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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绚野     浮醉三生txt下载     浮醉三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一章 攻心之计

    “什么?!你说你去跟那两个人摊牌了?”徐泽端坐在花园里,原本正沐浴着冬日的阳光在品茗,可一听到自家儿子这话,他却是惊得差点儿连手边的茶具都给尽数打翻了去:“徐恪,你是不是疯了,这跟去正面宣战有什么区别?除了让你的情形变得更糟糕以外,我看不出有任何需要这么做的缘由。”

    他就说嘛,本来好端端地已经解了禁的相府,怎么突然之间还又被宫中的禁卫军给堵上了,而且,看情形还比原来要更加严重的样子。他原本还在琢磨这又是在搞什么幺蛾子,却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徐恪着意送上门去的结果。现在好了,连大门都被人给围了,眼看着虽没明旨却再度被幽禁,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总该满意了。

    徐恪扫了眼往来之间噤若寒蝉的相府仆从,眉宇之间满是毫不在乎:“难道父亲至今都没有要从牧凉这个烂泥坑里脱出身来的念头么?”尽管这老头子自从解禁之后便一直似模似样地在上着朝,可他看得出来,自家老爹绝没有方轶那种一路走到黑的死脑筋。因此之下,他在和宁玄意几番联络之后,却是特意改动了一下原计划,如今也只是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而已。

    “怎么就没有了?我也不是那么耿介迂腐的人,所谓忠义,那也是要对事对人的。如果倾尽心力扶持的主君依旧难撑大局,那我又何必苦苦坚持呢?”用一旁的锦帕轻轻擦拭着手上的茶水,徐泽幽幽地叹了口气,面色黯淡无比:“我们徐氏一族的祖训就曾言讲,要谨守本心,为国为民。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已经把自己能为牧凉做的都做完了,徐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想必也不会怪我的。”说着,他忍不住又瞥了瞥徐恪,继续叹息道:“我当初要你离开,何尝不是出于这样的心思?我踏入官场多年,官居宰辅,早已是泥足深陷,抽身不得了。可你不一样,你年轻有才华,人脉关系也简单,万事都大有可为,只要离开这里,必能搏得一片全新的天地,那届时我徐氏一脉也算得已传承和延续了。只是我没想到,这兜兜转转的,你居然又回来了……”

    这可真是时也命也,造化弄人了。不过,或许也是他们徐家该有此劫,注定无法逃脱。他向来观事明了,心境豁达,倒也并不会因为这个就真正怨怪于谁,感慨过了也就算了。

    “那不就成了。”发现徐泽是年纪越大越容易唉声叹气,徐恪当即就不留情面地翻了个白眼给他:“我又不是傻子,会做那么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么?去摊牌,无非就是想要趁势把你从眼前的这个乱局里给捞出来罢了。更何况,若是事情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保住方叔叔等人,何乐而不为呢?”

    “嗯?这么说来,你是一早就安排好了?”不由自主地被他的话给吸引住全部的心神,徐泽下意识地就坐直了身子,凝神细听:“你都跟宫中的那两位说了点什么,为什么就敢如此笃定了?”

    “也没有什么,只是单纯地将那两个人都彻底激怒了。”徐恪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林祺风和安悦儿这对奇葩夫妻都对自己有所觊觎的事实:“他们怒火中烧,一心想着要惩罚我、惩罚徐家,自然就会忽略掉很多重要的细节了。”比如大局,比如民心,再比如,他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的那些手脚。

    惩罚徐家?徐泽愣了一会儿,忽地就反应了过来:“可是徐氏族人我早在很多年前就把他们给安置好了啊。”那时候,出于对朝局的把控,再加上大雍因着云家而异军突起,不断出现惊世骇俗之举,他就隐隐有了大厦将倾的危机感。为着徐家后嗣考虑,他令人暗中送走了徐氏诸多旁支,远离京师,改头换面,可外头却掩盖的极好,甚至还有不少人打着徐相的幌子在招摇。而因为有相府和徐恪这样显眼的目标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会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也就不会有谁注意到其实徐氏一族的人早就不在长丰城中了。

    “是啊,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我或许还不敢这么轻易地就做出这个决定呢。”笑容中隐约透出了一抹小得意,徐恪压低了声音道:“反正徐家没有其他人在,我们不必畏首畏尾。反倒是他们,只要一出手就会有现成的消息散播出去。到时候,有谁会相信偌大一个徐氏宗族会凭空消失呢?”市井百姓的想象力可不能低估,再加上他的人在暗地里引导传扬,林祺风出于对安后娘家的袒护而刻意剿杀徐氏的阴谋论就会立马甚嚣尘上。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要破土而出就是再轻松不过的了,他还真是有点儿好奇,不知道那对夫妻在面对这样的质疑之时又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你这是……要给国君安一个残害忠良的罪名?”说归说,徐泽对这个创意却也没有生出什么抵触的心思来,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添了一句:“不过这终究是捕风捉影,算不得实证,大家议论过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的。”依他的猜想,他这个儿子在后面应该还有布置才对。

    “这是自然。再来,我说过要把你捞出去的,还有方叔叔他们,这一定得是清清白白的名声,不然可就白费这么多心思了。”挑了挑眉,徐恪道:“让牧凉败坏沦落的,不是无辜的臣民,而是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人。双方本就是对立的,趁着这个机会,正好完全划分开来,换个统治者,或许牧凉能够重新焕发生机。”

    “不动百姓动君主么?”徐泽这一回是彻底地明白了:“好小子,真有你的!所以接下来,需要我怎么配合呢?”

    胜券在握地笑了笑,徐恪此时的表情像极了一个正在恶作剧的孩子:“等着国君残害忠良,父亲你就是第一个受害者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二章 议论纷纷

    刚解禁了没几日的相府再次被禁卫军重重把守,眼看着还有要戒严的意思,但凡长了点脑子的人就知道这次的事情绝对是不简单的了。是以,这一次,不光是朝堂之上议论纷纷,就连寻常的平民百姓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私底下各种谈论打听,没几日就闹得沸沸扬扬,唯独处在风口浪尖的相府还保持着一贯的和平宁静,看起来却是违和到了极点。

    “哎,听说了么,这一次相府恐怕是要遭殃了呢!”长丰城主街上最是宾客云集的茶肆香叶居里,一群文士打扮的男子聚在一起,正满面激动却又相当严肃地讨论着这一最新的消息:“君后娘娘亲自下令让禁卫军包围那里的,这事儿啊,可不就要越来越大了嘛!”

    “这跟君后娘娘有什么关系?”另一边一个身着鸦青色儒衫的男子不禁面露不解:“禁卫军不是陛下的皇家卫队么,除了他应该也没人能调动得了。想来娘娘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行事而已,用不着这么想入非非的吧?”

    而坐在他身边的一个蓝衣的白面书生闻言,却是当场就坐不住了,搁下自己手中的茶杯就朗声道:“那你可真是太孤陋寡闻了。你可知道,宫中的禁卫军曾经都是平宁王府的安副将一手**出来的?有这一层关系在,君后娘娘还不是想要多少人手就能调动多少!还奉陛下的旨意呢,依我看啊,陛下只怕还要听她的建议才对!我家中有表兄在宫里当侍卫呢,听他说,这一次陛下全程都没有露过面,完全都是交由娘娘去办的!这其中的缘由,你们且仔细品品!”

    “这……这能有什么缘由?”坐在隔壁桌上的灰衣男子原本正听得津津有味,被这冷不丁地一问,一时之间还回不了神,当即就有些傻了眼了:“陛下向来信重娘娘,这又有什么问题吗?”牧凉近些年来对朝政的把控越发不严密了,所以朝中之事,即便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也略有耳闻,平时闲聊议论起来更是毫无压力,反正也不会有人拿这个来跟他们兴师问罪的。

    最早开口的那人一听这话,随机就轻嗤了一声:“信重是一回事,可让君后娘娘插手禁卫军、出面惩治朝臣就是另一码事了。徐相可是陛下的老师呢,他能将之交由娘娘处理,显见得是打心眼儿里不尊重这个人,一心想着要折辱于他了。而且,你们再好好想想,这一次平宁王爷领兵出征,本是打算载誉凯旋的,结果却惨败天狼城外,至今都不得回转。相较之下,反倒是一直在走背运的相府,自打那位特立独行的大公子回来,一切就都变得顺风顺水的了。所以说,有人会心理不平衡,想着要趁势打压一番也是很正常的。”

    “你这意思是说,宫中的那一位,是故意在薄待徐相一家?!”灰衣男子的眼眸已经越瞪越大了:“可是徐相是他的老师啊,更何况那位徐家的公子据说为了帮国库省钱,还是拿了自己的银子在建那个劳什子的瀛洲仙岛的。这都已经是大义之举了,现在再这么做,对陛下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蓝衣书生大摇其头,面上的神情显得相当感慨:“这对陛下来说固然没什么好处,可对安后娘家的平宁王府,意义就着实非凡了。如今徐公子被幽囚府上,碧水湖上的工程也就跟着停下了,再下去,肯定又得换平宁王府接手,那他们先前丢掉的那些利益就又都可以捡起来了,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他突然环顾了一下四周,紧接着就压低了声音:“最近宫里传言不断,说是平宁王府的人怀疑前线军中有内奸,还疑心是徐公子通敌卖国,这才导致了战事失利、主帅受伤,所以啊,陛下这回对徐府动真怒也是情有可原的。”

    香叶居总共就那么大点地方,饶是他故作神秘,这一番话还是被在场的文士们听了个清楚明白。于是,群情激愤之下,现场立刻就炸开了锅了。

    “怎么可能?!有证据么?别是平宁王府信口雌黄的吧!”倚在窗口的一个公子哥直接嗤之以鼻:“谁不知道平宁王和徐相素来不睦,出了事就攀扯对方也算不得稀奇。”

    “就是说啊,徐相闭门不出,徐公子更是在碧水湖畔忙活了快一个月了,又哪有机会接触到军中之人呢!”

    “说得对!空口无凭的怀疑,我们才不会相信!有本事,让平宁王府拿出实证来!”

    “要我看,这干脆就是平宁王府还对相府先前抢了他们利益和风头的事情耿耿于怀,然后自己又过于无能,出师未捷,索性就将所有的罪责都甩在了徐府头上以作报复!”

