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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绚野     浮醉三生txt下载     浮醉三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一章 伺机而动

    不同于客店中的吵吵闹闹,此时雍都主城的一处暗巷之中,一身黑衣蒙面的青葛带着自青永二州选拔出来的精锐,正埋伏在此处观察着四周围的动静。这样的举动,其实早在昨日便已开始了,然而直到今天,周遭的环境也依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关张的店铺、禁严的街道,便是偶尔经过的巡逻的士兵,实在可以说是单调到了极点。
    刚开始的时候,这群人还是斗志满满、摩拳擦掌的,可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再长的耐心也被慢慢耗尽了。有几个胆子大的逐渐变得不安分了起来,一心就想着要出去打探一番,可最终都还是被青葛给拦住了:“不要轻举妄动,公主既吩咐我们安心等着,那就必须要照做。万一因着你们的一时冲动,毁去了她的全盘计划,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砍的!”虽说他也觉得这样漫长的等待有几分无趣,然而跟随宁玄意这么久,他早已经习惯了将那个女子的话语都当成圣旨一般去遵从,而且,就通常情况来说,基本也不会错的,乖乖听话也就是了。
    原本还跃跃欲试的几个人一听这话,霎时间就蔫了。的确,他们的这位护国公主,尽管接触不多,可一直都是个令行禁止、不得违逆的狠角色。若是他们贸然违令,有所收获还好说一点儿,如果一事无成,只怕她随后便要军法处置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么一想,这几个就更加耷头耷脑的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难道我们就一直埋伏在这里不动弹么?万一那两方都不从这里过又要怎么办呢?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时间还什么情况都发现不了?”
    “嗐,瞎操心个什么劲儿!”一边的陈亮一面偷眼瞅着外头,一面嗤了一声道:“这位置可是公主殿下指点的,还能有什么错?咱们只管多些耐性也就是了,宁可等不着也不能冒进。再说了,你们什么时候见着那位的指示出过错了?”他自知脑子不灵便,所以便乖觉地学会了听从两个字。在他眼里,无论是黎烬还是宁玄意,那都是手段通天、料事如神的主儿,不管何时何地,乖乖服从命令也就是了,总吃不了亏的。
    呃……这倒也是啊。那几个积极分子一想到自家公主历来的算无遗策,立时也便收了心,努力打起精神继续潜伏起来。就在陈亮正打算趁热打铁地再敲打上几句的时候忽见青葛耳朵一动,随即就挥手让他们噤声:“嘘,仔细听!有人来了!”
    的确,而且,还不是几个人的那种小动静,分明就是有大批人马风驰电掣地过来了。陈亮下意识地竖起耳朵,继而更加专注地观察起暗巷之外来了:“黑衣蒙面,是大雍宫中的月影卫!”这是临行之前宁玄意特意交代过的一支队伍,据说实力很强,不容小觑。然而此时此刻,正值叛军攻城的关键节点,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在城楼上头支援才是,如何又会匆匆忙忙地跑来这里呢?一念及此,陈亮和青葛不由对视了一眼,在看出对方的意图之后,两人不由地齐齐打了个手势:“走!咱们悄悄地跟上去!”
    以人的脚力去追赶马匹,便是轻功再厉害,那也不是容易办得到的事情。好在那一干月影卫也并没有驱马赶出太远,不多时,便在城中的一处隐僻地方下了马,一行人风一样地直朝一条小巷子里奔去。出于谨慎起见,青葛等人立马便放慢了脚步,正欲查看一下在做行动之时,却听里面已然响起了一片凌乱的刀戈之声,倒像是那些月影卫才进去不久就跟人交上了手。只是,这里可是雍都的内城啊,戚天问的人此时尚在城外,那这些家伙现在又是在跟谁打斗?
    “会不会,是咱们自己人?”一个小兵以极低的嗓音试探性地问道:“比如,徐公子手底下的那些?”他们并不知晓自家公主的全盘计划,彼此清楚的,也就是自己手头的那一部分而已。如果巷子里是徐恪那头派来执行什么秘密任何的,好像也说得过去。
    若是那样的话,那就非帮不可了。青葛快速地扫了眼四周的环境,即刻就下了命令:“大家从屋顶上偷偷潜过去!注意,先行观察,等我命令再行动!”
    “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这帮人早就培养出了非比寻常的默契和身手,因此之下,差不多是在青葛话音刚落的瞬间,一群人便各自散开,动作轻巧灵便地上了周围的屋顶。而后,呈包围之势,悄无声息且迅捷无比地朝着小巷深处打斗声传来的位置摸了过去。
    越往里走,巷子就变得越宽,直至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竟然是一座类似库房一样的巨大建筑。而就在库房前头,身着黑衣的蒙面月影卫正跟一群披着红色铠甲的士兵战成一团。对方的人数明显是要多上一筹,无奈月影卫的战力更强,以一敌二也不在话下。是以,你来我往之间,竟是缠斗不休、难分高下,直看得场内刀光剑影乱成一片,半天也没人能近得了那座库房半分。
    红色铠甲……这居然是戚天问的军队?!青葛和陈亮同时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一时间竟傻了。不是才刚在城外吹响进攻号角没多久的么,怎么这会儿都钻到这里来了?这,这摆明了是声东击西啊,合着眼下正攻城的只是疑兵,真正暗下杀手的已经偷偷摸摸地从别的地方闯进来了?!陈亮仍在琢磨之际,却不防身边的青葛忽然打了个激灵,他直觉地朝后者看去,但见少年不可思议地冲着下方的某个人指了一指,只以口型无声地道:“戚天问在那里!”
    什么?!敌方的主帅竟然都已经在城里头了?!陈亮也跟着颤了一颤,然后便循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果见一个身手不凡、面目俊朗的将领正独战着一个月影卫,而他此时所处的位置,也距离库房最近,几乎只差几步的距离,想来是方才将要达成目的之时被人给险险拦截住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煽风点火

    所以,那库房究竟是什么要地?陈亮蹙着眉头,只恨此时寒枭不在身边。他毕竟曾是大雍的大统领,对于这城中的一切,都远比自己跟青葛小子要更熟悉。正自懊恼着,陈亮忽地脑中灵光一现,猛然间就想起了寒枭曾经跟自己提过的那些话。那还是上一次他们一起跟随黎烬来到大雍的时候,后者在宫中给萧隐治病,只留下他们两个在城中打探消息,偶然间得知萧隐在国库之外另建了一座秘密库房,专门用作雍都的粮草物资储存,以备不时之需。当时,寒枭还一度郁闷着没找到库房所在,现在想来,怕不就是……眼前的这一座了?
    这么一想,陈亮也再顾不得许多,当下就低声跟青葛说明了。而后者凝神望了一会儿仍在和月一缠斗着的戚天问,立时就了然了:“看样子,他们这是打算火烧库房啊。”不管怎么样,这把火一旦燃起来,那接下来的局面对于戚天问来说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因为雍都城中到底是人手有限,若是分神前来救火,那已经打入城中的这一帮叛军就再无对手,可以一路长驱直入,直至擒住萧隐本人了。而如果对方足够沉着,始终稳坐中宫不出,任由这把火烧下去的话,那戚天问率领的这支队伍纵然翻不起太大的风浪,也终究可以在切断整个雍都的供给之后全身而退,毫无风险。这怎么看都是一盘再划算不过的棋,不下完这一手,想必戚天问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肯定啊,还用得着说嘛。陈亮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这才略带了几分焦急地道:“这一点你就别多想了,关键是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啊。是帮着月影卫还是出手助一下戚天问?”虽然他们此时是中间地带,似乎帮哪一边都没有差,但他一向捉摸不透宁玄意的心思,唯恐自己一时不慎就行差踏错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又怨怪起那个女子来了,真是的,每次下令都是点到为止,还吩咐他们可以见机行事,不用过于拘泥。他这不是拘不拘泥的问题啊,而是根本不晓得该从哪里入手好不好!
    这个嘛……青葛转了转眼珠子,又估摸了一下戚天问跟库房之间的距离,突然嘿嘿一笑,显出十分的不怀好意来:“人家这是神仙打架,我们这群凡人就不用太过掺和了。不过嘛,稍微动点小手脚还是可以的。”说着,他接连给周遭埋伏着的自己人打了几个手势,让他们继续潜伏待机,而自己则一猫腰,悄无声息地又掠过了几个屋脊,直到了最接近下方战场的那一个,才暗暗地趴了下来。与此同时,他还反手在袖带里掏了一下,直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匣,然后就对准了正在和戚天问交手的月一。
    这小子,这是打算趁乱偷袭啊。陈亮看得连连咋舌,也没见着青葛如何下手,便注意到场中那个黑衣蒙面人的动作突然间迟滞了一下。而一直打得密不透风的戚天问显然很会抓住时机,瞅准这个空当,手中长剑横扫而过,直迫得月一身不由己地就往后急退了几步,至于他自己,则是一个纵身跃起,在直冲库房而去的同时单手就甩出了火折子。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一片区域就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惊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尤其是月影卫,似乎全然想不通自家的老大是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被对方给得了手的。
    “好家伙,居然一早就浇上桐油了!”闻着空气中不断弥散开来的浓烈味道,青葛一溜烟地就蹿了回来,一张明朗的脸蛋之上写满了兴奋和雀跃:“看样子还是火攻的法子最好用,惠而不费啊!”倒也亏得戚天问的手脚如此麻利,竟是只差这最后一步了,要不然,他这一下援手只怕是还不足够呢。
    “撤!”眼见一招得手,戚天问也不恋战,当即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就招呼手底下的人离开。而随他过来执行这趟任务的当然也是戚家军中的精锐,一听到号令,旋即也摆脱了各自的对手,跟着自家将军就疾速撤离,朝着内城的另一个方向而去。倒是忽然间被撇下的一干月影卫,在茫然之际便失了对手,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先去救火还是转头追击,都犹犹豫豫地立在了原地,只等着月一开口。
    “该死的!他们这是奔着皇宫去了!”月一心念如电闪,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待要纵身追上前去,却又不好放任眼前的火势不管。略一迟疑之后,他只得果断地一挥手,将整支队伍一分为二,余下一半负责灭火,其他的则是由他率领,风一样地追着戚天问他们就跑远了。
    “他们都往皇宫里去了,那我们怎么办?”陈亮看着那被橘红色火焰吞噬的巨大库房,心里还止不住的有些心疼:“啧啧,这可都是需要花钱才能买来的物资啊,就这么烧毁了,实在是可惜了!”大雍的家底富庶他也是知道的,可作为常年混迹在边陲一带的马帮头子,对于民间疾苦这四个字,陈亮还是深有体会的。眼见着一般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在这里就这样大规模地被浪费掉,他的心简直就跟在淌血似的,差一点儿就要控制不住地扑上前去抢救了。好在,底下的那几个月影卫也不含糊,基本就是不要命地在救火了,照着他们这个势头,里面的东西应该还不至于全军覆没。
    “没办法,特殊情况嘛,咱们总不好再下去救火。”耸了耸肩,青葛眼里也带上了几分惋惜的神色:“不过,这里火光通天的,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帮忙了。而且,国库不是还在嘛,损不了根基就可以了。”说着,他探头望了望月一等人离开的方向,这才继续道:“走吧,咱们也去皇宫那边凑凑热闹,说不定里头也要帮手呢。”

