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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1章 太子求字

    关外的百姓撤回来了,蓟州总兵定了,陈新甲应该不会再提议和之事了,接下来朱慈烺要思考另一件事,那就是如何筹集钱粮,为撤退而来的六万百姓安置一个新家?依靠朝廷是不行的,因为户部的银库和粮库,比脚下的青石地板还要干净呢。

    “守信。”

    出了兵部后堂,朱慈烺唤站在回廊下的田守信。

    “奴婢在。”田守信躬身。

    “我让你准备的那些帖子,你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就等殿下您的命令了。”田守信回道。

    “好,那就发出去吧。记着,首辅周老先生,次辅陈演,还有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的帖子,你要亲自去送。”朱慈烺道。

    “是。”

    ……

    黄昏时分,大明朝首辅周延儒老先生收到了皇太子朱慈烺的帖子,但却不是请他赴宴,而是向他求字。

    不止周延儒,内阁四臣里其他三臣,陈演,谢升和魏照乘也都收到了皇太子的帖子,内容也都是求字。

    内阁以下,六部的尚书侍郎、督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连翰林院、国子监,甚至连最冷的衙门上林苑监的左右监正都收到了太子的帖子,内容不是求字就是求画。

    所有人都惊奇,皇太子这是要干什么?

    这个时代,能站在朝堂上的官员,哪个不是饱读诗书,文采斐然的大家?人人都能写一手好字,其中更有不少像詹事府王铎那样的书画名家,他们随便一幅字、一幅画都能在市面上卖一个不错的价钱。不过文人自持,他们绝不轻易为别人写字作画,非有上好的交情不可。

    但皇太子求字,他们不敢推辞。

    上至首辅周延儒,下到上林苑监的左右监正,都不敢怠慢,纷纷摆开笔墨。要将自己最好的作品献给皇太子。皇太子说的清楚,三天之后,他会派人上门取画。

    乾清宫。

    刚刚知道辽东最新情况,忧心烦躁的崇祯帝看完东厂关于朱慈烺求字的秘报折子后,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向大臣求字?春哥儿这是要干什么呀?”

    ……

    入夜,朱慈烺坐在灯下,仔细查看蓟州地图,自穿越而来,他看的最多的就是两张地图,一张是河南的,一边就是蓟辽边境的,将自己的田庄分给撤退的百姓,并不只是为了安抚百姓,也是为了加强蓟州的防御。

    这些撤退的辽东百姓世居辽东,长期被建虏侵扰屠戮,对建虏有刻骨的仇恨,而蓟州将是抵御建虏入塞的前沿,将他们安置在蓟州,可以提升蓟州的民心和士气。

    但朱慈烺所图的并不只有这个。

    他点着蓟州地图,想着在蓟州城外那长约十里的狭小平地里筑一座棱堡,再在城东的翠屏山上修筑工事,如此,就不会再有“蓟州僭越”的事情发生。

    蓟州僭越指的是崇祯二年建虏从绕道蒙古入塞,直逼京师之时,督师袁崇焕亲率关宁军等勤王兵驻守蓟州,并向崇祯帝承诺“必不令敌越蓟西”。皇太极在得知袁崇焕坐镇蓟州后,并没有攻打蓟州,而是“避实击虚”,趁夜绕过了蓟州,由此“僭越蓟州”,兵逼北京。

    皇太极究竟是怎么绕道蓟州的,史册并无明确记载,但据各方考证,趁夜翻越了蓟州城东南的山梁,从玉田境内穿过再越至蓟州西5里的推理,最为符合逻辑与事实也因为建虏绕路,袁崇焕才能在得知消息之后,提前赶到北京城下。

    所以要想严密防守蓟州,御敌于京畿之外,蓟州东南的山梁是一定要驻重兵防守。

    历史上,清军一共六次入塞,三次直逼北京城下,不过都没有进犯北京的意图,只是以劫掠各省人畜财物为主,其中为害最重的就是第六次,也就是今年十月末即将发生的这一次,由贝勒阿巴泰为奉命大将军,图尔格副之,左右两翼分别由抚宁北面的界岭口和蓟州北面的黄崖口入塞,会于蓟州,再攻陷蓟州,后一路趋通州,一路趋天津,最后连克三府十八州,俘虏人口三十六万,牲畜五十万头,最远到南直隶海州,可谓大半个中国都被他们蹂躏了。

    明朝虽然有所准备,在山海关至北京一线设置了四总督六巡抚八总兵,兵马也不少,但由于事权不一,将帅怯懦,所以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建虏肆虐。

    看着图,想着历史,朱慈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愤。

    正思索着呢。

    “奴婢叩见殿下。”脚步轻响,一人走进后殿,在他面前跪倒。

    朱慈烺觉得声音有点陌生,不是田守信,于是抬头看,惊讶的发现,原来是御马监掌事,现在东宫太监杜勋。

    自从杜勋到信王府,朱慈烺见他次数并不多,最初的几天,杜勋有点得意,甚至是忘形,以至于僭越了田守信的典玺太监的位置,田守信不动声色,找借口狠狠打了杜勋二十板子,打的杜旭鬼哭狼嚎下不了床,所以最近这十几天杜勋一直都没有出现,一直都在养伤。

    朱慈烺对杜勋无好感,他用杜勋本就是为了治杜勋,只要杜勋不死,家产还在,找机会抄家就可以了,因此对杜勋的出现与否并不在意。

    但杜勋却不这么想,他自认皇太子既然点名用他,那就一定是信他、宠他,不想却被田守信那个狗奴才“陷害”,当着东宫所有太监宫女的面,打他的板子,折他的威风。他不服啊,论资格,论进宫的时间,他可比田守信早啊。如果是皇太子说话也就算了,田守信狗奴才有什么资格打他的板子?

    养伤的这十几天,他每日都是愤恨,都在想着如何向皇太子禀明真相,如何报复田守信?

    别说,还真让他找到机会了。

    昨天才刚刚能下床行走,今日他就迫不及待的来见皇太子了。

    当然,他不是随便来的,他瞅了一个田守信不在的机会田守信送帖子还没有回来呢。

    “殿下,府门修缮的事,奴婢已经安排妥了,明日匠人们就会开始。”杜勋道。

    朱慈烺抬头笑:“嗯,很好。”

    心知杜勋肯定又贪墨了,但不怕他贪墨,就怕他不贪墨,只要他伸手了,朱慈烺就有理由抄他的家产,现在银子紧缺的很,哪怕杜勋只有几千两的身家,也不无小补。

第302章 杜勋密告

    见朱慈烺态度亲热,杜勋更加感动,他跪伏在地:“殿下,奴婢还有一件要事向您禀报!”

    “哦”

    朱慈烺好奇了,不知道杜勋能有什么要事禀报?目光看向杜勋,淡淡问:“说吧,什么事?”

    杜勋不说话,只望了望站在殿中的太监和宫女。

    朱慈烺心中厌恶,不过还是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太监和宫女都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朱慈烺和杜勋,朱慈烺并不担心杜勋有不轨或者是行刺之心,他是皇太子,每一个进入殿中与他见面之人,除了田守信之外,都会被搜身,身上难藏利器。

    “殿下,奴婢一直都有喘疾,前些天挨了刑杖,这几天一到晚上就喘不过气来,昨夜子时奴婢喘的厉害,奴婢的小徒弟担心奴婢的身体,就急急去请郎中,不想刚出府他就看见了一个人。殿下,你猜他看见谁了?”杜勋道。

    朱慈烺脸色一沉,这家伙,当这是说相声呢,讲个故事还知道甩包袱!

    见朱慈烺脸色不善,杜勋连忙自问自答:“他居然看见田守信田公公了!”

    “嗯?”

    听到这里,朱慈烺好奇了。

    昨晚子时,那么晚了,田守信出府干什么去了?

    “奇怪的是,田公公戴着帽子,披着大斗篷,将半张脸挡的严严实实,要不是奴婢的徒弟眼尖,还真认不出他来呢。见到是田公公,奴婢小徒弟又害怕又好奇,想着田公公这是要干什么去呀?于是他竟然狗胆包天的在后面跟了一段,连给奴婢抓药的事情都忘记了,最后他亲眼看见田公公进了向阳街一处府邸的后门,转到前面一看,原来是锦衣卫都指挥使田弘遇田大人的宅子!”

    杜勋小心的说。

    田弘遇,田贵妃的父亲,昨日中午刚在通州遇见过一次。

    朱慈烺脸色微微一变。

    虽然是穿越的灵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慈烺对对皇宫里的事情,渐渐也有了一些了解。

    他知道自己的母后跟田贵妃不和。早年,因为受到崇祯的宠遇,又自恃绝色,田贵妃渐渐带了些骄横,六宫的妃嫔她从来不正眼相看,就是中宫的周皇后以及位次与她相等的袁妃她也没有放入眼里。袁妃也就罢了,周后岂能让她这么猖狂?于是借着当年元旦,众妃向皇后见礼的机会,周后将袁妃等一干妃子召进殿中,却独独将田贵妃晾在坤宁宫外。

    可怜田贵妃顶着称重的头饰,在冷风中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差点要冻成冰雕了,皇后召见她的旨意,才从坤宁宫中传了出来。

    受此侮辱,田贵妃大哭一场,还到崇祯帝面前哭诉,为此崇祯帝还曾经向周后发过脾气。

    此事之后,田贵妃和中宫的不和,整个京师都知道了。

    原本田贵妃肯定是要继续争宠的,不过五皇子的夭折打击了她的性情,让她一蹶不振,从一位花容月貌的争宠者,变成了一个终日泡在药罐中的病人绝世的美人变成了黄脸婆,田贵妃纵是再不甘,也无法再像过去那般的骄盈了。

    但承乾宫和坤宁宫的不和,却依然没有缓解。

    田守信身为皇太子的典玺太监,却深夜去见田贵妃的父亲,这明显违背了太监的伦理。

    历来,太监服侍的主子的立场就是他们的立场,没有说两个主子斗得凶狠,两厢太监却嘻嘻哈哈的,相反,太监们要比主子们斗的更狠更激烈,方能显出他们的忠心。

    何况田守信是东宫典玺太监,身份极为特殊,怎么可以私下去见田弘遇?

    朱慈烺隐隐有点不安,田守信是他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除了崇祯帝和周后之外最信任的一个人,参与了他大部分的机密,如果田守信有什么问题,他以后真不知道该信任谁了。

    不过他不会因为杜勋的寥寥数语就失去对田守信的信任,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对田守信的性情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田守信深夜去见田弘遇,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不得不去的理由。

    再者,田弘遇只是一个锦衣卫都指挥使,而且还是虚衔,朱慈烺跟他没利益冲突,不担心他会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嗯,本宫知道了。”朱慈烺淡淡点头。

    杜勋低着头,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在观察着皇太子的表情,他原以为皇太子一定会勃然大怒,没想到皇太子却淡定如此,连表情都没什么变,一时非常失望,同时又有点惶恐难道皇太子对田守信的信任,已经到了不能离间的地步了吗?

