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浮醉三生TXT下载浮醉三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浮醉三生全文阅读

作者:绚野     浮醉三生txt下载     浮醉三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勘察现场

    来之前完全没想到看一眼现场还要费上这么多口舌,来之后却是根本没料到自己会被带至一个采光极差的小偏房,苍彧攥了攥手,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一根青筋已经开始跳了。这群牧凉人,要是再给他搞什么幺蛾子,他就当真不再客气了。

    “抚远侯一向喜欢清静,这里比较符合他的要求。”能做到礼部侍郎的位置,曾铭的眼力也是不差的,一看苍彧的模样,赶忙就开口解释了一句。他总不能说是乔林根本就信不过贪狼族的人,所以即便是睡觉也要故布疑阵吧?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万一苍彧再借机把责任推回来那可就不妙了。

    “是么,抚远侯的爱好还当真是十分独特。”冷哼一声,苍彧摆明了不信,却也懒得再多说什么,抬手就推开了那间小屋的房门。霎时间,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几如实质,粘稠厚重地简直要令人作呕。苍彧倒是还好,他从小在草原上长大,见惯了最原始、最鲜血淋漓的场景,眼前这些,也不过刚够他皱一皱眉。倒是引他来此的曾铭,前一刻还在不慌不忙地说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下一刻就扶着一旁的廊柱吐了个稀里哗啦,短短片刻时间,硬是把自己的脸都给吐白了,看得跟在后面的贪狼守卫一脸鄙夷。

    苍彧再不耐烦看这个碍事的家伙,索性招了招手,让几个属下把他给送回房间,自己则是无所避忌,一脚就踏进了凶案的发生地。

    大概是他们先前光顾着争吵了,乔林的尸体至今都还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没有人收拾,也没有人搭理。那曾经汩汩涌出的血液,经过一段时间的凝结之后,变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暗黑色污迹,从床被之间一直延伸到地面上,几乎是铺满了薄薄的一层。苍彧留心着脚下,始终在仅有的几个空隙里穿行,生怕一个不当心就破坏了当前的样子,然后错过最为关键的信息,最后只能追悔莫及。

    “这出血量是不是也太大了一点……”眉头越发禁皱,苍彧看着歪倒在凌乱被褥间的矮壮老者,一张英俊的脸孔之上就满是不解。

    如果说乔林这个人的死能有什么价值的话,那肯定就是进一步激化牧凉和贪狼之间的矛盾,令他们反目成仇,甚至互相攻击和厮杀。要真是这样,那除去乔林就是出于政治目的,应该是一场精心设计好的暗夜刺杀才对。务求一击毙命,既快又狠且准,绝不会出现任何的旁支末节。然而就现在的情形来看,这场面似乎远非他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依末将所见,这倒是很像仇杀。”接到苍彧通传就急忙赶来的木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正伸长着脖子在细细地打量屋内床上躺着的那个死者:“他身上的伤痕太多太杂了,而且只能致人疼痛流血,却并不会轻易死去。这不是一般的刺杀方式,反而让我觉得是有人故意在折磨他。”唯有仇恨,才能令来人那么不厌其烦地一刀刀割划,这在以完成目的为使命的刺客身上是非常不可能的。毕竟,血腥味太重就容易引起注意,而折磨的过程中但凡有半分不谨慎,死者就有机会呼喊救命。这种做法过于冒险,且毫无理智可言,刺客和杀手都是以功利性为导向的,绝不会莫名其妙地干下这种蠢事。

    “你也这么觉得?”看了看自己的得力干将,又瞅了瞅乔林至死都没能闭上的双眼,苍彧莫名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看不见的网给包围住了,任凭他在其中如何扑腾,背后那个人都只是远望着看他挣扎,连一丝一毫露脸的**都没有:“只是,若真是仇杀的话,那这时间和地点挑的是不是也太巧了?”

    乔林为人再讨厌、再怎么树敌,那也是在牧凉古国才会有的事情。他来天狼城不过两天,大部分时间还都在馆驿里窝着,当地人因为仇恨而想要杀他的理由基本都不存在,除非是那个死敌过于隐忍,从牧凉一路追到了这里,而后瞅准了时机才动的刀。

    “不仅是巧,而且他还要对天狼城特别熟悉才行呢。”木野稍稍走近了一点,跟苍彧回禀着自己方才探查得知的内容:“末将在进来之前就逐个问过馆驿的小厮杂役还有在附近一带巡逻的守卫们了,昨天晚上,他们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馆驿周边更是连半点异常都没有。如果不是内部有人下此狠手,那这个凶手势必就只能在我们的老熟人里找了。”无论是仇杀还是什么杀,只要抓紧这一个关键点,那就肯定跑不了。他的脑子向来简单,思考不了什么太过复杂的问题,所以就只能尽量不去管一些不够明朗的信息,化繁为简了。

    “你这话倒是一点儿不错,我们……”苍彧琢磨了一下,随即就对木野的发现表示赞同,正当他想接着往下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鞋尖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染了一点血迹,而且,那块红色印记居然还有明显在扩大的趋势。

    “嗯?”这是有血滴落下来了?苍彧弯下腰去,凝神细看,正发现半垂在地上的一角褥子还在缓缓地渗着血。而他的鞋子刚好处在下方,被落了个正着而已。

    “这,这是……鲜血还没有完全干涸?”木野循着他的视线一看,自然也是立时就发觉了其中的异常:“如此说来,那人动手的时间要比我们推测的更晚啊。”以至于都到这会儿了,血液都还没能完全干涸。这就说明,这个凶手眼下肯定还在天狼城中!还有着稳定的居处,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查出来。

    “所以,你说要找老熟人的这个思路是肯定不会错的了。”苍彧眯了眯眼,浑身上下都开始散发楚一种极致的危险气息:“正好,老熟人也不是很多,那就一个一个地排查起来吧。”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他想,他或许已经找到最为正确的方向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证

    从馆驿出来之后,苍彧就直奔天香楼而去。因为时间尚早,楼里的人基本都还没起身,苍彧的几个亲卫把门板拍得震天响,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睡眼惺忪的门童自门缝里探出了头:“谁啊,这么一大清早的!我们现在可还没开门呢!”

    “管你开没开门,狼主亲临,还不赶紧拜见!”一把将那门童从里面揪了出来,为首的亲卫径直就将他扔到了苍彧的脚边:“跪下,好好说话!”

    “是……是,小人参见狼主!不……不知……”没想到一开门就迎来了这么一出,那门童满腹的困意在瞬间就尽数转化成了惊惧,直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这才哆哆嗦嗦地在原地跪好,害怕地连话都说不囫囵了:“不知狼……狼主……”

    一脚踢开大门就直接朝里面走,苍彧的声音冷得像冰:“把夜倾城给本君叫过来!”

    好在夜倾城素来有早起的习惯,在天香楼的大门被人拍响的时候,她便已经坐在自己的房内梳妆了。是以,一听到是苍彧过来了,她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就赶到了那个男人平时惯用的雅间,一边走一边还在琢磨今天是又出了什么事。不过刚好自己也有事要禀告,他既主动找上门来了,那也省去不少麻烦,她乐得清闲。

    抱着这样的心思踏进房间,夜倾城还没来得及扬起笑脸,就听见苍彧的质问声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本君让你监视那两个人的一举一动,如今可有什么消息了?”

    这么急匆匆地突然赶来,为的,竟然是宁玄意和徐恪么?夜倾城有些诧异,却还是毕恭毕敬地认真回答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自从狼主您上次吩咐之后,倾城没有一刻懈怠过,整日都有留心他们。不过这段日子以来,宁玄意从未出过天香楼,徐恪也只是偶尔出去逛逛,买点东西。但凡他接触过的那些人,倾城也都有派人去打探过,都是些寻常的商人掌柜,没有任何特殊的身份背景。”

    “你能确定?”那个女人,居然会足不出户,那这么看来,这次的事情真不是她的手笔了?苍彧还是有点不太相信:“昨晚他们也在楼里么?会不会有可能暗中离开而你并没有发现?”天香楼做的就是晚上的生意,这迎来送往、进进出出的,等楼里忙起来闹起来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人消失不见,估计谁也不会发现。以宁玄意的精明,难道会放过那样的时机?

    “如果是别的什么时候,倾城或许还真不敢给出这么肯定的答复。只是昨天,”夜倾城无奈地笑了笑:“他们两个都在楼下大堂里看舞姬跳舞,还一掷千金,买下了当晚所有的炙焰请客人们喝。”这种举动,如此引人注目,几乎都快成为全场的焦点了,那两个人能有机会偷偷溜走才是奇了怪了。虽说她也希望他们能有所举动,好让自己借刀杀人,以苍彧的名头处理了他们,但没有的事情就是没有,她若是非得往上凑,一旦被苍彧瞧出破绽,那这一次就是非死不可了。

    “他们总不至于整夜都坐在楼下吧?”苍彧板着张脸,细细地继续盘问:“回房之后呢?难道你还有派人一直守着不成?”

    看出苍彧是铁了心思要把某些事情扣在那两个人头上,若是换个时间点,夜倾城定然会欣喜若狂,可此时此刻,她的内心除了无力以外就不剩其他半分情绪了:“狼主,尽管倾城也很想帮忙,可这一次,恐怕您是当真误会了。”昨天晚上,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光是宁玄意和徐恪一反常态也就算了,偏生连贪狼族曾经的第一勇士木战来凑热闹了。

    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非但是当朝大将军木野的亲叔叔,更是苍彧少年之时唯一的一位老师。虽说他如今在贪狼族里也不是什么实权人物了,但光靠那两个身份摆在那儿,天狼城里就无人敢轻易小瞧他。再者,木战是出了名的性情豪爽、光明磊落,从不趋炎附势,更加不会被谁威逼利诱。也不知道这个一贯不好美色的人是怎么想的,不仅在昨晚破天荒地进了天香楼,还居然跟宁玄意他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最后,三个人更是一道去了二楼的雅间喝酒,还一个个都醉地东倒西歪的,连自己的住处都没能回。要不是楼里的小厮去屋里换酒瞧见,还报到了她这里,她也是打死都不会信的。

    “若是狼主您还不放心的话,不妨去隔壁房间看一看,只怕那三个人到现在都还没醒呢。”夜倾城不蠢,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脏水能泼,而什么样的脏水是碰都不该碰的。听说苍彧和木战这个老师的关系一直都很好,此事既涉及到了后者,那她无论如何都要谨慎。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种结果可不是她希望看见的。

    “老师居然也来了这里……”苍彧听完整个事情的经过,一时之间就有点懵。木战是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有自己的这个老师作为人证,那宁玄意和徐恪就算是彻底洗脱嫌疑了。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还是有某些地方不太对劲呢?从来不涉足风月场所的老师为何单单挑了昨天过来,还莫名其妙地和宁玄意打成了一片,对酌整晚。而恰好也在同一时间,住在馆驿里的乔林就被人给杀害了,现场除了疑似仇杀的证据以外没留下任何线索……这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一点,人为安排的迹象过于明显。所以,会不会还是宁玄意她……

    旁观着眼前这个男人好似风云变幻一样的神情,夜倾城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对了狼主, 虽说倾城在宁玄意这边没有收获,可是昨天,我还是收到了一些意外的消息,想必您会有所兴趣的。”

    “哦?”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苍彧闻声只是瞥了她一眼,相当的心不在焉:“那先说来听听。”反正来都来了,听这个女人聒噪上几句也无关痛痒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意料之外

    苍冥是在日上三竿的时候才起身的。他已经很久没有醒的这么晚了,这不是他的生活习性。他依稀记得自己昨晚喝酒了,可如果是宿醉的话,那怎么着也该头疼脑胀一下的吧?然而他感觉了又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半点儿异样都没有,还分外的神清气爽,莫非只是单纯地睡过了?

