清楚。”

    风夜菱一怔,忘了继续向他讨还缎带:“你想问何事?”

    蓝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身上本带着一只小香囊,昨晚我在客宿房换衣服时曾取出来晾干,可到第二天早上却找不到了。”

    “哦?”风夜菱皱眉道,“会不会是放到什么地方你不记得了。”

    “应该不会。”蓝桥思索着道,“刚才我放行李的时候又把那房间仔仔细细找过一遍,还是没找到,所以我才会想是不是被大小姐拾到了。”

    “难怪刚才我叫你这么半天才出来,原来是在找东西。”风夜菱露出恍然的神色,“不过你说的什么香囊我真不曾见过,要不我再陪你找一遍。”

    她带着蓝桥回到客房,耐心地陪着他又把客房里里外外找过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风夜菱不甘心,最后又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探手往床底下摸。蓝桥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和鬓间沁出的香汗,相信她没有说谎。

    “没找到就算了吧。”蓝桥苦笑地叹息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真是丢了,只能怪我命不好。”

    “你先别说这话,等我叫霜儿来问一下。”风夜菱轻轻拭去额头的汗珠,叫来夏霜问道:“乔楮说在咱们这丢了一只香囊,你见过没有?”

    “见过啊。”夏霜白了蓝桥一眼道,“昨晚我见那香囊**的,想是里面的香料也被泡坏了,留着没用,就拿去扔了。”

    “谁叫你扔的!”风夜菱气得浑身发抖,“你扔哪了?”

    “就屋后的……”她话还没说完,风夜菱转头便走,在竹屋后一个堆放废弃杂物的铁皮箱里找到了那只沾满灰尘的香囊。

    风夜菱又是吹气又是拍打,待把灰尘差不多去干净了,这才递还给蓝桥道:“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下人不懂事,我向你赔罪。”

    蓝桥接过香囊,见不曾损坏,心中稍安道:“大小姐为在下的事如此上心,在下十分感动,至于说向在下赔罪,在下实不敢当。”

    夏霜在一旁嘟起小嘴道:“小姐向他赔什么罪啊?难道小姐忘了昨晚的事?这人明明没用至极,连那张仲杰都打不过,现在却厚着脸皮来做小姐的贴身侍卫,他凭什么?还想占小姐便宜吗?”

    “你够了!”风夜菱倏地回身道,“是否我平日里宠你太过,愈发地无法无天了!请他做贴身侍卫是我的意思,难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夏霜见风夜菱发火,连忙跪下道:“可……可他明明保护不了小姐,昨天晚上是小姐保护了他才对。”

    “你懂什么?”风夜菱冷着脸道,“用人之道首在忠心,乔楮明知打不过张仲杰却毫不退缩,拼了命给我拖延时间。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蓝桥听了暗叫惭愧,同时又有一股热血上涌,似乎若不能真的把风夜菱保护好,不但对不起风月明,更对不起这位侯府小姐对自己的信任。

    “罚你在这跪三个时辰,好好反思过错。”风夜菱最后吩咐一句,拉着蓝桥回到竹屋。

    “说起来你也是为了救我。”她边走边道,“一般香囊泡过水后,里面的香料也就失效了。若是你还记得里面放的是什么香料,不妨告诉我,也许我能替你找一批新的过来。”

    “不劳大小姐费心了。”蓝桥恭敬地道,“说实话这香囊也有些年头了,里面香料的气息本来也极淡,泡了也就泡了,没什么的。”

    “哦?”风夜菱眼角稍抬,打趣着问道:“乔兄如此着紧这只香囊,既然不是因为里面的香料,那必是为这香囊本身了。都说女孩子会做香囊送给心悦的男子,不知乔兄这只香囊,是否也是乔兄的心上人所赠?”

    蓝桥老脸一红,挠着头支支吾吾地道:“呃……这……我……不是……”

    “什么不是?”风夜菱见蓝桥露出窘态,更加感兴趣道,“你是想说送你香囊的人不是心上人,还是想说香囊是心上人的,但却不是她送给你的?”

    蓝桥被她说得汗都下来了,半晌才颓然道:“是我高攀不起。”

    “这算什么话?”风夜菱倏地停住脚步,转身凝视着蓝桥道,“什么叫高攀不起?你觉得我也高攀不起吗?”