    杜勋不甘心,他低声道:“殿下,奴婢还听到另外一个消息。”

    “说。”

    “田公公好像是田弘遇的远方本家……”杜勋道。

    朱慈烺眉毛微微一跳,不过还是不动声色:“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杜勋叩首:“没有了。奴婢告退。”

    等杜勋起身离开,快走到殿门口时,朱慈烺忽然心中一动:“回来。”

    “是。”

    杜勋赶紧转身,两步回到朱慈烺面前,跪在案前。

    “田守信一向小心谨慎,你那个小徒弟跟踪他居然没有被他发现,倒也是个人才,你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朱慈烺道。

    “是。”

    杜勋眼睛里闪过喜色,他知道,皇太子终究是对田守信起了疑心。

    半个时辰后,田守信回到王府,直奔后殿。

    朱慈烺正在灯下看书。

    只有他一人,杜勋和杜勋的小徒弟都已经不在了。

    “殿下,所有的帖子都发出去了……”田守信轻步上前,小声禀报。

    灯光下,他脸色一如往常的平静,眼睛里带着笑

    朱慈烺看他一眼,点头:“好,你早点去休息吧。”

    “奴婢不累。”田守信笑,为朱慈烺泡了一杯热茶,说一些去到诸位大人府上的趣事。太子求字,各位大人都是吃惊,面对田守信,都想要从他口中套出皇太子的意图,因此对田守信百般巴结,小费更是不吝啬的给,一趟下来,田守信怀中塞了差不多一百两银子。

第303章 欲擒故纵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官员都给小费,左副都御史方岳贡就一分银子也没给。一间破宅,一个书童,就是这位正三品左副都御史在京师的所有,家中摆设更是寒酸,怎么看都不像朝廷三品大员的住所,方岳贡曾经做过户部尚书,门生故吏也有不少,但生活却如此节俭,田守信见了非常感叹。

    朱慈烺听了也是感叹,严格来说,大明朝官吏贪墨的情况并不是历朝历代最严重的,赋税失衡,朝廷收不到银子才是大明覆亡的原因。

    礼部尚书林欲辑是唯一闭门不见之人看来他对皇太子的成见还是没有消去。

    其他大人都客客气气,最热情的当然是兵部尚书陈新甲。

    吴甡蒋德璟等东林人,包括新上任的吏部尚书郑三俊都是不冷不热。这三人都没给小费。

    “刘宗周呢?你见他没有?”朱慈烺问。

    “没见,不过他的书童却收了帖子。”田守信道。

    朱慈烺有点意外:“哦?他还住驿站吗?”

    “是。”田守信点头,笑道:“这总宪大人的脾气可真是倔,奴婢听说,他今日又上了请求致仕的折子。算了这次,他已经连上三次了。但皇上一直都没有准。”

    朱慈烺心中微微有歉意,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刘宗周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想要致仕退休,以六十四岁的年龄和执拗的脾气,恐怕再也没有出仕的可能了,沉思了一下,朱慈烺道:“守信,明天你把宫中送来的猕猴桃,挑一些好的送到驿馆。”

    田守信微微一惊:“殿下,那可是皇后娘娘……”

    “照我说的做。”

    “是。”

    一直到晚上10点多,朱慈烺才上床休息。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询问田守信昨晚外出之事,就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深夜。

    紫禁城里某一个偏僻的小院中。

    西厢房亮着灯光,提督东厂太监王德化坐在大椅里,心事重重。烛光下,他额头上的血疤清楚可见,那是日前他在崇祯帝御前拼命叩头的结果,他的头没有白磕,崇祯帝虽然当时震怒,眼神像是要吃人,一瞬间,王德化甚至有一种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将要被推出去斩首的幻觉,不过还好,他挺过来了,崇祯并没有责罚他。

    相反,他成功的在崇祯帝的心中播撒下了一片怀疑的阴影。

    想到这一点,他心中不免有点得意。

    全天下也就他有这个本事了。

    “干爹,这件事还要继续吗?”

    小太监李晃站在面前,一脸忧虑的问。

    看一眼这其貌不扬的小太监,王德化脸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晃低下头:“儿子只是觉得,事情可以结束了。”

    “嗯?”

    王德化手里原本把玩着两个铁球,听李晃话里有话,他手腕一下就停住了,目光冷冷地盯着李晃:“你……后悔了?害怕了?”

    李晃撩袍跪倒在地:“儿子这条命是干爹给的,上刀山下火海儿子都不会犹豫,这点事岂会害怕?”

    “那为什么要结束?”王德化冷笑。

    “因为儿子想错了,也猜错了!”李晃叹:“儿子最初以为,既然皇太子对干爹您有所成见,那么挑拨勋贵们和太子的关系,给太子制造一些麻烦,干爹你再适时出手帮忙,博取太子的好感,如此,太子必然会改变对您的看法,干爹的位置也就稳固了。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儿子的意料。”

    “你是在怨我不该密报陈新甲和吴甡之事?”王德化脸色更冷。

    “儿子岂敢?”李晃叩首:“干爹您是东厂提督,是皇上的耳目,当您发现太子和兵部尚书、兵部侍郎来往甚密,向皇上禀告是你的职责,如果你隐瞒不报,被骆养性报上去,那干爹您就被动了。”

    王德化哼一声。

    李晃继续道:“皇上对太子虽然有所疑心,但父子情深,他对太子更多的是爱犊之情,只这些小打小闹,根本无法动摇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而如果密报的多了,以皇上多疑的性格,不疑太子,怕是要先怀疑干爹您了。最重要的是,

    太子的能量和聪慧超过儿子的想象,儿子原本以为,皇太子虽然有点小聪明,但凭借的只是他皇太子的身份,真正做起事情来,他手腕还是嫩了点,肯定做不成大事。一旦他失败了,干爹您就有出手表现的机会了。”

    王德化又哼了一声。

    “但儿子错了,从裁撤京营的冗员,整顿京营,招募新兵,太子做的有声有色,别人都做不成的事情,竟然是被他做成了,朝堂上的事更不用说,而最让儿子担心的是,太子居然派人在宫中打听是谁向皇上推荐了吴襄和李国祯?儿子用了一番力气,想要把幕后的人找出来,但一无所获。由此可知,太子在宫中有一股我们不知道的力量。”李晃忧心忡忡。

    王德化眉毛跳动了一下,李晃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不过他态度依然强硬:“肯定是坤宁宫的徐高在搞鬼!哼,就算李国祯和吴襄是咱家推荐的又样?何况咱家也不是推荐,只是顺口提了一下他们的名字,皇上听见了非要用他们两,咱家有什么办法?”

    “但太子不会这么想,从他将吴襄和李国祯两人闲置就可以看出他对这项人事任命的不满,大明朝内监不得干政,一旦太子知道是干爹动了手脚,而且是想要掣肘他,他对干爹印象恐怕会更加恶劣,儿子担心,太子终究会疑心到干爹头上!”李晃拜伏不动。

    王德化冷笑:“随他!今上还在,咱家尽忠的是今上,不是太子。”

    “可一旦皇上龙驭宾天,太子继位,干爹到时该如何自处?”李晃脸色凝重:“历来臣跟君斗,能占到便宜,除了自身高超的手腕,还需要君上的愚蠢配合,儿子手段不如前人高明,但皇太子的聪慧却胜过前人,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争斗,因此儿子以为,现在住手正是合适,不然继续发展下去,儿子身死事小,但如果牵连到干爹您,儿子就万死莫恕了。”

    说完叩首在地,肩膀微微耸动,好像是在哭泣。

第304章 真实身份

    房间里陷入沉寂。

    王德化的眼角剧烈跳动。

    李晃的话字字如剑,深深刺入他心中,让他有一种前途黑暗、心惊胆战的感觉。

    半盏茶后,王德化恨恨地道:“咱家何尝不想收了?跟储君作对,连刘瑾、魏忠贤都不得好,咱家又岂能胜过他们两人?但太子明明就是在针对咱家,涂兴哲死前说的很清楚,太子调查他很长时间了,他送给我的那些金银,太子也都知道了,但却隐而不发。那日咱家到信王府宣读圣旨,太子一派和蔼,嬉嬉笑笑,但咱家这些天细想,却越发觉得不对劲,以太子的霹雳手段怕是不会放过咱家的,咱家若是不耍点手腕,恐怕等不到新皇登基,立刻就会被他惩治!”

    李晃抬起头,一脸赤诚的道:“干爹,当日您问儿子该如何处置,儿子提了上中下三策,今日儿子同样有两策,只要干爹愿意听从,定能平安。”

    “说。”王德化心情烦躁,手里的铁球越转越快。

    “第一,将李守锜和骆养性杀人灭口之事,和盘托出,全部告诉太子。”

    “第二,涂兴哲送给您的银子,一分不少,全部交给太子,如此,太子必不会再为难。”李晃缓缓将两策说完,然后拜伏在地,等王德化决断。

    王德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这是全面投降啊。

    李守锜和骆养性杀人灭口的把柄他好不容易掌握了,可以用来要挟二人,现在这么轻易就告诉太子吗?涂兴哲送他的银子,前前后后将近有二十万两,一旦交给太子,不但是自承错误,也等于是被太子捏住了脖子,如果被皇上知道了,他更是小命不保,以后太子继承大统,也绝不会再用他这个贪污犯担任司礼监掌印大太监。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爬到提督东厂太监的位置容易吗?

    李晃这出的什么主意?是要我死吗?

    王德化越想越怒,忽然一声怪叫:“你这什么馊主意?你想要害死咱家吗?”猛地跳起来,将手里的两只铁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砰!”

    差点就砸到李晃的脑袋上,几乎就是擦着他头上飞过去的。

    李晃吓的魂飞魄散,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干爹饶命,干爹饶命啊!”

    铁球将地砖砸出了裂缝,甚至还冒起火星,跳跃着不知道滚哪里去了。

    王德化瞪着李晃,喘着粗气,眼神像是要吃人。

    不过很快的他就冷静了下来。

    毕竟是提督东厂太监,每日在崇祯帝身边,没有超群的智商和一定的手腕,是不可能生存的,虽然太监的生理缺陷让他有一种偏执,不过总体上他还算是明智的,他知道李晃说的基本都是对的,臣跟君斗,历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太子已经显示了相当的手段和睿智,继续给太子使绊,真有可能被太子察觉,从而大祸临头。

    不过就这么放弃眼前的一切,王德化却也是不甘。

    在没有利益的情况下,李守锜和骆养性的事他不想告诉太子,二十万两更是一两也舍不得拿出来。

    怎么办?

    王德化一时没有了主意。

    想放又不能放,想退又不敢退,进退失据,彷徨无主。

    “下去!”王德化烦躁的向李晃挥手。

    “儿子告退。”

    李晃爬起来,一脸惶恐,冷汗淋淋地退了出去。

    王德化颓然坐回椅子里。

    房门外,李晃小心翼翼的关好房门,转过身时,他脸上的惶恐却变成了冷笑就好像他一直都在伪装。

    旁边有小太监叫李公公,并送上灯笼。李晃挥退小太监,提着灯笼,走回廊,穿后院,来到后院西南角的一间偏僻房间。这里就是他的住处了,作为王德化面前的红人,李晃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居住环境,但他却偏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角落。

    进门之前,李晃不动声色的左右观察,又看了看门线,门线上有暗记,如果有人曾经闯过,他立刻就会知道。确定没有异样之后,李晃推门进入,关上门,插上门栓,将灯笼挂在架子上,随手点亮了桌上的蜡烛,正要吹灭灯笼,就听见有人轻轻地叩动后窗的窗棂。

    “噗!”

    李晃一口吹灭灯笼。

    再回身时,身后已多了一个人。

    房间有风吹过,原来那人是翻窗而进的。

    黑色的纱帽,青色的袍服,三十多岁的年纪,原来是一名青袍太监,但如果是认识他的人见了,一定会吃惊,因为他名叫沈沾,是田贵妃的承乾宫的管事太监,但沈沾明明是一名绯袍太监,今晚怎么换成青袍了?

    李晃却一点都不惊奇,仿佛他跟沈沾早已经很熟悉,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提起桌上的铁茶壶,咕咕倒了一杯冷茶。

    沈沾追过来,目光盯着李晃:“怎样?他动心了吗?”

