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崇祯十五年TXT下载崇祯十五年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6章 朝廷颜面

    “儿臣给父皇请安。”进到暖阁,朱慈烺跪下给崇祯帝行礼。

    崇祯帝正低头看着案子上的河南地图,头也不抬的说:“还知道回来?”

    声音冰冷。

    朱慈烺小心回答:“儿臣抵达蓟州之后,忽然想起了曹变蛟将军,忍不住想要去祭奠他,事先没有向父皇禀告,还望父皇恕罪。”

    崇祯帝不说话,也没有让朱慈烺起身,皱着眉头的把案子上的河南地图完完整整的又看了一遍,这才冷冷道:“你能想到去祭奠忠臣,很好,但任何事情都是有规制的,不可以随性乱来,你身为储君,就更是应该铭记。今日你是太子,可以随意的在外面逗留,等你日后继承大统,难道也要到处乱逛吗?”

    朱慈烺连忙叩首:“儿臣岂敢?儿臣愿永远做父皇的儿臣。”又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你有何罪?”崇祯帝还是不抬头。

    朱慈烺没有隐瞒,将自己故意支开王铎和吴伟业,不上早课的事情全部坦白,而且丝毫不辩解,并不说自己早期因为头晕,后期因为京营军务,所以对先生们的早课有所懈怠。

    崇祯帝脸色稍有和缓。

    他最不喜欢就是臣工们言辞狡辩,对儿子也一样,知错能认才是好臣子、好儿子。

    “知错就好,你是储君,阅武崇文,学习治国理政,研读皇明祖训,敬畏祖宗之法,意识为君责任的重大,是你必走之路,京营抚军虽然重要,但为君之道更是重要,你绝不可有丝毫懈怠。”

    崇祯帝抬起头,深深望向儿子,目光非常严厉。

    朱慈烺吃了一惊,因为崇祯帝脸色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就好像又是几天几夜没有休息了。

    朱慈烺的心,像是被什么抽了一下,猛的就缩成了一团,父子之间的真挚情感排山倒海而来,压也压不住,鼻子一酸,深深拜道:“父皇的教诲,儿臣永记在心,但请父皇千万保证龙体,流贼虽然破了归德,但只要固守开封,保山西河北无忧,中原局势就依然在朝廷的掌握中,等到孙传庭练兵完成,左良玉出湖广,刘泽清出山东,孙传庭率秦兵袭后,杨文岳统保定山西兵压顶,四路大军齐出,闯贼覆灭不过就是旦夕间。”

    这番安慰的话,朱慈烺自己是不信的,但没有办法,为了解崇祯的忧虑,他只能昧着“良心”说谎。

    崇祯帝却一点都没有为太子的苦心感动,他冷冷看着太子:“这些话陈新甲和吴甡已经说过了,朕不想再听!朕也不觉得流贼会乖乖待在河南,等着朕去围剿他们!”

    顿了顿,声音忽然变的愤懑:“今日不说兵事,只说你的事。王铎和吴伟业不堪重用,朕为你撤换了他们,黄道周和马世奇如果不能用,朕还会撤,这天下的风雨,你终究是要担得,功过黑白你必须能分清楚,如此方有可能才为一代明君,你要记住,有些事情可以改,但有些事情绝不能怀疑。一旦怀疑,不但损及朝廷颜面,也会令天下人无所适从!”

    “……”朱慈烺微微心惊,他知道崇祯帝意有所指,更从崇祯帝的语气中听到了某种肃杀之气,隐隐地只有上一次他请求起用孙传庭时,崇祯帝勃然大怒之时才有这种气息存在,虽然不如上一次强烈,但朱慈烺还是感到不安。

    他不明白父皇的意思。

    什么叫不能怀疑,什么叫损及朝廷颜面?

    崇祯帝却不解释,只摆手,冷冷道:“下去吧。”

    “是,儿臣告退。”

    朱慈烺惊疑的退下。

    他到蓟州安抚辽东撤退的军民百姓,本是此行的重点,但父皇却一个字都没有问,就好像他在蓟州的所作所为,父皇都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一样,这让朱慈烺忐忑,虽然他知道自己身边有东厂探子,但东厂探子不可能知道他所有,有些事情还需亲自向父皇禀告才对,但父皇却不问……

    朱慈烺心中的疑虑更多。

    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崇祯帝微微叹口气,疲惫的闭上眼睛。

    恍惚中,他又回到了崇祯元年,正坐在黄极殿上,那个广东蛮子,慷慨激昂的站在殿中讲话……

    照旧是内监秦方把朱慈烺送到乾清宫门口,不同的是,今日秦方书中捧着一些旧文档,双手呈到朱慈烺的面前。

    朱慈烺打开了看。

    原来是当日审理袁崇焕的旧档。

    然后他立刻明白了。

    怪不得父皇说有些事绝不能怀疑,一旦怀疑了就会损及朝廷颜面呢。原来指的是袁崇焕案。

    想来是董朝甫和张家玉的事情已经为父皇所知,从他们两人同情甚至是要为袁崇焕伸冤的态度中,父皇怀疑自己对袁崇焕有什么想法,因此今日的脸色才会这么难看。

    朱慈烺额头忽然有冷汗。

    他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大意了,或者是疏忽了崇祯帝对袁崇焕案的敏感度。崇祯帝或可容许朝臣和士子们对袁案说三道四,但绝不会容忍太子对袁案有所怀疑,因此才会把当日审理的旧档交给他,意思是你自己看吧,你父皇我当时的处置并没有错误!

    但朱慈烺的冷汗并不是因为崇祯帝的责怪和不满。

    而是他意识到,他对身边的东厂探子再不能纵容了,或者说必须加快步子将其找出来了,不然事事都被捅到父皇那里,而自己以后出格的地方恐怕会越来越多,如果事事都惹崇祯帝不满,那他抚军京营的位置怕是会不保啊。

    想到此,朱慈烺再不犹豫,双手捧着旧档,三步并两步的返回乾清宫,进到暖阁,在崇祯帝面前跪下:“儿臣并没有想为袁崇焕翻案,儿臣使用张家玉和董朝甫,只是怜惜他们的才能,在儿臣眼里,只有有才能的部下和没有没有才能的部下,绝不会因为他们对某件事的立场,而对他们另眼相待,父皇明鉴。”

    崇祯帝又在看河南地图,头也不抬的说:“袁崇焕的部下,能人还是有不少的,你用董朝甫没有错,张家玉是广东人,他为袁崇焕说话倒也正常,那些旧档并不是给你看的,而是给他们看的,朕要让他们知道,袁崇焕证据确凿,朕绝没有错杀!”

    越说越激动,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地都冒了出来。

    崇祯极重视名誉,他绝不能允许自己背上残害忠良的“昏君”名义,因此他才会为袁崇焕的事情大动肝火。

第277章 夜巡京营

    父皇激动的表情让朱慈烺微微心惊,连忙叩首:“儿臣明白了,儿臣必交给他们看,让他们心服口服!”

    “口服是肯定的,但心服却未必。”崇祯帝平静了一下心情,冷冷道:“因此袁崇焕的人可以用,但不宜大用。”

    “儿臣遵旨。”

    “下去吧。”

    朱慈烺缓步退出,额头有冷汗,心中有侥幸,幸亏自己是太子,是崇祯帝的儿子,如果换成一般的督抚大臣,只这一条罪名估计就要被罢官了。从今以后,必须吸取教训,这样的错误可不能再犯了。

    从乾清宫离开,朱慈烺去往坤宁宫。

    一路暗暗琢磨,父皇对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此清楚,身边的东厂暗探究竟会是谁?

    心有想,意有动,目光忍不住就扫了一圈跟在自己身边的侍者和侍卫。典玺田守信、小太监唐亮、几个近身的锦衣卫,至于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和小将佟定方,两人并没有进宫,而是在宫门外等候。

    眼前的人,都是信得过的亲信,即便那几个锦衣卫都是李若链精心挑选,绝无任何疑点的老部下,所以朱慈烺实在想不出,他们中间有谁会是东厂暗探?

    见到周后和坤兴公主时,朱慈烺心情才轻松起来。

    崇祯帝没有问,但周后却详细问了他蓟州之行的经过。末了轻轻叹息:“你把田庄都给了辽东百姓,以后你东宫的开销可怎么办?”

    朱慈烺笑:“母后勿忧,儿臣有古玩店呢,听田守信说,短短半月,已经进账一万多两银子了,这还只是刚开始,以后生意会越来越好。”

    “好什么好?你一个国本,却逼得要去开古玩店……”周后眼眶又红了。

    听太子哥哥去了蓟州,坤兴公主羡慕不已,拉着朱慈烺问东问西,有些问题朱慈烺实在是回答不上来,只好胡编乱造,坤兴公主却听的极为认真,秀丽的小脸蛋上满满地都是向往。

    从皇宫离开时,天已经快黑了,也幸亏天快黑了,不然坤兴公主不会放他走。

    “殿下。”

    一离开皇宫大门,朱慈烺就急不可耐的翻身上马,向德胜门军营而去。

    这个时间点,在城外大校场操练的三万京营将士已经回城了,朱慈烺想要看这十一天他们操练效果如何,各营各将有没有懈怠?为了制造“突然性”,朱慈烺轻车简从,只带了田守信和佟定方两人在前,宗俊泰带着众侍卫远远在后,直扑德胜门军营。

    正是晚饭时间,一到军营门口,就闻到了炖肉的香气。

    “炖肉?”

    佟定方有点不敢相信。明军待遇低,伙食差,即使是待遇最好的辽东军,一年也吃不了几次肉,田守信朝他笑:“小将军不必惊讶,自从殿下抚军京营之后,我精武营将士每三天就可以吃一顿肉。”

    佟定方道:“那得很多银子啊。”

    田守信深意点头:“是啊,所以殿下才不得不另想办法。”

    太子拍卖字画一事已经传遍天下,佟定方当然是知道的,不过他少年心性,倒没觉得太子卖画有什么不堪,反倒是觉得有趣,望着前面的太子,越发的佩服了---也就是太子,换他人谁能想出拍卖字画的妙招,短时间之内凑到二十万两银子?

    “什么人?啊……”正思量间,就听见营门上卫兵喝问,等到看清是太子殿下,吓的连忙开门迎接。

    自从抚军京营之后,朱慈烺就定下规定,凡他检查,无有命令,营门卫兵不得向里面通报,违令者斩,因此营门卫兵除了迎接,并不敢向里面通报,直到朱慈烺出现在千总们的餐桌前,众将才知道太子到了。

    张家玉,徐文朴,杨轩,魏闯,还有另外的三位千总,徐文海,刘廷训和耿彦波,见到一张张熟悉的脸,朱慈烺心情大好,正好没有吃晚饭呢,于是就在餐桌边坐下来,陪千总们一起吃。千总们都已经习惯了,小将佟定方却是第一次见,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大明以文制武,不要说太子,就是巡抚知府也没有屈尊跟武人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的先例啊。

    一边吃一边聊,在增进感情的同时,朱慈烺对自己离开这十几天精武营的操练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

    一切都很平稳,虽然太子不在,但没人敢懈怠,张家玉讲解操练鸳鸯阵,杨轩和魏闯两人操练火枪,其他几个千总也都各司其职,老将董朝甫带着挑选出来的一百斥候兵,往山中操练去了--合格精锐的斥候兵在军营中是练不出来的,非野训不可,这是董朝甫的原话。

    唯一有点松懈的可能是小伯公李国祯和老总镇吴襄的战术课,太子在时,他们两人战战兢兢,不敢取巧,太子不在,他两人多多少少的都有点偷懒。

    对这两个“老师”,朱慈烺是不满意的,但没办法,现今情况下,他找不到比他们两人更合适的人,比他们两人高明的人多的是,但都不宜请到精武营做老师。

    从精武营离开时,已经快九点了,回到王府朱慈烺令田守信给佟定方在府中安排住处。对佟定方,朱慈烺暂时不打算让他领兵,而是要将他留在身边,多领悟多学习,时机成熟再派到军中。

    “李若链来了。”田守信小声报。

    “传。”

    李若链汇报了两件事,第一,萧汉俊两天前已经离京前往山西河南了,身边只带了一个戒嗔和尚,临行前告诉李若链,说他明着撒了五千两银子,但暗地里却收买了不少的人心,其中有不少是勋贵大臣家里的下人,短时间没有帮助,但时间长了必然会有效果。

    另外,山西河南陕西的任务他一定会完成,请太子殿下放心。

    李若链将信将疑,不过因为有太子的命令,所以他对萧汉俊的行为并不干涉,只是把东厂之事告知萧汉俊,要他小心谨慎,千万不要被东厂逮到什么把柄。萧汉俊听了却不在意,甚至嘲笑东厂只是一群窝在京城的酒囊饭桶之辈,根本不会对他有什么威胁。

    李若链将萧汉俊的话,原原本本的讲给朱慈烺听。

第278章 若链密报

    真是一个狂生!