    “这……大小姐的话……”蓝桥谨慎地道,“大小姐是天下第一等的美貌,又是身份尊贵,知书达理……”

    “你打住。”风夜菱白了他一眼道,“没让你拍马屁,告诉我答案。”

    蓝桥心一横道:“能配上大小姐的,自然只有天下第一流的英雄好汉。”

    风夜菱反问道:“那谁算是天下第一流的英雄好汉?你能举个例子吗?”

    这句话问住了蓝桥,他想说风月明,又觉得不妥,嘴唇张了又闭,始终没找到合适的答案。

    风夜菱轻叹一声,转身又向前走,边走边问道:“你会使剑吗?”

    蓝桥谦虚地道:“略知一二。”

    风夜菱再度停住脚步,黛眉微蹙,不满地道:“能不能好好说话?我哥是个眼光极高的人,能让他默许当我贴身侍卫的人,必然不是寻常凡夫俗子。”

    “那我实话实说。”蓝桥干咳一声,厚着脸皮道:“论剑法,我算是有些心得的。”

    风夜菱嘴角含笑,油然道:“有多少心得?”

    蓝桥被她看得脸再一红,小声道:“天下能在剑法上胜过我的人,男女老幼都算上,大概不超过二十个吧……”

    “这就对了!”风夜菱噗嗤一声娇笑出来,然后用粉拳捶了下蓝桥的胸膛,“挺起胸来做人,别老把自己不当人看。”

    她脚步轻盈地走进储物间,取出那柄朱玄送她的夜空宝剑,随手扔给蓝桥道:“送你了。”

    “这……这太贵重了……”蓝桥双手捧剑,诚惶诚恐地道。

    “反正我又不会使剑,这剑放我这就是个摆设,还不如给你用。”风夜菱淡淡道,“用来保护我啊。”

    蓝桥如获至宝,喜道:“如此多谢大小姐。”

    风夜菱拉过张竹椅坐下,翘起条腿道:“想谢我的话,我现在饿了,你给我做点吃的如何?”

    “我是侍卫,又不是厨子。”蓝桥偷瞄了眼满面期待的风夜菱,心一软妥协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第034章 十月围城

    建文元年的冬天格外寒冷,事实上,这是中华大陆近百年以来最寒冷的冬天。【作者按:地球自十四世纪初进入小冰期,在中国的响应十分强烈,体现为全国各地的普遍降温,到十四世纪末开始变得尤为明显。因冰期一直延续到清朝,故又称“明清小冰期”】

    北平的这个冬天不但寒冷,来得也比往年更早。呼啸的西北风从遥远的蒙古草原吹来,仿佛黄金家族对昔日荣耀的最后一次回眸,让一场十月份早早降下的初雪,落在这蒙元王朝再也回不去的故都之中。

    瑞雪兆丰年,初雪不但是祥兆,更是一桩喜事。若是换做往年,北平城的居民定然万人空巷,前往城内城外各处名胜踏雪赏霁,一片太平盛世的热闹祥瑞。

    今年的初雪同样让北平城的男女老少涌出家门,然而与往年不同的是,他们不是走上街头,而是走上城头,他们脚下面对的也不是结了冰的永定河,而是曹国公李景隆率领的五十万大军。

    耿炳文北伐兵败之后,曹国公李景隆接任大将军。九月进驻德州,整编兵马共计五十万,开始向北平推进。十月初十,李景隆攻克卢沟桥,兵至北平城下。恰逢燕王朱棣前往大宁府与宁王朱权会晤,北平只余下燕王世子朱高炽驻守,可谓危若累卵。

    李景隆率五十万南军将北平城团团围困,并在北平九门外都修筑了坚固的堡垒,同时他还在郑坝村设下九座大营,作为进攻的依托。他不但马步兵编制齐全,更有数十门火炮配合攻城,几天攻城战下来城墙已是残破不堪。

    面对如蝼蚁般架起云梯往城墙上扑的南军,燕军在城头上与南军展开殊死拼杀,伤亡十分惨重。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北平城的数万百姓自发涌上城头,基于对燕王的爱戴,他们在风雪中卷起满是补丁的衣袖,挥舞着菜刀和板砖,与爬上城墙甲胄鲜明训练有素的南军搏斗。