    徐泽为官清廉,品行端方,在长丰城里的声望自然是要远超安天河的。而徐恪虽说有个放荡不羁、肆意妄为的名声在外,可从他回来一掷千金为国奉献之后,寻常百姓就算不至于多推崇他,但也绝不会生出不满的情绪来。因此之下,在眼前的情景里,所有的言论几乎都是一面倒地倾向于徐家,不带半点犹豫地就把平宁王府给打进了尘埃里。毕竟,权贵和百姓之间,永远都是隔着天堑的,而徐泽纵然再是百官之首,那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小官做上去的,本质上就已经存在着先天的巨大差别了。

    “诶,那照这么说的话,陛下如今岂不是有意在偏袒平宁王府?”灰衣男子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这是纵着君后娘娘在对徐相一家下手啊!”

    摊了摊手,蓝衣书生也只得露出了一脸的无奈:“那也没办法,前线战事接连失利,总得找个名正言顺的替罪羊出来才行啊。”说着,他望了眼皇宫所在的方向,眸底却隐隐透出了某种异样的光亮:“怕只怕,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后面还会有更大的风浪在等着徐府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徐泽之死

    更大的风浪很快就到来了。

    在相府被围五天之后,有宫中内侍前往宣旨。而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府中就传出了徐泽过世的消息,一时之间,举国哗然。

    很多人都不相信一代权相、国之帝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世了,毕竟徐家没有发丧,宫中也没有传出过任何明旨,忽然冒出这么个不着调的消息,怎么听都不像是真的。然而没过多久,徐府就挂出了白绸,满门举哀,连久不露面的相府公子徐恪也是一身的粗布麻衣,容色哀戚地出现在庭前开始张罗丧事。而到了这个份上,若说还能有假,那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了。是以,一夕之间,整个长丰城的气氛都变得诡异至极。

    一方面,因着徐泽在世时的好官声、好人缘,无数人都表现出了极大的悲痛和哀思,相府之内收到的悼礼就跟流水似的,更别说其门前被京中百姓自发堆起的祭品了。而另一方面,和砌成小山高一样的礼品截然不同的,却是灵堂之上那寥寥无几的访客。因为谁也不清楚徐泽究竟是怎么死的,就连作为其亲子的徐恪本人,对外也只说一声暴毙,并不言及其他。但是徐泽正值壮年,又素来身体康健、无病无灾的,好端端的一个人,偏就这么突兀地暴毙在了宫中内侍离开之后……若说其中没有牧凉皇室的手笔,传出去又有谁会相信呢?可如果这真是陛下的意思,那他们亲自前往悼念就是打了皇室的脸,一个弄不好还要被牵累株连。谁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为了家族大计,没有哪一个人胆敢轻举妄动,所以最终才导致了这种既热闹又冷清的荒唐局面。

    好在徐恪似乎并不在意,自从事情发生之后,他一直都只是沉默地处理着一切,面无表情,形容枯槁。好似家族的苦难在瞬间就尽数倾覆在了他的肩头之上,直将这一位昔日的第一公子从鲜衣怒马的俊美少年压迫成了憔悴隐忍的落魄子弟,恍如明珠蒙尘,叫人见之惊心,望之不忍,生生不敢再瞧他第二眼。

    这样一来,前些日子香叶居那一场声势浩大的茶余闲话竟是完完全全地落在了点子上。但凡是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都能顺势联想到是宫中那两位暗下的毒手。至于具体是和徐家结了仇怨的君后娘娘,还是一心包庇安家、蓄意要将徐家打成替罪羊的国君陛下,长丰城的百姓们却是各自展开了极为丰富的想象力。不到一天时间,各种版本却又皆是符合大致逻辑的民间故事就开始在私底下疯狂传播,但所有故事的核心主题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无良帝后罔顾民生社稷,为了一己私利而残害忠良,荒淫无道,残暴不仁,难怪时下战事多舛,国运堪忧。总而言之,这是天降大凶之兆,而徐泽的死,就是万恶之源的开端,整个牧凉,眼看着都要毁在宫中那一对高高在上的夫妻手里了。

    “安后就是祸国殃民之贼!我牧凉大好河山迟早都要毁在她的手里!”听闻大将军方轶最是果敢刚烈、嫉恶如仇,在徐相的灵前拜谒完毕之后,握着拳头就恶狠狠地吼出了这么一句,然后立马就风风火火地进宫面圣去了。而有了他这一个领头的,余下来的人自也是不甘示弱,三五成群地也跟着轮番觐见或是参奏。

    然而这些谏言或是折子,无一例外,都是要求他们的国君陛下彻查平宁王爷战败一事的真相,并恳请为徐相之死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还天下人一个公道。其言辞之锋利狠辣,几乎字字如刀,刀刀见血,饶是林祺风自幼见惯了朝中文武百官们的诸多手段,一时之间也很有些招架不住。在接连几次落荒而逃之后,他索性躲在了延年殿里,再不外出也不见人,也免得再被一群人围着反复念叨。说实话,这整桩事情,从头至尾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连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都还不知道,就被自己的臣民接二连三地给扣上了各种各样的罪名,根本就是把他搅得头都大了。

    “徐相他……当真是已经仙逝了么?”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林祺风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显见得近来是没有好好休息过:“你可有去相府查看过?具体情形是怎么样的?”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忙着处理秦峰那边的军务以外,他还沉浸在那日徐恪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态度里,整个人都心神不属的,压根没精力过问其他的什么事情。因此,徐泽之死传进宫的时候,他惊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完全就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他的确任由安悦儿将相府再度圈禁起来了,可他从没想过要对那两个人怎么样啊。徐泽是他的老师,早在他年幼之时就教导他做人的道理,可谓是亦师亦父,他又如何会对那样的一个人动手呢?更不可思议的是,几乎所有人都将徐泽的死归咎到他的身上,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干过啊。

    “回陛下,属下亲自潜入过相府的灵堂打探,徐相确实是已经死了,而且,还是中毒身亡。”单膝跪在地上,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低声回答道:“只是那种毒十分特殊,中毒者会在半盏茶的时间里七窍流血而亡,死后面容却能栩栩如生,鲜活异常。要不是属下对这种症状有所了解,恐怕也不会联想到毒上头的。”

    “这样的毒……”林祺风闻言却是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他记得自己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种形容:“依稀是叫醉生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陛下英明,正是这一味剧毒,中了之后神仙也难救的。”男子显然惊诧于林祺风居然知道这个名字:“属下斗胆一问,不知陛下缘何得知此物?或许,能有助于属下之后的查探……”

    “要真是这个名字,朕想你也用不着再查了。”声音低冷地笑了一下,林祺风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当即便朝外快步行去:“朕亲自去找她,大概还能更快一些!”(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夫妻反目

    “你是说,徐泽真的死了?”同一时刻,坤和殿中,安悦儿正披散着满头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梳理着:“那徐恪怎么样了,他看着还好么?”在她的印象里,徐恪和他父亲的关系似乎也并不怎么样,徐泽过世对他而言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才是。只可惜她的身份并不方便出宫,所以也只能让墨竹代劳,出面观察一二了。

    生身之父死了,做儿子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无奈于自家主子的这个问题,却又不能不回答,墨竹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道:“自然是真的。至于徐公子,奴婢也只是远远地瞧见了一眼,看着倒是要比先前清减不少,整个人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想来也是这阵子过于操劳,将养两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现场的真实情况当然不会有她说得这么简单,然而安悦儿的脾气一向不好,在如今的这种情形之下,她还是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

    “嗯,那就好。”果然,安悦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计较其他什么东西,转念间就换了话题:“说起来也是奇怪,为何本宫派去的人才一离开他就暴毙了?你就没有打听一下,徐泽的确切死因到底是什么?”自从上次和徐恪经过那样的一番对峙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再加上天狼城那边的安俞始终都没有消息传来,弄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慌。是以,这些日子以来,她几乎是寸步不离自己的寝宫,连惩治徐家都是兴致缺缺,拨了一队禁卫军过去也就算了。那一日,要不是瀛洲仙岛那边还有些问题,她压根也没打算让人去相府走一遭,可谁能料到光是这一趟就出事了呢。

    “这……”墨竹只觉得自己的头皮一麻,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和整日里呆在坤和殿中胡思乱想、不与外界接触的安悦儿不同,她这几天在外走动的频率还是很高的,因此,对外面各种甚嚣尘上的言论也尤为熟悉。只是,在当前的状况之下,她实在是不太拿得准自家主子会对这些谣言产生什么样的反应,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索性也就一并瞒下了。然而,此时此刻,君后娘娘却是突然就要来刨根问底了,这倒着实是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查个死因很难么?”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安悦儿斜睨了她一眼,目光中隐隐流露出困惑:“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想起来要打听?”不至于啊,墨竹虽然谨小慎微了一些,但心中素来还是极有成算的,不可能连这点事情都需要她来特意提点才是。今儿个这么吞吞吐吐的,莫不是还有什么隐情?

    以当时的场面,她连打听这一步骤都可以直接省去了。墨竹暗自苦笑,再度开口之时却依然只剩下犹豫:“都……都不是,而是……”

    “而是什么啊?”安悦儿这段时间的耐性是一天比一天差,眼见着连自己的身边人都开始兜圈子,她顿时就心头火起,散着一头长发就猛地站起了身:“外面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一幅场景了?!你又不是哑巴了,怎地连这么点事情都说不清楚了?!”她不是傻子,看着墨竹接二连三地往后退让还能一无所知。外头一定是有什么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否则,墨竹何以会摆出这样的一副姿态?只是,为什么她在宫中竟然会毫无察觉呢?她虽然有刻意地在闭门不出,但她撒在外面的那些眼线不是摆设啊,为何谁都没有把消息给传上来呢?

    “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实在是……”扑通一下径直跪倒在地,墨竹惶恐之至,正筹措着字眼努力想要开口的同时,却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自殿外响了起来:“外面发生的事情,难道不是你喜闻乐见的?又何必在这个当口揪着个小侍女惺惺作态呢?”

    “陛……陛下!”眼睁睁地看着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动间带着风一样的卷进来,墨竹不由地就更害怕了,一边忙不迭地顿首,一边连头都不敢再抬一下。她知道,国君陛下一定也是听到了宫外的消息,故而跑到这里来兴师问罪了!可是,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就算再清楚其间的缘由,又能做的了什么呢?人微言轻罢了,她如今唯一的心愿也就只剩下一个活着了。

    喜闻乐见?安悦儿冷不丁地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尚且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可一看到林祺风黑如锅底的脸色,兼之那别有所指的话语,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却是在一瞬之间就想明白了里头的出入:“你是说,是我让人对徐泽暗下了杀手?!”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墨竹会表现得如此奇怪的原因?敢情外面那些人都以为是她在暗中作祟呢?!可是她为什么啊,徐泽死了对她又没有任何好处!能想出这么一招的人才真正是有问题的!