    朱慈烺皱眉,对萧汉俊的能力,他是认可的,但如此高调,却让他隐隐有点担心。

    毕竟军情司是一个必须低调的单位。

    “臣已经查清楚了,萧汉俊和戒嗔和尚没有任何关系,戒嗔甚至都没有听过萧汉俊的名字,也没有见过萧汉俊的人,那日臣将戒嗔和尚从刑部大狱换出,交到萧汉俊手中时,直接问他原因,他却不肯明示,只说以后我就会知道。而戒嗔和尚死里逃生,竟然神情不变,只是一个劲的要酒喝,看起来也不是一般人物,据庙里的老和尚说,戒嗔是他四年前从山涧中救下来的,当时戒嗔浑身是伤,好像是失足掉下了山崖,老和尚问他来历,他不肯多说,伤好之后就拜老和尚为师,成了庙里的和尚。不过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臣却听出了他的陕西口音。”李若链道。

    “你是说,他是陕西人?”朱慈烺问。

    李若链点头:“是的。”

    朱慈烺沉思:“那戒嗔和尚有没有发入职誓言?”

    军情司规定,入军情司需发入职誓言。

    “没。”李若链摇头:“萧汉俊说,戒嗔和尚只做一件事,做完这件事他就自由,因此不必加入军情司。”

    朱慈烺疑惑重重,不过还是选择相信萧汉俊:“知道了,说第二件事吧。

    “左懋第和方正化在扬州清查两淮盐运使的贪官污吏,第一批抄家的银两已经运到通州,明日就可以入京师。”李若链道。

    “哦。一共抄到了多少?”朱慈烺一下就来了兴致。

    他现在最想听到的就是有关钱的消息,尤其是入项。

    “拾万两,珠宝玉器若干。”李若链答。

    朱慈烺皱眉:“这么少?”

    盐官肥的流油,清查两淮盐运的贪官污吏,不说一百万两,起码也应该清出个三五十万两,没想到只有区区十万两,左懋第和方正化都不是贪墨之人,由此可知,两人在扬州应该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以至于抄家的效果不如预期。

    “是。”李若链回答:“两淮盐运使冯导研家中抄出四万两,监盐太监杨显名的府中抄过五万两,另外的几个小吏家中一共抄过一万两……”

    朱慈烺皱着眉头。

    事情肯定是不对的,两淮盐运不可能只有这么一丁点的银子。

    “奏疏呢?左懋第没有上奏疏吗?”朱慈烺问。

    “上了,自从两淮查盐,左懋第五日一奏疏,最新的一份奏疏是昨日到京的。”

    “呀……”朱慈烺想不住想要拍脑门,他疏忽了,如果他知道消息,到内阁去查看,肯定能见到左懋第的奏疏,由此也就能知道左懋第在扬州遇到了什么困难。

    也怪自己在内阁中没有人手,否则这样的大事一定会禀告于他。

    李若链从怀中取出两张信笺,双手呈送到朱慈烺的案头:“这是臣找机会抄录的左懋第奏疏的副本,但不是昨日,而是七天前的一份奏疏。”

    朱慈烺连忙拿起来看,庆幸多亏有李若链,不然恐怕明日才能看到这份奏疏。

    烛火跳动。

    朱慈烺看完了奏疏,脸色越发凝重。

    左懋第和方正化扬州之行,果然是极不顺利,虽然拿下了两淮盐运使和监盐太监,但却遭到了整个扬州官场,甚至是整个南直隶官场的抵制,这种抵制不只是大官,而是连衙门里的小吏都对他们两人使绊子。

    方正化一怒杀了几个人,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官员也就罢了,想不到市面上的商人,也对他们两人抵触的很,想要把商人找来,询问盐市的情况,但没有一个说实话。

    处处碰壁,举步维艰之下,只抄到十万两的银子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但左懋第并没有被吓退,在奏疏的最后他发下誓言,不查清两淮盐运的舞弊,绝不回京!

    朱慈烺放下奏疏,心中的火焰慢慢在扑腾。

    南直隶官场好大的胆子,居然连衔有圣命的钦差大臣都不放在眼里,都敢在背后使绊子,由此可知,江南吏治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不能让这种局面再持续下去,江南是大明税赋的根本,盐政又是治国四策中的起手之策,必须快刀斩乱麻,给左懋第支持,清剿江南官场!

    这是朱慈烺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但很快,他就知道不可能,别说他只是一个待位的储君,在行政上没有任何权力,就算是坐在龙椅上的父皇,面对江南官场,面对扬州盐运,恐怕也不敢兴起雷霆之怒。

    “内阁怎么说?”朱慈烺问。

    “尚没有决议。”李若链回。

    朱慈烺苦笑。

    “另外,臣将殿下身边的人,又详细的调查了一遍,但没有发现疑点。”李若链低下头,一脸惭愧。

    不意外,东厂探子不是那么好查的。

    “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朱慈烺温言安慰。

    李若链拜了一拜:“臣明日一早就离京,萧汉俊说,他会在黄河边的风陵渡口和臣会面。”

    “一路小心。”

    “臣告退。”

    李若链走后,朱慈烺想着两淮盐运,江南官场,越想越是疑窦,两淮盐运使驻节扬州,而现在的淮扬巡抚是漕运总督史可法兼任的,史可法虽然名过其实,不是力挽狂澜的将相之才,但他廉洁和气节却是不容置疑的,有他在,扬州官场不应该沦落到给“钦差大臣”使绊子的地步啊?难道身为淮扬巡抚的史可法控制不了扬州官场吗?

    再拿起左懋第奏疏看,发现左懋第一个字也没有提到史可法和淮扬巡抚衙门。

    朱慈烺想不明白。

    只叹自己对官场的枝枝节节,还是不太了解,明天得找一个明白人问问。

    放下奏疏,正准备休息,小太监唐亮忽然来报,说火器厂刘公公求见。朱慈烺大喜,他知道一定是火器厂有进展了,因为他曾经说过,只要火器厂有进展,不管是何时,哪怕是深更半夜,只要他人在京师,就要立刻通知他。

    “快传!”

    刘若愚走进殿中:“奴婢刘若愚……”

    朱慈烺打断他的话:“刘公公不必多礼,快告诉本宫,火器厂有何进展?”

第279章 遂发枪成

    刘若愚抬起头,声音低沉但却压不住心中的激动:“回殿下,第一支遂发火枪,已经造出来了。”

    朱慈烺跳起来,直奔火器厂。

    他心中的激动无法形容,他等一天已经等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他连睡觉都在想着遂发火枪,有遂发枪才能有接下来的一切,没有遂发枪,他建军练军,短时间将精武营改造成一支精锐,扭转朱仙镇之战和建虏入塞的计划就会落空。

    可以说,遂发枪是一切的一切。

    但自从毕懋康到火器厂后,朱慈烺一次也没有视察过,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想给毕懋康和刘若愚添加太多的压力。

    任何科学技术的进步都需要时间的积累和经验的总结,配以平心静气、按部就班、一丝不苟的严谨态度,任何心浮气躁,拔苗助长,都不易于技术的进步和发展。

    因此朱慈烺一直都忍着。

    今日他终于可以放开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朱慈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火器厂。

    火器厂灯火通明。

    毕懋康,宋应星,连同他们两人的几个子侄正在门前恭候,

    原本,朱慈烺为毕懋康安排了住宅,但毕老爷子很少回家,一直住在火器厂里没日没夜的研究遂发枪。灯笼光亮下,他双眼里满是血丝,不知道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不过精神看起来尚好。

    宋应星还是那般清瘦,不过眼圈也微微发黑,看来也是有段时间没好好休息了。

    朱慈烺心中感动,不等二人叩拜,就急忙下马箭步上前,一手托住一人的臂:“两位免礼!”

    进入火器厂,朱慈烺直奔右边的那一处大宅院,那是火器厂的研发部,所有

    新产品包括遂发枪和手榴弹都在大院中进行最初的实验和组装,大院门口不但有挎刀的火器厂守卫,还有两个锦衣卫日夜驻守,任何人不经允许靠近大院,都格杀勿论。

    “殿下。”

    毕懋康亲手将制造出来的第一支遂发枪交到朱慈烺的手中。

    虽然西洋精铁还没有送到京师,但时不待我,朱慈烺派人在京师各大商铺搜集到了十几斤,全部交给毕懋康以制造燧发枪机的主弹簧。经过一个多月的实验和折腾,终于做出了第一支样品。

    其实遂发枪和火绳枪整体结构并不差多少,遂发枪更精细一点,而铳管和枪床是可以通用的,不同的是点火装置,火绳枪是蛇口压火绳,遂发枪则是改成了击锤砸火石,简单讲,遂发枪的基本结构如同是一个打火机,利用火石撞击产生火花,引燃火药,进而将子弹从枪膛之中推射出去。

    遂发枪的设计和制造都不是难题,难点在于主弹簧的制造。

    弹簧有力才能产生足够的击打力,也才能产生火花,但弹簧不是随便能造的,不说现在,就说到了清中期,弹簧也是一个新鲜玩意,毕懋康这一个多月以来,折腾的就是弹簧,虽然他早知道,弹簧需用西洋精铁制作,但实际制造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如前世里山寨西方的小玩意一样,看起来一模一样,但使用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弹簧两个要求,一个是有力,另一个是耐用。

    为了达到这两个要求,毕懋康这一月以来,将几十斤的西洋精铁熔了造,造了熔,最初之时,他改变钢丝的粗细,缠绕的角度,想尽各种办法,但却始终做不出合格的弹簧,不是弹力不够,就是容易折断,又或者太过粗糙,无法在遂发枪上使用,直到无计可施的时候,他才猛然想起了太子的叮嘱。

    对于弹簧的制造,从一开始朱慈烺就不敢轻忽,他把自己脑子里关于弹簧的一些记忆一股脑的全写在了几张大纸上,交给毕懋康--只恨他前世是一个历史爱好者,对五金机械没有涉猎,对弹簧的了解只有这么多了。

    毕懋康虽然是恭恭敬敬地接了,但并没有太在意,也没有太仔细看,他并不觉得太子对弹簧的了解会超过自己,直到陷入困境时,他才将太子的叮嘱拿出来看,然后越看越觉得有道理,尤其是太子提出,弹簧有两种缠绕办法,一种热缠,一种冷缠,方法不同,弹簧的弹力和耐力也随之不同,朱慈烺不能肯定遂发枪使用哪种弹簧更好,他提出方法,希望毕懋康具体试验。

    朱慈烺的条子令毕懋康茅塞顿开。

    很快,他就做了十几个不同的钢弹簧,又试着用了冷缠,高温淬火,中温回后,最后终于造出一个弹力大小合适,并且最为耐用的样品。

    激动狂喜的同时,毕懋康对太子的博学,又佩服又感激,同时也有点自责,如果早点重视太子的建议,也许早就把弹簧造出来了。

    在制造弹簧的同时,遂发枪其他的各个零件都已经按他的图纸,铸造出了不少,第一支遂发枪顺利的组装,不过惊喜之余,另一个问题也随之以来。

    那就是如何将所有的弹簧都做到大小一致,性能一致,保障了大规模生产出来的弹簧能装配到任何一支遂发枪上?