    李晃端杯啜饮,压着声音:“还差最后一点火候。不过一不做二不休,他既然做了,就休想再脱身!”

    “要小心,千万不可露出马脚。”沈沾脸色凝重。

    “放心,自从进了东厂,我就没想再活着走出去!”

    沈沾点头:“告诉你一个消息,那美人儿已经进宫了。”

    李晃放下茶杯,面露喜色:“太好了。对了,那美人儿真有那么美?”

    沈沾点头,嘴角带着笑:“不夸张的讲,比娘娘还要美呢。”

    “那计划就一定能成!”李晃抚额而笑,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就红了,声音微微哽咽:“娘娘身子怎样?每日进药可还及时?”

    沈沾眼睛也红了,但脸上还是笑:“放心,有咱家在,娘娘身体不会有问题。”

    李晃沉默一下,忽然道:“都怨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啊,如果不是我们粗心大意,小殿下又怎么会,娘娘又怎么会……我等九死莫恕啊!”

    声音忽然哽咽。

    沈沾受他情绪感染,也低头默然。

    连桌上的烛光似乎都在轻轻摇动,好像是在为那个夭折的小皇子而悲伤……

    ……

    第二天早上,朱慈烺一直担心的一件事情终于是发生了。

    那就是,京营出现了逃兵。

第305章 第一堂课

    其实高强度训练开始的第二天就有逃兵出现了,不过都是零散的一两人,且都出自辅兵营,但昨晚翻越围墙,逃离军中的逃兵却是来自精武营,而且一逃就是十几个,所幸被巡夜的士兵即时发现,在值班将领的指挥下,将他们全部都抓了回来。

    “臣有罪,请殿下责罚!”贺珍跪倒请罪。

    他身后,各营参将千户们跪成一片。

    倒是吴襄和李国祯置身事外,他们是皇上的御命官员,朱慈烺对他们两人有优待,不值班,不在岗,军营夜晚逃兵之事没他们的责任。

    “起来吧,这事和你们都没有关系,真要找责任也是我的责任。”朱慈烺面色凝重,逃兵是军队的癌症,一直逃兵不断的军队不可能是强兵,要想练成一支强军,就必须杜绝逃兵。

    “所有逃兵都押到城外大校场,中午之后,本宫会公开处置!”朱慈烺冷冷道。

    “是。”

    为什么是中午?因为朱慈烺上午没有时间,上午他必须在信王府听翰林院的老师讲课。

    刘宗周捅破了他一月没有上课的窗户纸,崇祯帝震怒,不管是为了平息崇祯帝的愤怒还是为了保护王铎吴伟业等詹事府官员,朱慈烺都不能再像过去那般狂野了。

    王铎还在病假中,詹事府暂由少詹事方拱乾代理,方拱乾是崇祯元年进士,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别无长才,不过胜在有自知之明,虽然是少詹事,但对詹事府的具体事务,尤其是皇太子的教学事务并不干涉,皆由左庶子吴伟业安排。

    最初,詹事府设五品春坊大学士,由朝中有名望的大臣兼任,掌太子上奏疏、下启笺及讲读之事,但春坊大学士与内阁大学士容易混淆,遂在景泰年间废除,所掌事务由左右庶子、左右谕德分领之。因此左右庶子、左右谕德是真正教导辅佐,每日待在皇太子身边的人。

    左右庶子是正五品,左右谕德是从五品,有明一代,这四个官职出了无数名臣。

    皇太子小时候学的是四书五经,到朱慈烺这个年龄,讲官们主要教授的是尚书、春秋、资治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等治国理政之书。

    朱慈烺暗叫幸运,如果让他去学四书五经,他就真要疯了。

    今日讲的是大学衍义补卷七正百官。

    皇太子的课程都是早就安排好的,朱慈烺承接的是朱慈烺本尊过去的课程。

    讲官是翰林院的一位学士。

    停了这么多天,皇太子终于重新听课了,左庶子吴伟业以下,所有人都是兴奋,那一位学士讲的更是唾沫横飞能给皇太子的讲学,那可是得来不易的机会,大明朝很多的重臣、名臣都是太子讲官出身,一旦被皇太子赏识,等到皇太子登基,那就是登天从龙之功啊。

    “百官所任者,一时之事史官所任者,万世之事……”翰林学士声音悠扬。

    朱慈烺正襟危坐的静听,但心思却飘到了城外大校场。

    逃兵该如何处置?是依军法严惩还是网开一面?逃兵的出现意味着京营的管理出现了漏洞,要怎么弥补?

    “殿下,殿下?”

    为朱慈烺讲课的翰林学士很是灵醒,见朱慈烺呆呆出神,他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用一种恭敬但又很严肃,同时带着责备的目光看向朱慈烺。

    “哦。”

    朱慈烺惊醒过来,连忙用心静听,不过渐渐的,他又不以为然了。

    明朝中前期,皇帝对太子的教育培养是非常重视的,从开国皇帝朱元璋设立詹事府到现在,能成为太子老师,或者能给太子讲课之人,都是一时之翘楚。不过老师如此优秀,但教出来的学生却都不怎么样。历朝历代中,明朝皇帝的诗词人文水平公认是比较差的,从朱元璋到崇祯,其间虽然有好几个喜欢写诗的皇帝,但写出来的诗词都难登大雅之堂。

    而到了明后期,皇帝对太子的教育却懈怠了,尤其万历皇帝最是典型,为了“争国本”,万历皇帝一直没有册立皇太子。没有皇太子,詹事府就没有教导的对象。这一来,就把后来的光宗皇帝朱常洛耽搁了,在八岁之后,朱常洛差不多五年没受过什么教育,连带着他儿子万历的孙子,天启帝朱由校也被拖累了,小朱由校没有良师指导,每日跟太监玩耍,不知怎么的就喜欢上木匠活了。

    吸取爷爷、老爸和兄长的教训,崇祯对儿子的教育非常重视,詹事府人员配备是明后期最强大的。朱慈烺本尊每天学习的时间最少在八个小时以上,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以至于睡眠不足,脑子昏昏沉沉,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池塘。

    这才有了朱慈烺的穿越。

    朱慈烺是幸运的,因为不幸落水,他“癔症”了一个月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病好之后不上课,也有脑子昏沉的借口,加上国事糜烂,松锦之战又在进行中,崇祯帝每天焦头烂额,对太子的督促有所疏忽,因此朱慈烺才能有一个多月的轻松时间。

    现在被刘宗周点破,朱慈烺无法再轻松。

    而眼前这一位翰林院学士的讲课内容,又让朱慈烺心生感叹。

    并不是翰林院学士讲的不好,而是因为对治国无用。

    虽然朱元璋对皇太子的教育非常重视,并设立了詹事府,但从结果上看,明朝的皇家教育对皇帝的治国能力并没有多少加强,皇太子在7岁到15岁由詹事府教育,登基成为皇帝后由翰林学士进行定期讲座,但讲座的主要内容仍然不脱于古板的四书五经,很少涉及当下的时政。

    当年幼的万历、崇祯皇帝向学士们提出如何解决现实问题时,学士们的标准回答无非是:治国不在于权谋智略,不在于整经备武,而在于“德”。皇帝努力“修德”成为国民道德典范,天下自然就会太平了。

    如此迂腐,又焉能培养出合格的皇帝?

    坚持一个时辰,这一堂课,终于是结束。

第306章 处置逃兵

    虽然心中烦躁,但表面上朱慈烺却不得不假装很受用的样子,以保持皇太子的威仪,也给宫中的父皇看。他微笑赞赏翰林学士,赐酒饭。翰林学士行谢恩礼。一番繁文缛节之后,今日讲课才算结束。

    朱慈烺长长松口气,他现在终于是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学生会逃课了。

    等方拱乾、吴伟业带着詹事府官员退下,朱慈烺匆匆用完午膳,直奔城外大校场。

    听翰林学士讲“之乎者也”是一种折磨,城外大校场才是朱慈烺现在最关心最在意的地方。

    ……

    城外大校场。

    三万将士在校场上肃然而立,十几个逃兵则被五花大绑的押解到了校场中央。

    照京营军规,逃兵战时斩首,平时八十军棍。八十军棍比直接斩首好一点,不过却也是九死一生,很少有人能捱过去的,因此十几个逃兵都面如死灰,哆哩哆嗦。

    朱慈脸色凝重,目光冷冷扫过面前的逃兵。

    十三个人,小的十八,大的三十多,都是原先京营裁撤保留下来的兵。

    目光所及,所有逃兵都低下了头,胆小的甚至已经尿裤了。

    皇太子可是一次斩一百人头的狠角色啊,今日怕是没有好了。

    “为什么要逃跑?”朱慈烺冷冷问。

    逃兵们把头垂得更低了,没有人敢回答。

    朱慈烺指向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身材还算高大,不应该当逃兵的士卒:“你来说。”

    被点到名的那名士卒耷拉着脑袋,迟疑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回殿下,操练……实在是太累,责罚实在是太重了,草民受不了了,求你饶了草民,放草民回家吧。”说到最后,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其他逃兵也受到了感染,呜呜地全哭了起来,最后全部跪在地上,哭喊饶命。

    校场上的三万将士也都露出凄苦之色。

    这二十多天的操练几乎让每个人都褪了一层皮,每个人都在勉力支撑,如果不是后勤有保障,能吃饱喝足,早就一哄而散了。

    “都闭嘴!像个娘们似的,谁再哭,现在就斩他的脑袋!”徐文朴忍不住怒喝。

    这些逃兵中有一半是他的部下,让他脸上无光,因此他尤为恼怒。

    被他一喝,逃兵们吓的都不敢哭了。

    贺珍皱起眉,狠狠瞪了徐文朴一眼,意思是说无礼!太子在处置,哪有你说话的权力?

    徐文朴这才意识到自己僭越了,急忙退回去。

    对徐文朴的僭越朱慈烺并不在意,他冷冷看着逃兵们。等他们哭的差不多了,才大声的问:“京营操练是很累,那你们当了逃兵,回了家,是不是就不累,就可以轻松的过完这一辈子了呢?”

    逃兵们都愣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家当然不会轻松,官府会搜捕,家里人会提心吊胆,为了安全,他们只能背井离乡的逃难,可天下这么乱,处处烽烟,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京营待遇很差,还是饭食很差?让你们吃不饱,穿不暖,以至于你们宁愿冒着杀头的危险逃跑,也不愿意在京营安心操练?”朱慈烺没有理会逃兵们的犹豫,继续喝问。

    “说!!”见没人回答,朱慈烺大吼。

    逃兵们都被吓了一大跳,那个高个逃兵一惊之后连忙答道:“回殿下……没有,京营一切都很好,草民……长这么大还从未一天吃过三餐,也没吃过这么好的饭食。”

    “那就是说,本宫没有亏待你们了,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还要逃跑?你们跑了又能去哪里?回家被官府捉拿,还是背井离乡的逃往外地?就算你们真的能逃走,那四处流浪,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不知哪日就会冻死在路边的惨状,难道会比京营的操练好吗?”

