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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绚野     浮醉三生txt下载     浮醉三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 唱念做打

    长得跟自己相似的女子……这一下子,徐恪感觉浑身的寒毛都快炸起来了。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被女的用这种方式觊觎恐怕都好受不到哪儿去,更别提是被一个大男人了。当然,如果宁玄意愿意对他这么牵肠挂肚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只不过,对象是林祺风,那些个长得像他的,居然还都是女子……他现在简直都有直接跑回延年殿弑君的冲动了。

    “你再敢多说一个字的话,我不能保证不会在他定你的罪之前先灭口。”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徐恪差不多是竭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心绪平缓了下来,继而便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朝着安悦儿警告道:“我知道你不是傻子,胆敢说到这份上,这事情估摸着不用去验证也会是真的了。”

    “恪哥哥,你这是……相信我说的话了么?”在听到他杀意盎然的前半句之时,安悦儿的心还跟着颤了一颤,可那后半句却又仿佛是暗夜里的烛火,一下子又将她眼底的希望给尽数点燃了:“所以你看,林祺风他的动机才更大对不对?恪哥哥,我真的没有动过伯父分毫,我可以对天发誓的!求你,千万信任我这一回!不要让林祺风那个真正不怀好意的小人得逞啊!”

    既然她的夫君先行不义之举,那她也就用不着再客气什么了。那个男人不是很在意徐恪么,不是很担心他对自己的任何看法么,好,那她就偏要将他的意图说得不堪、说得直白!她要让徐恪看到林祺风的内心深处到底有多么的阴暗和丑陋!更何况,眼下父王没有回京,平宁王府的实力大受影响,她如今被困宫中,基本上就是俎上的鱼肉了,若是不能借由徐恪之手趁机逃脱,那等到所有的罪名都被实实地扣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要翻身就更是难上加难了。所以,今晚这一次会面就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一定要死死地抓住,无论如何都要说动徐恪,让他好歹助自己一臂之力。

    双眸如电一般地审视着她,过了许久,徐恪才往后退了几步,靠到了一旁的一棵树下,连带着语气都跟着轻巧了不少:“我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安悦儿,明日一早,所有的事情就都要尘埃落定了。即使你拿得出证据去证明,只怕林祺风也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遑论你还什么都没有呢?”能拿给他看的那些,充其量也就能证明林祺风有杀人的动机而已,至于那可以落实人罪名的铁证,林祺风手里拿着的,可比她要有力的太多了。

    “所以悦儿求恪哥哥帮我!”安悦儿何等精明,话音刚落就听出了他话语间的松动之意,当即双膝一软,冲着徐恪的方向就径直跪了下去:“而今我父王生死未卜,平宁王府眼看着就要被一朝倾覆,我孤身一人飘零宫中,还求恪哥哥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面上,好歹给我一条生路!我知道你可以办得到的!”不管是林祺风对他的放纵还是他本身的实力,要在皇城之中来去自如都是不成问题的。这一点,安悦儿早先就充分领教过了。是以,眼下她只盼着徐恪能给她指一条明路,让她能从宫中顺利脱身,只要能回到平宁王府,她就还有可用之人,也不至于太过被动,任由林祺风宰杀。

    能屈能伸,还真是个人才啊。惊讶于安悦儿不同于以前的改变,徐恪挑了挑眉,倒是没有立马就表态:“帮你离开皇宫,这确实是不难。可这对于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说着,他瞥了眼延年殿的方向,眸中涌动的神色愈加凉薄:“你们夫妻俩都以为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就很不错了,难不成你们两个如今斗法,我还要硬掺和上一脚?坐着看戏不是更好么,我又何苦这么费时费力,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恪哥哥莫非不想为伯父报仇么?”毫不犹豫地膝行向前,安悦儿一把攥住徐恪的衣袍下摆,神色更加的凄楚无助:“我被冤枉是小,可真正的杀人凶手还在这世间逍遥岂不是太没有天理了?恪哥哥为人一向爱憎分明,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我就这么罔顾是非吧?如此一来,伯父的在天之灵怕是也不得安宁,为人子女,难道就真的忍心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么?”

    “你还当真是口齿伶俐,连这样的帽子都敢使劲往我头上扣。”任由她摆出那样的一副姿态,徐恪嗤笑了一声,连动弹的意思都没有:“行了,你我是怎样的人,彼此都心知肚明,也用不着再惺惺作态了,我不吃你那一套。”他的怜香惜玉之心,基本上都用在宁玄意的身上了,对其他的女人,尤其是像安悦儿这样心思诡诈的,他还真的从没有放进过眼里。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的心上人心如铁石,着实是不好打动。但凡她能有安悦儿对待自己的半分用心,恐怕他都要在梦里头笑醒了。

    这个男人,居然连最后的一脸面都不肯给自己了。安悦儿的一口银牙几乎快把自己的嘴唇给咬出血来,可在抬起头仰望徐恪的瞬间,却仍旧是那张企盼垂怜的孱弱面孔:“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你今晚助我一臂之力,等我整合了平宁王府的势力,我可以帮你揭露林祺风的真正嘴脸的!恪哥哥,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徐恪也不禁感慨这女人的内心之强大,都到了这般地步了,竟然还能演得下去。凝神细思了一会儿,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下巴,这才慢慢地道:“这回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好吧,看在你我们如今勉强是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份上,我答应帮你这一回也就是了。”逃出宫去而已,即使林祺风对他的管控再严上几倍,那也是不在话下的。只不过,没了主子的平宁王府真的还能有安悦儿口中所说的那般实力么?他倒是有些好奇了,只盼着她这一次不要让自己太失望就好。

第二百八十七章 人犯消失

    翌日一早,林祺风才刚更衣洗漱完毕,忽听殿外便是一阵万分急促的脚步声,还不等他皱眉,侍候在外间的宫人就大步走了进来,且脸上还带着一种异常焦虑的神色。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看出来人极力掩饰却依旧无法藏住的慌张,林祺风的心中隐隐涌动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但还是尽力维持住了面上的平和,沉着嗓子就先问了一句。今儿个他要当着满朝文武宣布安悦儿的罪名,顺带着惩治安天河出师不利的罪过。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不是小事,需要格外费神才是,他可不希望在此之外还生出什么其他的事端来。

    “启禀君上,君后娘娘……君后娘娘她……”那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却是连话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君后娘娘她不见了!”

    “什么话?!”林祺风闻言,霎时间勃然变色,下意识地就朝前猛踱了几步:“什么叫不见了?!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呢?殿门口的守卫都干什么吃的!”这可是皇宫大内啊,整个牧凉守备最森严的地方!安悦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他明明早就令下面的人要严加看守的,为何昨晚连半点儿风声都不曾传来,今天一早就冒出了这么个消息呢?难不成还是她人间蒸发了?!

    “奴才……奴才也不知啊!”很少看到自家主子动气的宫人吓得在地上连连叩首,短时间内额头上便青了一大块:“今日清晨,奴才奉君上之命前去坤和殿传召娘娘,可是才一到那里就发现殿中人影全无,连守门的卫士都不知道是何缘故啊!”当时的情景可真是相当的诡异,吓得他一个激灵,只在殿中草草地扫视了一遍就忙不迭地赶回来禀告了。他不过是个小角色,今日传话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谁能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呢?若是因着如此就落了罪状,那他可真是冤地不行了。

    连守门的卫士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林祺风的眼角猛地跳了一跳,却还是耐着性子继续盘问:“那殿中情形如何?他们昨儿个守在外头就没有听到里面有传出什么特别的动静么?”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安悦儿会平白无故地消失,这其中一定是有迹可循的。否则,她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自己要落实她罪名的前一天才不见。可如果真如他所想的话,那他这个发妻和她背后靠山的实力或许就要远超他的想象了。这对如今的他来说,着实是算不上什么好事。

    “奴才大致询问过他们了,说是什么都没有听见。”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止不住地滴落下来,可那宫人硬生生地忍着,竟是连抬手擦一下都不敢:“至于殿中的话,依奴才所见,并没有外人闯入过的迹象。就连娘娘的寝室都齐整非常,显见得昨晚根本就没有安寝。”他还生怕是歹人偷闯入宫,将娘娘给劫走了,然而坤和殿里的东西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明显又不是,所以他看得胆战心惊,就差没当场念个阿弥陀佛了。

    连寝室都不曾用过,那就意味着安悦儿很有可能昨天晚上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林祺风的面色已经黑沉如锅底,看得出来也是恼怒异常了:“把昨晚在宫内值夜的禁卫军都给朕找过来!朕要一个一个仔细盘问!”他就偏不信了,安悦儿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神通是可以顺利从宫中溜走的么?那不可能,一定是那些禁卫军不牢靠,又或者是其中的某一个出了岔子,这才导致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潜逃。别的时候逃了也就逃了,可偏生赶在他要当众判处她罪名的时候,这不是存心给他添堵么?到时候,只怕以方轶为首的那一干老臣又要以为他是在故作姿态以保全皇室尊严了。天可怜见的,他这一次当真是想实实在在把杀人凶手给揪出来的啊,为何最后所有的屎盆子还是一个劲地在往他自己头上扣?他这个皇帝当的,未免也太惨了一些吧。

    “奴才已经把他们给带过来了,现在正在殿外候着呢。”好不容易等到这句话,那宫人看着林祺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当下便如释重负一般地退出去唤人。这下可好了,至少自己不会再被当成出气筒了。至于其他人,大概也就只好自求多福了。

    “怎么会的,这一天天的,究竟是怎么了?!”越发烦扰不堪地在殿中来回踱步,林祺风简直恨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他原本是下定决心要在今日把所有的事情都给了结了的,然而此刻安悦儿来了这么一出,倒显得他是做贼心虚、恶意构陷了一般,实在是让人恼怒。别说别人了,单是方轶那一个老头子,估计就能闹得他头大如斗,再加上眼下徐恪还在宫中……

    “这是在演哪一出啊?”正当林祺风思绪如飞、焦躁地开始团团转的时候,大殿门口却是适时地响起了一个略带着几分懒散的嗓音。林祺风闻声一怔,立时快步走了出去,果见得一身玄黑色衣袍的徐恪正双手抱臂地站在那里,而立在他跟前的,是一排负责看守坤和殿的卫士。此刻,他们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活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样,面对着徐恪的质问,连一声都没敢吭:“难道是宫中昨夜出什么大事了?看你们的服色,似乎是禁卫军呢,这是跑了犯人还是溜了刺客啊?”