    虽然兵杖局火器厂拥有天下最好的匠人,将弹簧做的大小一致并不是做不到,不过那样一来,速度就无法保证,估计一个月也做不到多少,虽然太子没有说,但毕懋康却能感觉到太子对遂发枪的急迫。

    正当毕懋康又陷入困境之时,宋应星将一个小机械送到了他的眼前。

    缠弹簧机。

    原型是中国南方编织丝绸所用的木制的一种小机械,名曰缠丝机,一柄木把,一边摇一边缠丝,宋应星的《天工造物》里有记载,宋应星稍微一改装,由木制变成铁制,用来缠弹簧,极为合适。

    因为是机器缠,所以缠出来的弹簧不会有太大的差异,可以装配到任何一支遂发枪上。

    这当然也是朱慈烺的安排。

    同时这也是朱慈烺要把宋应星和毕懋康都安排在火器厂研发部的原因,宋应星和毕懋康都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技术人才,都有专门的著述,将他们两人安排在一起,相互探讨,互通有无,绝对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280章 火枪量产

    宋应星现在肩负三个任务,第一是京郊的水利工程,第二是新型农作物的推广,第三是水里锤锻机的研发。京郊的水利工程已经进入正途,有工部的两个主事主持,他已经不必每天都到现场了,新型农作物的推广正在编写书籍,最后一项水利锤锻机的研发,是他近期工作的重点,而在这间隙,他为毕懋康改造出了一台缠弹簧机。

    到此,弹簧制造才算是成功。

    毕懋康对遂发枪有长期的研究,又有宋应星这样的机械达人,两者相加才有今日的效果,否则还真不能这么短的时间里造出合格适用的弹簧。

    “好铳!”

    朱慈烺端着遂发枪爱不释手,手指叩动扳机,啪啪,弹力不大不小正合适,而且可以清楚的看到火石碰撞火门溅起的火星。

    只空枪不行,还需要看实弹。

    朱慈烺要亲自试枪,众人连忙劝阻。

    “刘公公,这是你火器厂出产的第一支遂发枪,难道你对它没有信心吗?”

    “毕先生,你是遂发枪发明者,难道你认为它会炸膛吗?”

    朱慈烺连续两问,又笑道:“如果本宫连一支遂发枪都不能驾驭,未来又岂能驾驭天下?”

    但刘若愚、毕懋康和宋应星却仍然不同意太子试枪,三人带着火器厂的官吏跪成一片,拼死拦阻。如果军中的将官,朱慈烺早就严词训斥了,但面对两位老先生,他却不能强来。

    转头向后看了一眼,朱慈烺将手中的遂发枪交给一人:“佟定方,你来!”。

    “哦……”

    小将佟定方没想到太子会令自己试枪,虽然他在辽东接触过不少火器,也使用过火绳枪,不过他对火绳枪的评价并不高,一来装弹太慢,一发子弹还没有打出去呢,敌人就贴到脸上了;二来威力不大,无法击穿建虏的重甲;三来他少小学习弓箭,是神射手,弓箭在手中如同是长了眼睛,想射哪就射哪,有如此本事,自然对火器就不那么重视,平常自然也就不太喜欢使用火器。

    朱慈烺像是知道他对火器的轻视,所以要令他试枪。

    佟定方双手接过遂发枪。

    毕懋康的侄子毕登瀚帮着装好火药。

    四周火把通明。

    佟定方举枪瞄准。

    “砰!”

    一声枪响,没有击中木靶,铅弹擦着木耙飞过去了,将对面的墙壁打的火星四溅。

    虽然没有中的,但现场众人却都已经感受到了遂发枪的威力了。

    改进了火药配方,用了新式的火药,枪膛打造又严格要求,而且照皇太子的建议,配备了新式的更接近于现代步枪的枪托,稳定性更好,后座力更容易被吸收,如此一来,士兵更容易操作。

    没有打中木耙,佟定方闹了一个大红脸,他是射箭手,百步之内从没有脱靶的时候,何况鸟铳的木靶远比弓箭的环靶更长更宽,想不到却“丢人”了。

    “毕登瀚,你来一发。”

    朱慈烺看了佟定方一眼,深意一笑,又令毕登瀚试枪。

    作为毕懋康的侄子,每天都在琢磨遂发枪,毕登瀚对遂发枪的熟悉程度不在叔叔之下。得了太子的命令,他熟练的装好火药,举起枪,稍微一瞄,砰的一声,八十步外的木靶被打的粉碎。

    “好。”众人齐声叫好。

    佟定方脸更红了,他是武将,但想不到在鸟铳的使用上竟然不如火器厂的一个文官,实在是丢人啊,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鸟铳练好了,免得下次再丢人

    亲眼见到遂发枪,又问了遂发枪的产量之后,朱慈烺心情大好。

    自从毕懋康到了火器厂后,火器厂就停止了火绳枪的生产,只专心打造铳管并依照毕懋康的图纸,铸造遂发枪的各个零件,三千多名工匠,连续加班一个月,到今日已经铸造出了足够三千支鸟铳使用的零件,铳管也打造了将近一千五百支(平均一天能打造五十支),接下来就是大批量的装配生产了。

    照刘若愚的估算,到五月初,火器厂一共可以生产三千支的遂发火铳。

    精武营现在有九千精锐,照朱慈烺的谋划,其中要有四千名的火枪兵,再配上神机营一千火炮兵和三千营的一千余骑兵,未来这一万一千人将是决战开封的主力。

    所以鸟铳一定要足额配备,但朱慈烺也知道,照火器厂现在的产能,两月的时间生产三千支鸟铳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如果一劲催促,质量难免就会有所松懈,因此朱慈烺没有催促,只点头赞许。

    朱慈烺对毕懋康和宋应星道:“遂发鸟铳对我大明至关重要,明日我就上疏圣天子,为两位先生请功!”

    得了太子的夸奖,两位老先生都是激动。但不是为了功名,而是为了感恩。

    他们两人都六十多了,到他们这个年纪,对功名利禄早已经没有太多的奢望了。

    他两人一生仕途坎坷,几起几伏,毕懋康更是在家闲居将近十年,穷困潦倒,若非太子青睐,不要说为朝廷立功,恐怕连温饱也是问题,如今在火器厂发挥长才,报效朝廷,做出的成绩能被太子肯定,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荣宠了,如果再被圣天子肯定,他们两人就死而无憾了。

    “还有刘公公你,你也是大功一件!”朱慈烺又看向老太监刘若愚。

    在太子和两位老先生交谈之时,刘若愚站在一边,沟壑纵横的老脸满是平静,听到太子的夸奖,惶恐的躬身。

    遂发枪成了,朱慈烺谋划的另一件利器手榴弹呢?

    其实手榴弹七天前就已经成了,但因为太子殿下不在京师,所以刘若愚还来得及禀报。

    三个黑漆漆的的带有龟纹、圆柱形的、一掌可握的手榴弹放在桌上,下方有一根清楚的引线。

    朱慈烺抓起来掂了一下。

    刘若愚还好,田守信却是紧张的屏住了呼吸。

    这黑乎乎的家伙可是一个危险品,如果在太子手中出了什么意外,在场的人可都万死莫恕。

    朱慈烺掂了两下觉得还好,抓手实在,份量大约在三斤左右,比现代手榴弹重了差不多三倍,没办法,在火药不纯的情况下,要达到一定的威力,只能加大重量,增加火药量。

    不过三斤重的大铁蛋子,肯定是扔不了多远的,临阵遇敌时,只能近距离的使用。同时士兵也携带不了多少,一人只能携带一颗。

第281章 李岩其人

    即便如此,这也已经是超前的发明了,想到那种敌人千军万马冲来,我军一阵手榴弹,将之炸的七零八落、血肉横飞的场面,朱慈烺就激动无比。

    “威力如何?”

    朱慈烺转看刘若愚,眼睛里有藏不住的兴奋。

    “回殿下,杀伤距离约在三到四步,绑在狗身上可炸得血肉横飞。”刘若愚回答。

    三到四步,比之现代手榴弹的威力实在是差的太远,不过在这个时代应该已经足够了。

    狗能被炸的血肉横飞,披着盔甲的人就算不血肉横飞,估计也难逃一死。

    “很好,但质量一定要保证。”朱慈烺提出重要关键

    “是,奴婢必竭尽全力。”刘若愚躬身。

    朱慈烺点头,仰望夜空:“今日太晚了,明日到城外大校场,本宫亲眼看威力如何?另,凡参加研发的工匠,每人赏纹银十两,骨干工匠赏二十两。”

    “遵命。”刘若愚躬身。

    “另外几项可有进展?”朱慈烺问。除了遂发枪和手榴弹,火器厂还担负着铁脱硫、铅弹光滑等科目的研发,

    刘若愚摇头:“奴婢惭愧,这几项尚没有进展。”

    虽有失望,但朱慈烺仍然勉励道:“不着急,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簇可就,本宫有耐心,你对匠人们更要有耐心,不可太过于催促。”

    “奴婢明白。”

    从火器厂离开时,朱慈烺心情好极了,应该说,这是他穿越以来心情最好的一个夜晚,因为他的逆转大业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已经是深夜10点多,街道上没有一个人,也没有灯光,两名锦衣卫提着灯笼在前引路,众人在后随行,夜风清凉,暗夜静寂,马蹄踩在青石板街面上发出清脆响。

    佟定方闷闷不乐,他一直在为脱靶射击而惭愧,跟在朱慈烺身后,有点无精打采。

    朱慈烺看他一眼,笑:“镇远,想什么呢你?”

    佟定方字镇远。

    “回殿下,臣什么也没有想。”佟定方赶紧抬起头。

    朱慈烺笑道:“还惭愧呢。其实鸟铳比弓箭容易的多,只要你用心学习,以你的能力,不超一个月,就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鸟铳手。所以努力吧,本宫希望你早日成为弓箭和鸟铳的双英!”

    得了太子的鼓励,佟定方脸色一下就涨红,在马上抱拳施礼:“臣明白了,臣必努力!”