    朱慈烺大声道。

    鸦雀无声。

    没有人回答,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皇太子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们做了逃兵,迎接他们的只会是背井离乡的凄惨。趁夜逃跑,本就是一时脑热,他们早就已经后悔了,现在听皇太子这么一说,心中的悔意就更多了,呜呜的,不知道是谁带头,逃兵们又开始哭了。

    旁边,十个思想教导官将朱慈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士兵逃跑,除了各队队长,旗总和把总之外,他们这些思想教导官也是有责任的,因为他们没有注意到士兵思想的波动,没有提前预防并加以疏导,以至于出现了逃兵,虽然朱慈烺没有责怪他们,但他们心中都是惭愧,从今天起,他们要更加留意士兵们的想法,逃兵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发生。

    朱慈烺大声道:“京营操练是很辛苦,这一点,本宫和你们一样清楚,但别人能受了,为什么你们受不了?难道他们脖子上都安了两个脑袋吗?宝剑锋芒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严格的操练,又怎么能锻炼出强健的体魄和对阵杀敌的决心?又怎么能抵御建虏,保护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不被敌人所伤害?更不用说,只有练出了本事,才有升官进爵,为自己,也为子孙谋一份功业的可能,别人拼尽全力也进不了京营,你们却想要逃走,你说,你们是不是糊涂?!”

    “我们错了,求殿下饶命啊……”逃兵们又哭了起来。

    朱慈烺不理会他们,扭过头对身后的贺珍说道:“照军法,每人八十军棍!!”

    “遵命!”贺珍神色凝重。

    当着三万将士的面,十几个逃兵公开接受军法。

    行刑的军法官采用的是“死杖”。

    “砰砰砰……”

    军棍齐下,皮开肉绽,惨叫连连。

    不但士兵,就是各级将官也都是微微变色。

    皇太子军法,果然是严厉。

    八十军棍下去,除了一人命大,侥幸没死之外,其他人当场就没了声息。

    杀鸡儆猴。

    朱慈烺硬着心肠,从头看到尾。

    慈不掌兵,治军必须从严,军法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不然就无以练成强军。

    思想教导官和各级军官又趁热打铁,将当逃兵的害处大肆宣扬,原本一些受不了京营操练之苦,想要当逃兵的士卒,立刻就收了逃跑的心思,当逃兵必死无疑,留在京营操练却有光宗耀祖,升官发财的希望,两者一比较,还是不要当逃兵的好。再说了,别人能承受,我为什么就不能承受?诚如皇太子所说,难道别人脖子上安了两个脑袋吗?

第307章 第一袁粉

    “不想饿死、不想冻死路边的,就在京营好生操练,我朱慈烺再重申一次,只要你们忠心为国,奋勇杀敌,官位勋爵绝对少不了你们的!如果你们想要当逃兵,就想一想能不能承受八十军棍吧!”

    行刑结束,朱慈烺再一次训话。

    三万将士鸦雀无声。

    朱慈烺又宣布,今晚每人加一个鸡蛋。

    校场立刻欢声雷动。

    看到重新被鼓舞起来的士气,朱慈烺暗暗松了一口气。

    治军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令行禁止,赏罚分明,一手胡萝卜,一手大棒,对违纪之人绝不能有任何仁慈,对有功之人的赏赐绝不能有任何吝啬,再配以严格而有效的操练,充裕而没有后顾之忧的军需后勤和精良装备,一年之后,一支如身使臂、如臂使指的劲旅自然就会出现。

    处置完逃兵之后,朱慈烺将把总以上的将官召集到中军帐,平静但又不失严厉的训话。最后做出惩戒,逃兵所在小队的队长撤职,旗长降为队长,把总罚俸一月,千总带着把总操场十圈跑。虽然有逃兵出现,但操练却不容有任何懈怠,但有放松标准或者虚掩应付者,一律军法从事!

    众将都是凛然。

    “执行吧。”朱慈烺挥手。

    “是。”

    出了中军帐,徐文朴脱去铠甲,带着手下的三个把总在操场上十圈跑。将官因为逃兵被惩戒,而且还是操场十圈跑,这样的处置在大明军队里还真是少见,不说京营,就是眼下战力最强的关宁军也经常会有逃兵出现,除了逃兵斩首,对将官不会有任何惩戒,皇太子算是开了一个先河。

    “太子爷真是进退有度、治军有方啊……”精武营主将吴襄摸着斑白的胡须轻声叹。

    他身边没有旁人,只有小襄城伯李国祯。两人年纪虽然差了许多,但李国祯是勋贵,两人又是同时奉旨到京营任职,最主要的是,两人都意识到自己被皇太子“闲置”了,虽然表面上佯装不知,但心里却多有不满。同病相怜之下,两人心思自然要比其他人亲近一些。

    经过德胜门军营之事,李国祯比过往小心了许多,他佯装没有听出吴襄语中的酸意,恭敬的道:“是呀,太子天纵英明,真乃我大明之福。”

    吴襄瞟了李国祯一眼,疑惑这位小伯公最近怎么改了性子?刚到京营的前两天,他可没少酸言酸语,难道是有什么变故吗?算了,他这年轻的伯公都能耐的住寂寞,做一个闲散提督,自己这样的老头子又有什么不可以?

    嘿嘿一笑,扶剑走了。

    等吴襄走后,李国祯脸上的笑意变成了阴沉。

    他自恃才高,一心想要建功立业,但偏偏遇上一个看不上他的皇太子,以至于怀才不遇,有志难伸。唉,时也,命也?李国祯仰头看天,眼睛里满是落寞和苦涩……

    “张家玉,你留一下。”中军帐,朱慈烺留住了赞画张家玉。

    “是。”

    张家玉站住脚步,向朱慈烺躬身行礼。

    张家玉“岭南三忠”之一,着名抗清英雄,长的帅,少小就有大略,又是举人,那日和张名振一番比试,从武力到智谋都不落下风,是一个能文能武的大才,尤其对鸳鸯阵的理解令朱慈烺眼睛一亮。朱慈烺留他在军中做赞画,一来是千金买骨,给天下读书人做榜样,二来也是想要重点培养,经过这几天,他对张家玉有了更多了解,因此想要找张家玉谈一谈。

    “元子,你对中原局势怎么看?”朱慈烺走到河南地图前。

    张家玉跟过来,英俊的脸庞上满是兴奋想不到皇太子会亲自询问他对时局的看法,到京营时间虽然不长,但京营气象却让他眼睛大亮,在他看来,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京营必然会成为一支精锐,而这一切的变化都赖于太子的抚军。太子英明啊。也因此,他投笔从戎的决心更加坚定,但为了光大门楣,明年的会试还是要参加的,不管中与不中,他都要从军跟随太子。

    张家玉朗声回答:“回殿下,流贼虽然势大,但外强中干,只要开封不失,谋划得当,三边总督孙制台、丁督师、保定杨制台和左良玉的人马,一起出击,紧密配合,定可将流贼剿灭在河南境内!”

    朱慈烺淡淡笑。

    张家玉虽然是举人,但毕竟没有上过战场,又血气方刚,所以看轻流贼一点都不奇怪。

    虽然张家玉的判断失误,但朱慈烺并不生气,反而很欣慰因为他从张家玉身上看到了文人少有的英武之气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豪迈,如果张家玉哆哆嗦嗦,唉声叹气,朱慈烺反倒是要小看他了。

    而且也不能说判断失误,因为张家玉所说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各部要紧密配合在如今情势下,这是最难达成的,不说其他,只说左良玉就不会完全听从督师丁启睿的命令。最大的军镇不能百分百服从命令,只想着保全自己的实力,想要所有军镇紧密配合,当然就是缘木求鱼了。

    “如果你是督师丁启睿的幕僚,你会如何为他出谋划策?”朱慈烺笑问。

    皇太子亲切的态度给了张家玉更多的勇气,他涨红着脸:“回殿下,其实臣最想做的不是幕僚,而是亲自上阵杀敌!不过既然殿下问,那臣以为,丁督师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练兵,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而不是跟在流贼身后,疲于奔命的救火。”

    “但他是朝廷督师,流贼肆虐,他不能不救。”朱慈烺道。

    张家玉低下头,不说了。

    虽然血气方刚,但他却也知道,有些话不是他能说,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评论的。

    “如果流贼围攻开封,你以为,朝廷该如何救援?”朱慈烺问。

    问到实际问题,张家玉回答就不如刚才那么流利了。

    不过比起那些读死书的文人,他表现已经很让朱慈烺满意了只要加以磨炼,张家玉应该可以成为一名文武兼备的名将。而历史上的张家玉也的确有过不俗的战绩。隆武元年,清将金声桓围抚州,张家玉率军驰援,十一月中旬,与清兵遭遇,张家玉埋伏诱敌,率众奋战,大败清军,歼敌五千余,解抚州之围,时称“隆武朝第一战功”。

    谈到最后,朱慈烺忽然问:“张家玉,你以为朝廷对袁崇焕当初的处置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张家玉一下就呆住了。

第308章 四大罪状

    张家玉万万没有想到皇太子会问他这个问题。

    如果没有朱慈烺的穿越,按照历史的正常轨迹运行,明年初参加会试的前期,张家玉会凭吊袁崇焕故居及鏖战旧迹,并写下了《燕市吊袁督师》诗。

    黄沙白雾皂雕旗,独赖孤臣两臂挥。

    热血作书招死士,裹疮临战立重围。

    遂令汉卒闻笳奋,共扫妖氛奏凯归。

    劳苦功高谁得似,中山何事谤书飞?

    张家玉是一个大袁粉,对袁崇焕当初的遭遇愤愤不平,因此才会写出此诗,但袁崇焕是钦案,朝廷早有定论,张家玉写这样的诗有映射圣天子,对朝廷不满之意。

    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知道张家玉的心意,所以他直接点破。

    张家玉却想不到这一点,只以为自己平常的狂妄之言被皇太子知道了,一时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而下。

    “袁崇焕有四罪。一,身为兵部尚书以及蓟辽督师,负责蓟州辽东防务,却怠忽职守,致使建虏绕道入塞;二,援兵到达之时,却遣散各路援兵,分守各地,只留关宁军独守蓟州,然建虏却从蓟州僭越而过,直达京师;三,妄杀毛文龙,导致皮岛哗变;四,私自与建虏和谈,又卖粮米给蒙古朵颜部,而朵颜部转手就给了建虏。如此四罪,袁崇焕难道不该死吗?”

    朱慈烺冷冷问。

    其实当初处死袁崇焕时,明廷给袁崇焕定了九大罪状,分别是“付托不效,专恃欺隐,以市米则资盗,以谋款则斩帅,纵敌长驱,顿兵不战,援兵四集,尽行遣散,及兵薄城下。”

    朱慈烺将其归纳成四罪。

    这四罪也是袁黑对袁崇焕的主要攻击点。

    “殿下!”张家玉噗通跪倒在地,呜咽道:“督师冤枉啊……”

    “你想要为袁崇焕平反?”朱慈烺问。

    “臣不敢……”张家玉哽咽道:“臣只是不忍看到忠臣蒙冤……”

    “冤不冤不是你说的。”朱慈烺冷冷道:“袁崇焕是钦案,朝廷已有定论,如果你再有放肆狂言,被有心之人攻讦,影响到你明年会试的大计,我也未必能帮的了你。”

    “只要督师的冤屈能够伸张,臣九死无悔……”张家玉已经满脸泪水。

    “如果你真想要替袁崇焕伸冤,那么就奋发努力,做出一番功绩来,有了功绩才会有人相信你的话,你也才有资格上书圣天子!如果袁崇焕真是冤枉的,圣天子自然会为他平反。而本宫刚才所说的四项大罪就是关键所在,如果你能找出合适的理由,并做出合理的解释,到时不消你说,本宫自会上疏为袁督师平反!如果不能,不要说圣天子,就是全天下的百姓也不会信服。”朱慈烺冷冷道。

    “臣……”张家玉抬起头。

    朱慈烺抬手打断他的话:“把你想要说的话写成条陈送到我案前,另外,私下里不得再议论此事,你是我京营赞画,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代表我呢。”

    张家玉楞了一下,随即额头冒出了冷汗---袁崇焕是钦案,自己说点不满的狂言也就罢了,如果被人误以为是皇太子指使,连累到皇太子,那他就万死莫恕了。

    “臣明白了。”