    “徐恪!”一句话就听出他意有所指,林祺风几乎不敢对上那个男子冷凝的视线,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解释:“只是他们看守不利,这才让她溜了,不是朕授意的!”方才他那意思,分明就是怀疑他们夫妻二人联手戏耍他,眼下,他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一层给撇清了。他也不希望安悦儿逃走之后来个死无对证啊,这对他来说并不是太好的结果。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全城搜捕

    “是么?铜墙铁壁的皇宫大内都开始丢人了,这也真是个笑话了。”徐恪的唇角扬起一丝浅笑,一双漆黑的眸底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了半分笑模样:“既如此,依草民之见,也不用再多行盘查之事了。谋害朝臣一事已定,再加上一条畏罪潜逃,数罪并罚,君上您直接下旨,令禁卫军全城搜捕把人抓回来了也就是了。”

    “全……全城搜捕?”这四个字一出来,别说是站着充当隐形人的几个禁卫军了,就连林祺风本人都被惊吓得有点儿说不出话来了:“徐恪,你……你是在说认真的么?”安悦儿好歹还是他的君后啊,是牧凉的**,身份还摆在那里呢,又没有被废除。贸贸然地发出全城搜捕的令条怕是不太合适吧?这样一来,对于皇家的颜面也会有所损害。

    “我几时胡言乱语过了?”毫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徐恪像是连最后的耐心都用尽了,当下一转身就进了殿,而后冲着身后紧跟过来的林祺风就是一阵分析:“你手里握有安悦儿毒害我父亲的铁证,那她的罪名就是板上钉钉,再无翻转的余地了。是以,你压根儿也不需要在今天跟她当面对质什么,直接把处罚的圣旨传下去也就够了。这就是说,她在场与否,根本就不重要,你不应该为了一些不值得的小事而分神你知道了么?!”

    这一长串吼下来,徐恪倒是颇有了回到少年之时的感觉。那个时候,这家伙也是这样的,哪怕身为一国太子,做事也永远拎不清主次,纵使看得他牙痒痒。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个人的**病还是半点儿都没有改,到最后居然还要自己来给他理头绪,他这个牧凉的君上应该也就是个摆设吧。

    “这……话虽如此,但这事终究是她一人所为,她此刻使计逃离,把所有的烂摊子都甩给了朕,万一方轶等人叫嚣着不肯相信呢……”林祺风心里头顾虑重重,本来还不预备说出来的,可人徐恪都给自己把重点划到这里了,要是他再有所隐瞒,恐怕这人会毫不顾忌他君上的身份而对他大打出手的。

    “你这意思,莫不是还担心他们会把你和安悦儿视作是一伙儿的?”徐恪简直都快要被气笑了:“你要有这担心,就更不应该纠结于她是怎么凭空消失的,而应该更快地公示她的罪名再发下海捕文书!一个有手段、有野心毒害朝臣的女子,根本就已经不堪为一国之母了,更别说她还被禁足等候最终处置其间还畏罪潜逃!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能够得着死罪的啊。只要你够狠,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抓捕回来,或下狱或问刑,试问,这普天之下的人还有哪个不长眼的会认为你们两个是一类货色呢?”

    说到最后,徐恪基本上是真的要笑了。他也不知道是该夸林祺风脾气好、心肠软还是该骂他到现在都界定不了身边人的明确身份。这事情的道理简单成这副鬼样子,居然还需要他一点一点地来给他理、来给他算,真不知道父亲当年这太傅又是怎么当的,如何会教出这个资质愚笨的学生来!害的他白费那么多口舌!要是换成玄意啊,只怕早扫一眼就把事情吩咐下去做完了,哪像他这样,还要一个人躲在内室思虑跳脚!呵呵,难怪牧凉是彻底地完了啊。

    而有了徐军师这一番雷厉风行的举措出台之后,林祺风当然也不敢辜负,即刻就按部就班地着人去一一办理了起来。别的不说,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步田地了,那全城搜捕也没什么不好的了,尽快把安悦儿抓回来才是正紧。况且,以如今的形势来看,那个女人是凭借着平宁王府的暗中实力才脱身成功的已经无疑了。借此机会,他必得将平宁王府的爪牙再好好收拾一番才行了。一个重伤到快死去的安天河已经不成气候了,眼下,正是把这对父女身后的隐藏力量给一网打尽的最佳时机!他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嗯,果然还是徐恪的脑子最灵,分分钟就替他把所有的乱局都给捋平了,这一次过后,或许他可以留在自己身边做个肱骨之臣也不错。

    并不知道面前之人还在盘算着这些有的没的,徐恪转到一边坐下,眉眼间隐约流露出几分倦态来:“我原本打算今日事了就离开的,偏生你还弄出这样的差错来,着实是叫人生恼。若不然,最迟今晚,我就出了长丰城了,哪还用得着在宫中羁留。”说着,他瞥了眼身侧琳琅满目的多宝阁,神情中的鄙夷展露无遗:“这种堆金砌玉的尊贵地儿,真不适合我这种闲散之人,多留一天都是折磨啊。”

    “你这就要走了?”还没来得及舒上一口气,就听到对座之人发出如斯感慨,林祺风身子一僵,几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虽说之前徐恪就提起过这么一茬了,但他一直觉得那是他在威胁自己的话,也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此时旧话重提,林祺风才在恍惚间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真实感:“认真的么?那你……是准备去哪儿?难不成,还要回到南诏去找那位护国公主?”

    所谓单舟四海、于世为家的这种鬼话,反正落在徐恪身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这个人自小就精明无比,自己想好的目标更是不管怎样都一定要达成。既然他早先已在心中有了钟爱之人,那不在人家大婚之前去碰个头破血流他是绝对不会甘心的。所以啊,这男人大概也就只能在外人面前装洒脱,实则背地里要去做的事情,哪一桩不是灰头土脸的。

    “呵,我先前都卖惨到那种地步了,怎么我说出来的话你就还是不肯相信呢?”斜睨了林祺风一眼,徐恪端起宫人送进来的茶水,浅啜了一口,这才回道:“南诏呢那是肯定要回去的。且不说我还有很多生意需要从那边周转,就光说那两个人还没有成婚,我就必须要回去插上一脚!”这是他的目标,哪怕毫无尊严地做一颗缠着宁玄意的牛皮糖,他也得缠上去粘着才行。为了这辈子都再难碰到第二回的心动,豁出男人的面子和尊严又怎么了?他就是要拼尽所有去跟黎烬争一争,要不然,他这一生恐怕都会后悔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 后知后觉

    “可是她好歹也是南诏的护国公主啊,这样的身份,再加上那样早定的姻缘,你这迟来的又怎么能讨得了好呢?”从他极其细微的神情里都能捕捉到他对那个女子的爱慕和追崇,林祺风心下酸楚,却还是尽量按捺着情绪,以一种冷静的劝慰口吻在给他进行着分析:“其实,要赢得你那心上人的芳心并不是只有这一个下下之策,你这么直截了当的冲过去,反倒是不美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牧凉的第一公子,身份地位都不相上下,也可堪为公主的佳配了。”

    嗯?今日这风向似乎是有些不太对劲啊。在自己的追妻之路上,林祺风居然肯破天荒地给出什么好意见了?徐恪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却是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其实林祺风对自己那点拿不上台面的隐蔽心思他是一早就有所察觉的,倒也并没有觉得多新奇,毕竟他走南闯北惯了,连楚灏然那样流连花丛、那女通吃的也瞧见过不少,就更加不会把一个区区的林祺风给放在心上了。至于安悦儿那天晚上跟自己坦白并说明实据之后,他也只是配合着演了一波,要不然现在这一出好戏又要上哪儿去看呢。

    说实在的,他为着怕平宁王府的残余势力不够看,还特意安插了一些自己的人手埋伏在暗中,一旦禁卫军太过顺利就直接下手掺和,就算是硬拖也得把这个搜捕的时间给往后延,当然,能延多久算多久,他只要叶疏狂那边能顺利进入就万事无虞了。

    “诶,朕在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在听啊?”眼瞅着许久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林祺风心下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当下就出言催促了一番:“你觉得朕的这个计划可行么?”反正在他看来,只要能有顺理成章的借口把徐恪给留下来的,那一律都是天大的好主意。至于南诏那头么,无非也就是个掀不起风浪的商贸小国,他还真没有放在心上。

    随意地摆了摆手,徐恪直接就打了个哈哈:“君上恕草民直言吧,依我看啊,这个计划还是干脆作罢了为妙。”真当自己不明白他在盘算着什么吗?呵,可笑至极!明明是为着自己心里那点儿见不得光的丑事,却非要拿为他着想来当幌子,也太不要面皮了一些。相反之下,从来直言不讳的安悦儿甚至都要比他讨喜上不少了。

    “为什么不好?”林祺风被他接连否定,差不多已经是坐立不安了:“朕在朝中对你委以重用,这样你的身份地位就只有比那个姓黎的要更高。再来,若是你能凭借此次机会将南诏跟牧凉勾连起来,那少不得南诏皇帝就要重新考量这桩之前就订下的婚事了。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你为什么要让朕作罢?”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并无意为官。”抬起一根手指在林祺风面前摇了一摇,徐恪的表情比之先前更是轻蔑了十分不止:“如果只是因着我身份地位的提高她就该换了心思,那她也不是我一见之下就钟情了的女子了。我和她之间的来往纯粹的很,不需要掺进这些杂七杂八的,没的束缚了我,也让她更加觉得额别有用心了。”说着,她瞅了瞅林祺风,嘴角的笑容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还有啊,你要是想现在跟南诏合作或是将之收入囊中的话,那是已经太晚了。据我所知,早在牧凉和贪狼联合起来围攻金沙城的时候,南诏跟大雍就秘密结盟了。如今啊,谈合作南诏恐怕看不上你,想打下来吧,后头肯定还有个大雍在虎视眈眈着。你要是依然觉得无所畏惧呢,大可以派个青年才俊去试一试,不过我嘛,肯定是不会趟这个浑水的。”

    居然还打起了南诏的主意……想着此刻已然在城外等待时机随时可以攻进来的南诏黑羽军,徐恪心中简直都升腾起了一种不真实的荒谬感。都说南诏偏安一隅,只顾着闷声发大财,眼界既小,消息也不灵通。如今看来啊,这样的评语或许留给牧凉还更恰当一些。何况这些年以来,林祺风奢侈无度,国库日渐空虚,也不见得还能有资源继续支撑他这么胡闹下去了。早些结束掉,或许还当真是比最后的遗臭万年要来得好。就是不知道这个家伙在得知全部真相以后会不会感激自己了。

    “什么?南诏和大雍早在站在一条线上了?”像是从浑浑噩噩的迷梦中惊醒一般,林祺风才得知这个消息。一来是他就不打理朝事了,很多东西在安悦儿那边处置妥当以后他也就不会再问起。另一方面么,则是他过于主观,认为以南诏那样的小国势力,应该根本不会有人去特意关注,也就不急着进行处理了。没想到这一来二去的,最后却是促成了萧隐那一方!这样一来的话,他还当真是拿南诏没有办法了。