    这些助战的百姓甚至不乏女子与孩童,他们有的在城墙上下奔走运送伤员和木石,有的则干脆亲自上阵,与敌人战至一处——这其中自然就包括朱清筱。

    经过几个月的练习,朱清筱操作蓝枫送她的四轮车已是驾轻就熟,在城墙上左右进退,灵活异常。

    她尚是首次见到如此大的战争阵仗,四处飞溅的鲜血和震耳欲聋的火炮声喊杀声环绕在她的周围,随时都有战友或敌人在她身旁倒下,人命贱如草芥。她强压住心头的恐惧和紧张,手持一把诸葛弩穿梭在城头的防线中间,见到快被突破的疏漏就补上去,使用弩|箭攻击敌人,待一把弩五支箭射完也不管射中或没射中,马上退到友军身后重新装填,然后再回到前方,忙个不亦乐乎。

    虽然燕王府的名医告诉过她,她腿骨上的伤已然愈合,可以尝试下地行走。但她太习惯也太依赖这辆四轮车了,不愿也不敢尝试凭自己的力量站起来。蓝枫笑她缺乏勇气,她却自嘲地道:“勇气有什么用,站起来又能做什么?还不是在这遥远的北平城里,混吃等死。”

    不远处的张辅使一杆丈二长|枪,被五个南军战士围在中间,大战正酣。张辅穿一身暗银柳叶甲,身后一条鲜红色的披风在凛冽的西风中飘卷起老高。他身旁的燕军战士都已倒下,只余下他一人死死守住这一段的城墙。他一声不吭,把长|枪舞得上下翻飞,时而若蛟龙出海,时而如飞龙在天,虽然以一敌五,却依然不退寸步。

    然而任张辅再是英勇,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伴随着刀光一闪,他一时不察下竟被一名小校砍伤了左臂。鲜血洒落在披风上,比披风更加鲜红。

    张辅狂吼一声,长|枪贴地横扫,将砍伤他那小校扫得滚倒在地。朱清筱银牙一咬扣动机括,弩|箭飞射而出,却是偏了几分,落在小校的耳边。

    众南军这才发现有人在侧,却又见是个姑娘,为首一名伍长狞笑道:“原来燕逆已衰到派娘们上来打仗了吗?还是个跛子,兄弟们给我抓了她,回去有的乐了。”他此话一出,本来滚在地上的小校立时弃了张辅,往朱清筱处扑去。

    “你快走!”张辅大喊一声,枪影攒动向那伍长攻去。另三名小校见张辅攻过来,分从左右攻他两肋,另有一人则以短刀砍他后腰,与伍长形成四面包夹之势,把张辅牢牢钳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朱清筱见有人朝自己扑过来,再想摇动四轮车后退已来不及,娇叱一声道:“你别过来!我要放箭了!”

    那小校欺她女子胆小,不但不退反而大呼大叫地一个飞跃向她猛扑,朱清筱情急之下一闭眼,把诸葛弩上剩余的四箭连珠射出。其中三箭都落在空处,只有最后一箭因为她持弩不稳向上扬了一下,正射中那小校的肩窝,小校登时一个趔趄,鲜血直流。

    另一边那伍长见小校负伤,命其他三名小校与张辅缠斗,自己往朱清筱处走来。

    朱清筱吓得脸色惨白,急叫道:“别过来,你走开!”

    “臭娘们还敢伤人?”伍长先看过小校的伤势,确认无大碍后谨慎地向朱清筱迫近一步,忽然举起大刀,一刀往朱清筱迎面砍去。

    “妈呀!”朱清筱惊叫一声,猛地从四轮车上翻下来,滚倒在地,紧接着就听“哗啦”一声,她的四轮车已被伍长砍得稀烂。

    这时张辅身边没了伍长,压力骤轻,以一敌三大展神威,一枪架开周围一个小校,然后一脚蹬在他的胸口上,把他直接踢下了城墙。

    另两个小校先是吓得一呆,旋即一齐扬刀,往张辅身上砍去。张辅后退一步,把长|枪原地一插,整个人撑着枪杆飞身而起,一记旋风双飞腿踢在两个小校的腕上,把二人手中的刀都踢飞出去。

    张辅落地后反手再抄起长|枪,一记横扫千军,把二人扫倒在地,双双毙命。

    方才肩膀中箭的小校趁机一刀砍中张辅的右胯,若非受伤使不上力,这一刀已要了张辅的性命。张辅大喝一声,长|枪一记蝎子摆尾,枪尾扫在小校的太阳穴上。小校登时脑浆迸裂,瘫软倒地。

    随即张辅只觉一阵头晕,踉跄了一步,险些握不住枪杆。

    伍长此时再顾不上朱清筱,回身又扑向张辅。

    张辅因失血太多浑身乏力,被伍长扑倒在城墙上,长|枪脱手。伍长挥刀斩向张辅的咽喉,张辅一把抓紧了伍长的手腕。伍长的刀尖与张辅的咽喉近在咫尺,张辅的大手却如同铁铸,不让伍长的刀再做寸进。

    两人就这样僵持在那里,伍长无力将刀刺入张辅的咽喉,张辅也无力将伍长推开。但随着张辅伤口不断流出的鲜血,他又还能坚持多久呢?