    “朕本来也不想这么认为的。”林祺风在距离她还有数步之遥的时候停了下来,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眸里盛满了失望:“只是,你手底下的内侍去相府走了一圈回来,徐泽就死了,事情凑巧到这般地步,难不成你还要让朕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么?”

    他原本觉得他们两个有着共同的秘密,尽管无法如世俗意义上的幸福夫妻一样,可到底还是与众不同、情同知己的。所以,他才能彻底放心地将处置徐家的事交到她手上,因为他以为,至少在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他们两个的心情是绝对一致的,不可能出现纰漏才对。然而现实很快地就给了他重重一击,甚至于将他打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仅仅因着一个巧合你就怀疑我?!”安悦儿简直无法忍受这样的污蔑,当场就嘶声尖叫道:“林祺风,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居然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我么?!”

    扯了扯嘴角,男人极度无力地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那你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你平宁王府独有的醉生死会出现在徐泽的身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五章 当面对质

    “醉……醉生死?”安悦儿恍若头一回听说这个名字,连先时跋扈飞扬的嗓音都在这一刻忽然萎顿了下来,变得只剩下了轻飘虚浮:“你……你是说,徐泽是中了这个毒而死的?”

    怎么可能呢,那醉生死明明只余最后一瓶了,至今都还秘藏在她平宁王府书房的暗格之内,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相府里!而且,就算真的是她要出手除掉徐泽,那用什么剧毒不好,非得要用这种一见之下就会令她暴露身份的么?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实真相摆在眼前,可偏偏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睁开眼睛仔细去看一看呢?自欺欺人也该有个限度才对,而林祺风作为一国之君,就更应明白这个道理了,为什么还会咄咄逼人地上门来质问?

    “是,就是它。”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她,林祺风的语调缓慢无比:“朕记得,早在多年以前,你就跟朕提起过这一剂毒药了,不是么?”

    平宁王府就是以军功起家的,早年间南征北伐,收获颇丰,府中自然也少不了诸多奇珍异宝。而这所谓的醉生死,就是当年牧凉配合大雍远征泽国灵族之时意外得到的战利品。

    众所周知,隐居泽国的灵族是一个有着独特天赋的神奇种族,他们的族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而这其中最为世人所称道的,自然就要属他们的医卜星相了。在当时,能得泽国之主亲自占上一卦的人,在天机大陆都是凤毛麟角,而他只要开口,不管给出的结论有多离谱,到最后往往都能成真。时间一长,几乎所有人都将之视为神明,恭敬异常,以至于对从泽国流出来的东西,也追捧到了近乎狂热的地步。是以,在大雍第一时间对灵族宣战的当口,尽管牧凉始终都没有吭声,却也禁不住个中诱惑,默默地就跟在了后头打点。至于大陆上的其他势力,谁也不比谁傻,当然打的都是同样的主意,几方合围之下,最终才导致了灵族的彻底覆灭,如今想来也当真是唏嘘不已了。

    那个时候,安天河在军中的名声还不是很显扬,虽说在战场上的表现尤可,但若是指望凭借这个就能抢占到更多资源,那就的的确确是痴人说梦了。就那么三个小瓷瓶的药水而已,还是他拼了命地第一个杀进灵族的一个祭司家中才找到的。据说安天河本来是打算趁机搜刮点灵丹妙药之类的,可谁料那个祭司在族里是专管奇毒的,于是他卖力又卖命地忙活了那么久,最后拿到手的,也不过只有这些鸡肋一般的东西罢了。这些都是他们幼年之时,被安悦儿当作故事一样地说起来的,因为对小孩子而言,都太过遥远和神秘,所以林祺风才会只听了一遍就记了个分明。他倒是也不曾想到,自己在时隔多年以后再度回忆起这一切,居然是为了坐实自己枕边人的罪名。

    “是,我是跟你提起过……”死死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安悦儿竭力维持着面上的最后一丝平静,好让她有勇气把辩解的话给说完:“可是,那也不意味着就是我啊……杀了徐泽,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我难道不担心徐恪会恨我么?”当初,就连林祺风对徐泽心有不满的时候,都是她出面做主将后者幽禁在府中以逃过一劫的。试问,光是因着徐恪而对他的家人都忌惮到这种地步上的她,为何又要突然移了心性呢?先救徐泽而后再杀了他……她又不是疯了,哪至于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前些年安天河动用那其中的两瓶对付自己的政敌之时,她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不会那么简单了,没成想到头来竟还能把自己牵扯进其他的漩涡里,简直是防不胜防。

    定定地注视了她好半晌,林祺风忽然就扬起了一抹笑,莫名诡异却又透着丝丝的阴冷:“说不定,你就是盼着他恨你入骨也不一定呢。这样一来,他大概一辈子都再忘不了你了,不是么?”

    从徐恪上一次展现出来的态度看,他无疑是对那个叫宁玄意的女子死心塌地到了极点,连带着眼中都再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容身之地了。纵然他自诩克制力惊人,但经过这一回,他还是被伤了个彻底,就更别说是安悦儿这种性烈如火、志在必得的人了。骄傲如她,怎么能忍受在徐恪心中还有其他女子的地位比她更为重要?因此,就算是要用另一种更加极端的方式,她也势必会出手抹灭宁玄意在徐恪那里留下的印记。深沉到无怨尤的爱,看起来那么宽广无垠、不能突破,那就只剩下毁天灭地的恨可以与之相匹敌了。杀了心上人的生身之父,他对自己就再也难以忘怀了,多么狂热却又有效的方式啊,也符合安悦儿一贯的脾性。再联系起之前从坤和殿派出去的宫人,他真的是连最后的一抹怀疑都烟消云散了。

    “你!”安悦儿指着林祺风看了好一会儿,却被噎地不知道该怎么说。眼神不定地幽幽闪烁着,她语塞了半天却是转过头去赌起了气:“你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承认的,绝对不会!”

    其实认真计较起来,她还真是升起过这么个念头,不过那也只是一瞬之间,眨个眼也就过去了。眼下林祺风既然会上门来跟她当面对质,而不是直接就定了她的罪名,那就意味着他手里并没有任何的实证,那她又何必枉担罪责呢?

    “证据?”林祺风闻言却是笑得更开了:“你放心,朕已经派人去平宁王府搜查那最后一瓶醉生死了,若是没有了或者少了……朕想,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知道结果会如何的。”语毕,他一甩袍袖,转身就大踏步地朝外行去:“对了,那个你派去相府的内侍也已经被朕给收押了。要是你还准备着和他串供来欺骗于朕,朕劝你还是免了这个功夫的好。”(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六章 坐困愁城

    “陛下,您直接将君后娘娘囚在坤和殿真的没有问题么?”并没有跟随林祺风前往安悦儿的寝宫,可黑衣蒙面男子还是对那里的动静了如指掌:“眼下,尚且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呢,这万一……”平宁王安天河在军中还是有着一定势力的,而且君后本就是一国之母,兹事体大的,为了一个还没能完全确定的朝臣之死就牵累于她,在他看来,着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万一什么?安天河自己都还重伤在天狼城外呢,泥菩萨过江而已!难道你还担心平宁王府有反扑回来的余力?”即便是身处自己的书房里,林祺风依然是连坐都坐不住,干脆起了身,一个劲儿地在屋里兜起了圈子:“如今长丰城的百姓们都在议论纷纷,连带着权贵世家也多有口舌揣测,只差没直言是朕借刀杀人、残害忠良了!要是任凭事态就这么发展下去,本就腹背受敌的牧凉更会内患重重,岌岌可危!朕绝对不能冒这个风险,所以务必要在第一时间里给出一个态度来。”

    连自己的发妻都能毫不犹豫地出手惩治,足见他心之赤诚了。况且,就这件事而言,安悦儿在他眼里那是半点儿冤屈都不带的,现在不过是原地圈禁而已,一旦实证到手,他势必会不留情面。

    所以,听这个口气,这是决定要放弃安后、断尾求生了?黑衣男子露在蒙面巾外的眼眸闪了一闪,却是并没有再提任何反对的意见:“是,陛下思虑深远,属下佩服。”说穿了,不过是因为安后的靠山已倒,而眼见着徐府那一批人的能量越发强大,故而两害相衡取其轻而已。但是这也怪不了林祺风,原本身为一个帝王,他要做的权衡就比寻常人要更多,也自然更免不了冷酷和现实。安后要是能乖巧懂事一些,不在其中添乱,这次的事情就算是连坐也不会扯到她头上。然而天意如此,她自己一手炮制了这一出大戏,那纵然是哭着也只能将之给唱完了。

    “算了,不提她了,等把罪证都搜集完了,孰真孰假自然就一目了然了。”颇显烦躁地摆了摆手,林祺风已经不愿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了。除了因着安悦儿无脑的举动而开始变得乱糟糟一团的长丰城以外,他此时更担心的,还要属带着鹰豹两师在驱除大雍军队的秦峰:“瓮城和翼城那边如何了?秦峰那小子可有什么进展?”

    大雍到底不是什么一般的对手,纵然领头之人既不是萧家的也不是云家的,可能轻而易举地拿下瓮城,足见那家伙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了。他们先前就是吃了太轻敌的亏,所以才会屡屡败于他人之手,因而这一次,他是卯足了心力在支持着秦峰的。

    “秦将军已经带兵驻守在了翼城,并和对方有过数次交锋,就目前来看,情势是绝对有利于我们的。”介于这一战的消息是被林祺风刻意瞒下来的,所以其中的一应对接都直接交给了暗卫负责,作为他们的首领,黑衣男子对于那一头的情况还是十分了解的:“秦将军传信说,他如今已基本把握住了瓮城之中的局势,再有几日,一定将大雍的那个安远伯彻底解决掉。”

    “这么看来,前几次还都只是试探而已了?”林祺风皱了皱眉,对于秦峰这明显是放得太慢的节奏有些不满,可转念一想,随后便又释然了:“也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最终的局面有利于我们,那便什么都好说了。”说着,他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副棘手到了极点的模样:“安天河那里怎么样了?朕都下旨命他们撤回了,怎地还不见回来?!”

