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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1章 似曾相识

    蓝桥把风夜菱拖上石岸,见她仍昏迷不醒,忙扶着她坐直身子,用真气为她逼出胃里吞积的水。在吐出三大口水之后,风夜菱才悠悠醒转。

    这似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山腹内洞,除了几个耗子大小的裂缝便再没有其他出路。洞内一半是进来时的水道形成的暗湖,另一半则是坚硬的岩地。借着夜明珠幽暗的光线,但见洞内四壁参错不平,洞顶的钟乳如利剑一般根根倒悬,真个阴如魑魅,森若魍魉。

    “这是在哪?”风夜菱靠在蓝桥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问道,“我这可是到了阴间?”

    “虽然未到阴间,却也不远了。”蓝桥苦笑着解释了他们当下的处境,道:“我们现在应是被困在山腹之中,进来的那条水道是唯一的通路,却被巨石从外面堵死,出不去啦。”

    “出不去了?”风夜菱挣扎着扭动一下身子,又道:“我们这算不算是被活埋在山里了?”

    “若是往好了说,我们也算捡了一条命。”蓝桥强打着精神道,“和很多传奇故事一样,我们被奸人所害,却最终未被奸人所乘,虽然坠崖,却幸存下来,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风夜菱摇头道,“占了老天爷的便宜终究都是要还的,所以你看,我们虽没摔死,却仍然即将困死饿死。”

    蓝桥回想起方才在崖上发生的种种,老脸一红道:“对不住大小姐给我创造的机会,再次败给那张仲杰,我实在是……”

    风夜菱止住他道:“你不必因此自责,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即便是我哥也未必能取胜。更何况人的优劣善恶,又岂能以武功高低一概而论?”

    蓝桥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却仍是不能释怀:“后来朱玄过来打我,大小姐又何必护在我前面。”

    风夜菱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你不是也下来了吗?反正也是死,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分别?总好过被他们两个奸人凌辱折磨。”

    “都说红颜薄命。”蓝桥叹了口气,挤出一丝微笑道:“想想我也还算命好,不但能在死前落个清静,还能和天下第一美女同葬一穴,我该高兴才是。”

    风夜菱听得莞尔,掩嘴笑道:“什么天下第一美女,楮哥哥少取笑人家了。”

    她受伤不算重,坐了一会便恢复些气力,拿了蓝桥的夜空剑,用夜明珠照亮起身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出口之后,无奈重新坐下,幽幽地道:“我们虽没东西吃,好歹有水喝,七八天总还是撑得下来的,若是再能在水道里抓两条迷路被困的鱼,说不定还能再多活几天。唉,能在死前最后品尝一下楮哥哥的手艺,也算不虚此生了……”

    风夜菱听蓝桥没反应,忽然心慌了一下,又叫了一声道:“楮哥哥?”

    还没反应。

    风夜菱连忙凑过去看,却见蓝桥不知何时已伤重昏迷过去。他被张仲杰连砍十三刀,虽然都是外伤,却失血不少,再加上后来和朱玄打架,又在水道中拼一口气把风夜菱拖进山洞再把她弄醒,至此早已是支撑不住。

    “楮哥哥……”风夜菱迅速卷起裙角,然后微一用力,把罗裙撕成十几根布条,坐到蓝桥身边细心地为他包扎伤口。蓝桥伤口很多,风夜菱直弄了一个多时辰才包扎完毕,只把蓝桥包得像个粽子似的。又不知过了多久,蓝桥缓缓恢复过来。

    蓝桥一睁眼就看到在身旁托腮静坐的风夜菱,也不知是醒是寐,轻声唤道:“大小姐?”

    风夜菱娇躯一颤,喜道:“你醒啦?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就再别叫我大小姐了,叫人家菱儿吧。”她说到这忸怩地一笑,盯着眼前平静无波的水面发怔。

    “菱儿。”蓝桥唤了一声,感觉和风夜菱莫名又亲近了不少。他察觉到自己身上被缠着布条,又看到风夜菱光着一双莹洁如玉的美腿,不禁感动地道:“多谢菱儿为我处理伤口。”

    风夜菱见他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腿看,不禁更是羞涩,垂着头低声道:“楮哥哥本是为救人家才受的伤,帮你处理伤口是人家分内之事。”

    “唉。”蓝桥叹息一声,“只可惜终没有寻到你爹,也不知山城那边怎么样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风夜菱轻声道,“现在我们出不出得去都难说,哪还有余力去想外面的事?”

    “出得去!一定出得去的!”蓝桥倔强地道,“就算这洞里没有别的出口,水下说不定还有,我去看看。”说着他就拿起风夜菱放在一旁的星沉夜落。

    风夜菱担心地道:“可你的伤……”

    “不妨事。”蓝桥用力把镶嵌在剑柄的夜明珠取下含在口中,然后把剑挂在腰间,跳下水去。

    山外正是狂风暴雪的极冷天气,这条水道也甚是冰寒,蓝桥不得不运气护体,才不致被冰水冻僵。他对水道的长度有个大概的印象,所以并不惊慌,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细细查看水道四壁,却直至游回水道入口也没发现任何岔路。

    水道的入口有一人多高,却被一方巨石堵得严严实实。他猜是张仲杰为怕他们落崖不死,特意踢块石头下来补刀的。蓝桥拿剑在石头上砍劈数下,由于水中阻力只能留下寸深的刻痕,无奈只得返回。

    蓝桥去了有近一刻钟,风夜菱在洞内等得心急如焚,待蓝桥一冒出水面,她立刻凑过去道:“怎么样?”

    “没别的出口了。”蓝桥游回岸上,只觉浑身伤口都有种撕裂般的疼痛,仰躺在岸边歇息。

    “都说不要勉强自己了,你这样人家会心疼的。”风夜菱关切地蹲在他身边道,“快先休息一下。”

    蓝桥沿着风夜菱的**看到她的脚踝,同时也看到她脚上的镣铐,不禁挣扎着坐起来道:“差点忘了,我先把你的脚镣打开。”

    风夜菱一把按住蓝桥的肩膀道:“不急,脚镣什么的现在对我也没太大影响,你还是先省省力气吧。”

    蓝桥凝视着黑漆漆的镣铐,又抬头看着风夜菱的俏脸,忽然道:“我虽然没找到出口,却想到一个办法。”

    风夜菱眼睛一亮道:“什么办法?”

    蓝桥坦然道:“一个笨办法。”

    风夜菱似笑非笑地砍了他一眼,道:“你该不会是想凭着这把剑一点点砍个缺口出来吧?”

    蓝桥正色道:“涓流可成渊海,水滴亦可穿石,这把剑如此锋利,办法虽笨,却未尝不值得一试。”

    风夜菱不解地道:“且不说这水道冰寒彻骨,单是这水道之长,你闭一口气来去往返,中间也就只够你砍几下的,这样一寸一寸地开石造路,要多少天才能开出一个缺口来?”

    “但我们已别无选择。”蓝桥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却又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除了等死。”

    风夜菱竟无言以对。

    山洞内除了夜明珠那点微弱的光芒便是彻底的黑暗,蓝桥自从下定决心开石造路,便陷入一种近乎癫狂的状态。他不分昼夜地往返于水道入口与山洞之间,每一刻钟一个来回,游过去在封路巨石上砍开几道剑痕,再游回山洞里换气,通常和风夜菱话也说不到两句便又下水开始下一趟行程。

    坐在山洞里等待的风夜菱同样感觉自己快疯了,她被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寞包裹着,每隔一刻钟才有瞬息的光明点亮她的世界。她是如此渴望蓝桥在换气的时候能和她多说几句话,因为每一次当蓝桥再度消失在水底,她都不敢保证下一个一刻钟他还能回来。

    像这样不眠不休地劳作,纵是铁打的身子,他又能坚持多久呢?所以每一次夜明珠的光芒出现又隐去,她都感觉自己是在见蓝桥最后一面。

    她和蓝桥虽然一静一动,但她的内心却丝毫不比蓝桥好过,焦虑将她吞没,对未来和意外的担忧时刻噬咬着她的内心。她甚至想过阻止蓝桥继续疯狂下去。毕竟,比起在充满担忧与惊惶的折腾中死去,还不如和他一起在这个天造地设的合葬冢内安静地长眠。

    冰冷的水波冲刷着风夜菱赤|裸的脚面,冰冷的脚镣依然锁死在她的脚踝上。她抚摸着那对坚硬却粗糙的铐环,和蓝桥并肩作战时的场景在她脑海之中一一闪过,让她时而泛起温馨甜蜜的微笑,时而又因羞惭而脸上发烧,时而为那些千钧一发的惊险刺激感到后怕,时而又因想起蓝桥那坚定不屈的眼神而感到安心。

    种种心绪在风夜菱的内心闪过,让她的内心有如五味杂陈,只是无论是苦或甜,这些味道都是关于他的。

    “哗啦!”

    水声轻响,平静的水面被搅得支离破碎,蓝桥再度浮了上来。

    这次他似已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再像前些次一样立刻潜回水里,而是缓缓随着水波漂到风夜菱的脚边。

    “唔。”蓝桥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呻|吟声,头一扭竟直接枕在了风夜菱的脚上。

    这本是一个对蓝桥而言很大胆,对风夜菱而言又很害羞的姿势,但此时的风夜菱却只感到温暖和心安。

    无论如何,他总算回到自己身边。

    蓝桥实在是太累了,抱着风夜菱的脚竟直接昏睡过去,甚至还打起小呼噜来。

    风夜菱看得哭笑不得,如母亲宠爱孩子般抚摸着他的背脊,让他安然入睡。

    蓝桥很快睡熟,嘴角甚至还淌下涎水。风夜菱笑笑,把他轻轻翻了个身,拿过夜明珠和剑,喃喃道:“你保护我那么多次,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了!”她学着蓝桥的模样把夜明珠叼在嘴里,飞身入水。

    蓝桥几乎是在风夜菱潜入水中的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一个人在空旷的黑暗中发怔。他首次体会到风夜菱等待的痛苦,那种心绪难宁的焦虑,度日如年的煎熬,丝毫不比他在水中折腾时身体上的痛苦好受。

    他盼着风夜菱回来,他不想再下去砍石头了,当然也不想她去——如果她回来,他只想抱抱她。

    不对,她脚上还戴着沉重的镣铐,怎可能游那么远!

    蓝桥猛地一个激灵,刚想跳下水,就见风夜菱已浮了上来。她的肌肤在夜明珠幽光映照下如月光下的窗纸一样惨白,整个人仿佛丢了魂魄。

    蓝桥连忙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岸边,但见她脚上的脚镣已被斩断,焦急地问道:“菱儿,你怎么样了?”

    风夜菱冷得发抖,抱着双臂声音发颤地道:“我没想到这东西有这么重……没游多远就游不动了……身子直往下沉……我不得不先斩断脚镣……后来剑卡在石头里……拔剑的时候一时情急……把剑弄断了……我……我真没用……对不起……我错了……”她的眼泪如断线珍珠般滑落,最后只一个劲地道歉,“出不去了……都怪我……”

    蓝桥一把将风夜菱拥入怀里,紧紧地抱住她道:“出不去就出不去吧,你别哭啊。能和菱儿死在一处,乔楮倍感荣幸。”

    风夜菱伏在蓝桥的胸前,整个身子都被冻得如同冰块一般僵硬,只有一股热泪滚滚流下,沾湿了蓝桥的前襟。

    蓝桥喟然叹息一声,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风夜菱身上,拉着她寻一干处坐了。他两人背靠背坐着,血肉相连,身体相依。风夜菱轻轻放下手中只剩下半截的断剑,柔声道:“人这一生,孰能无死,只要无愧于心,便可死而无憾。都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楮哥哥,如今我们再无逃生之法,又何妨在死前多说些体己话呢?”

    蓝桥愕然道:“什么体己话?”

    风夜菱轻声道:“楮哥哥对人家来说始终是个谜,你是谁,你从哪里来,来青州前又做过什么事,又或者,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人家统统都想知道。”

    蓝桥感受着她背上传来的心跳,心头一热道:“坦白说,能与大小姐相识一场,是我近一年来最值得高兴的事。”

    他这般坦然承认,倒是让风夜菱不好意思起来。她扭动了一下身子,娇嗔道:“都说不许你叫人家大小姐啦,要叫菱儿——咦,这是什么?”原来是风夜菱扭动身子的时候被蓝桥外袍里的东西碰到,遂拿出来看。

    蓝桥本不想她碰自己的私物,但转念一想左右是和她同穴而眠,这些秘密也带不走,索性也就由她拆看。

    风夜菱首先摸出一个油纸包好的信笺,却是蓝桥初至青州时白雪音寄给他的信。

    “听说青州住了位有名的大美女,是文昌侯的掌上明珠,相信以公子的文才武功,定不难令美人倾心。但公子若是因此荒废了武道又或忘记了我,我可是会生气的。”风夜菱读到这里,不禁失笑道:“这位叫雪音的妹子不想你接近我,是否因为她自己喜欢你,怕你被我抢了去呢?”

    “哪有这回事?”蓝桥忙解释道,“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偏巧那时我正被人追杀,有点狼狈,被她救了,后来又一起练功疗伤,我们算是战友般的那种亲近。”

    “哦?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呀?”风夜菱看着蓝桥狼狈解释的样子,诡谲地笑道:“还是女孩子更懂女孩子,你不信也好,不承认也罢,反正和我又没什么关系。”她忽然眨了眨眼睛,又问:“这位叫雪音的妹子生得好看吗?比我怎么样?”

    一句话把蓝桥问得脸涨得通红,风夜菱却又摆摆手道:“懒得听你的答案,无趣。咦,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她说着话又把蓝桥外袍里藏的那只香囊摸了出来:“当初你那么在乎这只香囊,是否就是那个雪音妹子送的?”

    “这个不是。”蓝桥话才出口便知不妙,果然风夜菱“嚯”地一下转过身来,盯着他的眼睛道:“楮哥哥深藏不露嘛,外表虽看起来傻乎乎的,没想到惦记你的女孩子倒是不少。”

    “这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蓝桥尴尬地道,“这……这算是……”他挠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描述词。

    “哦?”风夜菱狡黠地一笑,“我知道了,该不会是暗恋未遂吧?”

    “我……”蓝桥的脸烧得如同一块大红布,一把夺回香囊道,“她是……唉……好吧……她确实是我喜欢过的女孩子……不过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

    “我就说吧。”风夜菱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好整以暇地道:“却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可以打动楮哥哥呢?”

    蓝桥讷讷道:“她……呃……其实大小姐也很不错……”

    “顾左右而言他,哼,楮哥哥真狡猾。”风夜菱的俏脸也泛起了嫣红,大嗔道:“算啦,不拷问你了,看把你窘的。”

    风夜菱看着蓝桥又羞又急的窘态,不禁心中好笑,正想把外袍脱下还他,忽然尾指又扫到一物,忍不住掏出来看。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做工十分精致,风夜菱刚一打开就有几张小纸条飞了出来,拿过一看,其中一张上赫然是自己的字迹:“公子湿衣难见客,小姐失足陷落池。”这几张小纸条,竟是她与蓝桥初见那日两人对的对子。

    于是风夜菱的脸也烧了起来,烧得只怕比蓝桥还要厉害。

第052章 雪霁晴空

    “哪来的?”风夜菱虽然脸上发烧,却仍不肯放过蓝桥,“这是人家的东西,什么时候被你摸走了?”