    苦思无果,他干脆推门出屋,正看见杨二站在院中不远的地方,不由立时就朝他招了招手:“杨二,你给本王死过来!”

    “王爷!”本在看顾小厮干活的杨二被这一喊给吓得不轻,回过神来之后马上就颠颠地跑了过来:“王爷您醒了啊,小的才在嘱咐他们要把声音放低一点,免得扰着您呢。”

    “嗯。”对他这过于狗腿的态度见怪不怪,苍冥现在想的还是昨天晚上的事:“你找来的那酒挺烈啊,本王印象中好像没喝多少,怎么就愣是睡到这会儿才醒呢?”

    “嘿嘿,小的早说过了,那酒太香太醇了,极好入口。您昨晚喝得过于尽兴,那量可是不小,这后劲一上来,喝醉了可不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嘛。”杨二笑得谄媚,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忐忑,当下就忍不住小声提醒:“对了王爷,天香楼的那五个舞姬已经离开了,您看这……”

    那五个女人可是实打实地听到了王爷的逆悖之言的,他原以为,依照自家主子以往的性子,那绝对是要杀人灭口的。可偏偏今天一大早,天都还没亮,那五个人就衣衫不整地从王爷的院子里狼狈地跑了出来,说是王爷发了怒,让她们滚回去。他当时就懵了,还不死心地去主院里走了一趟,却硬是被苍冥愤怒的咆哮声给吼了出来,无奈之下,也只得放她们先行离开。然而毕竟事关重大,他哪怕硬着头皮也得再确认一遍,要是清醒之后的王爷改了心思,那也来得及亡羊补牢。

    “走就走了呗,你什么时候这么没用了,连几个小舞姬的事也要本王亲自过问么?”眼带责备地瞥了杨二一眼,苍冥对舞姬的事毫不关心:“倒是那酒,颇有点意思,看在这个的份上,本王就不计较你刚才的罗唣了。”喝完舒坦还能安安稳稳一梦到现在,这种不上头的烈酒可当真是少见了,只怕炙焰都远不能及。日后,他必定要带上一些去天香楼,好好甩甩那夜倾城的面子!一个青楼女子而已,仗着他皇兄的势就敢百般轻视自己,哼,他不让她后悔莫及就不是朔风王爷苍冥了。

    “是是是,是小的不好,多谢王爷您宽容大量不计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杨二心中一安,发现秦侍卫给指明的思路还是对的。只要自己佯装不知,以不变应万变,那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了。这不,王爷根本就没想起昨晚的事,也压根没打算处理谁。这就说明,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小题大做,事实上,也并没有人会在乎酒后的一句戏言,是他思虑过度、少见多怪了。

    伸了个懒腰,苍冥走下台阶,在院子里缓缓地踱起步来:“今儿个外面可有什么新鲜事吗?”都是拜他那个亲哥所赐,他现在连门都出不去,想要知道外面的事还得通过自己的管家,实在是憋屈的不行:“不管什么都好,都说给本王听听!”

    “新鲜事儿倒还真有,只是,大概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一听到他问起,杨二霎时就想到了自己早间出门时闻听的噩耗:“牧凉古国派来天狼城的那个使者死了,被人杀死在了馆驿里。如今狼主正带着木野大将军在调查呢,把馆驿都给团团围住了。”

    “什么?!”全没想到自己睡了一夜之后会得到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苍冥差一点儿没直接蹦起来:“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调查又进行的怎么样了?”

    怎么搞的,昨天问起来还是个好端端的人呢,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死了呢?尽管他瞧不上苍彧,可自己这位大哥的手段他还是清楚的,倾举城之力在保护的一个人竟然还能被杀掉,这下子他应该要气疯了吧?也难怪,眼下这当口,牧凉派来的这个使者是多么重要,这分量不用衡量也能知晓了。可偏偏越是紧张在意就越出乱子,这不,和谈还没出什么结果呢,这人就先死透了。这下子,纵然牧凉国君脾性再好,恐怕也要坐不住了。

    “这个……就要等秦侍卫打探回来才能知道了。”杨二主理内宅,对外面情况的掌控并比不上前者,所以他也是有一说一:“今天这个消息一爆出来,秦侍卫就第一时间出门了,想来再过一会儿就能有答案了,王爷您也不用太过忧心。”

    呵呵,他忧心?他盼着这一天不知道有多久了。要不是他此前一直被限制在府中,这个牧凉使者的主意他倒是也想打上一打。如今看来,却是有人捷足先登,为他代劳了。但是,这同时是不是也意味着天狼城中还有第三股势力呢?除却苍彧和他以外,还有一个隐藏的第三方?这个神秘人在中间搅局,难不成是打算看他们鹬蚌相争,然后他自己好从中得利么?

    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是贪狼族里还有他没发现的幕后势力,还是说这是牧凉的自导自演?又或者,谁都不是,而是他们从来没想到过、甚至没有接触过的其他人物?

    苍冥想到最后,简直是悚然而惊,连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好在而今的掌权者并不是自己,以苍彧的敏锐,应该也能从中发现出不对劲来。但凡有什么事,就让他先去应付好了,反正自己躲在后面,也不急着冒头,首当其冲也轮不着他,安心看戏就够了。

    这么一理,苍冥的心态就放得更平了。他甚至还隐隐地开始期待秦侍卫能给自己带来更多、更详细的讯息,好让他能从中推断出一二来,也正好瞧瞧苍彧的手段。他那个哥哥啊,坐在顶端安稳平顺的日子实在也是过得太久了,不重重地跌下来一回,又怎么能让他领会到什么才叫做高处不胜寒呢?

    正在他想入非非、琢磨不断的当口,却看见自己刚刚还在念叨着的秦侍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还连声地呼唤着,看起来竟是极端的仓皇:“王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爆】第一百三十九章 谣言

    “出什么事了?”自打醒过来就有的那种不踏实感在一瞬间全都转化成了强烈的不安,苍冥大步迎上前去,一把抓住面色难看的秦侍卫就连声责问:“你怎么慌张成这个样子?给本王把气喘匀了,好好说!”

    “王爷可知,牧凉国的那位使者昨夜被人杀死了?”秦侍卫神情焦虑,眼见着苍冥点了点头,这才接着往下说:“属下方才出府打探消息的时候,发现市井上流言不断,都在说此事跟您有关!”

    “胡扯!”苍冥勃然大怒:“本王都被禁足在府中了,又要怎么去馆驿里杀人?那些个刁民连半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么,这种帽子也敢随便往本王头上套!”

    “王爷您虽然是出不去,可属下们的行动还是不受影响的啊。”秦侍卫苦笑连连,似乎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莫名其妙地朝这个方向发展:“都说三人成虎,这个谣言若是再继续传扬下去,只怕这件事不是我们干的也变成我们干的了。”

    “那就替本王把造谣生事的源头给找出来!”咬牙切齿地说着,苍冥的眼中简直都快要喷出火来了:“这种蠢话,也只有没脑子的市井小人才会相信!皇兄他有自己的判断,势必不会被他们所影响,我们只要尽快出手,把流言遏止住就可以了。”生气归生气,可解决的法子还是要想的。正如秦侍卫所说,再假的话被传扬多了,也会变成真的。到时候,众口一词,积毁销骨,他百口莫辩,处境就会变得相当尴尬了。

    闻言,秦侍卫的表情变得更加奇怪。他没有像以往那样迅速听命,反而是一脸踌躇,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可是王爷,这一次……”

    “秦侍卫您有话就快说吧,这么吞吞吐吐的当真是要急死人啊!”不等苍冥开口催促,一直站在一旁的杨二却是耐不住了:“咱们王府上下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了,哪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就乱了方寸!这不还有王爷在呢嘛!”只要不是事设谋逆,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在他看来,馆驿那档子事跟自家主子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也不知道这秦侍卫究竟是在犹豫些什么。

    “正是。”苍冥哼了一声,对杨二的话表示了赞同。他在天狼城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想凭这点伎俩就扳倒他,根本就是没可能的事。

    秦侍卫咬了咬牙,这才如同下定决心一般,以极快的语速开口道:“因为使者被杀事关重大,狼主特吩咐木大将军协同处理。而介于那个流言在百姓间的传播度很广,已经引起了城里绝大多数人的议论,大将军为了控制事态发展,避免情况进一步恶化,已经派手下军士将王府包围,府中一概人等都不得外出!”