    和贪狼族的一场战事,原本是趁火打劫的一场好戏,结果最后却扯成了老太婆的裹脚布,这事儿无论落到谁的头上都一定是糟心到了极点的。林祺风现在为了止损已经再顾不得面子了,是以,在秦峰那一路人马支援失败之后,他就暗暗向龙虎两师下达了撤回长丰城的命令。这么些天了,他原以为总该见着人影了,没想到至今都还渺无音讯的。

    一提到这个,黑衣男子也不禁暗叹了一声,这才轻声回禀道:“听说平宁王爷至今都还没有醒过来,再加上队伍里还有其他伤员,脚程慢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陛下还请稍安勿躁,只要龙虎两师能顺利回来,我们还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

    东山再起……呵呵,他原先的主意可是要更上一层楼的啊。林祺风苦笑着闭上了双眼,独独剩下了一脸的无奈。挥了挥手,他道:“你先下去吧。这段日子,先给朕盯紧了徐府。”

    徐府?黑衣男子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看了跟前的男人一眼。徐相都已经过世了,这个时候,陛下还要盯着徐家人,难道说是担心徐恪他……这是预备着要赶尽杀绝?

    “盯紧了就行,一旦徐恪有什么异常,即刻禀报给朕。其余的,什么都不需要你们去做。”没有听到他的应声,林祺风就能大致猜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东西了。然而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就这么干盯着是打算做什么,总不能说他是因为担心徐恪会出事所以才格外留心的吧?

    那就不是想要杀人了。无声地轻松了一口气,黑衣男子恭敬地应了一声,转头就退了出去。说实在的,要他对徐家人动手,他还真有些办不到。毕竟,徐相多年的好名声摆在那里,他也不是瞎的,他的心也是肉长的,难免还是会生出纠结之意,不用进退两难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而另一边,看着那道迅速消失在门外的黑影,林祺风就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看样子,连他的暗卫都误会了,那徐恪他,是不是会对自己误会的更深呢?只可惜,而今的他,却是连探究一下的勇气都再没有了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七章 前线的动摇

    并不知晓自家国君陛下的想法是怎么样的,此时此刻,秦峰站在翼城城守的府邸之中,遥望着瓮城的方向,一张过于凌厉的脸孔之上就透出了浓浓的复杂意味。

    大雍的军队就在那里,而且,他已经跟那方对峙了好些天,原本,是应该要速战速决的。可是,也不知道是怎么样了,每每开展进攻,他的脑海里就止不住地开始回响起那一日寒枭对他所说的话。他最信任和看重的师兄告诉他,他坚定不移要守护的牧凉古国已然被大雍人给渗透进去了,而且,大厦将倾,这个局面注定无法挽回。因此,即便他有信心可以战胜那个安远伯,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开始犹豫和彷徨,直到对方抓住他的痛脚,最后在他的进攻之下依旧全身而退。

    他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心产生了动摇的念头。对现有的牧凉,对现有的统治者,对现有的一切状况,他都开始心存疑虑或者不赞同,他甚至很难想象,这个国家要怎么把以后的路给继续走下去。他忍不住心忧,但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法子可想。寒枭让他不必过于执着了,可是,就这么撒手不管,真的可以么?他的故国故土,他的亲人朋友,最终都离不开牧凉二字,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做了叛徒,那他又要怎么对得起家族大义呢?

    一颗心仿佛是在滚烫的油锅里被反反复复地煎熬着,秦峰本来一直就处在进退两难的边缘了,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又突然收到了徐泽逝世的消息。据说,这位为国尽忠、倾尽毕生心力的丞相大人是被他们牧凉的君后娘娘给毒死的。因为徐家人搅乱了他们平宁王府在长丰城中一家独大的局面,更有甚者,还想倾吞他们的利益,继而到国君陛下面前卖乖。于是,一心为自家着想的安后再也坐不住了,索性直接出手,派人去送了一杯毒酒,一了百了的同时还能重创原本衣锦还乡的徐恪,一箭双雕,相当周全而完美的计划。

    以前他总觉得,牧凉只是在短时间里走了一段弯路。只要外有强将捍卫,内有贤臣扶持,他们的国君陛下终有一日还是会醒过来的。毕竟,整个大陆的局势再难,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牧凉不还是在遍地狼烟中硬生生地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么?即便是到了如今,除了强势崛起的大雍以外,又有哪个国家敢和他们相抗衡?所以,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他抱着这个期望,一盼就是好些年,直到如今传来了这么一个讯息,一个足以令所有牧凉人都扼腕的讯息。且不说徐相历经两朝,乃是当之无愧的国家栋梁,就光凭他帝师的身份,他也绝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有这么一刻,他真的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无力感自骨子里透出来。牧凉的天已经塌下半边了,既然人家都决意要自毁长城了,那他再在这里奋勇搏杀又是为了什么呢?

    “将军,一切都安排好了,弟兄们随时都可以出发,您看……”一个士兵从院外大步走进,一看见秦峰就双手抱拳,语速如飞地冒了一长串话出来。直到没有第一时间得到秦峰的回复,他这才隐隐觉出了几分不对的味道来:“将军,您……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整个人的气息都不太对的样子?他们这不是要去灭了大雍的人么,怎地还提不起精神来,莫不是还在担忧些什么?

    “没什么,接到一些消息,心里有些不自在罢了。”这是他刚做指挥使时就跟随在身边的副手,可即使是面对这个人,秦峰也不习惯将心底那一丝隐秘的不安和焦虑展现出来:“既然都安排好了,那照原计划进行就是了,不用再特意向我请示了。”按照他目前的状态而言,他很担心,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突然间改变主意,而后彻底颠覆掉一切。所以,为了杜绝这个可能性,他还是主动减少自己参与决策的机会比较好。

    “是,属下明白了。”郑重地点头应下,那士兵刚想要离开,却在即将转身的一刹那留心到了秦峰眼底一闪而过的沉黯和犹疑,他下意识地愣怔了一下,随即便停了脚步,有些不太确定地试探着问了一句:“将军,您是不是……知道了徐相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自己的这位上官和相府还颇有一些渊源。当年要不是徐相的赏识,只怕秦峰还不能那么快地脱颖而出,后来又坐上今天的这个位置,便说这是一份沉甸甸的知遇之恩,那也是不为过的。秦峰一向是个真性情的直爽汉子,在听闻徐相的死讯之后,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倒也在意料之中。

    “嗯?你也听说了么?”不意自己的心神如此轻易地就被人一眼看破,秦峰很有几分惊讶地侧头望他。他收到这个消息是源自先前出发时特意留在长丰城里暗中窥探的亲信,这已经算是异常隐蔽的渠道了。没想到自己手底下的小兵居然也有这种不为人知的耳目,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刮目相待。

    对上秦峰吃惊过后便只剩下狐疑的眼神,那个小兵也是相当的无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他显然是有一点冒失之后的小尴尬:“徐相在长丰城百姓那里还是深受爱戴和欢迎的。这么大的事,这天底下哪还会有人不知道呢?说起来,属下也是收到了家里的来信才得知的,当真是惭愧得很。”

    家里的……来信?秦峰眨了眨眼,好像在忽然之间就明白了什么似的:“你是说,长丰城里的百姓都知晓了?”这件事,居然没有做任何的隐瞒和封口?也就是说,差不多所有人都知道是安后对徐相下的毒手?可是,这怎么会的呢?一般出事出到这份上,第一时间想到的,难道不是立刻就隐瞒的死死的?

    “是啊,所以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辱骂安家,辱骂那丧尽天良的一对蛇蝎父女呢!”士兵尽管不明所以,可回答起来还是相当爽快的:“将军,这可是您一雪前耻的最佳时机,过了这个村子可就没这个店了。您若想为徐相报仇,那就无论如何得打赢这一场!只有在朝中拥有足够的话语权,您才能顺利上去,也才有为徐相抱不平的资格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下定决心

    打赢这一仗就能顺利晋升了么?秦峰苦笑着摇了摇头,为的,却是那小兵的天真无知。如今的朝中,若论话语权,还有谁能比得上安后?就算他真的为徐相抱不平了,那又能怎么样?国君会为了他们几个臣下的三言两语就废后亦或是将安悦儿押下大牢么?不会的,高高在上的那些人自然不会受到影响,而无辜枉死的那个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他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只是无用功罢了,除了能让他们昏庸的国君和奸邪的君后多过上一两天的安生日子以外,什么用处都没有。他曾经立下的那些保家卫国的誓言,早就成了荒诞的笑话。

    “传令下去,这一仗,务必将瓮城夺回来。”闭了闭眼,秦峰以一种极为低沉的语调开口吩咐道:“至于那些大雍人,若是跑了也就随他们去吧,用不着穷追猛打。”他或许,得先跟寒枭联系上,等确认之后再对这些大雍的军队做出驱处。毕竟,他一直以来坚持的信仰都被彻底动摇了,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再相信些什么,所以就需要一点时间,好让他把这些东西都给整理清楚。

    “随他们去?!”小兵闻言,一双漆黑的眸子在瞬间就瞪得大大的:“将军,您不是一直都说除恶务尽吗?就这么放任他们逃跑,那岂不是放虎归山?万一到时候那些大雍人卷土重来,那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非常尴尬了啊!”这么显而易见的局势,将军他没理由判断不了的啊,为什么今天偏偏就……

    “不必多言,我自有打算,你传令下去就是了!”干脆地挥了挥手,秦峰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冷峻至极:“记住,穷寇莫追!我们的目标是瓮城,不是那些丧家之犬!”

    这……这倒也是啊……那小兵怔怔地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家将军的英明神武:“是,属下记得了!一定遵从将军的号令,还请将军放心!”