    张辅回头,猛地看见朱清筱还呆愣在地上,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小郡主,救救我!”张辅的话让朱清筱心中一惊,难以置信地看向已离鬼门关愈来愈近的张辅。

    “小郡主,站起来。”张辅见朱清筱没什么反应,急地又叫道:“你旁边的地上有把刀,你捡起刀,把他杀了!”

    “可我站不起来啊。”朱清筱沮丧地道,几乎是自暴自弃地用纤手拍击着地面。

    “你可以的!站起来吧!”张辅盯着离他越来越近的刀尖,大声地道:“我需要你,北平城需要你,这段城墙不能被突破,否则我们全都得死。”

    “我……”听到张辅这最后一句话,朱清筱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双腿仿佛忽然就有了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张辅见状惊喜地道:“杀了他!好妹子,杀了他!”

    朱清筱捡起散落在一旁的短刀,缓缓走到伍长的身后。

    伍长本能地想要往后缩,却被张辅死死钳住了手,挣脱不开。

    “砍他的后脖子,只要一下,闭上眼睛就一下!”张辅瞪大杀红了的眼睛,“别犹豫,杀了他,我们就守住了北平城!”

    朱清筱只觉头脑几欲炸裂,喉头发干,浑身的血液几乎沸腾。她一咬牙挥起短刀,狠狠砍了下去。

    那伍长连哼也没哼一声,当即了账。

    朱清筱被溅得满脸是血,她怔怔望着被张辅推翻的尸体,只觉一阵恶心,几乎呕吐出来。

    张辅起身一把将她抱住,喜极而泣地道:“好妹子,你做到了!你是北平城的英雄!”

    远处传来脚步声,蓝枫扶着一个身着威风华服的大胖子缓缓走上城头。那胖子衣着华贵,身上却沾着不少污垢和血迹,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

    他的一条腿似也有不便,走路只能先跨出左腿,然后右腿再慢慢拖着跟上来,虽由蓝枫扶着,等沿石阶一步步走上城墙,也累得气喘吁吁。

    张辅抱拳一礼道:“末将拜见世子。”

    朱高炽身为徐王后所生的嫡长子,在朱棣外出期间担任北平城的总指挥。他虽身有残疾,却思路清晰用人得当,将北平城的防务整饬得井井有条,任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围城猛攻四日,仍能力保城门不失。

    此时已近黄昏,南军在发动了今日最后一轮攻势后如退潮的海水般退回城下。朱高炽看着满目疮痍的城墙以及墙上随处可见不及收拾的将士尸首,喟然道:“李景隆有五十万人,以每十万人一组轮番进攻,余者能够得到休息。”他远远看着一个背靠城垛倦极而眠的燕军小校道,“连续四天的鏖战,他们吃在城上睡在城上,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这般不眠不休的攻势。”

    朱高炽被蓝枫搀扶着,一点点走到城墙边,用手拍着墙垛,忧心忡忡地又道:“他们有从京城调运过来的火炮,用于攻城再厉害不过,这城墙被轰了四日,也是残破不堪,纵使我派人修补,也比不上损毁得快。若是李景隆今夜再来攻城,该如之奈何?”

    张辅肃然道:“末将定倾尽全力守护城池!”

    “没用的。”朱高炽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道,“人终究不是铁打的,李景隆是算准了我们兵稀将寡,才故意使用这种轮番攻城的战术,为的就是消耗我军的体力和战意。你看看我们城头上的这些兵,哪一个不是疲惫已极,若李景隆今夜再来,恐怕……”

    他话未说完,蓝枫忽然道:“臣有一计,可退李景隆。”

    朱高炽眼睛一亮,兴奋道:“快说来听听。”

    “我们今夜虽不可守,却可以攻。”蓝枫款款道,“我们苦战四日,被人按在城墙上轮番来战,其实比起人体机能的极限,士气受损更多。他们眼看着自己身旁的战友倒下却无能为力,且不得不无奈等待敌人的下一波进攻。这种没有期盼的情绪非常致命,只有主动进攻可以扭转这一局面。”

    张辅疑惑道:“我们全城上下所有可用的军力不过四五万人,出城去打李景隆的五十万岂非以卵击石?”