    看着他吃惊到了极点以后又慢慢变得无奈的样子,徐恪耸了耸肩,却是语调轻松地道:“所以啊,不要随便轻信别人,以为她什么都可以给你处理好,其实最后剩下的,不过是一个烂摊子而已。至于我的事情么,”他站起身来,缓步就踱到了大店门口:“就不劳你操心了,反正无论你怎么安排,我都是不会接受的,你要是想尝尝被人连番抗旨的滋味儿呢,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那你这……”紧跟着往外走了几步,林祺风刚想开口再劝上几句,就听得对方的声音更加冷然地响了起来:“奉劝君上一句,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人给抓回来,将长丰城中的王府余孽清上一遍才是正经。其他的,则希望君上适可而止,不要罔顾别人的意愿来行事。否则,草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就不好说了。”说完,他也不管林祺风是何反应,提步就迈出了延年殿。在所有事情尚未出现进展之前,他还是安安生生地在自己的下榻处歇着吧。养精蓄锐,以便不时之需,这一个习惯,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不会错的呀。

第二百九十章 石破天惊

    是夜,月色朦胧,星辰暗淡。徐恪独坐在自己的小院中浅酌了几杯,又看了看天色,心情是越发的好了。算算时间,叶疏狂那边也差不多刚到位了,至于宫中么,瞧这静悄悄的模样,想必是还没有把安悦儿给抓回来。这女人负隅顽抗的水平可是远远超出他的期待了,这么想来,那天晚上的援手也算是没有白费。

    想着,徐恪就把壶中的最后一口酒给喝完了,整了整衣裳,起身便又朝延年殿行去。都这会儿了,他也是时候出面去看看林祺风了,但愿这位牧凉君上的心理素质足够好吧。

    而就在徐恪不紧不慢地踏着月光徐步缓行的时候,延年殿中,一整天都滴水未沾的林祺风基本上已经处于暴怒的阶段了。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禁卫军副统领,他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一边拍着身侧的案几一边就沉声骂道:“一群饭桶!一个女人而已,怎么就难抓到了这般田地,啊?!不是早上便说在京郊发现了她的踪迹么,为何到这会子了还不见人回来?!朕麾下的大内禁军就无用成这个样子么?你们叫朕还有什么脸面见天下人!”简直是不把他气死不罢休,那么多人居然都奈何不了一个安悦儿,这是要置牧凉皇室的威严于何地?得亏安天河战败受伤,要不然,以他全盛时期的力量,这平宁王府还不得翻了天去?现在他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养虎为患、后祸无穷了。

    “是属下们无能,还请君上恕罪!”一头磕到地上,那面色黝黑的副统领也是一脸的有苦难言:“今日属下们奉旨进行大规模搜捕之时,的确是第一时间就在城郊十里处发现了疑似娘娘的车马行驾。属下跟郑大统领商量过后,决定由属下带一小部分人马进行追击,却未曾想到那只是调虎离山之计,车上之人仅仅只是娘娘的侍女墨竹,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是以,属下只得带了人先一步进宫回话,望君上明察!”事实上,他们也没有想到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竟然会有如此心性,为了甩开他们,连声东击西的法子都使出来了。偏他们为了平息君上的怒火,也是有些邀功的意思,早早地就把消息给递了上去,这才弄了这么一出乌龙来,实在是丢人丢到家了。

    “墨竹?”依稀记得那是安悦儿身边最得力的侍女,林祺风冷哼了一声,面色稍缓:“审过没有,她怎么说的?”如果连这最基础的一步都要他亲自来做,那这群家伙就真的罪无可恕了。

    “回君上的话,这丫头一口咬定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属下们已将诸多手段都用上了,还是没能套出半点儿有用的信息来。”说到这里,那副统领似乎也觉得颇为羞愧,当即便又磕了个头:“不过才刚进宫之时,属下听闻郑大统领那边已然有了消息,现下正包围了平宁王府在反复搜查呢,想必很快就能有眉目了。”这最后半句,纯粹是出于他的猜测,只是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好让君上再看出来了。否则,只怕他这条小命难保,说不准,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踏出这延年殿了。

    “平宁王府?”林祺风皱得死紧的眉头松了又皱起,一张本就憔悴的脸孔也因此而显得越发难看起来:“那里不是最早就搜过的地方么,如何又找回去了?”虽然他口口声声骂这群禁卫军是饭桶,但作为自己的贴身卫队,对于他们的实际能耐,林祺风多少还是心中有数的。若无半分苗头,绝对没有杀个回马枪的道理,难不成,安悦儿还真的又躲回去了?

    一听面前之人还愿意给出解释的机会,副统领不由地眼前一亮,张了张嘴,刚想要说话,就听到身后有一个略带着几分懒散的男声率先响了起来:“平宁王府作为牧凉都城中最老牌的权贵府邸,其中有一两处极其隐秘的暗室甚至地下道也不为过。想必郑大统领初次搜查之时并无收获,直到内里的人有了动静才被偶然察觉了吧?”

    “是……是的。”甫一抬头便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旁若无人似的从自己身边经过,副统领呆愣了片刻,然后才下意识地接了口。他倒是没料到这么晚了,徐公子还会在宫里。而且,他又是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知晓得如此清楚的?世人都只说牧凉第一公子才华横溢,却为何连这洞悉情报的能耐也如此了得?

    暗室和地下道……林祺风以手抵额,心下却是在瞬间了然了。是了,这是牧凉早在建国初期就遗留下来的产物,早期的权贵府邸大都具有,直到后来才被慢慢遗弃,所以他一时之间竟然给忘了。只可惜这这每一处密地的所在,只有各府的掌权人才清楚具体的位置,要不然,这一次倒是很便宜了。

    “罢了,既已知道她尚在府中,那便是掘地三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只千万不要让她再跑掉也就是了。”叹了口气,林祺风忽地就没有那么烦躁了。挥了挥手,他示意副统领退下,这才转眸望向了立在一旁的徐恪:“你怎么过来了?难道是还放心不下安悦儿,想要逼着朕连夜抓人不成?”这一天下来,他实在也是身心俱疲了,哪怕是徐恪,他现在也没什么精力来面对,能略微省一些事也是好的。再者,这人可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他可不认为他会突然间良心发现,特地赶在这个时候跑来慰问自己。

    摇了摇头,徐恪的嘴角上扬,却是意外地带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连带着他素来极具侵略性美感的五官都变得柔和起来:“错了,这一回,我还真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才来的。”至于安悦儿嘛,本就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罢了,他从来就没有放在过心上,又何谈在意呢。

    “放心不下……我?”明知他这句话定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意思,可林祺风的一颗心还是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正当他被徐恪过度美好的笑容给蛊惑的当口,却听才刚离开的副统领一面呼喝着,一面又疾跑了回来:“君上,大事不好了!碧水门,碧水门被人给攻破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外敌来犯

    “什么?!”猛地跳了起来,林祺风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在嗡嗡作响:“被攻破了是什么意思?!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人?那些平宁王府的逆贼么?!”不是说安悦儿的人都被困在府中了么,为何还会有人马闯进宫来?而且,碧水门是何等地方?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被人给攻破了呢!

    “属下不知,只看见一大批身着黑色铠甲的不明人士攻破了碧水门的防线,眼下正一路朝着这边杀过来!”语气中带着万分的焦急,那副统领语速极快,丝毫不停歇地继续道:“因着此时的禁卫军大都被调出去了,宫中的防卫力度恐怕大大降低,还请君上暂避一时,以免有损龙体安康!”夜色晦暗,再加上对方的服色均为玄黑,他匆匆一瞥之下也很难窥见全貌,就更别说是弄清他们的身份了。眼下,在一切尚未明朗之时,护住牧凉之主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是以,他只来得及跟几个随从吩咐了几句便先行赶了回来,只盼着面前的九五之尊千万别再出什么差错了。

    “暂避一时……”林祺风喃喃地念叨着这四个字,一时之间竟缓不过神来。他自出生以来,一直养尊处优,还从未见识过如此紧急的局面。现在,更是连烽烟都未曾起过,眨眼之间居然就兵临城下了,这叫他如何让能反应得过来?因此之下,他只是怔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静,倒是看得副统领着急不已,下意识地便想探手过来将人给强行扯走了。

    “你派人去通知郑大统领,再赶紧部署剩余人马进行拦截。”原本还在边上听着的徐恪这时闪身过来,一手便将林祺风带离了副统领所在的范围:“宫中地形复杂,想必那些人也没那么快过来。我带君上前去躲避,前方交战之事,就务必劳烦你了。”

    “这……”只是略一犹豫,那副统领随即便果断地点了点头:“好,那就千万拜托徐公子了!君上,属下这就前去迎敌,还请君上保重!”说完,他也不待林祺风下令,转身便大步奔出去了。牧凉第一公子文武双全乃是出了名的,有他在身边策应,至少君上的安危用不着操心。至于其他嘛,虽然他在发现情况有异的第一时间就如徐恪所说的做了安排,可他本人不在场,终究也是不放心的。在大部队赶回来援手之前,他还是顶在前头才能安生。

    目送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殿外的一片夜色之中,徐恪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躁乱之声,双手背负,一时竟没有了动弹之意。他这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了,这护卫的差事居然就这般落在了他的头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了。想着,他悠悠地转过身来,看着仍旧有些懵的林祺风,眉眼间的笑意反倒是更浓了:“君上这是害怕了么?”

    怕?如何能不怕呢。林祺风听着这熟悉的嗓音,这才敛住隐约失控的情绪,尽量让自己变得从容起来:“有你们在,朕心甚安。”有平宁王府的例子在前,他倒是记起宫中同样也有的暗道了。那些固然算不得什么万分妥帖的藏身之所,但避个一时半会儿还是不成问题的。再加上禁卫军回防,还有徐恪的保护,料定他这里总是出不了问题的。这么一想,他还真就不那么慌张了。

    “是么?”徐恪歪了歪头,笑容更大的同时仿佛还多了一丝恶意的戏谑,就如同是一只在逗弄老鼠的猫儿,看起来无端的叫人胆战心惊:“可要我说的话,有我在,你应该更害怕才对。”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从来没有在徐恪的脸上看到过类似的神情,更遑论还是在当下这样的特殊时期,林祺风闻言,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连脚步都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些,像是很担心他会突然做出什么怪异举动的模样:“徐恪,我认真跟你说,徐相的死真的与我无关,安悦儿也不是我故意放走的,我跟她真的不是一路的!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还横生误会,做出对整个牧凉都不利的决定啊!”他从小就是跟这人一起学文习武的,徐恪的武功如何,他自然心中有数。别说是他自己了,就连禁卫军那两大统领应该都不是他的一合之将。如果他选在此时此刻对自己动手,那后面绝对就要一败涂地了,哪怕禁卫军及时绞杀回来了也不会有用的。

    徐恪看着他那些自以为不露痕迹的小动作,心中暗自好笑,面上那令人汗毛直竖的神情却还是端着:“君上怕是误会了什么吧?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跟安悦儿不是一路的呢?”说着,他缓缓地踱了几步,慢悠悠地就晃到了林祺风的身边:“实不相瞒,故意放走安悦儿的人是我,我又怎么会将这件事给栽到你头上呢?”