    朱慈烺微微点头,对佟定方他是非常看好的。

    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十一点了,朱慈烺原本已经困的不行,想要睡觉了,但一份新到的塘报,却让他的心又提了起来---流贼正在商丘城中搜捕商丘县令梁以樟和侯家公子侯方域……

    河南商丘城。

    熊熊大火从晚上一直燃烧到次日上午,终于是渐渐熄灭了,但整个商丘城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烬,临近中午时,闯军的一名年轻将领带着几个亲随登上了昨夜战斗最激烈的西城门,遇见的闯军士卒都喊他“李公子”。

    原来是李岩。

    李岩原名李信,河南开封府杞县人,天启丁卯年举人。有功名的举人投靠流贼,在明末是极其少有的事情,偏偏李自成账下就有两个,一个是号称智多星的牛金星,另一个就是李岩了。

    李信是官宦后代,因为行侠仗义,常常周济穷人,在杞县名声极好,百姓都称他为“李公子”。崇祯十二年河南大旱,他劝说县令暂停征税,并开仓赈灾,但县令哪有余粮赈灾?结果灾民哗变,抢劫城中富户,并推举“李公子”为他们的首领。

    彼时的李岩并没有反叛朝廷之心,他被灾民推举为首领后,吓的三魂出窍,一方面竭力自清,另一方面则劝说灾民放下武器,但不等他成功劝说,州府的平乱大军就已经赶到了,一班乌合之众的灾民,哪里是官军的对手?灾民被击溃,李岩本人也被投入大狱,等候朝廷的处置。

    原本李岩以为自己必死,但不想一股蒙面人忽然袭击了大狱,将他从狱中救了出来。

    却是红娘子。

    事到如今,李岩不反也不行了,于是他和红娘子便反出杞县,投奔李自成去了。

    到今日,已经有两年时间了,这两年中李岩为李自成出谋划策,贡献了不少好点子,极得李自成的信任。而这次围攻归德,就是出自他的谋划。

    攻取归德府并不是为了占领城池,而是为了夺取城中的财物和粮米,同时也是清除开封府的外围屏障,将开封府彻彻底底的变成一座豫北的一座孤城,为接下来攻取开封府打下坚实的基础。

    现在归德府已经被攻陷,李岩站在城楼上,望着满城的残垣断壁,脸上却一点喜色都没有。

    二十万大军潜行百里,围攻了五天,最后却只得到了一座空城,实在是得不偿失。闯军在中原流窜作战多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今天这样,攻取一座大城,但却一无所获的情况呢。历来各地的官员最多就是焚烧府库,从来没有出现过城中富户也被同时焚烧的情况。

    原因很简单,明代官员大部分都出自士绅,焚烧士绅的财产,等于是在同自己的同类为敌,何况这是内战不是外战,官员们天生都有一种城中百姓是本官保护的对象,本官如果焚烧百姓的财物,又跟城外的流贼有什么区别呢?

    正是因为如此,流贼每每攻下一座城池,都得获得大量补给。

    不能说官员不对,只能说时势使然。

    但今日的商丘却是一个特例。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商丘知县梁以樟和侯家公子侯方域,梁以樟也就罢了,但侯方域的出现却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李岩不只是李自成的谋士,更负责闯军的“情搜”,是闯军的情报负责人,在围攻商丘城的十天前,他就派了大量的奸细潜入商丘,掌握商丘守军的一举一动,最初得到的情报都还正常,一切都在掌握中,但等到侯方域回到商丘后,情况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侯家举家逃亡山东。

    侯家是豫东的名门望族,过去几年从未离开过商丘,侯家的逃亡对城中富户有极强的示范。

第282章 情报头子

    李岩是情报负责人,对情报的细微之处非常敏感,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如果城中富户都效仿侯家,携带钱粮逃亡山东,闯军夺取城中钱财,以为攻取开封城军资的图谋就会落空。

    所以李岩立刻禀告李自成,并提出建议,提前攻取商丘城。

    于是,李自成的流贼大军提前两天出现在商丘城下。

    如果只是这样,闯军仍会大有所获,毕竟大部分的富户都还没有逃出商丘。

    但没想到,就在商丘守军支持不住,城池即将被攻破之时,城中各地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不只是归德府衙,连沈家宋家,甚至是侯府之中都燃起了大火,等到闯军入城,完全控制了商丘四门之后,城中大火已然是不可收拾……

    进城的第一时间,李自成就下令搜捕商丘知县梁以樟。

    作为闯军的最高指挥者,他清楚知道商丘城只所以能坚守四天的原因,那个能文能武,往来调度,射的一手好箭的狗官实在是太可恶了,他一定不能放过,不然无以警告其他官府的守军。

    而作为情报负责人,李岩却对侯方域更有兴趣,他清楚知道,商丘城全城的大火,跟侯府家丁有莫大的关系,另外,侯方域是明末四大公子,声明远扬,虽然从了流贼,但李岩骨子里还是一个读书人,他非常想见一见侯方域,想知道名闻遐迩的四大公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但惊奇的是,商丘知县梁以樟和侯方域竟然失踪了,闯军士兵在城中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两人的踪迹,更神器的是,梁以樟的家人居然也失踪了,在商丘城被流贼大军围困,四门水泄不通的情况下,他们是不可能逃出商丘城中,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依然躲藏在城中。

    一声令下,闯军在城中展开了更严密、更残酷的搜捕。

    “梁以樟无论死活,但一定不能伤害侯方域!”这不是李岩,而是李自成的命令。

    李自成虽然没有枭雄的远见,但却有一定的枭雄谋略,他清楚知道归德侯家和左良玉的关系,如果侯方域有什么闪失,惹怒了侯家,那跟侯家关系匪浅的左良玉肯定也会受到影响。

    李自成倒不是怕左良玉,虽然在这之前,他跟左良玉交手败多胜少,但随着交手的增加,他对左良玉的作战和个人行事风格也越来越了解。左良玉这个人重小节而轻大义,只因为侯恂对他有提携之恩,就对归德侯家尊崇备至,每过归德,他都会亲到侯府拜见侯家老爷子,也就是侯恂的父亲,如果归德侯家受到伤害,以左良玉的性子,一定会发下毒誓为侯家报仇,日后在开封战场相见,如果左良玉决意死拼,李自成没有信心战胜之,因此他才要使用这种小伎俩,用尊重侯家的方式给左良玉传递一个信息:对左大帅您,我李自成是很尊敬的,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是不要两败俱伤的好。

    以左良玉的脾气,一定会笑纳这个“面子”。就像是在襄城一样。

    而随着搜捕,城中百姓都遭了秧。

    粮米被焚烧一空,闯军几乎是一无所获,这二十万人吃喝拉撒,每天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说流贼,就是充当炮灰的那些“饥民”,也把攻进商丘城,就能吃到白面馍馍,当成了攻城的最大动力,现在愿望落空,别说白面馍馍了,连稀饭都没有,失望渐渐演变成了愤怒---既然富户没有了,那就抢城中百姓吧。

    李岩站在城楼上,耳朵里清楚听到了城中百姓的哭喊。

    然后他脸色越来越凝重。

    除了城中百姓的苦难让他不忍之外,另一件让他心烦意乱的事情是,红娘子已经走了三个月了,照计划最晚应该于十天前返回河南,但直到今日却一直都没有消息。

    难道是出意外了?

    李岩心情烦躁。

    此去京师之行,是李岩“情报网”计划的重要一环,在他看来,若想了解官军动向,早日完成扫除苛政、救民水火的目标,在朱家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建立一面情报网,将朱家皇帝还有朝廷内阁的最新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到闯王李自成的面前,是最为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去年年底,红娘子秘密去往京师,去联系一位可以为闯军提供秘密情报的朝廷大员。

    红娘子卖艺出身,有一身好武艺,李岩又从军中选拔了十几个忠心耿耿,武艺高强的老兵相随--虽然很危险,但为了闯王的大业,为了支持李岩的计划,红娘子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因为此行太过凶险,所以李岩和她有约定,不管成不成,有没有效果,三月之后都必须回到河南,红娘子答应了。

    到今日,三月时间的约定已经过去了二十天,红娘子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李岩忍不住担心。

    脚步声打断他的优思,抬头看,原来是亲兵队长也就是他的弟弟李茂急匆匆的上了城楼。

    “哥。”李茂抱拳禀报:“所有和侯府有关的人都抓来了。”

    李茂今年二十多岁,长的虎头虎脑,和李岩一点都不像,两人同父异母,李茂是妾室所生,不过这一点都不影响两人的兄弟情感,从小到大,李茂最佩服的就是自己的哥哥。当日李岩反出杞县,全家族都反对,唯有李茂坚定不移的站在哥哥身边。

    “不过……”李茂忽然又支支吾吾。

    “怎么了?”李岩问。

    “闯王可是有严令,不得伤害侯府任何人,违令者,军法从事。”李茂担心的道:“咱们把侯府的人都捉来,如果让闯王知道了可怎么办?”

    李岩淡淡一笑:“侯府家人早就已经逃出商丘,家中的老宅也已经被一把火烧成了精光,城中哪还有什么侯府的人?再者,我也未必要伤害他们,走,带我去见他们。”

    对李自成的心思,李岩了解的很,所谓“不得伤害侯府任何人,违令者,军法从事”不过是一句场面话,是说给左良玉听的,真正的侯府人早已经逃亡山东,留在城中的唯有一个侯方域,如果能找到侯方域,将其交到李自成面前,绝对是大功一件,如果因此伤害了一些侯家的远方亲戚,闯王是绝对不会在意的。

第283章 踪迹显露

    六十多个人,有老有少,都是曾经侍候过侯家,或者跟侯家沾亲带故的老人--侯家全家都逃亡了山东,家中女眷和仆人一个不剩,但眼前的这些亲朋故友却是带不走的。

    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码成一个金字塔,摆在桌子上,十几名手持大刀,面露凶光的闯兵站在桌旁。

    “提供侯方域线索的,赏银一百两。”

    “知情不报者,斩!”

    李茂大声宣讲“坦白吃肉,抗拒杀头”的道理。

    李岩则是冷冷审视着眼前这些可怜兮兮的人,从中找寻着可能知道一些情况、但却隐瞒不报的知情者。

    “将军啊,我等实在是不知道啊……”

    六十多个人跪在地上,一个个哆嗦的像是风雨中的树叶。

    李茂看向李岩。

    李岩点头。

    接下来,现场六十多人被单独审理。

    和刚才不同,现在六十多人面对的不再是银两和大刀,而是皮鞭和夹子了。

    啊啊啊,惨叫中从四周汇集到李岩的耳朵里。

    李岩脸色冷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早日实现除旧布新,救民于水火的伟业,严刑讯问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李岩一直在等。

    他坚信,如果这些侯家的亲朋故友都不能提供有用的线索,那全城的大搜捕就更是不可能找出侯方域和梁以樟了。以“烧粮”的手腕和果决来看,对手一早就预备好了退路,岂是一个预料中的全城大搜捕就能找到的?

    终于,在轮番拷打之下,一个侯家的亲朋提供了一个线索,就在侯方域返回商丘,安排侯府家人逃亡山东的那一晚,侯方域居然在深夜乔装改扮悄悄去见了一个人。一个跟侯府身家地位完全不相当,平日和侯府素无往来的老哑巴,作为侯家亲朋的他正好看见,心中奇怪,不过却也没有多想,现在在皮鞭和夹子之下,也不管有用没用,一股脑的全说出来了。

    李岩眉毛一跳,他知道自己想要的线索终于是出现了。

    立刻,李岩点了五百兵,直扑那个老哑巴的家中。

    包围宅子,军士撞破柴门,直接冲了进去。

    听到动静的老哑巴惊慌的从破屋中跑了出来,两个兵丁冲上去,将他按倒在地,但他是一个哑巴,无论兵丁怎么讯问,他都是呀呀呀呀,指手画脚的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李岩环视院子,又望一眼就在隔壁街道,相邻并不远的侯府废墟,心中越发认定这里就是侯方域和梁以樟的藏身地!

    “搜!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李岩喝令。

    “是!”

    很快,掩藏在乱柴之下的那个石板被找到了。

    见秘密暴露,老哑巴急的啊啊乱叫,要跟闯军士兵拼命,一名闯兵从刀把狠狠砸在他的后脑,老哑巴满头是血,直接晕死过去。

    闯兵将柴房里的柴禾全部搬空,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将石板掀了起来。

    一条黝黑的甬道出现在面前。

    李茂拎着刀,立刻就要带人往下冲,李岩却拦住了弟弟,蹲在甬道口,对着里面的人高声道:“梁县令,侯公子,他们两位不要再躲了,还是出来见一见这朗朗乾坤吧!”

