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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喝一碗酒

    虽然没有人说,但所有人都明白,高地已经守不住了,血战到底已经是不得不的选择了。

    “砰!”

    就在大家端起酒碗之时,建虏的红夷大炮又一次的发射,不过这一次准头差点,没有射到高地,而是轰在了高地前的壕沟边,将泥土翻了一个个,巨大的声响把所有人都吓的趴在了地上,李辅明却不为所动,一口灌下后把酒碗一摔,豪爽的大笑道:“他娘的,痛快!平常本将怕你们饮酒误事,不让你们喝,今天咱们在此死战,绝不能空着肚子去阴曹地府报到,喝,今天都喝个够!”

    李辅国麾下的一千兵马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见主将视死如归,也都激发出了全身的血性,纷纷学着李辅明的样子一饮而尽,再摔碗在地,高地上响起一片清脆的摔碗之声。顷刻之间,十几坛烈酒已经见了底,李辅明跳起来,抹去嘴边的酒水,对佟瀚邦笑:“佟兄弟,你算错了,看来我们坚守不了三天。”

    叫兄弟,而不再叫协镇。

    佟瀚邦脸色凝重:“是,末将错了!”

    如果建虏没有运来红夷大炮,坚守三天原本是不成问题的。

    话音不落,建虏的战鼓和号角一起响起,汉军旗的残兵和蒙古骑兵向高地攻了过来。建虏骑兵在后压阵,看来他们要一鼓作气攻下高地。

    “他娘的,放炮!”李辅明跳起来,嘶吼的命令。

    明军大炮发出最后的怒吼。

    “砰砰砰……”

    硝烟四起,冲到高地前的敌军被炸的七零八落,但几乎同时,建虏的火炮也响了。

    李辅明重新披上甲胄,翻身上马,挥舞着大刀高声叫道:“将士们!亮本事的时候到了,杀虏!杀!”

    冒着炮火,一马当先的向敌军杀去。

    明军全部上马,跟在他的身后,跃出营寨,如滚滚洪流,冲入敌军阵中,猛砍猛杀。

    见明军主动出击,汉军旗的步兵组成盾墙,坚守不动,蒙古骑兵从两翼包抄上来,再然后建虏精骑也包了上来。

    敌我双方乱挥兵器,疯狂的往对方身上招呼,兵器相交之声、战马嘶鸣之声、呐喊冲杀之声、利刃刺入血肉之声、不时响起的火炮轰击大地之声…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耳膜轰鸣,根本无法听见三步之外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跟着李辅明冲击的明军伤亡大半,只余三百余骑还紧跟在李辅明身后。李辅明已经连着劈死十余名骑兵,其中还包括一个蒙古牛录额真,他浑身是血,手里的大刀早就砍卷刃了,他扔了大刀,摘下挂在马鞍边的狼牙棒,嘶声大吼的向着敌军最多的地方冲去!

    佟瀚邦劈死一个敌军,冲到李辅明身旁声嘶力竭地吼道:“总镇大人,往回,往回!不能再往前冲了!”

    李辅明大笑:“佟协镇,本将看出来了,你是我大明的良将,本将率骑兵在此拖住敌军,你立刻撤退!”

    佟瀚邦眼睛血红:“您是一镇总兵,身系重任,怎能陷于此处?还是末将带兵断后……”

    李辅明大吼:“不!本将在松山已经败逃过一次,此次绝不能再逃,不然我李辅明贪生怕死的污名,一辈子也洗不清了!本将是总兵,对建虏可能还有点吸引力,本将断后,必能吸引建虏的注意,所以不要磨磨唧唧,快走!”

    “总镇!”

    “不要说了,与其全交待到这里,还不如走一个算一个。”

    这时,周围的建虏骑兵又包抄过来,见佟瀚邦还是不退,李辅明可真急了,眼睛一瞪厉声喝道:“佟瀚邦,本将是总兵,本将命令你,立即带你部突围,违者立斩!”

    策马上前,挥舞狼牙棒,将一名冲过来的蒙古骑兵打落马下,转头对佟瀚邦再吼:“走!以你之才,将来必可为我复仇,如果你也死在这里,本将死不瞑目!走!”

    又冲跟在身边的赵尚刚吼:“你是杏山兵,你也走!”

    赵尚刚热泪盈眶:“总镇……”

    “走!”李辅明嘶声大吼,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凸现了出来。

    佟瀚邦知道李辅明已经决意死战,于是仰天长叹一声,对李辅明哭声道:“总镇保重!”向赵尚刚吼:“我们走!”

    率领本部转身策马疾驰而去。

    赵尚刚仰天大哭一声,跟着佟瀚邦离去。

    经过血战,他身边只剩下五六个杏山残兵了。

    见佟瀚邦和赵尚刚终于是听令离开,李辅明哈哈大笑,随即目视周围的亲兵部下,高声叫道:“弟兄们,松山之战后,天下都嘲笑我们山西兵是懦夫,但我们是懦夫吗?”

    “不是!”

    众军士齐声回答。

    李辅明大吼:“如今我们已经不免一死,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你们是愿意随本将血战到底,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流芳千古还是愿意下马请降,就像相下面的那些汉奸一样,留一根羞死人的辫子,让大明、也让你们自己的祖宗蒙羞?

    “我等愿随总镇大人死战!”众军士齐声高呼。

    李辅明大笑:“好男儿,随本将一起冲啊!”举起狼牙棒,义无反顾的向着建虏骑兵最密集之处发起了决死冲锋,以掩护佟瀚邦的撤退。

    塔山城。

    随着几十次的连续爆炸声,塔山城头所有的火炮都已经炸毁,随后城中燃起大火,把总王升带领一百骑兵从南门疾驰而出,浑身是血的佟瀚邦父子和赵尚刚已经杀回了南门,两方汇合,佟瀚邦带出来一百兵,只剩下六十人不到,赵尚刚肩膀中箭,只独自一人了,佟瀚邦大喝一声:“走!趁建虏还没赶过来,一鼓作气冲出包围!”

    高地上。

    蜂拥而来的建虏骑兵已经认出了李辅明,一个牛录额真大声呼叫李辅明的名字,李辅明是从二品的总兵,可是一个好大的官。建虏骑兵四围而来,将李辅明和他手下的几百残兵围在中间,更有汉军旗的汉奸士兵鼓噪呼喊:“那是李辅明,活捉李辅明!换双新战靴!”

第167章 以死雪耻

    李辅明怒极反笑,大吼:“没错,正是你爷爷我!”手中的狼牙棒挥舞得如同风车一般,连续将试图活捉他的七八名建虏骑兵打下马去。

    李辅明虽然悍勇,但建虏骑兵实在太多,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左突右冲,从建虏阵中杀出血路,转身又杀回去,但顿饭功夫之后,他身边的兵将越来越少,已经无法自由的冲杀,到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老兄弟一个个倒下,李辅明一边流泪,一边砍杀。

    两名建虏骑兵前后夹击而来,李辅明虽然击落一人于马下,但却也被另一名建虏手里的狼牙棒打在后胸上,如被锤击,一口鲜血忍不住,从口中喷了出来,不过他并不在意,大呼大哭,策马追上,将那名建虏打于马下,像是一个疯子一般。

    建虏刚开始还想活捉他,但在付出十几条性命的代价后,也不得不放弃了活捉的打算,一名牛录额真大声呼喝,建虏骑兵向两旁散开,然后嗖嗖嗖嗖,弓箭连射,对李辅明乱箭齐发。

    李辅明挥动狼牙棒拨打箭支,座下战马忽然一声极其痛苦的长嘶,一个人立,将李辅明掀下马来。原来一支利箭正钉在它的眼珠上,贯穿颅脑,马儿无法坚持,嘶鸣倒地。

    李辅明就地一滚,很快就站起身来,但前后左右,六七根长矛同时向他刺来,他奋起神力,挥舞着狼牙棒,磕飞三根长矛,抱住两根,但却无法防住最后一根,“噗!”鲜血飞出,那根长矛贯穿了他的大腿。

    李辅明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哈哈大笑一声,双臂用力,将抱着的两根长矛的主人拖倒在地,狼牙棒挥下去,将其中一人打的脑浆飞溅,另一个想要逃跑,也被他一狼牙棒打在后脑。

    即使是敌人,也被李辅明这种勇猛无比,视死如归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竟无人再攻击他,只是将他紧紧围在中间。

    包围圈外,一人高声叫道:“李辅明,你已插翅难飞,不要再负隅顽抗了!投降吧,以你之能,我大清皇帝必然重用于你!”

    李辅明哈哈狂笑,左手一抬,将头盔摔在地上,发髻散乱,头发披散下来,右手狼牙棒指着声音的来处:“孙定辽,亏你有一个好名字,好好的人不做,非要去做建虏的癞皮狗!若是死了,你有何脸目去见你地下的列祖列宗?难道就留着脑后的老鼠辫子吗?”

    孙定辽被李辅明骂得满脸通红,怒道:“死不悔改,给我……”

    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急速向自己面门飞来。

    孙定辽也是久经战阵之人,反应相当快,侧头一闪就闪过去了,但他身后的一个亲兵却倒了霉,一声惨叫,直接被砸落下马。

    原来是李辅明手中的狼牙棒。

    在说话之际,李辅明忽然抬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将狼牙棒向孙定辽掷了过来,虽然没有掷中,却也把孙定辽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但孙定辽,就是他身边的亲兵也都是惊慌失措。

    周围建虏都是惊呼,倒不是因为孙定辽差点被击中,而是李辅明大笑着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剑,嗤的一声,刺进了自己的咽喉,鲜血飞出,整个人却站立不倒……

    ……

    朱慈烺还不知道李辅明殉国的消息,此时他正在赶往京师的西山。

    北京西山是太行山的一条支阜,古称“太行山之首”,又称小清凉山。宛如腾蛟起蟒,从西方遥遥拱卫着北京城。因此,古人称之为“神京右臂”,西山又分广义西山与狭义西山,也就是北京人所说的大西山与小西山,广义的西山跨越房山、门头沟、石景山、昌平等多个区县,狭义的西山,指的是靠近北京西城的最近山地。即翠微山、平坡山、香山、玉泉山、万寿山、百望山等七八座小山。

    朱慈烺此时要去的正是其中的一座。

    但刚到西山前面的大道,就被拦住了。

    “干什么的?”

    和十三陵所在的天寿山盆地不同,西山虽然也有一个帝陵,也就是景泰陵明英宗朱祁镇之弟朱祁钰的陵墓,朱祁钰生为皇帝,病中被哥哥复位,死后被剥夺了皇帝的称号,因此他的陵墓没有建在十三陵,而是建在了明朝亲王和妃嫔的墓园区,也就是玉泉山北麓的金山口,以亲王之礼归葬。

    因为不是皇陵,所以当初没有设立皇陵卫。

    宪宗朱见琛继位之后,恢复了景泰帝的名义,将原先的王墓扩建成了皇陵,嘉靖时又将绿琉璃改成了黄色,使之符合皇陵的规制,同时也设置了一支皇陵卫。因为先天的原因,这支皇陵卫在规模上小的很,只有百十来人,远不如其他皇陵的五百建制。

    而此时拦住朱慈烺,就是景泰陵卫。

    皇陵卫都是世袭,父传子,子传孙,虽然有俸禄但极其微薄,基本靠陵墓周边的田产过活,除非是盛大节日的奖赏,否则很难从朝廷得到银子,不过这并不表示皇陵卫是一支弱兵。

    守卫皇陵是一项艰苦的差事,历来都由精锐兵勇担当此任,子弟传承,数代恩养,因为皇陵远离市区,生活困苦,**的机会小一些,因此皇陵卫兵比京营兵的糜烂情况要好上很多,加上明朝上下对皇陵极为重视,盔甲兵器的发放,皇陵卫历来都是最优先能获取的那个单位。

    整体来说,皇陵卫虽然比不上边军,但比大明一般的军队却是要强上很多了。

    其实这里离景泰陵还远着呢,离陵门最少还有六里地,不知道景泰陵卫为什么在这里盘查?