    “是你放走了她?!”林祺风听得云里雾里,一双眼瞳差不多都呈现出了呆滞的神色:“我不明白,你这么做又是为了干什么呢?你不是要为了徐相报仇么,哪怕你杀了她我都可以理解,为何你还能够在暗中放了她?”他已经糊涂到忘了自称,也茫然到完全跟不上徐恪的思路了。就好像是一只被猫儿在股掌间揉捏把玩了太久的鼠儿,已经根本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为何?这局面都如此清晰了,他居然还要问上一句为何……徐恪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间的神情流转,却是在片刻之后就只余下了嘲讽和怜悯:“因为,要不是放了她出去,又怎么会引得你宫中禁卫军齐出,以至于忽略那一扇毫不起眼的碧水门呢?我原本想着的是,她手底下的那批人能让你们有所折损也就差不多了,可没想到她小小一招调虎离山竟然让大批禁卫军至今都还没有回来。”笑着摇了摇头,徐恪眸底的那一丝同情之色更甚了:“林祺风,你的君后娘娘还真是非常得力的贤内助呢。此一回若没有她,那大批人马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就闯进宫呢。”

第二百九十二章 挑明

    “那些……那些人都是你派来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基本跟挑明无异了。若是到这个时候,林祺风的脑子还没能转过弯来,那他这么些年的岁数也就算是白长了:“徐恪!你究竟想干什么?!我知道徐相的死对你打击深重,可是你难道要用这整个牧凉国来为他陪葬么?你们徐府可是百年的忠烈世家啊,你难道真就舍得,为了一己的冲动之思,让这块流传了百年的金字招牌蒙上污名?再者,一旦牧凉大势已去,新势力接手,难道你就敢保证他们不会做出同样残害忠良甚至于兔死狗烹之事么?徐恪,你清醒一点!不要做出让自己抱憾终身的事情啊!”

    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直到他再没有半个字的劝解之言可以说,徐恪才漫不经心地扬起了眉头:“说完了么?说完了的话,那就轮到我了。对我来说,最让我抱憾终身的事,就是没有尽早做出今日之举,否则,我父亲不会有事,现在的一切也就都不会变得那么糟糕了。”如今的牧凉,民生凋敝,国库空虚,更不要说朝堂上硕鼠横行,市井间流言四起了。这已经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富饶强盛、安居乐业的幸福国度了,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面目全非。但凡他能下定决心,早些出手,其实也不至于会沦落到今天的这种地步。

    “而且,我了解也信任即将接手这里的人。”直视着林祺风不赞同的眼神,徐恪一字一句地沉声道:“她跟你不一样,她的信念是我所认同的。有了她,牧凉将会重获新生,和以前再不相同。对我来说,这样就是值得的,所以即使不顾一切,我也会拼尽全力去做到。”

    读懂了他双眸中的神采,林祺风心下一颤,心底最深处的某一块忽然就毫无征兆地塌陷了下去:“是她,是宁玄意!你领着南诏人直接杀进了我牧凉皇城里!徐恪,你莫非是被她给蛊惑了么?为什么能因着一个女人就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之事!将来改朝换代,通敌卖国的罪名,你真的能够担得起么?!”

    徐恪的情绪通常都是不好琢磨的。可每次只要一提到宁玄意,他心底所有的喜怒哀乐基本上就都被直接映射在他的双眼之中了。那个女人全然掌控住了他,使之成为了南诏的傀儡,甚至不惜做到今天这种地步……他实在是难以想象,宁玄意对他的影响究竟是深到了什么程度。

    “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跟她没有关系,你也不必急着把什么罪名都归结到一个女人身上。”撇了撇嘴,徐恪对于他的这番论调显然是半个字眼儿都不同意的:“如果一个国家注定要灭亡,我想,除却外敌太强的缘故,其实多半都是因其统治者无能吧?但凡你能将牧凉治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我想,没有谁敢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只可惜,你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误以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是亘古不变的。林祺风,从这一点上来说,你当真是又天真又可笑啊。”连简单的窝囊两字都不足以概括了。末代的牧凉君上,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了。

    “你……”没想到一贯疏懒于言语的男子会突然毫不留情地给出这么长的一串批判之词,林祺风语塞了一会儿,旋即便顽抗道:“你就有那么十足的把握么?那些黑甲人纵然攻进来了又如何?不过是在宫中瞎摸瞎撞而已!我牧凉偌大的皇城,天子脚下,龙气庇佑之所!若连这点宵小之辈都解决不了,还如何有连面屹立在天机大陆之上呢?”

    “龙气庇佑?”徐恪嗤笑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是越发的不屑了:“那你还不如跪求林氏皇族的列祖列宗保佑,或许看在一脉同源的份上,他们还乐意显个灵什么的。”都到这个时候了,居然还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换句话说,即便长丰城当年真有龙气萦绕,这么多年下来,恐怕也早已衰颓了。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人定胜天。

    这么一想,徐恪就更乐于打破他的最后一丝乐观了:“至于瞎摸瞎撞这件事呢,可能也要让你失望了。因为啊,我的思虑也就比你周全了那么一点儿,这座皇宫的地形图我早就交出去了。眼下,只怕那群人大概比你都更了解你生活的这处地方呢。所以,用不了多久,大队人马就会赶到这儿来了,你想要被忽视或者趁乱逃出去的话,也是非常不现实的。”

    “徐恪!你……你……”再次被猝不及防的消息惊到,林祺风登时便勃然大怒,抬起的手抑制不住地发颤,几乎就要直戳到徐恪的面门上:“你好狠辣的心肠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地置我于死地?难道我对你的好,你就从来没有看进过眼里么?!”他是那么地记挂着这个人啊,以至于连他过往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恨不能镌刻在心里。可徐恪回报给自己的是什么?千军万马,国破家亡?哈哈哈,他莫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一生才需要以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偿还?

    听到这一句,徐恪脸上的笑容蓦然收敛,继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息着开了口:“我说过的,这些都与私情无关。跟玄意无关,跟你我之间的交情更无关。今日不过是你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故而才被祸及,换成是其他人,也绝对逃不过同样的下场的。但是,如果你因此而想要怨怪我的话,那就随意吧。这是我做出的决定,无论什么后果,我都会一力承担着的。”

    其实早在很久以前,他就隐约察觉到了林祺风对于自己的特殊情愫,在安悦儿那日捅破说穿之时的震惊,不过是他刻意而为之的表现罢了。尽管这样沉重的感情令他觉得颇为负担,也并不想要做出任何的回应,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的心总是没有错的。单是看在这个份上,徐恪也不打算为难他,除了廓清牧凉上空的这一片天以外,其他的,都只是附带的战利品,如何处置,看玄意吧。

第二百九十三章 步步为营

    “你……你早就知道了?”看他过于平淡的神情,还有那一句叹息里似有若无的无奈,林祺风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在这一刻却是突然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明明是自己隐藏了许久的隐秘心事,明明以为是只有他一个人在付出的默默思念,没想到对方从头至尾竟洞若观火,只是佯装不知、假做不见,从来都由着他自以为是罢了。也许在徐恪的心里,他早就是一个恶心到了极点的人,即便没有徐泽的死,他可能也因此而对自己恨之入骨了。所以,事到如今,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一切,也都是他咎由自取,对不对?

    感受到了他突然之间通身弥散开来的尴尬和躲避,徐恪不由地又叹了口气,却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是个很不错的朋友,在我当年匆匆离开牧凉的时候,曾经收到过两笔数目不小的财物援助,我想,那应该就是出于你的手笔了吧?虽然我一直没有动那笔钱,但这份仗义援手的情,我始终都记得。祺风,听我一句劝,就从这里走下来吧。君上这个位置不适合你,你无法给牧凉百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生活,你得看清这一点。”林祺风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昏君,他只是一个扛不起责任却一直安于享乐、沉迷酒色的糊涂蛋而已。他无法带领这个国家,更加不能引导臣民走上更强大的道路,那就只能等待着更强大的对手将之歼灭了。好在,有自己在,所有变更的过程都可以是温和的,如若可以,他也不愿意看到更多的流血和死亡了。

    “走……下来……”林祺风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句话,神情在这一刻已经变得有些恍惚了:“走下来,以后就没有牧凉了。我……还能去哪里呢?”丧家之犬,惶惶不得中日,这样的生活,也并不是他想要的啊。不过,徐恪能依旧将自己视作为朋友,这差不多已经是他能够希冀的最好结局了。瞧在这个人直到此刻都还在温言劝说的份上,林祺风深深地出了口气,语调里满是残破的落寞,听起来竟是萧瑟无比:“好,既然是你提出来的要求,那我照做就是了。反正这一辈子,我能为你做的都很有限,就全当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份大礼了。”

    “那便多谢了。”徐恪微微颔首,对于这样好说话的林祺风,他自然还是满意的。虽说这样的一个人,无论心智武功皆在自己之下,要控制住他还是相当容易的。然而一个拼死一搏的人质终究是比不上乖乖听话的,能不以武力相逼,他自也懒得动手。毕竟,年少时同窗的情谊还是在的,能不走到最难看的那一步,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不客气,现在的我倒是当不得你这一声谢了。”明知自己的价值也就只剩这么点儿了,林祺风苦涩地扬了扬唇,却是又好心地提点了一句:“不过,即便如今你的人能攻克下这里,却也不意味着能将整个牧凉都顺利地收入囊中。我只是一个不得民心的君主而已,或许我的倒台对底下的人来说才是乐见其成的。”他最精锐的四师至今都分崩离析,折损的折损,失踪的失踪,还有的迟迟在归途之上,指望他们前来回护,那肯定是不现实的。

    只是,牧凉本就岌岌可危了。且不说瓮城那里还被大雍人占据着,说不定还有下一步的进攻策略,单论而今国内的人心浮动,会不会借着这次势头揭竿而起、四散割据也是个问题。到那时候,他这个已经被人挟持了的君上估计根本没有谁会放在眼里,徐恪如果想靠着他就高枕无忧的话,怕是也不太可能了。

    侧耳听了一下外间逐渐喧嚣起来的声音,徐恪挑了挑眉,这才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到了林祺风的身上:“你是说城中现下的躁动还是指瓮城那边的外敌呢?”倒是难为他了,这个时候还在替自己考虑。若是让他知晓所有的一切都是早就布置好了的,他会不会气地当场就对自己拔剑相向?