第四百二十三章 叛徒

    而不出青葛的意料,尽管库房所在的位置甚为荒僻,可如此之大的火势,要想丝毫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也是不可能的。是以,这把火才烧起来没多久,身在泰和殿的萧隐就得到了消息,直听得他当场就砸了手里头的茶盏,然后快步出了大殿,站在回廊的尽头就远眺起来。果不其然,京都内城的某一个方向上已经是浓烟滚滚,即使他隔得很远,也足以想见其火势之大,就更别说是实际上的场景了。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跟在他身后的张德见状,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说,戚天问率领着的叛军已经进城了?可是,怎么着也不会是在那个方向啊……”而且,如果真的已经攻破城门杀了进来的话,那他们的第一目标也应该是萧隐所在的皇宫才是,万万没有舍近求远的道理。但若非如此的话,好端端的隐秘库房,便连朝野上下都没有几个人明确知晓,如何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烧起来呢?这,这差不多是在断绝他们大雍的后路了啊。
    冷哼一声,萧隐连攥在玉石栏杆上的手都握紧了:“内有奸细,声东击西!”若不然,又怎么能在一边竭力攻打城门的时候,一边如此快狠准地找对自己的命门所在呢?看样子,那日在北边城门留下的脚印是假,城中还潜藏着更高级别的奸细才是真的!毕竟,那座库房是他的机密所在,知道确切位置的人,一只手都数得出来,着实是不需要再多想了。
    奸细……张德听得悚然而惊,心下却也明白自家主子说得在理。只是……他面露担忧地看着萧隐,心里头的那一股不安情绪越发浓烈了起来:“陛下,如今兵力吃紧,偏生库房又这般紧要,您看,是不是要将禁军挪出一部分去……”有前两天让禁军搜城的先例在,这会儿让他们抽调一些去救火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终究那处库房比不得其他地方,算得上是雍都现在的命脉了。
    “不行,一个也不能动!”抬手截断他的话头,萧隐回答得斩钉截铁:“戚天问既能想出这样的一招来,就势必算准了朕不会坐视不理。此时一旦将禁军派出,那无疑是正中了他的下怀!所以,不管他接下来还打算干什么,宫中的禁军绝对不能动用!哪怕是城门被攻破了也一样!”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就在等着自己出这一招呢,只要禁军一动,后续定然会生起无数波澜,保不准就要一败涂地了,因此,他说什么也不能遂了戚天问的愿!
    理也是这么个理没错,然而那库房里存放着的可都是他们用来救命的粮草物资啊。张德望着那袅袅直上的烟尘,心中的无奈在这一刻到达了极点。叹了口气,他习惯性地垂下头应了一声,继而才又道:“那依照陛下的意思,要不要老奴去传郭大统领亲率属下前来护卫?”如果皇宫大内也有被攻陷的危险的话,那必定是需要让武力最强的来充当防护了。萧隐惯用的月影卫此时还在城楼那边,剩下的,自是要数如今的禁卫军统领郭昌了。
    “也好。”点了点头,萧隐再度看了天空一眼,一拂袖就朝殿中走去了:“让他们提高警惕,务必给朕守好今天这一班!”至于他自己,却是要好好地想一想,这有可能出现奸细的地方,究竟是在哪一环上,趁着事情还没发展到最糟糕的那一步,务必先行将之处理停当才好。
    城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身为宫中大统领的郭昌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因此,在张德传下话来没多久,他就身披铠甲、领着一众禁卫军出现在了泰和殿外头,直将整座宫殿都护得滴水不漏,这才去跟张德进行了回报:“公公只让陛下安心便是,外面有末将率禁卫军精锐守着,一定出不了问题的。”说着,他看了眼宫外烟尘滚滚的那一处,一张方正的国字脸上就透出了凛冽的煞气:“那帮叛军若是不闯宫也就罢了,但凡他们斗胆来犯,我必然要叫他们有去无回!”
    “那就劳烦统领大人了。”冲着他拱了拱手,张德客气地笑了笑,言语之间也尽是无奈:“偏生此时大军来犯,陛下也正忙着筹划应对之策,特意吩咐了谁也不得进去打扰,还真是难叫人心安。幸亏宫中还有统领大人坐镇,否则,怕是连我都要慌乱成一团了。”
    “公公这就言重了,分内之事而已,何需道劳!”郭昌单手按剑,笑得爽朗:“只是,说来也怪了,前些时候分明没有在城中搜出任何形迹可疑之人,如何今日便有叛军混入纵火了?难不成,那些家伙长了三头六臂,能飞天遁地?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想着自家主子方才提起的那一句,张德的一张老脸都绷得紧紧的:“说不准,是宫中出了叛徒也未可知。毕竟,搜查内应的行动只有宫中之人才最清楚,要想避开这个时间放进个把人来,那也不是很难办到的。”再加上库房那一点,这个范围大约就可以缩得更小了。
    “宫中的叛徒……”郭昌闻言,瞳孔在瞬间就急速地收缩了一下,继而便略带犹豫地继续道:“说起这个,公公你倒是提醒我了。棠梨苑那边,好像打从昨儿晚上起就没什么动静了……依你看,会不会是……”因着那一处住着的,究竟是南诏的贵人,他们便是大内的禁卫军,也不好擅自巡查或者打扰,所以很多时候,巡逻的侍卫基本上在外面绕一圈也就算了,并不会十分深究。如今看来……
    棠梨苑!张德的心跳都在这一刻猛地漏跳了一拍。话说自从雍都的情况变得日趋复杂之后,他几乎就再没留意过那边的状况了。如果说从昨天晚上就没什么动静的话,难道那两个人……

第四百二十四章 线索

    一路紧紧追随着前头的两批人马,青葛等人丝毫不敢懈怠,直至他们飞奔至大雍的皇宫附近,眼瞅着宫门四敞,完全见不到一个守卫的影子,一行人这才略略停下了脚步。陈亮不断扫视着四周的动静,一双眼眸中满是迟疑之色:“他们这是……已经杀进去了?”又或者,根本就没从这里过?要不然,怎么着也不会是现在的这番景象啊。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鲜血的味道,这里空空荡荡的,似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好的事情。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戚天问的队伍刚闯过的样子。
    “看着不像。”青葛摇了摇头,语气间也并不十分肯定:“我感觉更像是有人把城门开着就任由他们去了。”说不定,是木家叔侄和寒枭之流的手笔也不一定。如今这种特殊时期,皇宫中的守备力量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戚天问率领着的军队就是趁着这股东风也不一定。
    陈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是以,他双眸一亮,态度也随之变得积极了起来:“这么说的话,里面岂不是已经交上手了?”他们苦苦筹谋到今天,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光是想着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他都止不住地热血沸腾了,巴不得随时就冲将进去一探究竟。
    “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妨添把火,让雍都干脆再热闹一些?”青葛眨了眨眼,身上那股子被压制了很久的玩心登时也涌了上来:“里面的事干脆就交给寒枭大哥他们,反正也出不了什么岔子。我们就直接去城门那里溜达一圈,把主战场给转移到这里来?”这么一来,城里的动静可就大了去了,索性连通知都省了,主子和姑娘必然第一时间就往宫里来了。
    “走走走!”眼瞅着一拍即合,陈亮也不再废话,两个人一转身,领着队伍就直朝外城而去。至于四敞大开的宫门,倒是再没有人过问了。
    而这个时刻,尚在泰和殿中安坐的萧隐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只是看着匆忙进来禀告的张德,一张因着病瘦而显得愈发苍白的面容之上满是沉思之色:“你是说,宁玄意和黎烬就是通风报信的奸细,是他们把纵火的叛军给放进来的?”这个说法倒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也不知道张德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就扯到那两个人的身上去了。
    “是!老奴是方才和郭统领交谈之时才发现事有蹊跷的。而且,出于谨慎考虑,老奴也亲自前往查看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张德的样子呈现出一种少有的狼狈:“棠梨苑已经人去楼空了,他们早就离开了那里,还从未知会一声,足以见其可疑之处了。”枉他一度还觉得那对男女是难得的真诚坦率,如今看来,竟是他走了眼了。
    “他们是南诏国的人,大雍战事已起,这里对他们来说并不安全,会想要离开也在情理之中,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的。”面色如常,萧隐双手交握,对于这个消息却是并没有表现出过于震惊的情绪来:“再说了,他们来的时候也没有提前打过招呼,你还指望现在么?这两人也不是朕的囚犯,没义务一定要向我们说明什么的。”早在黎烬初开始为自己治病的时候,他就基本上习惯了这种保持距离的相处模式,更别说如今还添上了一个宁玄意了。
    “可是……”张德张了张嘴,还想再提醒上两句什么,却见自家主子抬手就止住了他的话头:“况且,你忘了还有库房的事情了吗?那件事,可早在他们来到大雍之前就已经敲定了,除了大雍的内部人员,再无任何一个外人知晓。所以,即使这两个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万万做不到这一点。就这方面来说,他们的嫌疑就已然能够被排除了。”这并不意味着他有多信任那两个家伙,这仅仅是基于对现有事实的精准判断而已。设立库房的最初设想,原本是由云千雪提出来的,因此之下,从它的建立到最终的完成,整个过程差不多都只在极小的人员规模里传播过。而这些人,往往也是自家的亲信,不存在丝毫通敌的可能,更何况自打云千雪逝世以后,这批人死得也没剩下多少了,于是就更加不会和南诏有所牵连了。
    对啊,明确掌握库房相关信息的人,到目前为止,基本也就只有自己和萧隐了。毕竟,云后不在了,她手底下的那些个随从也往往没有太好的下场,细想起来,那是根本连替自己喊冤的机会都没有,更遑论私通叛军、出卖大雍了。且不说宁玄意和黎烬这般做法有什么意义,光是实际上的操作,那就已经不可能办到了。张德这么一想,当下就忍不住垂首汗颜起来:“是老奴一时过于鲁莽,居然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茬,凭白提供了错误的讯息,还差一点儿就误导您了,望陛下千万谅解才是!”大抵他也是被猪油给蒙了心了,病急乱投医之下,竟连这么大个问题都忽略了去,着实是老糊涂了。
    摆了摆手,萧隐全没有将此事给放在心上,然而他的眉头依旧蹙得紧紧的,没有半分要松开的迹象:“你也是过于心急了一点儿,这却是不好怪的。不过,经过跟你的这一番沟通,朕倒是意外地理清了一些线索,说不定,就能将这个人给揪出来了。”无论何时何地,两方交战之时互有内应总是最要命的。是以,哪怕事情已经发生了,该补救的地方还是半点儿都不能错过。他得趁着这会儿功夫把这个漏洞给补好,否则,不管重来多少遍还是一样的。
    听到这里,张德的心不由自主地就颤了一下。他隐晦地伸手按了一按,稳住胸腔中的不规律跳动,这才抖声问道:“莫非,陛下心中已然有了头绪了?”关键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一下点拨是出在了哪一句话上,怎么就有了线索了呢?