    什么?!苍冥猛地倒退了一步,简直难以置信到了极点:“将王府包围?!木野他,他怎么敢的!这是要将本王软禁起来么?!不,不行!本王要见皇兄!本王要见他!”说完,他步履生风地就朝外疾行而去。而在他身后,秦侍卫和杨二对视了一眼,最终也只得无奈地跟了上去。不过,他们都明白,王府上空笼罩着的那片天,怕是要变了。

    而此时此刻,苍冥口口声声喊着要见的他家皇兄还身处天香楼内。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兀自揉着额头的虬髯大汉,苍彧就忍不住有些想笑:“老师,您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我记得,您对这些东西一向不感兴趣的啊。”来就来了吧,偏生还帮他最怀疑的那两个家伙给做了切实的人证。先前听夜倾城说的时候他还不怎么相信,可等到打开隔壁雅间的门,发现酒坛子酒壶摆了一地,而那三个人都浑身酒气地睡得东倒西歪,他便连最后一丝坚持都消失不见了。

    木战为人悍勇,粗中带细,酒量更是大到惊人,作为他唯一的嫡传徒弟,苍彧比谁都了解他的这些特征。换句话说,宁玄意和徐恪就算再滑头,在这上面也绝不可能瞒过他的老师。所以,把酒言欢一宿,直至酒醉睡去,这些都是真的,没有半分掺假的可能性。那两个人,清白的堪比刚出生的小羊羔。

    “怎么,就许你这小子在这里找花魁娘子,老子难得来这里喝回好酒都不行了?”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木战的嗓音跟他的外表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狂放粗野,是个实打实的草原汉子:“老子垂涎这里的炙焰酒可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偏偏这东西名贵的很,找人搞了好几回都没能弄到手。这不,就算再不情愿,我也只能亲自出马了。”说着,他喝了口面前摆着的清茶,当下就是一连串的不满意:“这地方的脂粉气可真是太重了,连茶水里都带着花儿,腻歪透了!要不是昨晚碰上那有趣的两个小家伙,我才懒得在这里多呆呢!还要被你这小子给撞见,真是把老子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老师……”一听这数十年来都没有改变的说话腔调,苍彧就更加哭笑不得了:“您要喝酒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非得这么折腾干什么。”他从小就没有从生父那里得到过什么,自打有意识以来,他对这世界和人心的认识几乎都来自于面前这个头发胡须都花白了的男人。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他身处什么样的位置,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木战对他来说,始终都是最温暖和亲情的所在。因此,无论这个男人说什么不着调的话,他都只会笑着应下来。

    “你是这贪狼族的主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国家,我可不想没事儿净沾你的光。兴师动众的,烦都烦死了。”嫌弃地撇了撇嘴,木战对这特殊的待遇相当不以为意:“喝酒嘛,还是得随意一点才畅快!昨儿个那丫头就特别好,看着斯斯文文的一小姑娘,骨子里还真有几分血性!端起酒坛子都能直接喝,嘿嘿,老子瞧着就喜欢!可惜啊,我没有这样的闺女,也没个儿子能把人给娶回来……啧啧,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呢。”

    “那丫头……”苍彧听得一脸黑线:“老师,您说的那个人,不会是宁玄意吧?”

【爆】第一百四十章 木战的证明

    有没有搞错啊,那个狐狸一样盘算人心的女人也能被叫做有血性的爽快丫头?而且,他的老师居然还格外的喜欢,甚至不惜动了结亲的心思?这……这也未免过于离谱了。依他看啊,昨晚宁玄意请老师喝的不是炙焰酒,该是**汤才对!这不,一醒过来药效还在呢,连人的真面目都看不清了。

    “当然是了,除了她,这天狼城里还有哪个姑娘能这么对老子的胃口!”一边说着一边把茶杯砸在了桌上,木战看了看苍彧,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原来你也认识她啊,怎么样,那丫头是不是还挺好的?”

    是不是挺好的他不知道,挺捉摸不透却是真的。不过对着自己这个直肠子的老师,苍彧还不敢直说,毕竟老头子护短得很,入了他眼的人基本就容不得别人再说一句坏话了,所以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有过一点接触,算不得熟悉。老师您觉得好就行了,我向来信得过您看人的眼光。”

    “这还差不多。”得意地咧了咧嘴,木战也觉得自己的眼光一向很过硬:“既然你小子也认为她不错,那不如就干脆娶回来好了。宁丫头脾性也好,配你这个混小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噗——”刚喝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在猝不及防之下喷了个精光,苍彧直接就被呛了一下,然后抑制不住地开始咳嗽起来:“老师……咳咳咳,您……您说什么?我……咳咳,我娶她?!”

    老师这是疯了不成,要不然,怎么能够提出这么离谱的主意来的!他跟宁玄意?这辈子都不可能好嘛!

    “怎么着,你小子还有什么意见吗?”瞪了他一眼,木战还老大不高兴的:“要不是你老师我这辈子没儿没女的,你以为这好事轮得着你啊!”

    “老师,宁玄意的身份你知不知道啊?”擦了擦嘴边的水渍,苍彧几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可是南诏国的……”

    “南诏国的护国公主嘛。”不待他把话说完,木战就已经自顾自地接上了话头:“你老师我又不是傻的,难道连人家的身份来历都没搞清楚就在这边给你牵线吗?宁丫头一早就告诉过我了,这有什么关系的。你娶的是她的人,又不是南诏国,瞎操心个什么劲!再说了,一个国家的异姓公主,这身份配你也不算委屈了。”

    宁玄意居然还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给老师了?苍彧听得更加傻眼,这都是玩的哪一出啊,莫非还真是一见面就惺惺相惜,而后自动成为忘年交了?他打死也不信那女人会这么单纯!

    “再说了,你都是一国之君了,成年这么久也没娶媳妇,你以为老师我看在眼里不着急吗?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不是正合适……”木战少见的开始絮絮叨叨,好像是打定主意要好好撮合这两个人,吓得苍彧连连就摆起了手:“老师,咱们先不说这个了行不行?我今天是有正事来的,真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知道你今天是来干嘛的,不就是想看看我这个老糊涂是不是给他们作伪证的托吗?”木战气地吹胡子瞪眼的,看向苍彧的目光就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死了个牧凉人而已,用得着这么天翻地覆的?徐恪还是牧凉的呢,他没事杀个自己人干什么,好玩么?”

    徐恪是牧凉人?苍彧被这一句给惊地不轻:“老师,您能确定?”从见面以来,他所有的注意力差不多都放在宁玄意的身上,还真没有深入地去调查过跟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子。没想到,南诏国的公主殿下居然结交了牧凉的朋友,甚至连前来天狼城洽谈这样机密的事情都不回避他……这么看来,南诏国是一早就跟牧凉暗中合谋了?

    “我当然能确定了。”看着苍彧惊讶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晓得里面还有这一茬,木战当即就来了兴趣,悠悠地指点起自己的学生来:“我早年间曾经跟随你父亲去过一趟牧凉,也见过牧凉古国的丞相。徐恪小子,正是那丞相家的独子。虽说这些年他的相貌上有了很大的变化,但以那副招惹女人的皮囊,想要认出来还是不难的。”顿了顿,像是怕苍彧又想得太多,他下意识地就又补了一句:“那个使者一死,任谁得了好处也绝不会是牧凉。徐恪他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他家老爹多顾虑着些吧?再说了,家国天下,哪有一个人是会那么容易就放下的?就算宁丫头想从中捣鬼,也得他情愿配合才是,要不然,他搁在里面不成了最大的一块绊脚石了?”

    这倒是没错,徐恪如果真是牧凉丞相的儿子,那昨晚的事就必然跟他们两个毫无关系了。苍彧叹了口气,一直悬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仿佛在陡然间落了地,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松垮了下来:“既然老师你都这么说了,那这一次就真是我想岔了。”又或者,他根本不是想岔,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无意识地在抗拒着另一个可能。他宁愿天香楼的这两个成为凶手,也不想看到另一幕状况的发生。以至于被偏见遮蔽了双眼,才硬生生地揪着自己的老师耗到现在。

    挥了挥手,木战却是丝毫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不要一意孤行地错下去就好了。你自己承诺给人五天,总也得抓紧时间才成。”说完,他径直站起身来,就朝屋外走去:“回家了回家了,醉在外面一晚上,连身上都臭了,得回家好好洗一洗才行。”

    苍彧听得好笑,正想也跟着出去,却发现木野正从楼下上来,脚步匆匆,神情也不大好看,引得他当即就又皱起了眉头。

    刚才看过现场之后,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两个是兵分两路开展调查的。他来了天香楼,木野自然就去了其他地方。眼下,看他的样子,显然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爆】第一百四十一章 矛盾冲突

    “狼主,朔风王爷那边出问题了。”没等苍彧开口问,木野上来就扔出了这么一句,显见得如今的局面是已经有些不好了。

    “真的是他?!”苍彧的脸瞬间冻结成冰。可因着心里其实早也有了数,他此刻反倒是能够平静的下来了:“具体情况究竟是如何,你给本君一五一十地说来,不许有任何隐瞒和错漏。”

    “是。”木野想起自己刚刚在王府看见的那一幕,脸上的神色就颇为复杂:“其实末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得到太过确凿的证据,只是发现王爷手底下的一队亲卫曾经在昨晚有过秘密调动的迹象,而且到现在都还行踪不明。出于谨慎起见,末将便令人先暂时包围了王府,限制人员出入,待查清之后再做进一步的安排,却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手下亲卫的调动本就不寻常了,还偏偏赶在昨天那个时间点,木野的做法算不得过分,即便是他报了上来,自己大概也会给出同样的命令,所以苍彧完全不觉得包围王府有什么不妥。在他看来,清者自清,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证明自身清白的法子,是一种另类的保护措施而已。不过,这种举措落在此时的苍冥身上,究竟意味着什么,怕是也不好说了。

    “没想到王爷当场就叫嚷了起来,非要见您不说,还口出胡言,说……说是……”木野暗地里给自己鼓了不少劲,可事到临头,他发现有些话始终还是难以启齿:“王爷他说,这次的事,摆明了就是狼主您在贼喊捉贼,是想借这个机会栽赃嫁祸,好除掉他这个您早已看不顺眼的兄弟。他,他还说……”

    “还说什么?”苍彧的拳头攥地死紧,连骨节都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异常苍白,可他面上的神色却是越发地沉静如水了。

    呵,他早已看不顺眼的兄弟……原来,在苍冥的眼中,自己这个亲哥哥居然是这样的么?

    “他还说他就该一早揭穿您的真面目,让所有族人都知道您为了迫害自己的兄弟,连全族的利益都可以置之不理……”越说越觉得胆战心惊,木野偷偷瞧了一眼苍彧的面色,识趣地把话头收在这里,再没有继续下去。实际上,苍冥还说要去告知牧凉的使团,要让他们知道这在背地里捣鬼的凶手到底是谁。而一想到这个,木野就不由地庆幸自己下手果断,第一时间就把朔风王府和外界隔绝了开来。不然,按照苍冥的这个闹法,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还真不一定。

    “我的真面目……哈哈哈,我的真面目!”苍彧忽地仰天大笑,几乎连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不愧是我的亲弟弟啊,好,他可真是太好了!”

    “狼主……”下意识地感觉苍彧此时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对,木野不由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就问了一句:“狼主,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这案子是查还是不查了?他为什么总觉得这对兄弟间的矛盾冲突才是当下最为要紧且亟待解决的事呢?

    冷笑出声,苍彧抬脚就朝外走:“他不是口口声声要见本君么,我这就如他所愿!”

    木野愣了一下,刚想跟上去,却听男子冷厉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既然亲卫调动过,那你就继续往下查!下一步该找谁,不用本君来教你吧?”

    “是,末将明白!”浑身一凛,木野朗声应下,也随即匆匆离开了此处。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朔风王府了,他也得抓紧时间赶上才行啊。

    就在这一群人风风火火地离开天香楼之后,苍彧先前呆着的隔壁雅间的窗却是被人给轻轻地推了开来。徐恪一身藏青色衣袍斜靠在窗前,愈发显得人如冠玉,倒比平时少了一点风流魅惑,多了几分挺拔俊朗:“我说,你当真跟他只是对手而已?”