    “你……你如何知道的……”林祺风早已失去了光彩的双目瞪得老大,一句话尚且还没有说完就自觉自发地吞掉了后半段:“好吧,又是你在暗中动的手脚?”说着,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满脸都只余了涩然的无奈:“徐恪,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你呢。”哪怕是时时关注着他的动态、日日掌握着他所有的行踪,自己所知所察的,也不过是他想要叫外人得知的那一点皮毛而已。徐恪的世界,是他永远都进不去的地方,就如同他的心思,永远都是那般的莫测难寻,从来没有一时半刻被自己窥探到过。纵然他再不甘心,也必须得承认,他们,是注定连知己的地步都无法企及的。

    “我自小便不是一个心血来潮的人,这一点,你应该明白。正如你们先前所想的,我这一次回牧凉,目的的确是不单纯。”到了这种时候,徐恪也不计较跟他摊牌了。不过有关于宁玄意的部分,他还是不打算让对方知晓得太多,既然自己都已经露面了,那索性便一力承担了:“你手底下没有回来的龙虎鹰豹四师,都跟我私下的安排有关,而城中的骚乱,也是我刻意引导,让方轶在背后鼓动叫嚣的。至于瓮城的大雍人么……”他双眸带笑,俊美出尘的面容之上尽是胜券在握的自信神采:“想必这会儿也应该被解决了。”有寒枭和青葛出面,李解那边根本就成不了气候。

    “原来你早先鼓动着我出兵贪狼,为的就是这个……”到此时方才有了一丝了悟,林祺风忽然之间竟想通了:“还有方轶,还有你父亲的死……呵呵,徐恪,你当真是煞费苦心、步步为营啊。下这么大一盘棋,只为了谋夺牧凉的天下么?”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心都剖开给他,然而他想要的,却只是他给不了的东西。真正是天意弄人啊。

第二百九十四章 旗开得胜

    耸了耸肩,徐恪毫不在意地回道:“我觉得值得也就足够了。”说完,他又望了一眼殿外,却是冲着林祺风做了一个引导的动作:“是时候了,君上,这便请吧。”他已经看见外面黑重重的身影了,那明显不属于牧凉禁卫军的颜色,一瞧就知道是叶疏狂带人过来了。

    林祺风无力反抗,当即便率先步出了延年殿,而在外面迎接他的,则是清一水的黑甲军士。一个个身子笔挺、容色肃杀,身上的煞气之浓重,恍若从幽冥地底归来,单是看着就让人心头悚然。林祺风望着面前这过于森然浩大的阵仗,一时间竟有些胆寒了。先时他还以为禁卫军副统领言过其实了,如今看来,眼前站着的,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光是在这里一字排开的架势,比起他的精锐四师来,就已然不遑多让了。可令他不明白的是,徐恪富可敌国固然不假,但要偷偷训出如此规模的队伍,只怕不是光凭财力就可以在朝夕之间轻易搞定的吧?或许,徐恪背后的那一潭水还要更深一些,甚至,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人能藏到今天再动手,估摸着也是对自己最大的仁慈了。

    “徐恪。”当先一人走了几步,霎时就立在了殿门口的灯光之下。那是一个身形英挺、容颜普通却自带一股嗜血压迫性的男子,他手中握着的长剑还在滴血,面上的笑容却是毫不掩饰:“一切都还顺利么?没有出什么岔子吧?”听语气,居然跟徐恪十分熟稔。然而林祺风绞尽脑汁,思虑半晌,却依旧没能将这张陌生的脸孔和天机大陆上任何一个名头响亮的武将给联系起来。毫无疑问,这人应该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所以他才会连一丝半点儿的印象都没有。可是,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这个男人身上自带的那股子威严气势又是从何而来的呢?那明显是久经战场的杀伐决断之气凝练而出,稍稍触及都叫人心下战栗,又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无名小辈能拥有的呢?

    眼前的局面,实在是太难看懂了,而且,是了解的越多谜团就越多的那种。想到这里,林祺风干脆垂下了头,不再多看了。

    “自然,再平顺也没有了。”瞥了眼站在自己斜前方的林祺风,徐恪笑了笑,语带关切地问道:“你那边呢,有没有什么问题?那些禁卫军现下如何了?”虽说他对叶疏狂的能力半点儿都不怀疑,但人家到底是重伤初愈之后第一次重返战场,适当的关心和问候还是少不了的。毕竟,叶疏狂还算是宁玄意放在心上的人,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在心上人那边也不好交代了。

    “手到擒来,宫中的已经悉数被料理了。”努了努嘴,乔装改扮过的叶疏狂示意他看向一旁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禁卫军副统领,黝黑的脸上全是轻松惬意:“之前拦截到了他们派出去报信的人,说是还有一个大统领在宫外。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已经让一部分人手去宫门口埋伏着了,守株待兔还是不成问题的。”说实在的,黑羽军的战斗力也是完全超乎他的想象。虽说比不上千雪特别训练而出的破阵军,但比起他原先手下的人马而言,倒也没差到哪儿去。真不明白南诏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明明能训练出如此强悍的军队,却还能心安理得地龟缩在一个小角落里,莫非那楚家的人真就心如止水,对争霸天机大陆全无念想?

    “嗯,这就好。”点了点头,徐恪见他说起话来中气十足,身上也不像带着伤的模样,心里顿时就安稳了:“接下来,宫中的防务就暂时麻烦你了。我还要带着这位君上先去写上一份禅位诏书,而后把牧凉的朝野上下给整顿好。”他既然答应了要帮宁玄意,那必定是要做到十全十美的。一个人心动荡、残破不堪的牧凉给了她也是累赘,他还不至于没数到那种程度。要想赶得上黎烬,他自然还得在其他方面下功夫才行。她不是想要一举攻下大雍么?那他就替她把所有战力都给收拢了。他要让宁玄意知道,他的心意,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没问题,放心交给我就是了。”知道他手头上的事情不少,叶疏狂答应地也爽快:“只是接下来要怎么样,是不是还得看进一步的计划?”因着有外人在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话语间的内容更是含糊,不过只要徐恪听得懂也就可以了。毕竟,他这一次来只是为了打仗,其余的详细部署,还得看徐恪和宁玄意之间的沟通。

    “是。”听他隐约提及宁玄意,徐恪不由自主地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等初步稳定下来我就第一时间告知。其他的,就等消息吧。”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跟她分享这里的大胜了。

    并不知道远在牧凉的两个人已经旗开得胜,此时此刻,宁玄意正独自坐在棠梨苑的屋顶之上,双手托腮地望着远处的一座宫殿出神。那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前庭后院都遍植着各色的海棠花树,每到春天的时候,浓淡不一的绯色盛放开来,就好像一片绚丽无匹的云霞,深深浅浅,灿烂异常。她曾经无比喜欢那种旺盛而喧嚣的生命力,仿佛是澎湃在血脉里的张扬肆意,叫人一见之下就乍然欣喜,简直能跟着一起开出一朵花儿来。然而,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明白,再美、再繁盛的景象,春天过去了也就散了,没有什么东西,会因着你的喜好而永远停留。

    想到这里,宁玄意不禁挑了挑唇,双眼的神色愈加迷离了起来。而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将这种发呆的状态无限期持续下去的同时,一个带笑的苍老嗓音却适时地响了起来,语调之间还带上了几分惊讶和意外,引得她下意识地就朝下方看了过去:“公主殿下让老奴好找,没成想您却是在这里躲清闲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旧人旧事

    “张公公?”没想到张德会在这个时候跑过来,宁玄意只是望了望他,全无要下去招呼的心思:“可是你家陛下有什么话要吩咐,所以才让你来跑一趟腿的么?”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依赖黎烬了。这个人不在,她甚至都有些懒得动弹,更别说是应付什么人了。雍都的这座皇城,于她而言是既陌生又熟悉,可至少在眼下,她还做不到将以前的伤疤悉数揭开,而她自己还能坦然处之的。

    “陛下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是黎神医,说他还要在御药房多耽搁一会儿,请您务必早些休息,不必等候了。”张德看着那安然坐在原地连动都不动一下的素衣女子,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孔之上也只剩下了无奈的笑意。这位南诏公主的性子还真是跳脱随意得很,乍一看和黎烬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姿态相差甚远,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走到一块儿去的,而且,看起来感情似乎还很好的样子。想起他刚刚亲自去御药房替萧隐取药的时候,那埋头于一堆医书草药间的男子还不忘起身托他带话时的温柔模样,他就忍不住感慨着摇了摇头。

    情之一字啊,当真是天底下最难捉摸的东西了。原以为永远高高在上、冷淡自矜的俊美公子,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事无巨细、念念叨叨的普通男儿。若是黎神医平时对待他人也能拿出千万分之一的耐心,只怕他在天机大陆上的名声就不会像如今这样毁誉参半了。

    居然还在御药房……宁玄意无语,他莫非还喜欢上给人制药了不成?想着,她便随意地点了点下巴,好似半点儿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知道了,倒是劳烦公公你了。”她才没有等他呢,只不过是闲着无聊看看月亮而已。黎烬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竟还特地找人传话,实在是不像他一贯的风格。

    “这本就是老奴应尽的职责,公主殿下客气了。”躬了躬身子,张德看出女子不欲多言,正想要告辞离开,却又注意到了她好像百无聊赖的神态,不由地就又多嘴了一句:“倘若公主殿下闲来无事,可以在御花园一带多走动走动。那儿有一片梅林,近来梅花盛开,清香怡人,很值得一观。”往年萧隐也爱去,只不过今冬却因着身体的缘故,至今都未曾出过几回寝宫。

    梅林?宁玄意眨了眨眼,心下微动的同时身形一展,瞬间便如一只轻灵的蝴蝶一般自高耸的屋顶上翩跹而下,径直落在了张德的身边:“你家陛下很喜欢梅花么?不然的话,怎么会种上这么多。”

    “与其说是陛下喜欢,倒不如说是娘娘喜欢吧。”被她过于突然的举动骇了一跳,张德强忍住惊讶,以至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这一刻直接就说出了大实话:“以前娘娘最喜欢用这个季节的梅花来酿酒了,说是……”话语过半,他才发现一时失态之下也顺带着失了言,于是猛然收住了声,却是再没有往下说了。

    “娘娘?是那日我们偶遇的那位齐贵妃娘娘么?”宁玄意全不介意他的反常,只是语带好奇地又追问了一句:“她看着倒不像是那么心灵手巧的人,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啊。不过,”她啧了一声,忽地就转了语调:“你为什么又要说是以前呢?难道她现在就不喜欢酿酒了?”

    呃……张德顿时哑然,竟不知道要怎么给这么个多疑又敏感的主子回话了。默默地思量了半晌,他索性拱了拱手,认真地道:“回公主殿下的话,老奴所说的娘娘,乃是我大雍仙逝的云皇后。只不过斯人已逝,提起来终是不恭敬,也徒惹今人伤心,故而老奴才多有回避,也望公主殿下体谅。”虽说云千雪在萧隐那边是个忌讳,但至少在明面上,这位大雍的皇后娘娘是名正言顺的。无非病逝而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过于遮掩才会令人心生疑窦。这一点,张德的分寸向来拿捏得极好。

    “原来是传说中的那位昭贤皇后啊……”宁玄意眯了眯眼,仿佛忽然对这个人来了兴趣,追着张德就又问道:“听说你们陛下和这位皇后的感情极深,她这一去弄得他还病了许久,不知可否是真的?”在她看来,所谓伤心的今人里头,决计是不会包含萧隐在内的。

    不知为何,尽管面前女子的神情和语气都无比正常,看起来纯粹是出于好奇之心的打听,可张德还是从中嗅出了一点异样的味道。他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头,总觉得宁玄意的字里行间都隐隐透露出了嘲讽的意味,可这种感觉又过于飘渺和没来由,以至于他根本无从判断,只得陪着小心回答道:“自然是真的。陛下和娘娘乃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也是理所当然。自从娘娘故去之后,她所居的琼华殿就再不允许外人踏足了。那里和梅林离得很近,公主殿下若去赏梅的话要千万小心,不要勿入了进去,否则陛下会恼怒的。”

    “哦,是这样啊,那我多加注意就是了。”宁玄意了然地颔首,面上的探究之色却依旧是不曾淡去:“那处宫殿里头是不是种了更名贵的梅花,所以才不允许进去的?”她不明白,明明人都已经不在了,他做出这么一副样子又是给谁看的?难不成如今的琼华殿里,还隐藏了什么秘密吗?