    张家玉拜伏在地,脸上的泪水和冷汗混成一片,滴在了地毡上。

    张家玉走后,朱慈烺坐在帐中静静沉思,眼神中混杂着无奈和悲伤,

    明末乱局中,明廷并非没有人才,但却都损耗掉了。熊廷弼,王在晋,袁崇焕,杨嗣昌,卢象升,郑崇俭,陈奇瑜,孙传庭,每一人都是合格的督抚大才,但这么多的人才,却没有能挽救大明的颓势。

    其中袁崇焕争议最大。

    由一个小小的知县,最终成为了一名位居二品的兵部尚书兼辽东督师,袁崇焕的才能是无可争议的,正是在他的整饬之下,辽东兵才成为边军第一精锐,但也是在他任内,建虏降服了朝鲜,解除了后顾之忧,大明对辽东的封锁之策被撬开了一道缝隙,建虏可以从朝鲜获取到一些必备的战略物资,而崇祯二年建虏入塞,袁崇焕更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尤其是蓟州僭越之事……

    “殿下,吴伟业求见。”田守信小声道。

    “哦,宣!”朱慈烺回过神来。

    ……

    校场上。

    千总徐文朴带着麾下的三个把总正呼呼狂跑。

    “总头,卑职连累你了。”把总石祥武一脸惭愧,对自己监督不严,麾下出现逃兵却连累到徐文朴一起跑圈出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徐文朴目视前方,昂着头:“屁话少说,以后给老子盯紧点,再出现逃兵就算太子殿下饶你老子也不饶你!”石祥武是他老部下,贯彻他的命令最彻底,是他手下三个把总中操练最严格的一位,士卒苦不堪言,这一次十三个逃兵,倒有一半是石祥武的部下。

    “嗯!”石祥武用力点头:“放心吧总头,再有逃兵出现,你把我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徐文朴哼了一声:“光盯着可不行,还需要有其他的办法。你们三个听好了,从明天开始,老子就搬到你们下面的营房里去住,和兵蛋子们一起操练,一起吃住!老子倒要看看,操练到底有多苦?”

    石祥武三人都是吃惊。

    “总头,不可以呀!”石祥武叫。

    “有什么不可以的,这是老子的命令!”徐文朴一声吼,加快脚步,将三个把总甩在身后。

    石祥武三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不敢再劝。

    很快,徐文朴要搬到士兵营房,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同操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营。听到这个消息,不但士兵们吃惊,连朱慈烺都感到惊讶,千总官职虽然不高,只是六品武官,但毕竟是官啊,平常训练都有优待,来回十公里的长跑可以骑马,不必像士兵们一样呼呼长跑。但徐文朴却放弃了这特权,要和小兵们一起吃住一起操练,如此士兵们操练的热情必然会提高不少。

    有徐文朴起头,不管愿意不愿意,其他千总都得跟上。

    嗯,朱慈烺很欣慰,徐文朴是一个可造之材,未来必可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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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府库见底

    徐文朴的营帐中,三个把总正在听徐文朴训话。

    徐文朴大声道:“你们听好了,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戎服甲胄就要建功立业,当日朱纯臣徐允祯总督京营时我等没有机会,就算有功劳也可能被他们吃了,现在太子殿下抚军京营正是我等的好机会!只要严格操练,奋勇杀敌,还怕太子殿下看不到吗?和兵蛋子们同起居,共操练虽然有点苦,但不趁着年轻受点苦,不在太子面前表现,混一份从龙之功,位列朝堂,还要等以后老了再后悔吗?”

    徐文朴读书虽然不多,但说话却非常有煽动性。

    石祥武三人都被鼓动了起来。

    石祥武抱拳道:“我等听总头的!”

    “错!”徐文朴压低声音,“不是听我的,是听太子殿下的!你看太子殿下将过去的编制全部打乱就知道了,太子忌讳下面的人抱团。你们要真想混一番功业,就老老实实的练兵,杀敌,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太子殿下就会带咱们出京!”

    虽然当日皇太子裁撤军官曾经说过京营要出京杀敌,造成那些世袭军官们人心惶惶,不少人选择了离职,留下的军官们也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现在听徐文朴这么说,石祥武三人就更是明白:太子不是在恫吓,是真要出京打仗了。

    出京是一个危险活,但同时却也是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如果没有校场的严格操练,就算机会真摆在面前,怕也是抓不住的。

    因为必须抓紧操练。

    “我等明白了!”石祥武三人抱拳:“谢总头指点!”

    ……

    黄昏,经过今天一天的酝酿,皇太子向朝中大臣“求字”之事,已经在京师中传了开来,百官不明白,百姓们就更是糊涂了,皇太子这是所为何来啊?开画廊吗?糊涂归糊涂,但百官却都郑重其事的在准备,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写出一副好作品。

    皇太子,大明未来的皇帝向他们求字,他们岂敢怠慢?

    而今日早朝之上,崇祯帝将皇太子要将东宫庄田分给关外撤回来的百姓之事,告诉了众臣,众臣都是感佩,纷纷赞扬皇太子的仁德。大明朝历代的皇帝皇太子,都热衷于“置办家产”,往内廷里面搜刮,却很少有人像朱慈烺这样,一下就将十万亩的庄田,贡献给国家的。

    朝臣对皇太子的溢美之词,飘荡在文华殿里久久不散,但却没有一人提出,没了这十万亩的庄田,东宫以后的开销从何而来啊?

    不是没想到,而是故意不提,原因很简单,在百官心目中,皇帝的内库可比户部的太仓库富余多了,承担东宫开销岂是问题?

    御座上,听着众臣的赞美,崇祯帝脸色却不是太好看。

    十五年了,对文官的德性,他早已经有了深刻了解,在文官们看来,你内库出钱出田是应该的,谁让这天下是你朱家的呢?但却不想,经过十几年的掏掘,内库就算是有一座金山也早已经被挖空了,太子府的十万亩庄田虽然不是太多,但却也是维持东宫开销的必要来源,没了庄田,东宫必然捉襟见肘,皇太子的吃饭穿衣说不定都是问题。

    但这些不在朝臣的考虑中。

    算了,不跟他们怄气了。

    崇祯帝摇摇头,将话题转移到筹集粮饷,剿灭流贼和防御建虏之策上。

    立刻,整个大殿就安静了下来。

    除了求字,皇太子要将十万亩庄田分给关外撤退百姓之事,也已经在京师传开了。百姓们纷纷称颂皇太子的仁德,从整顿京营,赈济灾民,到京营募兵,百官求字,短短一月之内,关于皇太子朱慈烺的新闻,一个接一个,令人目不暇接。每日在京师的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人们议论最多的就是朱慈烺,从相貌,才识,到英武之气,人们把皇太子传的神乎其神。

    乾清宫。

    王德化小声汇报朱慈烺杖毙逃兵的过程。

    崇祯帝微微点头,暗想:治军严厉,行事果决,不愧是朕的儿子啊。原本对朱慈烺治军的一些不满,一下就消退了许多。

    见崇祯帝眼角有喜色,王德化心中懊恼,但没办法,这样的大事他不敢隐瞒,也隐瞒不住,哪怕明知对太子有利,他也得据实奏报。想到李晃的三策和两计,他心思越发烦躁……

    此时朱慈烺正在头疼。

    吴伟业捧着三个账本,愁眉苦脸的站在他面前。

    粮库银库都已经见底了,赈济灾民,水利修建,加上京营三万将士的吃喝拉撒和火器盔甲厂的日夜开工,几项加起来每日消耗巨大,十万银子没半月就见底了,朱慈烺原本想要去宫中求一点,但不想宫中传来的消息,从朱纯臣和徐允祯的府中抄出的二十万多两的现银,连内库都没有入,一半运去了宁远,另一半运去湖广,充作左良玉的军饷了,最后进入内库的银子连两万两都不够。

    宫中指望不上,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但银子这东西可平白变不出来。

    朱慈烺来回踱步,想着从哪儿弄点银子救救急?

    见朱慈烺皱着眉,苦无良策,吴伟业出言献策:“殿下,事有轻重缓解,臣以为,应优先保障京营的开销,西直门的灾民可改回三日一赈,北郊的水利,也可以暂缓,等到钱粮到位再恢复也不迟。”

    朱慈烺白了他一眼。

    吓的吴伟业赶紧闭嘴。

    虽然知道吴伟业是好意,但朱慈烺还是有点不悦,西直门灾民一日一赈,是他亲口答应灾民的,这才半月多的时间,就要自毁承诺了吗?他皇太子的面子往哪搁?再者,比起京营的开销,赈济灾民花费的那点粮米,根本就是小菜一碟,京营稍微省一点,就可以省出来的。

    至于水利修建更不能停,现在是三月份,正是小麦返青,修建水利的最佳时段,如果错过了,今年的庄稼就享受不到水利工程的益处了。

    吴伟业这个人虽然有才华,写的一手好诗,做事也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但情商太低,不会揣测长官的心意,做一个事务官是合适的,但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幕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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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义卖筹款

    说到情商,吴伟业与“秦淮八艳”之一的卞玉京的故事最能证明。崇祯十六年春,吴伟业与卞玉京一见倾情,卞玉京更是手抚几案,脉脉相问:“亦有意乎?”

    美人儿当前,吴伟业却顾左右而言他,把卞玉京晾在了半空。

    卞玉京叹了一口气,从此不再提起。

    清顺治七年,在好友钱谦益的牵线下,历经坎坷的吴伟业和卞玉京重逢,但卞玉京此时已经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绝色的美人儿变成了一身黄衣的道姑,吴伟业撕心裂肺,痛悔不已。这段恋情影响了吴伟业一生,直到临死前都还念念不忘。

    今世因为朱慈烺的穿越,不知道吴伟业还没有机会见到卞玉京?但如果没有特殊的改变,吴伟业终究还是会痛悔的。

    “不,一切照常,应该支出的开销一两银子也不能削减。”朱慈烺摇头。

    “可库里只五千两银子了,京营粮米肉蛋每日开销巨大,且最近肉蛋价格一直在上涨,这五千两银子怕只能支撑三天……”吴伟业一脸焦急。

    因为京营将士的高待遇,京城每日所需的肉蛋成倍增加,供不应求之下,肉蛋价格差不多涨了一倍。

    朱慈烺沉思一下:“你去一趟顺天府衙,要周堪庚想方设法筹半个月的赈济粮出来。”

    “那半月后呢?”吴伟业眼巴巴地问。

    朱慈烺笑一下:“不用半月,三天之后就会有银子的。”

    ……

    三月十八,皇太子古玩店开张的日子。

    前门大街是京师最热闹的街道,没有之一,两侧酒楼茶肆林立,路人也接踵摩肩。而在接近十王府的最繁华地段,一座刚刚整修过的二层小楼静静地矗立着,高悬的招牌上是三个大字:微渊斋。

    从小楼开始整修之时,路过的人就在猜测小楼的用途,等到招牌挂起才明白,原本是要开古玩店。

    所谓盛世收藏,乱世收金,现在的乱世下,古玩远不如金银器物招人喜爱,不过这里是帝京,百官云集,文华所在,虽然北方各省除了大城市之外,小城市很难有古玩店生存的空间,但帝京的古玩业却没怎么受影响。在微渊斋之前,京师一共有六家比较大的古玩店,售卖的器物从唐代到元代,价值从万两银子到百两银子,生意都还可以,古玩是高端奢侈品行业,经营好了利润惊人,而运营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加上府中和宫中存有不少宝贝,所以朱慈烺才会想要开古玩店。

    微渊斋的掌柜叫张乾生,是一位在古玩业里打滚了十几年的老伙计,老成持重,又极善于侃价,田守信将他挖来,考察之后,认定可以胜任,朱慈烺相信田守信的眼光,没有干预,也不方便干预,一切都交给田守信打理。

    今天是微渊斋开业之日,上午选了一个吉时,张掌柜命伙计们放了好几大挂大鞭炮,噼里啪啦的放了老半天,烟硝散去,微渊斋早早地开门迎客。

    有好事之人进去转了一圈,出来之后连连咂舌微渊斋装修之豪华,宝贝之丰富,价钱之昂贵,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朱慈烺定下的策略,一定要抢下京师古玩的最高峰。

    货架上摆满了宋元两代精美的瓷器、各色玉器,墙上也挂了一些当代名人的字画。当然这些东西并不是微渊斋全部的藏品,真正值钱的稀世珍宝,传世名画则藏在内室,不轻易向客人展示。

    不过只展示的这些宝贝就足以体现微渊斋的强大实力了。

    微渊斋开业,鞭炮齐响之时,朱慈烺的人却不在现场,而是在皇宫。

    乾清宫。

    “义卖?”