    ……

    京师。

    清晨。

    朱慈烺直奔大校场。

    在外的十几天,他最最担心的就是京营的操练,虽然每日里都会收到京营简报,但纸面上的文字总是不如亲在现场来的亲切和真实。

    众将在营门口列队迎接。

    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和京营迎风招展的飞龙大旗,朱慈烺心情大好。进入中军帐,听各将的简报,又巡视各营实际操练的情况,基本表示满意,最后对跟在身边的李国祯和吴襄道:“此次蓟州之行,本宫耽搁了不少时间,全赖小伯公和老总镇坐镇京营,实在是辛苦两位了。守信,回头将母后赐给本宫的那一斤狮峰龙井,分成两份,送到小伯公和老总镇的府上。”

    “是。”田守信躬身。

    李国祯和吴襄却是受宠若惊,连忙跪倒谢恩,狮峰龙井可是贡品,一年也没有几斤,太子送他们一斤那是天大的荣宠啊。

    “两位平身,本宫常有琐事,不能常驻军中,军中事务两位要多上点心,但有成绩,本宫是不会忘记两位的。”朱慈烺淡淡笑,既是褒奖也是提醒。

    李国祯和吴襄都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立刻,两人额头就冒出了丝丝冷汗。

    太子不在期间,两人对于军中课程颇有应付,太子明显是在点醒他们啊。

    对两人的窘态,朱慈烺假装没看见,将军中事务做了安排之后,就带着田守信和佟定方返回城内,直奔兵部。

    关于左懋第的奏疏,朱慈烺颇有疑惑,他要向熟悉朝内事务的兵部侍郎吴甡请教。不想吴甡还没有回兵部,兵部尚书陈新甲也没有回来,显然两人都被崇祯帝留下来商议军政了,

    坐在兵部后堂,望着天井,朱慈烺静静想了很多事。

    兵部,大明军政最高机关,但其实明太祖朱元璋最初的设计并不是这样,

    明朝初期,朱元璋建立了卫所制度,号称不费一文养百万大军,其实是改良了南北朝隋唐时的府兵制。初期效果很好,卫所兵为了田土和世袭军职奋勇作战,战斗力有相当的水准。而统帅卫所兵的是五军都督府,五个都督都由有立国之功的勋贵武将担任,五人不仅负责管理卫所的训练与生产,还可参与中央军事决策,地位都在文官之上。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项制度的弊端逐渐显现,军户逃亡数量越来越多,卫所兵战力退化严重,永乐朝曾经颁布过严厉法令,试图阻止这个势头,但效果却不好。土木堡之变后,五军都督府的重要武臣都战死在了土木堡,使得五军都督府变成了一个空壳,无法成为京师防御战的领导者,从而导致以于谦为主的兵部变成主导。

    于谦之后,军队指挥、管理权都转移到了兵部。

    到了崇祯年,各地卫所任命官员连呈送五军都督府的步骤都直接省去,这使五军都督府彻底丧失了武将官员的选拔任命权,变的名存实亡。操练军队、军情声息都由各地的总督巡抚和总兵负责。他们与五军都督府没有上下级关系,不需要向五军都督府报告。

    而总督巡抚都是文官,大明以文制武的方略得到了彻底的贯彻。

第284章 史督辞职

    以文制武并没有错,前世里的大国强国的国防部长基本都是文人,由文官系统主管武将的升迁,也没有错,但错误的是,大明不应该剥夺武将的战事指挥权。

    比起文人,武将更了解战事,更知道怎么取得一场战斗的胜利。

    虽然文官中也有于谦、孙传庭、洪承畴这样的猛人,更出现过王阳明那样的统兵天才,但更多的却是杨镐、阎应泰之类的糊涂人物,由他们带领,在他们的瞎指挥下,原本占据优势的大好局势,瞬间就败的不可收拾。

    文官也就罢了,偏偏到了崇祯朝的后期,因为对文官的失望,崇祯帝大量的往军中派遣监军太监,比起文官,太监更是不堪,基本上是谁和他们关系好,谁就能升官做主将,把本来就战斗力低下的明军搅得一塌糊涂。

    要想逆转历史,改变华夏王朝天崩地裂的局面,只靠一支京营是不行的,大明军制必须进行彻底的改革……

    沉思中,忽听见脚步声响,陈新甲和吴甡回来了。

    两人都有点疲惫,显然又是经历了一场马拉松式的策问。

    见到太子,两人见礼。

    朱慈烺公事公办,就军营中的一些军务向两人请教,又问河南的形势,陈新甲摇头叹息,一脸丧气,吴甡虽没有多说,但眼睛里的忧虑却是清楚可见的。等到说得差不多了,朱慈烺向陈新甲提出想要从兵部武库中借用一些铁鳞甲,陈新甲连忙起身,亲自去办。等陈新甲走后,朱慈烺向田守信点头,于是后堂中所有的闲人都被清理了出去,并且在后堂周围十步之内设置警戒线,由锦衣卫把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后堂中只剩下朱慈烺和吴甡两人。

    朱慈烺直接切入左懋第的奏疏,也就是切入盐政。

    吴甡听完之后幽幽叹口气:“殿下,就算你不问,臣也打算为此事去见您的,昨日,漕运总督史可法的奏疏也到内阁了,臣给您默念一遍,听完之后,您对江南盐政的糜烂会更清楚。”

    接着就抑扬顿挫的默念了起来。

    明朝中央官员基本都是进士出身,人人都是背读的好把式,像吴甡这样的大才,随随便便看几次,几乎就可以倒背如流。

    朱慈烺脸色凝重起来。

    史可法要辞职!

    大明一共设有两淮、两浙、长卢、山东、福建、河东等6个都转运盐使司衙门,其中两淮最大最雄,大明每年产盐四亿斤,而单单两淮一地就占了四分之一,所谓“天下六运司,惟两淮运司为雄,治莅三分司,惟泰州分司为最。”

    所以盐政出了问题,朝廷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两淮。

    朱元璋在没有登基前,就于1366年始置两淮盐运使,洪武元年(1368年)再置通州、泰州、淮安3分司判官。各盐场长官称百夫长。二十五年(1392年),各盐场改设盐课司大使、副使。两淮盐区设转运使1人(从三品),同知1人(从四品),副使1人(从五品),判官3人(从六品),各盐场大使、副使各1人(俱未人流);此外又设巡盐御史1人(正七品)。

    时至今日,主要官职并没有改变,依然延续洪武年的旧制,但不同的是,比起洪武年,现在的盐官盐吏一个个可是肥的流油。

    此次左懋第两淮查盐,两淮盐运使冯导研和监盐太监杨显名虽然被拿下,但却坚不认罪,同知、副使、三个判官也都否认有贪污舞弊的情况,下面的小盐官一个个也是大声喊冤,左懋第和方正化拼劲全力,但也只查到了两三个小吏贪污的证据,其他盐吏俨然都是清官。

    左懋第到扬州的第一天,身为淮扬巡抚的史可法就陪同查案,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撼动铁板一块的扬州官场。

    两淮盐运司直接隶属于中央,和布政司、按察司平级,都是直接向朝廷负责的衙门,又有监盐太监坐镇,作为地方巡抚的史可法无权干涉盐政事务,但整个扬州官场对左懋第的抗拒,他却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此他提出辞呈。

    “纵放私盐、牟取暴利、勾结朝贵……”这是史可法点出的两淮盐政的弊端。

    “巡抚不力,察察不明,有负圣恩……”这是史可法的辞职理由。

    听完史可法的奏疏,朱慈烺对明朝官场的复杂性有了更多的了解,不要以为你是巡抚、是钦差、拿着尚方宝剑,就可以雷厉风行,察察至清了。如果下面的小官胥吏团结一致对抗,任你巡抚钦差也是无可奈何。

    其实换成皇帝一样,崇祯十七年,满朝文武不说话不做事,干等着李自成进京,崇祯帝怒道,文臣皆可杀,其当时的心境估计跟左懋第史可法差不多。

    当然了,不止明朝,历朝历代,甚至前世里的文明社会也是如此,上级再有决心,但下级消极怠工拖着不执行,上级也没有办法。因为不是一个两个,是所有人都在拖延怠工,你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撤换了吧?

    所谓法不责众,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另外,史可法的辞职应该是以退为进,向朝廷施压的一种手段。并非是真的想要离开巡抚的位置。

    读完史可法的奏疏,吴甡深深望着皇太子。

    朱慈烺心知他是怜惜史可法之才,想要探知自己这个太子对史可法的态度,于是点头:“史可法是一个贤臣,朝廷断不可准他辞呈。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兼着淮扬巡抚呢,为什么扬州官员敢背地里给他使绊子,左懋第更不用是说,那是钦差的身份,难道扬州官员已经目无法纪到这种地步了吗?。”

    “殿下,这些小官胥吏只所以敢糊弄巡抚和钦差,除了因为盐政弊案关系到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顽抗到底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在背后组织鼓动他们!”

    “自永乐之后,我朝每隔十几年,就会清查一次盐政,每次都是声势浩大,最后却都是无果而终,在幕后那些人看来,这一次当然也一样,最多不过就是牺牲杨显名和冯导研两个倒霉鬼,只要其他盐官不乱,结党互保,他们就可以继续逍遥下去!因此他们才要严防死守,不使左懋第和史可法突破任何一个缺口,以防成溃堤之势。”

    吴甡解释道。

第285章 幕后之人

    朱慈烺脸色一沉:“先生所指的幕后……究竟是谁?”

    “那臣就冒死直言了!”

    在太子面前,吴甡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他拱拱手,慨然道:“臣以为,扬州官场、两淮盐政只所以会演变成现今局面,左懋第束手无策,淮扬巡抚史宪之有心无力,其症结其实只在两个人!”

    “一个是南京镇守太监孙象贤,两淮监盐太监杨显名是他的下属,平常没少孝敬他,杨显名出事后,他是最惊慌的一个人,为了自保,他肯定是要有所动作的,加上此人胆大包天,到南京不过三年,就跟南京的勋贵们打成一片,两淮盐政与其说是朝廷的盐政,不如说是南京勋贵们的盐政,朝廷改革盐政的消息传到南京,那些勋贵都是不满的,因此臣以为,孙象贤可能已经和勋贵们结成了同盟,这一次那些盐官一个个铁口铜牙,负隅自保,不肯吐露盐政实情,应该就是受了他们的鼓动,并且得到了他们的某些承诺。”

    南京镇守太监,相当于是北京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除了军务,也管政务,江南的事情都是经他之手向北京朝廷禀报的,他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升迁,因此权力极重,江南官员都把他当成“祖宗”一样的巴结。

    别说南京镇守太监了,就说已经被逮的监盐太监杨显名,只因为袁继咸对他不恭,一封奏疏上去,袁继咸立刻就被官降两级,所以太监之威,真不是吹的。

    朱慈烺明白了。

    又是勋贵和太监。

    比起北京,南京勋贵的数量也不少,且都是太祖始封,但当弘光年,建虏兵临城下之时,除了一个早早辞官归隐的怀远侯常延龄尚算硬气之外,其他人都是不战而降,还不如秦淮河百川桥下一个没能留下姓名的乞丐。

    听说南京陷落,乞丐在桥上写下了流传千古的诗篇:“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写完就投河殉国。

    老实说,比起北京勋贵,南京勋贵更可恶,更不堪,北京勋贵尤有大批殉国者,南京勋贵却是成建制成批量的投降,而且是投降外族。有朝一日,有机会到南京,朱慈烺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些蛀虫,一定要把他们全全部部,一个不留的都清除!