    “嗯,退下去吧。”秦峰无意识地松了口气,眼看着小兵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他才拿起一旁的狼毫笔,匆匆写了一行字之后就开了后窗,继而打了个呼哨。很快,一只黑色的鹰就迅捷无比地落在了窗棂之上。秦峰抚了抚它油光水滑的羽毛,这才把自己写好的东西塞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竹筒里,然后又牢牢地绑在了黑鹰的脚上:“这一次就全靠你了,把信送到师兄那儿去,可千万别给我出什么岔子啊。”这只黑鹰是当年寒枭送给他的,那个时候它还小,将将能飞而已。这么些年来,他始终将它带在身边,可没想到刚一派上用场,为的居然会是这个。

    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那黑鹰颇通人性地用脑袋蹭了蹭秦峰的手,接着便拍着翅膀起飞了。秦峰看着它在上空盘旋了一圈之后迅速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眼神中就不禁流露出了些许的茫然和无措。

    哪怕是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可他依然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一切是对还是错。他曾经想成为为牧凉抛头颅、洒热血的忠臣良将,也曾想过要征服大陆上的其他各国,让他们对牧凉俯首称臣,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在筹谋着要断送这个国家的将来。把牧凉拱手让给别人,放弃抵抗,甚至大开城门地去迎接……这样的场景,是他这辈子都不敢去想象的,然而在今天,他却开始着手实施了。这对他来说,真是一件讽刺到了极点的事情。

    “如果要成为卖国贼才能给牧凉一个崭新的未来,那就,这样做吧。”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秦峰喃喃低语,嗓音含糊到连他本人都快听不清楚了:“师兄,但愿你的选择是对的,也但愿,你不会让我失望吧……”大雍,如果真值得寒枭为之效力的话,那他出卖自己的灵魂又有何妨呢?

    而那只寄托了秦峰所有期望的黑鹰,在飞了没多久之后就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所在。和青葛等人在密林中稍作调整的寒枭看着欢鸣着落在自己肩头的那只大鸟,一直绷得紧紧的一张脸就有了松懈的迹象:“他果然还把你留在身边,倒是不枉费我等了这么些时候了。”

    黑鹰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这丝毫不妨碍它对着面前这个男人表达亲昵之情。扇了扇翅膀,它朝着寒枭抬了抬自己的小腿,露出上面绑着的那个小竹筒。青葛看得啧啧称奇,脸上不由自主地就显出了十足的羡慕:“这黑鹰也太聪明了,用它送信可比鸽子要威风多了!”想想看,这么大一只猛禽,一般人可不敢打它的主意。

    寒枭抬手取下竹筒,展开里面的信纸看了看,神色间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而一旁最为性急的陈亮却是耐不住了,当即就一连声地问道:“怎么样了,那小子怎么说的?”

    “等他夺回瓮城之后,我们直接过去接收也就是了。”将那纸条攥在手心,寒枭的眼眸中闪过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轻松之色:“收拾一下,我们转去瓮城!另外,”他转头看了一眼青葛,快速道:“记得给小姐还有南诏那边传信。”事情进展之顺利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他原本还在担心要是秦峰负隅顽抗的话,自己应该如何对这个昔日视若亲人般的师弟下手,如今看来,倒是相当的省事了。也亏得那小子识时务,没有那么迂腐顽固,否则还当真是不好收场了。

    “是,我马上就去!”听到这个消息,青葛差一点儿没一蹦三尺高,当即一溜烟地就去找他刚刚还万分嫌弃的信鸽去了。主子他们得知这里的情况之后应该会很高兴吧,而且,都能动用南诏的那一位了,想来,离他们所期望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嘿嘿,最近可真是捷报频传啊。

第二百四十九章 转往大雍

    “没想到那个秦峰会那么干脆,直接就倒向寒枭这一头了,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将刚浏览完的信笺递给一旁的黎烬,宁玄意伸了个懒腰,一双好看的眸子都眯了起来:“在这里呆的时间也够久的了,是时候离开了。”自从离开了南诏,她基本上一直都窝在天狼城里。虽说偶尔也会骑马出去兜上几圈,可这里的气候对她的身体状况来说并不是很友好,为了避免让黎烬操心,她也总是尽量减少自己的外出时间,却没料到这一耽搁居然会这么久。

    草草地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黎烬将其放在烛火之上点燃,直到那一页纸都尽数化成了灰烬,他才淡淡地开了口:“等南诏那边大举进犯的话,牧凉势必会让此处的军队迅速回援,再加上你已经额外嘱咐了苍彧趁胜追击,这一批人,想要翻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所以,”他停顿了一下,抬眸望着和自己隔桌对坐的那个女子:“接下来,你是打算直接去大雍了么?”

    其实黎烬想这件事想了很久,也纠结了很久。一方面,他深知大雍是宁玄意所有噩梦的开始,那么多鲜血淋漓的画面,那么多至亲至爱的逝去,他实在是不想看到一个好不容易才重获新生的她跑到那里去折磨自己。那是心结,是一道永远都无法磨灭的伤口,就像他至今偶读不敢踏上泽国的旧址一样,他唯恐宁玄意一旦步入大雍就会失了常性。如果可以,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又遑论是要自己亲手将她给送回去呢?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早在他答应宁玄意要助她复仇之日起,他就知道这一行定然无法避免了。他早该有心理准备的,只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当这一天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之时,他的心态竟然会这么的复杂难言。

    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个平凡至极的男子啊,有着这个世上男人最普遍的弱点,他甚至有些担心,她这一去,他就再也抓不住她了。然而,这是她筹谋了那么久的计划啊,他又如何能出言阻止?为了自己的那点隐秘之思而牢牢捆住宁玄意的自由……这般小人的行径,他还当真是做不出来。

    “眼下所有事情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唯有大雍那边,现在还完全在依靠苍彧的人手,这一点可不太好啊。”一提到这个,宁玄意也是有些无奈。南诏国的精兵强将着实有限,能用来对付一个牧凉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不好再指望他分出身来,跑去幅员辽阔的大雍。因此,在现阶段,尽管贪狼的部队在她看来不是那么的得心应手,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好在木战和木野这对叔侄碰一起去了,不管是战斗力还是谋略方面,总体来说还过得去,否则她可真要坐不安稳了。

    “那你是要往越州去么?”无论心里怎么计较的,至少在面上,黎烬从来也做不出违背宁玄意想法的举动:“虽然木战他们率领的那支队伍算得上兵强马壮,但跟着他们冲在前线的话,未免过于奔波了。”战场上的风险他可以替她挡着,可身体上的劳累他却无能为力。行军打仗最是需要体力,以宁玄意如今的体格,在这件事上就只剩下了不合适这三个字。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打算这么做。”宁玄意笑了一笑,忽然伸手握住了黎烬的手:“我们去雍都吧。你不是,还要再去给萧隐看诊么,带我一起,我们深入敌人内部,来个里应外合。”

    她居然,想直接去雍都……黎烬不由一震,当下就面露惊疑地盯住了她:“可是那里,不是个好地方……你去的话……”暂且不论她在雍都有多少故旧,此番前往乍见之下会不会有什么差错亦或是露出马脚,单说她和萧隐之间的纠葛,他就觉得,在一切尚未尘埃落定的情况下碰面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变数太大了,雍都又是整个大雍的权力中心,而今战火没有全面燃起还好一些,一旦越州和李解那边的事情败露,又或者最终的合围之式形成,那雍都就会成为最水深火热的地方。他并不希望在稳操胜券的时候她还要如此的激进冒险。

    “没关系的,你难道忘了,我现在是宁玄意,跟大雍也好,跟故去的云后也罢,任何一点联系都没有了。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如此担心的。”紧了紧握着他的那只手,宁玄意嗓音低柔,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给你添麻烦,就乖乖地跟在你后面做个小药僮好不好?”

    “你这样的药僮我可用不起。”想起她年幼之时每逢他晒药材的那几天就来捣乱的情形,黎烬的眼眸中也不禁染上了无奈的笑意:“只是念念,你当真,想清楚了么?就非去不可?”纵然他对萧隐并不特别熟悉,可这两回跑下来,他也能看出那个男人再不是当年迎娶玄意过门时的样子了。他怕她一见之下再伤到自己,更怕其他可能发生的未知变故。若不是今天玄意主动提起,他还真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么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那就以南诏国护国公主、你的未婚妻的身份去。反正这事儿也是昭告天下了,而且以南诏和大雍现在互通有无的关系,我去例行拜访一下也算正常,没有谁会起疑心的。”说完这一句,宁玄意才慢慢敛了笑容,直视着黎烬道:“至于你的后一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想清楚了。有些事,要是不当着面亲自解决,哪怕过去了,也会在心里烂上一辈子。我答应过你,要和你好好地开始新的生活,只属于黎烬和宁玄意两个人的生活,那我就不能让云千雪的过往再横亘在我们两个人的中间。所以黎烬,这一趟,我非去不可。”

第二百五十章 信任

    而同一时刻,在灵渠皇城之中的楚予珩,也同样收到了来自牧凉的飞鸽传书。看着那寥寥几行却相当果断的字,这位南诏的君主一时之间也有些哭笑不得了:“我怎么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个傀儡皇帝了?而且还是很好使唤的那种!”人家指哪儿打哪儿不说,现在连青葛那小子传信过来都不带半分敬意了,当真是非常没面子了。

    “看来,是我们的公主殿下又有了进一步的指示了。”意态疏懒地倚靠在紫檀木大椅上,楚灏然瞥了眼自家侄儿的脸色,不由地就笑开了:“你自己说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认定了她能带给南诏一个崭新的未来,那你就只能全心全意地听从她的指挥了。不过,”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随即变得更大,还隐约夹杂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这样的日子想想也是挺惬意的,你完全不用操心什么,甚至连脑子都不用动,自有人在外面给你开疆扩土。这可是多少君王梦寐以求想要的呢,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是啊,皇叔你说得对,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楚予珩也只剩下了苦笑的份:“相比起宁玄意和黎烬的四处奔波,我只要待在御书房里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了,确实是不该再抱怨了。”他虽然并不清楚那两个人的具体计划,但这么长时间的走动和筹谋,怎么想都不会是件轻松的事情。说起来他还真佩服那一对儿,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居然能布下这么大的一局棋。相较之下,也的确是他比较没用,活该被轮番差遣了。

    “虽说宁玄意早就对我们表明过她真实的目的,而以她的能力和手段,咱们南诏这点基业也确实不会被她瞧在眼里……”“啧”了一声,楚灏然颇有些好奇地盯着上座之人打量了一会儿,这才继续道:“但是吧,我还是很想知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她会功高盖主么?”现在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楚予珩或许还不会对宁玄意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可等到将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整体的局面和人心会变化成什么样子,那就真的不好说了。

    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君主和有功之臣的关系就特别的微妙。在泼天的权力和富贵面前,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有且还有翻脸的可能,更别说是像宁玄意这种半路投诚过来的了。这个女人的心智计谋均属一流,如果楚予珩日后也要走上这条歪曲的老路,并与之为敌,那自家的前景恐怕注定要变得无比的惨淡了。