    曹西平亮出腰牌。

    见是锦衣卫,景泰陵卫没有为难,直接放行。

    “殿下,景泰陵卫在此盘查,是为了防止煤车经过。”曹西平低声回报。

    朱慈烺明白了,煤车经过的多了,道路两旁必然是黑漆一片,会极大影响到景泰陵的容样,所以景泰陵卫才要在此设岗盘查。

    这条大道从景泰陵前经过,直达市区,非常适合向城中运煤,景泰陵卫这么一卡,煤车就只能另寻他路了。

第168章 外粗内细

    大明颓废,吏治**的情况下,想不到景泰陵卫却依然在尽忠职守。

    朱慈烺有一种意外之喜的感觉,这些皇陵卫虽然年纪不一,年长的四十多,年轻的才十七八,不过精神非常好,眼神犀利,盔甲明亮,丝毫没有京营兵的颓废和软弱,想来应该有一定的战斗力。

    快马向前,这一路果然干干净净,没有看到一点煤黑,但等到下一个十字路口,路边的煤黑就清楚可见了,顺着煤黑看过去,另一条道路蜿蜒着通向北京城内。

    “殿下,不能再往前走了。”田守信小声劝。

    “不,继续。”

    朱慈烺扬鞭策马,继续向前,田守信和十几名锦衣卫紧随其后,不时有拉煤的马车迎面而来,卷起黑色的尘土,田守信想要为朱慈烺遮挡,但却是遮挡不住。

    “干什么的?”

    煤车的道路上忽然出现朱慈烺这么一行人,很快就引起他人的注意,十几名黑衣骑士忽然在前方出现,马蹄急急,风一样的卷过来,迅速就把朱慈烺一行人裹在中间。

    曹西平以下的锦衣卫握住了腰间的刀柄,将朱慈烺和田守信两人护卫在身后。

    这十几名黑衣骑士剽悍健武,其中两人的脸上还有刀疤,一看就知道是逞凶斗狠之辈。

    “我家公子外出踏春,还请各位行一个方便。”田守信在外不好说话,因此对外打招呼的任务都交给了指挥曹西平,曹西平抱拳为礼,冷冷说明。

    “踏春都踏到这里了?”为首那黑衣骑士却不信,他三十多岁,四方脸,虬髯胡须,用一种敌视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曹西平两眼,又看了看人群后的朱慈烺,冷冷道:“这里没什么好踏的,这位公子还是早回吧。”

    “我听说上面风光甚好,怎么会没什么好踏的?”朱慈烺淡淡道。

    从这条路上去就是孟文龙标注的驸马都尉巩永固开设的小煤窑,朱慈烺想亲眼见证一下。

    虬髯胡须冷哼一声:“上面岂有什么风光?只有煤灰罢了,公子你白白净净,到上面转一趟,就成一个黑娃子了。”

    “放肆!”

    此言一出,田守信和曹西平同时都怒了,朱慈烺可是当朝皇太子,岂容黑衣骑士出言不逊?

    随即“呛琅琅”一阵长刀出鞘的声音,曹西平和十几个锦衣卫都拔刀在手,黑衣骑士们也毫不示弱,也纷纷拔刀,现场气氛立刻就剑拔弩张起来。

    虬髯胡须却没有拔刀,他盯着曹西平手里的长刀,又看了一眼田守信和朱慈烺,脸色忽然大变,拨马后退两步,惊恐的朝左右手下大吼:“放下,谁让你们拔刀了?都他么把刀放下!”

    不明白他为何一眼惊惧?不过众手下还是把刀放下了。

    虬髯胡须滚鞍下马,向朱慈烺抱拳躬身,低头道:“误会,都是误会……公子请便。”

    向后退了一步,让开道路,意思是决不再阻拦。

    隐隐地,他额头有丝丝地细汗。

    朱慈烺看一眼曹西平手中的绣春刀,知道是绣春刀的独特刀型露出了破绽,又有田守信在旁,虬髯胡须很容易就猜到了他非富即贵的身份,因此才不敢拦阻,虬髯胡须士能一眼认出绣春刀,显然是跟锦衣卫打过交道,又或者江湖经验丰富。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朱慈烺也就不再隐藏,淡淡问:“你是这里的护卫?”

    “是。”

    “上面的小煤窑是何人开设?”

    虬髯胡须低着头,依然保持着抱拳的姿势,听到朱慈烺的问题,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是驸马都尉。”

    “那你可亲眼见过他?”朱慈烺问。

    虬髯胡须点头。

    到这里,再无怀疑,巩永固果然是私开了一间小煤窑。

    忠臣未必不爱钱啊。

    朱慈烺微微感叹,拨转马头:“我们回去吧。”

    曹西平等人收了刀,簇拥他离开。

    虬髯胡须愣了两愣,忽然追了上来:“殿……公子请留步,草民有一句话要说。”

    “讲。”朱慈烺勒住马缰,回头看他。

    曹西平等锦衣卫则是警惕,右手又按在了刀把上。

    “驸马爷虽然开了这一间的小煤矿,但他绝不是贪财之人,他这么做,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虬髯胡须抱拳而立,声音有点着急。

    “什么苦衷?”

    “驸马爷天性仁厚,仗义疏财,京师内外但有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只要让他看见了,他都会伸手帮忙,我等在京师生活无据,如果不是被驸马爷收留,说不定早就流露街头了。草民不敢多说,京师里倚靠驸马爷生活的困苦家庭,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他俸禄再多,再经不起这样使用啊。所以他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公子明鉴!”

    原来如此。

    朱慈烺有所明白,看着眼前的虬髯大汉,他忽然心中一动:这名虬髯汉不但剽悍健勇,观察细腻,一眼认出自己的身份,而且颇有忠义之心,见自己对巩永固不满,立刻追上来为巩永固辩解,这份胆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应该是一个可以栽培的人才,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张名振。”虬髯胡须还如履薄冰的站在原地不动呢,听到朱慈烺问,连忙回答。

    “什么?你是张名振?”

    朱慈烺脸上漫过一阵惊喜。

    晚明的忠臣烈子中,如果非要排一个名次,那张煌言绝对可以排在前三位,而有一个名字始终伴随在伴随张煌言左右,那就是抗清名将张名振。

    张名振自幼习武,精于骑射、击刺,性情豪放,喜任侠,长期在京师游历,曾寓居于广宁门街北报国寺。时有箭靶赌局,每负一矢,罚钱一百,京师子弟俱往赌赛,往往囊尽而归,报国寺僧众知道张名振善射,集资五百,怂恿他前去踢馆。张名振箭法如神,赢银数千。一时名声大作。

    崇祯十六年,张名振任台州石浦游击,负责整训水军,监造战船,从此就与水军接下不解之缘,此后的十几年里,为了复明,张名振纵横一千里,大小百余战,官至定西侯。

第169章 横海孤臣

    而张名振名字始终和张煌言连接在一起,两张撑起了东南的一片天,最多时两张麾下有将士十万人,数次逆长江而上,试图恢复南明故土,然而历史似乎总是在跟他们开玩笑,他们的船舰竟然多次遇到风暴袭击,损失惨重。

    张名振和张煌言都是悲剧英雄。

    1651年,舟山为清军攻陷,张名振的母、妻、子均投火自杀殉国。张名振缟素入城后,寻尸不得,惭愧自责,试图自杀,被张煌言救起。

    张名振曾经率领水军三入长江,还做诗:“十年横海一孤臣”的名句,但都无功而返,最后猝死于军中。

    有一说法是被郑成功毒死。

    事件真伪无人知道,明确的记载只有张名振临死之前,以手击床,含恨而死。

    同名同姓,时间和年纪也对的上,眼前的张名振必然就是那个“十年横海一孤臣”的张名振了。

    听到朱慈烺好像听过自己的名字,张名振颇为惶恐,赶紧低头。

    虽然不敢百分百的确定,但他已然猜到,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当朝皇太子朱慈烺。

    气度不凡,身边有锦衣卫,还有公公,又抚军京营,自己开府,可以自由出入京城内外,除了当今的皇太子,还能有谁?

    “大丈夫在世,当立不世功名,上则致君,下则卫民。张名振,我瞧你颇有勇武,你手下的兄弟也都是健硕之人,为什么不报效朝廷,却甘心留在这煤黑之地,当一个小小的护卫呢?”朱慈烺淡淡问。

    张名振更惶恐:“草民原本是军中之人,不过……得罪了监军,不得不避祸与此。”

    “原来如此。”朱慈烺点头:“京师三大营正在裁撤老弱,挑选精兵,不日就可整顿完成,到时会空出不少的将官名额,你可以去报名,如果你能通过考核,就可以成为京营的将官,我保证,不管你曾经得罪过谁,他都不敢再找你的麻烦。”

    “草民明白了,草民一定去报名。”张名振抱拳。

    “好。”朱慈烺笑一笑,拨马走了。

    张名振九十度躬身,恭恭敬敬地送朱慈烺离开。

    等朱慈烺走远了,他才站直了身子,脸上有细汗,眼睛里满是喜悦。

    虽然皇太子没有明说,但他却知道,皇太子已经解除了对驸马爷的误会了。

    “大哥,他是谁呀?”

    从张名振惶恐又惊喜的表情中,他手下人都知道猜到了朱慈烺的不凡身份,不过他们却猜不出朱慈烺具体身份,纷纷围上来问。

    张名振淡淡笑:“一个贵人。”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哈哈大笑两声,扶鞍上马,左右看看身边的兄弟:“老子要去京营当兵了,你们愿不愿意一起去?”

    “京营?”左右都是惊异。

    “对,京营!”张名振大声回答:“不过现在我们要去先通知驸马爷,西山这事,怕是瞒不住了。走!”