    蓝桥有点不敢直视风夜菱的目光,索性站起身踱了两步道:“那日菱儿写下这几张字条就放在书案上,后来张仲杰过来捣乱,纸条被风吹出窗外,我闲来无事给捡回来收好的。”

    “捡回来不还给人家?”风夜菱红着脸瞪视着蓝桥,忽又觉得自己似在无理取闹,歉然道:“抱歉啊公子,人家又忍不住发小姐脾气了。”

    风夜菱无论是任性逼问还是软语道歉,眼神都是一般的真诚清澈。蓝桥蹲下身,用手轻抚她的秀发,风夜菱舒适得双眼微闭,软靠在蓝桥身上。

    “咕!”肚子忽然发出抗议声,风夜菱立时坐直了身子,满脸的不好意思,“呃……人家饿了嘛……”

    “唉,那就喝点水吧。”蓝桥无奈地道,“等再过一会儿……”

    风夜菱盯着他道:“再过一会儿就怎么样?”

    “呃……”蓝桥挠着头道,“就习惯了……”

    “噗!”风夜菱忍不住笑出声来,仿佛一辈子都没有这么放恣地笑过一样,“你怎么傻得那么可爱呀?”

    “你说我傻?”蓝桥不解地用手拍着脑袋,却让风夜菱笑得更厉害了。

    “唉不说你了,反正我也没好到哪去。”风夜菱笑得几乎喘出泪来,待平复一些才道:“逼你说了那么多私事,人家心里过意不去,便也说一件私事算是偿还你。”

    蓝桥知道倾诉能让她暂时忘却饥饿的痛苦,忙道:“在下洗耳恭听。”

    风夜菱轻叹一声,缓缓道:“我生来便被父亲和别人定下了娃娃亲,所以你莫看我出身侯府,这等终身大事却也身不由己。”

    “这当然。”蓝桥点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一理如此。不过菱儿大可不必为此担心,我相信以侯爷的眼光和判断,他选出来的人定不会让菱儿受委屈的。”

    “他当然是个大英雄真豪杰,不但门户相对,听说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英才。”风夜菱带点无奈地苦笑道,“不但父亲这么说,就连见过他的哥哥也对他大加赞赏”她转脸向蓝桥解释道,“你知道我哥武功还不错,又会带兵打仗,这世上能得他由衷称赞的人并不多。”

    “能得侯爷和小侯爷这般评价,看来此人的确有过人之处,能配得上菱儿。”蓝桥说着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溜溜的感觉,但想到无论如何最后都只有自己陪她走到最后,便又轻松起来,问道:“那么菱儿自己有否见过这未来的夫婿?”

    “没有。”风夜菱坦然摇头道,“我对他的事虽多加打听,却从没有机会真的和他见面。之前父亲曾几次邀他来我家做客,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婉拒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是不是瞧不上我,或者另有意中人了。”

    “怎么会?”蓝桥失笑道,“菱儿如今贵为倾城榜首天下第一美女,又如此晓天理通人事,兼之家大业大,怎会有人蠢到瞧不上?听菱儿说这人似是在江湖上大大有名,却不知姓甚名谁?”

    风夜菱刚要答话,忽听一声山崩般的巨响传来,同时平静无波的水面也陡然泛起剧烈的波浪。风夜菱面色一变,抓紧蓝桥的衣服道:“怎么回事?”

    蓝桥也是被吓得一懵,拾起半截断剑,一步步走到岸边观察。

    “哗啦!”伴随着水花溅起,一个身穿水靠的青年汉子从水里探出头来,蓝桥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朱玄!”

    风夜菱起身怒目道:“你把我们踢下悬崖还不够,还要跑到这来赶尽杀绝吗?”

    “都是误会。”朱玄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缓缓走上岸边,“当时张仲杰埋伏要害你们,我只有出此下策才能救你们一命。”

    “你不是离开青州了吗?”风夜菱难以置信地道,“现在又叫我如何相信你。”

    朱玄笑道:“大小姐只要想一想,什么人有能力击碎洞口那块巨石,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风夜菱不悦道:“有话你就直说。本小姐不想和你打哑谜。”她话音刚落,就见又一个中年男人从水里冒出来。这人身着素服,长身而立面色如玉,蓝桥认得清楚,正是文昌侯风镇岳。

    “爹!”风夜菱喜极而泣,不管不顾地冲进风镇岳的怀里,任由风镇岳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背脊和发梢。

    蓝桥正要上前见礼,风镇岳已眼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嘴角绽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你是叫乔楮对吧,这次多亏了有你,才能保得菱儿平安无恙。”蓝桥虽不知风镇岳为何明知自己是蓝桥还要叫自己乔楮,但他既然这么说了,也只好囫囵应过。

    朱玄一摊手道:“这回信了吧?那日我被大小姐逐出青州,的确是失落至极,如孤魂野鬼一般在青州与莱州的边界地带游荡,四处讨饭为生。后来我在山野中无意间看到蓬莱阁的人大举进入青州,便知要出大事。大小姐虽不想见到在下,在下却不想大小姐陷入危局,思来想后还是硬着头皮回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当初侯爷建立山城的时候我也有份参与,所以知道这雁秋山下有这样一处隐秘洞穴。我故意打你们下来,又踢下石块封死洞口,就是要让张仲杰以为你们死定了,等外面安全之后再救你们出来。”

    风夜菱将信将疑地看向风镇岳,风镇岳笑道:“他没骗你们,事实上最后是他到悬崖上的山洞里找到了我,这些事他都和我说了。”

    “那么山城……”蓝桥想了想,转而问道:“我们一共被困了多久?”

    “总共是一天两夜。”朱玄记得很是清楚,“毕竟是我把你们弄下来,总不能真把你们困死在这里。”

    “放心吧。”风镇岳柔声道,“为父一出关便首先寻那左刀的晦气,不出三十招便把他打得落荒而逃。子翰又带动起一批身强体壮的琅琊军属,给他们武器共同反抗,后来如晦也带着人回来了,蓬莱阁那点人根本不堪一击,很快鸟兽散了。”

    蓝桥从未听过朱玄的字,此时见风镇岳叫他子翰,不禁暗暗点头。

    风夜菱又惊又喜,兴奋地道:“这么说来危机已经解除了?”

    “当然。”朱玄也笑道,“侯爷刚才亲自出手,一掌便震碎了洞口那块千斤巨石,现在你们可以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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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蓝桥近一年以来睡得最香最甜最安稳的一觉。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奋战、挣扎和饥饿,在生死边缘徘徊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的他终于回到他最温馨的小窝。吃饱喝足后再泡个暖乎乎的热水澡,然后躺上最亲切的小床,抱起棉被酣然入睡,天下再没有比这更享受更惬意的事了。

    他睡醒过来已是午后,拥被坐起,房间却是空荡荡的。风夜菱和夏霜都不知去了何处,屋内只有残存的少女幽香,以及午后明媚的阳光透过石屋的窗格照射进来,在房间内落下一个个“井”字型的影子。

    蓝桥推开窗,顿时一股寒凛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与照射在皮肤上暖洋洋的阳光形成鲜明的对比。头上碧空如洗,湛蓝而深邃的天空好似可以一眼看穿,又仿佛永远也看不穿。

    他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禁精神一振,换衣起身,推门而出。

    雪霁后的山城是一片白皑皑的世界,各式石屋石墙,穿梭于各户各院间的石板路,连接山城上下层的石台石阶都披上一层平整而均匀的积雪,完美如玉。有的房间从房檐上垂下一排玲珑剔透大小不一的冰棱,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的光芒,有的房间则冒出缕缕白烟,不知是谁家在生火造饭。

    蓝桥悠然看着眼前充满生活气息的雪霁景象,几乎沉醉其中。

    他披上外袍信步而出,路遇几个山城中人忙碌地与他擦身而过,脸上都洋溢着雪过天晴的灿烂笑容。不远处一道坍塌的砖墙上也落上了积雪,黑砖白雪相互交错,别有一番苍凉景象。

    一根不知什么植物的嫩芽从砖缝间顽强地生长出来,在积雪表面努力迎接着阳光的滋养,这一切仿佛是它抵御过彻夜寒风的嘉奖。

    蓝桥转过一个转角,来到一处开阔的平台,这里在夏天曾是绿草如茵,如今也被积雪覆盖。然而就在这蓝天之下白雪之上,一抹鲜绿却让蓝桥生出冬去春来生机盎然的感觉。

    青草绿色的罗裙,翻起毛领的短靴,笔直修长的**,流光溢彩的发簪,风夜菱背向着他,却仿佛能够预知他的到来般忽然回眸,向他嫣然一笑。她樱唇润泽得好似最香甜最可口的果实,内中藏有说不完的情话,她妙目深邃得犹如最干净最清澈的深潭,底下怀着数不清的美梦,盈盈一笑间如冰河化冻,如积雪消融,如春芽绽放,如红日初升。

    蓝桥看得呆了。

    “看什么呢?还不快过来。”风夜菱见蓝桥呆头鸟般盯着她傻看,不禁向他招了招手。

    蓝桥这才如被人解了穴道般傻乎乎走了过去,眼神却片刻也离不开她。他走到风夜菱身边,没话找话似的讷讷道:“菱儿穿这裙子,不冷吗?”

    “再冷又怎冷得过雁秋山下的冰寒水道?”风夜菱娇笑摇头,双手轻轻拎起裙摆,轻盈地原地转了个圈,轻咬着嘴唇又道:“我好看吗?”

    蓝桥忍不住竟吞了口口水,眼睛痴痴盯着风夜菱道:“总听人说这天上有仙女,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没想到你看起来呆头呆脑的,还挺会说话。”风夜菱满意地再转一个圈子,笑道,“陪人家走走好么?”

    蓝桥遂同她并肩而行,两人拾级而上,沿着石阶向六长山的山顶漫步而去。

    风夜菱一路无话,贴近蓝桥的那只玉手总是时有意时无意地碰到蓝桥的手。

    蓝桥想起她和某位不知道名字的大英雄的婚约,暗道自己和她注定有缘无分,不禁心中一酸,索性背起双手,避免与风夜菱有肌肤触碰。

    风夜菱也不在意,两人一路徐徐而行,登至山顶望原峰时已近黄昏。他们并肩而立,饱览壮丽绵延的沂山山脉,远观重新焕发出活力的六长山城,进而再眺望山脚下茫茫一片银白的原野,以及视线尽头矗立在平原上的青州府城。

    登高望远,情抒胸臆,蓝桥迎风而立,上山时心中那股酸楚也淡化了几分,只听风夜菱忽然说道:“你说,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他正直善良,文武双全,有情怀有担当,我应不应该把我的心意告诉给他呢?”

    蓝桥心中轻叹,知道她定是脱离危险之后又想起和她有婚约的未来夫婿,稍稍平复一下心情,肯定地道:“当然应该,幸福就是要抓在自己手中才牢靠嘛。大小姐曾说,之前侯爷数次请他过府会面都错过了,说不定菱儿这次亲自邀请,他就巴巴地赶来了。”

    “当真?那我这就写信给他”风夜菱并不在意蓝桥不叫他“菱儿”而又叫回“大小姐”,不置可否地瞥了蓝桥一眼,走进山顶一座六角亭。夏霜早已在亭中备好了笔墨纸砚,见风夜菱进来,施礼后退下。

    风夜菱提笔濡墨,在一张淡绿色透着花香的香笺上写道:

    风起落星尘,雪霁入黄昏。

    思君不闭户,念君半掩门。

    青菱池上客,深山洞里人。

    愿随君心去,把酒奉金樽。

    写罢,风夜菱自己先念了一遍,笑问蓝桥道:“怎么样?”

    “还……还不错……”蓝桥痴痴地听着,想起自己与风夜菱的初见。那就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自己因为风夜菱柴门半掩而做了不速之客,菱花池上与她初遇在先,在雁秋山的山洞中与她同生共死在后。如今雪霁黄昏,种种往事历历在目,蓝桥想着竟是鼻子一酸,忍不住别过头去。

    “你怎么啦?”风夜菱莲步轻移,缓缓走至蓝桥身前,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打出一个朦胧的光圈,让蓝桥看得如痴如醉。她把信笺小心装进信封,忽又在信封上写下“乔君楮收”四个清秀的小字,然后迅速把信封塞进一脸茫然的蓝桥手里,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

    傻瓜,

    我喜欢的人,

    是你呀。

第053章 天命良缘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蓝桥看着语笑嫣然的风夜菱,大脑仿佛被雷劈中般一片空白。

    风夜菱移步至他身前,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的侧脸上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红着脸低声道:“这回信了吗?”

    蓝桥似在梦里,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被她亲过的地方,怔怔地道:“可你不是已经和别人有婚约在身了吗?”

    “那都不重要了。”风夜菱笑着摇了摇头,不容闪躲地一把抓住他的手道:“跟我来,让人家证明给你看。”

    于是风夜菱公然拉着蓝桥的手走下阶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走进六长山城的议事主厅。

    主厅内风镇岳正和一身甲胄未及脱下的风月明商量着善后事宜,风夜菱见状兴奋地道:“爹,哥,正好你们都在,我要郑重宣布一件大事。”

    风月明放下手上正在浏览的文件,目光在风夜菱拉着蓝桥的手上扫了一下,淡淡道:“有话快说,没看我们正忙着呢。”

    风镇岳责怪地看了风月明一眼,眼含笑意地转向风夜菱,柔声道:“菱儿想宣布什么事啊?”

    “我要悔婚!”风夜菱说着,忽然直挺挺地双膝跪倒,“我不要爹给我说的亲事了!反正这么些年来那人连个面也不肯见,大家还不如各走各的路。”

    风镇岳稍稍一怔,显然未料到女儿的决绝态度。他没接风夜菱的话茬,转头看向蓝桥,慈祥地笑道:“怀远啊,这些日子让你在我的府上受委屈啦。”

    蓝桥听风镇岳叫自己的字,知他有与自己相认之意,忙上前两步走至风夜菱的左前方,在风镇岳身前拜倒,抱拳朗声道:“晚辈蓝桥,拜见风伯伯。”

    “啊?你是……”一旁的风夜菱惊呼一声,身子一晃,险些跪不稳。

    “贤侄快快请起。”风镇岳似是没看到女儿的异状,和蔼地上前扶起蓝桥道,“你到青州的事如晦都给我讲了,百川战死令人嗟叹,贤侄能够一路来到青州,定也是经历了千难万险。”

    蓝桥想起蓝若海临终时未说完的话,对风镇岳一拱手道:“家父临走前曾经提过,说和风伯伯有个什么约定,让晚辈到青州听风伯伯的话,未及说完便断气了,这也是我赶来青州的原因。只是当时晚辈未曾想到,风伯伯因伤闭关,直到今日方才得见。”

    “这就难怪了。”风月明一拍桌子道,“难怪你连你大舅哥都不认识。”

    蓝桥一头雾水地道:“谁是我大舅哥?”