    现在南京爵位最高的当是魏国公徐弘基。徐弘基,徐达后人,和已经被治罪的徐允祯是同族近亲,徐弘基现在总督南京京营,担负着镇守南京之职,历史上徐弘基没有留下太多的记载,但估计也是一个肥头大耳的无能之辈,不然南京京营也不会那么颓废,比北京京营还荒唐。

    荒唐也就罢了,想不到勋贵们居然还插手盐政。

    吴甡并没有具体点出勋贵的名字,不过看他的表情,插手盐政的勋贵应该不在少数。

    “但即便如此,仍无能阻止左懋第和史可法的调查,并将他两人陷入困境之中,事情只所以会演变成如此,乃是因为,除了南京勋贵和镇守太监孙象贤之外,朝中还有一人在掣肘制约左懋第和史可法,令他们两人有志难伸,无法施展手脚。。”

    吴甡声音忽然变的低沉。

    他没有明说,但朱慈烺却已经知道所指是谁了。

    能制约钦差左懋第和巡抚史可法的朝中只有一人,那就是首辅周延儒!

    “左懋第连上三封奏疏,一封比一封着急,然周延儒却不动如山。”

    “朝中清流提出动议,也都被他压了下来。”

    “周延儒南直隶宜兴人,第一次入阁时就和盐商往来密切,此次入阁拜相,背后也有江南盐商的影子。左懋第到扬州查盐后,周延儒门前车水马龙,每日等着拜见的人,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据说有一半都跟扬州盐商有关。”

    吴甡肃然道:“臣虽然不敢说周延儒纵放,但默许、甚至是故意迟缓朝廷对江南盐政的反应,却是毋庸置疑的,今日早朝,臣稍微提出一点质疑,就遭到了周延儒党羽的攻讦……”

    朱慈烺静静听,到这里他对扬州之事已经很是清楚了。

    孙象贤和勋贵们在南京,周延儒在内阁,南北配合,令左懋第和方正化的调查陷入困境,而两淮占据大明食盐产量的四分之一,朝廷长期调查,盐政事务长期凝滞,对两淮的食盐产量肯定会有所影响,继而影响北方的食盐供应,到最后,朝廷不得不大事化小,小事化小,召回左懋第和方正化,以解决食盐危机,就像无数次的查盐一样,用冯导研和杨显名的两颗人头作为事情的终结。

    而两淮盐政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些幕后的得利者会继续逍遥。

    他们的算盘打的不可谓不精。

    不过朱慈烺还是有疑惑。

    周延儒虽然权谋,但绝不是一个糊涂之人,他是内阁首辅,对朝廷困局和盐政改革的重要性,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真会阻挡盐政改革吗?何况崇祯帝不是一个眼睛里揉沙子的主,左懋第和方正化是封了圣命到扬州查盐的,扬州官场的铁板一块,不止是在针对他们两人,也是在打朝廷的脸,以崇祯帝的脾气,焉能受了这种气?如果彻查之下,发现是周延儒在捣鬼,不要说首辅的位置,恐怕连项上人头也不保。

    周延儒应该不至于这么蠢吧?

    想一想,于是问道:“先生所说,可有证据?”

    吴甡摇头苦笑:“臣没有证据,不然今日早朝也不会被周延儒的党羽攻讦的狼狈不堪,虽没有证据,但臣可以用项上人头保证,臣所说句句属实!”

    不意外,以吴甡的脾气,如有手握证据,早就带头弹劾周延儒了,岂会坐在这里生闷气?

    “我父皇是什么态度?”朱慈烺问。

    “严旨呵斥,令左懋第一定要查清盐政的弊端,不然不得回京!”吴甡回。

    朱慈烺微微苦笑,心说我这个父皇,有时聪明无比,有时却又太想当然了,哪一个臣子不想把事情办好,但环境所逼,时势适然,岂是想做就能做好的?

    因此这个时候下严旨是最没有用的,甚至有可能会让左懋第方寸大乱。

第286章 以退为进

    从历史上看,史可法和左懋第都不是无能之辈,史可法任漕运总督时整治漕务,政绩斐然。左懋第任韩城知县时,体恤百姓,平均田赋,治理韩城六年,展示了极其出色的理政才能,被百姓视为青天,还成功指挥了“韩城保卫战”,击退数万流贼的进攻。

    如果只是几个小官小吏,或者只是一些肤浅的小手段,肯定难不住他们两人。

    但如今两人却在扬州陷入了困境,由此可知,两人对手是何等强大。

    一味催促是不行的,必须给两人臂助。

    但要怎么帮呢?

    同时,吴甡直指周延儒和孙象贤,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整个东林党的意思呢?虽然朱慈烺本能认为应该是吴甡的个人意志多一点,毕竟东林和周延儒还没有撕破脸,双方还是彼此利用的同盟,东林人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攻击周延儒,但还是要证实一下。于是淡淡问:“朝臣们都是这么看的吗?”

    吴甡道:“回殿下,这只是臣个人的想法。”

    历史上吴甡就和周延儒不对盘,现在看来依然如此。

    朱慈烺明白了,点点头。

    不是所有东林党,只是吴甡一个人。

    在太子面前直指内阁首辅和南京镇守太监是两淮盐案的幕后黑手,并直抒胸臆,吴甡可谓是毫无保留。纵使太子对周延儒有所维护,甚至是呵斥于他,他也不会在乎。他只恨自己没有实际的证据,不然他一定要让陛下,让太子,让天下人都知道周延儒的真面目。

    朱慈烺能感受到吴甡的决绝,心中微微感动,继续问:“内阁呢?扬州这么乱,内阁就没有什么提案吗?”

    吴甡叹:“提案倒是有,那就是严令史可法配合左懋第彻查盐政,但有贪污舞弊者,不必上报朝廷,可先行处置。不过陛下并没有准,左懋第已经是钦差,再给史可法权力,不过是画蛇添足。再者,左懋第和史可法现在的难点是找不到盐官们贪墨的证据,没证据,就没有办法拿人。如果能找到证据,不用他们两人,只一个方正化就能让那些盐官们老实起来!”

    朱慈烺心中一动,既然左懋第和史可法两个朝廷命官不好做事,方正化是内监,是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一些事情呢?于是问:“方正化就什么也没有做吗?”

    “抓了几个盐官,还杀了一个,将那些贪墨的盐官吓的不轻。不过自从孙象贤到扬州后,他的行动就受到了限制。”吴甡道。

    “孙象贤到扬州了?”朱慈烺惊讶。

    吴甡点头:“是。明着上,他在配合左懋第彻查两淮盐弊,但实际却是在制约方正化。”

    孙象贤是南京镇守太监,位高权重,方正化虽有圣命,但在孙象贤面前,却也是不能胡乱作为。

    也怪不得左懋第和史可法难有进展呢,有孙象贤这么一尊“神”在,那些盐官盐商当然会底气十足的不配合。而有了孙象贤的制约,方正化也失去了侧翼突破的机会。

    朱慈烺脸色阴沉,心说父皇你用的什么人呀?南京镇守太监的位置如此重要,怎么能用一个像孙象贤这样的人?

    每一个能做到南京镇守太监的人,都是皇帝的心腹,孙象贤也不例外,这也是吴甡虽然对孙象贤强烈不满,但也不能随便弹劾的原因。崇祯多疑,如果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只靠一张嘴就攻击他的心腹,说不定会弄巧成拙。

    朱慈烺是皇太子,如果他上表弹劾孙象贤,就算没有证据,崇祯帝应该也会相信几分,不过以皇太子之尊去弹劾一个阉宦,是把自己做小了,而且等同是卷入了朝堂的党争之中,是不智之举,所以朱慈烺不能为。

    至于周延儒,那就更是不能轻易弹劾了,要动一朝之首辅,非有百分百,令周延儒无法辩驳的事实和证据不可。

    朝局……真他么难啊。

    朱慈烺轻轻叹口气,当初他只所以会推荐左懋第和方正化到两淮查盐就是想用两人的刚正和勇武在两淮扫荡一番,将那些贪墨的盐官该杀的杀、该抓的抓,为盐政改革清理出一条道路,但他小看了江南官场的盘根错节,也小看了盐官盐商的顽固。

    而左懋第和方正化好像也有点刚正有余,机变不足,如果是一个韦小宝的式的机灵人物,或者是狄仁杰那样的大智人物,就算南直隶官场有千般阻拦,估计他们两人也能办出一些案子来。

    更忧心的是,扬州查弊是盐政改革的起手式,如果起手式失败了,接下来的盐政改革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朱慈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见吴甡脸色冷静,心知他已有主意,于是问道:“先生以为该当如何?”

    吴甡拱手:“殿下,左懋第和方正化到扬州快一个月了,这一月以来,两淮盐运基本瘫痪,虽然左懋第做了很多的努力,恩威两用,但盐官和盐商们极其不配合,食盐运输受到很大阻碍,臣担心用不了多久,江北地区就会出现食盐短缺的情况,到时,左懋第不回也得回了,朝廷不收也得收了。”

    朱慈烺点头,是啊,这正是他最忧虑的地方。

    吴甡继续道:“如今形势下,除非陛下下旨查办周延儒和孙象贤,除去这两张保护伞,否则短时间之内两淮僵局无解,但一个内阁首辅,一个南京镇守太监,岂是轻易能去职的?另派他人查案也是不可能,所以臣想来想去,觉得与其坐困愁城,不如另辟蹊径……”

    “先生的意思是……”

    吴甡一字一顿:“以退为进,重整旗鼓!”

    朱慈烺眼睛一亮:“先生请详说。””

    “臣以为,虽然两淮盐案没有清查彻底,但起码震慑了那些贪官,又捉了冯导研和杨显名,还是有一定成绩的,再者,朝廷如今的第一要务是剿灭中原的流贼,为稳定计,暂时不宜在两淮大动干戈,以免惹起不必要的风波。”

    “不如见好就收,令左懋第和方正化暂时回京,一来恢复食盐通路,稳定江淮局势,江淮稳定了,朝廷才可以全力应对中原的流贼;二来维护朝廷颜面,不至于等到江北盐荒,朝廷再猝然收回成名;三来也是保护左懋第和史可法,两人都是贤才,如果为了一个查不下去的盐案就将两人折损进去,实在是朝廷的损失。”吴甡道。

第287章 袁继咸公

    吴甡对太子毫无隐瞒,连保护东林后进的心思都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史可法是根正苗红的东林,左懋第虽不是东林,但却也跟东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案子继续查下去,但却查不出结果,以崇祯帝的性子,短时间之内是断断不会再重用他们两人了。

    朱慈烺静静听,吴甡不是一个服软的性子,他所说的“以退为进”,一定是有后招的。

    “这么一来,好像是朝廷示弱,那些贪官污吏取得了胜利,但其实不然。第一,前任两淮盐运使冯导研和监盐太监杨显名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虽然他们两人在扬州时坚不认罪,但到了京师,怕就由不得他们了,一旦他们开口说话了,供出相关人等,朝廷再雷厉风行也不晚!”吴甡道。

    朱慈烺点头,的确如此,有两个活口在手,那些盐政贪官终究跑不了。

    “第二,左懋第和方正化一走,盐官盐商们必然松懈,两人可留下一些人手暗中调查,搜集证据,待到时机成熟,再杀回扬州。这一次只所以察察不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盐官们事先得到了消息,疏散了家财,又和下面的小吏串通一气,订立了攻守同盟,左懋第无法从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人身上取得突破,扬州的士绅商人又不配合,才造成了目前的僵局。如果能从明察改为暗访,必然有事半功倍的效果,到时盐官们想要抵赖也抵赖不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不管是革除盐弊,还是执行殿下的盐政新策,两淮盐运使都是一个极其关键的角色,现在冯导研去职,朝中很多人已经在觊觎这个位置了,因此必须早作谋划,免得为奸人所乘。”

    朱慈烺明白了:“先生是说,推荐清廉有为的官员继任?”