    快步驰去。

    ……

    朱慈烺回到王府时,已经是下午的两点,过饭点了,厨房紧急为他热饭,他躺在后殿的床榻上,一边休息一边思索着那一个个的难题。

    稍顷,午膳热好,朱慈烺就在床榻边开吃。照规矩,太子每一餐都应该正襟危坐,符合礼制的,而且太子膳食的标准跟皇后差不多,每一餐最少十几个菜,荤的素的,连汤带盆一大堆,甚至连每一天的菜单,初一和十五应该吃什么,都是有死规定的,不过自从进到信王府之后,朱慈烺就改了那些老规矩,每一餐就只四个菜,两荤两素,自己吃就可以,不用宫女伺候,不摆排场。

    其实照朱慈烺的意思,一荤一素就可以了,但田守信坚决最少也得两荤两素,如果朱慈烺不听从,他就要把此事报告给皇上,没办法,朱慈烺只能同意。

    “殿下,户部郎中沈廷扬求见。”吃完饭,漱完口,田守信进来禀告。

    “宣。”朱慈烺知道沈廷扬应该是早来了,只不过自己没有吃完饭,田守信不愿意通报罢了。

    沈廷扬是明末海运名人,他船运世家出身,自从入仕之后,就孜孜不倦的推动海运,想要重开明初被禁止的海运,以便用高效快捷的海运,取代耗钱耗力的漕运。

    不过一直不被朝廷支持。

    去年,沈廷扬做书海运书五卷和海运图,并进呈崇祯帝。崇祯皇帝命他造海船试行,沈廷扬率两艘海船,载着几百担粮食,仅用了半个月时间就从淮安运抵了天津,时间效率远超漕运。崇祯皇帝龙颜大悦,让他做了户部郎中,常驻登州,负责山海关外守军的粮饷转运。但漕运改海之策,崇祯却一直都没有定夺。

    沈廷扬不但是能臣,也是忠臣,永历元年1647年,降清的提督吴胜兆欲在苏州反正,起事前联络明军支持。明军以张名振领军,沈廷扬副之,张煌言监军,率将士数万人,战船两百艘,于四月初六自舟山出发,不意在崇明岛外突遇风暴而大败。沈廷扬乘坐的战船翻沉,被清军所获,沈廷扬誓死不降,于七月二日,身着方巾宽袍,在苏州从容就死。

    此次沈廷扬奉召进京,商议锦州投降后宁远粮草转运事宜,上午见了崇祯,下午朱慈烺就派人去请了。

    沈廷扬对粮草转运颇有心得,还会建造新式运粮船,在他的主持下,朝廷向宁远转运粮食的效率大大提升,在朱慈烺看来,应该封沈廷扬为“海路运输部”的部长才对。

    朱慈烺召沈廷扬来,一是为了见见这个忠臣,二是想向他讨教粮船和兵船建造之策。江南官场反对,长江水师移驻天津之事,已经是夭折大半,江南的战船指望不上,就只能想办法在天津造船了,工部当然有造船主事,不过朱慈烺想先听一下沈廷扬的看法。

    “臣沈廷扬见过太子殿下。”沈廷扬不是进士官,乃是由国子监生出仕,起点低,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才只是一个郎中,头发斑白,脸上颇有风霜之色,可能是长期被海风吹拂的原因吧。见到朱慈烺之后,他立刻跪拜。

    朱慈烺微笑:“五梅公快起。田守信,赐座。”

    沈廷扬号五梅。

第170章 海运名臣

    沈廷扬是崇明人,沈氏是崇明最大的沙船帮,主要做辽东、朝鲜生意,建虏在辽东崛起后,沈家生意大受影响,今年松锦之战后,大明失去锦州,沈家辽东的生意恐怕会彻底断绝,但多年商贸,沈家对辽东朝鲜一代的海域情况非常了解,如果大明想要袭扰建虏,运兵过海,崇明沈氏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被朱慈烺称“五梅公”,沈廷扬很是惶恐。

    “五梅公不必拘谨。”等沈廷扬坐了,朱慈烺回主座坐了,笑:“五梅公的海运书和海运图,我已经拜读,对先生的见解,我深为佩服。”

    沈廷扬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也曾有过面圣的经历,但今日听到皇太子称自己为“先生”,还读自己的书,一时心情激动,脑袋嗡嗡作响,暗想,难道皇太子召见我,是为了漕运改海吗?拱手道:“殿下谬赞,臣实不敢当,不过若是真能重开海运,漕粮耗费起码能少七成。”

    沈廷扬是海运的支持者,他提议朝廷恢复元朝末年被废止的海运,海运不但比漕运快,而且还可以节约大量的漕运成本比如运河的清淤费用和漕丁的人数就可以大大减少。

    但朝中大臣有不同意见,尤其是漕运官员的反对之声最是强烈。

    他们的理由有四点。

    第一,海运有风险,大风大浪,稍有不慎或者运气不好,就船倾人亡,漕运没有这个问题。

    第二,皇太子朱慈烺刚刚提出“厘金税”,要把京杭大运河变成挽救大明财政的一条救命河,此时开放海运,京杭大运河的收入,岂不是要大大减少?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京杭大运河,从北到南,养活不知道多少的漕丁漕夫、牙行买办,数十万人都依靠漕运生活呢,如果放开海运,这一些人中有一多半都要失业。在如今风雨飘扬、人心不稳的情况下,一旦有人聚啸生事,这个责任谁能担得起?

    第四,沈廷扬出身船运世家,开放海运,他沈家受益最大,有瘦公肥私之嫌疑,漕运改海,受益的是船老板,受损的却是运河上的漕丁漕夫,漕丁漕夫足足有几十万人,他们都是最底层的辛苦百姓,稍有改动,砸了他们的饭碗,他们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因为反对的声音太多,沈廷扬“漕运改海”的建议,不了了之。

    在朱慈烺看来,海运开放与否,并没有对错的问题,只是站立的角度不同而已,沈家是船运世家,沈廷扬从小耳濡目染,对运输成本和运输效率最是在意,他提出开放海运,不是为了自家私利,而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为国家省钱。漕运一年耗费百万银子,如果漕运改海,清淤修筑的费用,起码能节省一半。

    但内阁考虑的是帝国的稳定,这种关系到几十万人饭碗的大事情,可不敢轻易变更。

    “听说五梅公主持建造的新式运粮船,速度极快,不知有何奥秘?”朱慈烺问。

    见皇太子对船只有兴趣,沈廷扬精神更是大振。

    他侃侃而谈。

    不愧是船舶世家出身,所见所说,让朱慈烺受益颇多。

    “如果是战船呢?像葡萄牙人使用的那种大战舰,先生可会造?”朱慈烺问。

    沈廷扬眼有惭愧:“佛郎机人船舰高大,建造复杂,一艘战舰的建造时间短则两年,长则三年,所用工匠成百上千,臣虽然见过,但自认不能造。”

    不意外,船舰建造是一个国家综合技术的使用,也是长久的技术累积,非一日,也非一个人能独立完成。

    “如果是小型的运兵船呢?”朱慈烺问。

    历史上,崇祯十六年的时候,沈廷扬被任命为国子监司业,受命将漕船改造为长江兵船,专门负责军事物资供应,朱慈烺现在的问题只不过是把沈廷扬未来要做的事情,提前了一年而已。

    “兵船倒是不难。”沈廷扬简约明了的说了一下兵船建造的几个要点。

    朱慈烺点点头,忽然问:“听说五梅公家中船只甚多,一次能运载两百名士兵的海船就有一百艘,不知是真是假?”

    沈家是海运世家,弘光元年,南明危急存亡之时,沈廷扬上书朝廷,说自家拥有的一百艘可载运士兵二百人的海船,可助朝廷运载士兵。

    沈廷扬有点慌,他没有想到皇太子会忽然把问题问到自家来,沈家是崇明巨富,船只众多,难道皇太子是想要征用他沈家的船只吗?虽然刚刚回朝不久,但他却已经听说了朝廷想要让长江水师移驻天津,但却被江南官场打了回票的事情,现在听皇太子说到自家的沙船,他自然而然的就把两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沈廷扬在朝中是户部郎中,在家族中则是族长,他身后是数以百计的族人,他最优先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家族的利益,沙船是沈家安身立命、维持生计的根本,可不能被朝廷征用,不说会不会残缺毁坏,只说被影响到的生意,就是一个巨大损失。

    “五梅公莫疑,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某一日,朝廷需要从天津向外地快速运兵,江南能运兵的海船,一共有多少?从江南到天津,又需要多长时间的准备?每船花费多少?另外,如果朝廷真的征用船只,一定会对船家做出补偿,这一点请先生放心。”看出了沈廷扬眼睛里的疑虑,朱慈烺微笑解释。

    沈廷扬压住心中的惊疑,心想朝廷是要对哪里用兵了吗?不敢多问,据实回答道:“回殿下,臣家中一次能运两百人的沙船确有一百艘,整个苏州地区,大约有三百艘,苏州到淮安大约八百里,沙船一日走两百里,需四日,淮安到天津,需要半个月,总体算起来,共需要二十天左右。”

    算完了日子,沈廷扬又道:“花费包括船工的工钱和吃喝,每船最少需要六名船工,每日该用三钱银子,若是按照二十日计算,每船六两银子,往返不过十二两。”

    朱慈烺沉思,银子问题不大,关键是路途,一共需要二十天,算上前期的动员,最少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时间有点长,而且这还是在江南的那些船商世家愿意配合的情况下,如果他们不愿意配合,到各地官府去闹,时间恐怕要更长一些。

第171章 一笔生意

    江南遥远,不过在长江水师无法移驻天津,朝廷无钱造船的情况下,征调江南海船,用于对建虏的骚扰,是现阶段唯一的选择。

    “那淮安呢,淮安本地能运载两百名士兵的沙船有多少?”朱慈烺问。

    “淮安是漕运枢纽,境内多是漕运小船,能走海运的大沙船并不是太多……”沈廷扬回道。

    朱慈烺心中有数,征调江南海船也就是沈家沙船的决心更加坚定。

    朱慈烺又向沈廷扬请教了一些海运知识。沈廷扬小心回应,同时有意无意的把话题引到“漕运改海”之上,朱慈烺假装不觉,继续谈船谈海,就是不谈漕运改海。

    沈廷扬终于是忍不住了:“殿下,漕运淤塞,漕运总督署的存银不到两万两,今年清淤和建筑的费用短缺高达八成,此事殿下可是知道?”

    朱慈烺点头:“知道。”

    “殿下。”沈廷扬站起来,拱手向朱慈烺深深一躬:“我朝禁海运,施行漕运,已两百余年,到如今弊病多多,淤塞,浮收,低效,**,冗员,已经是非改不可了。”

    朱慈烺笑一笑:“五梅公,你是要游说我支持漕运改海吗?”

    沈廷扬撩袍跪下:“正是。”

    “那些支持漕运的官员慷慨激昂,为了维护漕运不惜一切,不知道五梅公又愿意为海运付出多少?”朱慈烺不动声色是的问。

    “漕运改海不止是臣的夙愿,更是缓解朝廷财政危局,疏解南北货运,每年为朝廷节省百万的良方,若是朝廷能开放海禁,漕运改海,臣九死不悔!”沈廷扬回答的相当干脆。

    “五梅公请起!”朱慈烺亲自把沈廷扬扶起,然后肃容道:“漕运改海,本宫支持!”

    “殿下……”沈廷扬激动的快要哭了。

    待他坐下,朱慈烺脸色凝肃的道:“漕运改海虽好,但急切之间不宜全面推广,我以为,应先从小处改起。”

    沈廷扬道:“殿下英明,不知殿下要从哪里改起?臣愿肝脑涂地,为殿下先锋。”

    “漕米。”

    朱慈烺的厘金策中,粮食是免征“厘金税”的物品,把粮食从漕运改为海运,对厘金税不会有损失。

    想不到太子说话这么直接,一点都不绕弯子,沈廷扬惊喜道:“臣也正有此意。一百艘大船,一次就能运走三四十万石的漕米,江南地区一年向北方供应一百多万石的北运漕粮,来回三次就运完了,省心省力,何需上千艘的漕船和上万的漕丁粮长伺候?”越说越喜,几乎要手舞足蹈。

    他一生的夙愿,今天好像是看到曙光了。

    朱慈烺淡淡道:“五梅公对漕运改海如此热心,该不是为了江南沙船帮的私利吧?”

    沈廷扬脸色大变,连忙起身跪倒在地:“臣岂敢?朝廷财政如此困难,臣只是不想看到漕运再浪费朝廷的财力人力而已,若有私心,甘受斧钺。”

    朱慈烺笑:“五梅公请起,我只是一个开一个小玩笑而已。”

    等沈廷扬起身重新坐下,朱慈烺问:“漕运改海,你在朝中推了好几次了,朝中重臣都有谁支持?”

    “礼部侍郎蒋德璟,嗯……陈阁老虽然没有表态,但臣以为,他应该也是支持的。”沈廷扬回答。

    陈阁老就是内阁次辅陈演,因为担着户部的胆子,漕运改海能减轻户部的负担,所以他有所支持。不过他的支持只是一种顺水推舟的不反对,如果朝廷做出决意,漕运改海,他乐意执行,但如果朝廷不支持,他绝对不会跳出来表态支持。

    “还有漕运总督史可法,臣和他谈过,他是支持的。”沈廷扬说。

    “史可法?”