    风镇岳瞪了风月明一眼,吓得后者忙缩起来假装看桌上的文件。风镇岳踱了两步道:“当初我和你爹,还有你冷叔叔和徐叔叔,我们四个人在战场结交,关系甚笃。有一次我们一起喝酒,就提到这儿女亲家的事。因为我家如晦最是年长,贤侄次之,当时我们就说,如果你们谁家生了闺女,就许给我家如晦,如果是我家生了闺女,就许给你。这件事你冷叔叔和徐叔叔都知道,绝非你风伯伯瞎编乱造。”

    风月明接口道:“后来菱儿及笄,家父曾数次邀你来青州见面,却不料都被你拒绝了,于是这事情一来二去也就耽搁下来。”

    “原……原来竟是这样。”蓝桥瞬间明白过来,原来风夜菱口中那与她定下姻亲的幸运儿,竟然就是自己!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风夜菱一眼,后者早已羞得满面通红,就差躲到椅子底下去了。蓝桥忽又想起一事,对风月明道:“不对啊,当初我在庐州问过你,问你我爹说的约定是什么意思,你当时不是说不知道吗?”

    “兵者,诡道也。”风月明哂道:“若是当时我就与你明言,你还肯来青州吗?”

    蓝桥一想也是,不禁哑口无言。

    风镇岳仿佛此时才想起风夜菱般,缓步走至她身前道:“菱儿,这就是与你订有婚约的蓝公子,你确定你要悔婚吗?”

    “我……人家不依啦……”到了此刻,风夜菱委屈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蓝桥就是乔楮,乔楮就是蓝桥,你们明明都知道的,却连起伙来骗我,真是讨厌死了,都在欺负人家。”

    “别忘了你当初对婚约有多么抗拒,不但屡屡顶撞咱娘,还以多次离家出走要挟,任性得紧。”风月明不紧不慢地道,“我这当哥哥的若不骗你,你肯放下心中的偏见,好好和蓝公子相处吗?”

    风夜菱一时怔住,竟也无言以对。

    “这就是了,你们本来一个不愿娶,一个不肯嫁,若真是一开始便讲穿了身份,怎肯好好相处?”风镇岳含笑摇头,又走回到蓝桥身前道:“我尊重你的意思,若是你觉得我家这顽劣闺女尚能入眼,咱们就按照我和你爹的约定,择日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蓝桥正色道:“不瞒风伯伯,自晚辈到青州以来,和大小姐打过的交道不算少了,她虽然有时候任性了些,却是个既善良可爱又冰雪聪明的好姑娘。事实上晚辈对大小姐是既爱慕又尊重,以前也从不敢想象,自己能娶到大小姐这样的女孩子为妻。若能与大小姐……哦不,若能与菱儿长相厮守,这将是晚辈最大的福分。”

    “乔楮!”风夜菱颤声唤着他的名字,热泪盈眶地道,“不,蓝桥,你刚才说的可是真话?”

    蓝桥坦然道:“苍天在上,千真万确。”

    风夜菱泪水不住地滑落,也不知是喜是悲,再次在风镇岳身前拜倒道:“女儿不要悔婚了,一切全听爹爹做主。”

    “这才对嘛!”风月明连忙上前把两人都扶起来,瞪了蓝桥一眼道:“现在知道谁是你大舅哥了吧?”

    蓝桥搓着手尴尬地道:“嘿……大舅哥你好……”

    风月明一摆手道:“先别急,既然事情已经说开,我们不如趁机先把婚期定下。”

    蓝桥想了想,拱手道:“家父新丧不久,梅夫人亦不幸罹难,此时成婚是为不孝。不若等晚辈们守孝三年,再成婚不迟。”

    “贤侄所言不无道理,风伯伯依你。”风镇岳点了点头道,“不过从今日起,菱儿就是你的未婚妻了,你们要好生相处,好好过日子,不要辜负了定远伯的一番期许。”

    他这句话既是对蓝桥说,也是对风夜菱说,相当于为这件事做了最后的决定。

    “哼!”风夜菱忽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到蓝桥身边,跺着脚羞嗔道:“你是最坏的坏人!枉人家还为了嫁蓝桥还是嫁乔楮饱受煎熬,你却变着身份两次偷走人家的心,人家真是恨死你了!”说着她抓起蓝桥的衣领便往门外拖去,蓝桥回头看向风月明,风月明却只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苦笑。

    风月明既已回军,上下人等自是从山城又搬回到山下的侯府大院。

    这日是腊月二十八,各家各户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祥和之气。蓝桥为风夜菱主婢准备了一席丰盛的晚膳,用膳盘盛了,送到她风竹仙居的池上平台。

    夏霜早已准备好了碗筷,见蓝桥端了膳盘上来,红着脸蹲个万福下去,娇声道:“奴婢给新姑爷请安。”

    她一向对蓝桥凶巴巴的,蓝桥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娇羞的神态。

    这时风夜菱在一旁恶兮兮地道:“什么新姑爷?我们现在还只是订婚,要等守孝三年,你想陪嫁进门还早着呢。”

    夏霜却不理她,自顾自冲着蓝桥眉开眼笑,为他拉开椅子,又搀扶着他落座。

    她正要为蓝桥斟酒,风夜菱一把抢过酒壶道:“小丫头别太过分了,我才是他的夫人。”说着她亲自为蓝桥斟满一杯绿澄澄的青菱酒。

    “原来小姐还会吃醋啊?那奴婢就放心了。”夏霜笑出声来道:“小姐先前一直抵触婚约,奴婢怕小姐心中不高兴哩。”

    风夜菱轻叹一声,摇头道:“缘分这东西,谁又说得准呢。”

    夏霜这才恢复常态,瞪了蓝桥一眼道:“就算小姐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你也不许洋洋得意,别忘了你现在只是未婚姑爷。若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小姐,我定饶不了你!”说罢才转身退下。

    蓝桥嘿嘿一笑,介绍桌上的主菜道:“来,尝尝我今天特意做的这道菜。这叫青菱酒醉四河鲜,食材有河虾、田螺、青蛤和六月黄蟹四味,看看喜不喜欢。”

    风夜菱落座细看,但见膳盘之上一根又粗又长的青竹筒共分四节,每一节里分别装着一味食材,正是蓝桥说的虾蟹螺蛤,不禁眼前一亮道:“这大冬天的,你哪里找来这些夏秋出产的河鲜的?”

    “这是我几个月前就备下的。”蓝桥洒然道,“知道大小姐喜欢河鲜,所以多备了些,为防久存变质,特意用菱儿的青菱酒醉腌。后装入竹筒上锅蒸,蒸熟后再分别加入特制的酱料提味,由于融合了青菱酒和竹筒的自然清香,其鲜美之处不在新鲜食材之下。”

    “人家现在已说定了嫁你,就不许你再叫人家大小姐了,要叫菱儿。”风夜菱娇嗔着又重申了一遍,喜孜孜地摸出半只螃蟹,一边口中叫着“烫烫烫”,一边又不忍释手地用指尖拎着蟹钳放在鼻尖嗅了嗅,舔着嘴唇道:“真香。”

    “小心烫着。”蓝桥看她那副着急却开心的模样,心中亦是喜爱至极。

    六月黄蟹个头大,竹筒放不下便切成两半放进去,使酱料在蟹肉中充分释放。风夜菱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掉半只蟹,用手背抹了抹嘴,微笑道:“初入口时似乎酒味重了些,但等多吃几口习惯过来,却又觉得离不开呢。”她说着又夹出一只田螺吸吮起来。

    风夜菱爱不释口,连话都顾不上多说,很是大吃了一阵才停下来稍微休息一下。她用毛巾擦净了手,面色潮红地向蓝桥做了个俏皮的表情,幽幽地道:“菱儿好像吃醉了呢。”

    美人在前,馨香在侧,蓝桥看着风夜菱可爱动人的模样,酒尚未饮便已醉了。他搂着她的肩膀,玩心忽起,先饮了一口酒香扑鼻的青菱酒,然后盯着风夜菱的眼睛说道:“叫声夫君来听听。”

    风夜菱眼神迷离地白了蓝桥一眼,仿佛没有听清,待蓝桥再说一遍方窘道:“还说不是坏人,菱儿尚未嫁你,便开始欺负菱儿了。”见蓝桥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风夜菱无奈咬了咬嘴唇,以轻若蚊呐的声音在蓝桥耳畔唤道:“夫君。”她唤过之后又觉不服气,一双小拳头绵软无力地锤在蓝桥的肩头,“夫君真是坏死了,人家以后糟糕了呀——诶?”

    她最后发出一声惊呼,却是被蓝桥揽住腰肢横抱而起。蓝桥抱着她娇香柔软的身子,在平台上踱着步子笑道:“吃醉的感觉怎么样?”

    风夜菱双颊醉得火烫通红,羞得整张脸埋进蓝桥胸膛里道:“你这坏人,几个月前便盘算着要人家吃醉了吗?”

    蓝桥抱着她走过门边,却见夏霜正扒着门缝向外窥视,两只眼睛明亮亮地,盯着桌上的河鲜猛吞口水。

    “别眼巴巴看着了,去吃吧。”风夜菱微一摆手,夏霜顿时欢天喜地冲出门来。

    蓝桥抱着风夜菱走到平台的栏杆旁将她放下,解释道:“通常来说,高温会使酒气挥发,但若以竹筒密封,便能将挥发的酒气在竹筒中吸纳贮存起来,然后等温度回降便可生出新的变化,再加上酱料中另加的青菱酒糟……”

    风夜菱听蓝桥在耳畔絮絮叨叨念着他的烹饪经,也不知他在说些什么。她抬头望向蓝桥的眼,但见蓝桥眼波清澈,炯炯有神的虎目中映射着天上的一弯明月。她“嘤咛”一声,反手搂住蓝桥的腰,同时贴紧他的胸膛,听着他雄浑有力的心跳,嗅着他令人迷醉的体息——风夜菱彻底醉了。

    在蓝桥的怀抱中,风夜菱醉眼朦胧地望向天空,流下幸福的眼泪。此时的她再不知什么兵凶战危,再不知什么世事无常,再不知什么诗词歌赋,再不知什么珠翠金银。她只知道,郎君眼含天上月,妾心从此系君郎。

第137章 远行赴会

    应叶雯之邀,风月明与风夜菱、陈玉倩、陈玉衡、朱玄、蓝枫以及朱清筱一行七人从青州动身,往位于河南境内的天莲峰赶去。

    到第八天傍晚,他们抵达天莲峰山脚下的贺家村,几人商议之后决定在村子先里住一宿,明日一早再上山拜见叶雯。

    贺家村有三百多户人家,是左近闻名的大村子,不但因为他们新鲜的水产和优质的麦苗,更因为他们有一座可供女孩读书习武的**堂。

    当年湘王朱柏途经此地,自掏腰包兴建**堂,供贺家村的女孩读书识字。后来**堂名声远播,十里八乡稍微宽裕些的人家都把闺女领来读书,此地女子读书遂成蔚然之风。

    风月明打听到**堂的大名,带众人前来瞻仰湘王昔年的义举。**堂占地极广,大小房舍足有数十间,其中有念书用的学堂,藏书的书馆,习武的演武堂,还有供外地学生居住的宿舍。

    **堂的正门前立着一座石像,是一个手握书卷的英挺男子。朱清筱一眼就认出这是朱柏的石像,在石像前伏地跪下,泪水充盈了眼眶。

    一个身材纤瘦的女人从门中走出,诧异地看着门前的一行人道:“在下是**堂的堂主林卿,敢问几位客人是从何处来?”

    风月明不好意思地一抱拳道:“抱歉打扰堂主,在下风月明,和这几位朋友从青州来。”

    那林卿三十多岁,一头秀发足垂至腰,听风月明自报家门后瞪大了眼睛道:“阁下可就是青州文昌侯家的小侯爷?”

    风月明谦虚地道:“不才正是。”

    “久仰久仰。”林卿连说了两个久仰之后,目光落到风夜菱身上又道:“那这位小姐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第一美女……”

    “这是哪里话说的……”风夜菱俏脸微红,不好意思地道:“林姐姐也很美啊。”

    林卿又转向伏地不起的朱清筱道:“这位客人也请起来吧,地上太凉。”

    “林堂主有所不知。”蓝枫轻声道,“我的这位妹子,正是湘王朱柏亲生的千金,如今的江陵郡主朱清筱。”

    “什么?”林卿浑身一震,连忙上前两步扶着朱清筱起来,然后在朱清筱身前拜道:“林卿拜见大小姐。”

    “我们见过吗?”朱清筱同样是一连诧异,“林堂主何必行此大礼,快请起来说话。”

    “大小姐有所不知。”林卿缓缓起身,解释道:“当年我只是个流落街头的女童,若非湘王恰巧经过此地,把我收进**堂,我恐怕早已冻馁而死。令尊如此大恩,我岂能知恩不报?”

    有了朱柏这层关系,他们的谈话便熟络多了。林卿把众人迎进堂中,亲自奉上香茗,寒暄过后与风月明谈到他们此行的来意。

    “我们也就是慕名过来看看。”风月明客气地道,“等下找个地方落脚,明天一早还要登天莲峰。”

    林卿热情地道:“几位贵客既到了**堂,又何必再另找地方?等下我叫学生们腾几间客房出来,你们今晚就在这里歇脚如何?”

    风月明摆手道:“我们叨扰堂主本已心下难安,岂敢再添麻烦?”

    “不麻烦。”林卿再劝道:“这**堂本就是湘王建的,如今我们招待湘王的小姐,岂非是顺理成章的事?小侯爷总要给我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让我报答一点湘王昔日的相助之恩。”

    风月明略一迟疑,答应下来道:“如此风月明先行谢过。”

    众人在**堂吃过晚饭,晚饭后到贺家村的街上散步,老远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扛着口大麻袋朝他们走来。

    蓝枫眼尖,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蓝若海的老战友,如今的风云榜高手徐秋雨。

    “徐叔叔。”他快跑几步,迎到徐秋雨面前,亲切地打着招呼道:“您也来了。”

    徐秋雨和蔼地笑道:“叶宗主办天莲峰会,本就是商议为百川兄报仇的事,我这做老友的岂能不来?”

    他说到这里神色忽又一黯,道:“那日若我不急着离开,而是多陪百川兄走一段路的话,安萧寒那竖子岂敢如此猖狂?”

    说话间风月明等人亦围拢上来,众人自是又有一番寒暄交谈。

    见天色渐晚,风月明劝徐秋雨也到**堂落脚,徐秋雨却婉拒道:“我这人向来喜静,此时天色已晚,也不好再劳烦她们为我这老头子收拾房间,我还是另寻住处吧。”

    风月明再劝几句,见徐秋雨心意已决,只得作罢。他们约好明日一同上山之后,返回**堂。

    这一夜风夜菱睡得并不安稳,不知是否对明日的天莲峰会心怀隐忧,还是太过期待几个时辰之后与蓝桥的重逢,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不能寐。

    翻来覆去久了,她只觉得浑身生出一股燥热之意,恰春夜清凉,她便披起外衣悄悄地推门而出。

    风夜菱本想在**堂的后院随便走走,好散去心中烦躁,不料才走了二十来步,一道人影便赫然出现在月光洒照的地面上。

    她心中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是有人爬了墙头,今夜月色明亮,便把那人的影子映入院中。

    风夜菱不及多想,忙侧移几步蹲下,藏身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透过灌木的缝隙向外窥探。

    墙上那人往院中扫了几眼,仿佛确认了安全,回头向墙外吹了一声如夜枭鸣叫般的口哨。

    片刻之间,又有四道人影窜上了墙头。但从身形来看,他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其中更有一人的身材玲珑浮突,仿佛是个女子。

    风夜菱一凛,不知来者何人,潜在暗处不敢作声。

    最先登墙的那人再向院中扫过一眼,忽然手指着**堂安排给风月明蓝枫等人的客房,咕噜咕噜地说了一串常人难懂的话。他的声音粗豪中带着几分沙哑,让人联想出身材魁梧的战场统帅的形象。

    风夜菱听得清楚,心中却更是惊异——原来那人说的竟是蒙古话。

    风镇岳曾多次深入蒙古作战,对蒙古话可谓了如指掌。后来他到青州屯田,闲暇时便把这些蒙古话学给风夜菱听,是以风夜菱听得多了,便也能听懂蒙古话的大概意思。

    那人的话翻译成汉语便是:“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换了我是他们,恐怕也会选择住在此处。”

    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头目的汉子蹲在正中间,缓缓取下背上的一根长棍,同样用蒙古话冷然道:“准备动手!”