第四百二十五章 水落石出

    “有倒是有了,然而却并不能十分肯定啊!”若有所思地捻了捻自己的下巴,萧隐的声音都压低了不少:“若是寒枭还在就好了,这一个人,只怕还非他而不能下定论呢。”
    寒枭……听到这个许久都没有被人提起过的名字,张德霎时间就愣住了。算起来,郭昌还曾经是这个人的属下呢,若是他还在,只怕其底细就再清楚不过了。不过,如果寒枭这个前大统领还在的话,此刻也轮不到郭昌这么个角色露脸,依照自家主子的多疑心性,那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的。只是现在这会儿,正值用人的当口,要是贸然出手,非但会无人可用,恐怕还会惹得一众禁卫军心寒的。
    “哈哈,依末将之见,陛下也用不着太过思虑了!”就在这主仆二人彼此陷入沉默的空隙,一个熟悉的嗓音却是带着分明的笑意自殿外响起,随后,泰和殿的大门就被人给一把推开了:“与其去问一个死人,倒不如亲自来问一问我!类似库房那般隐秘的事情,以我当时的身份,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那人逆着光站在门口,尽管面目模糊成一片,可萧隐还是瞬间就判断出了他的身份:“郭昌,果然是你!”这个人不仅成为了潜藏在大雍最深处的叛徒,还在寒枭死后就取代了他的位置,夺得了自己的信任!如此看来,早先的桩桩件件,再有可疑之处也断不为怪了:“你既敢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地跳出来,那就说明时机已经成熟了,对么?”说着,他站起身来,双手背负着就走下了高台,脊背笔直,眉眼间也依然不见半点儿惧色:“直接让戚天问来见朕吧,也用不着再故弄玄虚了。”
    毕竟,郭昌是禁卫军的统领,如果连他都靠不住的话,自己也就无法再倚仗这最后的一道屏障了。叛军早已入城,而他的皇宫大内也并无忠心之人把守,戚天问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才怪,必定是已经到了。他萧隐是大雍的君主,纵然对上乱臣贼子,也从不会失了自己的风骨和气度。
    “呵,一别多年,皇帝陛下倒是风采依旧啊。”一道颇为温厚的男声悠悠响起,而随之出现在大殿门口的,则是一个身量修长、面目清雅的温润男子。他一身红色的戎装,手按长剑,缓步绕过郭昌就朝殿中走来,然而那一举一动的优雅姿态,竟不像是犯上作乱,倒更如同是从书卷中走出的儒雅文生,举手投足都风姿无限:“一样的高高在上,一样的大义凛然……若是不知道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我还真当你是个仁人君子,俯仰皆无愧于天地呢!”
    “那也总比某些藏头露尾、连真实背景身份都不敢表露于人前的私生子要来得更光明正大一点。”丝毫不在意他话语间的讥讽嘲笑,萧隐面不改色,只是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之人的样貌:“这么看起来,你长得还真有几分像齐佑,至少,远比齐月柔要更像一些。只可惜啊,”他咂了咂嘴,一副很替人惋惜的模样:“你生母的身份卑微到让他连承认你这么个儿子的存在都办不到,这么想想,你也当真是可悲了。”而且,那个唯一上得了台面的女儿还蠢笨如猪,细究起来,齐佑应该也挺糟心的了。
    手中的长剑陡然出鞘,戚天问毫不犹豫地将那一泓寒光架在萧隐的肩头,这才微微一笑道:“若要论及出身的话,只怕我们两个是彼此彼此,谁也没有立场瞧不起谁吧?”说到这里,他不由地停顿了一下,眼见得对方的脸色忽地沉了下来,才继续往下道:“虽说你是先帝亲出的二皇子,可谁人不知你在宁妃娘娘的肚子里就被瞧出是个祸国殃民的命格了?从那个时候起,你的身份就注定什么都得不到,甚至,连我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都不如,不是么?否则,一直以来,你又在争抢些什么呢?”只有不受人待见、没有地位的弱者才需要争抢着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一如他和萧隐。像齐月柔和云千雪之流,都是自生下来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不知道生存疾苦为何物的。她们生来就拥有了太多太多,所以,也注定了不应该活到最后!
    “朕和你不一样!”被人猛地提及心中最丑陋不堪的那一块旧伤疤,萧隐额头上的青筋都在不知不觉中迸了出来:“所谓命格,不过是妖人的谗言惑众罢了!朕能走到今天、能坐上如今的这个位置,那就证明了朕是真龙天子!是注定要受尽万民爱戴、尊荣一生的!”诸如戚天问这般低贱到尘埃里的寒门私生子,又如何能跟自己相提并论呢?就连齐佑那种货色,本身也是不入流的,而他可是命定的天皇贵胄!是大雍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谁也不能跟他比肩!
    “也许吧。”戚天问望着他,目光沉静,竟是颇有几分认同之意:“毕竟,也不是谁都能凭空得到一个云千雪和整个云家的扶持的。你确有过人之处,这一点,我倒是丝毫都不怀疑。不过么,”他略侧了侧手中的长剑,将之慢慢横到了萧隐的颈项之间,直看得一旁的张德都跟着紧张不已:“后来,你自己把这一切助力都铲除殆尽了,且只是为了满足你那一点可笑的虚荣心而已,也就怪不得谁了。好在,到今天为止,由我来终结你的统治,也算得上是应验了那句话,你多少也该知足了。”可不就是于大雍江山有碍么,灵族的人,果然灵验得很,要不是早早地就被灭了,只怕还真能搅和出一番风雨来。
    冷哼一声,对于自己脖子上搁着的那一柄利器,萧隐却是连正眼都没有看过:“你就如此笃定自己能赢么?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大军现在可还在城外呢,光凭你带着的这几个人,想要颠覆大雍的江山,怕是还不能够吧。”

第四百二十六章 杀人诛心

    “所以啊,我才第一时间就把你这个大雍的陛下给抓在了手里啊。”眨了眨眼,戚天问微一用力,就带着萧隐一齐朝大殿之外走去:“再者说了,如今这宫中的禁卫军可尽归我手,难不成,你以为自己还能再翻起什么波浪吗?”即便是月一等人再度追来,那也无济于事了。有萧隐在手,那些月影卫是投鼠忌器,便是武功再高也发挥不了十之一二,自己大可以高枕无忧。
    “哈哈,陛下这是还不死心么?”大笑着挥了挥手,郭昌指着在殿外台阶下排成几列的禁卫军就道:“不瞒您说,这泰和殿已被末将派人给重重包围了,要想逃出生天,恐怕比飞出一只蚊子还要难呢。久闻陛下胸有丘壑,素来是大将之才,怎么到现在竟连这点小局势都看不透了呢?”
    “这……”跟在后面一起出来的张德见状,不由地大惊失色,当下就冲着一脸得意的郭昌怒喝:“郭大统领!陛下一向对你不薄,如何竟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禽兽不如的叛逆之举来?!”如果只是一个郭昌反了那还会有些许转圜的余地,可此时若连禁卫军都悉数倒戈的话,那他们就只能落得一个任人刀俎的下场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见的。
    “哼,张公公此言未免有失偏颇吧?”郭昌斜睨了他一眼,却是半点儿都没有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宫人给瞧在眼里:“与其说郭某人忘恩负义,倒不如埋怨陛下忠奸不分、倒行逆施,否则,光凭我一人之力,又怎能拉起这样庞大的反抗队伍来呢?”说着,他朝着阶下的禁卫军们就扬了扬胳膊,慷慨激昂地朗声问道:“弟兄们,咱们这是在替天行道,为大雍铲除这瞎了眼的昏君,对不对?!”这其实也是实情所在,寒枭这个前任大统领在这些禁卫军的心里是宛若神明般的存在,可偏生这么一个人,被萧隐捉拿下狱之后不久就死在了牢中,即便顶着个畏罪自杀的名头,那也是没有人相信的。是以,等到他上位之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拉拢了这些人,名义上虽然还听从着萧隐的吩咐,但一到必要实际,那就第一时间反水站队,不带丝毫犹豫的。
    身着银色轻甲、脸上覆着半片银色假面的禁卫军岿然不动,只是以手中的长枪重重地杵着地面,发出有序的砰砰之声以作回应。他们是禁卫军没错,可顶上的大统领才是他们的灵魂所在,至于萧隐,早在这位陛下对云家开刀且大肆诛杀上谏重臣之时,他拢在手中的那点儿人心就已经都散光了。时至今日,又有谁还愿意站在他的身旁呢?
    萧隐听着这沉闷而整齐的触地之声,一双黑眸中的神色越来越凝结成一团,就好像是搅浑成一片的墨水,复杂到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此刻的心情了。倒是戚天问,一面看着此情此景,一面就用剑锋欺近了萧隐的脖颈,像是十分愉悦的样子:“都到这个时候了,陛下你也该醒一醒了。承认吧,没有了云千雪和云家,你萧隐根本就什么都不是!是你自己毁掉了所有的倚仗,才让我最终走到了你面前,是你自毁长城,才最终实现了灵族人的预言!你啊,注定会成为大雍的千古罪人,然后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最后八个字,他几乎是贴在萧隐耳畔说的,声音压得极低极沉却异常有力,宛如一条毒蛇蜿蜒其上,那冰冷粘腻的信子森然吞吐,沾染间直叫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萧隐死死地攥紧了双手,却只觉得这话恍若轰雷掣电一般,于顷刻之间就摧毁了他以往所有的自以为是和自欺欺人。大雍的千古罪人……是他么?原来以前所有的意气风发、诸事顺利,都是建立在有云家人帮扶的基础之上的?那他算什么?!他萧隐莫非真的生来就只是一个笑话么?!他是大雍的帝王啊,是建立了大雍史上最大版图、雄才伟略的一代明君啊,从什么时候起,居然就走到今天的这一步了呢?
    “没有人会再来帮你了,不光是已经跑了的南诏公主和那位神医。”望着萧隐仍旧满是不甘的眼神,戚天问微微一哂,加大力度地丢下了最后一根稻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以为萧陌就会毫不知情么?不,他知道的,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清楚,可是他懒得再管你这位兄长的死活了。你抢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还娶了他最喜欢的女人,如果我是他,大概等不到今天才落井下石,更何况你还一度警惕防备他到想要他的命呢。”说着,戚天问嘴角的弧度又加大了几分,出口的嗓音却愈发轻柔了起来:“萧隐,你最大的特点就是只爱自己还太过多疑了。连齐佑都能把这些看得明明白白,继而耍些小手段就让你一步步走到今天……啧啧,若是那所谓女中诸葛的云千雪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怨怪自己当年瞎了眼,竟然扶持了你这样一个心胸狭窄还蠢钝不堪的人!”
    杀人诛心,这是自小之时齐佑就教给他的手段。他素来甚少动用,没想到才一开口就用在了这样的场合上。萧隐此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可戚天问也清楚,尽管这个男人的心智钢硬如铁,却也有着最不可言说的脆弱和疲软。拜自己那个自私自利的父亲所赐,他对于萧氏皇族的秘辛比谁都更了解,也就更懂得要用怎样的方式去敲打和重提,以此来击溃面前这个人的所有防御。一旦萧隐溃不成军、放弃抵抗,那他所有的担忧也就都不在了。这可比挟持一个诡计多端、手段莫测的大雍皇帝要好上太多了,毕竟,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还藏着什么后招呢。
    “闭嘴,你给朕闭嘴!”近乎暴怒地痛斥出声,萧隐的身形一晃,忽地就从戚天问的剑下躲开了。后者一惊之下,立时回剑防御,却冷不丁地与另一把锐利长剑碰上,两边你来我往之下,在短时间内就连过了十数招,直晃得一众人眼花缭乱,却连双方的影子都没能瞧出个仔细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围困