    朱慈烺眉角微微一跳。

    听到这个名字,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对史可法的气节,他绝对钦佩,但对史可法的政治军事能力,却不敢苟同。史可法在南明初立时身为兵部尚书,掌管军事大权,但却丧失立储的先机,以至于被凤阳总督马士英和几个军镇窃取了拥立大功,督师江北后又统御无方,优柔寡断,致使江北四镇不战而溃,虽然最后死守扬州,保存了气节,但不论军事还是政治表现,史可法都算不上优秀。

    见朱慈烺表情有变,沈廷扬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住口。

    “你继续说吧,还有谁支持?”

    整理一下情绪,朱慈烺继续问。

    沈廷扬又说了几人,但都是无名之辈。

    “反对的呢?朝中反对的主要有谁?”

    “谢阁老,魏阁老,兵部陈部堂……”沈廷扬苦笑。

    谢升,魏照乘都是内阁的阁员,陈新甲是兵部尚书,三人在朝中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三人明确反对,漕运改海就等于是被叛了死刑。

    “周延儒呢?”朱慈烺问。

    “周阁老没有明确表示过意见。”

    周延儒是内阁首辅,动静观瞻,肯定不能轻易发表意见,不过他的没意见就是表示反对。

    漕运改海也许能改善朝廷的财政状况,但同时却又可能引发运河两岸的大动荡,这样的事,身为内阁首辅的周延儒肯定不会同意,他宁愿墨守成规,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首辅。

    朱慈烺沉思着,盘算了一下支持和反对的力量,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缓缓道:“虽然我赞同漕米改海,但漕米改海短期内并不宜大面积推广,以免引发运河两岸的动荡。我的意思,单独拉出一两个省份,授权给你沈家专营,进行“漕米改海”的试点……”

    听到此言,沈廷扬脸色大变,连忙拱手:“臣不是这意思,臣不敢……”

    朱慈烺摆手打断他的话:“听我说完,这个便宜不是白给你沈家的,你沈家也是要有所付出的,沈家不是有一百艘可以运兵两百人的大沙船吗?我的意思,平常这一百艘沙船可以做各种生意,但如果朝廷需要,命令一出,这一百艘沙船必须无条件的服从朝廷的调遣,绝不可有任何的推诿懈怠!”

    说到这里,朱慈烺朝沈廷扬笑:“这买卖,五梅公做是不做?”

第172章 合适之人

    沈廷扬一时被悬在了半空。

    如果只是一两省的试点,漕米改海的利润并不会太多,恐怕难以抵消朝廷使用一百艘沙船的损耗。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没有“漕米改海”的好处,朝廷真要下旨,征调他沈家的船只,他沈家也不敢不从,现在皇太子给了漕米海运试点的独家,并答应给予一定的补贴,不管从哪个方面讲,他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细细一想,来时运粮,走时将北方商品运送到南方,这一来一往就是赚了。

    于是再不犹豫。

    “臣惶恐。”沈廷扬跪倒在地。

    “五梅公答应了就好,此事利国利民,我还担心五梅公有所顾忌,不敢答应呢。”

    “殿下所命,臣焉敢不答应?”

    朱慈烺心情极好:“五梅公,你什么时候离京?”

    “军粮转运事急,臣明日述职,三日后就离京。”沈廷扬回答。

    “事不宜迟,那就明日早朝吧……”朱慈烺沉思着。

    “好,臣必上本。”沈廷扬道。

    朱慈烺摇头:“不,这个本不能由你上,”

    沈廷扬愣了一下,随即明白。

    他上这个本,然后他沈家又得了专营权,难免会有利益牵扯、瓜田李下的嫌疑。

    “我自有安排,你看我眼色就可以。”朱慈烺道。

    “臣明白了。”

    “此事保密,切不可被他人知道。”朱慈烺端起茶盏。

    “是,臣告退。”沈廷扬起身离开,表情激动又欣喜,虽然只是漕米改海,虽然只是太子同意,在朝堂上肯定会会有争论,但他从皇太子笃定的态度里已经看到了成功的把握。

    漕米改海成功了,以后的漕运改海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朱慈烺支持漕米改海有两个原因。

    第一,海运确实比漕运更快更有效,是将来的发展趋势,尤其没有漕河的广东福建最适合海运第二,他垂涎沈廷扬家中的那一百艘大沙船。明朝最重视私产,即使是皇帝也无权强征百姓的船只,非船家本人同意不可,但民间一般都不愿意跟朝廷打交道,尤其是沈家这样的巨富,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沈廷扬虽然身为族长,但如果没有明显的利益,恐怕也很难说服族亲们配合朝廷的政策,而“试点专营”,就是朱慈烺给沈家的利。

    沈廷扬走后,朱慈烺在殿中踱步,想着明日由谁提出“漕米改海”的建议比较好?

    身为皇太子,除了兵部尚书陈新甲和右侍郎吴甡之外,对其他朝臣他并不熟悉,可选择的余地并不多。而提出“漕米改海”的人位置不能太高,高了惹人注意,但也不能太低,低了不被重视,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得有一定的见识,支持“漕米改海”的政策,并且不会在外面乱说。

    沉思了一会,朱慈烺有了人选:“田守信,派人去传工部侍郎宋玫。”

    “是。”

    宋玫,工部侍郎,五十多岁的老官吏,宦海沉浮几十年,虽然做到了工部侍郎,但在朝堂上却是默默无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如果不是因为他推荐了萧汉俊,恐怕直到现在朱慈烺都不会知道他的名字。

    虽然默默无闻,但经过这些天的了解,尤其是京营营房改建交给他之后,朱慈烺发现,宋玫确实是一名干吏,而且无门无派,思想比较开放,没有那么多死板的成见。宋玫是楚人,早年应该是楚党,但楚党十年前就已经烟消云散,在朝中没有了根基,这应该也是宋玫十年来原地踏步,一直都升不上去的原因吧。

    六部中,礼部最尊,工部最低,同为侍郎,工部侍郎却明显比其他五部的侍郎低一截。

    很快,宋玫到了。

    “见过殿下。”宋玫一脸谨慎。

    朱慈烺微笑赐座,先问了营房改建的进度,勉励了几句,然后直接切入主题:“宋侍郎,漕运海运之争,你怎么看?”

    明代,漕运总督不受部院节制,直接向皇帝负责,但在户部和工部中,却各有一个“司”,专理漕运之事,户部管的是钱粮,工部管的是清淤,因此宋玫对漕运之事有相当的了解。

    虽然十几年原地踏步,一直没有升上去,但宋玫的政治判断力却一点都不比那些尚书阁员们低,他立刻听出,太子这是想要改革漕运了啊。照萧汉俊所说,咱们这位太子聪明睿智,雄心勃勃,从治国四策和整顿京营就可以看出,只要是太子看准的事,就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推行!

    但漕运关系重大,皇太子又刚刚退出厘金税,在运河设置了十几处的厘金局,再过几日就会开始征税,这个时候,皇太子却忽然抛出漕运海运的问题,难道是有其他的用意吗?

    宋玫心念急转,在不明白朱慈烺心意前,他四平八稳的回答:“殿下,漕运是国家大计,从运河开凿到现在,将近七百年,唐宋元,加上本朝,南粮北运,南北经济和商品流通皆依赖漕运。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若无漕运,天下恐怕将是另一个样子……”

    “重要性我知道,说说弊端。”朱慈烺不动声色。

    宋玫眼角一跳,对朱慈烺的心意再无怀疑,连忙道:“漕运所用漕兵漕丁众多,运河年年淤塞,年年修筑,耗费巨大……”

    朱慈烺淡淡笑:“再说海运。海运有什么优缺点?”

    宋玫沉吟道:“速度快,运量大,不过风险也高,加上东南沿海仍有小股海寇出没,远不如漕运安全。”

    朱慈烺点头:“是啊,海运确实高风险,但有四个漕运不能比及的优点,那就是,速度快,运量大,费用低,省人力。尤其是费用低,朝廷每年用在漕河清淤的费用将近百万两,但如果换成海运,费用最少能减免一半。”

    宋玫咽了一口唾沫,太子的心意已经清楚无比,传他来的用意,也是昭然若揭,于是站起来,拱手道:“殿下,漕运海运之争,已经有几十年了,孰优孰劣,一直争论不下,但殿下刚刚提议设置了厘金局,这时漕运改海,怕是……”

    “怕是自打脸吗?”朱慈烺淡淡笑,接住他的话。

第173章 大明板甲

    宋玫赶紧躬身:“臣不敢。”

    朱慈烺点点头,宋玫没有迎合他,而是委婉的提出意见,由此可知,这一位兢兢业业的老干吏倒也不是一个唯唯诺诺之人,于是道:“漕运不可废,但海运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尤其漕米改海最是可行,我想着从东南沿海找出一两个省份做试点,开辟到天津的航线,不论成功失败,都不会影响到漕运大局,你觉得如何?”

    宋玫深眼角急剧跳动,他在朝中多年,但因为是楚党出身,不被东林所喜,一直都升不上去,原本他已经不抱希望,想着过几年就致仕退休,不想府中的赞画、也就是他的师爷萧汉俊却看出了皇太子的英明,毛遂自荐,要跟从皇太子做一番事业。对萧汉俊的眼光,他一向十分信服,而太子在京营和朝堂上的表现,更是让他坚信,皇太子将来一定会是一个明君!

    所以,虽然他对漕米改海之策有所保留,也知道自己一旦在朝堂上提出,就会成为“漕运派”的箭靶,但他依然毫不犹豫。搭上太子这条线,一旦太子登基,他就是从龙之功,现在的一点责难又什么呢?

    “殿下英明,此事确可尝试,臣愿意上本。”宋玫道。

    孺子可教,朱慈烺淡淡笑。

    ……

    宋玫走后,朱慈烺闭目养神,想着明日里该怎么向崇祯和朝臣们吹风?“漕米改海”之事,又如何能在朝堂上顺利推行,而不至于遭受到太大的阻力?

    漕运是国家大计,不但关乎几十万人的饭碗,更关乎沿线城市的繁荣。

    如果没有了漕运,扬州,淮安,徐州,临清,这些城市怕是要破落下去,因此这些地方官和地方势力都不会容许漕运改海,朝廷每年百万两的运河疏通和修建费用,也有一帮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也不会容许漕运改海,短时间之内,这个利益机构是不能动的……

    一个小太监轻步走了进来,在田守信耳边小声汇报,田守信点点头,到朱慈烺身边小声道:“殿下,褚宪章来了。”

    “宣!”朱慈烺睁开眼。

    “奴婢叩见殿下。”

    褚宪章快步走进殿中,在朱慈烺面前跪倒,一脸喜色的道:“殿下,照你的图纸,盔甲厂已经打造出两件板甲的成品了。”

    “走!”