    蓝枫沉声道:“李景隆接连攻我四日,我军畏不敢出,他一介纨绔子弟不知兵法,定想不到我军敢于反守为攻,猝不及防下必然大乱。世子可多发些军粮给将士们,让他们吃饱肚子乘夜进发,谨记要虚张声势,假装燕王已经回军北平,与我们里外夹击。李景隆黑夜里辨不清形势,定然仓惶后退,拱手送给世子一场漂亮的胜仗。”

    “好!”朱高炽眼中闪过坚定的神光,“张辅,今夜奇袭李景隆,你可敢做先锋?”

    张辅抱拳轰然道:“势不辱命!”

    朱清筱忍不住提醒他道:“可你还受了伤。”

    张辅憨笑一声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让我来为你包扎吧。”朱清筱轻咬樱唇,略有些羞涩地垂下头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张辅转头看向朱高炽,见后者含笑点头,喜形于色道:“张辅荣幸之至。”

    是夜,张辅率北平城内燕军倾巢而出,喊着“出城迎燕王,生擒李景隆”的口号直攻李景隆大营。李景隆猝不及防,既不知道燕军有何胆量敢主动进攻,更不知这黑暗之中敌军到底来了多少人。他天性贪生怕死,既不辨敌情,只得下令全军后撤十里,不敢再连夜攻城。

    张辅得胜而归,燕军士气大振。蓝枫趁机再献一计,要城中军民彻夜往破损的城墙上浇水。

    北平的冬夜甚是寒冷,西北风的呼啸下几乎滴水成冰。当李景隆终于反应过来被人算计,第二天再来攻城时,就发现本来弹指可破的北平城墙竟在一夜间变成一道冰墙,别说攻城,眼前的这个大冰砖似的城墙连个搭手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望城兴叹。

第035章 客串男佣

    公子见信如面,庐州一别,至今已两月有余,不知公子一切可好?我去过北平了,二公子和小郡主都还不错。小郡主摔断了腿,二公子给她做了一辆四轮车,小郡主很喜欢,相信她的腿伤很快能够痊愈。另外,二公子似乎很得燕王赏识,在北平很吃得开,公子可以放心了。

    离开北平后我曾去徐州找那可恶的总兵张仲杰,却扑了个空,他不知又到哪里造孽去了。于是我回到天莲峰给公子写这封信,希望公子不要嫌我来信太晚。

    我把我们疗伤的事问过家师,她对我们真气融合的情况很感兴趣,说是她一生习武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境界,假以时日我们必能青出于蓝,成为更胜令尊家师的剑法大宗师。天予弗取,反受其咎,你我既有此机缘,便当加倍努力修行,方能不负天恩,不枉此生。

    听说青州住了位有名的大美女,是文昌侯的掌上明珠,相信以公子的文才武功,定不难令美人倾心。但公子若是因此荒废了武道又或忘记了我,我可是会生气的。

    回山后最怀念莫过于公子亲手烹制的料理,每每想起,顿觉山上尽是粗茶淡饭。举头望明月,千里共蝉娟,盼能早日下山与公子重逢,到时候我们一起惩凶除恶,共闯江湖。

    ——雪音

    这是蓝桥近十天来第三次读白雪音的信,看着信上歪歪扭扭的笔迹,还有那个写错了的蝉字,他不禁哑然失笑。暗想“天予弗取”的那句必也是天莲宗主叶雯的原话,并非出自白雪音之手。

    恰好此时房门被从外推开,风夜菱携着香风款款而入,盯着悠然坐在床上的蓝桥道:“你看什么呢?”

    蓝桥不紧不慢地把信收好,反问道:“大小姐怎么进来都不先敲门的?难道这就是你们侯府的规矩吗?”

    “别给我提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听着就来气。”风夜菱满不在乎地瞪了他一眼,恶兮兮道,“本小姐有仇必报,你一开始不也偷摸到人家院子里,还被人家抓个正着吗?”