第138章 蒙古高手

    墙头上的五道人影鬼魅般飞进院中,朝众人的客居之所飞掠而去。

    风夜菱想要示警,却又怕暴|露自己,情急之下转到院墙边运足内力猛地一推,立时把这面石砌的院墙推倒了一片。

    石块“哗啦哗啦”倾洒一地,很快惊动了屋内众人。风月明第一个闪出房门,正与一个相貌阴鸷的精瘦头陀打了个照面。

    “什么人?”风月明冷喝一声,长剑离鞘而出,紧接着朱玄和陈玉倩也各执兵刃抢出房门,分立他的左右。

    风月明一行七人,除了他只有朱玄和陈玉倩算是正经练过武功,陈玉衡算是初学,风夜菱有一定内功根基却不懂应敌之道,其他人如蓝枫又或朱清筱者,更是几乎毫无自我保护的能力。

    几乎是转瞬之间,风月明便意识到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这几位朋友看着面生,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了你们,竟要在午夜找在下算账。”他一方面把与对方交涉的事一把全揽在自己身上,一方面尽量放缓语气,试图通过交谈拖延一点时间。

    风月明的眼力是何等高明,一照面便看出这五人无一庸手,其中那手持长棍看似首领的人更是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功力深厚,甚至不逊于中原的风云榜高手。

    仅次于首领的是站在最前面的头陀,风月明估计此人的武功与他应在伯仲之间,是对方这一行人中的第二高手。除此之外他们另有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一个一脸坏笑的黑衣书生,还有一个面貌清秀颇有几分姿色的妙龄少女。

    这三人的武功比首领和头陀稍弱,若是单打独斗风月明还比较有信心,但若任何两人联手,他都万难取胜。

    至于朱玄和陈玉倩,更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那头陀见风月明出门问话,也是面露惊讶之色,用蹩脚的汉语问他道:“你是谁?”

    风月明一听他的口音便知他是蒙古人,心下一沉,抱拳道:“在下风月明。”

    那头陀显然没听过风月明这名字,回头望向首领,等待着他的指示。

    首领长棍一摆,沉吟着道:“风月明?可就是青州文昌侯府里的小侯爷?”这人的汉语显然比方才那头陀好得多,听起来与寻常汉人无异。

    风月明心下讶然,不知眼前此君是何方神圣,竟如此熟稔中原之事。他略一思忖,答道:“我大明朝的公侯勋戚足有数百人,阁下远道而来,还真是见多识广。”他这句话既未直接承认,也不算顾左右而言他,给足了双方缓冲的余地。

    那首领哼了一声又道:“见多识广说不上,文昌侯数次讨伐我们,使我们大批的勇士战死沙场,成千上万的妻子失去丈夫,母亲失去儿子,孩童失去父亲。如此大仇,我阿鲁台可不敢稍忘。”他说到最后缓缓抬起了头,双目露出凶光。

    “阿鲁台?可是鞑靼太师鬼力赤最得力的部下,位居枢密院知事的阿鲁台?”风月明至此终于知道这批高手的来头,同时也深感今夜之事难以善罢。

    一旁那书生打扮的黑衣人不耐烦起来,用手中的铁骨折扇拍打着掌心,说书般摇头晃脑地道:“这可真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冤家路窄了。”

    这句戏台上的唱词被他用怪异的口音吟出,惹得陈玉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揶揄他道:“这位公子连话都说不利落,还学别人唱戏呢?”

    黑衣书生脸色一变,上下打量了陈玉倩一眼,阴冷地道:“但愿你等下不要落到我手里,否则我定让你后悔你刚才说过的话。”

    这时那体壮如牛魁梧大汉走到阿鲁台的身后,用蒙古话问道:“老大,咱们打是不打?”

    风月明从这大汉说话的语气中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人的本意可能并不是来与自己一行人为难,只是因为碰巧遇到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才临时起意想要除掉自己。

    阿鲁台沉吟片刻,用汉语说道:“风月明,我念你在战场上还是条汉子,本不想以多打少恃强凌弱。可你手上终究染着我蒙古勇士的鲜血,就这么放过你也是断无可能。这样吧,只要你现在自断双手,我就放你和你的朋友们一条生路,从此我们恩怨两清,井水不犯河水。”

    风月明至此更加确信他们最初并非冲着自己而来,阿鲁台之所以这么说,一是被架到这个位置不得不有个说法,二是不想横生枝节,坏了他们原本行动的计划。毕竟风月明一方虽然论实力远不如阿鲁台的蒙古高手团,但若双方真的开打,仍不知要用掉多少时间。

    “我若不愿意呢?”风月明淡淡一笑道:“天下是我大明的天下,江山也是我汉人的江山,你们几个蒙古鞑子跑到我汉人的地界上撒野,就不怕事情闹大了吃不了兜着走?”

    他说到这里,目光落到对方五人中唯一没说过话的清秀少女身上。只见她黛眉微蹙,也不知听没听懂风月明的话。

    “这位姑娘生得标致,也不知是否许了人家。”风月明朗声笑道,“若是没有,我介绍几个中原好汉给姑娘认识如何?”

    “你找死!”那少女一声冷叱,长剑“锵”地一声出鞘,同时脚尖在地上一点,从阿鲁台身旁斜掠而出,直往风月明刺去。

    至此大战终于展开,而风月明亦从几乎必败的局面中寻觅到一丝生机。

    那就是这位被他激怒的少女。

    风月明的直觉告诉他,这位举止气度都有异常人的清秀少女虽不是他们这一行人的首领,却也应是个重要人物,若能趁机把她擒下,说不定能以她做人质逼退阿鲁台。

    院子的另一边,风夜菱在灌木丛后目睹了双方从对峙到开打的全过程。她知道以风月明朱玄陈玉倩的力量必然撑不了许久,此时又来不及上天莲峰求援。

    唯一能帮他们反败为胜的,只有名列九天风云榜上的高手“定天针”徐秋雨。

    她想到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院墙被推开的破洞闪了出去,找到徐秋雨在贺家村中的落脚处。

    徐秋雨听她匆匆讲过事情的经过,立即起身道:“我这就过去。那边太危险你就不要再跟着了,好好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风夜菱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点头道:“徐叔叔,拜托了。”

    徐秋雨最后觑了一眼黑暗的房间,闪身离开。

    风夜菱长吁了一口气,刚想在椅子上坐下,忽听屋内黑暗中一个小孩子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唤道:“大姐姐……”

第139章 定天神针

    早在洪武二十一年,大将军蓝玉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也速迭尔杀死败逃的皇帝脱古思帖木儿及太子天保奴,篡夺了皇位,是为蒙古第十八任大汗。

    洪武二十五年,也速迭尔驾崩,由于其没有适龄的合法继承人,北元政权开始分崩离析。蒙古大汗的汗位虽最终由黄金家族的后代额勒伯克继承,但其对草原各部落的凝聚力已大不如前。

    生活在捕鱼儿海以西的部族瓦剌,以及生活在辽东兴安岭一带的兀良哈部落纷纷从蒙古政权的统治下独立。燕王朱棣藩镇北疆,又多次率部北征,不但打得大汗额勒伯克宣称放弃北元国号改称鞑靼,还迫使兀良哈部落归顺明朝,设立奴儿干都司,使北至黑龙江一带的大片土地从此划入明朝版图。

    到建文元年,额勒伯克又被其部下鬼力赤害死,其幼子坤帖木儿被鬼力赤扶上汗位,被迫任命鬼力赤为鞑靼太师。两人名义上虽是主从,实际上坤帖木儿只是个空架子大汗,鞑靼的一应大权已尽归鬼力赤掌握。

    鬼力赤号称大草原上的第一高手,即便放在中原亦是能排在风云榜前列的宗师级高手。在他强大的政治手腕和个人魅力之下,已经分裂的鞑靼和瓦剌重又结成联盟,准备趁朱棣靖难明朝内乱的机会,到中原来分一杯羹。

    他本人因须坐镇汗庭以维系联盟稳定,遂派他最信任的手下,同时也是他的师弟阿鲁台带领鞑靼和瓦剌的几位超卓高手前往中原。一旦阿鲁台寻觅到战机,他的蒙古铁骑便会毫不犹豫地挥师南下,重温成吉思汗饮马中原的旧梦。

    是以除掉对蒙古作战经验丰富的明朝将领就成了阿鲁台此行的首要目标之一。这些将领包括曾参与捕鱼儿海之战的徐秋雨,包括燕王朱棣,当然也包括青州侯府的风家父子。

    今夜在**堂遇到风月明虽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但若能一举将其击杀,也不能不算是一个误中副车的收获。

    阿鲁台想到这里,把手中通体金色的“龙火鎏金棍”一摆,棍首棍尾冒出诡异的蓝色火焰,脚步沉稳地往正与清秀少女激战的风月明逼近过去。

    与寻常的齐眉棍又或水火棍不同,他持棍的手握在长棍的中段。一旦他发动攻势,长棍的头尾两端皆可伤人。

    最奇异的是,他长棍的左右两端各有四排细密的小圆孔,棍内中空,既有点像长笛,又形似凌羽飞那柄有圆孔镂空的七孔定音剑。

    而当他把独门真气灌注棍中,长棍两端的圆孔便可喷出诡异的蓝色火焰,一棍打来有棒击、火烧和真气三重威力,称之为“流金棍法”,寻常之人万难招架。

    风月明老远便看出阿鲁台的长棍有古怪,但当那棍首真的喷出火来,他仍是不免心下一惊。长剑一把架开攻势凶猛的清秀少女,试图用她的身体阻住阿鲁台的靠近。

    这时另外几人也分别动起手来,精瘦头陀抽出一把戒刀朝朱玄猛攻,魁梧大汉则使一根四尺多长的寒铁棒与陈玉倩战至一处,只有黑衣书生慢悠悠地围着战场绕圈,既像掠阵,也像在寻找可供他一击致命的破绽。

    那少女虽长相清秀,动起手来却异常悍勇,一柄长剑上下飞舞,九分攻一分守,纵使风月明有心将她生擒,也不得不暂避锋芒,利用不断的脚步移动变换他在战场上所处的位置。

    但他最大的担心却不是自己,而是仍躲在房内的蓝枫朱清筱等人。一旦被那掠阵的书生发现,自己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必将陷入危险。

    而也正在这时,徐秋雨凌空杀至。

    徐秋雨的成名兵器是一杆潜龙枪,此枪曾随他深入草原,也不知染上过多少蒙古勇士的鲜血。

    潜龙枪总长一丈四尺,却可分拆成三截以便携带。此时徐秋雨一枪在手,甫一落地便是一招气势雄浑的横扫千军,劲风起处把那黑衣书生扫得如枯叶般向后飘飞,直飞出四五步远才滚落在地。

    徐秋雨一招得手之后再攻那手持寒铁棒的大汉,那大汉仗着功力深厚膂力过人,竟横起寒铁棒硬接徐秋雨这一枪。

    谁想到徐秋雨这一枪竟是虚招,潜龙枪的枪尖只在那大汉的寒铁棒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在空中一个旋身,反向正把朱玄杀得汗流浃背的头陀处攻去。

    那身形魁梧的大汉满身的力气用在空处,登时生出重拳打在棉花上的难过感觉。他重心不稳脚下一个踉跄,竟险些被带得摔倒。

    陈玉倩抓住机会,左手捏一个剑诀,右手长剑疾刺他的咽喉要害,迫得那大汉再度挥起沉重的寒铁棒,一时竟被陈玉倩抢在上风。

    徐秋雨身在空中,潜龙枪尚未攻至,袖中四根行医针灸用的银针已朝那头陀的面门激射而出。

    那头陀本做足准备迎击徐秋雨的长|枪,哪里想到徐秋雨还有这手克敌机先的暗器?他舞动戒刀,硬是以刀风扫开飞来的银针,但面对徐秋雨闪电般插来的潜龙枪,他却已无计可施。

    仅是短短的一瞬间,徐秋雨的加入就让整个战局完全逆转过来。

    眼瞧着头陀要被徐秋雨的潜龙枪击中,阿鲁台当机立断舍了风月明,手中龙火鎏金棍一连三招往徐秋雨的后心击去。

    徐秋雨至此终遇上势均力敌的高手,立刻一个千斤坠落稳身形,同时潜龙枪旋风般向后回扫,与阿鲁台的鎏金棍硬碰硬地拼了一招。

    “当!”刺耳的金属交击之声响彻夜空。

    阿鲁台浑身一震,却丝毫不退,反而利用鎏金棍更加轻巧的优势蹂身而上,欺至徐秋雨身前三尺许处分别以鎏金棍的头尾两端扫击徐秋雨的左右两肋。

    眼见鎏金棍头尾两端的小孔内喷出青蓝色的火焰,徐秋雨潜龙枪一摆,反以潜龙枪的枪尾捅向阿鲁台的小腹。两位高手甫一接触,立即陷入你死我活的凶险缠斗之中。

    这时那头陀少了阿鲁台的压力,手中戒刀立时攻势再开,杀得朱玄连连后退。

    另一边的壮汉也逐渐稳住了阵脚,再度将陈玉倩压制。

    风月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若是不能尽快击败眼前的少女,一旦朱玄或陈玉倩受伤甚至阵亡,他将追悔莫及。

    正在此时,忽听不远处一声呼喝,三道人影出现在后院的墙头上。

    左右两人男俊女俏,正是华锋与唐梨这对金童玉女。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背挎宝剑站在正中,仙风道骨中自有一股令人高山仰止的独特气质。

    风月明心中一动,朗声道:“晚辈风月明,拜见华山派慕容掌门。”

    阿鲁台南下之前早把中原各大高手的信息打探清楚,此刻听说是名列风云榜的华山掌门慕容英到了,立时知道此战再无胜算。他用蒙语怪叫一声,带着他的人落荒而逃,很快消失在贺家村的黑暗之中。

第140章 小别之情

    这一夜蓝桥睡得同样不安稳。

    一想到第二天就能见到相别近一个月的风夜菱,他的内心就因期待而久久无法平静。

    自从叶雯教他和白雪音一同习练乾坤诀心法,这几日来他闻鸡起舞,每天不是闷头练剑就是和白雪音合练乾坤诀,三餐也只食些粗茶淡饭,虽未到宵衣旰食的地步,却也勤奋自律,只偶尔登东临台向东边青州的方向远眺,日子过得平淡而又充实。

    白雪音自过第一夜后也似对蓝桥疏远了很多,每日除了与蓝桥练功几乎瞧不见人,有事也都是赵雪楹又或谢雪初来他房间通知。练功时蓝桥本想问她在忙些什么,白雪音却又神色如常,并不见任何不自在或异样之处,他也就无从问起。

    直至今夜,他和白雪音在叶雯亲自指导下再度合练,将前几日的修习成果融会贯通,终将乾坤诀心法练至第二层。

    练功结束已是到了后半夜,蓝桥躺回床上却难以入眠,时而想着明天见到风夜菱要对她说些什么,时而又为白雪音这几日对他的疏远而感到疑惑,如此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浑浑噩噩地睡去。

    在梦里他仿佛见到了风夜菱,梦到和她窗前对句嫌夜短,梦到与她素手采菱踏清波,梦到同她受困山腹相依偎,梦到携她泛舟畅游大明湖。明明才只数十日不见,他却在梦里真真切切感受到如隔三秋的刻骨思念。

    日也长,夜也长,东临台上望断肠。青州闻酒香。

    醒也长,梦也长,西窗烛下卿在旁。对句六七行。

    蓝桥一个激灵,呓语般将这首梦中所作的《长相思》脱口吟出,然后霍然而醒,尚未睁眼已饱含热泪。

    “喂,傻瓜,一个人在那边哼哼唧唧说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蓝桥瞿然开目,就见一身湖水绿色罗裙的风夜菱正巧笑倩兮地坐在他的床边。

    “我没看错吧?”蓝桥难以置信地又揉了揉眼,确认不是梦境后忽然一把抓住风夜菱的手道:“才在梦中见到你,你怎么竟真的出现了?”