    “嗯?”像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楚予珩被这冷不丁的一问,霎时就愣了一愣:“功高盖主啊……那还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呢……”而且,就目前来看的话,差不多也是板上钉钉了。光是在南诏国内,护国公主协助皇上剿灭奸佞之臣的事迹就被说书人编成了无数个版本在反复流传。若论在坊间的名声,宁玄意可远比他要响亮的太多了。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单手撑着下颚,楚灏然饶有兴致地追问着:“你总不会想在功成名就之后赏她一杯毒酒吧?我可有言在先,以那两个人的见识,寻常手段怕是起不了作用。你要有那个心思的话,不如早点另辟蹊径,还更省事一些。”

    “皇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楚予珩近乎愕然地抬眸望向了他:“我何尝有过那样卑鄙的想法了?”还毒酒呢,有黎烬那个家伙在,他都不敢保证这杯毒酒最后毒的究竟是谁。他好不容易才等到祁氏一族的势力烟消云散的一天,这好日子还没过上多久呢,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耸了耸肩,楚灏然依旧是满脸无谓,看起来漫不经心到了极点:“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毕竟这种事情屡见不鲜,连你父皇都曾生出过类似的念头,我觉得能避免还是提前避免的好。”没有谁会嫌弃自己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他自然也是一样。他对皇权并没有什么野心,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侄儿深陷权力的漩涡而无法自拔。在这个世上立足,有站在一条线上的朋友自是要比把对方逼成仇人来得更好。

    “放心吧,我不会的。”明白他的好意,也听懂了他言语间的无奈叹息,楚予珩点了点头,却是难得郑重地道:“世人都有崇拜神灵和英雄的需要,像宁玄意和黎烬这种,大概生来就应当是被仰望的。至于我,我是君主,是天子,只要我在位一天,就无人可以动摇我的地位,又何苦要跟他们争这种无谓的虚名呢?但凡我是个有道明君,那世间的英雄也只有为我所用的份,这么一想,我欣慰还来不及,哪里又需要去计较什么。”他跟宁、黎二人,本就是互相利用、互相成就的关系,并不需要分得那么清楚。他十分明白其中的得失,也懂得把握这种分寸感,所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种事情,他还是不稀罕动手去做的。

    这么看来,这小子倒是比他那个不靠谱的父亲要通透的多了。楚灏然面带赞许地望了望楚予珩,随后便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散散漫漫地站起了身来:“行吧,你有数就好了。反正讨人厌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就不妨碍你操劳国事了。”若他所料不错,南诏国内的兵力也到了该动起来的时候了,接下来的日子,楚予珩怕是有的忙呢。

    “皇叔是要回花似锦么?”没有第一时间应下,楚予珩反倒是一脸正经地盯着楚灏然问了一声,待等到后者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抬手就将书桌上的一样东西隔空给抛了过去:“那就劳烦皇叔亲自走上一趟,把这个交给叶疏狂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领兵

    “交给我?!”琳琅玉坊的后院小楼里,叶疏狂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枚墨玉令牌,双眸中就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们……未免也太想得开了一些……”在明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之下,居然还敢将一国的兵符交托……他还真是不知道该说这南诏的皇室是胆子太肥还是脑子太瘦了。若是放在大雍,他根本都无法想象萧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没办法,谁让我们的君主就是这般的心胸开阔、用人不疑呢。”和他隔桌对坐,楚灏然只是摊了摊手,表示自己跟这件事并无瓜葛:“我只是奉命来传达一下罢了,你可以抗旨不尊。反正你也不是南诏国的人,按照道理来说,我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他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慢悠悠地接着道:“以你的身份,呆在这里着实敏感。眼下只有我跟陛下知道也就算了,可一旦这消息泄露出去,恐怕落你一个细作之名还是不难的。到时候情况会变成什么模样,你就自己慢慢琢磨吧。素闻叶将军治军严谨,想来对于这些律法也多有涉略,就不用本王再多做阐述了吧?”

    第一次面对面地跟人说这么多话,还是如此不要脸的用强权迫使人家就范,纵使楚灏然脸皮再厚,也禁不住地有些郁闷。说起来他还真是没有想到,宁玄意竟然能把大雍的抚国将军叶疏狂给收归麾下,而且还异想天开地准备让这个人反攻大雍。讲真的,要不是这个计策是那个狡诈如狐的女人提出来的,他一定会认为对方的脑袋是被驴给踢了。然而,现实就是宁玄意确实打算这么做,而他的那个宝贝侄儿也是又一次无条件地答应了。在明确知晓叶疏狂身份的前提之下,楚予珩还是毅然决定将部分黑羽军的统辖权给交出去。而且,对内,他们还需要统一口径,隐瞒这人的真实身份,哪怕对着护国公郭彦昭,也只说他是宁玄意的远方兄长。如此欺上瞒下的手段,楚灏然实在也是头一回见着,弄得他都觉着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才会由着那帮家伙这么肆意胡来。

    “容亲王这是在威胁我么?”叶疏狂眯了眯眼,心中的复杂程度却是相当难言。他当真没见过哪家的当权者会上赶着将重之又重的兵权交给外人,以至于不惜不顾体面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其实早在徐恪跟他聊过的那一天起,他就想了很多很多,其内心深处对于大雍的那一份坚持,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逐渐开始变得摇摇欲坠。不过最终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妹妹叶疏月的一番话。

    “哥哥,我们必须得承认,那里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了。”叶疏月当时那带着深切悲恸的眼神,他至今都还铭记在脑海里:“我们被怀疑、猜忌甚至驱逐和暗杀,我们的亲人和朋友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屠刀下……那么多的鲜血,那么大的伤痛啊!哥哥,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至少对我来说,萧隐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为千雪和云伯伯一家偿命的!”

    是啊,仇人。在所有的这些事情发生之后,大雍的一切美好就都随着萧隐的残忍无情灰飞烟灭了。那片土地和居住其上的人们并没有错,有错的,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帝王。而他,可以亲手将原先交给萧隐的那些东西给夺回来。大雍不能变,并不意味着大雍的皇帝不能变,哪怕是冒着大不韪的名声,在史书上遗臭万年,他也一定要送萧隐下地狱!

    而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宁玄意事先设定好的计划于他而言也就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好在,她似乎也是担心他有所顾虑,第一战,并没有直接将他安排去大雍,而是就近选择了牧凉。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南诏人会将他们最为看重的黑羽军交给自己。

    “威胁倒是不至于,只要你收下这东西,那么一切都好说。”抚平自己衣袖上的一道褶皱,楚灏然面不改色:“又或者是,向来以骁勇善战闻名大陆的叶将军也生了胆怯之意,所以才不敢领兵前往了?”要不是叶疏狂的本事连郭彦昭这等老将都赞不绝口,且其名声之响亮,连他都听到耳朵快长出茧子,他才懒得这般苦口婆心呢。只希望宁玄意没有看错人,这一回,能让他们的黑羽军物尽其用吧。否则,不说别的,光是坐在这儿唠叨上半天,他就已经亏大了。

    修长的手指轻抚上墨玉令牌的表面,叶疏狂只是微微一笑:“用不着威胁过后就用激将法,我还不至于连这种简单的把戏都看不透。”说着,他抬眼望向楚灏然,其视线之专注,似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把这个人看穿:“要我奉旨也很简单,我只想知道,这支队伍是不是由我全权负责?作战中途,又会不会出现其他任何一点变故?”黑羽军再厉害,也终究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人马。如果楚予珩他们不配合,随便哪一处细节上的限制都会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行军打仗不比其他,他可不想再被人背后捅刀子了。

    毫不犹豫地点了点下颚,楚灏然回答地也是十分爽快:“这是自然。这支黑羽军整整三万人马,只听你一人号令,你想怎么指挥都可以。另外,陛下还特意传了口谕,授你便宜行事之权。毕竟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只要是为了最终的胜利,我们不会干预你的任何行动。”事实上,这还是楚予珩那小子提出来的。如今看来,却是他比较有先见之明了。

    居然,可以放任他到如此程度么?叶疏狂眼眸微闪,心中却禁不住再一次叹息出声:“好,那我遵旨就是了。”径直将那令牌收入怀中,他这一下子倒是变得果断异常了:“既然你们愿意委以信任,那叶疏狂定不辜负!”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发前的准备

    “哥哥,你这样去的话确定没有问题么?”叶疏月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好在这段时间朱颜一直在帮她悉心调理着,面色倒是比之早前还要红润上不少,便是瞧着都让人觉得心安。而此时,她正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手拿着一张白色的巾帕不时地将叶疏狂额角的汗水给逝去,眉眼间也是颇有几分不安的神色。

    “能有什么问题,你哥我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不过是带兵配合着宁玄意打上一仗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一边咬着牙忍受着自己半边脸上的极度不适,一边勉强扯着嘴角安慰自己的妹妹,叶疏狂也从来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对你哥有点信心,我说过会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把这个大侄儿给我生出来的!”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是不是朱颜手中涂抹的药量增多了一些,他下意识地嘶了一声,连那张英俊的面孔都变得接近扭曲起来。

    听得这动静,朱颜不由地就停顿了手里的动作,冲着叶氏兄妹就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实在是抱歉,这易容膏虽然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很快改变一个人的外貌,维持的时间也算长,但唯一的不好就是敷上脸的瞬间,那种刺痛以及瘙痒到骨子里的感受,通常是没有人能忍得了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东西的安全性就变得特别的高。因为很少有人碰,也就基本没有人知道,被发现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叶将军尽管安心打仗就可以了。”

    其实这也是黎烬倒腾出来的玩意儿,但说穿了,那也只不过是个半成品。依那位主子的手段,完全可以将这上脸时的副作用可减小到几乎感觉不出来的,可他就是懒得费那个劲,也带了几分恶意戏弄别人的意思在。如果用这东西的人换成是自家小姐,恐怕他一夜不睡也会加班加点搞个温和版出来的。这才是朱颜对叶氏兄妹深感抱歉的原因,然而这些隐情,她自己心知肚明也就罢了,那是绝对不可以宣之于口的。否则啊,下次要遭殃的不是青葛,而绝对是她自己了。