    “陛下!”没想到萧隐会突然出手,张德慌乱之下连走上前几步,却又无可奈何地停在了原地。说实话,他已经有太久没看见萧隐动手了,而且,自从后者的心脉出了问题之后,基本上就一直在安静调养,连黎烬都不建议他有过多的活动量,今日这一遭下来,怕是会有闪失。再加上戚天问方才故意提起的那些个陈年旧事……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最后的结局了。
    同样没料到萧隐居然还隐藏了兵器在手,更不曾发现他的身手居然还如此凌厉,戚天问惊诧之下,倒也来了兴致,手中长剑挥舞如风,竟是专心致志地应付起敌人来了。虽说此刻的萧隐过于狠戾,通身的气势也骇人得紧,即便是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起来也是有些困难,但出于自身的敏锐知觉,戚天问隐隐能感觉到,这人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自己能撑过眼前这一段,后续大概也就不足为惧了。是以,他也不畏不惧,甚至还在狼狈躲闪之时抽空观察着萧隐的状态,只待破绽露出,就将其一举拿下。
    然而,他的算盘打得再好,也赶不上事态的实际变化。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落在他们身后的月影卫也已经赶了过来,当先的月一更是凌空跃起,在第一时间就帮着萧隐震退了戚天问,而后带着自家主子就跃出了战圈,重回到了月影卫的保护之下。而肩头仍旧缠裹着白色纱布的月二也持剑挟持着一人,直冲着才刚落地的戚天问就吆喝了一声:“乱臣贼子!还不睁大眼睛看看在我剑下的是何人!你若还想保住他的性命,就让这些禁卫军尽数退开!”
    “这……这是齐相?!”连忙上前几步,郭昌和戚天问并肩而立,在看清对方手中控制着的那人之时,心中不由地就抖了一抖。那个人已经伛偻到站都站不稳了,差不多是半靠在月二的身上才能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更别提他一身血污、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再加上那通体的伤痕重重,几乎叫人难以辨清面目,就更加无法让郭昌将面前这个老头子和以往那个身形挺拔、风流倜傥的儒雅权相给联系在一起了。只是,此时此刻,此种场合,能用来威胁戚天问的,除了这一个人以外,还能有谁呢?
    “天……天问……”同样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遍体鳞伤的齐佑竭力瞪大了双眼,透过乱发的间隙朝着另一边张望:“天问,是你……真的是你……”太好了,他苦苦支撑了这么久、熬了这么些日子,终于还是见到这个阔别多年的儿子了。而且,他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出落的更有出息,瞧瞧,这般轻而易举地就将泰和殿给重重包围了,可不是比自己更能耐么。
    纵使他的声音极其微弱,但以戚天问的耳力,还是相当敏锐地就捕捉到了这一信息。可他只是遥遥地望着那个近乎陌生的颓丧人影,面无表情地道:“他的生死,与我何干?你要杀便杀了,用不着过问我的意思,我也断不会因此就退兵或是改变主意。”这个人,他早就很多年前就摒弃在内心之外了,所以,哪怕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重逢,他也丝毫都不会放在心上的。
    “将军,如此行事……是不是,有几分不妥?”不知道为什么,郭昌在隐约对上齐佑投射过来的视线之时,心中竟突兀地掠过了一丝不忍之意。大约是那个曾经权倾一时的丞相如今的样貌过于狼狈,又或者是他此刻看过来的眼神实在凄楚,郭昌下意识地就开口问了身边之人一句:“我们,要不要……”
    “怎么,你这是想违抗我的意思不成?”冷冷地瞥了郭昌一眼,直到他识趣地低下头去,戚天问才转向萧隐道:“如果这就是你最后的一点倚仗,那这一次,你恐怕是要输了。”这些没料理干净的月影卫原也在他的计算之中,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他唯一没想到的,只是萧隐的武功,竟是比自己还隐隐高出了一头。若非如此,他刚才就该把所有的局面都掌控住了,哪里还轮得到这些家伙再来跟自己谈条件!不过,就当是大胜之前上演的最后一点小插曲好了,无伤大雅,权当作是欣赏猎物们的垂死挣扎了。
    萧隐紧抿着唇,却是阴沉了一张脸,半晌都不曾答话。方才的突袭虽说并没有耗尽他全部的气力,然而自从患上心疾以来,他动辄使气就会血脉翻腾、心悸不已。刚刚,若不是月一及时出手,帮了自己一把,恐怕他当场就要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了。眼下这个当口,尽管大致是稳住了,可他喉头的血腥味还是一阵接着一阵地上涌,他实在不敢保证,自己一开口还能半点儿不露出破绽。
    “几位,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早在两边乱起来的时候,张德就已经趁人不备,小跑着到了月影卫的队伍里,如今眼见着萧隐的面色不佳,他直觉不好,以便伸手搀扶一边就望向了身旁的月一:“禁卫军都成了他们的人了,这宫里是不好再呆下去了。”即便是冲出包围圈,也得考虑好稳妥的去处才是。
    “那就只好往宫外去了。”月一略一沉吟,很快便给出了答复:“城外叛军力量不足,还不至于攻打进来。只要我们能跟城防军还有勤王军队接上头,掉转过头来对付城里的这一小批贼人还是不成问题的。”终究戚天问也在里头,同样是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对方可以使这一招,他们当然也能够。说完,他看了眼萧隐,在征得后者的同意之后,当即便给一众月影卫使了眼色。一群人缩小了保护圈,并由月二挟持着齐佑落在最后,开始快速地朝泰和殿以外的区域挪去。
    呵,当着他的面还想突围出去?简直是痴人说梦!戚天问冷笑了一声,抬手一挥,原本就在四周待命的禁卫军立时便又围了上去,颇有几分不死不让、不战不休的态势。