    “什么意思?”坐在临街那面的窗前,宁玄意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个男人策马而去,一张沉静的面容就好比是古井深渊,永远都无波无澜,全剩下了莫测高深。

    “说你是他肚里的蛔虫还差不多,居然能把他的反应都给料得一丝不差。”啧啧地感叹出声,徐恪不由地心生后怕:“幸好我一早就选对了你,不然的话,站在你对面可实在是太恐怖的一件事了。”其实从他们策划之时起,这件事的漏洞就很多,而他们两个外来人的嫌疑无论如何都会是最大的,更别说周围还有一个时刻想要把他们拖下水的夜倾城了。

    然而,宁玄意这个女人凭着自己对人心的精准把握,硬是把所有的这些不利都转化成了洗脱自身罪名的推手。这期间种种,真假掺办,虚虚实实,连他这个参与者都看得目不暇接,晕头转向,可她却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极大的清醒和冷静,以一种非常镇定和从容的姿态把他们从僵局里摘了出来,顺带着还把对手搅和了进去。这一连番的操作,干脆漂亮地不像一个女子,也怪不得她当年驰骋疆场之时能那么的所向披靡了。

    “哪有那么神,我只是知道作为贪狼族的主人和苍冥的兄长,他会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罢了。”宁玄意轻飘飘地回了一句,对于徐恪的调侃,却是半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何况,纵然是我布下了这个局,那也得有人配合才能继续下去不是?我说过,苍冥是个奸邪小人,成不了大事,可用来做做武器还勉强能行,尽管杀伤力不大但至少顺手。”

    徐恪一听这话,差点儿没笑抽过去:“这还杀伤力不大呢?我看苍彧简直都快被气死了。他这会儿赶去朔风王府,只怕接下来那里就要热闹了。”亲兄弟翻脸啊,这场面估计相当狗血和难堪,只希望苍彧的神经足够强悍、心也足够冷硬。否则,他们想要看到的局面怕是不容易出现啊。

    “是啊,可惜不能去现场亲眼见证了。”耸了耸肩,宁玄意对此表示相当遗憾:“不过,这也该是最后一场大戏了。要是这样都不能令苍彧下定决心,那我们就可以回南诏去了。”

【爆】第一百四十二章 兄弟反目

    一如宁玄意和徐恪所想,此时的朔风王府,是从未有过的铁血冷肃。

    苍彧手底下的亲卫在院中一字排开,不让任何人靠近这一块区域,而苍彧本人,高大的身形巍然如山,正和苍冥进行着无声的对峙。至于这方安静的院落以外,吆喝声、叫嚷声不时传来,嘈杂喧嚣的好似另一个世界,那是木野领着手下的军士在府中进行大规模的搜查和盘问。苍彧只是听着,眸底的暗色就越来越深,仿佛他整个人也随着那些混乱陷入了不知名的深渊,再也没有任何回转的可能。

    “怎么,皇兄你是被我说中心思,所以干脆恼羞成怒,连掩饰都懒得了?”双手抱臂,苍冥的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像是再也不把自己的这个兄长给看在眼中了:“枉我从前还觉得你无论如何也总归行事磊落,没想到连对付自己的亲弟弟也会用上这样见不得人的一招啊。”

    初时,在听到王府被围的消息之时,他确实是惊诧且意外的。然而很快,随着他冷静下来,再联想到今早起身之后的每一点异常,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件事情背后的真正含义。牧凉的那个使者并不是自己动的手,而他的尸体,直到天亮才被发现,也明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可为何等到临近正午,却离奇地就传出了凶手是自己的谣言?这一切,若说没有人在暗中操纵,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至于这人究竟是谁,又如何会有这么大的能力,仔细想一想如今这天狼城中的势力划分也就该明白了。

    他只是在谋划着要对苍彧动手而已,可对方,却早就付诸了实际行动,不惜自损八百也定要他伤上一千。以往的那些日子,他还真是看错自己的这位兄长了。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苍彧抬了抬手,示意亲卫们统统退出去,却惹得苍冥当场就笑出了声:“既然都做了,那又何必还怕人听见呢?苍彧,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看不上你这副惺惺作态的丑样了!”

    “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忍不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目光依旧平淡到看不出喜怒,苍彧凝视着站在自己对面那个眼底写满了鄙夷和仇恨的男子,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弟弟:“荒淫无度,为非作歹,这么长时间以来,其实你都是在做样子给我看是不是?苍冥,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个位置动了心思,以至于连我这个唯一的亲人都要开始欺骗了呢?”

    “什么时候?”对他的这个问题回以一记冷笑,苍冥通身的戾气更重,仿佛是被猎人重伤之后的孤狼,看起来危险异常:“大概,就是从父亲眼里只看得见你的时候开始的吧。明明你我是一母同胞,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鲜血,可为什么,父亲也好,木战也好,族中的长老也好,那些人注目的焦点永远都是你?我呢,我在哪儿?!他们围着你赞许欢笑的时候,有没有一刻曾经注意到,还有一个我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连靠近都很难呢?!”

    “苍冥……”没有想到他的恨意是从少年时代就累积下来的,苍彧满心无奈、满身悲凉,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安慰的字眼都吐不出来。

    草原人信奉的就是弱肉强食,在绝对强大的实力面前,连身份地位都可以全然无视。而他父亲的孩子那么多,各个背后都有着强大的母族做依凭,唯有他和苍冥,除却嫡长身份以外,一无所有,想要获得父亲的青眼,想要在族内斗争中好好活下来,那就只有不断地拼命往上爬。苍冥比他小,体魄也要略逊一筹,所以他习惯性地看着护着,也为他争着抢着,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为弟弟夺取一切的同时也埋下了嫉妒的种子。原本,他把所有的责任都一力扛下就是为了能让他平安快乐地长大啊。为什么到头来,他所做的那些都成了笑话,成了弟弟愤恨攻击的理由了呢?

    “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直接截住他的话头,苍冥暗绿色的眼眸在这一刻亮得惊人:“父亲宠你爱你,以你为荣,木战这个第一勇士也只肯收你为徒,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苍彧,你难道要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么?!我不比你差的!可是因为有你在前,没有一个人瞧得见我!我就像是你的一个影子,每每被提及,也省略不掉你的名字!”

    他的骑射功夫一流,排兵布阵也不在话下,可每当他在人前崭露头角,苍彧的阴影也就随之而来了:“不愧是苍彧的弟弟!一看就是兄长教导有方!”

    “哥哥那么厉害,弟弟也不会差劲到哪儿去的,不然不是落了苍彧的面子么!”

    “苍彧的亲兄弟啊!这就难怪了!”

    “……”

    可是,他为什么非得遭受这一切呢?他是苍冥,他有名字的,而不是什么苍彧的弟弟!苍彧能做到的,他全部都可以!哪怕是他做不到的也一样!

    “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才做出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来么?”一双黑到近乎幽蓝色的眼眸已经变成了一潭死水,哪怕是站在艳阳底下,苍彧也觉得自己通身冰凉,冷到了骨子里:“苍冥,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亲哥哥,你我之间既有了血缘的至深羁绊,这一层关系就是不管怎么样都割裂不了的么?而且,”他的声音越发低沉,连语气里都渗出了浓重的哀伤:“你有没有想过,看到我们如今的样子,母亲她在天上也是不会安心的。”

    亲兄弟反目成仇,这恐怕是世间父母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哪怕苍冥再恨自己、再不肯原谅,他也得试这最后一回,如果他依然无药可救,那他也再无话可说了。

    “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提母亲?!”怒极反笑,苍冥清秀的一张脸孔已然近乎扭曲:“我们两个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那都是你的错!是你,是你把我一点点逼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爆】第一百四十三章 最后一击

    “是我逼着你用噬血去杀人的么?!”眼看着他到现在还死性不改地在怨怪他人,苍彧的最后一份耐心也终于被彻底地消磨殆尽了:“苍冥,我原以为你纵然再野性难驯,心里也该残留有那么一点良知底线。可你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啊?!瞒着族中所有人偷用禁药,置万千征战将士的性命于不顾,还意图将整个贪狼族放在火炭堆上炙烤!苍冥,你还有没有心?就算你恨我恨到了骨子里,也用不着押上全族做赌注吧?”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包括金沙城的那些百姓,哪怕三国混战,他们也都是无辜的生灵,绝不该以这种形式惨死在城中!

    “噬……噬血……”没有料到话题会突然不受控地滑到这个方向,苍冥就像是一个被人放了气的口袋,骤然干瘪下去的同时也消散了原本的肆意猖狂:“你……你居然都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事情都发生那么久了,他却始终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呢?枉他还沾沾自喜,以为那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却原来,这个人从头到尾都看在眼中么?又或者说,这一次除掉使者再栽赃给他,就是出于惩戒的心理?他苦于没有证据但又不甘心白白放过自己,所以故意制造了一起谋杀?

    “是,我都知道了。”注意到他的心虚闪躲,又发现他不间断上涨的怒气,苍彧心下悲叹,面上的神情却是逐渐地趋向了冷静平稳,一如过去很多时候那个高高在上的狼主:“从你去大长老那里拿药,再到你主动请缨去金沙城,并吩咐亲信暗夜入城投毒而后杀人灭口。这里面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基本掌握了。我之所以没有主动揭破,就是因为我打心眼儿里希望这一切都是误会,是有人在陷害你,因为你是我的亲弟弟,哪怕我自欺欺人,也想再给你一次机会。然而,事到如今,我发现这些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而已。”缓缓走近几步,苍彧紧盯住面露震惊之色的苍冥,眉眼间只余心灰意冷的平淡麻木:“你死不悔改,在金沙城一计不成便又将主意打到了这里。暗杀牧凉古国的使者,呵,真亏你想得出来!苍冥啊苍冥,你以为失去了我的贪狼族会变成什么模样?就凭你的手段,能在牧凉大军的铁蹄下保住家园么?!”

    “你……你是说……”那个使者的死当真不是苍彧搞的鬼?苍冥的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地乱了。

    对于自己的这个兄长,他尽管不是了如指掌,可从小一起长大的默契还在,苍彧的表情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一眼就足够看穿了。可如果苍彧说的都是真的,那隐在幕后的一定就另有其人!可笑自己早些时候还在幸灾乐祸,想着任由苍彧去与其斗法,没成想到头来被卷入中心的却还是他,自己亲哥的刀口,这一回是直冲着自己而来的了。

    “怎么,这就说不上来了?”凌厉的视线牢牢锁住他,苍彧想起今天一早夜倾城告诉自己的那个消息,当下就忍不住一字一句地沉声说道:“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永远屈居于本君之下么?本君的一切东西早晚都会归你所有,既如此,你还有什么可怕的?”当着几个舞姬都能口无遮拦地说出这样的话来,苍冥确实是不堪大用。若他不是自己的胞弟,他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放肆?只是,有些人终究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这些话……他有说过么?苍冥眉头紧锁,早间起身时的那种怪异违和之感又一次席卷全身,让他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虽然这些都是他内心潜藏的想法,但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言讲过,为何苍彧会知道的那么清楚?联想到昨晚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酒宴,还有那五个出自天香楼的舞姬,苍冥的脸色霎时雪白一片,恍然大悟:酒!都是那些酒!他谨慎小心了那么多年,这一次竟然是酒后吐真言了?