    “没关系的,这点小困难,我还是能够克服的,只要不让外人看见我的真容就足够了。”的确,那种几乎刺骨的痛痒太难形容,他忍耐地也极为辛苦,但相对于他接下来要做的那些事情,这还真算不了什么。毕竟,不是每一个将领都能有叛国反攻的胆量的。他也只能用这种拙劣的法子,来尽量减少自己的麻烦,同时,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可以遮掩的假面,让他的心理不再那样的备受煎熬。

    “那这个时间要维持多久呢?”看着自家哥哥的脸逐渐被那黑乎乎的苦涩药膏涂满,叶疏月总是觉得心里不太好受:“他不会一直又痛又痒下去吧?”说起来,哥哥原本是不必走这一遭的,可他就是为了自己,才勉强做出这种违背自身心意的事。叶疏月单是瞧着,心底的愧疚就快要将她给悉数吞没了。

    “放心,也就是刚涂上去的半个时辰,等皮肤适应了就好了。”手法熟练地将叶疏狂的整张脸都覆盖住,朱颜擦了擦手,直起身来呼了口气:“过个一炷香的时间洗掉,到时候叶将军就知道效果了。”说着,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言语间就止不住地透出了几分好奇:“说起来,这一趟也不是非叶将军不可的。您若是不想去,跟小姐直说也就是了,她总不会刻意为难的,又何必……”非得用上这样的法子呢?且不说行军打仗有多么凶险和不可测,光是叶疏狂原本的身份,要说服自己接受眼下这个局面就已然很不容易了。在朱颜看来,宁玄意从不会强人所难,眼前的这个男子,或许没必要逼迫自己到这个地步。

    感受着面庞上恍若火烧一般的灼痛和刺痒,叶疏狂绷紧了一张脸,连带着嗓音也是异常的低沉:“她对我叶氏的恩情不小,我说过,纵然是豁出这条命相抵也没什么关系,又何况只是打上一仗呢?而且,”他回忆着宁玄意和徐恪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字句,眼神中也是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几许释然:“她这也是在给我机会,一个从头来过、浴火重生的机会。我如果连这点都看不透,那以后又要怎样照顾妹妹还有振兴叶氏一族呢?”

    叶氏世世代代忠于大雍的美名固然重要,可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今天这个程度,他又怎能继续执拗地死揪着过往不放呢?况且,云家这个现成的例子都摆在眼前了,所谓名声,不过都是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但凡那些东西可以换回云家满门、换回千雪和萧陵,那他毫不犹豫地就会倾尽所有。只有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哪怕不是为了报恩,而只是为了疏月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儿,他也要抛弃前尘,为将来搏上一搏。至少,他要在天机大陆上重新站稳脚跟,为妹妹谋得一线生机。而眼下,宁玄意把这么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都送到他手边儿了,他若是还改变不了自己的想法,那可就真的白活了这大半辈子了。

    看来,还真如小姐所说,这个人终于是想通了呢。朱颜笑着眯了眯眼,却是转身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件银色的软甲:“将军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就不再多言什么了。只是此去路途注定不太平顺,牧凉古国再不如往昔,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件软甲是掺了雪域天蚕丝织成的,虽不说水火不侵,但挡一挡刀剑还是绰绰有余的,请将军不要嫌弃,贴身穿好,也算是让王妃定一定心。”这也是宁玄意早前交代过的,要是叶疏狂执意不去,那就由她出面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了这兄妹俩。可一旦他应下了这一趟差事,她就要务必将这防身的物件交给他。毕竟,萧陵的死是宁玄意心中永远的痛,她黯然神伤了太久太久,自然是不希望看到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夜会

    雪域天蚕丝……他有多长时间,再没有看见过这东西了?即使已经在前往牧凉都城的路上了,叶疏狂也还是忍不住摸着胸口那一丝沁凉略微发怔。上一次瞧见,依稀还是千雪在宫中之时,她身上所着的那一袭标志性素衣,以雪域天蚕丝所织就的天丝云锦。他明明记得,那种蚕儿万分娇贵难得,只有千雪才会豢养的,怎么如今连宁玄意手中都有这种东西流出了?

    难道说,那个神秘的女子和千雪有旧?这个想法宛如一道闪电般地从叶疏狂心头掠过,却令他莫名地有一种荒唐感。这两个女子,一个身在庙堂,一个远在江湖,而且个性差异还那么大,这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交集存在呢?然而,要真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为什么又能拿出如此贵重的银色软甲,又为什么还要耗费那么大的代价来救他们兄妹两个呢?如果只是想借助自己的力量的话,她有的是其他更便捷的法子,大可不用如此费时费力。何况,难道她真就非自己不可了?也不见得吧。

    总而言之,这个念头兜兜转转,一直在叶疏狂的脑海里盘旋,直到他们快要逼近长丰城外了,他才勉强按捺住了心神,继而开始全神贯注到面前的战事上来。

    “叶将军,前面再有几十里就到长丰城外了。”一直在最前方探路的斥候这时来报:“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片树林还算茂密,过了这一段,前头就都是光秃秃的平原了,并不适合我们隐藏身形。所以将军您看?”南诏的黑羽军从来都是训练有素,即便这回派来的主帅并不是他们所认识的,可只要上峰开了口,而这位叫叶漱的男子手持兵符,那所有的一切就都不叫事了。

    不过这个叶漱也着实是个人物,明明瞧着其貌不扬,言行举止似乎也没有任何过人之处,怎么就能够得了陛下的青眼且甫一上位就直接执掌黑羽军呢?若是郭彦昭将军前来,他或许还能理解一些,可换成是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他心里就止不住地开始犯嘀咕了。当然,一码归一码,在日常军务上,他还是丝毫都不会懈怠的。

    “那便安排一下,就地驻扎吧。”叶疏狂没有多想就下了命令。他们这一趟,本就是来攻打牧凉的,也没有任何偷袭的打算,并不需要多做掩饰。然而,顾虑到徐恪还在长丰城中,且后续事宜还要与之相配合,贸然进攻却是不行的。所以,还是先按兵不动吧。想着,他当即下马,转身就冲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小兵道:“一会儿入夜了就把信鸽放出去,记得,千万别让任何人看见。”

    “是,将军放心,属下一定谨慎行事。”垂首抱拳,那小兵连头都不抬,眼瞅着四周的军士都开始忙碌,当下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徒留叶疏狂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望着他异常轻盈的步法,一双黑眸中就闪过掩不住的赞叹。不愧是灵医黎烬手底下出来的,单是这一身藏而不露的功夫,只怕就十分不容小觑了。

    “将军此行不易,可朱颜终究是个女子,不方便在军中行走,更何况还要照顾王妃的身子,所以这一回就只能派个小厮帮忙张罗了。虽然他诸事平平,但好歹也被主子**过,总算上得了台面,而且绝对忠心,将军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给他也就是了。”想起自己易容完成之后,朱颜一边面带歉意一边将这人交给自己的样子,叶疏狂就不禁摇了摇头。诸事平平……这话也亏得那丫头能够说得出口,真不知道是那一群人眼高于顶还是过分谦虚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自己能联系到徐恪就好了。抬头看了看天色,叶疏狂大致估摸了下时间,随即就拿出地形图仔细揣摩起来。虽说他也曾跟牧凉交过手,但到底此一时彼一时了,为了不耽误宁玄意的事,他无论如何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行。

    是夜,月凉如水,黑羽军驻扎着的这一片密林间也慢慢地起了一层薄雾,远远看去,朦朦胧胧,似云若烟,叫人看不分明。而在这样的一地深沉静谧之中,只有营地中央的几点火光还隐隐亮着,营中上下,除了值夜的军士往来巡逻,其余的人皆已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南诏距离牧凉虽然并不是很远,可他们一路负重行军,紧赶慢赶,实在也是人疲马乏了,能抓紧时间多休息一点是一点。毕竟,等到真正开战,那可真就是生死一线的血腥修罗场了,如果因着一时疲累而丢了性命,那是万万不值当的。

    就在这时,一道鬼魅一样的影子破开薄雾疾速闪过,几个纵身间就跃到了营地当中,而后消失不见。其速度之快,动静之小,连几步开外的巡逻士兵都没有察觉,只是隐约感受到了一点儿异样的空气流动。然而,等他回过头来,定睛去瞧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是以,那个小兵只是耸了耸肩,暗暗地嘲笑自己疑神疑鬼,竟然连风声都会听错,然后再不停留地就走开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怀疑的这当口,那个黑色的人影已然出现在了叶疏狂的主帐之中,甚至,还眸带戏谑地望向了面前的男子:“你竟然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这么灰不溜秋的肤色、平庸而不起眼的五官,怎么瞧都跟大雍曾经的抚国将军扯不上关系。要不是他跟叶疏狂有过来往,又一向深知黎烬的手段,只怕他都要以为自己这是跑错地方了。啧啧,这种神鬼莫测的能力,还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具有的,黎烬那家伙,也确实是不简单了。

    “我在牧凉露过面,以真容示人,恐怕会给宁姑娘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放下手中的书卷,叶疏狂望着一身夜行衣的徐恪,不由地就扯了扯唇角:“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要来得更快一些。”

第二百五十四章 盘算

    按照他的估计,徐恪应该至少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会露面,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早就过来了。现在的夜色固然已经深沉,可离人警惕性最差的黎明时分还有好一会儿呢,想来长丰城的守备也算森严,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让他给溜出来了。

    “就那些酒囊饭袋一样的货色,想要拦住我,怕是还难了点儿。”大步走过来在叶疏狂对面坐下,徐恪半点儿不客气地就给自己倒了杯水:“说起来,楚家叔侄对他们的这支黑羽军可自豪着呢,还号称是什么南诏第一军……呵,还不是同样没发现我!若我是个刺客,他们这会儿就该痛哭流涕了。”说着,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而却是盯着对座之人就换了个口气:“我之前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没想到改变心意还挺快的。啧,也算是对得起玄意的救命之恩了。”

    之前跟叶疏狂在琳琅玉坊有过那样的一番交谈之后,他倒是很肯定这个男人最终还是会归于宁玄意麾下的。只是,叶疏狂态度的转变之快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早先还在盘算着,会不会是楚灏然亲自带兵过来的。没想到宁玄意那么狠,径直就把这个人给划过来了。

    “不是听你说的么,士为知己者死。”顺手把自己的茶杯给递了过去,叶疏狂的语气格外自然:“大雍变了,我自然也得跟着变上一变。何况她对我们叶家的恩情太大,不走这一遭,我怕是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更重要的是,他的确需要突破一下自己的心房,让过去的那个叶疏狂留在回忆里了。