第四百二十八章 突发异样

    “给我活捉萧隐!”扬声下令,戚天问一眼扫过去,冰冷得仿佛不带有一丝人的感情:“其他人,格杀勿论!”他何尝不清楚这些人的盘算呢?想从这里跑到外城去寻找援军……哼,那也得看自己打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天问……”尽管一早就做好了被放弃的准备,也没想过要继续苟延残喘下去,可当如此毫不留情的话语从自己亲生儿子的口中吐出之时,齐佑的心还是像被针狠狠地扎过一样,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他的骨血啊,他倾尽一切心力去培养的继承人啊,在面对有关自己的生死抉择之时,竟然连一丝丝的犹豫和不舍都没有。说实话,在看见这样的戚天问时,他甚至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悲还是喜。
    “看样子,齐卿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冷哼出声,萧隐对这父子俩早就好感全无,此时见状,更是不遗余力地出言讥讽:“他连你这个生身之父的恩情都全不感念,那以后会怎样对待自己的臣民,也就可想而知了。”他也是完全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毫不顾忌,以至于到了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说杀就杀的地步。不得不说,就某种程度上而言,齐佑的教育是成功的,至少,他教养出了自己想要的那种孩子。彻头彻尾的凉薄冷漠、残忍无情。
    “对待自己的臣民……呵呵,就这一点来说,陛下你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吧?”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地射向萧隐,齐佑在月二的钳制下勉力抬起头来,整个人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幽灵似的,连说话都显得阴恻恻的:“咳咳……不管是云归远还是我,谁……谁又能得到一个好下场呢?终归都是你手中的棋……棋子而已,是注定了要被舍弃的。”相较之下,他宁可被自己的儿子好好利用。
    这么说来,倒也有理。萧隐为他的通透笑了一笑,正收回心神,打算另寻一个可供他们突围的着手之处时,却冷不防听见一阵阵喧腾之声。那股不大不小的动静,好像是从宫城外头传来的,距离他们此时所站立的位置也并不是很远,而且,正有着越来越近的趋势,一点一点地冲着他们逼近过来。
    月一凝神听了片刻,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旋即便压低嗓音对萧隐道:“是军队的声音!有很大规模的队伍朝着这边过来了,而且,脚步凌乱,节奏很不对!”那片声响,差不多都杂乱成一团了,很容易就辨别出来。按照他的猜想的话,不出意外,应该是有大批量的人马在往他们这一头奔逃,也就是说,有人败了。
    而在场的其他人,即便没有和月一一样听得那般清晰明了,可谁也不是傻子,在如今这样的境况之下,能造出这般动静的,除了不久前仍在城门附近激战的两军以外,还能有谁呢?只是,好端端的,怎么就一个劲儿地往内城闹腾了呢?还是直奔皇宫里来的哪一种!难道说,是两军交战已然决出了胜负,是有人赶来报信了?然而,来的又到底会是谁呢?
    “不管来的是谁,加快速度,赶紧把萧隐给我拿下!”不同于别人的目瞪口呆、迟疑不决,此刻的戚天问,双眼冷厉如电,抬起手中的长剑便直指不远处的那一行人:“众位兄弟,给我杀!”如果来的是他的戚家军,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索性直接把烂摊子扔给他们,由自己耍着萧隐玩也就够了。可如果来的是雍都的军队,那他们这里这么些人,难免会招架不住,到时候还是需要一张合适的保命符来脱身,而萧隐,自然也就成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人选了。
    “是!”高声应下,郭昌冲着手下的禁卫军吆喝了一声,正欲上前,却发现那些个人都跟傻了似的,竟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半晌都不见动弹,就更别说是上前攻击了。想着刚才他们还好好地听从指令完成包围攻势,郭昌也就没把这一异状给放在心上,只当是这群小子们被外面的动静给唬着了,一时不敢动手,于是立马就又喊了第二声:“赶紧的!先发制人!只要拿了萧隐在手,接下来我们就什么都不怕了!到时候,论功行赏,人人有份!”
    可是,没有反应依旧是没有反应。这些禁卫军,就宛如是在顷刻之间变成了一尊尊石像一样,不动不摇,不声不响,除了垂头看地,仿佛这辈子都再没有更重要的事情了。郭昌不由地大惊失色,意外之下,连连退后了好几步,只差一点儿就撞在了戚天问的身上:“将……将军,你看他……他们……”因着意想不到,他这会儿慌得都语无伦次了,要不是戚天问仍然是雷打不动的那一张温润脸孔,只怕他霎时间就要被搅闹得神志不清了。
    “不要慌!”用力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肩,以便用痛感让其尽快清醒过来,戚天问一边不动声色地拉开自己和这一群禁卫军的距离,一边还抽空扫了眼不远处的方向。在那里,已经能隐隐绰绰地看见好些人疾奔过来的身影了,他得抓紧时间才行:“告诉我,你确定这些人都是你率领着的禁卫军么?”在他看来,大雍禁卫军的装束未免太便于浑水摸鱼。说到底,一群常年都戴着半幅假面的人,便是彼此熟悉,又能熟悉到哪儿去呢?还不是很容易就被人给替换了。他从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如果这群禁卫军突然间变得不肯服从命令了,那必定只有一个缘故,那就是被人给掉包了。
    “确……确定啊!”要不然,还会是谁呢?郭昌被肩头的力道捏得打了个激灵,顿时就醒悟了不少:“将军,你的意思是……”他的禁卫军被人给换掉了?怎么可能呢,禁卫军可是常年在宫中行走,等闲之时都不会擅自出门的,如何又会给人以下手之机呢?倒是前几天的光景,他们才接了一趟差事,说是要到城中去搜查……

第四百二十九章 状况百出

    一念及此,郭昌的冷汗唰地一声就下来了一层。他甚至不敢再多看那支队伍两眼,转头就把那日之事简明扼要地告诉了戚天问。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还是觉得相当的不可思议,在这雍都之中,究竟谁还有这般的能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样的事情呢?如果是萧隐的话,那说明他一早就发觉自己有问题了,可如果不是他,那还会有谁呢?
    “难道,是萧隐做的?”同样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戚天问眉头微蹙,连带着看向不远处那个男人的眼神都变了:“所以,他是早有准备,却始终在跟我们兜着圈子玩,准备时机一到就一网打尽么?”可惜,还没等他把眼前这过于复杂的局面给理出一个头绪来,那些直闯进皇宫内院的人也已经逼近眼前,终于在对峙的两方阵营跟前显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是城防军和勤王的军队!”月一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当先跑来的城防军统领。顾不上思考戚天问那头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以至于到这会儿都按兵不动,他两步上前揪住那满身血污的男人,当下就急切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守在城门口?!”尽管光看这阵势,他已经能够猜测到某种最坏的情况,可他难免还是心有不甘的。按照道理来说,以雍都内部的军队实力,纵使对上那样狂热状态的戚家军会有些吃力,可也不至于如此轻易地就沦陷下来,以致城门失守才对。难不成,就和他们在宫中的遭遇一样,连城门口都生出额外的变故来了么?
    “启禀陛下!是末将等人无能,没有守住防线!”一路败退到近乎力竭的城防军统领一看到萧隐等人,甚至都没有意识到他们身后的不对劲之处,立马便血泪横流地一头磕了下去:“也不知是谁在暗中助力,居然趁我等不备,偷偷开了城门,致使叛军攻入,所有防御都在瞬间失效了!”所以他们才只能且战且退,径直往宫城而来,以期能在此处建立起第二道防御工事,没想到这就碰上自家陛下了。想到这里,他也是愧疚难言,根本就不敢再抬头看萧隐第二眼,也就更别提发现围在边上的禁卫军了。
    不仅在宫中的禁卫军里布下了内应,就连城门口的队伍中都混入了奸细,这个人,还当真是无孔不入啊。萧隐闭了闭眼,无声地出了口气,却随即就示意月一把人给扶起来:“没事儿了,朕知道你们都尽力了。朕也尽力了,然而,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天要亡他萧隐,天要亡他大雍,他早该清醒的,那个预言,在他还未出生之时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么?
    “陛下!您这是……”月一和城防军统领闻听此言,不由地皆是一脸的震惊,而后者更是顾不得自己身上重重叠叠的伤口,挣脱了月一的搀扶就进言道:“陛下,您万万不可这么灰心啊!末将在进入宫城之时便已将所有的宫门都关闭了,外头的叛军一时还杀不进来。咱们手下还有人、还有兵器,只要谋划得当,依凭此处趁势出击,反败为胜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啊!”在他的印象中,萧隐从来就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怎么今天突然就变得如此颓丧起来了?连自己都觉得尚且还有翻转的余地呢,他为何却连尝试都不肯再去尝试一下了?
    “无论如何,还是先把眼前的问题给解决了再说吧。”一直留心着戚天问那一边的月二显然注意到了禁卫军的不寻常之处,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顾及手里的齐佑,他索性一记手刀将之劈晕了过去,而后便甩到了一旁,这才继续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那群禁卫军似乎并不是很受控的样子?”除了一开始将他们包围在里头以外,那群家伙基本上就再没有过其他的动作了,连郭昌本人的号令都根本不听从,就更别说方才看到城防军统领率人奔来之时还特意让了个口子出来了。
    那种感觉尤其怪异,似敌非敌却也似友非友,好像他们的目的只是将所有人都聚集在此处,至于这场地中央具体会发生什么,就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你是说,禁卫军其实也不是他们的人?”张德第一个回过神来,一双浑浊而不失精明的老眼中满满的只剩下了疑惑:“可是,如今这里不久只有我们两派么?非此即彼,怎么还会出现中立的一方呢?”此战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所以,不管是什么人,但凡此时还在雍都里头,那就必定是要站边的,否则,将来尘埃落定之后也不会有好果子吃。那群禁卫军又不是傻子,如何会在这种生死关头还选择做墙头草呢。
    现在的皇城之中,当真只有两派势力么?他们,好像已经越来越无法肯定了啊。月一被张德这话一言惊醒,又留神到了对面戚天问同样不怎么好看的神色,眉心一皱,刚要说上一句什么,却忽然发现外头的喧嚣之声又起,惊地他立时便转向了城防军统领:“你确定把所有的宫门都关上了?有没有错漏掉哪一处的?”
    “没……没有啊,我确定都关上了的……”城防军统领结结巴巴地回答完这一句,却也控制不住地面色大变了。因为,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动静再度响起,那就意味着是被他们甩在身后的戚家军追了上来,而且,几乎是无遮无拦地一路进到了此处,前前后后,连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这便说明所谓的关上的宫门压根就没起到丝毫的阻挡作用。他们这一回,是注定要被内外夹击了。
    萧隐望着杀气腾腾纷涌而至的红甲军队,在这一刻,他的面上基本都再没有任何的表情波动了:“没用的,连禁卫军都被人给收拢了,就更别提其他的地方了,便是再有三重宫门也拦不住的。大雍的气数已尽了,一切都要到此为止了。”