    “这……这倒没有。”张德尴尬地笑了一笑,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了:“娘娘生前只是爱用梅花酿酒,最喜欢的,却是海棠。所以琼华殿里栽种的都是那一类树种,要到春天的时候才有美景可看。陛下之所以下此严令,不过是不想故人之地被打扰,公主殿下就不必想太多了。”看在黎烬救了萧隐的份上,他才愿意多说几句,而宁玄意终究是南诏国的人,身份也非同一般,本就应该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却不是一味地钻营打探。他这也算是善意的提醒,让她别令彼此之间过于为难。

第二百九十六章 吃醋和表白

    “啧,这人的口风还是以前一样的紧啊。”又寒暄了几句,宁玄意看着张德缓缓走远的身影,终究还是止不住嘀咕了两句:“看起来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结果全是些无关痛痒的……还真是越老越精,叫人无从下手呢。”也就是她对张德了解得多,所以才能意外套出关于云千雪的一些旧事来。换作是他人,恐怕连这个名字和琼华殿都不可能被提及,着实是谨慎的过头了。不过张德从来就是那个样子,她本也没指望太多,能得知琼华殿被设为禁地就已经算得上是个莫大的收获了。

    只是,这会儿都月上中天了,黎烬那家伙居然还不打算回来么?宁玄意抬头望了望天,又瞅了瞅御药房所在的位置,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提步就朝那个方向踱过去了。习惯可真不是个好东西,一旦养成就很难被改变了。她啊,如今已经是被吃得死死的了。

    并不知道自己在被人念叨着,此刻的黎烬,修长的指间捻着几株不知名的草药,正在细细地查看着。昏黄的灯光照在他清俊的容颜之上,恍若是给一块上好的羊脂玉打磨了光亮,晕出了暖暖的一层,看起来更显轮廓清晰、五官立体,浑然一幅绝佳的浊世公子图。而宁玄意一步踏进正堂,看见的就是如此一幕,当下倒也不好打扰,于是索性斜倚了门框,悄无声息地打量起了他。

    他在医药方面的天赋卓绝,这是她打小就清楚的。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从未荒废或懈怠过一时半刻,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黎烬永远都是最勤奋刻苦的那一个。只是,她从不知道,他藏在无数风轻云淡背后的那一面,竟然会是这样的。如此专注、如此凝神,甚至于连自己的到来都未曾注意。过去的过去,她到底忽略了他多少,以至于连这样出色的一个人都没有上过心?宁玄意啊宁玄意,你可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大概是她凝视的目光过于直白,很快,黎烬就若有所感地抬头朝门口看了过来。一见是她,当即就扬起了一抹浅笑,柔和得比眼前的灯火更甚:“念念,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张公公给我带话了么?”张德为人素来牢靠,难道竟没去棠梨苑走一遭?

    “就是因为他带的话,所以我才过来瞧瞧。”被他眉眼间的温柔所摄,宁玄意回以一笑,缓步便走了进来:“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忙些什么呢?以前你总说我思虑过甚,不知保重,怎么今儿个自己也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了?”她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习惯了他的陪伴,才一时不在身边就动念过来寻了。

    “恰有一个难得的古方,想着试一下罢了。”黎烬放下拿着的东西,又取过一旁的巾帕擦了擦手,这才探出去拂了拂女子的额发:“不过偶尔为之,宁大小姐不要跟我计较好不好?”自从他来了之后,宫中的这一处御药房几乎就成了他的专属之地,等闲时候尚且见不着旁人,更别说是此刻了。是以,他的言行举止间自然而然地就流露出了无比的亲昵,看着和平素淡然的模样大相径庭。

    难得娇俏地皱了皱鼻子,因着他的靠近,闻到他身上那无比熟悉的清冷气息,宁玄意原本空落落了半日的心差不多在一瞬间就安定了下来。留神到他话里的重点,她下意识地望了望桌案上的那几株药材,语带疑惑地开口道:“你不是说他的病症只能拖得一日算一日了么,难不成如今又有了新的法子?”否则,他也用不着如此急切,非得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药给配出来。

    啧了一声,黎烬挑眉看着她,面上顿时就显出了几分不满:“虽说我们眼下是在他的地盘上,但你也不用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这个人吧?”且不说萧隐的病早就无药可医了,便是有,又哪里值得自己这么费心了?当初,要不是玄意要他多活些日子,他根本都不会出面去医治,就更别提为他寻什么上古偏方了。他可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能对那个男人做过的恶事统统视而不见。依着他的心思,巴不得萧隐早些去了才好呢,真是的!

    诶?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啊?宁玄意被他数落得有些懵,只得呆呆地仰头望着他:“不是给他配的药么?那……那又是给谁的啊?”他这两天一直都打着要为萧隐调理身子骨的旗号钻在御药房里兢兢业业,她当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了。结果这一下子倒好,这个骗人的家伙反倒是生气了,她真的是好冤啊。

    “给谁?你觉得还有谁能让我在这里废寝忘食地忙到现在么?”没好气地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黎烬当真是越想越怒。萧隐那个货色到底有什么好的,哪怕是把她伤到了那种地步都还让她念念不忘的。要知道,即便是彻骨的恨,那也是在意的一种。如果她心里真的没有那个男人了,那压根儿就不会什么事都联系到他身上的。可现在……

    这个……还着实是说不清了啊。宁玄意有点儿头疼,看着面前沉着脸背对着自己的男子,不由自主地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不用药物调理也没事的。”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的体质还是很弱,尤其是筋骨这一块,跟以前完全无法相比,日后也有很大可能会妨碍寿数。黎烬始终都很担心这一点,也从没有忘记想办法替她调养。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从来珍惜的都是当下,其他的,在她心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那对我来说,就比这世间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来得更重要了。”沉吟许久,宁玄意终于还是选择把心里话给说出来:“黎烬,我现在拥有的不多,你不要再让我担心了好不好?”撒娇示弱这种招数还是女子使起来更得心应手。她不是一个畏缩退避之人,既然都已走到了今天,那她就不会吝于表达。

第二百九十七章 送上门的机会

    最终的最终,便是黎烬被宁玄意突如其来的表白给惊到了,满心欢喜的同时也就不再抵触,不但忘了吃萧隐的醋,还乖乖地跟着宁玄意回到了棠梨苑。直到两人洗漱完毕,又饮了一盏茶,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起了白日里的见闻:“萧隐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身子大不如前了,跟我交谈时言语间多有忧虑,只是被我搪塞过去了。”

    一个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人,行事风格会变成什么样,这太不可测了。于他们的计划而言,本身就是一个过大的变数。因此之下,他和宁玄意早就商量好了,绝不会向萧隐透露分毫。也亏得他这病来得特殊,一般太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否则,这事当真还要另费一番周折。

    “这倒是在意料之中。毕竟他至今都还没有子嗣,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消息。”宁玄意撇了撇嘴,语调之中很是夹杂了几分冷意。萧隐并不是一个耽于美色的君王,后宫之中人数寥寥,便是齐月柔的崛起,也多半是出于平衡朝中权力的考量。再加上前些年忙于征战,且他仗着自己年轻,也从未将这种事情放在首位。到了如今这会儿,有些心急也就很正常了。

    说到子嗣,黎烬的面色却是不由自主地就变得古怪了起来:“细论起来,你们成婚也有些年头了,更别提宫中还有其他妃嫔,怎么他到今天都还没有一儿半女的?”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些,难不成,是萧隐他本身……有问题?黎烬默默地评估着这个可能性,心底对萧隐的恶意倒是更足了。

    捕捉到他隐晦说法间的那一丝猜测,宁玄意无意识地瞪大了双眼,几乎没把嘴里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给喷出来:“黎烬!你是不是也太能想了!”虽然吧,这个凭空猜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吧,就这么直接地给说破了真的好么?还是说,他觉得经过自己刚刚的那一番心意表达之后,他完全不把萧隐这个旧日情敌给放在眼里了,所以才开始胡说八道了?

    “这只是基于我大夫本能的一些想法和推断而已。”看着女子仍旧保持着惊讶的眼神,黎烬不由一笑,抬手就用袖中的巾帕轻轻拭去了她唇边的水渍:“你想啊,除了你之外,宫中的其他女子基本上是雨露均沾的吧?别的小角色没有那个运道也就罢了,怎地齐月柔也没能怀上呢?再来,若是宫中只没有男丁或许也可以理解,但这么多年了,大雍可是连一位小公主都还没诞生过呢。”

    额……如果非要凑在一起说的话,那还当真是这么个局面了。宁玄意单手撑额,不自觉地就想回避这个话题:“关于灵族女子的体质问题,你应该很清楚吧?这一点,就不要再来问我了。”灵族女子若跟族内其他氏族联姻的话,在子嗣上会比较容易一点。可一旦这夫婿是个灵族以外的普通人,那她这辈子是否能有孕就得看天意了。这也是当初她父母亲根本没考虑过外界的其他人,反而一心想着要撮合自己跟黎烬的原因之一了。灵族的体质和寻常人相比,着实是过于特殊,在获得了与众不同能力的同时自然也就会产生相应的限制了。

    “所以我这不是第一时间就把你给排除掉了嘛。”黎烬眨了眨眼,生平第一次庆幸彼此灵族人的身份。要不然的话,如果玄意还跟萧隐有了孩子,那他这个后爹做起来,恐怕就不是那么轻松随意的了。从理性上来说,他是得尽到一个做后爹的责任,但从感性上而言,他是绝对不想要体内流淌着萧隐血脉的孩子的。感谢泽国,感谢灵族,更感谢玄意,没有让他碰上如此艰苦的绝境。

    这么一说,倒也是哦。宁玄意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开始认真地回忆起来。在她的印象中,萧隐去齐月柔宫中的次数固然不多,但相较于其他女子来说,还是非常可观的。按照齐佑的盘算,若是齐家能孕育出一个龙子的话,这对他们的未来是极为有利的,所以他纵是使上千般手段也会去努力促成的,可为何至今都渺无音讯呢?而且,不光是齐月柔一人,整个后宫的情况基本上都是如出一辙。以前也是她没有细想,如今看来,却是真的说不好了。

    “你不是替他把过脉么,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苦思无果,宁玄意回望着面前之人,只剩下了满脸的无奈:“如果连你这专业的郎中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我光靠猜也没什么用处吧?”以往她母亲倒是也偶然提过一嗓子,当时她让太医替萧隐瞧了一回也就没放在心上。毕竟,那时的大雍局面尚不稳定,他们每天有的都是操不完的心,只知道身体康健也就罢了,谁还会去细究什么呢。