    白了他一眼,徐恪认命地给他倒满水,口气却也是随之松动了下来:“你能想通便是最好。以你的能力,再加上整顿之后的黑羽军,对上牧凉我也多少安心一些。”楚灏然那家伙虽然不弱,但总归不是个适合战场的料。再者,尽管牧凉这些年多有衰颓,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万事还是得小心起见。而有了叶疏狂,这一切自然就不一样了。或许,此一战能比他想象中的更为顺利也说不定。

    “承蒙你如此看得起我,”叶疏狂摊了摊手,面上的神情却也有些无奈:“那倒不妨跟我说说,现在长丰城中的状况如何了?”他到底是临危受命,即便对黑羽军能做到全然的掌控,也必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得心应手。因此之下,熟悉敌方的内幕就成了重中之重。反正徐恪也是现成的消息来源,不用白不用,谁让他早先怂恿自己来着。

    修长有力的手掌转动着杯子,徐恪的脸上笑吟吟的,再没有了早先时候在府中那样哀戚的样子:“帝后反目,民怨沸腾,再加上一片散沙的朝臣……我敢说,牧凉从没有什么时候会比如今更好下手的了。”安悦儿被圈禁在宫中等候判决,而安天河至今都被苍彧牵制在塞外,生死不知,平宁王府的那一派势力纵然有心想蹦跶,那也是群龙无首,投鼠忌器,先不先就弱了三分。至于林祺风么,现在也正被方轶等一干大臣闹得头疼,再加上城中四起的谣言、躁动的百姓,他能有空休息一下就算好的了,又哪儿来的精力抽身再去顾及其他呢?

    那确实是比意想之中的局面要好上太多了。叶疏狂怔了一怔,随即便想起了自己在临行之前匆匆扫过的那些情报:“听说,你父亲在这一次的纷争中过世了,不然的话,牧凉国内的风向也不会变得这么快……”说着,他好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这才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呃,你节哀顺变……”他也是听闻徐恪和其生父的关系并不好,而前者进来时的模样又太过正常,所以才顺口问了一句,可这话刚一出口,他就明白其中的不妥之处了。

    即便人家父子的关系再不和睦,那也是实打实的血脉亲情,他这么一说,仿佛徐恪为人冷血残酷,为了达到目的连亲生父亲的性命都不放过似的。且不说徐恪本人是不是真的伤痛,单他这种口气,就已经是大大的不合时宜了。偏他又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这连着一番磕巴下来,生生把场面弄得无比尴尬。要不是徐恪的涵养不错,叶疏狂都觉得他要跟自己打起来了。

    好在徐恪也看出了他的为难,念着他是宁玄意放在心眼儿里的人,他对此也就表现得格外善解人意:“没关系,我素来想得开,无妨的。”说着,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朝着叶疏狂就眨了眨眼:“如果你打算尽快攻城的话,我倒是有个绝佳的法子,就是不知道叶将军肯不肯采纳了。”他再如何为了宁玄意奔波劳累,可在面上,他终究还是牧凉的子民。哪怕是楚予珩和楚灏然在此,恐怕这个时候也不会全然相信于自己,更何况叶疏狂跟他本就不算熟稔。所以,他也只是将建议开诚布公地讲出来,至于愿不愿意陪他冒这个险,那就要看叶疏狂的决断了。

    “什么法子?”叶疏狂果然来了兴趣,当下也就抛弃了先前的话题,继而一脸好奇地盯紧了徐恪:“只要你肯说,那我就一定肯采纳。”他的目标只是帮宁玄意攻下这里,至于后续要如何处置,或是其中要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他根本都不在乎。想来以南诏皇帝的个性,也做不出什么危害平民的事情,那他也就不用顾忌太多了。

    “你就不怕我使诈么?”见他答应地这般爽快,徐恪也是表现的相当意外:“我可是牧凉国人,你不担心我会临阵倒戈或者反陷你于不义之地么?”

    “我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就算你真要算计我,为了报恩一死,我也是死得其所了。”叶疏狂闻言,却是爽朗一笑,十分的不以为意:“再说了,宁姑娘那样的人既然都肯全身心地将此事托付于你,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怀疑呢?但凡你说,我去做也就是了,何惧之有!”

第二百五十五章 坐立不安

    并不知道有人都开始在打自己国都的主意了,此时此刻,深夜未眠的林祺风依旧在延年殿中来回踱步,连半分睡意都不曾有。他还在等着自己的暗卫首领回来禀告消息,而且,只要一天没有确认,他就一天不得安生。别说是睡觉了,他这几日连饭食都不曾好好用过,以至于前些年被酒色掏空而虚浮的身子都跟着清减了不少了,看起来无端地苍老和憔悴。

    然而,即便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允许他这般透支,他也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定下心来。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朝野上下还是后宫外院,都实实地让他操碎了心。方轶等一干顽固的臣子需要安抚,外头躁动的暴民也需要镇压,再加上还在坤和殿闹腾不休的安悦儿以及在相府之中尚且不知道如何的徐恪……林祺风真的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自从登基之后就再没有这么劳累过了。

    好在,他的暗卫似乎也通晓了主子的心意,正在他踱得快要失去耐心的当口,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悄然掠进了殿中,而后,便在林祺风的跟前跪了下来:“请君上恕罪,是属下来晚了。”他倒也不是存心的,只是如今事情繁杂,过于重要的又不能假手于人,只能他亲自去办,难免会分身乏术。说句实话,其实他这个点能把一应事务都料理干净就已经是卯足了力气了。

    “起来吧,朕也知道你的难处。”林祺风停住步子就叹了口气,面上的急迫也是显而易见:“快说说看吧,朕交代你去查办的事都进行的如何了?可有切实的结果了?”这说起来也是他自己的不是,前些年,因着和安悦儿的同病相怜,又碍于他心底的那份意难平,所以他打从坐上这个位置起就放纵自己沉入了酒色的无底洞。不仅把大部分的权力都给了安悦儿,就连他们平宁王府势力的不断扩张他都没去过问,只一心用那些纸醉金迷的东西麻痹自己,好让他不再记得或是惦念心中那个根本就不能说出来的人。

    也算是自食恶果了,这般退让纵容的最后结果就是即便在这偌大的宫城里,他得用的心腹之人也并没有多少。更别说他现在是跟安悦儿彻底翻了脸,打算把她交出去祭天以平民愤了。所以,这其间的过程是丝毫都马虎不得,让谁去经办他都很不放心,一圈扫下来,可不就剩一个暗卫头领了么。

    “属下夜探过平宁王府了,也去瞧了君上您所说的那瓶药。”说着,一身夜行衣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男子抬手就奉上了一个由青玉雕琢而成的精致小瓶子:“就是在君上所言的暗格里找到的。不过,虽然瓶子还早,其中的药水却是早就空了,这般说来,就可以确定这瓶醉生死是用在了徐相爷的身上了。”这些都是林祺风自己提供出来的消息,而他只负责去现场验证而已。光是看眼下的结果,依他所想,怕是该给他们的君后娘娘定罪了。

    凑近一眼看了看那个玉瓶,林祺风并没有要伸手接过来的意思:“嗯,这件事能确定就好了。稍后朕会亲自拟下圣旨,明儿一早就给坤和殿送过去!”今天晚上也实在是累了,否则,他可不介意亲自去看看安悦儿被人用真相戳破之后的那张脸,肯定会特别精彩的。等到明日,他倒要看看,在确凿的证据面前,这个女人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是。”黑衣男子低低应声,继而又接着回禀道:“至于相府那边,因为守备过于森严,所以属下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得以潜入。”说着,他自己都禁不住有些疑惑了,一个失去了主心骨的府第而已,哪怕当年徐相权重之时,尚且没有拿出这种阵仗守卫家宅,怎地现在都快树倒猢狲散了,反而倒变得固若金汤了?

    “哦?”才走到一旁的桌案后坐下,一听到这一句,林祺风不由地就又挺直了腰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徐恪他……是不是还是很难过,意志消沉的那种?”虽然他本人从未去过相府吊唁,只是派人送去了超过份额的厚重吊礼,但那么多人进进出出,作为徐府主事人,徐恪的情态又怎能不被其他人给传出来呢?

    这些天来,他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关于徐恪的清瘦和憔悴,至于他的心理状态,林祺风无法想象也更加不敢去猜测。这种难以描述的心境过于复杂,所以他便索性让手下暗中观察着徐府,事无巨细都给他报上来。或许,用这种最原始的法子,他更可能琢磨出徐恪的心思。

    “这个……”黑衣男子一说到这里就显得有些迟疑起来。且不说他跟徐恪接触的次数并不多,也就不存在多了解他这种情况。单论他们君上对一个男子的日常生活状态关注到这种地步,本身就已经有点儿不对了。可是吧,君命不可违,该禀告的还是得禀告:“其实也还好,徐公子这段时间操持丧事,忙碌到没有个歇脚的功夫,瞧着干瘦了一些也是有的。至于其他方面,恕属下直言,似乎还是一切照旧的,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常,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

    每天处理完府中的大小事务、人情往来之后就去徐相的书房里对着从前的字画发上大半天的呆。偶尔也会写写画画,神情看起来也会自如不少,但仍旧是郁郁的,并没有多少精神的样子。而且,每逢天黑,他就基本上用完膳回屋早早睡了,半点儿异常都没有,哪怕他这个盯着的人都觉得无聊,也不知道自家君上究竟能从中发现出什么来。要他看啊,只怕长丰城中那些世家权贵的老爷子的夜生活都要比徐恪这个俊美少年精彩不少呢,哪里又值得大惊小怪了。当然,这话是不能当着林祺风的面说的,是以,他也只是把徐恪的日常作息给交代了个便,其余的,愣是半个字都没有多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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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醉三生介绍:
幼年离丧,身世浮沉,她以亡国公主之名抛却前尘,无怨无恨,笑面新生。 红妆驭马,素手持枪,她以一届臣女之身纵横疆场,心怀天下,傲视群雄。 原以为与他并肩而立,从此江山如画、盛世繁华。可一朝风云惊变,地狱天堂也不过咫尺之遥。 陈年的血痂被揭开,新鲜的伤口又淋漓,再难不恨,再难不悔,再难不怨。 无论何时,你还有我。男子温柔低语,默然守护,依稀旧时模样。 然而受尽磨难、遍体鳞伤,她是否还能一如当年、不改初心?浮醉三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醉三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醉三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