第四百三十章 幕后之人

    “将军你看!是咱们的人来了!”同一时间,原本还在兀自生疑的郭昌也看到了那乌压压飞驰而来的队伍,当下不由地精神一振,连带着信心都增长了百倍:“这下可好了,他们来了援兵,我们也不少!嘿嘿,内外夹攻,这次定要叫他们无路可走才行!”不过今天这局面着实也太惊险了一点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场上的形势都转了几转了,看得他心惊肉跳的,简直是不叫人安生。也亏得最后一次是有利于己方的,要不然啊,他这条命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我看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冷冷地喝止出声,戚天问的脸色沉黯到了极点,丝毫都没有身边属下们的欣喜雀跃:“你的禁卫军问题还没有解决,这么一帮人,可不是善茬!”从发现这群人的异状之后,他基本上就一直在观察着萧隐那一头,然而单从对方的行为举止来看,似乎他们也是毫不知情的那一卦。而这样一来的话,差不多也就只剩下了最后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一批人既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萧隐。就跟他在攻打云、洛两州之时发现的那样,有一股神秘的第三方势力插手进来了,而且,始终都没有真正地露过面,从头至尾隐在幕后推波助澜,直到如今的局势彻底形成。可是,这一方究竟又是什么来头呢?他明明想过了所有人,也查探了所有能查探的地方,都没有半分收获啊。对方既然可以藏匿的如此之好,直到现在才终于露出行迹,那就说明其手段之高,或许远超自己的想象。这对他来说,可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后知后觉记起这一茬的郭昌立马就熄了火:“那,将军,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啊?”不知道他的禁卫军到底是被谁给替换了的,自然也就更加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了。再加上此时面前还有萧隐剩余下来的军队,已经可以说得上是前有狼后有虎了,纵然余副将那一干人就在跟前也不太能善了的样子。
    还能怎么办,再对峙下去亦或是和萧隐交手,对于他们来说其实都算不上是太好的选择。毕竟,第三方都如此虎视眈眈地在候着了,总不能明知有人在后头捡漏,自己还一门心思地送上前去吧?戚天问想着,不禁就异常气闷地哼了一声,还不待在场众人有其他的反应,他便提气运声,朝着虚空中的某一处拱了拱手,朗声说道:“不知还有哪一处的朋友在此,不妨大大方方地出来见上一面!事已至此,你想要看到的局面也促成的差不多了,总该露上一脸,也好让我们瞧瞧这隐在幕后的渔翁是谁了吧?”
    幕后的渔翁?月一等人乍听此言,不由地面面相觑,又发了小半刻的呆,这才将将地反应过来:“所以,那些禁卫军当真不是他们的自己人?”可这雍都城里还会有谁呢,总不至于凭空就从天上掉下一派势力来吧?倒是张德,略微思忖了一下,将信将疑地就冲着萧隐道:“陛下,难不成,是镇北王爷他……”
    “不是他。”堪堪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萧隐抬手截断张德的话头,却是回答地无比肯定:“如此行为,并不是他一贯的做派。若真有幕后之人存在,那也只可能是棠梨苑里消失了的那两个。”萧陌的性格他多少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即便这个弟弟并不拥护自己,可看在大雍的份上,但凡他可以掌控禁军,都不会只袖手旁观,一心只想着坐收渔利。说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哪怕是为了国计民生考虑,他也不会想要看到自己跟戚天问两败俱伤的。唯独那两个家伙,亦正亦邪,行事作风素来难以捉摸,更不是他大雍之人,无论是从风格还是从理由上来看,他们都明显要更符合条件一些。
    “啧啧,不愧是大雍的皇帝陛下,这么快就猜出我们的身份来了。”一道戏谑的女声带着笑在半空中突兀地响了起来,冷不丁地倒吓了在场之人一跳。才率军到达这里的余副将最不明就里,当下就警惕地握着兵器在马背上转了一圈,直到发现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宫殿顶上立着两个人,他才大致稳住了心神,随即就暴喝了一声:“来者何人?!居然敢在这里装神弄鬼的,还不快快下来!”
    而拜他这一嗓子所赐,这一下,众人才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也才看到了那不知何时已然立在明黄琉璃瓦上的一男一女。两人均着素色衣衫,裹着厚实的大氅,可就算是这样,他们站在高处的身形也依旧挺拔飘逸,超然若仙,莫名的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大雍这边的人率先就认出了这两个,就连戚天问,也在郭昌的提示之下了悟了过来,一时之间,盯着这两人的身影,也不知是在盘算什么。
    “果然是你们捣的鬼。”萧隐缓了这么一会儿,喉头的血腥气似乎淡了不少,连带着神情都要比先前好了一些:“看来,朕还是小瞧了南诏的胃口。原来你们不单单是想要跟大雍合作,真正的目的是奔着吞并来的。只是,”他望着居高临下的那个女子,语调沉着而莫测:“以南诏的实力,恐怕勉强吞下也只会噎死自己吧?公主殿下不如好好想想,再改一改主意如何?”
    如果说萧隐早前的心情是几近绝望的话,那宁玄意和黎烬的出现对他来说无异于最后的一丝曙光。尽管对方的确是南诏的人,可不知为何,他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他们的目标并不在此,否则,又何必尽心尽力地医治自己,难道只是为了那一个可有可无的幌子么?至少,这两人比之戚天问之流,绝对要更纯粹和更有余地几分,最起码,还可以稍稍打个商量。只要他们肯站在自己这一边,那当前的局势就会在顷刻之间逆转过来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背后推手

    “陛下这话却是欠妥了。”笑吟吟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宁玄意眉目如画,温言浅语,宛若天上谪仙,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我们原本是带着合作的诚心来的,可你们自己却闹出了这么一场,生生打乱了我的计划。既然如此,也就怨不得我躲在一边看戏了。”谁也不是傻子,有现成的利益不收取,难不成还专等着给人做小伏低么?
    听这意思,竟是要非插手不可了?萧隐眉头微皱,正欲再说上一句什么,却听那边的戚天问冷不防地就先开了口:“依我看,公主殿下所为,怕不是只有看戏那般简单吧?你既敢堂而皇之地露面,又何必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净,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你所谋求的东西摊上台面来,也省得咱们的这位陛下至今都还看不明白形势,居然还白白地心存幻想。”
    “哦?”宁玄意闻言,不禁饶有兴趣地盯着戚天问打量了一会儿,继而才接着笑道:“看样子,戚将军好像知道点什么,倒不如你来提醒一下本宫?”说起来,这个男人的成长却是最在她的意料之外了。不过,到底还是齐佑的种,这么多年过去,戚天问眉眼间的阴郁气质却是跟前者越来越像了,当真是令人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在云州城外派人偷袭于本将,不知可否是公主殿下的手笔?”毫不客气地直视回去,戚天问看着那个样貌绝美、神情淡然的女子,双眸中的暗色却是不自觉地加深了:“还有,远在冀州城中之时,暗夜入我府中、救走城主付仪的,应该也是你的麾下吧?如果我没有想错,那你便是从一开始就在设局,目的就是为了谋夺大雍的江山。而我的出现,则是给了你一个天大的契机,所以你选择顺势而为,不断地在其中推波助澜,想让我更快地和萧隐斗起来,等到两败俱伤之时,你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从中获利了。”
    说来也是惭愧,尽管早些时候他就心有疑惑,可因着内心深处对于这场伟大胜利的狂热渴望和期许,他根本就没花太多心思在那些疑点上头。反而是正中了这个女人的下怀,视萧隐为头号对手,不管不顾地朝着雍都全力推进。若不是她选择在此刻现身,恐怕自己和萧隐还会按照她的节奏继续进行下去,直到一方彻底倒下,而另一方伤痕累累,再没有丝毫对抗之力。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还会有人有着如此缜密的思维、如此周全的布局方式,仅仅只是利用了对手自身的野心和**,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小小地推上一把,就可以看着对方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从此再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这等手段、这等谋略,便是自己那个狡诈如狐的父亲也不曾具备,以南诏这样的区区小国,究竟是如何培养出来的?而她,这个看起来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又为何一直都籍籍无名,直到现在才展露锋芒?这一切的一切,未免太过巧合也太不可思议了。
    云州城外的偷袭,还有冀州城中的夜入……月一等人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该用何种词汇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这些事情,当真是最近发生在他们大雍国境之内的么?为什么他们身在雍都这种权力中心,却从头至尾都一无所知呢?还有,宁玄意和黎烬不是一直都很安稳地呆在棠梨苑里么,这两个人,连贴身随从都不见一个,又是以何种形式在宫中操纵这一切的?这般一想,他们下意识地就都看向了萧隐,却发现自家主子的神情更加诧异,好像当前的所有状况都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中了,显见得也没有比他们好上多少。倒是月二,在沉默着思忖了良久过后,忽地脸色一变,冲着宁玄意就脱口而出:“这么说来的话,那……那在荆城露过一面的,也是你们的人了?!是你们故意把我们引去临关城的?!”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支过于神出鬼没的队伍,也记得他们在临关城严防死守了那么多天,却怎么等也等不来的敌人,更记得醒过神来之后,奔到半路上却见到的已被攻占的云州城。他当时还在琢磨,以戚天问军队的人数和速度,究竟是怎么做到那样毫无破绽的调虎离山之计的,如今想来,那应该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临关城……萧隐被这三个字给深深地刺痛了。因为他想起来,自己最初之所以会派月影卫去往那个方向救援,而不是选择云洛二州,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由于黎烬的一句话。原来,原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这是他们两个联合起来为自己设下的陷阱!而他,戒备了那么久,警惕了那么久,难得有一回付出了全面的信任,最终得来的,竟是这么一个可笑的结果!
    “唔,你们的记性还真是不错,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居然都记着呢。”赞许地点了点头,宁玄意眼中带笑,还是一样温温柔柔的语气:“为了你们,我可是煞费苦心呢,好在一切都还顺利,也就不枉费我一番功夫了。”说着,她还特意看了看萧隐,意味深长地又补了一句:“陛下,被自己信任着的人背叛的滋味如何?不知你可还喜欢?”
    “你……”原本还直盯着黎烬、双眼冒火的萧隐闻听此言,心中顿时就浮上了一抹古怪至极的感觉。本来,因着戚天问这一连串的质问和说明,他基本已经相信南诏是动了染指大雍江山的念头了。可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在宁玄意问出问题的那一刻,他忽然就又动摇了。不知为何,他隐隐感觉宁玄意更像是冲自己来的,是出于某种原因而来的狠厉报复,而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野心和贪婪。然而,这种因果又要从何说起呢?在此之前,他从不认识宁玄意,也未曾结识过黎烬,如果不是他的心疾,自己跟他们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第四百三十二章 表态