    风夜菱一手轻撩一下如瀑的秀发,微微一笑,露出两排细白的贝齿,柔声道:“人家来治夫君的病啊。”

    “治什么病?”蓝桥愣了一下,旋即一拍脑袋恍然道,“对,我这相思病确实是该治治了,和你分别虽然还不到一个月,我却感觉仿佛有十年八年那般漫长。”

    “夫君!”风夜菱美目充满了浓浓的情意,倚着蓝桥坐下,轻声道:“只听说有梦中杀人,没想到夫君还能梦中作诗,菱儿真是快活得要飞上天了。”说着她便伸手抱住了蓝桥。

    两人紧紧相拥,良久才分开。风夜菱整理了一下衣裙,走到桌前援笔濡墨,把蓝桥梦中所作的这首《长相思》提笔记下。一张薄笺,两行清秀的小字,虽然词句朴实,却是字字真情。

    这时蓝桥穿好衣服,风夜菱又递来的一方热毛巾让他揩脸,道:“这次我把定远伯的骨灰也一并带了来,也算替你完成了他的遗愿。”

    “你?”蓝桥微一错愕,把毛巾放回水盆中浣洗。

    “你什么你?”风夜菱不满地鼓起香腮道,“我身为定远伯亲定的儿媳,做这种事有什么不妥吗?”

    蓝桥一想也是,自己当初从济南直接上了天莲峰,来得匆忙。如今叶雯要在天莲峰会上祭奠蓝若海,风夜菱带来他的骨灰确是再合适不过。他想到这里苦笑道:“没什么不妥,你做得很对。”

    他的话音刚落,白雪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当初蓝公子还想托我把骨灰带回天莲峰,幸亏我那时没答应他,否则可要被风姐姐误会死了。”

    白雪音说着话推门而入,妙目先是扫了一眼房内的蓝桥,然后朝风夜菱笑道:“我找到一套,风姐姐试试合不合身。”

    蓝桥一头雾水地道:“你们已经认识了?”

    “那当然。”风夜菱瞥了他一眼道,“我今早一上山就见到你这位雪音妹妹了,她竟敢写信劝你不要接近我,我当然要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雪音立即竖起一只手掌道:“小妹冤枉啊,那时我也不知蓝公子和风姐姐有过婚约……”

    “我知道,我不怪你,事实上我还要感谢你哩,感谢你在济南又一次救了他。”风夜菱说着话善意地拍了拍白雪音的肩膀,又瞪了蓝桥一眼道:“不过算你啦,我已经打听过了,你上山来这几天和她并没有太多接触,也算得上相守以礼相敬如宾了。”

    蓝桥这才明白这几天白雪音总躲着他的用意,她是早猜到风夜菱会随风月明一道上山,所以在刻意避嫌。他感激地看了白雪音一眼,转移话题道:“你刚才说找到一套,找到一套什么?”

    “当然是风姐姐要用的白衣素裙。”白雪音微笑着道,“等下师尊要在雪寒宫接待各位宾客,同时与宾客们共同祭奠蓝师伯的英魂,风姐姐身为儿媳,当然要换上孝服。”

    “还是雪音妹妹想得周到。”风夜菱从白雪音手中的托盘中拿起一套素白的衣裙,先在自己身上随意地比了比,然后回头看来蓝桥一眼,也不说话,竟毫不避讳地当着蓝桥和白雪音的两双眼睛开始换衣。

    蓝桥尴尬地道:“我到外面透透气。”说罢便走了出去。

    风夜菱看着被蓝桥从外面关上的房门,哼了一声道:“胆小鬼!”她脱下那身湖水绿色春意盎然的裙装,又拿起白雪音送来的孝服穿上。

    白雪音笑道:“师兄是君子,这种情况自是不敢多看姐姐一眼。”她虽同为倾城榜上有名的美女,看了风夜菱此时的模样也不得不承认她丽质天生,确有倾倒众生的天香国色。

    她走到风夜菱身边,替她系好后腰上的系带,又帮她整好孝服的边角,最后上下打量一遍,不无羡慕地道:“风姐姐穿孝服也是这般娇俏,这叫我以后还怎么好意思再穿白衣?”

第141章 宾主相聚

    叶雯初登天莲峰时,因财力物力有限,只找人用砖石砌了三间小屋以避风雨。后朱元璋的爱女十公主朱玉荷加入门派,朱元璋自不能让这御封的天莲宗太过寒酸,故特命户部拨银万两,在天莲峰上再建起三座殿宇,一曰雪寒宫,一曰雪仙宫,一曰雪莲宫。雪寒宫为天莲峰的待客议事之所,雪仙宫则是天莲宗主叶雯的起居之地,雪莲宫本由朱玉荷这皇族贵女居住,朱玉荷病逝后便一直闲置,无人打理。

    白雪音引着风夜菱和同样换过孝服的蓝桥走进雪寒宫,天莲宗的三弟子路雪瑜第一个迎了出来,带他们进去与各位宾客相见。路雪瑜身材高挑,长长的秀发束成一根长辫,露出一小片秀美的额头。她一张鹅蛋脸,两只大眼睛若含秋雨,虽不及风夜菱又或白雪音有倾城之貌,却也是个风姿绰约的美人。

    天莲宗依入门先后排序,路雪瑜虽是白雪音和赵雪楹的师妹,年龄却是她们七位师姐妹中最大的,今年二十有七。叶雯因她做事稳重,叫她到雪寒宫来招待宾客。

    蓝桥和路雪瑜打过招呼,一进门就看到各种熟悉的面孔。这里有蓝枫,有朱清筱,有风月明、朱玄、陈玉衡、陈玉倩,还有徐秋雨和华锋唐梨这对金童玉女。

    堂内唯一没见过的只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路雪瑜向他引见道:“这位是华山派掌门慕容先生,他本不在家师天莲峰会的邀请名单上,却自行率弟子上山赴会,足见他对沈师祖这一脉传人的感情。”

    蓝桥听说竟是慕容英亲临,精神一振,上前见礼。

    此时叶雯与慕容英相谈正欢,蓝桥与二人打过招呼后又与其他熟人一一寒暄。

    其中相别最久的是徐秋雨。

    徐秋雨字安邦,少年天才。早在洪武十二年,他便以二十四岁的“幼龄”考中进士,几年后官至五品兵部主事,后又累功升至兵部左侍郎。洪武二十年,徐秋雨随大将军蓝玉远征辽东,大胜纳哈出,次年又随军于捕鱼儿海大破北元。

    因其作战英勇,与当时一同在蓝玉麾下效力的风镇岳、蓝若海以及冷晗并称为“军中四杰”,四人亦在战场上结下过命的交情。

    此战过后蓝玉晋封凉国公,风镇岳、蓝若海、徐秋雨分别被封为文昌伯、定远伯和平江伯,只有冷晗辞爵不受,自请去北疆继续作战。

    除了混迹战场和官场,徐秋雨在江湖上也有颇高的声望。

    他十八岁时便以一杆潜龙枪横行江湖,内外兼修几乎从未遇过敌手,被书生尹长青列入九天风云榜。同时徐秋雨又以过人的医术闻名天下,除了对各种病症及药材有独到的理解,他更擅长以银针行气辅助治疗,常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神效。他随身携带的一套长短不一的银针,配上他精纯的内家真气,几年来也不知医好了多少疑难杂症,故又被江湖人称为“定天针”。

    徐秋雨回到京师后,一方面在军方擢升京师第三亲军卫掌卫事(洪武十五年,朱元璋改革禁卫军,在京城共建十二个亲军卫,每卫下辖5000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锦衣卫”),一方面又被调进太医院任御医。

    期间他治愈了时年十一岁的皇太孙朱允炆的重疾,深得朱元璋赞赏,加封平江候。一时间徐秋雨在京城可谓家喻户晓,其风头之劲,名声之响,亦可谓一时无两。京城之人若是在朝,尊他一声徐爵爷,在野,也敬他一声徐先生。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一年之后,徐秋雨便因胡惟庸案受到牵连,被朱元璋革去职位和爵位。徐秋雨无奈离开京城,到与京城一江之隔的江浦县开设药庐,从此悬壶济世,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

    此时徐秋雨穿着一身整洁的白色儒装,一派学识渊博的大家风范。他眼窝深陷,发梢也已微微斑白,却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步履沉稳地走到蓝桥面前道:“贤侄好久不见。”

    “徐叔叔!”蓝桥上次与徐秋雨相见还是在东陵渡口的船上,那时蓝若海与他还为削藩的事有过一番争论。如今徐秋雨显得苍老了些,蓝若海更是只能安眠在一方小小的骨灰盒里,蓝桥想到此处忍不住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东陵渡口的事朱清筱感触最深,她眼睛红红地拉起蓝桥的衣袖,把昨夜在贺家村遇袭的事向蓝桥说了,最后道:“要不是徐叔叔及时赶到,我差点就见不到蓝桥哥了。”

    蓝桥哪里想到他们一行人在上山前还有这样惊魂的遭遇,忙追问细节,蓝枫道:“草原上的情形燕王那边知道得颇多,我也因此知道一些。他们几个都是大草原上赫赫有名的高手,除了带队的阿鲁台,还有一个‘索魂头陀’蒙戈力,和阿鲁台一样来自鞑靼。”

    这时风月明被他们谈话的内容吸引,也插入道:“这应该就是那个使戒刀的强悍头陀。”

    蓝枫微一点头,接着道:“还有两人则是来自瓦剌,他们一个是体壮如牛的‘野牛’特古斯让,还有一个则是那读书人模样的‘阴阳书生’札失温。算上阿鲁台和蒙戈力,他们两人来自鞑靼,两人来自瓦剌,看起来是想联成一气,到中原来搅风搅雨。”

    风月明追问道:“那个姑娘呢?是否来自兀良哈的高手?”他本以为蓝枫会给出蒙古三部重新联手的肯定答案,不料后者却摇头道:“我之所以对阿鲁台、蒙戈力、特古斯让和札失温有所耳闻,是因为他们在草原上横行已久,燕王的密探早已收集过他们的情报。至于那个姑娘,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来的。”

    蓝桥苦笑道:“这个突然来到中原的蒙古高手团,搞不好和那个神秘的二七会有关。”他说到这里,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花语夕的面孔。

    风月明同意道:“这个事极有可能,要知如今燕王虽与建文帝闹翻,却终究是他们天家人的家事,无论是燕王还是建文帝,都没有理由招蒙古人进入中原。我们汉人受蒙古人欺辱的日子还历历在目,谁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引蒙古人入中原,那就是自失民心,是极其愚蠢的行为。所以排除掉燕王和建文帝后,最大的可能便是有人想趁机浑水摸鱼。”

    朱清筱不解地道:“二七会?”

    蓝枫沉声道:“按我们目前所知道的情报推断,这个二七会该是由朝中一些心怀鬼胎的大臣联合江湖黑道门派构成,想趁燕王与朝廷叔侄相争的机会坐收渔利。但他们的实力还不够强,所以需要蒙古人作为他们的盟友。而站在鬼力赤的角度,他也不希望看到一个强盛且稳定的中原王朝成为他南面的威胁,所以和二七会一拍即合,狼狈为奸。”

    徐秋雨叹道:“那个阿鲁台的武功极其强横,我昨夜和他交过几招,亦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知他这一身武艺是师承何人。”

    这时叶雯结束了和慕容英的谈话,走过来道:“这个我倒是略有耳闻。”

第142章 祭奠英灵

    众人在雪寒宫内分宾主坐好,叶雯解释道:“阿鲁台和他的师兄鬼力赤都是昔日蒙古第一高手任自远的徒弟。任自远本为汉人高手,后受了元朝皇帝的招揽为蒙古人效力,收下两位蒙古徒弟,就是鬼力赤和阿鲁台。”

    朱清筱在旁听了愤然道:“这死汉奸!”

    蓝枫对这些前朝江湖事也知之甚少,问道:“这任自远后来怎么样了?他在蒙古的事叶宗主又是从何得知?”

    “这倒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叶雯微微一笑道:“洪武皇帝北伐时,任自远被家师找上,两人一场史诗般的对决后任自远战败,从此重伤远遁关外,再不敢踏进中原一步。”

    众人一听任自远是被叶雯的师父“天剑”沈心流击败,不禁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既因沈心流为国除害而感振奋,又为任自远在沈心流剑下只败而不死,还把一身魔功传承下来而感到担忧。

    这时路雪瑜上前提醒道:“师尊,祭典可以开始了。”

    叶雯点点头,朝风夜菱示意了一下,风夜菱恭恭敬敬地捧起一只白瓷坛,双手递到蓝桥面前,由蓝桥把这只装有蓝若海骨灰的瓷坛放到雪寒宫正中的供桌上。

    众人依照路雪瑜的提示依次站好,每排两人。蓝桥和蓝枫两位孝子自是站在首排,紧随其后的是蓝若海的“儿媳”风夜菱和侄女朱清筱,再后一排是叶雯和徐秋雨,再之后则是风月明和慕容英,其余众人依次再往后排。

    路雪瑜把备好的香点燃,三支一组地交到蓝桥、蓝枫以及后面每一排的祭拜者手中,然后引导众人依次向逝者行祭拜上香之礼,一切井然有序,在肃穆与沉重中又带着满满的深情。

    特别是此次祭典的主办者叶雯,她在上完香后竟随意地在供桌旁坐下,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白瓷坛道:“师兄,我不知道这天莲峰是不是离你最近的地方,我只愿你在天上能吃好,喝好,睡好。若是得闲也可以好好看看你脚下的大千世界,和天上的仙女们聊聊天,玩闹玩闹。总有一天我也会变成仙女,到天上找你玩去,到那时你可一定要记得我呀。什么?你问多久?那可说不准,在此之前你先别太远,也别忘了时刻提醒着我,提醒我别忘记你……”

    她说到这里竟哽咽起来,两行清泪从她脸上毫无顾忌地流下。

    众人无不为她对蓝若海的深情感动,纷纷湿了眼眶。

    祭奠已毕,叶雯让众人自行离开雪寒宫休息,一个时辰后再召开有关为蓝若海报仇的会议。

    蓝桥见众人默默移步,在沉重的气氛中一时竟没有人说话,主动打破沉默地对身边的路雪瑜道:“今天多谢姑娘了。”

    路雪瑜谦虚地道:“哪里,能操持蓝师伯的祭仪,是我的荣幸。”

    蓝枫亦走过来道:“雪瑜姐处事有条不紊,不乱方寸,确实令人敬佩。若是有朝一日嫁了人,必也是能打理会持家的好媳妇。”

    路雪瑜微微摇头,苦笑道:“按我们天莲宗的门规,门下弟子是不准嫁人的。”

    蓝枫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身后的白雪音,见后者也轻轻点头,这才相信路雪瑜的话,不解地道:“你们天莲宗怎会如此不近人情,这算什么王八屁股。”

    白雪音一怔道:“王八屁股?”