    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发顶,黎烬的心情比之早前不知道要明朗了多少:“他体内的状况很是复杂,心力衰歇导致了各方面的病症,杂糅在一起的后果便是相当难以分辨。宫中太医不乏医术高明之人,之所以一直不能用药缓解他的症状,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了。我替他诊脉之时从未考虑过其他方面的问题,自然也就没有过多关注,要想明确定论,还得再下一番功夫才是。”

    还明确定论……他这又是打算干什么啊。宁玄意一把抓住他的手,郁闷地正想驳上两句,却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还有些萎靡的人一下子就变得精神了起来:“慢着,你不会是想要利用这一点来做些文章吧?”在知晓萧隐求子心切的前提之下,善解人意地发现一些问题,而后,便可以等待大戏开锣了。

    握着女子白皙如玉的手掌,黎烬笑容明净,恍若春日暖阳破云而出,说不尽的光亮和灿烂:“这是意外之喜。人生在世,可不就得时时刻刻把握好每一个送上门来的机会么。”

第二百九十八章 金蚕噬生蛊

    原本宁玄意还在考虑究竟要不要选用黎烬的法子,可翌日午后,在她收到来自牧凉的飞鸽传书之时,她整个人的心境就变得不一样了。

    难得两边的进展都如此之顺利,若是在她这里把节奏给变慢了,那反倒不美了。想着前几日苍彧怒气冲冲的来信,她就不由地有些想笑。那个人忙死忙活到现在,利益且还没见着多少呢,自己倒先不辞而别了,再这么下去可不行,还是得给点儿甜头啊。想着,她的心念也就跟着定了下来,打算等到黎烬回来就跟他说明,想来他也会觉得高兴才是。

    然而,出乎宁玄意意料的是,没过多久,拿着几本医书的黎烬就一脸纳闷地回来了。而且,看他周身的气息,跟早先离开的时候大不相同,竟然莫名其妙地带上了几分犹疑,一副像是被什么问题给困扰着的模样。这在一向自信笃定惯了的灵医大人身上可少见的很,弄得宁玄意好奇之下,当即便起身迎了上去:“怎么了,面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不是说替萧隐去看诊的么,为什么看了回来反倒像是自己病了似的,这可太离奇了。

    “我倒是没什么大碍。”幽幽地叹了口气,黎烬的表情仍旧不见明朗:“不过是萧隐的病症。这不仔细看还好,一看居然还看出怪事来了。”这可委实是超出了他的想象,搅得他一时之间还未理清头绪,故而有点儿没缓过神来。

    嗯?他的病还能怪到哪儿去吗?顺势接过他手里的几本书,宁玄意拉着他在廊边坐下,倒也不急着告诉他牧凉之事了:“这又是怎么说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就算萧隐当真是在子嗣方面特别艰难,他也不至于露出这样的神色来吧?宁玄意暗恻恻地觉得,如果前者的身子有毛病,黎烬这家伙估计会特别开怀,不喝上几杯以作庆贺就算不错的了,哪儿还会替人忧心呢。所以啊,这一回定然是生出了其他自己所不知道的变故了,搞不好还不一般呢。

    “我今天好好替他诊了一番脉息,本来是准备好了没什么也要给他看出点名堂来的。”即使说起这种话,黎烬也是面不改色的:“但是啊,我发现我还是小瞧这大雍宫中之人了。萧隐的脉息的的确确存在着问题,还是很不容易被探出来的那种,着实是令我大吃了一惊啊。”

    “能让你都觉得吃惊的脉象……”宁玄意面带诧异,似乎仍有些不解:“那是怎么个情况?难道他还真被人下毒了不成?”以往她在宫中之时,虽说对前朝的关注远远多过于对后宫的,但总领着这一块,自然也不会轻疏怠慢。哪怕当时的后宫算不得铁板一块,可也不是任何宵小都能随意蹦跶的,怎地会连一国之君被人暗中下了毒都不知道呢?

    “下毒这个论调可还不够准确,”摇了摇头,黎烬的声音在这一刻才真正显出了几分沉重之意来:“那是一种蛊,能在一定程度上绝灭人体之内的生机。女子若中自是体虚血亏,难有孕相,而换作是男子,那便可阻绝他的生育能力了。”这还不是最恶毒的,关键是这种蛊呈现出来的影响基本上只体现在繁衍子嗣上头,而不会导致其他更进一步的表征。这就使得人们压根不会往这方面去思考,更不会意识到自己无法绵延后代是中了这种少见的奇蛊。

    绝灭人体生机来导致断子绝孙的蛊……宁玄意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听说过这玩意儿呢……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金蚕噬生蛊?”可这是出自灵族的东西啊,连她这个灵族公主都仅仅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为何这大雍后宫里还能堂而皇之地出现这东西了?

    “嗯,就是这个。”黎烬复又发出一声叹息,面上却直接扯出了一抹苦笑:“当时查探出来的那一瞬间,我都差点儿以为是你下的手了。因此只跟萧隐回复说有些古怪,需要回来好好研究一番。毕竟,灵族的这些东西流落在大雍后宫之中,最难撇得干净的就是你了。”

    一个被揭露了泽国公主、灵族余孽身份的女子,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是她干不出来的?别说是绝了萧氏一族的后嗣,便是要了萧隐的命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至少,那些知晓她真正身份的大雍人,大抵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若是她还没死,云千雪还好好地被关在诏狱里,那她可就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莫须有的罪名了。

    “可你也知道,金蚕噬生蛊一直都是由石长老那一脉掌握的,我别说有这东西了,根本连见都没见到过啊。”宁玄意一下子头大如斗,只觉得自己是又被一个阴谋给套进去了:“与其考虑我这个什么都不知晓的人物因素,倒不如仔细想想当年攻破无忧境之时,到底谁有机会能抢到族中的秘藏和留存。这样一来,或许思路反倒能更加清晰一些也说不定。”

    “我记得当时还是大雍的人马比较多吧。”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黎烬微微思索着,对于当年那一幕却是并不大乐意去回想:“云相那时候应该是只顾着你去了,想来石长老那边跟他是无涉的。”那一年的兵荒马乱、烽火狼烟着实是过于惊心也过于突然,加之他们也恰逢年少,能在夹缝里逃出一命便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又有谁还能清晰地记得每一幕里的细节呢?

    同意地点了点下巴,宁玄意的眸光也变得幽暗了起来:“我在云家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其他任何与灵族相关的东西,这一点,还是毋庸置疑的。”说着,她又细细地过了一遍后宫女子的身世背景,这才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金蚕噬生蛊应该是需要近身才能下到宿主身体里去的吧?”

第二百九十九章 回忆里的答案

    “是。那不过是包裹在蜡丸里的一只幼虫,以酒水送服下去也就可以了。”黎烬说到这里,下意识地便领会到了宁玄意的未尽之意:“念念,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包裹着蛊虫的这种蜡丸,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比起能溶于水的无色无味的粉末状药物而言,其隐蔽性之差,那可不是一点两点。他虽然跟萧隐接触的不多,但也知道这人不会粗疏到随便什么丸药都会吞下去。而要在他明明知晓却不会过问太多的情况下,令其心甘情愿服下丸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恐怕整个皇宫也没有几个了。

    “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女子的数量虽多,可能近身服侍他、乃至用上哄骗手段让他服药却都不会遭到怀疑的人,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一手之数。”萧隐后宫的妃嫔也不多是摆设,有几个他显见得还是很有几分宠爱之心的。至于自己么,其实早在齐月柔进宫的时候她就已经想通了,不光是退了一步,更是越兴不再去管理了。

    他是天下之主,是她唯一的夫君,那她做好面子上的情,做好这一国之后也便罢了。她曾经喜欢那个眸光清澈却暗藏坚持笃定的大雍二皇子,的确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伟大君王,却终究成为不了自己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他为着平衡朝中势力就让齐月柔成为了一人之下的皇贵妃,又为着自己体质不佳无法给他诞下龙子,继而又宣召了一批秀女,最后选出了贤良淑德四妃。她理解他是一国之君,有自己各方面需要权衡和考量的地方,但作为他的妻子,作为曾经真爱过他、想跟他携手白头的妻子,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在那一刻慢慢地冷了下去。

    是实话,原在那个时候,她便已经开始后悔,后悔婚礼前夕之时,她没有将黎烬的话给听进心里,更没有选择在那个时候就跟着他离开。只是,事已至此,因着她的缘故,云氏整个家族都跟着被一起绑进了帝王大业里,进退不得、无法脱身。所以,哪怕她爱那个男人的心再不复从前的炽热,她也无法说走就走,而是得继续留在自己高位之上,带着言笑宴宴的面具,做好自己的本分和职责,最终变成一个德高望重、端庄贤淑的大雍皇后,而不再是那个一心为了所爱之人就能披挂上阵、跃马提枪的云府大小姐。

    以前,她是为了爱,为了爱着的萧隐在一往无前。后来,她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不能背离和伤害的家族,摆足了正宫风范之后,便一退再退。齐月柔的温柔乡招数真的那么管用么?未必吧,只是她从来懒得理会那样的小女儿手段,以至于在萧隐跟前便一错再错,甚至最终变成那般无可挽回的局面。可至少,她原以为自己在大方向还是没有看错人的,萧隐纵然精于盘算、急着立足,可到底也是个正人君子。他们一起并肩战斗那么些年,她陪着他风里雨里、血里火里,从籍籍无名走到万人敬仰,他应该是理解并信任自己的。所以就算他们之间冒出了那么多个女人,她也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就会因此而动摇。

    然而,这个口口声声对她一如既往的男人终究还是变了。他依旧会在每年春天之时给她的琼华殿亲自种上一株海棠,也会花费大心力在寒冬里捂暖海棠花只为拿到她跟前逗她一笑。但是,即便如此,他都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子了。他偶尔也会把同样的细心温柔分给宫里其他的妃子,就好像是拿出一盘糖果,分给她最甜、最多的,可其他人也定然不会少。这样的感情还是爱么?那时候,宁玄意时常感到困惑,如果一个人的真心可以分成好多块送给很多人,那唯一的动心和专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为了摆脱这怨妇一样的苦思,也为了让自己无暇多想,她在基本的约束形成之后便索性抛开了后宫,更专注起前朝的各项军政大事来。虽说她鲜少直接插手,但因为过往的那些年里都是她和萧隐共同驱处,底下的文武百官便也都养成了习惯,即使萧隐不吭声,也会转头就送到琼华殿中让她决断。她自认从不敢僭越,每次都是规规矩矩地还到萧隐手里,顺带着提出一些自己的建议,以便帮他尽快处置妥帖。如今想来,其实那个男人当时就不愿意再跟自己并驾齐驱了吧?他对她的多疑和猜忌,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一点一滴地积攒起来的。她本想着夫妻一体,纵是有天大的误会也该把话敞开来,说明白了,她总不会谋夺自己枕边人的东西吧?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曾对她立下海誓山盟、承诺永不背弃的男人,一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了,不仅认为她有谋逆篡位之心,到最后更是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