    “杨二是你安插过来的?!”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否则,那些酒,那些人和事,就未免过于巧合了。除非杨二是内奸,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别人安插过来的一步暗棋。

    “我若真心要监视你,有的是其他不费事费力的法子,何必要在一个管家的身上大费周折。”苍彧不屑地一笑,对苍冥的这个思路表示十分无语:“苍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半点儿长进。一到自己出了问题,就在别人身上找借口,你就没有想过,是你自己出了错才导致满盘皆输的么?”

    错?他能有什么错?他最大的错,不过就是没有在一开始就对苍彧动手而已!死死地咬着牙关,苍冥怎么都不肯相信自己的失败和眼前的男人毫无干系:“成王败寇!既然噬血一事被你发现了,那其他的,任我再多作辩解也没有用了。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以他对苍彧的了解,金沙城那一出他应该是没有抓到多少实证的,而眼下的这一桩刺杀,完全也是莫须有的罪名。他若想借此发落了自己,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说不准还可以有个绝地反弹的机会。所以,他才不遗余力地出言刺激,就是希望苍彧能在冲动之下露出破绽。

    “看来你还是觉得自己很冤枉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连苍彧都深感没有再多牵扯下去的必要了。苍冥他,根本就是心魔已深,无药可救,无论自己怎么试图挽回,那都不过是一场徒劳。想着,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就迅速地充斥了胸腔,他拍了拍手,示意早就等在院门外的木野进来:“把人带过来吧,也好让朔风王爷心服口服,免得再说本君谋害于他。”

    无非也就是杨二罢了。苍冥冷冷地笑了一声,刚想再讽刺苍彧两句,就看见木野的手下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走进了院中,而那个服色、那个身形,他明明熟悉到了极点,却并不是他意料之中的那一位。

    “秦侍卫?!”苍冥彻底地被惊呆了:“怎么会是你?!”

    “对……对不起,王爷……”受伤不轻的男子抬起那张满是血污的脸,言语间满是愧疚和懊悔:“属下无……无能,没能扛过刑罚,招……招出了昨晚奉您之命前……前去刺杀牧凉使者的经过……”

    “原来,王府真正的细作是你……”苍冥眼前一片漆黑,几乎是当场就不受控地跪了下来。完了,这下才是真的完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幕后真凶

    接下来的几天,天狼城里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事情。

    狼主苍彧允诺给牧凉使团的五日期限才过去了一半,他就揪出了杀害使者乔林的真凶并把人给交了过去。而这个人,不是什么默默无闻的小角色,而是天狼城里身份仅次于狼主的朔风王爷苍冥!他所涉及的罪名,不仅包括此次的暗杀,就连早先牧凉主帅风笙的死,也是由他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挑起两国争端,好让兄长遭受诟病、应付不及,以给自己的谋权篡位制造机会。期间种种,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就连认罪的供词都严丝合缝,挑不出任何毛病。可以说,苍冥这一次,是真正的在劫难逃了。

    “贵国这是大义灭亲之举,我牧凉国人当真不得不服啊。”及至木野将主犯苍冥和一干罪证移交,曾铭看着那般不似作假的场面就忍不住连声感慨:“下官定会将实情尽数转达给国君,至于后续如何,就只能看国君的意思了。”按理来说,人家为了息事宁人,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交出来了,看在这样的诚意份上,国君应该也不会太过计较才是。

    “那就多谢体谅了。”一脸的公事公办,木野拱手抱拳,连面色都没有变动:“我家狼主因着一时悲愤,身染疾恙,近来恐怕都无法招待你们了,还请不要见怪。之后若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来找我。”

    人家这是摆明了心情不好要逐客呢,他们哪还能再提什么需要。反正此行的目的都已达到,回去也不怕不好交差,曾铭顺势就变得相当的通情达理:“贵国事忙,我们也不好多做打扰,明天便出发回去了。还请木将军转告狼主安心休养,就不必来送我们了。”抓着贪狼族的亲王还留在人家的地盘上,他怎么想都不安全,万一再惹来一出杀身之祸可就不妙了,还是尽早回牧凉的好。

    “好,一定转告!”木野朗声应下,与此同时,最后看了一眼关在囚笼中兀自沉默的苍冥,这才翻身上马:“那就预祝你们一路顺风!我还有些事要办,就先行告辞了。”

    “木将军慢行。”曾铭回手施礼,看着那一队人马声势浩荡地离开,又瞅了瞅那镣铐加身、披头散发的男人,终究只是挑唇一笑:“让他们收拾一下,我们今晚就离开!”

    而距离馆驿不远的一处店铺二楼,宁玄意和徐恪透过半开的窗,将这一幕场景都看在眼中,面上就都露出了了然的笑。

    “这牧凉的礼部侍郎还真看不出来,圆滑地很可以啊。”宁玄意回身坐下,想着曾铭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若不是官职比乔林要低,这一趟,他才是最合适的使者人员呢。”

    “呵,要说可以,那恐怕还得属苍彧吧?”徐恪把窗户给关上,这才踱着步子看起了店里的东西:“连风笙一事都直接归到了苍冥头上,他还真的是物尽其用了。”

    “反正这个弟弟已经是救不回来了,倒不如再为贪狼族做出点贡献,也算是弥补了他先前的过失。”单手托腮,宁玄意看着摆在自己跟前的一个玉镯,连把玩的兴趣都生不起来。也不知道徐恪这人是怎么想的,居然会跑到天狼城来开一家玉饰店,这里的人可素来只爱真金白银和宝石的,能赚得了钱才怪了。

    “可他就这么把苍冥给交了过去,难道真的不怕再出什么意外么?”停住脚步,徐恪看着宁玄意,像是很有几份不解似的:“现在的苍冥可是他的死敌啊,就这么活生生地送给其他国家,苍彧的心也未免太大了点儿吧?”如果是他,那就宁可送具尸体出去也绝不留下活口。

    类似苍冥这种人,那就是阴沟里的蛆虫,只要一日不死,他就必定还会继续恶心人。虽说这次的事多半就这么了了,但要让牧凉毫无心结也是不现实的。苍冥这事一出,贪狼族的内部斗争就暴露无疑,这对苍彧已然是很不利了,如果此时再留着这么一个巨大的把柄,那日后会发生什么事还真不好说了。

    摇头轻笑,宁玄意对此可是半点儿都不在意:“苍彧可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啊。你信不信,苍冥肯定不会活着到达牧凉,便是你家国君再想跟他联手,估计也找不着机会了。”这一个以巫医毒蛊起家的部族,别的或许不多,各种功效不一且能致人死命的毒药倒是不少的。只要计算好了时间,苍冥的性命就等于是捏在了苍彧手里,后者想要他什么时辰死都可以,又何需担心太多呢?

    “那他又干嘛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杀了不是更好?”徐恪认为这纯粹是多此一举:“你可千万别跟我说是不想留下话柄,我看苍彧也不像是怕被人议论的人。”

    “他当然不是了,不过是因为苍冥还有些剩余价值没发挥而已。”宁玄意轻描淡写地道:“如今的局面看起来是被苍彧完全掌控了的,可苍冥手底下的势力究竟有多少,他大概还是不能完全确定。木野监控并处理了的可能只是一部分,他多留苍冥一会儿,为的只是放长线钓大鱼罢了。”

    这些天来,苍彧始终没有露面,就是一直在忙着处置苍冥的那批人手。可直到今天为止,被揪出来的也不过是明面上的几个大臣和武将,暗卫之流根本就不见踪影,也怪不得苍彧始终无法安心。而只要苍冥还活着一天,那些暗地里的死忠力量就不可能放弃营救,而只要他们肯动,苍彧就一定会将之一网打尽。这是一场博弈,赌的只是人心,就目前的情形来看,苍彧是赢定了的。

    “没想到他能瞒着自家哥哥经营起如此不容小觑的基业来啊。”啧了一声,徐恪忍不住又有些得意:“不过,再厉害也还是被我们有机可趁了。一个秦侍卫的介入,轻轻松松就把局面给搅成了现在的模样,不得不说是他们过于自大,掉以轻心了。”

    微微一笑,宁玄意的神情在此刻变得宁静而渺远:“所有成功的布局谋划,天时地利人和都缺一不可。”现在,站在上风的是他们,这样就够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礼物

    “嗯,说的也是。”徐恪想着也只有表示无奈的份:“想他那样亲妹妹被苍冥害死又报仇心切、甚至不惜赔上自身的男人,这世间怕是再难找到第二个了。看来是上天都站在我们这边啊。”

    “说起来,我倒是更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这一段过往的。”宁玄意转头望向他,一双瑰丽的凤眸难得蕴满了光华,看起来璀璨异常:“我记得你说过,你很少来天狼城这一带吧?”怎么又是各种小道消息,又是各处都有店铺的?这个家伙,在自己面前掩饰的还挺好啊。

    “的确很少。”摊了摊手,徐恪倒是并没有要糊弄过去的意思:“只是我号称是生意遍布天机大陆的大商人,这里又怎么能少得了铺子和买卖呢?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世上最便于消息流通的地方就是市井之中了。秦侍卫的妹妹精于算账,以前曾在我的一家铺子里帮过忙,后来无意中撞上苍冥,被他的马蹄践踏而死,那家铺子的掌柜还出钱收殓来着。只可惜秦侍卫那时还在外面替苍冥办事奔波,在这里也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连个报讯的人都没有,以至于他都完全不知道这一茬。后来,在我们开始着手对付苍冥的时候,我就派人去给他透了点风,等到他自己把一切都查清楚,那自然而然就能为我所用了。”

    “这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低低地叹了一声,宁玄意发现徐恪正拿着一支玉簪看得出神,下意识地就想起了自己刚才琢磨的那回事:“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开玉饰店呢。”从他们两个进来到现在,这可不止一盏茶的功夫了,这家铺子里连半个客人都没来过,说门可罗雀都算是客气的了。再看这家店的装修布置,处处都透着精工细致,一看就知道是花了大价钱的,这样只出不入的买卖,是个人都不会去做。除非徐恪的脑子被门给夹了,否则他一定不会任由这样的状况持续下去。

    “你也发现这里不适合做这桩买卖了?”随手拿起那支玉簪在宁玄意的发间比了比,徐恪的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当即就把簪子递到了女子面前:“我一早就觉得这个肯定很适合你,现在看来啊,本公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这是用一块上等羊脂玉雕琢出来的,通身纯白无暇,晶莹剔透,质地极其的上乘,他上一次来时就一眼看中了。更妙的是,这支簪子并没有像店里其他款式的那样繁复花哨,只在簪尾雕出了一丛白玉兰,清新雅致又不失贵气,和宁玄意的气质十分贴合。

    他早就发现了,她不喜欢戴什么首饰,乌黑的鬓发往往都只是简单地挽起,连朵花儿都懒得装饰,素净的简直都不像个女子。这支簪子就刚刚好,除了她也没有任何人能配得上了。

    “送我的?”看着男子修长的双手猝然间伸到自己面前,宁玄意着实被吓了一跳:“这么名贵的羊脂玉,随随便便地拿出来合适么?”