    “蓝二公子说的应该是‘龟腚’,也就是规定。”路雪瑜忍俊不禁地道,“或许师尊是为了让我们把精力都放在习武练功上,才会有此一说。否则若大家全都思春恨嫁,这天莲宗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蓝桥没有接话,暗忖叶雯是否因自己与蓝若海注定无缘,这才定下这条有违人性的门规。但这终究是他们天莲宗自己的事,他一个外人也无从置喙。

    风夜菱本挽着白雪音的手臂,听到这里也惋惜地道:“雪音妹妹这么一个大美人,若是不能嫁人也太可惜了,有机会我一定去和叶宗主念叨念叨。”

    白雪音笑道:“一心问道,身无杂念也没什么不好。”

    众人说着走出雪寒宫外,呼吸几口外面清凛的空气,不由都感觉轻松了些。

    徐秋雨走到蓝桥身边,捻须微笑道:“我们本打算今日天亮再动身上山,无奈风家丫头心急,连天亮都等不得,便拉着我们上山。都说少女情意最难辜负,贤侄你得妻如此,着实令老夫羡慕不已。”

    他言语中隐隐点出风夜菱为早点见到蓝桥刻意提早上山,风夜菱听出弦外音后不禁羞臊得俏脸微红,嗔道:“徐叔取笑人家。”

    风月明亦附和道:“可不是?我这妹子早在青州就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问我什么时候带她上天莲峰。唉,都说女生外向,留不住喽。”

    “哥——”风夜菱听风月明也这么说,不依地嗔道,“哪有你这么说自家妹子的?”

    蓝桥看她羞嗔的样子,不禁又是心神一荡,趁机抓住她温软的小手,附耳道:“原来菱儿也这么想我的吗?”

    “哪有!”风夜菱撅起嘴道,“我只不过是怕阿鲁台他们去而复返夜长梦多,想早点上山罢了,才不是为了见某人呢。”

    “咳咳。”朱清筱在他们身后轻咳两声道,“这还这么多人看着呢,蓝桥哥和风姐姐就不能等到没人时再打情骂俏?”

    蓝桥领着风夜菱、蓝枫、朱清筱、风月明和徐秋雨回到他居住的小院,瞪了朱清筱一眼道:“现在可没外人了吧?”

    朱清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那蓝桥哥可得好好抓紧机会和风姐姐亲热,千万别把我当人。”

    六人围坐在小院的一张石桌旁,风夜菱贤惠地为众人斟茶,先是身为长辈的徐秋雨,然后是长兄风月明,再然后是蓝枫、朱清筱以及蓝桥,最后轮到自己时才发现茶壶中的滚水已然倒尽。

    她连忙起身再烧上水,回来却发现蓝桥把他的茶杯放在自己面前。她用眼神示意蓝桥不必如此,蓝桥却同样以神色回应她坚持如此,她便笑笑接了,在蓝桥的茶杯中小啜一口,然后朝他回以甜笑。

    风月明注意到两人眉来眼去地传神达意,不禁调侃道:“都说徐叔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不知可否也为我这对妹婿把上一脉?”

    徐秋雨目光扫过蓝桥和风夜菱,抚髯笑道:“神医不敢当,不知小侯爷心有何虑?老夫尽力而为便是。”

    “倒不是什么大毛病。”风月明玩转着手中的茶杯,忽然笑道,“就是他俩似乎突然间都变成了哑巴,徐叔您说,这病该怎么治呢?”

    “我呸!”风夜菱臊红了脸,粉拳狠狠锤在风月明的手臂上,恨恨地道:“你就知道欺负人家!”

    徐秋雨明白风月明是在调笑他们刚才的眉目传情,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小侯爷若是不说,老夫还以为他们是因怀不上孩子而苦恼呢。”

    “啊?”风夜菱一怔,待明白过来俏脸更是羞红如血,“原来徐叔也不是正经人来的,你们都欺负菱儿。”

    “哎哎哎,我可一句话还没说呢。”蓝枫油然道,“大嫂这句话可别把小弟也捎上,冤枉。”

第143章 仇人之子

    众人谈笑一阵,路雪瑜过来请他们移步至雪寒宫。

    徐秋雨道:“我带来的那位小客人,现在怎么样了?”

    路雪瑜道:“乖得很,徐前辈要不要去看看?”

    徐秋雨微一抬手,示意路雪瑜带路,众人不明就里,也只得跟着他走。

    走了约百来步,路雪瑜指着前方一幢小石屋道:“就在这里面了。”

    徐秋雨点点头,引着众人走到小石屋的窗口,压低了声音道:“你们附到窗前往里看,别惊动了里面的人。”

    他这么一说,更激起蓝桥等人的好奇心,不知道徐秋雨还带了什么人上山,只有风夜菱似是早有准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蓝桥凑近窗口向屋内看去,就见一个十岁左右衣着华贵的小男孩正坐在炕上,双手被一条小指粗的白绳缚在身前,神色平静。

    蓝桥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男孩——他稚气未脱,有一张粉嫩的小脸,仿佛掐一下就能掐出水来。再加上水灵灵的大圆眼睛,薄厚适宜的嘴唇,柔顺整齐的头发,这个小男孩简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

    他虽被缚着一双小手,却并未露出任何不安的神色,既没有满屋子乱转试图挣扎逃脱,也没有借用锋利的石棱试图割断绳子。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着,双目有神地打量着室内的某样陈设,既仿佛盯着东西发呆想心事,又似乎真的在用心观察那物件的各处细节。

    这时风夜菱也走了过来,贴在蓝桥身边往屋里看去。小男孩不知是否受到感应,转头往风夜菱这边看过来,还露出一个微笑,唤道:“大姐姐。”

    蓝桥深吸了一口气,走回到徐秋雨处问道:“他是谁?”

    “他叫安一心。”徐秋雨淡淡道,“安萧寒的独子。”

    徐秋雨虽只寥寥数字,蓝桥却无法掩饰心中受到的震骇:“安萧寒!”

    “安萧寒的妻子已在多年前过世,是以他对这独生子甚是宠爱。”徐秋雨喟然道,“有他在手,你们无疑多了一件对付安萧寒的利器。”

    蓝桥心中一阵不安,觉得用一个小孩子来对付安萧寒这法子有些不够体面,但转念他又回想起蓝若海的惨死,心肠便硬了起来。

    若是论武功论实力,他与安萧寒的仍有不小差距,他又不能任由此次仗义相助的江湖好友们陷入险地,毕竟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战友的残忍。大局面前,他也只有放下君子的颜面无耻一回了。

    这时风夜菱亦离开窗口走了回来,凝望着徐秋雨道:“所以昨天夜里袭击贺家村的蒙古高手团,其实是追着徐叔来的?他们最后和我哥动手,纯属是个意外?”

    见风月明亦看向自己,徐秋雨苦笑一声道:“或许是吧,这帮蒙古人不知何时与聆雨堂连成一气。自我在岳阳掳走了安一心,便一直紧吊着我不放,一直追到贺家村来。”

    “必是二七会从中穿针引线。”风月明道,“敢问徐叔,在岳阳动手时有没有被人发现?”

    “没有。”徐秋雨十分肯定地道,“安萧寒的聆雨堂就在岳阳附近,那日安一心由萧无痕带着到岳阳城里玩耍,碰巧被我遇见。我略施小计便骗开萧无痕,带走了安一心,蒙古高手团一路紧随,也从未真正追上看到过我。昨晚我在贺家村与你们相遇,本是不愿你们受到牵连才未将此事和盘托出,不想最后还是鏖战一场。”

    “这就行了。”风月明轻舒一口气道,“既然聆雨堂不知掳走他们少主人的是徐叔叔,我们便可出其不意,打他们一个始料不及。”

    蓝桥沉吟着道:“我们可否把贺家村遇袭的事情宣扬出去,让别人都看到二七会勾结蒙古人引狼入室的丑恶嘴脸?”

    “不可。”蓝枫截断他道,“当时在场的全是我们自己人,又无实证,就算说出去也只会被人当作一面之词。”

    风月明也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最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被人暗中奇袭,但对于敌方来着何人,从何而来,有何师门或政治背景都是两眼一抹黑。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他们放松警惕时予他们致命一击。”

    徐秋雨缓缓道:“这些蒙古人从贺家村无功而返,必会回到岳阳与安萧寒接触,我们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利用安一心把安萧寒引出来,然后以有心算无心,彻底拔掉聆雨堂这江湖大患。”

    蓝桥想到这样一来,此次对付安萧寒的行动将不得不考虑蒙古高手的介入,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徐秋雨示意一旁的路雪瑜带他们前往雪寒宫,边走边道:“安萧寒和他的聆雨堂只是近年才在江湖上声名鹊起,至于他是哪里人,师从何派,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全然无从查起,就连他聆雨堂的确切位置,也只限于距岳阳城一日脚程的范围内,没有人真正见到过。”

    蓝枫会意过来道:“所以这位安公子的真正作用,就是把安萧寒从不知何地的暗处引出来?”

    徐秋雨苦笑道:“自从收到百川兄的死讯,我便一直想着为他报仇。来此之前我曾把茫茫八百里洞庭几乎找了个遍,却怎么也寻不到聆雨堂的所在。当然,洞庭附近地形复杂,山川湖泊沼泽遍布,若是安萧寒有意隐藏,的确也不易发觉。”

    这时众人回到雪寒宫,徐秋雨把安一心的事又向叶雯和慕容英等陈述了一遍,最后道:“有了这枚棋子,便不愁安萧寒不入彀,届时有叶宗主、慕容掌门和在下三人联手,安萧寒焉能幸免?”

    叶雯沉思片刻道:“这确是一招妙棋,不过棋局却要一步一步下。”说到这她转向蓝枫道:“不知蓝二公子有何高见?”

    蓝枫老脸一红,暗道叶宗主折煞小子,勉强一拱手,缓缓道:“这盘棋要分三步下。第一,我们先前往岳阳潜伏,一边打探安萧寒聆雨堂的线索,一边看看有没有当地的江湖同道可以联络,共同对付他们。”

    他顿了顿又道:“安萧寒如此嚣张跋扈,在岳阳当地必然也有看他不顺眼却敢怒不敢言的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徐秋雨点点头道:“归根结底仍是利益,只要想想聆雨堂的崛起侵占了岳阳哪些人的利益,我们的盟友便呼之欲出了。”

    蓝枫接着又道:“这第二步,便是利用这些岳阳当地的江湖帮派放出风声,散出消息说安一心在他们手里,要安萧寒赎人。”

    “这当然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刺杀陷阱。”风月明替他说下去道:“依着安萧寒的做派,必然会想办法救人。而我们的最后一步便是趁安萧寒准备救人的时候,由他意料之外的几位风云榜级数的高手同时发难,争取一击致命。”

    慕容英率先表态道:“以众敌寡虽胜之不武,但他们既敢勾结蒙古人,那么扫除国贼便是我华山派应尽的职责。”

    叶雯亦道:“只要能为师兄报仇,我愿意与慕容掌门联手。”

    徐秋雨笑道:“百川兄的事就是我的事,岳阳之行当然也少不了我这个老战友。”

    蓝枫激动地一拍掌道:“有风云榜上的三大宗师联手,莫说区区一个安萧寒,就算是名列风云榜首的梁梦醒也难逃一死。”

第144章 风云榜首

    众人正说得振奋,赵雪楹有些焦急地跑进来道:“刚才我在后院看到一个人影,那人身法太快我看不清楚,但想来应不是师尊请来的客人。”

    叶雯一怔道:“除了风镇岳和冷晗,我邀请的贵客都已到齐了。”

    徐秋雨想到还在石屋里关着的安一心,微微色变道:“我过去看看。”

    叶雯点点头,徐秋雨闪身离去。

    风月明沉声道:“既不是客,那便是敌了。”

    朱玄大声道:“什么人敢到天莲峰上撒野?不要命了?”

    他的话音刚过,就听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畔响起道:“想知道吗?何不来试试?”

    每个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却没有一个人听出这声音究竟从何方传出,殿中人彼此对视,感觉这句话像是驱之不散的阴魂附在自己耳畔的呓语。

    华锋拔剑出鞘,缓缓转了一个圈子,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雪寒宫的每一个角落。陈玉倩也被这突如其来鬼魂附体般的呓语吓得骇然变色,攥着拳头大声喝道:“什么人!”

    她杏目圆睁,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般一动不动,只有饱满的胸|脯伴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她只觉一阵阴风从脑后吹来,紧接着她就好像被人碰了一下,一头高高束起的发丝竟忽地披散下来。

    陈玉倩虽在青州帮久经江湖,此刻被人如此戏耍却也不禁心头颤栗,遍体发寒。

    风月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在她身旁柔声道:“别怕,他就一个人,翻不起多大风浪。”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陈玉倩被一种强烈的安全感包围,从而一下子镇静下来,不好意思地撩了一下披散的秀发。

    “何方鼠辈,可敢现身说话!”慕容英负手喝道,“既然敢孤身闯上天莲峰,又何必只躲在一旁说风凉话。”

    他话音未落,叶雯已一阵风似的纵身而出——她无愧风云榜第三位的盛名,是在场众人中第一个捕捉到敌人行踪的。

    就见叶雯飞掠之处,一个黑影从雪寒宫一角的立柱后转了出来。蓝桥断喝道:“看招!”说话间他玉和剑出鞘,人剑合一如飞鹰一般飞扑向黑影闪动之处。

    那黑影身法极快,左突右闪间非但避过了蓝桥的玉和剑,甚至连面貌都没让众人看清。

    “锵!”白雪音长剑出鞘,从另一角度与蓝桥夹击那黑影,与此同时风月明也拔剑迎面攻至,与蓝桥和白雪音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将那黑影包围起来。

    只见那黑影倏地立定,同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道鞭影,风月明尚未看清对方的出招,就感到手上一阵巨力传来。“啪”的一声,他手中的长剑竟硬生生地折断。

    要知此时雪寒宫中除了叶雯和慕容英这两位风云榜级高手,就属风月明的武功最高,若连他都被人一照面就断了兵刃,足可想见来敌的武功到了何等可怕的境界。

    陈玉倩叫了一声“小侯爷接剑”,已把她自己佩戴的长剑抛给了风月明。

    另一边那人鞭影又是一闪,将白雪音的河清剑与蓝桥的玉和剑全部卷住,接着鞭梢一抖,两柄剑同时飙射而出,其方向取的竟是从后赶来,众人中武功最高的叶雯!