    他多狠啊,让她直接去了皇后冠带、打下诏狱不说,还特意允了齐月柔来对她进行大肆羞辱和用刑,妄图使她承认所有的罪名,让云家成为大雍的千古罪人。呵呵,当真是没想到啊,当年蛇鼠一窝、只盼着她死的两个人,而今居然窝里反了。这可真是一出意想不到的好戏,若是不替他们把场子给搭好了,只怕还不够热闹呢。

    一手之数……黎烬顿时就无限鄙夷地嘘了一声:“我原还当萧隐是个洁身自好的,没想到……啧啧,果然当了帝王就是人不可貌相啊。”说着,他又好奇地凑近了宁玄意一点,纤长浓密的眼睫几乎快要拂到她的脸:“看你这架势,应该是排除到只剩最后一个答案了吧?念念,我们之间可不能有秘密哦。”

    感受着他温热的鼻息轻轻拂过自己的脸侧,宁玄意原本还有些沉郁的气息在这一刻尽数消散,忽而竟耳垂泛红,莫名地带出了几分小女儿的气质来:“征战泽国乃是大雍当年的盛举,很多人都拿来标榜家族身份,以至于能在其中分得一杯羹的,那就更加了不得了。碰巧啊,诸如此类的故事,我在齐月柔那里听到的就不少,想必当年还不怎么起眼的齐相也是收获颇丰的。”

第三百章 挑事儿

    齐佑居然也去趟这一趟浑水了?黎烬一时诧异之下,整个人的兴趣立马就被提了起来:“这么说来,这件事竟是跟齐月柔脱不开干系了?可她来做这样的事情是为了什么呢?”按理来说,齐家不是应该最想要他们家贵妃怀上龙种的么?这么一丸蛊下去,那可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啊。

    “这就只有齐月柔自己才清楚了。”一涉及到原本家族的事情,再添上她和齐家的新仇旧恨,宁玄意只觉得自己通身的战意都被点燃了:“不过,这潭浑水不适合我们出面去趟。如果你能拿出金蚕噬生蛊的证据来的话,我想,某些人应该会赶在我们前头去找齐月柔要个答案的。”而到时候,他们只要继续暗搓搓地跟在后头看戏就可以了。

    省事省心又省力,还能看着大雍的皇帝和皇贵妃当场撕破脸……啧啧,这一笔买卖可不要太热闹又划算哦。只可惜了青葛和朱颜,一个还在瓮城整军,分分钟就准备要杀回长丰城,而另一个,却仍然在南诏应付着不省心的安宁公主还有临盆在即的叶疏月。要是这两个家伙也在啊,那他们这幕后吃瓜看戏的规模就堪称是盛大无比了。而一旦那两个人原本还各自藏着掖着的真面目被瞬间戳穿,那些爱恨交织、利益捆绑的东西就要毫不掩饰地给端到台面上来了。此时正值多事之秋,萧隐未必不记挂着尚且没有消息传回来的李解,然而事关他自身的一些问题,他又不得不跟齐月柔掰扯清楚了,这么一来,他定会被搅闹得焦头烂额、分身乏术。而这,其实也就是他们这一边所希望看到的画面了。

    “不过……现在就进一步激起他们双方之间的矛盾,就时间点而言,会不会太早了一些?”黎烬明白这一隐秘的大杀招放出去之后会有何等样的威力,所以,即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促成狗咬狗的局面,却还是不忘郑重地提醒了宁玄意一句:“徐恪和寒枭那里,还有先前我们从苍彧那处借来的兵丁……”

    “这不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嘛。”扬了扬袖在手中的信件,宁玄意的笑容尽是明媚:“徐恪和叶疏狂稳稳地拿捏住了整个长丰城,再加上寒枭带着秦峰在瓮城等周边清扫,眼下,牧凉几乎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只差一个顺理成章的名声,就能让它彻彻底底地站到我们身后。不过,这些明面上的繁文缛节,徐恪那家伙定然是可以完美解决的,纵然他忙不过来,可不还有徐泽能在暗中帮忙嘛。他们那一头啊,我看是完全不用担心的。”

    听她言语间提起徐泽,黎烬当下就更加的哭笑不得了:“我说你好端端的跟我讨那种药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制造舆论也好,隐居幕后也罢,反正没有什么招数会比一个鞠躬尽瘁的贤臣之死来得更加触目惊心。徐泽在朝野上下的声望都极高,他这一去,只怕牧凉国人都要痛心之至。而值此之时,他唯一的独子为了替父亲讨回公道,不惜以身相抗、以命相搏,终于弄得无能的牧凉君上跌落神坛,也使得所有的正义最终都得到了伸张。如此一来,他在朝中和市井里必然受尽爱戴和拥护,届时再令林祺风适时地下一道禅让旨意,将权柄尽归徐恪手中,那就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我可从来都不做无用功的。”得意地皱了皱鼻子,宁玄意难得地露出了一点小女孩的娇态,倒是冲淡了她眉宇间的清冷淡漠,看起来格外的赏心悦目:“寒枭那边肃清的进展应该会很快,还能顺势再收割一波大雍的人。再加上在越州城里憋闷了那么长时间的木战和木野……我想,这针对大雍而来的一场气势汹汹总是免不了的了。”与其等到真正的狼烟四起、自顾不暇,还不如趁着眼下这个虚假平安的当口,帮萧隐把这件事给扯上台面来,或许,他们的意外收获还能更大呢。

    “行吧,你都把网给张到这种程度了,我若是不帮你拢着,怕是也说不过去了。”黎烬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当即便忍不住宠溺一笑:“那择日不如撞日,待到稍晚一点儿,我就再去御书房找他一下吧。”关于金蚕噬生蛊的来历和功效,他可是丝毫都不打算隐瞒的。至于这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那就全看萧隐的接受能力如何了。

    “你是说,朕的体内还有蛊?”几乎是匪夷所思地听完了黎烬的描述,萧隐的面色变了又变,最终却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毫无表情:“而且,还是会影响到繁衍子嗣的蛊?”这怎么可能呢,他行事向来小心,当年尚未登基之时,那么多明枪暗箭都躲过去了,又怎么会在手握大权之时还遭人暗算?可是,看黎烬的模样,也不像是在作假,更没有欺骗他的必要,好端端的,这又是在扯哪一出?

    “是。”反正连张德都被遣到殿外去了,偌大的内室之中,只有他们两个相对而坐,黎烬说起来就更加没有压力了:“这金蚕噬生蛊非比寻常,刚进入人体之时并不会带来任何的异样,而且其毒性也是与日俱增、慢慢发挥的,初始之时极难被察觉,所以我第一次为陛下把脉的时候才没能瞧出来。”说着,他顿了一下,这才又补充道:“看其进入体内的时间,应该就在那之前不久。而且,陛下的心疾在那时候不断加重,和这东西的存在也脱不了干系。陛下或许可以好好想一想,在那个时间段里,有谁能够有下蛊的条件的。”

    黎烬初次看诊之前?萧隐搁在椅背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是迟迟都没有给出回应来。那个时间段的话,大体就该在千雪出事前后了。因为平时他的一饮一啄皆格外仔细,唯有那段时间,他跟丢了心魄似的浑浑噩噩,对自己的饮食起居里是否出现过可疑的丸药全无印象,若说有机可趁,似乎也只剩这一点了。只是,这动手之人……

    “黎卿方才提及,那金蚕噬生蛊是灵族之物?”连那两个字眼噙在口中都仿佛重若千金,萧隐沉默半晌,终于还是缓缓地开了口:“听闻灵族的东西向来隐秘至极,从不外传,不知黎卿又是打哪里得知的呢?”倒不是他不愿意相信黎烬,只是那一个族群,从始至终就是他心底最大的禁忌,每每碰上,不自觉地就想要更谨慎一些,倒也算得上是早年的心态在作祟了。

    微微一笑,黎烬倒也没介意他偏向于质问的口吻,只是抬手端起了茶盏,悠悠地饮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医家本无界,泽国灵族也好,山野村夫也罢,但凡是能精进医术的,我都不会错过。至于这金蚕噬生蛊么,却是我钻研了很久都不得破解之法的一样东西,牵挂在心,难免就多关注了一点儿,陛下想来也可以理解吧?”

    “没有破解之法?”萧隐的眼瞳几不可见地收缩了一下,语调间却还是一派自在从容:“这么说来,黎卿当世神医之名也不过是一场虚妄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黎烬这人的话不尽不实,虽没有戕害自己的心思,但总是莫名其妙地跟他对着干。是以,两人对谈之间,他经常要再三确认才能放得下心来。

    轻笑出声,黎烬看着在杯中沉浮不定的茶叶,连头都懒得抬一下:“名利于我如浮云,殿下若是想用激将之法,我看就大可不必了。至于这解蛊的法子么,”他侧头看了眼窗外,眉宇间的神情越发的不经心了:“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只不过,非下蛊之人的心头血不可为。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来跟陛下探讨一二,如果陛下自己都不清楚的话,那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反正解不解的,也就是看他心情的事情。连玄意都能轻易地联想到齐月柔的身上,他就不信萧隐意识不到。这人的心啊,偏到一定程度上就十分可怕了。若是他存心包庇,那自己就更无话可说了。

    定定地凝视了面前之人半晌,却发现他连唇边浅笑的弧度都没有变过,萧隐终于是叹了口气,探手就按上了自己的眉心:“以酒送服入口的丸药……这个,怕是得好好想想了。”自从心疾的症状出现以来,他别的东西碰的不多,唯有各色药物,却是没有一天能停歇了去的。此时要他生生揪出一件不对头的,这还真是相当为难了。

    “那陛下就细细琢磨着吧。话既说清,我也该告退了。”丝毫不打算展现自己的妙手仁心,黎烬当即放下茶盏就站起了身:“只是,还得奉劝陛下一句。这东西在体内一日就会虚耗一日,以陛下如今的身子,恐怕是禁受不了太长的时间了。因此,还请把握好时间为妙啊。”说完,他也不去管萧隐的脸色因着他的这句话而起了什么样的变化,自顾自地就踱着步子走了出去。说到底,这终究是人家帝王家的私事,他这一个外人杵在这里也不恰当,还不如尽早回去跟玄意汇报进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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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醉三生介绍:
幼年离丧,身世浮沉,她以亡国公主之名抛却前尘,无怨无恨,笑面新生。 红妆驭马,素手持枪,她以一届臣女之身纵横疆场,心怀天下,傲视群雄。 原以为与他并肩而立,从此江山如画、盛世繁华。可一朝风云惊变,地狱天堂也不过咫尺之遥。 陈年的血痂被揭开,新鲜的伤口又淋漓,再难不恨,再难不悔,再难不怨。 无论何时,你还有我。男子温柔低语,默然守护,依稀旧时模样。 然而受尽磨难、遍体鳞伤,她是否还能一如当年、不改初心?浮醉三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醉三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醉三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