    “事已至此,我看今天也是不死不休了。”不同于萧隐的莫名混沌,戚天问冷冷一笑,却是异常地杀伐果断:“公主殿下,你还有多少人手,不妨一起叫出来吧。光凭这些个禁卫军,若是想要留下我等的性命,怕是还不能够呢。”已经懒得再跟对方多费唇舌,他索性就直接讲出来了。这个宁玄意既非凡俗平庸之辈,那也自当知晓现有人员的规模还掀不起风浪。他倒要等着看看,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能有多么惊天的声势和背景。
    “怎么,戚将军还打算跟我决一死战吗?”宁玄意转眸看他,言语间自带一股轻描淡写的嘲讽:“如今可是三足鼎立呢,你难道不该先问问贵国陛下的意思?”若是萧隐能跟他联合起来,她或许还要顾虑个一两分,可实际上,这种情况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了。
    该死的三足鼎立!戚天问暗暗咒骂了一声,却连多看萧隐一眼都不愿意了:“都到这种时候了,陛下难道还认为这个女人会跟你谈合作么?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都是大雍的人,即便斗个你死我活,那也是关起门来论自家事。而她就不一样了,”戚天问望着宁玄意,眼眸中的森寒气息也是越发浓重了:“天知道南诏下这么大的一盘棋是准备干什么!不如我们暂时联手,将之击败,而后再分出个胜负如何?”这种做法,其实对他们双方来说都算是个缓冲。只要萧隐的脑子还没有坏掉,那就势必会跟自己同仇敌忾了。
    “陛下……”城防军统领和月一等人闻言,下意识地就面带焦虑,齐齐地看向了仍处在恍惚之中的萧隐。虽然戚天问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要他们和刚刚还在屠戮自己兄弟的敌人联手,这无疑也是需要一定的心理建设的。他们做不了判断和决定,那自然就只能寄希望于自家主子,盼望着他能想出更英明神武的法子来,也好使所有人都尽快脱离当前的尴尬处境。
    “跟你合作,那跟与虎谋皮有什么两样?”还不待萧隐开口,一个沉稳如山的男声便插了进来,引得在场之人不由地就转头去看。而与此同时,那些始终形成包围圈的禁卫军也终于有了那么点反应,第一时间便让开一条路,放那人走了进来。那种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模样,看得萧隐都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当下便冲着那人问道:“这些禁卫军,都是听你号令的吧?”他原以为这个人是不打算出现了,没想到,左等右等的,却是着落在这里了。不过,倒也算不上太意外,毕竟,若是连这样精彩的戏码都不插上一脚,这个人也就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了。
    什么?!这些默不作声的家伙,居然会是镇北王的人?!这一次,不单单是月一等人,就连郭昌之列,也几乎惊得掉了下巴,好半天都不曾回过神来。这算是哪门子的状况啊,是兄弟联合还是手足相残?是早有阴谋还是临时起意?如果说萧陌从头至尾都在一旁冷眼瞧着,那此时现身又是准备干什么?要知道,现在可是关键时期,一点点变动的出现都有可能改写所有人的命运。他们也实在是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给打击得头晕眼花,禁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呢?”披着一身玄色鹤氅,萧陌身形高挺,面如冰霜,傲然立于人群之前,举手投足间隐约可见千军万马的凛冽之势:“大雍是由我萧氏皇族几辈人的心血和汗水凝聚而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看着它就此陨落,更不会任由它终结在你的手上!”
    “说得好听而已!”冷冷地嗤了一声,萧隐望着他,面色终究是恢复如常:“你此刻的行为,和戚天问这样的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朕才是真正带领大雍走向辉煌的那个人!而不是像你们一样,口口声声说得好听,实则言行举止与强盗无异!”都是谋夺他手中成果的贼人罢了,还有什么脸面在此鼓噪,无非都是些跳梁小丑般的角色,这些年来,他看得多了。
    “你是将大雍带向了无比鼎盛的辉煌之路。”出人意料的是,萧陌并没有反驳他,相反,这个一脸平静的男人顺着他的话头,径直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可是,这条路铺洒了太多大雍忠臣良将的热血,而且,早就变得泥泞不堪,再容不得任何践踏了。”说到这里,他不禁稍稍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些微惋惜的模样:“至于你,在看清了这一切之后却仍旧选择踩着云家满门还有那么多仗义执言之士的尸骸继续往上……你也早就不是我所敬重着的皇兄了,于公于私,我都无法原谅你。所以,与其让你拖着大雍一起去死,倒不如干脆牺牲你一个,也免叫列祖列宗的血汗白流。”
    “萧陌!”最听不得跟云家人有关的字眼,萧隐怒斥了一句,正想要再说上一句什么,却发现身边诸人的眼光都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尤其是那些自外赶来的勤王之人,在不断扫向自己的隐晦目光之中都带上了几分迟疑和阴郁。显然,萧陌的话语触动了他们心里最隐秘的那一根弦,毕竟,在大雍所有军人的心里,将门云家,那是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是一种不容亵渎的感情联结。而自己,恰恰是将他们的信仰给彻底颠覆了的那一个人。在某种情形之下,这几乎是等同于十恶不赦了。
    “怎么,你能做得,别人就说不得了?”萧陌全不在乎他的反应,也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周遭氛围的变化,他只是盯着萧隐的双眼,一字一句地继续道:“千雪是怎么死的,你知我也知。哪怕你对外宣称的是她得病亡故,那也绝对蒙蔽不了世上所有人的眼睛。实话告诉你,南诏跟大雍的合作是真的,只不过这合作对象不是你萧隐,而是我!是我,对你起了图谋之心!我说过的,千雪和云家的仇、太傅和皇叔的冤,我都要一一给他们讨回来!纵然为此会跟你这个兄长对上也在所不惜!”

第四百三十三章 当众揭露

    这……这又算是怎么回事?!城防军统领不由地心头大震,哪怕是被月一搀着胳膊,也猛不丁地被这番信息量过大的话语给骇得倒退了几步。而在他身后,无论是城防军还是勤王部队,亦或是由余副将率领着的一干戚家军,也都在这一刻面色大变,继而更忍不住窃窃私语了起来。他们都是大雍军中之人,对于云后和云家,那是本身就自带着无限崇敬和仰望意味的。只是云后忽得疾病暴毙而亡,云家二老出于爱女之心也随后伤痛亡故,再加上云家军聚众哗变,公然犯上,以致被萧隐下狠手铲除,云家满门荣耀不再,他们才会另寻了主心骨,或拥戴皇权,或另投新主,这才最终导致了今天两派阵营的形成。说句毫不夸张的,但凡将门云家还有一个能站出来讲话的,或许他们都会全不犹豫地选择听从。毕竟,那一族的重量,在每一个大雍人的心中都是不可忽视的。

    然而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堂的大雍镇北王居然毫不留情地指称云后的死因另有隐情,更有甚者,就连那段时间朝中文臣武将的先后去世都不那么简单,而且,一桩桩一件件的,还都跟他们大雍的君主有关……事情发展到眼前这般模样,倒是令他们措手不及,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王爷!请您务必慎言!”月一双眉紧皱,索性放开城防军统领,带着一众月影卫就拦在了萧隐的身前:“您身为大雍皇室、当今陛下的亲弟弟,不帮着陛下平叛驱敌也就罢了,如何还能在这个时候信口胡言、横加指责呢?难不成,您只不过是想借着这个名头,勾结南诏势力,和戚家逆贼一样,行狂悖无耻的反叛之举么?!”云家众人早就入土了,如今再来提起也没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当务之急,唯有护住萧隐、守住皇宫,不让整个局面变得更加混乱而已。原本,萧陌不出现的话,他们这边还有着一战之力,可他现身以后,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助益,反倒是把自己一心护卫着的主子给推上了风口浪尖,这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了。他不明白,江山社稷难道还比不上几个已死之人重要么?为何非要专挑这个时候兄弟相残?说穿了,无非也就是萧陌有着自己的私心,想要借机上位罢了。谁也没有比谁高贵到哪儿去,何苦互相撕咬,凭白给外人钻了空子呢。

    “信口胡言?”萧陌看着挡住前路不让自己靠近萧隐的那一干人,眉眼间冷意沉沉,却唯独没有一丝的怒容:“是不是胡言,你问问他就是了。”说着,他抬手指了指栽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齐佑,又若有所思地转头望向了戚天问:“对了,还有你。你既是齐佑的私生子,那他对云家的所作所为你该悉数了解才是。你们齐家栽赃云氏、谋害忠良,搅得整个大雍天翻地覆,给了其他国家可趁之机,最后却还要打着诛灭昏君的旗号造反作乱,当真是可笑到了极点了。这样厚颜无耻、手段下作的东西,我萧陌还不屑与之为伍,若把我跟他们相提并论,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什么,所以齐家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在场的诸多将士再一次茫然了。他们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萧隐,又望了望面带讥笑的戚天问,原本的低语之声渐渐散去,竟是在突然之间就陷入了一片近乎诡异的静默之中。军人的心思其实是最简单纯粹的,他们臣服于强大,也忠实于信仰,而曾经的云家代表了这一切,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骨血里所信奉的东西。可是后来,一夕之间,惊天遽变,他们心目中的支柱轰然倒塌了,于是出于各自的思量揣度,他们开始各奉其主,直到此刻陡然发现,原来不管自己怎么选择,终究也只是一场虚伪的骗局和笑话。他们,从来都是被利用的棋子,而他们所追随和信任的那一切,早在很久以前就不复存在了。

    戚天问感受到了身边将士的犹疑和退缩,就连一直冲在最前面的郭昌,也在这一刻默默地垂下头去,避开了自己的视线。见状,他嘴角的笑容不由越发深沉,当下就抬起手掌轻轻地拍了一拍:“不愧是大雍的冷面战神啊,混迹军中多年,到底是熟谙人心,只是这么一番大义凛然的言辞压下来,就轻轻松松动摇了两边的士气。恕我直言,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轮到王爷你挺身而出、替天行道了?”

    想利用云氏一族在军中的影响力来占得心理和道德上的优势,萧陌还真是心思诡诈。只是,如今都打进宫中了,这些人早已是退无可退,哪怕明知上了自己这条贼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了,又怎么会轻易罢手?他这番惺惺作态,在自己眼中看来也就只剩下伪善二字了,果然萧家皇室就没有一个是瞧得顺眼的。

    “替天行道算不上,无非是护我大雍基业,不叫某些奸邪小人的诡计得逞罢了。”萧陌云淡风轻地回道:“至于打压士气一说,更是无从谈起。我只是阐明真相,也便于一报私仇。即便你们这些军士都是无心之人,并不为真相动容,依然决定一条路走到黑的话,我也无所畏惧。”说完,他同样鼓了鼓掌,登时,四周的宫墙之上就冒出了无数身着银色铠甲的人,而他们手上,更是端着一架架造型小巧、模样奇特的弓弩,正蓄势待发,将底下的所有人都团团包围在其中。只要萧陌一声令下,即刻便可万箭齐发,将目标射成筛子。

    “念在我们都是大雍国人,但凡放下兵器、归降于本王的,本王都可饶你性命、既往不咎!”语出如刀、声声掷地,萧陌在这一刻宛若天神降世、凛然而不可侵:“若是一意孤行,那便只有死路一条了。该如何选择,看你们自己!”

第四百三十四章 局面再变

    没有人会在此等威胁之下还保有平常心态。云家之死的真相,再加上眼前凭空冒出的这么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轮番打击之下,在场大部分军士的心态都有些崩了。是以,几乎在萧陌的话音刚刚落下的当口,很多人就扔下了手中的兵器,继而高举着双手,在一旁禁卫军的引导下,退出了当前的战圈。他们不是什么超凡脱俗的伟人,也没有任何试图高攀的野心,在如今这样特殊的时刻,他们唯一想要的,便是好好活着。尽量安然无恙地退出,尽快结束面前的一切,除此之外,无论是谁最终上位成为皇帝,他们其实并没有很在意。镇北王的话没有错,萧隐也好,戚天问也罢,这些人,不管哪一个都没有区别,同样都是为了权力和**就可以不择手段的人。相较之下,倒是直白且毫不掩饰的萧陌更坦荡一些,至少,他也是自小就混迹军伍的人,可信度远比一般的政客要更高。

    “你们这些没有骨头的东西!”一看投降的队伍中还夹杂着不少自己手下的人,脾气暴烈的余副将立时就火了:“这么点阵仗就把你们给吓破胆了,以至于跟对方一决生死都办不到了么?!”他们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啊,这群胆小鬼,竟然在最后的关头还要轻言放弃!他实在是想不通,一个云家而已,何至于就把他们的血性和戾气都给磨尽了呢?