    其他人此时方看清来者,是一个身形奇高,以黑巾蒙面的黑衣男子,一根缠有金线的漆黑长鞭幻若鬼魅,一对寒星般的眸子扫视众人,让人不寒而栗。

    叶雯轻喝一声“闪开”,左右长袖飞起,卷住飞来的两剑。

    只听“砰”的一声真气交锋之响,叶雯袍袖再挥,已将两剑飞送回蓝桥和白雪音手中。

    蓝桥玉和剑在手,一声暴喝,使出“天光乍现”,玉和剑眨眼间化作七道剑光分攻那黑衣人全身上下七处大穴。同时白雪音也娇叱一声,幻雪剑法全力出手,剑光闪动间一阵雪雾兜头盖脸地往黑衣人狂攻过去。风月明也不敢怠慢,拿起陈玉倩的长剑射出三道凌厉剑气攻向黑衣人的后背,务令其收尾不得兼顾。

    那黑衣人身处蓝桥、白雪音和风月明最凌厉攻势的暴风垓心,却只负手傲立,仿佛丝毫不把三人放在眼中。

    就在玉和剑即将刺中黑衣人胸口的刹那,黑衣人的长鞭鬼影般从身后探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斜斜横在胸前,正好封住了蓝桥的进招。

    蓝桥剑斩鞭上,只觉得那长鞭硬如金刚铁石一般,封得他难做寸进。这时就见那绕在鞭上的金线忽然金光一闪,一股巨力如三丈高的惊涛骇浪一般势不可挡地朝他反攻过来。蓝桥浑身剧震,难过地想要呕吐,差点就忍不住撒手撤剑。

    这时白雪音的幻雪剑法也已攻至,就见黑衣人鞭影又是一闪,雪雾如被飓风吹散,露出了白雪音如在风眼的河清剑。那长鞭灵巧得让人难以置信,先是扭出一个圈子把白雪音的长剑套入其中,然后鞭梢有如毒舌吐信,径直往白雪音的咽喉噬咬过去。

    这一招连守带攻,只听“当”的一声,河清剑被那铁箍般的鞭环套个结实,白雪音眼见鞭梢攻来,情急之下伸左臂去挡,就听“啪”的一声,她的衣袖被长鞭扫得粉碎,雪白的藕臂上现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幸亏此时风月明的三道剑气攻来,让黑衣人不得不放过白雪音。他长鞭金影一闪,凭空转了个极其诡异的尖锐角度,鞭梢灵巧地扭向身后,然后迅疾无伦地点了三下。只听得“嗤”的一声,风月明那方向、角度及气力都不同的三道精纯剑气竟被黑衣人不分先后地化解。

    “幻梦鞭,梁梦醒!”风月明难掩心中的惊骇,脱口而出道,“鬼鞭幻如梦,黄粱不复醒。”

    “既知道我是谁,还不速速求饶?”那人倏地收起鞭影,仰天长笑道,“你们不来,我可要先开杀戒了。”

    梁梦醒的脚步倏地再一动,一闪身往雪寒宫的角落扑去,其鞭影所向竟赫然是躲在角落里的天莲宗小师妹谢雪初。

    谢雪初俏脸煞白,吓得一声惊呼,死死抱住身旁的二师姐赵雪楹。

    赵雪楹同样是冷汗直流,强作镇定地抽出宝剑,觑准梁梦醒鞭影中的一处空隙,运劲刺去。

    梁梦醒哈哈一笑,鞭影蓦地消失不见,转而飞起一脚往赵雪楹踢去。

    赵雪楹猝不及防一剑刺空,紧接着就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原来是被梁梦醒一脚踢中。

    雪白的衣衫上印出清晰的鞋印,十六岁的少女娇躯如失去了生命的玩偶,在空中旋转,翻滚,进而跌落。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雪寒宫内的众人谁也没想到梁梦醒竟会自降身份地攻击天莲宗的后辈弟子。等他们反应过来,赵雪楹的衣衫已被鲜血浸透。

第145章 鬼鞭幻梦

    “二师姐!”谢雪初哭喊着扑倒在赵雪楹身上,刚一碰到她却也浑身一震。原来梁梦醒踢赵雪楹那一脚上还存了部分真气隐而不发,等谢雪初一碰,这部分真气立时找到了新的战场,猛地撞进谢雪初的经脉中去。

    谢雪初向后翻倒,梁梦醒却未停下。

    他身在半空,幻梦鞭再度探出,缠在雪寒宫一根立柱上一个借力,整个人倒飞而出,竟以天灵盖撞向从另一边焦急跑过来的陈玉衡。

    陈玉衡哪里是梁梦醒的对手,隔了五丈便被梁梦醒带起的劲风推倒在地。

    慕容英须发飞扬挡在陈玉衡的身前,一剑刺出,有如刺破乌云的红日,往梁梦醒撞来的天灵盖击去。

    梁梦醒再一翻身,一记鸳鸯连环腿踢向慕容英的双肩,同时鞭影再起,竟往慕容英身边唐梨的脖子上卷去。

    蓝桥虽明知是对手,却仍忍不住为梁梦醒飘忽不定的战法所打动。梁梦醒自出场便牢牢掌控着主动权,虽只孤身一人,却把他们这十几人牵制得狼狈不堪。

    令他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梁梦醒的不拘一格,无论是精妙的鞭法,还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拳一脚,甚至“鸳鸯双飞腿”这种街头卖艺的花拳绣腿,他都能随意拿来使用,只要有效,无分雅俗。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武器,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可伤人。

    这便是梁梦醒最可怕的地方。

    慕容英一声断喝,长剑划出两朵剑花,迎向梁梦醒的双脚,与此同时叶雯的长剑复又攻至,伴随着浓密的雪雾,一剑刺向梁梦醒的后颈。

    梁梦醒并未正面去接叶雯名闻天下的幻雪剑法,而是猛一扭身,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诡异姿态向侧面一翻,瞬间拉开与叶雯慕容英的距离。慕容英若非即使收手,长剑险些便要落在叶雯身上。

    雪雾散开。

    叶雯面寒如冰,一步步朝梁梦醒逼近过去。

    此时她展现出一代剑法大宗师的真正实力,刺骨的雪风如一个椭圆形将她和梁梦醒环绕起来,既迫使梁梦醒不得不迎击她即将展开的幻雪剑法,又将殿内其他武功稍逊之人隔绝开来。

    慕容英忍不住唤道:“叶宗主。”

    叶雯没有看他,淡淡地道:“来者是客,怎能不由我这做主人的亲自招呼?”

    梁梦醒嘴角逸出一丝冷笑,幻梦鞭疾如雨幕,往叶雯正面攻去。

    叶雯剑影翻飞,伴随着雪风眨眼间便和梁梦醒过了十七招。

    她的剑法之精妙灵动,莫说在旁观战的慕容英自愧不如,就连见惯蓝若海练剑的蓝桥也大为惊叹,深感叶雯的剑法或许更胜蓝若海半分。

    但梁梦醒却比叶雯更快。

    他的幻梦鞭就像无有实处的幻影,又像无所不在的鬼魂,但幻雪剑法的雪风到处,都是他幻梦鞭的影子。

    “嗤、嗤、嗤。”

    幻梦鞭的鞭梢点在叶雯的剑尖处,发出真气激撞的声音。

    两人过到五十招上,叶雯的额前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

    明眼人都看得出,在如此巨大的真气消耗之下,叶雯已逐渐被梁梦醒迫在下风。

    蓝枫忽然明白了梁梦醒的用意,他孤身闯上天莲峰,就是冲着叶雯来的。

    梁梦醒甫一现身就对雪寒宫内的后辈动手,无论是蓝桥还是后来的赵雪楹甚至陈玉衡,他的目的就是要迫叶雯出手,以此间主人的身份与他单独决战。

    他这风云榜第一高手只要能重创叶雯,她精心组织的天莲峰会自然只能惨淡收场,再不对他们白莲教又或藏身其后的二七会构成威胁。

    这时叶雯在雪风环绕中和梁梦醒又交过三十招,终于在真气损耗下露出一个决不应有的破绽。

    梁梦醒抓住机会长袖一抖,幻梦鞭如毒蛇般往叶雯的咽喉要害直插过去。

    慕容英一直关注着场中形势,此时如大鸟般飞进叶雯的雪风内,长剑探出,浑厚的剑气立时挡开了梁梦醒的长鞭。

    梁梦醒向后跳开,与慕容英以及慕容英身后的叶雯站成一条直线,冷笑着道:“没想到堂堂叶宗主,打架还要他人助拳。”

    蓝枫目睹了梁梦醒刚才一连串的出手,虽也为之胆寒,仍鼓足勇气回击道:“太尊弥勒武功再高,终究不是弥勒在世,**凡胎孤身一人,难道还能把我们这十几人尽数杀光吗?想想你白莲教死在济南的狗,张冀北马桑还在那头看着你呢!”

    梁梦醒仰天一阵长笑道:“此刻本人虽孤身一人在此,要想杀尽尔等也并非难事。蓝二公子想逞口舌之快,也不必急在一时。”

    这时叶雯稍稍回过气来,面色平静地走到慕容英身边道:“多谢慕容掌门。”

    慕容英朝叶雯摆摆手道:“对付这种败类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咱们一起上。”

    叶雯摇头道:“咱们各有各的武学体系,又从未演练过联战之术,就算以多打少也难免相互掣肘,未必能占多大便宜。”

    “还是叶宗主看得清楚。”梁梦醒竖起大拇指道,“既然叶宗主无意继续指教在下,那么在下这便告辞了。”

    唐梨急道:“他伤了我们这么多人,不能放他离开!”

    慕容英当然明白爱徒的意思,身形一闪,已拦在雪寒宫的门口。

    梁梦醒森然道:“在下劝慕容掌门想清楚了,若是强行把在下留在此地,就算在下最终力竭而死,你以为这雪寒宫内还能剩下多少人喘气?”

    他的语气极是傲慢,即便以慕容英的休养也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他迟疑地看了眼大殿角落中仍生死不明的赵雪楹,最后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叶雯。

    叶雯虽在方才的单独对决中吃了些亏,此时却不改她的强硬态度,淡淡地道:“梁教主既然伤了我的人,岂好没个交代便轻易离去?”

    梁梦醒像是早料到叶雯会如此对答,一阵狂笑后道:“那我们便拭目以待,看看你们还有哪些人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早已觑准了下一个目标,身子一闪腾升丈余,然后往雪寒宫的西侧投去,鞭影所向之处,正是朱清筱。

第146章 智退强敌

    面对梁梦醒突如其来的攻势,朱清筱脑海一片空白,吓得不知所措。幸亏蓝桥闪身过来,一把抱起她的娇躯,向旁跳开。

    梁梦醒落地后幻梦鞭疾扫,攻向蓝桥的后腰,却忽听耳旁一声大喝,不由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头,就见蓝枫站在离他不足三丈远处,正一脸杀气地盯着他。

    蓝枫的手臂稳稳地抬着,手里拿着一把火铳。

    梁梦醒的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似是不相信不通武功的蓝枫竟敢向他发起挑战:“你以为区区一把火铳,就能伤到我?”

    蓝枫回以冷笑:“你何不试试?看看是你的鞭子快,还是我这燕王殿下亲赐的铳子快?”

    “你以为我不敢?”梁梦醒森然道:“我有上乘内家真气护体,纵使被你铅弹打到也不过擦破点皮,蓝二公子的脑袋却要搬家了。”

    蓝枫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这铳子里是普通的铅弹吗?实话告诉你,这是我亲手特质的乌云弹。把铅弹钻孔切开后剖出一个小小的空腔,然后在空腔里再填入少许火药,并在铅弹的内壁淬上见血封喉的剧毒。到时候铅弹射出,一弹指的时间便会发生二次爆炸,预先切割过的铅弹被内置的火药炸开,如同一朵笼罩了阳光的乌云,好看至极。”

    他的声音很慢,不厌其烦地解释道:“而那些乌云般被炸开的铅弹碎片就如同千万把锋利的微型刀刃,射进你的皮肤里,肌肉里,血管里,甚至骨头里,把那上面淬着的剧毒扩散到你的全身,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梁梦醒沉吟片刻道:“你以为我会信?”

    “不信咱就试试。”蓝枫瞪着眼道,“以你的命,赌我的命。”

    梁梦醒没再说话,雪寒宫内静得针落可闻。

    他不愿相信蓝枫的话,但看蓝枫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他又实在不敢冒险。

    又过了片刻,梁梦醒开始移动,缓缓向雪寒宫的门口走去。蓝枫手中的火铳始终对准了他,既没有开火,也没有丝毫放松。

    梁梦醒小心翼翼地移动,忽然嗅到一丝少女的幽香。他用余光扫向香气的来源,却发现是风夜菱站在他右手边的不远处。

    他心中一动,幻梦鞭蓦然出手,贴着地面闪电般卷向风夜菱的脚踝。

    蓝枫大喝一声,却终究因为梁梦醒和风夜菱离得太近而没有开火。

    风夜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骇得一声惊呼,眼见要被幻梦鞭卷住,离她最近的白雪音倏地横移,挡在风夜菱的身前。

    她的清剑挟起一阵雪雾疾刺梁梦醒的咽喉,竟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招数。同时叶雯、慕容英、风月明和蓝桥一齐出手,也往梁梦醒攻去。

    “找死!”梁梦醒怒喝一声,幻梦鞭倏地弹了起来,本来贴着地面的长鞭顿时弯成一个“几”字型,然后猛地朝白雪音甩去。

    若论长度,幻梦鞭自然远胜河清剑,白雪音心知这一击再难得手,连忙转过身弓起背脊,试图强挨梁梦醒这一鞭。

    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如同鞭子抽在平整的地面,白雪音背后的衣襟寸寸碎裂,纤嫩的玉背从右上到左下被抽出一道寸许宽的鞭痕,鲜血淋漓。她惨呼一声,整个人抛飞出去,落地后又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这时叶雯风月明等一齐杀至,梁梦醒知强掳风夜菱无望再不恋战,哈哈一笑鬼影几闪,转瞬间已闪至雪寒宫的门口。

    风月明朝蓝枫喊道:“快开火!”

    “啪”的一声,蓝枫扣动机括,梁梦醒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向旁一闪,却并未听到铳子爆破的声响。

    蓝枫的铳子里原来竟是空的。

    梁梦醒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发出一声自嘲般近乎羞辱的怪叫,然后身影再闪,转瞬消失不见。

    众人见他去远,紧张的心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时徐秋雨回来,见是这番情景,连忙为众伤者行气疗伤。

    其中赵雪楹的伤势最重,徐秋雨为她行过气后仍昏迷不醒,只是勉强脱离了生命危险。

    谢雪初的伤并不严重,徐秋雨以银针催动真气,化解梁梦醒攻入她经脉的真气后已大有好转。

    最后是白雪音,徐秋雨为她做过外伤处理,准备运气行功时赞道:“乾坤诀不愧沈大师亲创的神功,让白姑娘在元阴之体内存有一点元阳,多亏有此元阳之气护住五脏六腑,才不致伤重难愈。现在皮肉外伤不足虑,白姑娘只需继续勤修,通过习练乾坤诀让这点元阳之气加以壮大,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内伤必将完全恢复过来。”

    白雪音虽受了伤,意识倒还清醒,她面无血色地靠墙坐着,有气无力地道:“多谢前辈,只要不错过岳阳之行的计划,我辛苦些没事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没事?”风夜菱在白雪音旁蹲下身道,“妹妹是为了我才受此重伤的,方才若不是有你不顾性命的出手,我此刻恐怕已被梁梦醒……雪音妹妹我……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

    白雪音本想给风夜菱挤出一个微笑,却不小心牵动到伤口,“嘶”地一声吸了口气道:“风姐姐也不必言谢,大家都是武林同道,彼此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风夜菱看白雪音痛得冷汗直流的样子,心疼地道:“妹妹还是少说话少费些力气吧,现在你快些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

    白雪音嘴角翘了翘,伸手艰难地拨了一下被汗粘在脸上的发丝,歉意地道:“风姐姐真对不住,我这一伤,又要借你的好夫君一用了。”

    “你这说的哪里话?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我若连这种醋都吃,还算是个人吗?”风夜菱一扭头,狠狠瞪了蓝桥一眼道,“你还不快过来助雪音妹妹疗伤?到时候她伤势若是好不利索,看我还睬你不睬?”