    朱慈烺惊喜的跳起来,带着田守信和褚宪章,直奔兵仗局盔甲厂。

    上一次视察盔甲厂之时,朱慈烺将他设计的简易板甲的草图交给了盔甲厂掌厂太监赵宏英,在三十名工匠日夜不停的锻打之下,历经六天,终于是打造出了两件成品。

    边缘4,中间大约8厚,弧度依身体形状而打造,前后一共两片,用宽大厚实的棉布连接,搭在肩膀上,左右两侧有孔洞,穿上细绳和身体扎紧了,戴上笠盔,配上护肩铁甲和护脖铁甲,士兵的整个上半身就处在严密的保护中了。

    8的铁板,对弓箭完全免疫,任何弓箭包括建虏最着名的“重箭”都不能射穿。

    同样,近距离的穿刺,不管是长矛和利剑,都无法对铁板后的身体形成刺穿伤。

    穿上这样的铁板,士兵的死亡率会大大降低。

    朱慈烺很满意。

    见朱慈烺脸上露出笑容,跟在他身后的褚宪章微微松了一口气。

    赵宏英却很是平静,不喜不忧。

    就像朱慈烺预测的那样,赵宏英果然是一个只做不说的角色。

    不过还是有两个大问题。

    第一,重量太大,太笨重了,前后两块铁板,加起来五十多斤,如果配上护肩铁甲和护脖铁甲,再戴上一顶笠盔,一个士兵盔甲的负荷量超过七十斤,这不是一般士兵能承受的。

    第二,代价太高,耗时太多,两块铁板五十斤,但却足足耗费了六十斤铁,原因很简单,这两块铁板是匠人们一锤一锤锻打出来的,锻打之中,火星四溅,飞溅出去的全都是铁,更不用说,三十名最好的工匠锻打了六天才打造出两副,这样的工作效率要供给大明朝的军队,根本不可能。

    按成本计算,打造一副板甲,是两副铁鳞甲的时间和代价。

    而且严格意义上讲,眼前这两件板甲,跟欧洲板甲并不是一回事,不论防护力、材质、工艺水平、还是人体工学,都比正宗的欧洲板甲差了很多。

    “不错,很好。”

    但朱慈烺还是很欣慰,万事开头难,工匠们能做出成品已经不容易了,他不敢要求太多。将工匠们聚集到一起,赏赐了他们之后,朱慈烺提出了几点改善意见。

    第一,板甲能不能再薄一点?同时代的欧洲板甲都在4左右,有些内侧的非要害部位只有2,精巧又贴身。建虏的火器并不强大,明军主要是防箭,因此板甲的厚度可以稍微再压缩一点。厚度减了,份量自然也能轻一些。

    第二,铁板可以再缩小一点,除了胸前的要害部位,其他部位都可以放弃,以此减轻板甲的重量。

    第三,每次捶打多少下,要做一个科学的统计,从中找出打造板甲最合适的锻打数。

    第四,板甲是试验品,从今日起,除了十名最优秀的工匠继续打造板甲之外,其他工匠恢复原来的本职,仍然打造铁鳞甲。在板甲不能推广之前,铁鳞甲仍然是大明军队的根本。

    后面三个不是问题,但把板甲打的再薄一点,工匠们却是面露难色,8已经极致了,再薄再轻现阶段他们还没有那样的技术实力,这一点朱慈烺也是知道的,不过他还是要提出要求。

    技术进步很多时候都是被逼出来的,兵仗局的工匠是大明最好的,大明铁质或许没有欧洲好,但就不信工匠技艺也不如欧洲。

    除了板甲,朱慈烺另一个构想盔甲厂也做出了实物。

    那就是铁面罩。

    精锐的建虏白甲兵特别喜欢射人面目,俗称“射脸箭”,从大凌河到松山,很多盔甲齐全的大明将士都是被建虏一箭射中面目而死的,如果能打造出如欧洲板甲那样的铁面罩,用时放下,不用时抬起,就能防备建虏的射脸箭。

第174章 装备研发

    不过铁面罩的打造不是太成功。

    盔甲厂打出的铁面罩过于沉重,无法灵活使用,挂在头盔之上,很容易就掉下来。这和朱慈烺想象的有不小的差距欧洲铁匠锻造轻薄、铆接灵活技术,大明工匠还没有学到啊。

    “不错,很好。”朱慈烺还是鼓励了一下,免得打击工匠们的积极性,放下铁面罩,目光看向掌厂太监赵宏英:“铁面罩不是急需的,暂时不用打造了。”

    “是。”赵宏英明显松了一口气。看来铁面罩折磨他不轻。

    但皇太子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紧张起来。

    “四十天之后,五月初一之前,我要三千具上好的铁鳞甲,五十具板甲,你能做出吗?”朱慈烺问。

    赵宏英低头不说话。

    褚宪章怒:“大胆的奴婢,殿下问你话呢?”

    赵宏英撩袍跪下:“殿下,只要钱粮保证,铁料充足,打造三千具上好的铁鳞甲,加班赶制,并不成问题,但五十具板甲……奴婢却不敢保证。”

    “你……”褚宪章怒了,在他看来,太子爷的命令必须无条件的执行,一丝一毫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赵宏英当差也十几年了,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居然敢佛皇太子的面子,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朱慈烺抬手止住褚宪章的怒气,问道:“那你能做出多少?”

    “板甲耗时耗力,十个工匠,不停的锻打,一天连一具也打不出,四天三具是最快的速度了,四十天时间,最多只能打三十具。”赵宏英回。

    朱慈烺想一想,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心急了,于是点头:“好,就三十具。”

    赵宏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谢殿下。”

    走出盔甲厂时,朱慈烺暗想,依靠大明现有的技术,制造出合适的板甲,尤其是带面罩的头盔,短时间是不可能的,如果能从哪里搞到一套欧洲板甲的成品,交给工匠们参考就好了。

    不知道在京的葡萄牙商人,家中是否会有板甲呢?请汤若望联系在京的西洋商人见面已经有四五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难道他们在京师没有代表,还需要到澳门去请吗?

    朱慈烺多想了,并不是葡萄牙等国在京师没有代表,也不是他们不想见朱慈烺,而且因为他们对和大明皇太子的见面仪式太重视了,正在精心准备礼物呢。

    “殿下,赵宏英老气沉沉的样子,奴婢看着就气。”褚宪章道。

    朱慈烺却笑:“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做不到事情绝不擅自答应,赵宏英的脾气虽不招人喜欢,但却很实在,盔甲厂需要他这样的把关人。嗯,对了,盔甲厂的钱粮和铁料要优先保证,如果短缺,你只管冲我要。”

    褚宪章正为钱粮发愁呢,虽然朱慈烺拨了他三万两银子,但盔甲火器火药三大工厂火力全开,盔甲厂和火器厂更是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停的生产,耗费惊人,就像是三头吃钱的怪兽,短短七天,就吃了他一万五千两银子,照这么干下去,一月就需要五万两银子。

    兵仗局一年经费有限,根本担不起这样的消耗,现在有了朱慈烺的话,褚宪章终于可以放心了。

    从盔甲厂出来,朱慈烺又去往火药厂。

    自从得了朱慈烺的册子之后,火药厂掌厂太监齐宁就仔细研读,并按照朱慈烺制定的规章制度在火药厂推广开来,任何人违反,都会被他严厉处分,不管是管事还是普通的工匠,无一例外,一点情面都不给。渐渐的,火药厂所有人都知道:新来的齐公公是一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主,在他面前,可不敢稀里马虎。

    一连六天,齐宁连睡觉都在想朱慈烺那本小册子里的东西,每日清晨一起床,立刻就直奔火药厂的生产车间。火药厂是一个严禁烟火的地方,夜间不生产,厂子里也不许有人居住,齐宁的就住在火药厂对面的胡同里。

    在齐宁严厉的近乎疯狂的督促下,六天的时间,火药厂的面貌就焕然一新,所有工匠都小心谨慎,没有人敢虚掩应付了。

    “殿下,照你所说的方法,硝四十两,磺五两六钱,柳炭七两二钱,精细研磨,晒干为颗粒,用筛子筛出米粒大小一致者取用,太大太小者一律弃用。”齐宁禀告。

    从前天开始,火药厂产出的颗粒火药,大小已经基本一致,再没有以前那种大小不一、质量不等的情况。

    朱慈烺很欣慰,对齐宁的工作表示满意。

    等到齐宁拿出“纸包弹”的成品后,他就更是高兴了。

    纸包弹并不是朱慈烺的创意,而是十七十八世纪欧洲火枪兵普遍使用的办法,将射药和铅弹装在同一个纸筒里,装弹时从底部咬开纸筒,将火药倒入枪膛,然后将铅弹填入,压实后再装好引药和火绳。如此就省去了取弹袋和开火门的两道步骤,火枪兵的装弹速度能大幅提高。

    朱慈烺将想法告诉齐宁,齐宁把工匠们召集到一起,很快就做出了纸包弹。

    “殿下,这是鸟铳的弹包,四钱火药。这是斑鸠铳的弹包,用药13两。”齐宁禀告。

    四钱和13两都是两种火枪的标准使用量。

    “很好。”朱慈烺将两种弹包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问:“这两种弹包做出多少了?”

    “回殿下,刚开始做,鸟铳做了五十发,斑鸠铳做了三十发。”

    “装车上,一会听我调用。”

    “是。”齐宁躬身回答。

    离开火药厂时,朱慈烺笑:“齐宁,听说你这六天睡觉衣服都不脱,这可不好,工作重要,但你的身体同样也重要,你是掌厂太监,不必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把任务发下去,同时也把责任发下去,赏罚定清楚,你做最后的检查就可以了。”

    齐宁愣愣地。

    “傻奴才,殿下教你管厂的诀窍呢,你还不快谢恩?”褚宪章瞪眼。

    “是,谢殿下。”齐宁赶紧跪下。

    等朱慈烺走后,齐宁愣愣想一会,一拍脑袋,终于是明白朱慈烺的意思了。

    盔甲厂和火药厂都去了,火器厂当然不能错过,朱慈烺带着褚宪章去往火器厂。

第175章 负荆请罪

    “殿下,火器厂搬迁之事,奴婢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只要镇虏厂那边腾出地方,奴婢这边就可以开始了。”快到火器厂时,褚宪章小声道。

    朱慈烺摇头道:“先不着急,等几天再说。”

    魏藻德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火器厂和镇虏厂合并之事,暂时还无法进行。

    火器厂。

    掌厂太监刘若愚在火器厂门前迎接,虽然已经六十岁,头发斑白了,但腰板笔直,精神矍铄,见到朱慈烺之后,无论叩拜还是说话,都是神采奕奕,中气充足,一点都不似老年人。

    见师傅如此,褚宪章非常欣慰。

    上一次到火器厂视察时,朱慈烺给火器厂派了三项任务。

    枪管打造、铁脱硫、还有铅弹的光滑处理。

    时间短,三项任务都还没有太大的进展,朱慈烺不着急,任何的进步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勉励了工匠们一番后,朱慈烺去到后面的密室,和刘若愚商量“手榴弹”的研发。只他们两人,连田守信褚宪章都被排除在外。

    比起那三项任务,手榴弹的研发更重要。

    因为火器厂的工匠们有制作“万人敌”的丰富经验,所以手榴弹的研发有一定的技术基础,手榴弹说白了就是一个缩小版的万人敌,泥皮换成了铁皮,难点在如何保证引信在投掷过程中不会熄灭。

    万人敌是圆形的,刘若愚和工匠们商议的原本也是要把手榴弹做成“万人敌”的圆形,但朱慈烺有不同意见,他建议改成了手掌大小的圆柱形,长度是现代手榴弹大小的两倍圆柱形好把握,不至于脱手,至于加长一倍是因为这时代火药威力不能和现代比,唯有加大弹体,多装火药,才能保证爆炸的威力。但不能安装木把,有了木把,投掷飞行速度过快,引信容易熄灭。

    铸造弹体并不难,关键是装填火药之后的封装,尤其还要留出一个小孔塞放导火线,如何保证手榴弹的密封性,对工匠们是一个严峻考验。

    商议完成,朱慈烺问:“刘公公,手榴弹的样品,什么时候可以做出来?”