    崇祯帝惊讶的看着自己儿子。

    “是。”

    朱慈烺为父皇解释:“儿臣想向京师的富商募捐,以解城外灾民、北郊水利、还有关外百姓撤退安置钱粮不足的困境,可如果直接向富商们募捐,以他们吝啬的性情,未必肯多出银子,估计就是五十一百两的应付,因为是募捐,朝廷无法强制,只能任由他们应付。但义卖就不同了。”

    “怎么不同?”崇祯问,他现在最关心两个问题,一个是抗虏平贼的战略,另一个就是能增加府库收入,但却不会惹起民怨的财政政策。

    “募捐没有实物,捐了就捐了,就算朝廷立碑奖励,对精打细算的商人们来说,也是一桩赔钱买卖,因此他们不愿意捐,但儿臣这一次的义卖却是有实物给他们的,那就是朝中百官的字画。我朝士农工商,虽然商人最有钱,但地位却是最低的,商人想要向官员们求字,几乎很难成功,尤其是我朝二品三品、名望卓着的大员,根本不是商人能高攀起的……”朱慈烺道。

    听到这里,崇祯帝明白了,脸色立刻就变了:“这不是把满朝百官当成街头卖字的落魄文人了吗?万万不可!”

    朱慈烺只能跪下:“父皇,为国分忧本就是臣子的本分,只要能筹到银子,不要说把他们当成落魄文人,就算是把他们当成乞丐,心忧国事的臣子也不会在意,没有银子,不能安置辽东的百姓,就算百官个个都是李白苏轼,又有什么用呢?”

    崇祯皱眉不说话,但眼神明显不同意。

    百官可以不要面子,但他做皇帝的可不能不要,百官都成落魄文人,那他不就是落魄天子吗?

    不可,不可啊。

    “父皇,儿臣估算了一下,这场义卖最少可以筹集到十万两银子。”朱慈烺道。

    “你说多少?”

    崇祯惊讶的抬起头。

    “十万两。”朱慈烺重复,他知道父皇动心了。

    崇祯将前倾的身子慢慢收回来,靠在御座上,不相信的道:“君前无戏言,你是太子,更应该为人表率。”

    筹钱的辛苦和困难他太知道了,他堂堂帝王之尊,崇祯十二年时号召勋贵富商向朝廷义捐,但反响寥寥,勋贵不是装傻就是装穷,万般无奈下,他强制向武清伯李国瑞借钱。

    为什么是武清伯?因为武清伯有钱是朝野内外皆知的事情,首富都不出响应,其他人焉会跟从?

    但没想的是,崇祯帝圣旨一下,武清伯李国瑞居然闹死闹活,不但哭天喊地的装穷,还将家俱器物拿到大街上叫卖,一副被逼的活不下去的样子,令朝廷颜面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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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卖字先生

    崇祯帝一怒之下革了李国瑞的爵位,但没想李国瑞不但是一个吝啬鬼,还是一个胆小鬼,竟然受惊吓死了。

    皇亲国戚人人自危,恰逢五皇子患病,于是宫中流言四起,说孝定太后(明神宗的母亲,李国瑞因孝定太后而封爵)已经化身为九莲菩萨,责备崇祯轻视外戚,因此要降罪于皇帝的儿子身上。不久后,五皇子就病逝了。

    崇祯帝虽然不信怪力乱神,但却也十分后悔,不但封赏李国瑞七岁的儿子李存善为侯,还将收缴的金银全部归还。

    鸡飞狗跳三个月,惹了一身的不是,最后是一场空。

    从那以后,崇祯帝再没有动过向勋贵和大臣们募捐的心思。

    而现在,皇太子只靠一些书画,只靠商人募捐就能凑到十万两?他还真是不能相信。

    “若筹不到,儿臣甘受惩处!”见崇祯帝有所心动,朱慈烺连忙趁热打铁。

    崇祯一咬牙,若真能凑能十万两,他就拼着当一回落魄天子也无妨。

    心有所动,但崇祯帝表面依然冰冷:“你如何能做到?那些商人又如何肯多出钱?”

    “除了义卖,还有拍卖!”朱慈烺解释道:“一件字画先订一个最低的价钱,公开竞拍,喜欢的买家可以反复出价,你出五百,我出六百,一直到没人出价,价高者得。”

    崇祯不是笨人,稍微一想就明白拍卖的深意了。

    人都好强,尤其是大庭广众之下,谁也不会轻易退缩。

    这关乎面子。

    到了最后,拍卖往往会演变成为两三个有钱人的意气之争,你出八百两,我出九百两。竞价成功者扬眉吐气,失败者灰头土脸,往往在下一场拍卖时还得想方设法把面子找回来,而真正渔翁得利的当然是朱慈烺。

    而且这不止关乎商人的面子,也关乎朝臣的面子。

    如果哪位朝臣的书画被拍出了几十两的低价,大庭广众之下,那位朝臣肯定没面子,而和这位大臣友好的商人肯定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一定要帮着抬价。如此一来就会增加义卖的收入,等于朝廷没有动用任何武力,就让商人们心甘情愿的掏银子了。

    朱慈烺解释完毕,静静等待崇祯帝的圣裁。

    这一次拍卖他要大搞特搞,而且拍卖的产品又是朝中百官的书画,这样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崇祯帝的,既然瞒不过,又知道自己身边有东厂探子,朱慈烺干脆先行请示。

    崇祯帝不说话,只表情严肃的看着朱慈烺--儿子的奇思妙想,再一次让他惊奇,然后他忍不住怀疑,这些点子真是儿子自己想出来的吗?联想到一场大病之后,儿子忽然变的成熟、睿智,他越发怀疑,儿子身后有人在指点。如果那人是忠臣也就罢了,如果是一个奸人,儿子岂不是要被误导?

    见父皇久不说话,朱慈烺心有忐忑,心想:难道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许久,崇祯帝叹口气:“也罢……去跟内阁的几位阁老商议一下,如果他们同意,你就去做吧。”

    朱慈烺大喜:“谢父皇。父皇,儿臣有一个请求。”

    “讲。”

    “这笔银子如何使用,儿臣想一人决断!”朱慈烺道。

    “准。”崇祯点头。太子生活节俭,每日膳食四菜一汤,这一点和他相仿,崇祯帝颇为欣慰,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太子会乱钱。东宫银子的使用不在乎京营和城外的水利工程,不论哪一个都是在为户部分忧。

    “儿臣告退。”

    从乾清宫离开,朱慈烺去往内阁班房,见到内阁四臣后,将事情简单的讲了一下。

    内阁四臣都有点目瞪口呆,但却没人敢反对。

    事情就这么定了。

    等朱慈烺走后,大学士谢升幽幽叹口气,苦笑道:“太子这是把我等当成街头的卖字先生了啊!”

    正在案后写字的次辅陈演放下毛笔,微笑道:“谢阁老所言差矣。若真能筹到十几二十万两银子,为国分忧,别说一个卖字先生,纵使到街头要饭,又有何妨?”

    谢升心中冷笑,脸上却假装尊敬,向陈演深深一礼:“阁老高义,谢升孟浪了。”

    “无妨无妨。”陈演笑着还礼。

    两位阁老彼此演戏演的和真的一样。

    首辅周延儒坐在案后铁青着脸,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拍卖百官字画之事可大可小,大了可说斯文扫地,没了朝廷的颜面,小了可说是百官甘愿义卖,无伤大雅,加上皇太子主导,皇帝又已经默认了,内阁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周延儒真正忧心的是今天刚刚收到的几封信。

    都是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写给他的,而内容无一不是反对朝廷的追逮之策,更有甚者对周延儒破口大骂,周延儒看着心惊又肉跳,江南士子的厉害,他可是深为了解的,不管追逮之策能不能成功,他江南的名声却已经臭了,一旦回乡,不知道要遭受多少人的责骂呢。

    “唉,江南要起风雨了啊……”周延儒无声的叹。

    朱慈烺前往坤宁宫见母后。

    一连数日没有进宫,周后对他甚是思念,今日早上更是派徐高到信王府传旨,要他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进宫一次。进了坤宁宫,和周后相见欢,坤兴公主更是围在他身边,赶也赶不走,还趁无人时抓住他的手,小声向他哀求。

    原来坤兴公主还想要出宫玩。

    这一回朱慈烺可不敢答应了,只一劲的装糊涂,气的坤兴公主小嘴一撅,甩开他的手,不理他了。

    定王朱慈炯拿来棋盘,要跟太子哥哥对弈。

    前世里朱慈烺对围棋就颇有研究,穿越而来之后,朱慈烺本尊残留的围棋意念让他受益匪浅,棋艺精进不少,但跟定王朱慈炯一对弈,他却吃了一惊--别看他这个弟弟腼腆害羞,不怎么说话,但在围棋之上却是大开大合,大杀大伐,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上来的三板斧几乎让他顶不住,幸亏他棋艺精进,否则还真要败下阵来。

    周后坐在旁边看,对两兄弟的对弈不干涉,一会看朱慈烺笑,又一会看朱慈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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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兄弟对弈

    一局弈罢,朱慈烺胜。

    定王朱慈炯不服输,又来第二局。

    两局下来,朱慈烺对弟弟的棋风渐渐有所了解。

    杀伐果断,极喜欢冒险,但却缺少大局观,常常为了小处的纠葛而忘记了整个大局的得失。

    朱慈烺两局侥幸都赢了。

    定王朱慈炯涨红着脸,难过的都快要哭了。

    这还真出乎朱慈烺的意料,没想到定王这么在意棋局的输赢。

    周后没好气白了朱慈烺一眼,像是在说也不知道让着点你弟弟。

    朱慈烺也想让的,但实在是让不了,因为两人棋艺相差无几,只要稍让一子,他就必输无疑。

    不知道什么时候,坤兴公主回来了,又粘到朱慈烺的身边,扯着朱慈烺的袖子,撅着小嘴,大眼睛眨啊眨的,满满地都是哀求。

    唉。

    朱慈烺心软了,趁着母后不注意,在她耳边小声道:“好了,别闹了,我会想办法的。”

    坤兴公主这才笑了,不过她却也不轻易相信,伸了伸小手指,又瞪瞪眼,意思是说话不算数我可不会放过你!

    从坤宁宫离开时,朱慈烺脸上带着笑,心情无比轻松,在这个即将要山崩地裂的乱世里,只有家的温暖、父母姊妹的亲情,才能让他暂时忘记危机的临近。

    ……

    “拍卖?”