    蓝桥走到白雪音身旁,也感激地道:“师妹,方才真是多亏了你。”白雪音无力地摇摇头,两人面对面盘膝而坐,四掌相交,阴阳混融的真气在两人的经脉间往复回流,两人很快都进入物我两忘的混沌状态。

第147章 临阵换将

    风夜菱凝视着四掌相交盘膝运功的蓝桥和白雪音,心底不知怎的竟升起一缕哀怨,仿佛既不忍看到白雪音为她负伤,又恨不得代替她坐在那里一样。

    她轻叹一声,缓缓走出雪寒宫,在天莲峰上随意地踱着步子。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被内心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想法驱使,风夜菱转了几个圈子,又回到了关着安一心的那幢石屋。

    她停在门口,迟疑了片刻,正犹豫着是否要推门进去,里面响起安一心响亮而又带着童稚的声音:“大姐姐,是你吗?”

    风夜菱轻轻推开房门,露出安一心期待的大眼睛。也不知是否被他带着些无畏的童真所打动,她春风般朝椅子上的小男孩笑了笑,走到他身前蹲下身道:“你想不想吃糖。”

    安一心认真地点了点头。

    于是风夜菱竟真从袖口里摸出一块酥糖来,放在摊平的掌心,朝安一心晃了晃。

    安一心咽了下口水,却没说话。他被绑着,自是无法伸手去拿。

    风夜菱笑道:“糖可以给你吃,但你要先喝点水。告诉姐姐,你多长时间没喝水了。”

    徐秋雨自一大早上得天莲峰,便一直再没有机会管他,安一心虽不说,却早已口干舌燥。

    风夜菱取过放在一旁几上的水罐,耐心地喂他喝了小半罐水,然后才把那颗酥糖送进他的口中。

    安一心有些贪婪地吃下酥糖,舔着嘴唇道:“大姐姐,你真好。”

    “你还这么小,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风夜菱微笑着摸出一张绣帕,替他擦拭嘴角的水渍,“你想不想家?”

    安一心点了点头。

    风夜菱温柔地就像一阵春风:“你家住在哪?姐姐送你回去好吗?”

    安一心眼珠一转,反问道:“大姐姐刚才说什么?”

    风夜菱耐心地重复道:“我问你家住在哪?”

    安一心摇头道:“不,我是问再上一句。”

    风夜菱心中有些诧异,仍温声道:“问你想不想家。”

    “不想。”安一心肯定地答道,“此间乐,不思蜀也。”

    ~~~~~~~~~~~~~~~~~

    与此同时,在雪寒宫内,天莲峰会还在继续。

    慕容英喟然道:“没想到梁梦醒竟如此强横,我自认与他过不了两百招。”

    叶雯亦道:“若论公平比试,我也很难胜他。但若以命相搏,我纵使身死,也能让他受到数年难愈的重创。”

    路雪瑜听叶雯这么说,有些不安地道:“师父……”

    叶雯莞尔一笑,摸了摸她的头道:“为师不是说要去送死,实事求是而已。倘若梁梦醒过些时日去而复返,为师总不能任由他在天莲峰大肆杀戮。”

    “这正是我担忧的。”风月明正色道:“我们此次岳阳之行,等若把天莲峰置于不设防的险地。如果梁梦醒再来,只凭雪瑜雪初等弟子怎挡得住他?”

    朱玄献策道:“不若先把她们转移到我们侯府的山城,由我们侯府的力量集中保护?”

    “不可。”叶雯断然道,“我天莲宗乃是先帝御封的名门正派,岂有向邪|教乱党低头的道理。”

    路雪瑜此时明白了众人争论的问题,起身跪倒在叶雯面前道:“既是如此,师尊大可放心前往岳阳。倘若梁梦醒再来,我们师姐妹纵是力战而死,也决不辱没了天莲宗的门楣。”

    见叶雯面现难色,慕容英劝道:“其实我们此次前往岳阳,既是以有心算无心,又有聆雨堂少主这张王牌,不愁安萧寒不入彀。叶宗主既有顾虑,何不留守天莲峰?岳阳那边有我和安邦,也足够应付了。”

    叶雯喟然道:“可这次行动既由我来组织,我怎能反置身事外?”

    “人命大于天。”这时蓝枫开口道,“相信家父也不愿看到叶宗主为了给他报仇,让天莲宗几位神仙般的姐姐妹妹惨遭毒手。我同意慕容掌门说的,岳阳之行实是斗智不斗力,相信就算没有叶宗主,我们也能成事。”

    “说得对,除了慕容掌门和徐叔叔,不是还有我呢嘛。”风月明铿锵有力地道,“我们做晚辈的,总不能一辈子生活在长辈们的庇护下,如今天下风云再起,正是吾辈用命之时。”

    “如晦兄说得的不错。”华锋也在旁昂然道,“还有我呢!”

    “还有我!”唐梨也激奋地道,“安萧寒也没生出三条手,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怕他吗?”

    “还有我!”“也算我一个!”“我也去!”朱玄以及陈玉倩姐弟亦纷纷表态。

    叶雯露出感激的神色,目光向他们扫过一遍,最后落在蓝枫身上道:“二公子既然发话,那么叶雯便恭祝各位义士马到成功,早奏凯歌。”

    “叶宗主放心吧。”蓝枫长身而起,走到蓝若海的灵位前激昂地道:“谁说书生打不赢仗?这次我们不但要赢,更要赢得漂亮!至于天莲峰上无辜受到牵连的姐姐们妹妹们,我不想他们再受到任何伤害。”

    当天下午,众人就关系到此次行动成败的诸多细节进行了详尽而全面的分析和讨论。聆雨堂可能的隐藏地点;聆雨堂与其他江湖帮派的潜在联系;此次岳阳之行可能遇到的敌方高手和他们每个人的武功特点;蒙古高手团和安萧寒的关系,他们住在聆雨堂还是附近的其他地方;他们与二七会有怎样的联系;我方除与会人员外还有哪些可用的人力;岳阳的联络站要在什么地方,以何种形式建立;行动预计要花费多少财力;如何利用安一心设计圈套把安萧寒诱进埋伏圈。

    众人在这些议题上各抒己见,包括各种临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也一一准备了应变方案,最后由陈玉倩记录下讨论的结果,归纳成档留作参考。

    待一切细节商议妥当,风月明告辞下山,回青州调动相关的人手和财物,准备岳阳之行的相关事宜;慕容英、徐秋雨、蓝枫、华锋、唐梨、朱玄以及陈玉倩姐弟则带着安一心先行前往岳阳,为即将开始的行动作出准备和部署,同时等待蓝桥和白雪音伤愈后与他们会合。

    白雪音留在天莲峰养伤,除了蓝桥每日陪她习练乾坤诀心法外,风夜菱和朱清筱也拒绝了风月明带她们回青州的建议,坚持留在天莲峰上照顾众人。

    她们一改从小娇生惯养的娇蛮脾性,每天为白雪音换药、擦身,在白雪音与蓝桥练功时为他们递上热毛巾。

    白天她们分头行动,一个浣衣晾晒,一个则下山采买新鲜的菜蔬,到晚上劈柴烧水,让蓝桥泡澡沐浴。

    蓝桥则在练功之余下厨造饭,将每日买来的新鲜食材化作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诱人菜肴,可谓是三餐见荤素,早晚一锅汤。

    一个月后,白雪音伤势见好,便和蓝桥一同向叶雯辞行,准备前往岳阳。风夜菱缠着蓝桥怎么说也要一起去,蓝桥想起她伴君左右生死不离的约定,只得无奈同意。

    朱清筱一看蓝桥愿意带风夜菱同去,也吵着要一起去,任蓝桥怎么劝也不肯改变主意。最后多亏叶雯发话,说可以收朱清筱为天莲宗的第八位女弟子,传授她天莲宗的内功心法和剑法绝招,这才哄得她留在天莲峰。

    “总有一天,我要变得像白姐姐那样厉害,那时就再不是蓝桥哥的拖油瓶了。”她发誓道。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小师妹。”白雪音笑着拍了拍朱清筱的香肩道,“等大师姐回来,还要考教你呢。”

第148章 乌林驻马

    蓝桥与风夜菱、白雪音三人在山下的贺家村购得一辆马车,蓝桥坐在御者位置上赶车前行,风夜菱则和白雪音坐在车厢里,叽叽喳喳地说笑不停。

    他们算好了日子和脚程,一路不紧不慢,不但每日留出两三个时辰给蓝桥和白雪音习练乾坤诀,甚至路上经过什么好风景还会意至兴至地游山玩水一番。如此这般一路走到乌林镇,蓝桥和白雪音已顺风顺水地把乾坤诀心法练至第三层。

    乌林镇位于武昌以西长江以北,虽距岳阳还有二百多里路,但若从此改走水路乘船而行,次日便可抵达。

    这日是五月初一,蓝桥一行人到乌林镇时恰赶上正午,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云迹,火辣辣的日头落在地上炫人眼目,道路两旁的树叶也热得打起了卷。

    比起这酷热难耐的天气,不透风的马车内则更为闷热。车厢内风夜菱无力地斜靠着,无精打采地半睁着眼,仿佛被烤蔫了的茄子。她早已把自己脱得只剩轻薄的中衣,还卷起了袖管和裤腿,却发出一身的香汗。

    “休息一下吧。”白雪音看出风夜菱的难过,掀开车帘道,“这鬼天气,风姐姐都快热昏过去了。”

    风夜菱哑着嗓子道:“不碍事,寻一处树荫歇一阵就好。”

    “喝点水吧。”蓝桥解下别在腰间的一只葫芦水壶递给风夜菱,风夜菱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递还给他道:“你也喝点。”

    蓝桥打开壶盖也喝了两口,又看向白雪音道:“你要不要?”

    白雪音迟疑了一下,怯生生地道:“我不渴。”

    “雪音妹妹也一路跟我坐过来,怎可能不渴,拿来。”风夜菱从蓝桥手里抢过水壶,塞进白雪音的手里道:“快喝吧。”

    白雪音扭扭捏捏地举起水壶,小啜了两口,脸上却发起烧来,不敢看蓝桥或风夜菱。

    风夜菱见她这幅模样,哑然失笑道:“雪音妹妹害羞哩。”

    蓝桥驾车到镇上时已把整个乌林镇摸个清楚,乌林镇不大,只有四条渣土路,彼此交错成井字形,把镇子划出九个区域。此时他们正置身在其中一个路口的树荫下,虽好过烈日暴晒,却仍感到暑热难挨。路口旁本有几处手推车的小摊,摊主却多耐不住热气跑到江边乘凉,只余下一个卖西瓜的老汉,蜷缩在墙根下的阴影里向他们投以希冀的目光。

    “这大热天的,买两个瓜吃吧。”蓝桥道,“就当帮帮那位老人家。”

    “我去吧。”白雪音主动请缨,跳下车往卖瓜的老汉走去。

    她提起裙角蹲下身,仔细地选了两只大瓜,付过钱后一手一个,朝蓝桥这边走来。

    蓝桥远远便瞧见她手中的西瓜冒出白色水汽,待接过瓜更觉冰凉沁爽,仿佛在冰窖里镇过一样:“嗬,还是冰瓜,师妹有心了,但愿师叔知道你用独门真气冰镇西瓜后不会责骂你。”

    “才不会。”白雪音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学以致用’。”

    蓝桥化掌为刀,将一只瓜一劈两半,一半递给风夜菱,一般则交给白雪音。风夜菱舔了舔嘴唇,也不顾什么淑女形象了,蹲在路边就吃起来,边吃还边赞道:“若是雪音妹妹改行去卖瓜,这买瓜的人排队都能排上好几里地。”

    白雪音抱着她那半瓜坐到一棵树下,喜孜孜地道:“那若有一天我们没钱花了,我就去卖瓜赚钱。”

    蓝桥刚要走去风夜菱身边,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一匹白色的骏马沿着乌林镇的渣土路狂奔而来,马上骑士一边催马疾行,一边不住回头张望。

    他马后三丈远处还跟了个疾行的少年人,此人步履如飞,竟似比马儿还快,一边逼近白马骑士一边高声喝喊:“偷马贼,你给我站住!”

    蓝桥不禁脱口赞道:“好俊的功夫。”

    乌林镇的渣土路本就不宽,白马骑士又被追得慌不择路,马儿经过蓝桥等人身前的路口时竟向旁歪了一步,马蹄正踏在风夜菱身前寸许处的地面上。

    本来埋头大吃的风夜菱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倒在地,手中的瓜也掉了一身。蓝桥才吼一声“混蛋”,那追马的少年人忽然身形一闪,竟凌空而起,蹿上一根老树的枝丫,然后在枝丫上猛地借力再度加速,如炮弹般往白马骑士投射而去。

    白马骑士回头一看不见了追兵,刚想松一口气,忽就见少年人已凌空扑至。少年伸手一扯,把骑士掀下马背,同时自己身形一扭,已稳稳坐在鞍上,指着那人骂道:“何方小贼,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那人被掀翻落马摔了一跤,本已被摔得七荤八素,此时更被吓得如遍体筛糠。少年人高坐马背,也懒得和他这幅熊样计较,只断喝一声“滚”,那人连忙如蒙大赦般地跑了。

    少年翻身下马,走到风夜菱面前蹲下道:“抱歉,小姐吓坏了吧?”

    风夜菱此时惊魂甫定,摇头道:“没事,这也不是你的错。”

    “可小姐这身衣裳……”少年皱了皱眉,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道,“这些银子就当我陪个不是,等到了岳州,小姐再买身新衣吧。”

    “公子不必如此,我自己洗了就是。”风夜菱说着便把银子塞回到少年手中。

    蓝桥道:“小兄弟实不必客气,拙荆这身衣服本来也该换洗了。”

    听到“拙荆”这个称呼,风夜菱和少年同时身子一震。风夜菱转头看向蓝桥,眼中射出炽烈的爱火,那少年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拱手道:“在下多有打扰,还请兄台恕罪。”说着他还不忘扫了不远处的白雪音一眼。

    此时路口处已聚集了不少人看热闹,不但卖瓜的老汉因此生意兴隆,附近其他的摊主也开始各回各位。

    少年长身而起道:“对诸位造成不便,在下深感歉意,就此别过。”他朝蓝桥深深一揖,翻身上马,姿势潇洒。

    “小兄弟怎么称呼?”蓝桥朗声问道。

    少年人昂然道:“岳州杜震,兄台去岳州府可寻着咱。”说罢他两腿一夹马腹,转瞬已纵马去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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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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