    刘若愚沉思道:“大约需要十五天。”

    “好,我等着公公的好消息。”

    朱慈烺对手榴弹太期待了,手榴弹近距离爆炸的恐怖威力,绝对是面对密集攻击或者是密集防守的终极利器,更是建虏重甲兵的克星,管他身穿几重重甲,几颗手榴弹扔出去,照样让他见阎王爷。

    朱慈烺原本还想去神机营看看,神机营在城外十里野训,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不知道情况怎样?不过在火器厂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从火器厂离开时,太阳已经下山,夕阳满天,时间来不及,只能明天再去了。

    回到王时,刚喝了一口茶,正要谋划下一步,田守信快步走进来:“殿下,驸马都尉巩永固求见。”

    “宣。”朱慈烺一点都不惊奇,昨天他命田守信送羹汤到公主府,今天上午又出城踏春,在西山的煤道上遇见张名振等人,想必张名振已经把事情的经过报告了巩永固,巩永固夜晚来访,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臣巩永固见过殿下。”巩永固疾步走进,深深一礼。

    这是朱慈烺第一次见到巩永固,所以很仔细的看。

    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俊伟,英气勃发,怪不得能当驸马,果然是一个大帅哥。

    朱慈烺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凄惨的画面:崇祯十七年,城外杀声震天,炮声隆隆,矢石飞堕,城内紫禁城的大殿上,孤苦伶仃的崇祯皇帝召见驸马都尉巩永固和新乐侯刘文炳二位皇亲,要求他们召集家丁,带太子突围。巩永固哭道:按照祖制,亲臣不藏甲,臣家中没有家丁啊……

    君臣三人相对而泣。

    偌大的皇极殿,只有他们三个人。

    ……

    想到此,朱慈烺心中满是叹息,崇祯十七年,如果崇祯能早做决断,将太子朱慈烺送到江南,哪怕是送到天津,纵使北京城破,太子也可以保存,大明国祚在南方延续,甚至重拾旧山河,也并非不可能。可惜啊,一切不能重来。

    朱慈烺看巩永固时,巩永固也在看着他。

    作为皇亲,崇祯的妹夫,朱慈烺的姑父,巩永固对朱慈烺有一定的了解,在他看来,年方十五岁的皇太子朱慈烺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对国事军事尚没有见解,因此当他听说皇太子在朝堂上说出国政四策,并舌战群臣之时,惊讶无比。接着,朱慈烺又抚军京营,清查成国公和定国公,雷厉风行的整顿京营之兵,一件件事情让巩永固忽然明白,自己看错这个外甥了,外甥可比他想象的睿智多了毕竟是皇族血统,一朝爆发竟然有如此的魄力。

    而今日,当张名振向他报告,皇太子出现在西山小煤窑前的煤路上,并询问窑主姓名时,联系到昨晚朱慈烺忽然送到公主府的那一碗羹汤,他猛然顿悟:自己私开小煤窑的事情,已经被皇太子知道了!

    惶恐惊惧之中,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己事小,如果牵连到公主,那就万死莫恕了。

    还是张名振给他出了一个主意,皇太子仁厚,不似苛刻之人,驸马爷真心认罪,皇太子必不会刁难。

    于是,巩永固就来了。

    不过心情惴惴,脸色也发白,等朱慈烺请他平身,为他赐座之时,他一撩袍角,跪在朱慈烺面前,一脸愧色的道:“臣不敢,臣今晚是来请罪的。”

    听到此言,田守信带着殿中的太监宫女全部退下,一个也不留。

    巩永固是皇亲,有些秘密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应该知道的。

    “姑父快请你。”朱慈烺亲自搀扶巩永固:“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巩永固却不肯起来,叹道:“臣身为驸马,知法犯法,不顾朝廷的禁令,在西山私开小煤矿,罪不容赦,明日早朝,臣必向亲向皇上请罪!”

    朱慈烺心知巩永固是受了高人指点,明天早朝请罪之前,先来见他这个皇太子,先把西山小煤矿的事情说破,求得他的原谅,只要他这个皇太子不发动,朝堂上没有人会追究此事,如此巩永固也就过关了。

第176章 煤窑乱像

    虽然有点机心,但看在巩永固是忠臣,又是自家姑父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巩永固坚不起身,朱慈烺没有办法,只能站着劝道:“姑父,不必太自责,你私开小煤矿虽有不妥,但情有可原,只要你诚心悔过,我必向父皇上书,请他赦免于你。”

    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把巩永固劝了起来。

    巩永固在绣墩里坐下,耷拉着头,一句话不说。

    历朝历代,大明的驸马爷是最不好做的,一旦做了大明的驸马,不但本族之人不能再做官,驸马本人也只是一个虚职,除了朝廷的俸禄,再不许有其他的收入,这和前朝很多驸马当官又做生意,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情况,完全不同。

    巩永固好读书,负才气,善骑射,喜欢结交朋友,这样的人一般都是仗义疏财的性子,又有驸马的名声,真有人求到他的门下,他绝不会拒绝,哪怕就是节衣缩食,他也会把面子撑下来。

    驸马府入不敷出也就很正常了。

    “姑父,能跟我说说,西山小煤窑的情况吗?”朱慈烺温言问。

    “唉,还说什么,臣利益熏心,罪不可赦。”

    “姑父不必自责,我询问西山小煤窑,并不是为了你。”

    巩永固抬起头,疑惑的看向朱慈烺。

    “我是为了国事,希望姑父能如实相告。”

    朱慈烺严肃的表情让巩永固心头一震,于是不敢隐瞒,将西山小煤窑之事一一说起。

    他经营小煤窑刚不过一年。

    只听了三五句,朱慈烺就吃惊:“你说什么?朝中勋亲已经有三年没有领到俸禄了?”

    “是。”巩永固苦笑:“朝廷最后一次发俸禄是崇祯十一年,这三年朝廷困难,府库空虚,大家都理解,虽然拖欠,但没有人向户部催要。”

    为勋亲们发俸禄的是太仓库,也就是国库。

    这些年剿匪的军饷都凑不够,像巩永固这种看起来非常有钱的驸马爷,太仓库当然就更是不会发放了,作为驸马的巩永固也无法拉下面子去讨要,一欠三年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巩永固一讲就是半个小时。

    他是当朝驸马,是见过市面的人,崇祯对他也颇为信任,经常会召到他宫中谈论一些事情,今天朱慈烺一口一个姑父,纡尊降贵的和他对面而坐,丝毫不因为他忤逆朝廷的旨意,在西山之上私开小煤窑而有所芥蒂,他心中又感动又惭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西山小煤窑的事情,全部说与朱慈烺听。

    比起孟文龙,巩永固知道西山小煤窑更多的机密。

    朱慈烺听的心惊。

    三年没有发俸禄,那些百年传承,世代有积蓄的勋贵家族还好,像巩永固这种册封不过十几年,根基浅薄的勋贵,在断绝朝廷俸禄的情形下,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但生活却也不是外界想象的那么美好,为了增加收入,不得不踏入商界。

    和百姓们经商不同,勋贵们经商都需要有一个白手套。

    朱慈烺也一样,他和赵敬之集资成立“京惠商行”,说白了,赵敬之就是他掩人耳目的白手套。

    巩永固的白手套是京师商人牛靖。

    “臣和牛靖五五分成,先期投资和日常生产由他负责,朝中事情由臣打点。”巩永固说。

    明代生产力落后,小煤窑如同挖井一般,全靠煤矿工一铁锹一铁锹往外刨,刨够一篓子后挂绳子上吊出来,一口小煤窑,几十个工人,一天的产量不过几千斤。据檐曝杂记的作者、清代历史学家赵翼记述,清代煤价每块三文,重量是二斤十二两。而几年之后,每块的价格虽然还是三文钱,但煤块的重量却只有一斤多了。

    明末的煤价应该和清初差不多,大约在三文钱左右。

    一天几千斤,也是不少的收入了。

    照巩永固所说,西山小煤窑大约有十多处,房山多一些,大约有二十处。

    此外,西山和房山各有一座户部经营的“国有煤矿”,是京师附近所有煤矿中,朝廷唯一准许开采,被朝廷承认的两处煤矿。

    明史有载,万历年间,内官监监官王朝奏开西山煤窑,每年变价五千两,年终解进,一年有五千两的利润交给皇帝,但实际的利润应该远远不止这个数目。万历之后,朝廷废除矿税,撤回厂监,西山煤窑由户部接手,这些年每年能上交多少利润,朱慈烺不知道,不过猜想一定不会超过五千两的数目。

    “殿下,去年年终,田生兰一共给了臣五千两银子。臣愿变卖家产,全部交给朝廷。”巩永固最后说。

    朱慈烺摇摇手:“不急,刚才你说,西山附近最大的小煤窑是定国公徐允祯开设的?”

    “是。”巩永固回答:“徐允祯是最早在西山私挖小煤窑之人,和他合作的是山西商人田生兰。”

    田生兰,工部尚书魏藻德的老丈人,朱慈烺从萧汉俊那里已经听到过这个名字了。田生兰的生意做的还真大,不只向工部户部的供给大量的铁料和煤料,在西山小煤窑的事情上居然也插了一脚。

    这家伙,哪都有他。

    “这么多年,朝廷就毫无所悉,难道就没有言官弹劾过吗?”朱慈烺问。

    “有,两年前有言官弹劾,皇上令顺天府查核,但徐允祯提前得到消息,遣散工人,矿井用树枝遮盖起来,西山那么大,顺天府根本查不到,最后不了了之。”巩永固说。

    朱慈烺心中明白,就算真查到了,也不会碍着徐允祯分毫,徐允祯不会承认,只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田生兰的头上,田生兰虽然承担了罪责,但有徐允祯上下为他活动,最后肯定能获释,这也是商人要和权贵们合股的原因。

    “户部掌控的两座煤窑,一天能产多少煤,利润如何?姑父你知道吗?”朱慈烺问。

    巩永固摇头,随即又补充:“这两处煤窑的矿工都在五百人以上,使用的都是死囚和罪犯家属,用来不惜命,产量更高,利润也应该更多。但具体多少,臣就不敢断言了。”

    朱慈烺点头道:“明白了。姑父,实话对你说吧,我已经准备上书父皇,清查西山和房山两地的私人小煤窑了,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第177章 未来身份

    巩永固拱手:“臣明白,今天下午臣就已经将煤窑关闭了。”

    “嗯,工人要全部遣散,那个叫牛靖的商人,也得到外地躲两天,等风声过去才能回来。”

    “臣明白。”巩永固感激,知道皇太子这是在保护他。

    朱慈烺点头:“就这样,姑父请回吧。”

    巩永固站起来,眼神又惭愧又感动:“那明日早朝……”

    朱慈烺微笑:“当然不必。”心中一动,补充道:“另外还有一个重任,可能要劳烦姑父你。”

    “殿下讲。”

    “姑父喜好结交朋友,京师之中,想必有不少像张名振这样的人,我希望姑父能为我多多留意,但凡是忠君爱国、英勇善战的英雄,我京营的大门都为他们敞开!”

    巩永固微微激动,身为大明驸马,他一直都有报效国家之心,奈何祖制森严,他被束缚的动也不能动,除了偶尔去一趟宗人府,管理一下宗亲的事情,其他不管政事还是军事,哪怕就是令天下鼎沸“松锦之败”,他也没有置喙的权力,今日朱慈烺交给他的任务虽然简单,但却是在为国家做事,他心中的激动有点压不住。

    “臣遵命。”巩永固禁不住就提高了一个声调。

    “此事须得秘密进行,切不可走漏风声。”朱慈烺叮嘱。

    “臣明白。”巩永固深深一躬。

    “田守信?”朱慈烺喊田守信。

    “奴婢在。”田守信快步走进。

    “取一千两银子,交给驸马都尉。”朱慈烺道。

    巩永固大吃一惊:“殿下,这是何意?”