    “只要是送给你的东西,那就没有什么名不名贵的了。”笑眯眯地看着她,徐恪越来越发现在宁玄意脸上出现的小女儿家情态是难得一见,当然得抓紧时间好好欣赏:“再说了,本公子可是天机大陆出了名的有钱人,一支簪子又何必放在眼里呢。”

    “噗——”宁玄意忍俊不禁,竟是少见地嗤笑出了声:“你这副模样,倒像是哪个土财主家的傻儿子,就差把财大气粗四个字给写在脑门上了。”有钱是不假,傻里傻气也是真的,这种形象,还真是配不上他那张过于华丽的脸,反差太大,徒增笑料了。

    眨了眨眼,徐恪的神情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温柔:“那也没关系,只要你肯收下就好了。”更何况,只要能让你一直对着我展露这样发自内心的笑,继续傻下去又有何妨呢?

    玉饰店二楼的空间并不大,除却几个摆放了各色玉器首饰的架子柜子,边上就只余下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的空隙。此时此刻,宁玄意坐在桌边,徐恪却是自她侧后方将手递了过来,那姿势,乍一看就好像是一个背后的拥抱,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连彼此的呼吸都可以感知。而对上他此时专注的眼神,以及语气里怎么藏都藏不住的缱绻多情,宁玄意忽然觉得这一方天地过于狭小,而对方身上的温度却又太高,仿佛随时都会燃烧成一团烈火,让她在须臾间就化作一堆灰烬:“徐恪,你知不知道,簪子是不可以随便送人的?尤其是送给女子。”

    一般情况下,只有男女双方订了亲事,男子才会送女子发簪,并在女子及笄之时用之绾起满头青丝,寓意结发同心。而未婚男子若送出此物,那就意味着是两人的定情信物了。

    徐恪双眉舒展,嘴角的笑容更见轻柔甜蜜,加之他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波光流转间似能夺走人的心魄,所以任凭他说出怎样漫不经心的话,那也一定是世间最诱人的海誓山盟了:“我当然知道。”不然的话,他又为何要多此一举,送出这么一件能令人误会的东西呢?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不能收的了。”再次感叹了一下这个男人的皮相之美,宁玄意回以歉意一笑,抬手就把簪子推了回去:“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了,乱收礼物难免不合适。”再说了,黎烬都还没送过簪子给她呢,这会儿把别人的收下了算怎么回事。

    “那行啊。”反手就将簪子收了回来,徐恪老神在在地卖了个关子:“不收也行,那这家店铺背后的秘密我就不告诉你了。”说完,他将簪子放至袖间,转身就要下楼:“再者,一次送不成还有第二次,听说青葛那小子今晚要回来,大不了到时候我厚着脸皮再来一趟吧。”

    宁玄意:“……”

    利诱加上威逼啊?好,徐恪你简直是太好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家底

    最终的结果,自然还是宁玄意选择了妥协。一方面,她确实好奇于他这家玉饰店背后的故事,而另一方面,更让她顾虑的,却是青葛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家伙。

    那小子对徐恪似乎相当的看不顺眼,每每回来,都防得跟贼一样,也不知道是在私底下脑补了多少戏码。介于徐恪一向没脸没皮却又说到做到,当面送簪子这种举动还真是避免不了,万一青葛到时候又想了些有的没的,再在黎烬跟前告上那么一小状,那她就绝对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因此,为了给自己省点心,也少受点罪,宁玄意认命地收好了那支玉簪,心里却也在盘算着要回赠点什么才比较合适。毕竟,礼尚往来才显得正常,不然总也瓜田李下的,无端地多生是非。

    尽管没能看到她把玉簪簪在鬓发间的模样,徐恪稍稍觉得有些遗憾,不过来日方长,他还有的是机会,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了。这么一想,他脸上的笑容就收敛不住,那张脸上的容光之盛,似乎都能把昏暗的马车车厢给照亮了,看得宁玄意当即就连连摇头:祸水啊祸水。人都说女色误国,可眼前这个男人比起那些倾世的妖姬而言,恐怕也是不遑多让吧。还好她早已不是二八年华、情窦初开的懵懂少女了,否则,对上这样的容颜和柔情攻势,只怕压根儿扛不过一个时辰,便是再多出十个青葛在一旁敲锣打鼓地提醒也没有用了。

    “为什么忽然看着我露出这样的表情?”一看她的神态,徐恪就知道准没好事儿:“我都送情报送礼物了,你不说感动万分,至少也该把我往好处想想吧?”

    “我是在想,你这张脸啊,不派出去用用美男计还真是浪费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对座之人,宁玄意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和赞叹:“只要你对着那些豪门夫人、贵族小姐随便笑笑,只怕她们都会任你予取予求了。”

    “什么予取予求的……”徐恪被她这个形容说得哭笑不得:“要真有那么大影响力,我岂不是只要站在店铺门口陪笑几天就能宾客盈门了?哪至于还像你刚才看到的那么萧条啊。”不过,这里的审美观念也确实如此,玉器不受欢迎也在情理之中,他本身也不是很在意就对了。

    “所以呢,既然入不敷出的,为什么这家店你还在继续经营呢?”就算是钱多,也不会这般任性挥霍。以徐恪这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那必然就是有所图谋的了。

    “你知道这家玉饰店的玉料是从哪儿来的么?”不答反问,徐恪看着宁玄意,面上的笑颇有几分神秘的意思。

    哪儿来的?这话问得可就有点奇怪了,既然开了铺子,难不成还会没有货源么?不过天狼城这地方过于闭塞,其他的还好说,玉料运到这里也是白费功夫……宁玄意刚想说话,却禁不住脑海中灵光一闪,再记起刚刚在店里看到的数量极多的玉器摆件,忽然之间就找着了点感觉:“你的意思是……这里,才是你的货源所在么?”

    “聪明。”认同地点了点头,徐恪这才继续往下说:“距这里五十里以外有一座小荒山,规模不大,更谈不上什么景色。而聚居在此的贪狼族向来只追逐水草丰茂之地,对于这块地方倒是没什么兴趣。我也是偶然间才发现,那里藏着一条十分罕见的玉脉,于是索性就使了些手段,将之据为己有了。”头脑简单的贪狼族人对此一窍不通,别说开采利用,只怕是发现了也不太会瞧得上眼。而他自己全程不露面,只让当地的属下负责周旋,那就更省了不少事端,基本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在苍彧的地盘上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啧了一声,宁玄意不由自主地再一次打量起徐恪来:“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坐拥着一条玉脉的人!那就不是普通的有钱人那么简单了,这根本就是富可敌国啊。”果然,做生意这种事情,有时候不光要靠头脑,运气也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这不,人比人就气死人了,这长得跟面首似的家伙随便逛一逛都能挖出一个玉矿来,也不晓得那些辛辛苦苦打拼半辈子才攒下财富的老板掌柜会作何感想。反正在她看来,这世上是绝对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至少老天在决定你命数的时候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这就对我刮目相看了?”被她的语气逗笑,徐恪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而后便压低了嗓音:“这几天青葛一直在外面忙碌,依我之见,你应该是要采取什么行动了吧?”那小子,自打送他们来了这里以后,三天两头都不见人影。偶尔瞧见他来给宁玄意送消息,一脸疲倦的同时双眸却亮得惊人,所以啊,他连问都没问就大概能琢磨出里面的东西来了。

    “怎么着,你是打算主动投诚了?”知道他观察力惊人,也压根儿就没准备瞒他,宁玄意回答地十分淡然:“我还不知道你居然有做散财童子的爱好,送完簪子还要给我送银子么?”

    牧凉和贪狼的联盟眼看着告一段落,而嫌隙已生,贪狼内部的动荡更是昭然若揭,牧凉要是能忍住不动手那才真是奇了怪了。正如先前她曾分析过的,牧凉古国内部的势力盘根错节且年深月久,不是她随随便便就能搅进去并有所收获的地方。所以,在这一场斗争里,她是一定要站在贪狼这边去削弱对方的。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这样的站队其实相当凶险,徐恪他,自然也是看出了局面的紧张,这才主动把自己的家底给漏了出来。

    毕竟,打仗最不能缺的就是士兵和钱财。有他这么一个厚实的钱袋子在,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不少。

    “如果你需要的话。”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徐恪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眸光中满是诚挚:“虽然我不清楚你具体要怎么做,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可以帮你很多忙,只要你不让自己涉险就好。”

第一百四十七章 暗中布置

    只要你不让自己涉险就好。

    除了黎烬以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更别说不计成本、发自内心地替她着想、为她担忧了。纵然宁玄意早已看破男女之情,也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可当徐恪将那句重如千金的话就这么轻飘飘地吐出来之时,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心跳加快了。

    是以,尽管她当时什么都没有说,可等到晚间青葛回来的时候,她却没有再刻意回避,当着徐恪的面就开口询问道:“怎么样,这段时间的训练可有成果了?”