    吴甡点头:“是。我朝两京一十三省,各地总督巡抚加起来不下四十人,但若论职位最肥、油水最多,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两淮盐运使。”

    最肥,油水,吴甡毫不客气的说出这两个词,一点都不在意面前的人是帝国的皇太子,皇明的储君--经过这么些日子,他对皇太子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知道皇太子对帝国的丑恶远比自己更厌恶,而且太子也不是一个因为言语就会治人以罪的人。

    “而两淮盐运使的任命,也和其他三品官员有所不同。两淮隶属南直隶,照大明祖制,南直隶地区的官员任命是南京吏部的权责,北京吏部无权干涉,这些年情况虽然有所改变,北京吏部有了对南直隶官员的任命权力,但南京吏部也是可以提出人选的,一旦他们先提出,北京六部就被动了……”

    普通三品官员的任命,北京六部廷推出三个人选,供皇帝圈选一个就可以。

    但两淮盐运使,除了北京六部,南京六部也可以提出意见。

    在送皇帝圈选之前,北京六部必须报于南京六部知道。

    反之南京六部也一样。

    而南京六部不是独立决定,他们常常要参考南京镇守太监和南京守备勋臣的意见。

    而这两人恰恰是两淮盐官的后台。

    朱慈烺微微一惊,如果由南京六部廷推,推出三个他们属意的人选,那不就重蹈覆辙了吗?

    “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结束盐案的调查,立刻廷推两淮盐运使的继任人选,不给孙象贤反应的时间。这一次清查两淮盐案,虽然没有查到孙象贤收受两淮盐官盐商贿赂的证据,但传闻还是有的,孙象贤这会一定是惴惴不安,轻易不敢干涉两淮盐运使的人选,但如果过了这段时间,发现盐案没有查到自己,他稳住了心神,说不定就会干涉了……”

    “至于南京的勋贵侯爷,他们对两淮盐运使的人选是一定会干涉的,但没有孙象贤的臂助,他们的声量会大大降低,只要六部廷推出一个能服众,有威望,令南京六部和勋贵们哑口无言,不能提出反对意见的人选,大事就可以底定。”吴甡道。

    “能服众,有威望……先生指的是谁?”朱慈烺问。

    “臣推荐,原郧阳巡抚,袁继咸袁季通!”

    袁继咸,字季通,号临侯,江西宜春人。天启五年进士,袁继咸性格刚直,胸有大志,以敢于忤逆当权宦官闻名朝野,深孚众望,崇祯十年任湖广参议,率兵平定水贼于兴国,又败老回回等人于黄陂。崇祯十二年,调任淮阳,得罪监盐太监杨显名,官降两级。督师杨嗣昌因为知道他懂军事而留他参赞军事。十三年,升任右佥都御史,巡抚郧阳,但因为襄阳失守,被谪戍贵州。

    袁继咸此时尚在贵州。

    真实历史上,袁继咸就是在崇祯十五年官复原职,并且很快就被提升为了江西总督。弘光元年,清军南下,左良玉却以“清君侧”之名率领麾下大军向南京进发,袁继咸听说了,急忙赶到左良玉军中,慷慨陈词,劝说左良玉放弃私人恩怨,以国家为重,万万不可做天下的罪人。

    被袁继咸一番大义,左良玉犹豫彷徨,诱发了疾病,晚间突然暴毙而亡。

    在众将的拥戴下,他的儿子左梦庚继承了军权,对外秘不发丧,却将袁继咸骗到军中软禁起来,随后左梦庚降清,献袁继咸以邀功。袁继咸莫名其妙的成了清军的俘虏,从南京被押往北京的途中,他试图自杀,但失败,面对满清的劝降,他道:“大官好做,大节难移”。终不屈节。1646年,被清军杀害于北京。

    朱慈烺眼睛一亮,袁继咸是忠臣,也是名臣,他的气节和廉洁没的说,用他做两淮盐运使,革除两淮盐政的弊端,确实非常适合。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问:“朝臣们都是这么看的吗?”

    吴甡道:“回殿下,这是臣和蒋中葆的看法。”

    蒋中葆就是礼部侍郎蒋德璟,虽然他和吴甡的官职不如新任吏部尚书郑三俊和刑部尚书徐石麟,但若论在东林中的影响,却是超过他二人的,加上郑三俊和首辅周延儒往来密切,有点像是骑墙党,因此朝中东林的运作,多是以蒋德璟为首。

第288章 双规政策

    而朱慈烺的问题和吴甡的回答,其间的隐喻两人彼此都是明白的,朱慈烺问的是,这是你们东林的共同意见吗,和上一次回答不同,这一次吴甡回答,是的。并不隐瞒闪躲东林想要提拔自己人的意思,因为他知道隐瞒不了,他是东林人,袁继咸也是东林,他推荐了袁继咸,却不敢承认东林的关系,反倒是要被太子小瞧了,况且袁继咸确实是人才,他也不担心太子反对。

    “袁继咸确实是一个合适人选,但他现在还是罪臣,要用他做两淮盐运使,怕还得一番谋划……”朱慈烺道。

    见太子对袁继咸没有异议,吴甡眼有喜色:“殿下放心,当日襄阳失守,罪责并不在袁继咸,如今他在贵州已经谪戍两年,陛下早就有起用之心了,只要袁继咸能够在廷推中出线,臣料陛下必然圈选他。”

    吴甡说得胸有成足,显然是早有谋划。不止他,估计朝中的东林人在崇祯帝下令彻查两淮盐政、捉冯导研进京之时,就已经积极的在活动了---袁继咸是东林人,素有清名,在如今众正盈朝的情况下,东林人当然不会忘记他。

    这一点,朱慈烺心知肚明,不过却假装不知--盐运司这种急需要“除弊”的机关,其实挺适合两袖清风、喜好清誉的东林人的,但如果是“兴利”的机关,那可能就要慎重考虑了。

    至于袁继咸如何出线,那就不用他操心了,吴甡和朝中的东林人肯定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朱慈烺点头:“如果需要我帮什么忙,先生尽管说。”

    吴甡起身拱手,肃然道:“谢殿下,不过此事殿下万万不可插手。臣等自当说服陛下。”

    朱慈烺是太子,对朝政不宜插手太深,尤其是关系到具体的人事,就更是不宜出手了。虽然大明不忌太子干政,但明目张胆的插手,总是有点不妥的。

    朱慈烺隐隐明白吴甡的意思,感动点头:“那就劳烦先生了。”

    吴甡不说话,只深辑到地。

    朱慈烺想一想又说道:“就这么放过两淮的那些贪墨盐官,实在是便宜他们了,再者,只换一个两淮盐运使,下面的官吏还用旧人,袁继咸怕也会陷入左懋第和史可法今日的困境,所以我以为,不如趁这个机会将两淮盐运使七品以上的官员全部撤换,甚至连七品以下的胥吏也应该换一换。”

    吴甡道:“这一点臣不是没想过,但换了旧官,全部用新吏,业务不熟,两淮盐运司不就乱了吗?”

    “乱不了。左懋第到扬州后,不是已经将盐运司衙门的副使、同知,还有三个通判,都停职待查了吗?盐运司日常事务,都由下面的小官小吏在负责,我看这样挺好,派人告诉这些小官小吏,工作做好了,升官!敢虚掩应付,甚至和外人狼狈为奸、败坏盐政者,杀头!再派人给左懋第传话,令他将那几个同知通判全部送到淮安,由史可法派专人审理,并告知他们,规定时间里交代规定问题,坦白并交出脏银者,从轻处分,顽抗者,一律从严从重!”

    吴甡何等聪明,听完立刻就明白太子的意思了,两淮的盐官只所以敢于顽抗,并且能成功顽抗,关键就在于扬州城是他们的大本营,不说当地的官员和盐商,就是衙门里一个送水站岗的,都跟他们有莫大的关系,左懋第和史可法再是严厉,他们都可以得到一些他们想得到的消息,并且能提前布置。

    但如果换到淮安就不一样了,除非个别人,他们大部分人都在淮安没有根据。一个陌生的环境,又被相互隔绝的情况下,他们想要继续顽抗,就得担心自己是不是会被同僚出卖了。

    “好办法,臣一会就给左懋第写信!”吴甡击节称赞。

    只所以写信,而不是通过朝廷发命令,乃是因为朝中有他们的内线,一旦通过朝廷,让他们提前知晓,这个武器的伤害力就会大大降低。

    双规。并不是朱慈烺的发明,而是参造前世里的一项政策。

    在一个不民-主的社会里,双规不失为对付贪官的一个好办法。

    一切议定,朱慈烺离开兵部返回王府。

    改革盐政是他提出来的,左懋第和方正化的人选也是他提议的,如今查盐不利,说起来他这个推荐人也是有一定责任的。治理天下最难的就是用人,人用好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用不好,那就是祸乱天下了。

    用人当然要用清廉刚直之人,但却不宜全部用刚直之人,就像这一次严查,如果能有一个机变聪慧之人为辅,左懋第和方正化或许不会陷入被动。

    朱慈烺深以为戒。

    回到王府,新任詹事府左庶子马世奇已经等很久了,今天是他第一次和皇太子见面。

    朱慈烺先端坐于前殿,接受马世奇的叩拜,然后再起身,向马世奇深辑,做拜师礼。

    礼罢,朱慈烺和马世奇交谈了一会。

    马世奇三缕长髯,仪表堂堂,颇有长者威仪,但言语却有点古板。

    史载,马世奇为人清明,廉洁好义,是一个标准的正人君子,今日看来果然没有错,这样的人恐怕不会像吴伟业那样,随意任朱慈烺差遣,去管理账房后勤,做一些左庶子份外的工作。

    马世奇如此,如果再配上一个黄道周,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朱慈烺越发怀念王铎和吴伟业了。

    ……

    河南,商丘城。

    李岩蹲在甬道口,对里面的人大声呼喊。

    他声音在甬道里回荡,但里面的人却久久没有回音。

    李岩皱一下眉头,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难道我错了,侯方域和梁以樟不在里面?站起身,向弟弟李茂点头。

    举起火把,两个盾牌兵在前,十几个长刀手在后,李茂亲自压阵,带人下去查看。

    “公子!”

    很快,一名兵丁跑出来报信:“里面还有一条密道,里面的人都通过密道跑了。”

    李岩脸色一变,急匆匆下去,忽然想起什么,喝道:“将那哑巴也带下来!”

第289章 锦囊密信

    “是。”

    里面有石台,石台上有蜡烛,此外还有几个水碗和瓷盘,一看就有人在这里短暂停顿并且歇息过。从水碗和瓷盘的数量看,人数应该不会太多。李岩脸色难看,目光盯着前面的密道,想也没想的就钻了进去。

    李茂已经带兵先行追下去了。

    密道很长,一人多高,空气潮湿难闻,不过火把的亮光却很足,由此可知空气流通顺畅,而从密道两侧和头顶的青苔看,密道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被挖掘出来了,密道一直向前,李岩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他知道密道的距离越长,侯方域他们已经逃出商丘的可能性就越大。

    终于,密道到头了。

    天色已经漆黑,耳朵里听到潺潺水声。

    已然是到了城外。

    这条密道竟然有十余里长。

    “哥,他们翻堤逃了!我这就带人去追!”归德北面就是黄河,弘治年间黄河破口,归德城淹没在滚滚黄水之中,水退之后,归德建造了新城,并修筑了一道长达二十里的圆形护城土堤,又在四面各修了一座小小的土地庙,以为保佑。流贼攻城时,破坏了西面的护城土堤,其他三面都完好,而李岩现在站身的地方就是东城土地庙---密道的出口就在土地庙的下方,用石板和供台做掩护。

    望着漆黑的夜色,李岩皱眉:“你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吗?”