    朱慈烺淡淡笑:“民间牙行找几个匠人,还要花中介费呢,我请你找英雄,岂能没有经费?姑父勿要推脱,收下就好。”

    “臣……遵命。”

    巩永固眼圈有点红。

    经费只是一个借口,朱慈烺是为了补贴他府中的生计。

    巩永固走后,朱慈烺在灯下沉思。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清楚知道煤炭的重要性和一本万利的暴利性,现在西山和房山都是浅层煤,五十米左右就可以出煤,有些地方甚至只需要挖二十米就可以找到煤层。

    森林资源日益枯竭,煤炭资源愈发重要。

    京师百万人口,每日消耗煤炭重多,但朝廷却收不到一分煤炭税。

    这中间的暴利都被徐允祯这种人攫取了。

    更何况,煤炭是国有资源,岂能容徐允祯和一些奸商随意挖掘?

    至于巩永固,除了怜惜他是一个忠义之臣,是父皇唯一的妹夫,不想让他名声受损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朱慈烺心中有一个谋划,那就是未来的查矿钦差,非驸马都尉巩永固不可。

    大明朝到处都是私人小矿,从煤矿铁矿到金矿,应有尽有,但朝廷每年能收到的矿税,却是微乎其微,这中间巨大利润,都被各地官绅豪强攫取了,要想改变这一局面,除了严格法令之外,还需要有一个能顶住压力,镇住场子的强力人物去巡查各地,严查不法。而驸马都尉巩永固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朱慈烺估计,如果严格矿税,每年朝廷收入最少能增加一百万两。

    和盐税不同,矿税是属于内廷库的,历来矿税出了问题,都是太监和锦衣卫出宫稽查,但太监作风粗鲁,常常被文官们所抵触,如果换成驸马都尉巩永固,就没有这个问题。

    所以巩永固身上不能沾染开设小煤窑的污点,朱慈烺要尽力帮他洗刷干净。

    时机到了,就可以把巩永固推到前台,担任查矿钦差,如此不但可以解决矿业乱相,也为巩永固找到了一个用武之地。

    晚膳之后,朱慈烺看了一些漕运方面的书,总结观点,准备明日早朝拿出来,助沈廷扬一臂之力,不过煤窑和勋贵的事,始终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忽然间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问:“田守信,骆养性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徐允祯和朱纯臣私卖甲胄之事,锦衣卫已经在调查,而朱慈烺也同意了骆养性的请求,放出徐卫良,配合他表演一场戏,到现在到五六天了,骆养性那边却一直都没有动静。

    田守信摇头,然后轻声问:“要不,奴婢去问一下?”

    朱慈烺摇头,徐允祯和朱纯臣恶贯满盈,在劫难逃,倒也不用着急。骆养性引而不发,应该是在等待什么?

    希望骆养性不要搞鬼。

    看书看到十二点,又拼命回忆前世里看到的一些漕运书籍,想着“漕米改海”在明日早朝可能出现的情况,并做出预案,实在困的不行了,才上床休息。

    这一夜朱慈烺睡的很安稳,没有再失眠,不过梦中的金戈铁马却依然不停歇,他梦见自己头戴明盔,身披重甲,率领大军,旌旗如海,向着辽东而去……

    ……

    辽东。

    马蹄声急促,苍茫的原野中,佟瀚邦带着部下正在向宁远狂奔,为了加快速度,减轻战马的负担,所有人都扔掉了甲胄和头盔,只穿着棉衣,随便如此,身后的追兵也是越来越近了。

    佟瀚邦心急如焚,

    哗哗哗哗。

    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

    若换在平时,行军时遭遇这种天气,士兵们肯定会叫苦不迭;但今天却是个例外,佟瀚邦以下,所有军士都是大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他们的行军造成了麻烦,但给身后追兵造成的麻烦更多。建虏最强的就是骑射,大雨视线模糊,弓弦软化,射出的弓箭会失去准头,对明军来说,实在是一个大利好。

    佟瀚邦暗叫天助我也。

    不顾大雨,明军加速前进。

    就在这时,身后马蹄如雷,一队蒙古轻骑从雨雾之中冲了出来。

    虽然有大雨的帮忙,但蒙古轻骑骑术精良,一人双马,战马又是上好,最后还是让他们追上了。

    但不是蒙古轻骑的全部,只是先头部队的三百人。

    原来鄂硕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追上并且砍下佟瀚邦的人头。

    蒙古人身背短弓,手握马刀,紧紧伏在马背上,雨势虽大,却却浇不灭他们眼中的凶残与嗜血。见到明军的尾队,他们立刻摘下短弓,搭上羽箭,向明军嗖嗖射来。

第178章 我吴三桂

    “列阵,杀!!”

    佟瀚邦果断下达迎战的命令,虽然他们只有两百人不到,且人疲马乏。但如果不能击退这支蒙古兵,被他们纠缠住,等到建虏重骑赶到,事情就糟了。因此必须迅速果断将这股蒙古骑兵击溃。

    佟瀚邦迎上蒙古轻骑,张弓搭箭,向冲最前的那名蒙古轻骑射去。

    大雨影响了弓箭的射程,也影响了准头,不过佟瀚邦的弓箭却好像没有受到影响,他弓弦拉到极满,箭如闪电,射穿了雨雾,一箭就将最前的那名蒙古轻骑射于马下!

    佟定方跟在佟瀚邦身后,弓箭连射,连续的射中两人。

    蒙古轻骑一阵惊呼,都调转弓箭,向佟家父子射来。

    佟瀚邦舞动长刀,拨打箭雨。

    就在这时,马蹄声急促,又有一支蒙古轻骑从雨帘之中冲了出来。

    佟瀚邦心中一沉,拨马大喊:“撤!撤!”

    一支追兵三百人尚可应对,再来三百人,就只能撤退了。

    明军的阵势还没有展开,就不得不向后撤退了。

    蒙古骑兵紧追不舍,他们的追击看似杂乱无章,其实颇有讲究,排成扇形阵势,远远的向明军兜来,想要把明军兜在中间。

    佟瀚邦心知不好,一旦被蒙古人兜住,己方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弟兄们!不能让蒙古人把我们兜住,冲,一鼓作气冲出去!”,佟瀚邦心急如焚,连续的呼喊,纵马奔驰过去,马刀挥出,鲜血飞起,将一名冲过来的敌军连人带马砍成了两截!

    明军拼死撤退,但蒙古人的战马太快了,眨眼间就已经追上了他们,双方弓箭互射,羽箭在大雨之中乱飞。比起蒙古人,明军的骑射之术差了很多,加上没有甲胄,不断有人中箭落马,蒙古人中箭的却极少。

    骑射差,战马更差,落后的明军被蒙古人纠结住,无法脱身,再一转眼,便已经被数倍的蒙古轻骑斩落马下了。

    佟瀚邦胯下的黑色坐骑是一匹神骏,马力不弱,他嘶声大喊,弓箭的连射,连续的救了几人,但弓箭如雨,蒙古轻骑席卷而来,他想救却也是救不过来,只能长声一叹,拨转马头,带着剩余的部下向着宁远狂奔。

    佟定方跟在身后,弓箭连射,保护父亲。

    赵尚刚左臂受伤,右手挥舞长刀,护卫左右。

    蒙古人呼啸着死追不放。

    明军已经是人困马乏,人纵能战,马却是坚持不住了,道路又泥泞,不时的嘶鸣着倒地,而马上的明兵,一旦跌落,再也无人能爬起来。奔出几里地后,佟瀚邦身边就只剩不到一百骑了。

    佟瀚邦满腔悲愤,却也是无济于事。而蒙古人欺他们马弱,更是催马急追,不把他们全歼,誓不肯罢休。

    就在这时,耳朵里忽然听到一阵阵密集如雷的马蹄之声,抬眼向前看,雨帘之中,一支万人大军忽然在前方的地平线出现,火红色的军旗和旗下不断闪现的兵器寒光,漫山遍野,缓缓压来。

    佟瀚邦鼻子一酸,几乎要大哭出来。

    援兵,终于是到了。

    而此地距离宁远城只三十里不到了。

    见明军大军出现,蒙古轻骑不敢再追击,拨转马头,呼啸撤退了。

    心头一松,佟瀚邦几乎要从马上栽下去,但还是咬牙支撑住了,而他很多的部下却已经支持不住的从马上跌落下来,连续一天一夜,几乎是没有休息的狂奔,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了。

    一员身穿三层重甲、披红色大氅、头戴凤翅红音盔的明军大将冒雨带着十几名骑兵疾驰而来,到佟瀚邦面前勒马站定,上下打量佟瀚邦两眼,笑问:“是塔山佟协镇吗?本将吴三桂!”

    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白面长须,脸上带着笑,雨水打在他的铁甲上,发出叮叮的清脆之声。

    如果不是全身披甲,如果不是在战场相见,如果不是自报姓名,谁又敢相信,眼前这个如此年轻,看起来笑容可掬的年轻人,居然会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

    “末将佟瀚邦见过总镇大人。”

    佟瀚邦四十五岁了,从行伍做起,一生戎马到现在不过是一个从三品的副总兵,和吴三桂的年轻高位根本没法比。佟瀚邦下马,恭恭敬敬的向吴三桂抱拳行礼。

    “只有你一人吗?”吴三桂扫了扫佟瀚邦的部下,淡淡问。

    暗指李辅明。

    “是。”佟瀚邦沉声回答,眼眶已经红了。

    吴三桂叹口气:“佟协镇快随我进宁远城吧,马郎中正等着你呢。”

    ……

    京师。

    早朝上。

    行礼如仪的论完辽东和流贼事务之后。

    “臣宋玫有奏……”

    和朱慈烺对了一下目光,待朱慈烺微微点头后,宋玫出班而站,将“漕米改海”的建议在朝堂上提出。

    不等他将“漕米改海”的益处说完,朝堂上就掀起了反对之声。

    最反对的,当然是漕运官员。

    理由不外乎海运风大浪急、海盗出没、粮食易霉、成本较高,漕运关乎几十万人的生计,岂可擅自改动?

    朱慈烺不出声,他倒要看看,朝中群臣究竟有多少睿智之人?

    其实,这并不是崇祯朝第一次讨论海运,宋玫也不是大明朝第一个提出“漕运改海”的人。隆庆五年的漕运总督王宗沐才是第一人。

    王宗沐,字新甫,号敬所,浙江临海人,虽然是漕运总督,但他并不因为自己的官职而袒护漕运,他大胆提出恢复海运,并做出了一次成功尝试,隆庆六年,通过海运,他成功的将12万石米运到了天津,不论时间或者是效率,都远超漕运。

    最初之时,朝廷对他是支持的,也开放了一部分的海运,但万历元年1573,王宗沐组织三百条船海运,但在福山岛遇飓风,沉没7船,损失米数千石,军丁溺死十五人,言官纷纷奏议其失,最终朝廷决定停罢海运。

    王宗沐之后,虽然海运虽然时时提起,但朝廷已经不敢再支持了。

    这些年下来,漕运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利益集团,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是将漕运改海,朝廷固然可以少花钱多收粮,但庞大的运河集团又岂甘心看着自己利益受损?

第179章 唇枪舌剑

    宋玫很镇定,他心中有数,皇太子会站出来支持自己,因此面对汹汹攻讦,他不慌也不怒,缓缓道:“陛下,漕运固然安全,但运河年年淤塞,年年清淤,耗费的人力物力,每年将近百万,海运虽然有船倾人覆的危险,但除了修建码头之外,再无其他费用,纵使船只有损失,但平均下来的耗损,非但不比漕运多,反而是少许多。”

    “宋侍郎怎知海运损耗低??”户部漕运司郎中吴钊燮立刻反对。

    “我为工部侍郎,清淤河道和建造船只都是我工部的事务,两者费用我最是清楚,海上大风大浪,船只倾覆的凶险,一年或许会有一两次,但看风避浪是船家的根本,只要行船得当,及时避风靠岸,就不会有船只倾覆的危险。清淤的费用却必不可少,而且有逐年增加的趋势。两者相比,当然是海运更有利。”宋玫声音平和。

    “天道无常,海上的风浪岂是宋侍郎能预判的?万历元年的悲剧,难道你不知道?漕运改海,漕兵漕丁又如何处置?一旦聚啸生事,岂不又是一场风波?刚刚设置的厘金局,又如何处置?一条京杭大运河,难道要被废弃吗?”吴钊燮一连五个逼问,个个锋利如刀。

    “吴郎中问的好!”