    看了一眼大大方方坐在原地毫不动弹的徐恪,青葛暗自嘀咕了一声,可到底还是不敢违逆宁玄意的决定,于是也只能一五一十地答:“虽说青州、永州的常驻军单兵作战能力都只是一般,可终究还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布个弩阵那是绰绰有余,最后发挥出的战斗力简直惊人,连我都被震撼到了。想必实战起来的效果也不会差的。”说着,他又忍不住连声感慨起来:“姑娘,你设计的那个连珠驽也太好用了,一次可以同时射出十支弩箭不说,装填速度还格外的快,那些军士一个个拿到之后都爱不释手的呢。”

    “那都是千机局鲁师傅的功劳。”提到那连珠驽,宁玄意也忍不住由衷感叹:“我不过是在图纸上顺带着写了一笔,没想到他老人家还真能给制作出来。如今的连珠驽重量比之早先几乎轻了一半还多,射程和速度却基本没受影响,效果自然是绝佳的了。”

    “你们这是用自制的武器去武装楚予珩的两州驻军了?”饶有兴趣地插了一嘴,徐恪发现这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早就听说她前段时间动用过南诏千机局里的人手,也知道临行前她找楚予珩借调了两州的常驻军,只没想到这两件遥遥相隔、互不相关的事情还能以如此方式联系到一起,真不知道该说她是洞察先机还是老谋深算了。

    “那可不。”青葛骄傲地挺了挺胸膛:“我按照姑娘的吩咐去常驻军里抽调了一批精英,集中到一起之后教他们使用连珠驽并演练阵法。如果说那群人以前的战斗力是五分的话,那现在差不多已经可以达到**分的水准了。我这几天可一直都没有闲着啊。”

    五分到将近十分,这是翻了一番的意思啊。诧异地扬了扬眉,徐恪有些恍然:“你是打算用这批人去做苍彧的后援军么?”这倒是挺出其不意的,毕竟,以牧凉那些人的眼见,估计打死也想不到一向以悍勇野蛮闻名的贪狼军中会隐藏着这么一个大杀招。而且,光听他们两个刚才的对话,就知道那威力强劲的连珠驽还是初次登场,这种过于新颖的武器,通常情况下都不会被轻易压制住。就如同当年大雍军中的饮血刀和穿云箭,直到这几年才勉强诞生了能与之相抗衡的兵器,而放在那时,可是能令人闻风丧胆的。

    “那个家伙可还没打算跟我们联手呢。”无奈一笑,宁玄意说话的同时轻挥衣袖,但见一道银色的流光一闪而过、破窗直出,随即,一个人就应声从门口一头栽倒了进来。

    “夜倾城。”看着那摔在地上无法动弹只剩两只眼睛还在惊惶转动的女子,徐恪不由意外:“看来你的武功远比你先前表现的要强啊,居然连我都没能察觉到你的动静。”

    青葛一脸嫌弃地把她拖了进来,随即又将房门重新关好,这才望向了宁玄意:“姑娘,你是怎么知道她在外面的?”别说徐恪,他也同样没有感觉到一丝异样。严格说起来,这夜倾城还是他们这边的人呢,怎么就突然干起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来了。

    缓步走近那个仰面躺着的红女女子,宁玄意先是找了找自己随手射出去的银针,待发现那细长的一根正好好地扎在夜倾城心口附近之时,才露出了一个比较满意的表情:“先前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所以才特意说了点关键信息,没想到她立刻就呼吸不稳了,这才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说着,她抬手将银针取下,望着那在恢复行动能力之后第一时间远离自己的人,面上的笑意就一点一点地冷却了下来:“帮助苍彧刺探我们消息的日子好过么?我很好奇,他究竟给了你多大的好处,你居然会背弃黎烬转去帮他。”

    “我……我才没有背弃主子!”那一针似乎扎的极疼,夜倾城原本娇艳无双的面容在这一刻都显出了十分的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是狼主以天香楼威胁我,我为了顾全大局,不得已才与他虚与委蛇罢了!我是为了主子的大局着想,绝对没有半分想要背弃主子的心!”

    “说得倒是好听。”从桌上拿起一块绢帕细细地擦拭着那根银针,宁玄意甚至都没有认真看她:“到底是为了黎烬的大局还是为了保住你的小命,这一点,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我猜,你最想看到的场景应该是我被苍彧所杀吧?所以,你才这么不遗余力地打听监视,就连我们跟木战深夜饮酒喝醉都迫不及待地要告知,实在是煞费苦心了。”那一天,苍彧来势汹汹地上门责问,要不是有木战这个有力人证,只怕这个女人是无论如何都要把杀人之事栽到自己头上的。她一直都看得很分明,夜倾城深恨自己,虽然不明白个中情由,但那份恨却是真实存在且不容小觑的。

    “我……我没有!我只是……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而已!”不明白宁玄意为何会这么清楚自己的心理,夜倾城咬紧了牙关,只是宁死也不肯承认。她并没有任何证据落在这女人手里,只要她一口咬定是为了大局,想来主子也是可以理解的,绝不会……

    “我劝你还是别死鸭子嘴硬了。”守在门口的青葛看着她这副垂死挣扎的模样,直接就冷嗤了一声:“夜倾城,你要知道,主子的大局再重要,那也越不过姑娘去。无论何时,保护好姑娘才是最紧要的,哪怕这样会毁了天香楼也无所谓。所以,要找借口也拜托你找个像样一点的,这些话嘛……啧啧……”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流水无情

    “你……你什么意思?!”愤恨不已地瞪着青葛,夜倾城骤然间觉得自己听不懂这话了。什么叫姑娘最重要?主子为天香楼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呢,怎么可能说毁就毁!青葛这混蛋,信口开河也未免开得太离谱了!

    “主子已经和姑娘订了亲事,这天香楼也就等于是姑娘的了。”对于这种不自量力、始终缠着自家主子不放的女人,青葛向来是厌恶透了的,此刻眼看着能有机会痛打落水狗,他是再高兴不过了:“毁不毁、留不留,姑娘说了才算,至于你,还是不要再耍什么心眼儿比较好。”

    黎烬和宁玄意订了亲?如遭雷击一般,夜倾城睁大了双眼,却是忽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怎么可能呢,那个男人那么高高在上,眼神又从来都是那么淡薄无情,她原以为,他会是一块任谁倾尽一生都融不了的坚冰,为什么这么快就能和别的女子定下亲事了?

    她至今都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黎烬的场景,她满身脏污,和一群被人牙子贩卖的少女一起,以铁链锁着,在天香楼的后院里待价而沽。而他,就好像是从世外而来的仙人,带着满身的冰霜雪意,穿过那么多的人走到了自己的跟前。她到现在都忘不了他当时轻声开口说出的那一句:“这张脸,不应该留在这里。”

    可是后来,为了能更靠近他,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和他说话,她还是拒绝了他送自己离开的建议,自愿留在了楼里,并接受了各项严格的训练,最终把自己打造成了天香楼的活字招牌。

    她以为,自己能帮得上他的忙了,他应该很高兴才对。然而,他那时候望向她的目光却只剩下了复杂:“路是你选的,以后能走成什么样,那就只有看你自己的了。”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却换不来他一个满意的眼神,她试着接近他,试着吐露心声,最后也只是被他淡淡拂开:“我早就没有心了,更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给别人,所以,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我帮你,也只是冲着这张脸而已,你不应该误会。”

    她承认,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她是真的有被伤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也不会喜欢上别人,只要他还在意自己这张脸,那就够了。她多的是时间和机会慢慢磨,总有一天,她是可以把这个男人给征服了的。

    怀着这种愿景和希望,她在天香楼待了一年又一年,然而现在,她等来的是什么?那个说过自己早没有心和感情的黎烬,居然已经有了未婚的妻子……这对她而言,简直是一种天大的嘲笑和讽刺!

    “不可能的!不可能!你们都在骗我!”终于控制不住地嘶吼出声,夜倾城抬头看向宁玄意的方向,突然猛地发力起身,连心口处还未消退的疼痛都顾及不来了:“宁玄意我要杀了你!”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宁玄意看着那直朝自己冲撞过来,眉眼之间都写满了疯狂的女子,一双好看的眉头就微微蹙了起来。这世间为了情爱迷失的女子不少,就连自己都曾经被蒙蔽过双眼,但执迷到夜倾城这种地步的,恐怕也是相当少见了。

    正当她退后两步,想要再度出手之时,却见又一道银光飞闪而过,原本还在急扑过来的夜倾城双腿一软,直接就跪倒在了地上。这一次,不仅是全身发僵,就连口鼻处都开始有鲜血涌出,夜倾城惊恐万分,整张脸都扭曲成了一团,像是无比痛苦的模样。可碍于身上的大穴被封住,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喉咙里还在不断地咯咯作响,那场面看起来极其的骇人。

    “这是……”宁玄意稍一愣神,随即就朝门外看去,就在徐恪和青葛还一脸莫名的时候,一个清冷散漫的男声却是悠悠地响了起来:“就说过你这一手练的还不到火候,否则刚才就可以把她的武功给废了,又何至于再让自己陷入险境呢?”

    “主子!”看着那抬脚迈进屋中的斗篷男子,青葛瞬间一蹦三尺高:“你这出场也太是时候了吧!”虽然方才的那一幕纯粹就是小场面,夜倾城也根本就伤不到姑娘,但这个英雄救美的时机可是卡的恰到好处啊,硬生生地就把那个徐恪给压了下去。不愧是他家主子!眼力实在是一流!

    “是是是,我下次一定好好跟灵医大人多学习,不会再随便偷懒了。”望着那人连门都没进就开始数落自己,宁玄意也禁不住有些好笑:“倒是你,怎么这会儿就跑到这里来了?”按照青葛前几天收到的消息,黎烬应该还在雍都才是啊。这种速度,也未免过于神出鬼没了。

    “那边的事情忙好了,又知道你还在这里,我总不至于先回南诏去等你吧?”几步走到她身边,黎烬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几眼,这才习惯性地一手探起了她的脉息。还好,虽说看着精神一般,但脉象还不错,显见得这阵子是有注意在保养的,这样他也就放心了。这么一想,他捎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徐恪,开口就道了声谢:“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她了。”

    这个家伙,用得着一露面就宣示主权么?望着宁玄意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欣喜笑容,再瞅瞅黎烬那副清冷表皮之下藏都藏不住的温柔关切,徐恪心里酸到了极点,却还是皮笑肉不笑,挫着自己的后槽牙应声道:“客气了,我跟玄意合作愉快,照顾她也是理所当然,当不得你这一句。不过,”他瞥了眼趴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红衣女子,报复性地就想给黎烬添点儿堵:“这可是你的手下,还貌似跟你关系匪浅的样子……你是不是也该及时地给个交代啊?毕竟,她可是几次三番想要找玄意不痛快的,你要是想要袒护的话,那可就……”

    “既是我的手下,那当然是玄意想怎么处理都可以了。”先是朝着身边的女子笑了一笑,黎烬这才将视线移到那仍旧死盯着自己的夜倾城身上:“这是她咎由自取,我袒护来干什么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后一程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夜倾城捂住胸口,连面色都开始变得灰败起来。咎由自取……呵呵,好一个咎由自取啊。

    “主子,你看这……”青葛望着这一屋子的人,又看了看变得狼狈无比的夜倾城,总觉得现在这局面不太好。别说还有徐恪这么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在,光是个半死不活的夜倾城,就足够他们操心的了。万一这女人当着姑娘的面再胡乱说些什么,那他家主子可就绝对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因此,能私下解决就别搁在这明面上了,不但看着碍眼,还容易惹出事端。主子一时想不到,他可得先提醒着啊。

    “这里留给我处理吧。”黎烬准确地接收到这一波信号,当即就笑了一笑:“你们都先到隔壁雅间去歇着吧,我带了位朋友回来,我想玄意你应该会很乐意见见他。”