    “还用问吗?不是往山东,就是往开封跑了。”李茂着急道:“哥,别犹豫了,咱们兵分两路去追,他们带着妇女和小孩,跑不快的。”

    李岩却犹豫,跟着他们兄弟从密道里面钻出来的兵丁只五十人不到,如果兵分两路,一路只有二十人,而侯方域的精锐家丁最少有十几人,就算追上了,他这二十人不但占不到便宜,反而可能会吃大亏。

    “将那哑巴带上来。”李岩略一思索,觉得还是要从哑巴身上入手。

    两个兵丁将满头是血的哑巴拖到了李岩面前。

    被兵丁在脑袋上砸了一刀把,又连拖带拽的在密道中钻行了十几里地,哑巴已然是奄奄一息,兵丁揪住他的头发,咕咕给他灌了两口冷水,他才幽幽醒来。

    李岩解下披风,蹲身披到哑巴身上,温言道:“对不起了老人家,为了捉拿那个祸害百姓的狗官,我等不得不如此,你勿要见怪。”

    哑巴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只要你告诉我,他们有多少人,梁以樟和侯方域是否在其中?他们又往那个方向跑了,你不但无罪,而且还有功,我一定禀告闯王,重重赏赐于你!”不被老哑巴仇恨的目光影响,李岩诚诚地望着老哑巴,声音里满是诚恳。

    哑巴忽然笑了,探手到怀中,哆哆嗦嗦的摸出了一个小布袋,解开了,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锦囊。

    见到锦囊,李岩脸色立刻大变,眼睛瞪大,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中蹦出来了。

    因为这锦囊不是别人,正是红娘子所有啊!

    李岩一把就夺过了锦囊,拿在手里仔细看,没错,正是红娘子的贴身之物,只是怎么会跑到老哑巴的手中?难道是红娘子出了什么意外?李岩全身的血液倏的一下就全涌到脑门上了,面膛滚烫,耳边嗡嗡地,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一把揪住老哑巴的胸口,咬牙切齿的喝问:“这锦囊哪来的?说!”

    老哑巴却一点都不怕,张开嘴,露出残缺的黄牙和被割去半条的舌头,嘿嘿冷笑。

    “哥,宰了他!”

    李茂已经猜到了哥哥脸色大变的原因,拔出腰刀,横在老哑巴的脖子上,只要哥哥一个眼色,就让老哑巴人头落地。

    李茂这么一闹,李岩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老哑巴没了舌头,肯定是不能说话的,估计也不会写字,就算他知道什么,只靠比比划划,也难以表达清楚,再者,看老哑巴冷然不惧的样子,俨然是侯家的忠仆,想要从他口中套出什么东西,恐怕也难。

    手指捏着锦囊,忽然觉得锦囊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解开了看,原来卷着一封书信。

    这一来,李岩就更是惊讶了。

    李茂举着火把,他展开了看。

    “李公子见字如晤……”

    李岩吃了一惊,手一抖,手里的信竟然掉到了地上……

    他惊骇的不是内容,而是写信人的身份。

    大明朱慈烺,堂堂皇太子!

    ……

    京师。

    城外大校场。

    下午,朱慈烺亲自观看了手榴弹的爆炸效果。三斤重的铁蛋子,近距离的扔出去,三到四步之内,确实有相当的效果,木桩被炸的木屑横飞,裹着铁鳞甲的一扇猪肉被铁片炸出了好几个洞。

    众将都是惊叹。

    但距离稍远一点,到四步之外,手榴弹的威力就没有那么大了,只听见一声巨响,一黑烟漫天,被当成试验品的几条黄狗从烟雾中黑乎乎地钻出来,除了一条受伤之外,其他狗都安全无恙。

    看来手榴弹的威力还是有限,要想成片成块的收割敌人,还需要加大研发的力度啊。

    朱慈烺站在台上沉思,然后下令:“给火药厂齐宁传令,但有能提高火药威力者,赏银一百两,火器厂刘若愚,若有能继续研发,增加手榴弹威力者,同样赏银一百两!此外,手榴弹为我京营最高绝密,但有泄密者,斩!”

    “遵命!”众将齐声听令。

    马蹄急促,一名锦衣卫疾驰进入大校场,远远地翻身下马,快步向这边奔来,到了典玺太监田守信身边,小声禀告两句,田守信听了面露喜色,连忙禀报朱慈烺:“殿下,福建总兵郑芝龙和其弟郑鸿逵、其子郑森进京了!”

    郑家父子进京了?

    朱慈烺大喜:“好。”

    快步下了石台,直奔皇宫。

    在朱慈烺逆转历史的谋划里,郑家父子的地位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哪怕立刻封郑芝龙为伯公都不为过,只要他们交出手中的水军,不过这份重要性是不能告诉郑家父子的,拔擢郑芝龙为福建总兵,又给了其子郑森一个水军游击的身份,短时间之内,已经足够满足郑家父子的野心了。

第290章 郑家父子

    何况郑芝龙并不是一个野心太大的人。

    狡猾多变,毫无远见,没有坚定的信念,是郑芝龙身上最明显的三个标签。只要给他一定的利益,让他见到大明朝中兴的希望,他断不敢有叛变之心。

    相对于郑芝龙,朱慈烺对其子郑成功抱有更多更大的期待。

    照大明规制,地方大员进京,除非是皇帝特旨,否则是不能立刻见皇帝的,需要在客栈沐浴休息,先拜见内阁,两天或者更长时间之后才能见到皇帝。毕竟皇帝是很忙的,不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郑家父子也是如此。

    所以朱慈烺即刻进宫并不是为了见郑家父子,而是要和崇祯帝商议一下,如何更好的玩转这盘棋,令郑家父子心甘情愿、毫无保留的为国家做事。另外,他也想要了解一下两淮盐案的进展。

    ……

    京师客栈。

    郑芝龙和其弟郑鸿逵还有其子郑森,是一个时辰前进京的,有明一代,总督巡抚们进京常见,但总兵进京,而且是专门来觐见天子的却是不多,连一代名将戚继光都没有享受过这种荣光。戚继光当年进京是为了赴任神机营副将的职务,并不是专门进京觐见皇帝的。

    因此这一路以来,郑家兄弟父子对皇恩感激不尽。尤其是郑鸿逵,他是郑芝龙的四弟,一向以老实著称,原本只是一个守备,忽然被提升为“登州水师提督”,他心中的感激无法形容,一口一个圣天子,每每提起,都是恭恭敬敬,拱手向北。

    郑芝龙却隐隐有些忧心。

    从区区一介海寇变成福建一省之总兵,郑芝龙的实力不是白来的,每一艘艘,每一个兵丁,都是他绞尽脑汁,从惊涛骇浪中厮杀出来的,因为是海寇出身,所以他太明白实力就是本钱的道理了,没有实力,没有船舰和士兵,他郑芝龙就是一个屁。若不是他实力够强大,当初朝廷又岂会招安他?

    有实力才有官位,不过这个福建总兵的官位来的太过突然,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福建总兵是他梦寐以求的职位,为此他没少送银子,但不论福建官场或者是朝廷兵部,都对他的海寇出身怀有芥蒂,加上当年招安他的福建总督熊文灿被朝廷论罪处死,朝中没有靠山,升迁根本轮不到他,这些年他能一直担任水师副将,没有被官绅穿小鞋,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自己被提升为福建总兵也就罢了,想不到弟弟和儿子,也被朝廷拔擢。

    初始听到“登州水师”,郑芝龙的第一直觉就是:朝廷要抽我精锐,对付我拉!

    细细一想,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弟弟和儿子都是自己最最亲信的人,不要说登州,就是安置到天津,也依然是郑家的队伍。再者,朝廷并没有规定登州水师的规模,只说是本部人马,但弟弟和儿子的本部人马,可以是一百艘,也可以是一艘战舰,那不都是他一句话吗?

    而登州是大明去往日本的一条重要航线,如果控制了登州,继而控制这条航线,于他郑家的生意,可是大有好处啊。

    当然了,朝廷的用意他也想明白了,不就是不费一分就想要重建登州水师吗?

    这样一来,登州水师倒是重建了。不过名义上是登州水师,但其实还是他郑家的船舰,只要他郑芝龙一声令下,还不是听他命令?

    郑芝龙反复琢磨,都觉得这是一笔稳赚不陪的买卖,反正在哪养兵也是养,挪到登州,开拓登州商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何况朝廷圣旨已下,难道他还能抗旨不成?

    不过即便如此,郑芝龙也没有给郑鸿逵和儿子郑森拨太多的船舰,六艘大船,三十艘小船,就是新建登州水师的全部家当,相比于庞大的福建水师,连十分之一的规模都不到。

    郑芝龙想法很简单:想着先探探水温,看看风向再说,如果确有需要,再给登州水师加船加兵也不晚,如果朝廷有什么诡计,这点船舰对整体福建水师也不算什么损失。

    一路,郑芝龙都是这么想的,但等到进了京师,见了京师巍峨雄壮的城墙,他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不安:在这巍峨城墙背后的皇宫中,住的可是恩威莫测的大明天子啊。天子所求的,难道只是重建一个破破败败、连四十艘船舰都不够的登州水师吗?会不会有其他的图谋,是他这个海寇没有想到的呢?

    越想越是忧心,越觉得此行不会顺利。

    相比于叔父的开心,父亲的忧心,十八岁的郑森却是意气风发。

    郑森小名福松,字明俨,其母名田川氏,1624年出生于日本九州平户藩,小时候在日本长大,但读的是中华书,习的也是中华的忠孝仁义,这一点不得不称赞,郑芝龙虽然没有什么大义节气,但对儿子教育的重视,却是超过同时代的所有军阀。左良玉,吴三桂,刘良佐刘泽清等人,生下的都是真正的犬子,但他郑芝龙的儿子,却称得上是英杰翘楚。

    郑森一时生活在日本,直到父亲郑芝龙受明廷招安任官之后,才被接回老家,泉州府安平镇居住读书,崇祯十一年,十四岁的郑森考中秀才,去年,十七岁的郑森迎娶福建泉州惠安进士原礼部侍郎董飏先侄女为妻。

    就前世的观点,十八岁刚刚成年,还是一个孩子,但在这个时代,十八岁已经是一名真正的男子汉,需要承担责任了。前年时,郑芝龙有意的将十六岁的儿子带到军中锻炼,熟悉海风海象,学习船舰操纵和作战方法,而郑森悟性极高,短短两年,就将水军中的各种事务学了一个七七八八。且郑森性格坚毅,少小就有大志,郑鸿逵不止一次的和郑芝龙说过:“大哥,福松未来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啊。咱老郑家就靠他了。”

    出将入相不敢说,但对这个儿子,郑芝龙是寄予厚望的,因此当朝廷的旨意,不但擢升他为福建总兵,连寸功未立的儿子也被封为水师游击时,除了感谢皇恩浩荡之外,他一点都不担心儿子不能胜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39/ 第一时间欣赏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作者:韭菜东南生所写的《崇祯十五年》为转载作品,崇祯十五年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崇祯十五年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崇祯十五年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崇祯十五年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崇祯十五年介绍:
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