    选郎,郎中的别称。

    “漕运不可轻动!”

    “臣附议!”

    一片对吴钊燮赞成和对宋玫的反对之声。

    这一点都不奇怪。

    明清两代的漕运制度其实是平衡国家、地方和部分官僚集团利益的结果。河道官员一方面放大海运的危险,一方面不断强化自身存在的合理性与重要性,这是官员利益一旦漕运改海,那些倚仗漕运繁华的城市,必然衰落,这些城市和这些城市出身的官员必然要反对,这是地方利益漕运关乎几十万人的饭碗,关系运河沿线的稳定,这是国家利益。

    这三个是海运明明优于漕运,但却始终不能持续执行的制度上的因素。

    龙座上,崇祯皱着眉头,耐着性子仔细的听。

    虽然辽东和流贼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但漕运海运之争关系到大明钱粮的转运,也是重大议题,他不得不听。如果是其他话题,他早就出言喝止了。

    朱慈烺淡然而坐,目光徐徐扫过扫过殿中群臣,心想,除了后排的沈廷扬,难道朝中就没有海运派吗?

    刚想到这,就有海运派出来了。

    吏部郎中李明睿。

    崇祯十七年,满朝文武中最旗帜鲜明的支持崇祯南迁的人就是李明睿,为此崇祯还特意单独召见李明睿,两人整整详谈了一夜,从此可知,崇祯并非不知道危局,也并非没有南迁之意,只是抹不下面子,想让朝臣形成共识,一致恳请他南迁,他顺水推舟的答应,就可以避免逃命皇帝的尴尬名声。

    可惜啊,朝臣不配合,首辅陈演第一个发对。

    南迁之事不了了之。

    朱慈烺穿越而来,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天的早朝,身为吏部郎中的李明睿一直默默,站在百官群中,一点都不显眼。

    今日海运议题,算是把李明睿激出来了。

    “陛下,漕运海运之争已经有数十年,利弊皆有,臣以为,在如今朝廷财政困窘的情况下,漕运改海已经是不得不的选择了,据臣所知,漕兵漕丁的饷银已经拖欠三个月,今年清淤的钱粮也还没有着落,如果今年不清淤,来年漕运必然受到影响,拖到后年,漕运必然受阻。一旦漕运受阻,南方的粮米运不到京畿,京畿粮价必然暴涨,与其到时措手不及,不如未雨绸缪,海运漕运并行。”

    李明睿道。

    话音不落,就有人跳出来反对:“陛下,宋玫李明睿乱国之言,不可听从啊。”

    居然是工部商户魏藻德!

    朱慈烺微微惊异,这一位“状元郎”在朝堂上从来都是安安静静,除非是崇祯询问,又或者是关系到他工部事务,否则他很少跳出来说话,今天怎么忽然改了性子?瞄了一眼首辅周延儒,忽然明白了。

    周延儒表面中立,但对“漕运改海”之策,他心里是反对的,受他影响,整个内阁和六部大臣也都是反对的,但想不到今日六部中的工部侍郎居然跳出来支持“漕运改海”,周延儒的第一直觉就是受人指使。

    宋玫做工部侍郎已经快十年了,一直默默无闻,跟朝中众臣来往很少,指使他的人能有谁呢?周延儒第一怀疑的就是宋玫的上司,工部尚书魏藻德。

    周延儒目光一扫,魏藻德就明白其中的含义了,他能成为工部尚书,除了皇帝的溺爱,首辅周延儒的大力推荐也必不可少,周延儒等同是他的恩师,他可不敢得罪,所以他必须马上自清

    魏藻德大声道:“陛下,漕河虽然每年都得清淤,且费用不少,但漕运保证南粮北运,功不可没,现在又增设了厘金局,未来的收入必然大大增加,何至于现在要漕运改海?国依兵而立,兵以食为命,食以漕运为本,所以漕运绝不可轻动。前日漕运总督史可法有奏,虽然钱粮短缺,但漕运清淤绝不会怠惰,漕运绝对会畅通,臣以为,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一个说漕运可能受阻之人,都是别有用心!”

    状元郎出身,说话果然犀利。

    宋玫面容不变,年轻的李明睿却是面红耳赤。

    朱慈烺皱眉。

    这个魏藻德,谈事情就谈事情,为什么攻击人身?身为工部尚书,攻讦一个小小的郎中,不怕失了身份?

    魏藻德继续说:“且漕运是我大明的祖制,当初太祖成祖只所以禁止海运,一来是海运运送艰险,风险太大二来常有外寇利用海运在我大明海岸生事,且海运藏污纳垢,不法之徒极多,一旦开放,只怕沿海之地又要生出很多是非,因此臣以为,海运万万不可轻启!”

    朱慈烺不动声色,心说魏藻德还真是周延儒的狗啊,明明不想发表意见,只不过被周延儒扫了一眼,立刻就像是打了兴奋剂,变成斗犬了。

    群臣都看着宋玫,看他如何应对?

    宋玫是工部侍郎,魏藻德是工部尚书,两人意见截然不同,这一番工部内战,还真是好看。

第180章 利益之争

    宋玫神色坦然,拱手道:“臣与魏部堂有些不同见解,斗胆试论之。第一,海运虽然有风险,但速度快,运量大,费用少,省人力,用来运粮最是合适了第二,前些年确有倭寇在东南沿海横行,但近些年倭国施行了禁海令,倭人不得出海,倭寇之患早已平息,就算偶有不法之徒,只要严加巡防,也可保证海境的平安。”

    “第三,海上年年都有商船往来,但船毁人亡的十不过其一,运河里也多有险阻,历年都有船只遇险沉没,船夫家破人亡,岂能只是海运有危险,漕运就没事?第四,臣奏请的并不是废除漕运,而是漕运海运并行,朝廷开放海运,愿意从事海运的商人和船家盈亏自负,纵使出了海难,朝廷也不会受损,但如果海运源源不断,受惠的却是朝廷和百姓。请陛下明鉴。”

    前世里,研究明清漕运史的欧洲专家都有一个很大的疑问,明清为什么要一直维持漕运,始终不放开海运呢?他们从地图上判断,明清完全可以通过海上,开辟出一条既近而花费又少的从江南到天津北京的路线。

    但明清都没有这么干,关键就是无法摆平相关利益者,一直到清朝末年,火车出现,南京到北京再不用走运河,漕运才被废除。

    “说的好!臣附议,海运漕运应可以并行!”

    一大臣站出来,大声赞同。

    兵部右侍郎吴甡。

    朱慈烺淡淡笑,吴甡果然是朝中见识第一人。

    魏藻德皱着眉头

    对于宋玫所说的道理,他当然是明白的,作为状元郎,他肚子里也是有东西的,如果是两人私下辩论,他说不定会同意宋玫的论点,但今日在朝堂上却是不行,宋玫是工部侍郎,是他的副手,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在朝堂上挑起如此敏感的话题,惹的首辅大人怀疑,完全不给他面子,如果他再被宋玫论输了,日后还怎么领导工部?

    于是魏藻德继续道:“宋侍郎说的不错,不错,漕运改海确实是有受惠的人,不过不是朝廷,而是江南的那些沙船帮!海运一旦开放,南方的漕米都走海运,漕运不就废了吗?宋侍郎,听说你昨天下午见了两个江南沙船帮的人,是不是他们托在你在朝堂上为他们代言啊?”

    听到此言,群臣嗡嗡议论,政策讨论没什么,但如果有人收受商人利益,在朝堂上为商人代言,那罪过可就大了!

    朱慈烺皱眉,心知宋玫是为了政策的圆满而去见了沙船帮,只是魏藻德怎么会知道?

    “督察院应即刻调查宋玫,看有无利益勾结!”

    有官员杀气腾腾的提议。

    针对的不是政策本身,而是宋玫这个人。

    这就是明末官场的恶习。

    很多时候,都是对人不对事,失去了对理智辩论政策的机会。

    朱慈烺有点担心了。

    毕竟宋玫不是善于一个唇枪舌剑之人,这十年来在朝堂上一直是一个静默的影子,很少主动发表意见,今日为了自己蹚了海运漕运的浑水,如果因此被朝臣攻讦,乃至于坏了名声,那自己就太对不起他了。

    宋玫额角微微有汗,不过依然不慌不忙,拱手道:“陛下,臣昨日下午确实见了几个江南沙船商人,不过并不是为了给他们代言,而是想知道江南沙船运输的真实情况,在场的除了臣之外,还有工部的三位同僚。若非向他们了解,臣也不会知道,漕米改海竟然有如此多的优点,因此臣今日才会提出漕米改海之策,各个情况,找他们一问就知。至于魏部堂诛心之论,臣无话可说。”

    深深一躬。

    回答的不软不硬,绵里带钢。

    “臣作证,昨日和江南沙船商人见面,臣就在场,除了讨论海运利弊,绝无其他行事。”有官员站出来为宋玫证明。

    朱慈烺放心了,毕竟是老干吏,不是那么容易被欺负的。

    吴甡眉角一挑,瞥着魏藻德冷笑道:“魏部堂,就事论事就好,揣测动机就太没有格调了。不然以后再没有人敢在朝廷上提出政策了,支持海运就是收了海运商人的好处,那照此推断,为漕运说话者,是不是也受了漕运商人的好处呢?”

    “……”魏藻德脸色微微臊红。

    这时,礼部右侍郎蒋德璟出列道:“陛下,臣以为,宋玫所请,朝廷应该慎重考虑,而不是一棍子打死,漕运海运之争已经有十数年,朝廷一直没有定论,不如照漕运总部史可法进京,史可法总督漕运,政绩斐然,听听他对漕运的意见,对海运漕运之争,大有益处。”

    据沈廷扬所说,蒋德璟和史可法都是海运的支持者,蒋德璟虽没有清楚表态,但他把漕运总督史可法拉进来,明显是想要增加海运派的发言权。

    “臣以为不妥。”

    谢升却反对。

    谢升是东华阁大学士,内阁四臣,说话自有份量,他一出声,朝堂立刻就静寂了。

    谢升道:“眼下三月,马上就是漕运清淤的关键时间,这个时间点不宜召史可法进京,何况史可法在历次奏折中都写的清清楚楚,钱粮虽有短缺,但漕运绝不会淤塞,没有淤塞自然也就没有漕运不通,需要另辟海运的道理!”

    蒋德璟淡淡道:“三月不行可五月,五月不行就八月,海运漕运之争终得有一个解决。”

    谢升皱眉:“如果朝廷不能决断,事事都要找各地督抚进京,那还要我们六部何用?”

    蒋德璟不卑不亢:“如果是民事军事,朝廷自然可以做出决断,但漕运之事争执数十年,赞成反对各有道理,史可法是能吏,治理漕运成绩斐然,对于漕运必有高明看法,召他进京,彻底解决漕运海运之争,岂不是最妥当的吗?”

    听到这里,朱慈烺心中一动:蒋德璟这是在给史可法搭梯子啊,史可法是东林左光斗的弟子,是东林的后起之秀,四十岁就已经是漕运总督,蒋德璟显然还想要再提携他一下。

    “蒋宗伯所言甚是,臣附议。”

    有朝臣站出来附和蒋德璟。

    当然是东林人。

    蒋德璟是礼部侍郎,“宗伯”是侍郎的别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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