    对于他要如何处置别有用心的下属,宁玄意自然是不关心的,倒是那位他口中的朋友引起了她的兴趣。想起他信中都没有提及这事,她不由得就有些纳闷,略作犹豫之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风一样地起身离开了。而在她身后,青葛扯着不是很情愿的徐恪,也赶紧大步跟了上去,还顺带着把门给关上了。一时之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了黎烬和夜倾城这两个,空气里都开始弥漫着死一样的静谧。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要离我远一点?”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黎烬半闭着双眸,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淡淡地开口问道。他在雍都并没有停留太久,几乎是刚把给萧隐的药丸制好就火速离开赶到这里来了。从他自南诏出发以来,这段日子的奔波实在是过于仓促,马不停蹄到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捱到此刻,他也不禁感觉到疲累了。

    “有,但是……”抹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夜倾城半伏在地上,仰头看着那张让自己迷失了心智的脸就又开始恍惚。但是她怎么能做到呢?即便这个男人如此凶残,一出手就直接废了自己的武功,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接近、想触摸。或许,她就是一只扑火的飞蛾,明知那一点光和热会致命,她也要摆脱黑暗,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更何况,她的武功原本就是他派人教授的,现在由他收回去也算物归原主,她并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了。

    “但是你就是不想听。”黎烬叹了口气,为的却是有些人的执迷不悟:“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当初才出手救你,让你离开,可是你拒绝了。后来,我看你天资不错,也就放心地把这个地方交给了你,由着你行事。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清楚底线和分寸,却没想到,你的心术终究还是不正的。”

    “我心术不正?”像是听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夜倾城大笑出声,连眼泪都纷纷滴落了下去:“我只是喜欢上你而已!喜欢一个人有错么?!”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要是因着这份喜欢而生出了别的念头,那或许你连这两个字都再不配谈了。”沉声回答着,黎烬少见地比以往多了几分耐心:“看在你以往对天香楼的贡献上,我可以让你自己选择一个死法。留个全尸,体面地入土为安。”这也是她没能伤着玄意的缘故,否则,哪怕是这张脸再相似,他也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你还是要杀了我……”泪水混合着鲜血缓缓流淌,在夜倾城姣好的面容上晕染开来,犹如是打翻了的胭脂盒,在一瞬间就斑驳地不成样子:“黎烬,你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你说过你早就没有心了,可为什么到头来一个宁玄意却成了你的全部,而我连碰她一下都不行了?!我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啊,我的青春、我的心血,都在这里了!为什么你从来就不肯多看一眼呢?”

    “在遇见她之前,我是没有心了,这一点,我并没有骗你。”听到这近乎撕心裂肺的质问,黎烬皱了皱眉,终于是睁开了眼:“至于你的青春和心血,我想,我这些年来也给足了回馈吧?我唯一没有给你的,只是我的感情。所以玄意一出现你就疯了,疯到要让她消失,好拖着我跟你一起重新沉入那种无边的冰冷黑暗里,不是么?”

    “是!只要没有了她,我们还是能和以前一样的!”夜倾城骤然笑了,可却没有了以往的那种艳光四射,反倒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在枝头露出最后一抹绚丽的颜色:“只要你身边没有其他女子,只要我能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放下按压额头的手,黎烬望着她,那一双黑眸中已经只剩下了冰霜一样的冷意:“我跟你,从始至终都是主子和下属的身份,没有情分和过往。如今的一切,都只是你僭越之后为自己找出的借口罢了。”说着,他抬手就倒了杯茶,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本来无色无味的清水中就浮上了一层浅碧之色:“既然你一心一意想干涉别人的生活,并借此来满足自己的私心,那这最后一程就由我来送你吧。”

    他是已经彻底发现了,有的人,根本就说不清。他们的思维异于常人,总觉得这世上所有的人和事都该围着自己转,但凡有一丝和设想的不一样,那就是他人的罪过,而他们自己,始终清白无辜。

    “这……这是什么?”看着那被递到自己面前的茶水,夜倾城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了缩:“你……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没什么,一点能让你会想起一生的东西而已 。”黎烬面无表情,将杯子又往前送了一送:“喝过之后你就会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最后在梦里死去。”至于是美梦还是噩梦,那就不是归他负责的了。在梦中愧悔无比、痛苦不堪地死去,这或许,才是属于她的最后结局。

第一百五十章 故人重逢

    不同于一墙之隔的决绝冰冷,宁玄意这边却是别样的温情和喜悦。一步踏进房间,她一眼看到那个身着黑衣的高大背影,泪水当即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玄意……”紧随其后的徐恪看到这一幕,心都不禁揪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轻唤出了声。说实在的,自从认识了这个女子以后,他还从来没见过她外露过什么太浓烈的情绪,可眼下这是……

    他这低低一声没有引起宁玄意的注意,却惹得那个本在窗口观望的黑衣男子回了头。他坚毅的面容上一闪而过激动之色,却又立马就被克制住了。而后,他望了望站在那里不言不语的素衣女子,又瞧了瞧呆立门口的徐恪和青葛,却是有些迟疑地开了口:“这位姑娘……就是宁玄意?”

    “是啊,不然还有谁配叫这个名字呢。”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不对的陈亮大大咧咧地开口,因着自家主子的关系,他向来不太敢直视宁玄意的面孔,就更别说是注意到她眼中的泪水了。拍了拍得到答复后怔在那里不动的黑衣男子,他甚至还笑问了一句:“怎么,你难不成还跟我家姑娘有旧?”

    “岂止是有旧,关系还不浅呢。”不待他应声,宁玄意却是笑着先接过了话头。她脸上的泪水未干,可映着那个发自内心的笑,倒显出了别样的灿烂:“寒枭,我们好久没见了。”

    “小……小姐。”看着眼前这张全然陌生的女子的脸,又想起萧陌和黎烬那些委婉的暗示,寒枭直到此刻才明白什么叫做和以往不一样了。

    她的脸,她的声音,包括她的举止和眼神,跟过去许多年里自己认识的那个云千雪都再没有了半点相似之处。他原以为,她只是恢复了以前的身份,却没想到这彻头彻尾地就是换了个人。

    “小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寒枭的脊背挺得笔直,面上的表情也依旧没有太大的改变,可陈亮却觉得他似乎快要哭了:“对不起,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

    自她出事以后,他满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和她有关的场面。在天牢里受刑之后鲜血淋漓的她,让他赶紧离开不要莽撞的她,强忍着剧痛还在担心云府的她,以及那日在仙都峰,他看到的折断的玉笛、碎裂的锦衣还有那具残缺不全、面目模糊的女尸。那些让他每每想起都倍感心痛煎熬的画面,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了他的噩梦。但凡他能更强大一点、更有用一点,她也不至于受那么多的苦,更不至于逃出生天后还要抛弃从前的一切。她是云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啊,怎么就沦落到了需要改头换面才能活下去的地步!尽管他并不清楚这其中是一段怎样的过程,可想也知道,这样的经历绝对是惨烈至极的。那些痛苦和不堪,从来都不是她应该经受的啊。

    “说什么傻话呢。”望着那和许多年前一样的冷面男子,宁玄意的笑容越发温和:“我说过的,我不要你们保护,我只要你们都好好地活着。”所以现在,你能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就可以了,这已经是上天给予的最大恩赐了。

    “小姐?”陈亮听这个称呼听得更是一脸懵,眼看着这两人一副久别重逢、劫后余生的模样,再加上其中还有一个是未来的主母,他硬生生地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学着青葛的样子装起了木头人。唯有徐恪,对寒枭的身份也算有所了解,一看之下就心中有数了,立时就出面化解了一下当前这过于哀伤的气氛:“他乡遇故人可是天大的好事,求都求不来的,你们该开心才对啊,怎么还谢起罪来了。”说着,他上前就把寒枭给扶了起来,嘴里还不忘数落一下不在场的黎烬:“你说黎烬也真是的,还特意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早说不行嘛,我们还能抓紧时间去置办一桌水酒热闹热闹。现在这个时间点……”

    “现在这个时间点怎么了?这里可是天香楼诶,你要什么样的席面办不了!”最见不得有人挤兑自家主子,青葛立马就不服气地跳了出来:“陈大哥,我们带着徐公子去后院厨房兜一圈!看看他的要求究竟是有多高!”真是的,居然敢当着姑娘的面见缝插针的,他们这边好歹还两个人呢,怕他不成!

    “好,咱们走!”对于徐恪这种长相的男子,陈亮实在也是欣赏不来,青葛这一声招呼,简直是正中他下怀,当即就挑衅地看了眼徐恪,示意他跟自己下楼去。

    “走走走,本公子奉陪到底!若是你们的酒菜真能让我满意了,今天这一桌本公子请!”哼了一声,徐恪率先出门,后面那一高一矮两个也随之离开。短短片刻功夫,这个房间就变得安静无比,直看得宁玄意和寒枭忍俊不禁,方才那股子物是人非的伤情到底是全然散去了。

    “看来小姐如今身边的人都很不错。”寒枭的嘴角微微牵扯,露出一个浅淡到几乎看不清的笑:“对了,还没有恭贺你订亲之喜。”

    “嗯?”宁玄意微微诧异:“你都知道了?”不至于吧,这事也就在南诏的动静大一点,怎么可能连远在大雍的寒枭也听说了。

    “嗯,是黎烬告诉我的。”点了点头,寒枭想起那个男人动不动就宣示主权的样子,心里倒也是颇有几分欣慰:“我看得出来,他对小姐你用情很深,也是个至情至性的男子。你们两个在一起,云相在天有灵,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原来是黎烬在四处招摇。宁玄意无奈地笑了一笑,听他说到云相,也忍不住跟着叹了一声:“是啊,若他们都能看见就好了。”黎烬和萧隐,根本就是天上地下的两个人。可她当年为什么就瞎了眼挑了后者呢?若不然的话……

    “对不起小姐,我……我说错话了。”注意到她再次黯淡下去的眉目,寒枭下意识地就有些无措。他似乎是给她添堵来了,明明刚刚才好不容易变好的气氛……

    “没有的事,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我从来不会特意回避这些。”冲他安抚地笑,宁玄意在桌边坐了下来:“跟我说说雍都的事情吧,我想知道,在我离开之后,那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35/ 第一时间欣赏浮醉三生最新章节! 作者:绚野所写的《浮醉三生》为转载作品,浮醉三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浮醉三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浮醉三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浮醉三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浮醉三生介绍:
幼年离丧,身世浮沉,她以亡国公主之名抛却前尘,无怨无恨,笑面新生。 红妆驭马,素手持枪,她以一届臣女之身纵横疆场,心怀天下,傲视群雄。 原以为与他并肩而立,从此江山如画、盛世繁华。可一朝风云惊变,地狱天堂也不过咫尺之遥。 陈年的血痂被揭开,新鲜的伤口又淋漓,再难不恨,再难不悔,再难不怨。 无论何时,你还有我。男子温柔低语,默然守护,依稀旧时模样。 然而受尽磨难、遍体鳞伤,她是否还能一如当年、不改初心?浮醉三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醉三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醉三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