    蓝桥无奈地一摊手,心道大小姐不好惹还是不要和她抬杠,顿了一下道:“大小姐来找在下,是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你这只猪什么时候起床呗。”风夜菱哼了一声道,“别藏了,那封信也不知是武功秘笈还是藏宝图什么的,值得你看那么多遍。竟然还是我哥亲自给你送来的,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蓝桥嘿嘿一笑,坐直起来。这时就听风夜菱的肚子“咕噜”一叫,蓝桥笑道:“原来大小姐是肚子饿了,这才想起在下。”

    风夜菱自从第一天吃过蓝桥做的豆腐汤,便食髓知味地爱上他做的菜,任其他什么山珍海味放在面前都食之无味,只日日缠着蓝桥让他下厨。

    蓝桥对烹饪之道本就极有心得,见风夜菱如此认可他的手艺,内心也颇感欣慰,是以当她撒娇似的软磨硬泡过几次之后,他也不再守着他“下不为例”的狠话,把烹饪当成他侍卫差事的一部分。

    他回忆着风夜菱用餐时露出的灿烂笑容,小心翼翼地从竹筐中摸出几只螃蟹。现在几道主菜已经奉上,再做得最后这道蟹粥,便可以功德圆满。

    蟹是上等的青蟹,个头既大,又张牙舞爪地充满活力。蓝桥一边感叹大小姐的口福,一边慢条斯理地把螃蟹蒸熟,又用刀剁成小块。在用刀之时,他借上些许内力,使每块螃蟹都切得整齐均匀,放到锅里翻炒。待炒至鲜香四溢出锅,拿刀细细剔出蟹肉,又煮出一小锅白米粥,用篦子把米滤掉只余下黏稠的米汤,再把蟹肉倒进去炖煮,加入少许香料。蓝桥微眯起眼睛搅拌着,感受着锅中弥散出的浓郁香气。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蓝桥想是夏霜进来端菜,头也不抬地道:“这青蟹粥做得了,你快拿去给大小姐品尝吧。”听身后没反应,旋又催促道:“快点呀,你家小姐最是难伺候,若是等粥冷了鲜味下降,她又要不高兴了。”

    等了一会儿身后还是没动静,蓝桥忍不住一回头,就看到风夜菱似笑非笑地站在他的身后,瞪着他道:“怎么?嫌本小姐难伺候呢?”

    “我……”蓝桥尴尬地一挠头,强撑着道:“在下的意思是说,你大小姐口味最是挑剔,若是等粥凉了不和你胃口,岂不是又要来为难在下?”

    风夜菱“噗嗤”一笑,大嗔道:“人家哪有那么刻薄的?”说着莲步踏前,伸手就去拿案上的汤碗。

    “小心烫……”蓝桥的话还没来及说出口,就见风夜菱双手如触电一般从汤碗上弹开,抓着耳朵一副既委屈又不甘的模样。

    “烫坏了吧?”蓝桥柔声道,“赶快吹吹或者拿凉水泡泡。”

    风夜菱摊开手掌,看着自己春葱般纤长的玉指,心疼地道:“都烫红了。”

    厨房的柴火映红了风夜菱的脸颊,蓝桥看着她娇柔楚楚的可爱模样,不禁在她手上轻轻吹了口气。风夜菱被他吹得一怔,再不敢对视他的目光,跺了跺脚跑出门去。

    吃过午饭,风夜菱慵懒地躺在露台的吊床上,一条**晃呀晃的,晃得蓝桥眼晕。

    她娇慵无力地伸了个懒腰,看向蓝桥道:“你年纪也不大,从哪里学来这么厉害的厨艺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呗。”蓝桥凭栏而立,不无感慨地道,“我自十二岁便开始独自闯荡江湖,然而胃不好,经常吃坏肚子。后来我一发狠,便决定自己弄吃的,无论走至何处,首先寻一位当地的厨子学两手。从江南到川西,从关中到辽东,走得路多了,便也学得多了。”

    风夜菱眯起眼睛道:“你若是想找个差事谋生,开个饭馆就好,又何必来投奔我哥?”

    “谁不想踏踏实实过日子?”蓝桥两手一摊,无辜地道,“可问题是,我没钱啊。等我在青州赚够开饭馆的钱,我就去开个大饭馆。”

    “那我岂不是没得吃了?”风夜菱想到这里忽然哀伤起来,“要不你还是别开饭馆了,就留在府上做给我吃,我不会亏待你的。”

    “哦?”蓝桥见她舍不得自己,故意逗她道,“那小姐能给我比开饭馆还多的钱?”