    听到皇太子的命令,吴伟业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朱慈烺纠正:“不是拍卖,是义卖。照我说的去准备吧。”

    “可是殿下……”吴伟业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提醒:“在王府是不是有点不妥?”

    朱慈烺打断他的话:“没什么不妥的。下去吧。”

    “是。”吴伟业只能听命。

    下午,京师有钱的富商大贾们都接到了太子府的通知,三天后的上午,皇太子将会在王府后花园召见他们,有要事和他们相商,望他们准时抵达。

    轰。

    如同是一颗深水炸弹在水池里炸响,整个京师都轰动了。

    大明朝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三百年来,从来没有皇太子单独召见商人的先例,而且还是在太子府。

    若不是来通报的人是东宫太监,并有锦衣卫相随,富商们都还以为是遇上了骗子呢。

    “怎么办?去不去?”

    “废话,能不去吗?不去你等着太子爷派锦衣卫提你呢!再说了,那可是皇太子府啊,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进去走一遭,如今太子爷请咱们,咱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的?”

    “可我怕去无好去,见无好见啊。”先一人忧心的道。

    “你就是想太多了,不就是募捐吗?捐个五十一百两的,到太子府转一遭,见一见太子爷,难道不值吗?”后一人看的比较远。

    听到这里,先一人下定决心:“那就去!反正最多一百两,多了绝对不捐。”

    富商骚动的同时,文官们却有点错乱了。

    皇太子这又是要搞哪一出啊?刚跟百官求字,现在又召见商人,感觉皇太子每天忙忙碌碌,新闻不断,一点空闲都不给别人。虽然说大明朝并没有皇太子不能见商人的祖制,但这么大规模的接见,而且还是在太子府,总觉得有点不妥。

    如果御史言官们还在朝,肯定会为此大作文章,甚至掀起一场风波也未可知,但现在“台垣”都已经空了,空有素材,但却也没人能做出文章。

    御史是道官,给事中是科官,故而言官也被合称为科道官。又因为御史为台,六科为垣,所以也称为“台垣”。

    当然了,言官们不在,但清流还在,当天晚上就有清流奋笔疾书写奏疏,对太子行为表示不满,第二日送到朝中,却发现根本没人理,聪明的朝臣已经意识到皇帝和内阁知道的比他们还早些,甚至可能本就是皇帝的授意。没有回过味的朝臣不依不饶,又继续写第二道奏疏,还有人将启本投到了东宫,劝诫皇太子不可孟浪。只是东宫不是皇宫,没有通政司这种专门负责传递奏疏,上传下达的机构。这些启本送到王府之后就杳无音信了,太子压根不会看。

    三日后上午,信王府前的大街上车水马龙,全京师的有钱人无一缺席,都准时准点的来到了信王府。府门大开,在武襄左卫和锦衣卫的引导下,富商们分成两列,鱼贯进入信王府。

    第一次来到太子府,大部分富商都兴奋不已,只有一少部分人忧心重重,他们知道,皇太子如此兴师动众,绝对不是五十一百两银子就能打发的,联想到皇太子最近一系列的动作,这些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今日恐怕是要大出血了。

    信王府的后花园方圆有十里,朱慈烺原本计划要在中间修一个练兵场,两侧是武襄左卫的营房,营房此时正在修建,但练兵场却暂时停了下来,倒不是朱慈烺改了主意,而是因为人手不足。

    虽然没有整修为练兵场,不过原本的那些奇花异草都已经被铲除干净了,假山奇石也都被移走,中间一大片光秃秃的地此时摆了一百多张桌子,富商们进入之后,各寻座位坐下。见皇太子的后花园居然是这般荒凉的样子,比自家的后院都不如,富商们又失望又惊奇,更惊奇的是,在场所的两边都摆了特制的木架子,而在木架之上还悬有字画。

    皇太子久久不出现,只有下人们上了一杯茶,富商们坐着无聊,又见武襄左卫和锦衣卫对自己的行动不限制,于是纷纷站起来,观赏木架上的那些字画。

    “咦?是工部魏部堂的墨宝。”有人惊奇。

    那边的惊奇声就更大:“啊,是首辅周老大人的手迹!”

    “啊,刑部徐大人的……”

    惊奇之声不断,然后富商们都明白了--前些日子听说皇太子向文武百官求字,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些虽然品级不够,但却是字画名家的官员也收到了太子求字的帖子,眼前看到的,应该就是了。

    能成为富商的人几乎没有白丁,多多少少都是懂一点诗文,能鉴赏字画的。反正也闲着没事,于是就纷纷点评了起来。严格来说并不是点评,而是拍马屁。

    “魏部堂的字太好了,这瘦金体,啧啧,都赶上宋徽宗了。”

    “首辅周大人的字最漂亮,不比颜真卿逊色。”

    当然了,一些默不作声的狡猾富商隐隐已经猜到,皇太子肯定不是请他们来鉴赏字画的,此间布置一定是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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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四大商帮

    “当!”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忽然听见一声锣声。

    富商们都扭头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正北前方的大木台子上,站了一位满脸微笑的绯袍太监,而在绯袍太监身边立着一个大木架,木架上悬着一面铜锣,刚才的锣声,就是绯袍太监用手中的缠着红布的木缒敲响的。

    “是东宫典玺田公公!”有认识的商人小声道。

    “诸位请坐,咱家有几句话要跟各位说。”田守信提高声调,满脸微笑的道。

    富商们连忙回归座位。

    同一时间,朱慈烺在左庶子吴伟业和小太监唐亮的陪同下登上了御园旁边的小阁楼,一边品茶,一边注视场中的动静。

    徽商、晋商、老牌的浙商和后起之秀的潮商,另外还有京师本地的巨商,有名有姓的有钱人基本都到场了。京师是天下汇通之地,各地商人在京师都有常驻代表。几大商之中,属徽商人数最多,明末的徽商不止经营食盐生铁粮米,最重要的是把持了一项新兴的,前途无量的行业,那就是钱庄。

    后世里虽然是晋商的钱庄最有名,但明末时期,晋商最在行的还是将关内物资贩卖给蒙古建虏人,钱庄这样的轻巧生意,是建虏入关之后才许给他们的。

    此时的钱庄被徽商独霸,浙商也有涉猎,不过规模比较小。

    朱慈烺扫了一眼,看到了徽商中最有名、最有钱,也是在京徽商领袖的蔡其昌。

    面容清瘦,布衣长衫,看起来不像商人,倒像是个儒者,年纪约在六十岁左右,胡须都白了,此时正端着茶碗,不动声色的慢啜,对木架上的字画好像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兴趣。

    徽商以他为中心,圈圈绕绕的坐满了六张大桌。

    蔡其昌身边不远处是晋商田生兰。

    田生兰是山西八大商家之一,虽然总体生意比不上范家和王家,但在京师的买卖却是超过其他七大家的,因此他也是唯一一个常驻京师的晋商,为了生意,他还将女儿许给了工部尚书魏藻德,至于出塞入塞,和蒙古建虏人交往的晋商传统生意,由他弟弟田生义在打理。

    这是朱慈烺第一次见到田生兰,五十多岁的胖子,一脸笑,满脸和气,穿着朴素,乍看像是一个普通百姓。但如果论身家之丰厚,场中恐怕没有几人能比过他。

    由田生兰忍不住想到了西山小煤窑:田生兰究竟贿赂了周延儒多少银子,才能令周延儒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他隐瞒徐允祯西山煤窑之事?照西山煤窑的价值和周延儒的胃口,恐怕得一万两银子以上吧?

    朱慈烺压下心中的怒意:小不忍乱大谋,让他们再逍遥一段时间吧。

    目光扫过田生兰,最后看向在京浙商领袖王青林。

    浙商主营丝绸粮米,虽然不如钱庄生意容易,但却也是利润丰厚。

    王青林面色发黄,身穿蓝色粗布长衫,小胡须,此时正满脸微笑的同几个潮商商人拱手,他是浙商领袖,近些年浙商在北方,尤其是京畿一代的生意并不是太顺利,因此王青林奔前跑后,一直在江北各省奔波,满脸风霜,四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倒像是五十岁的人。

    最后是潮商。

    潮商是后起之秀,经营项目比较杂,从丝、绸、茶、米到生铁,都有涉猎,但他们得益最多的却是出海,也就是走私,虽然朝廷严令禁止,并屡屡打击,但却并没有影响到潮商的生意。不过最有钱的潮商不在京师,而在是广州,今天到场的几个潮商,都是一些没有名气的小商人。

    至于京师本地的商人,大部分都是田产丰厚、商铺众多的世家子弟,真要论财力,远远不如其他外地商家。

    朱慈烺扫过一圈,心中已然有数。

    京师有钱的商人几乎全到了,能不能筹集到预定的银两,就看田守信的煽情功夫了。

    站在朱慈烺身后的吴伟业却是忧心忡忡,一来他对“拍卖大会”的效果有所怀疑,他不觉得奸商们会慷慨解囊;二来皇太子在太子府举办“拍卖大会”是把自己做小了,堂堂大明储君,应该坐在东宫之中,学习求贤纳谏、阅武崇文、治国安邦的为君之道,而不是每天忙前忙后,为了一些银白之物而绞尽脑汁,甚至是将太子府变成了商人云集的拍卖场!

    这是户部的职责啊。

    孟浪,荒唐啊。

    如果依照吴伟业过去的性子,他一定会劝阻皇太子,但经过了这么多事,尤其是皇太子抚军京营,在京营大刀阔斧的整顿,令京营气象一新之后,吴伟业对自己坚持的某些信念渐渐有所动摇,同时也对性情大变的皇太子产生了巨大的敬畏,以至于他不敢再在皇太子面前轻易发表反对意见了。

    吴伟业忍不住轻轻叹口气。

    东宫左庶子这个职位,真不好做啊。

    “今日招待不周,诸位不要介意。”木台上的田守信已经开始讲话。

    富商们知道戏来了,脸上都紧张,心中却想:怕是要募捐了,嘿嘿,任你说得再好,只要咱捂紧了钱袋子,还怕你皇太子硬抢么?

    大明虽然没有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律令,但华夏早在汉唐就已经形成了皇帝也不能随意抄家灭门的文明,连蒙元皇帝都乖乖遵从,除非是有罪名,否则即使是皇帝剥夺百姓财产的权力。富商们愿意纳捐是体恤朝廷,不愿意是本分,谁也强迫不得。

    如果强迫,必被千夫所指。

    “相信大家都已经听说了,太子殿下在城外开设粥厂,赈济灾民,又修缮北郊的水利沟渠,一旦完成,受惠的不只是京营的三十万亩官田,所经区域的农田以后就不会再受旱涝之苦,收入最少提高两成,另外殿下将会把蓟州的十万亩庄田,分给关外撤退而来的百姓,凡此种种,无不是太子殿下体恤百姓,爱民如子的仁德。”田守信大声道。

    “太子仁善!”有富商不失时机地带头歌颂,一时响应无数。

    田守信微笑,等“歌颂”平息下去之后,继续大声道:“然这些事都耗费巨大,尤其是北郊的水利,没有十万两银子是不可能完成的,还有关外百姓的安置,灾民的赈济,都需要充足的钱粮,奈何现在朝廷财政困难,难以拨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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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无商不奸

    和刚才的满场歌颂不同,这会变鸦雀无声了。

    富商们都暗想:赈灾修水利都是朝廷应该做的,跟我们诉苦有什么用?哼,皇帝宫中那么多的银钱舍不得出,却要搜刮我们这些商人,唉,商人就是倒霉啊。

    田守信目视全场,语重心长:“太子殿下苦无良策,因此不得不向各位求助。”

    目光所及的地方,所有富商都低下了头--这世上,除了割肉就数出钱疼,虽然每个人都明白,今天既然来到了太子府,多多少少肯定是要捐一点的,但却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奸商!”