    没有人理会他,凡是退出去的,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神情颓丧,活像是被人给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就连余下那部分没有动弹的,也是眼带迟疑,再没有了早些时候的亢奋和雀跃。不管萧陌当众说出这番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又到底是不是为了瓦解双方的士气,最起码,在表面上,他已经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了。

    “果然,你才是那个最能摸得准他们心思的人。”一直默然旁观的黎烬到得此时方才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只是,他的目光并不停留在下方任何一个人的身上,而是缓缓地流淌在身旁女子的眉目之间,温柔而充满怜惜:“只是,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会不会对自己太过残忍了一点儿?”这是硬生生揭开了自己的伤疤,不管过去了多久,那都是会痛的。在他看来,下面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丝毫怜悯,任由他们厮杀到底也就算了,何苦又要耗费这么多心思呢?

    “没事儿。”摇了摇头,宁玄意的神情无比平静,好像萧陌刚才提到的那些事根本都与自己无关:“早晚都是要告诉世人真相的,我不能让云家满门还有那些故去的人凭白蒙冤。说给别人听是一样,说给他们听也没什么差别,只要能以最小的损失换来最大的利益,那一切便都值得了。”更何况,她既然都跟萧陌商量好了,那今天之后,自是不能扔给他一个烂摊子。大雍需要破而后立,却不能将所有的东西都毁灭了再重来,那样的代价太大了。眼前的这些人,以后大概还是能用得上的,所以,能留就都留下吧。反正以萧陌的能力,也不愁今后整治不好他们。

    “你啊你,真是半点都改不了这旧脾气,狠起来连自己都可以利用!我算是拿你没辙了。”无奈地笑了笑,黎烬转头望向下方那在他们的交谈之间就已然出现了变化的阵容,不由地就叹了口气:“只不过,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也不差你这一个了。到底还是戚天问的人更决绝一些,接下来,就要看萧隐这边如何选择了。”

    “嗯。”宁玄意轻轻地应了一声,看着下面重新归拢起来的战圈,一时间心情也有些复杂:“说真的,我都有点儿猜不透他此时的想法呢。”最外层有萧陌所率的禁卫军的包裹,最中央,则是由戚天问、郭昌、余副将等人牵头的死忠戚家军形成的对峙,现在的萧隐,除了依靠最坚实的月影卫以外,剩下的军队,大抵是不能全然信任的。他会束手就擒还是跟戚天问一样血战到底,谁也说不好。

    “陛下,您看……”月一护在头里,眼瞅着两边都对自己报以不善的目光,当下就忍不住地催了萧隐一句。他们月影卫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主子的,是死是活,是战是降,都只在萧隐的一念之间。别人的话语对他们来说压根无足轻重,他们在等的,只是萧隐的一句话。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萧陌刚才那过于直白的一番言论给触动了某种心神,打从这兄弟俩的对话结束,萧隐就处在了一种类似神游一般的状态里,直到此时听见他的问话,这个人才略略地侧转过头来,以一个十分迷惑人的姿态打了个异常隐晦的手势,继而就再度双眼空茫地望向了前方,似乎所有的心绪都早就飘远了。

    这……这个意思是……月一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又跟身旁的月二对视了一下,打了个暗号。两人心中了然,俱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去,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倒是那一头的余副将,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数搅得耐心全无,当即就高声吆喝道:“到底是战是降,你麻溜儿地给句痛快话!我们戚家军有的是风骨傲气,也赖不着你什么,就是别再婆婆妈妈地当缩头乌龟了!”他看萧隐不痛快也不是这一时半会儿的事了,这些常年窝在雍都里安享富贵的人怕死,他们可不怕!即便是已经被人包了饺子了,可不战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哪个人才会是真正的赢家呢?

    萧隐望了他一眼,依旧是没有说话。可就在这一瞬间,于万众瞩目之下,他忽然抬手一挥,长袖之下,一片银芒陡然刺破长空,直朝不远处屋顶上的两人迅猛而去!而就在同一时刻,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萧隐吸引去的当口,月一和月二也是猛然间飞身而起,犹如苍龙出海一般,手中长剑舞出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影,密密麻麻地便将侧前方不远处的萧陌笼罩而进。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个阵营针对的目标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下子,原本就维持在一个微妙气氛的平静局面于刹那间被打破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乱战

    “玄意!”萧陌只来得及惊呼了一声,旋即便连连后撤几步,再回身之时,长剑已然在手,一招横扫千军拉开,直破那片令人毛发倒竖的可怖剑影。然而,即便他的反应已经快到了这种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对方的罡气之猛、来势之汹,还是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除却劈向周身要害的被及时挡住,其余的剑芒无一落空,几乎道道划在他的身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萧陌的衣衫就破裂不堪,以至于连面容之上都现出了条条血痕,看起来着实狼狈到了极点。

    月一和月二的武功并不在萧陌之下,再加上出手的时机实在是过于巧妙,是以,哪怕强如萧陌,也在初次交锋之中落了下乘,继而更是被动地连连防御,短时间内连反击的间隙都寻不到一个,就更别说是分心留神到宁玄意那一头了。不过,有黎烬在她身边守着,想来总也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纰漏,他或许还是先顾着自己比较好。

    而以宁、黎二人的实力,自是早在萧隐才刚出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波攻势。不待宁玄意有所动作,黎烬第一时间就上前一步,将女子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与此同时,他白色的衣袖连拂之下,不但变得坚硬如铁,更是犹如一朵盛开的花儿一样,密不透风地就将那一片银芒给悉数挡了下来。两相碰撞之下,居然隐隐透出金铁之声,宁玄意借着黎烬拂落的那一股势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竟是自己无比熟悉的数支精钢袖箭之时,当下就忍不住抿了抿唇。这还是她当初亲自为萧隐打造的贴身暗器,原本是为了在一些极其紧要的关头才动用的,没想到,头一回在实战中见到,竟然会是在这样的场合里。而她自己,则更是只差一点儿就成了头一个领教这东西威力的人,说起来还当真是十分的讽刺了。

    “这还是淬了毒的,看来他是狠了心要置我们于死地了。”黎烬只是瞥了一眼那隐约透出幽蓝色暗光的箭头,双眸间的冷意就恍若冰霜雪意一般的层层堆积下来:“看来你对他的关怀,最终都只剩下恶意了。”连自己都没有得到过玄意这等细致入微的照拂,那个男人又凭什么呢?况且,他还毫不珍惜地把这份情意给践踏了,那就活该失去现有的一切了。

    听出他话语间的冷漠和森然,宁玄意微微地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再试图阻止:“我说过,只要留下他一条命就好,我不希望他还没品尝到自己罪孽的苦果就这样轻易死去。至于其他的,就都随你吧。”她看得出来,黎烬对于萧隐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了。如果再不让他做些什么,恐怕他真的要开始埋怨自己了。再者说了,赶在这个点上将萧隐制伏,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他肯低头,那他们就省去了一半的麻烦,有百益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明白,不会伤他性命就是了。”并没有去看被月影卫围攻的萧陌,也没有再瞧趁着这个时候正大杀四方、不断想着要突围出去的戚天问,黎烬只是望着眼前的女子,语调温和而轻柔至极:“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要,先找个地方避一避?”尽管她的手足筋络早就没有大碍了,可他仍然希望她能不出手就不要出手。毕竟,刀光剑影、尸山血海,那都不是她应该承受和容忍的东西,他心目里的宁玄意,只要漂漂亮亮、娇娇俏俏的就好了。其他事情,无论多么凶险或者可怕,都有他在前面挡着。

    “没事的,都到这种时候了,哪还会有人顾得上我呀。”宁玄意无奈地笑了一笑,倒是显得并不在乎的模样:“我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且也没打算参战呢,你放心去吧。”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凡事都喜欢冲杀在前头的傻子了,有他在,她很安心。相较之下,她倒是觉得萧陌的处境可能要更危险一点儿。

    得到她的一句应承,黎烬自然也就稳稳地放下了一颗心,足尖在明黄的琉璃瓦上轻点几下,整个人就如同一只大鹏鸟似的纵落了下去,其身形之舒展流畅,恍若一幅大开大合的写意山水画。宁玄意看得浅笑着眯起了眼,却是再没有顾及萧隐对上这个人是否会输得狼狈不堪了。人心都是偏的,她从前向着萧隐的时候,必然事事为他着想、样样以他为先。可是现在,她的心里眼里都只剩下了黎烬,那与前者相关的一切,在她看来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而相较于宁玄意的气定神闲,戚天问在看见黎烬的动作之时还当真是吓了一跳。因为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堂,灵医黎烬的名头都太过响亮,他实在没有太多的信心去把握如此之大的一个变数。所以,及至他看见对方扑向萧隐的时候,心里下意识地就松了一松,继而便又动起了其他的念头。其实他看得明白,如今的局势对自己来说,差不多已经没有了分毫的胜算,要不是萧隐还在其中不甘心地搅和着,只怕自己这边的人纵然勇猛上了天也终究难逃被围身死的下场。而自己,如果非要在其中觅得一线生机的话,那就只有趁着此刻的乱局,拿下另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萧隐大概也是和他打的同样的算盘,因此才会在刚刚突然暴起,分散众人注意力的同时让身边的顶尖高手下场,直接快狠准地命中萧陌,只要能在短时间内钳制住这一个,那周围便是有再多的伏兵和暗算也不在话下了。

    然而,以戚天问在军中浸淫多年的阅历,却是明白萧陌并非池中之物的。月影卫的武功虽高,但也不见得能顺利得逞。是以,眼看着连黎烬都出动了的那一刻,他当机立断地便选好了自己的目标,借着郭昌打掩护而腾出的那一丝空隙,他一个纵跃飞身而起,风一样地就直朝不远处的素衣女子掠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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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醉三生介绍:
幼年离丧,身世浮沉,她以亡国公主之名抛却前尘,无怨无恨,笑面新生。 红妆驭马,素手持枪,她以一届臣女之身纵横疆场,心怀天下,傲视群雄。 原以为与他并肩而立,从此江山如画、盛世繁华。可一朝风云惊变,地狱天堂也不过咫尺之遥。 陈年的血痂被揭开,新鲜的伤口又淋漓,再难不恨,再难不悔,再难不怨。 无论何时,你还有我。男子温柔低语,默然守护,依稀旧时模样。 然而受尽磨难、遍体鳞伤,她是否还能一如当年、不改初心?浮醉三生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醉三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醉三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