    “这个……不做拉倒!”风夜菱被蓝桥问住,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多少人想伺候本小姐还没这个机会呢。”

    蓝桥想起整个上午都没见到夏霜,顺口问道:“夏姑娘去哪了?”

    “她到府城采购东西去了,可能要下午才回来。”风夜菱懒懒地道,“在此之前,你就先客串一下本小姐的男佣吧。”

    蓝桥忍着笑道:“那请问大小姐,此时需要什么服务呢?”

    风夜菱瞄了蓝桥一眼道:“通常这个时候,我都会叫霜儿给我捏背的。”

    蓝桥想也不想地拒绝道:“这个我可不敢,大小姐玉体尊贵,要是在下一不小心捏疼了大小姐,罪过可就大了。”

    “胆子比苍蝇还小。”风夜菱故作气愤地朝蓝桥挤了挤鼻子,又道,“算啦,那你就给本小姐泡杯茶好了。”

    蓝桥依照她的指示取来两只晶莹剔透的水晶茶杯,茶杯被冬日午后的暖阳一照,流溢出夺目的华彩。他又拿来一只铜壶,取菱花池上游的冰澈溪水烧至滚沸。

    风夜菱荡下吊床,从闺房摸出个纸包,笑道:“这是昨天朱玄哥带回来的西湖龙井,今天便宜你了。”说着她打开纸包,将一粒粒黄绿相间的干茶叶倒进杯中。

    蓝桥拿起铜壶,将滚水倒入一只杯中。他正要把那杯茶推给风夜菱,风夜菱却黛眉一皱,夺过茶杯一把将茶水泼到地上:“你这笨小子什么也不懂,上好的茶叶也叫你糟蹋了。”

    “这怎么……”蓝桥一愣,正不知自己错在何处,风夜菱已自他手中抢过铜壶。

    她先往另一只水晶杯中浇下少许滚水将茶叶润湿,然后才再继续倒水注满,顿时一股兰花般的清香之气扑鼻而来,配合阳光照射下杯中清澄透亮的汤色,令人陶醉。

    “一点活都不会干,你这客串的男佣真是笨死了。”风夜菱双手将茶杯捧至蓝桥面前,努了努小嘴道:“尝尝看,有什么不一样?”

    蓝桥细细品尝,果然比自己原来的泡法香气更浓,不禁竖起大拇指道:“大小姐真厉害,我又学到了。”

    “算你会说话。”风夜菱满意地扫了蓝桥一眼,这才依法炮制地又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款款道:“下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龙井茶要这样泡才香,否则便可惜了这上好的茶叶。”

    蓝桥喝了口茶,全身放松地靠在竹椅上,目光投向远方菱池的水面。其时天空湛蓝如洗,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映照着水晶杯中清亮的茶汤,嗔喜无常的绝世红颜俏然坐在身旁。微风吹过,带起风夜菱的一缕青丝拂在蓝桥脸上,痒痒的,却又充满风夜菱那醉人的少女芬芳,让他不愿闪躲,更不舍得拨开。

    一时间蓝桥竟生出种岁月静好的感受,仿佛希望这个温暖的午后可以久一点,再久一点。

    两人喝茶聊天,直到日已西斜蓝桥才打趣似的道:“不知夏姑娘何时回来,要是她晚上还不回来,在下岂非还要客串着侍候小姐沐浴?”

    风夜菱红着脸娇嗔道:“你想的美!”她说罢顿了顿,也疑惑地道:“也确实奇怪,往常这个时间她早应该回来了,可能出了什么事路上绊住了吧。”

    又等了约有一刻钟,风夜菱面色一沉站起身道:“霜儿肯定出什么事了,走,咱们去寻她。”她甚至不等蓝桥说话,径自便回了房间,换上外出的装扮。

    “喂!本小姐的贴身侍卫兼客串男佣。”她见蓝桥还呆立在原地不动,催促道:“你怎么还不动?你不走我自己走咯。”说罢她裹紧了披风扭头便走。

    蓝桥忙摘下夜空剑跟着她出门,边走边道:“眼看就天黑了,大小姐这是要去哪啊?”

    “青州府城。”风夜菱头也不回地道,“我怎都要把霜儿找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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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