    阁楼上,吴伟业轻轻叹口气。

    朱慈烺不动声色。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

    一片静寂中,忽然有一人起身说道:“赈灾是善事,兴修水利和安置辽东百姓更是善中之善,佛祖有言,人溺我溺,人悲我苦,善行虽小,亦是有光,我微渊斋愿捐五百两!”

    所有富商都是心中一颤,循着声音看过去,有人认识,有人不认识,认识的小声念出他的名字,原来站起说话的是新进开业,在京师掀起不少讨论,声名大振的古玩店微渊斋的掌柜张乾生!

    张乾生是京师人,古玩界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底细,张乾生根本没有财力开微渊斋,他不过就是一个管事的掌柜,背后的店主才是真正的有钱人,从开业到今天,很多人都猜测张乾生的老板会是谁?不过没一人能猜准,今天被太子召见,那位老板没有来,只是代理的张乾生居然一口就敢替老板捐五百两银子,这魄力还真是不小啊。

    田守信望向张乾生,假装不认识,笑问:“这位是……”

    “草民微渊斋掌柜张乾生,愿为太子殿下分忧解难,捐银五百两。”张乾生恭敬回答。

    “好,张掌柜赤诚可鉴,咱家替太子殿下谢你了,以后但有生意往来,王府必优先微渊斋!”田守信微笑勉励。

    “谢公公。”张乾生躬身。

    田守信看向其他商人。

    没有人响应,富商们都低头不语--五十一两百也就算了,但一开口就是五百两,他们还真是心疼。另外,中国人一直信奉财不外露的真理,商人们更是如此,不管多有钱,面对官府的募捐,永远都要假装出穷兮兮的可怜相,谁知道还没有下一次?

    因此对微渊斋掌柜张乾生的“自告奋勇”,他们心中都很是不满--你出什么风头?这不是把我们都害了吗?

    田守信环视一圈,见无人响应,心中愤怒,但脸上却依然笑眯眯:“张掌柜愿意带头纳捐,咱家很是欣慰,不过今日之募捐跟往日有所不同。”

    商人们不说话,心中却冷笑:能有什么不同,不还是掏银子吗?

    “往日募捐,大伙捐了银子,却什么也得不到,太子殿下体谅大家,因此今日募捐只要是愿意出银者,不但会得到太子府的赞誉,而且这些字画……”田守信手一指:“也可以任大家挑选,就算是奖励大家为国分忧的忠心吧。”

    先静寂了一下,然后轰的一声,就像是开了锅,富商们嗡嗡地议论起来,脸上都带着兴奋---早听说咱们这位皇太子聪慧高远,经常有别出心裁的想法和看法,就算过去不信,今日也是信了。过去纳捐可是什么都没有,只能得官老爷的几句表扬,等交了钱,出了门,立刻就对你变了脸色。

    今日纳捐不但有太子府的赞誉,还能得到朝中各位大人的字画。不说其他,只说其中几位书画名家的作品最少就价值两百两,中过状元的几位大人,如首辅周延儒,工部魏藻德的作品不说官职,只看他们的状元身份,价值也在两百两以上,再算上官职,首辅周延儒的墨宝起码价值一千两。

    太子府的赞誉,虽然不是皇太子亲笔所书,但肯定也是詹事府的高才所作(吴伟业写的),加上太子府的红色大印,值一百两应该不成问题。

    如果捐个三五百两,就能得到太子府的赞誉和周延儒的字,即得了好处,又博取到了纳捐的好名声,那不是一桩稳赚不陪的买卖吗?

    商人们心思活络,立刻就将利弊分析了个清楚。

    “草民愿捐五百两。”有商人站起来。

    “草民也捐!”

    唯恐周延儒的行书被其他人抢先,商人们争先恐后站起来,嚷嚷着要纳捐。

    田守信抬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然后继续道:“大家也看到了,现场字画有限,不可能人人有份,厚此薄彼不是太子殿下所为,因此咱家就帮太子想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拍卖,场中字画,价高者得。”

    “拍卖?”富商们惊奇。

    田守信将规则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在座的富商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拍卖的深意了,纷纷交头接耳,嗡嗡地议论,虽然有老谋深算、狡猾如狐者觉得这是一个陷阱,最好不要参与,但大部分的富商都还是接受了。

    “咱家再重申一遍,所拍银两都会用于城外灾民赈济、北郊水利和辽东百姓的安置,太子爷会定期公布账薄,给大家一个公正。”田守信道。

    富商们都点头,但却没有人相信--银子交给官家,官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们这些商人哪有置喙的权力?

    知道他们不信,田守信也不再多说,直接宣布拍卖会开始。

    整个拍卖形式和现代的拍卖会完全一样,参拍字画按照作者的官职和艺术水平,由低到高,依次上台,并且将由詹事府一位官员负责鼓吹其艺术水平和价值所在。

    原本朱慈烺想要用吴伟业的,但想想吴伟业脸皮薄,不善于说假话,做拍卖官还真不合适,于是就另选他人。

    “起拍价一百两!”田守信宣布。照他本来的意思,最少应该两百两,因为只太子府的赞誉,就值一百两,但朱慈烺却不这么认为,拍卖会能否达到预期的目标,气氛是否热烈是一个很关键的因素,因此他宁愿降低起拍价,只为了让更多的人参与竞标。人多了,兴奋了,出价不知不觉就豪气了。

    朱慈烺不担心商人们赖账,敢在太子府赖账,得先想想自己脖子上有几个脑袋?再者,在场的人都是京师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丢不起那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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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一官一价

    首先被拍卖的是几位官职不到四品,但却是书画名家的官员的作品。其中就有吴伟业的作品。不止吴伟业,詹事府有名的官员,包括书画大家王铎都为今天的拍卖会贡献了作品。

    “田公公,草民有一问。”有一商人举手。

    “讲。”田守信笑眯眯。

    “只要拍到了,不管价钱几何,都会有太子殿下的赞誉,是吗?”商人问。

    “是。”田守信很肯定的点头:“哪怕是最低价成交,太子殿下的赞誉和所拍的字画,都会一并送到各位的府上。”

    这一下,富商们都吃了定心丸。

    “一百零一两。”

    “一百一十两。”

    ……

    竞拍者非常踊跃,叫价声此起彼伏,不过前三副字画的最后成交的价钱却都不到两百两--果然是无商不奸。虽然田守信一直在忽悠,但商人们的钱袋子却依然捂得很紧,并没有因为气氛热烈而激动。两百两买一副朝臣的字画和太子府的赞誉,一点都不亏。

    吴伟业脸色微微尴尬,他的作品只拍一百九十两,连两百两都不到,其实不奇怪,吴伟业的诗词字画虽然在士子之中很有名气,但商人们没有太多的艺术欣赏品味,他们更看重的是官员的品级和影响力。

    朱慈烺主意到了吴伟业脸上的尴尬,心说这样也好,让吴梅村知道一下自己在普通人心目中的地位,省的他再眼高手低,总是一副怀才不遇的委屈样。

    随着字画的陆续挂出和官员品级的增加,拍出的价钱逐渐在提高。

    等到顺天府尹周堪庚的作品被挂上去之后,拍卖价达到了一个高点,八百两。

    顺天府尹是京师的父母官,在场很多富商都跟他有交情,这点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吴伟业露出忿忿之色,周堪庚虽然是顺天府尹,但其字只是中等,比吴伟业差远了。“有眼无珠,不识货啊。”吴伟业连连摇头,又委屈又愤懑,为那个拍下周堪庚作品的小浙商感到不值。

    “成交!”锣声响起,田守信带头鼓掌,木台边的小太监们一起鼓噪,每一个成功的竞买家都如同是状元一样,被田守信念出台甫,接受众人祝贺的目光,更有两名专门负责的小太监将一张写有拍品编号,证明拍卖成功的硬皮信笺,恭恭敬敬地送到竞买者面前。

    宰相门前七品官,东宫太监都是服侍皇太子的,富商们平常巴结都来不及,何曾受过这样的礼遇?

    有此一次,这一生也值了。

    除了一些老谋深算的没有动作之外,大部分商人都被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开始大胆出价了,尤其是一些有竞争关系的商人,更是相互加价拆台,绝不能看见对手出风头,这一来一去,不知不觉中又将价钱抬高了不少。

    但并不是每一个大官都拍出了高价,左副都御史的方岳贡的行书就是一个例外,几轮下来,居然只拍了四百六十两银子。

    县官不如现管,虽然在品级和地位上方岳贡超过顺天府尹周堪庚,但在商人的心目中,一个不打交道的左副都御史的重要性,远远不如顺天府尹。

    接下来的高峰是工部尚书魏藻德的山水画。

    拍了一千五百两。

    魏藻德状元出身,年纪轻轻就成为工部尚书,工部是除户部之外跟商人打交道最多的衙门,因此魏藻德的字画颇受欢迎,出价的商人尤其多。

    最终得拍的是京师本地的一位商家。

    吴伟业就更是忿然了,若论诗词,这几位大人没一个能比上他,但拍出的价钱却超过他十倍。“我吴梅村就这么不值钱吗?”

    接下来,六部尚书和几个侍郎的作品都拍出了不错的价钱,尤其是几个做过地方督抚,未来有可能会入阁的人选,如蒋德璟吴甡等人,他们的作品都受到追捧,最后都超过了一千两。等到了内阁四臣时,竞价更激烈,价钱也就更高了,陈演拍了两千三百两,谢升也两千两,魏造乘差一点,一千六百两。

    不知不觉,只剩下最后一副没有被拍卖的作品了,那就是首辅周延儒的行书。

    阁楼上,吴伟业由忿然渐渐变成了兴奋--他终于是回归了自己左庶子的角色,今日拍卖不就是为了筹集银子吗?只要有人愿意出银子,管他字画水平呢?

    朱慈烺微微苦笑---大明商人的冷静程度超过他想象,现在的收入比他预料的数字低了不少。这帮奸商,一个比一个奸,条件都这么优惠了,却依然没有人愿意出高价!

    拍卖中,小太监唐亮拿着笔墨,每拍卖一笔就在册子上记下数字,同时拨动算盘--到现在为止,虽然场中气氛很热烈,但一共只拍了六万多两银子,距离朱慈烺的目标十万两还差一半呢。

    “这是首辅周阁老的大作,所书的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阁老笔法古拙,其字严而不拘,逸而不外,冠绝占今,鲜有俦匹……”木台上,田守信身边的东宫官员大肆吹捧周延儒的书法。

    其实不用吹,哪怕周延儒写的是一堆狗屎,只看他二十多岁高中状元,两度为首辅,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经历就足以让商人们掏银子了。

    “两千两!”

    “两千六百两!”

    “四千两!”

    周延儒的名号果然不同,商人们出价踊跃,连一直不动如山的徽商领袖蔡其昌也出价了,而且一张口就是四千两,超过前一位的一倍。

    蔡其昌一出价,现场就鸦雀无声了。

    蔡其昌财力雄厚,又是徽商领袖,辈分在那摆着呢,在场的还真没有几人敢跟他争。

    田守信却不能见这种寂静,大声的鼓动:“还有出价的没?这可是周阁老的墨宝,只此一次,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各位千万不要错过!”

    一片寂静中,听见有一人道:“四千一百两!”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

    原来是浙商王青林。

    和蔡其昌一样,王青林一直默默,不管台上的作品是谁,众人拍的多热烈,他都不参与,但等到周延儒的行书挂起,蔡其昌出价之后,他却忽然举起了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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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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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介绍:
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