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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41章 壕沟决战 6

    在前进的过程中,闯营使用弓箭、飞斧和投掷长枪也对官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尤其是飞斧,在近距离投掷的情况下,常常能击穿官军的铠甲,对官兵造成致命的伤害。

    所幸闯军的飞斧和标枪并不多,仅仅投掷了一波之后就告罄,后面全部换成了弓箭。

    这些能投掷飞斧和标枪的流贼,大部分都是原明朝的边防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叛变朝廷,加入了闯营,为李自成效命。

    双方很快进入残酷的肉搏阶段。

    官军的兵力配置如下:五千精武营守卫中军,左柳营六千人在后方预备,左翼是左良玉的一万五千步兵加六千骑兵,右翼是虎大威的一万六千名保定兵,加骑兵一千,因为骑兵力量有点薄弱,所以太子将三千营派到了右翼,协助虎大威进行防守。

    另有左良玉的一万步兵为总预备队,在中军大纛之前列阵,由左营中军主将吴学礼领军,随时准备增援。

    两军肉搏开始后,从左营、精武营到虎大威营,每一处都遭到了闯营的猛烈攻击。

    精武营长盾在前,封住闯营士兵的直面攻击,大盾之后的长枪手将枪杆从长盾的缝隙间伸出去,随着旗长的口号声,不停的向前攒刺、撤回,将所以试图靠近的流贼都戳成血葫芦,圆盾手负责拾遗补漏,偶有闪过官军攒刺的勇猛者冲到阵前,被他们用圆盾长刀轻易收割,火兵负责拖伤员。最后面的火铳兵,则是找寻目标,自主射击。

    “就像是一堵墙,一座山,怎么也攻不破……”

    后来,刘芳亮回忆壕沟之战,曾如此痛苦的形容精武营的军阵。

    而实际上,对官军精武营军阵的严密,闯营精锐昨日在贾鲁河就已经领教过一次了,所以今日他们主攻的方向不是精武营,也不是左营,而是右侧的虎大威营,这是李自成和众将商议之后,认定最好的攻击策略。

    虎大威本部只有四千人,剩下的一万余步兵都是从保定总督杨文岳麾下借调来的保定兵,若精锐程度,保定兵不如左营,更不如精武营,就以往交手的经验看,闯营众将自信可以将保定兵打趴在地。

    李自成的如意算盘是,先全力击溃右侧的虎大威营,然后向官军的中军席卷,刘体纯再率五千骑兵直冲官军中军大阵,两下夹击,一举击败官军。至于左翼的左良玉,只要右翼的虎大威和中军的京营败了,闯营杀出了气势,以左良玉的精明,一定会自保而退。

    但想要击破虎大威和京营并不是容易的事,因此李自成给领军的各个大小掌盘下达的都是死命令。

    没有撤退锣声,任何人也不许退。

    精武营和左营的阵前看起来厮杀惨烈,闯营步步进逼,但其实却留有余地,因为他们的目标不是攻破精武营和左营的阵地,而是牵制两营的兵马,以为攻破虎大威营争取时间。

    而攻击虎大威营的闯营步兵在党守素的带领下,前赴后继,不计死伤的向前猛攻。

    虎大威是沙场宿将,他很快就察觉到了闯营对自己的“另眼相待”。

    “娘求的,以为额老虎是好欺负的吗?”

    虎大威是陕西榆林人,说话也是陕西调,不过却跟和陕西流贼势不两立,他征战多年,历来就是不服输的性子,从来没怕过谁,见闯营专攻他,他心中的剽悍一下就被激发了出来,大声命令:“告诉杨进喜和刘之良,最算打剩最后一个人,也得给额顶住,不然额要他们两人的脑袋!”

    杨进喜和刘之良是他手下的两个参将,也是他的左膀右臂,此时统领步兵正和闯营死战,而虎大威本人和其子虎子臣率领麾下的一千骑兵连同贺珍的三千营,立于大阵的右翼,防守流贼骑兵突袭--太子有令,非有命令,骑兵不得擅动,因此不论是左翼的左良玉还是右翼的虎大威,在己方步兵遭到攻击的情况下,不能出动骑兵,迂回背袭增援,只能观战指挥。

    “是!”

    传令兵去传令。

    能在虎大威麾下混,被他看上眼的,都是悍将,杨进喜和刘之良听了虎大威的命令,二话不说,提刀都冲到了最前线。流贼蜂拥上攻,两人连砍带杀,大声呼喊,拼尽全力抵挡。

    代天巡狩的大纛之下。

    朱慈烺脸色凝重:“闯贼果然猛攻虎大威……”

    吴甡捻着胡须,胸有成竹:“殿下勿忧,虎大威顶的住!”

    显然,他对自己的老部下非常有信心。

    朱慈烺相信吴甡的判断,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心,因为就在说话间,又有两千人的流贼精锐加入了对虎大威营的攻击。

    ……

    大军左翼。

    着帅袍、全身甲胄的左良玉举着千里镜徐徐观望。自从太子领军出征,他这个“平贼将军”就失去了过往的指挥权力,变成了普通的总兵,老实说,他还真有点不适应。虽然每次开战之前,太子都会虚心的向他请教战略战术,征询他对战役的看法,给足了他面子,但听候调遣和发号施令的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心中微微有点失落。

    号角不绝,杀声震天,流贼拼命攻击,密集的人头像是潮水一般,尸体层层叠叠,逐渐增多,但他左营阵型稳固,短时间绝不会有危险,倒是右翼的虎大威陷入了苦战。

    “父帅,虎大威好像有点支持不住了……”左梦庚的声音里透出一些幸灾乐祸。因为战场恩怨,他左营和虎大威一向不对盘。

    左良玉放下千里镜,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虎大威如果支持不住了,败退了,下一个倒霉的就是太子的中军和他左良玉的左翼!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左梦庚低下头,不敢再说了。

    左良玉在心里叹口气,对这个草包儿子,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期望。

    “大帅。”左手边的马士秀小声道:“闯贼猛攻虎大威,看来是想要从右翼突破啊。”

    左良玉点头,目光紧盯着前方的战局,缓缓道:“闯贼意图明显,不过虎大威可不是软柿子,太子更不是省油的灯。要想啃下虎大威,闯贼非付出尸山血海的代价不可。”

    “大帅是说……闯贼所为,在太子的意料中?太子用虎大威当诱饵?”马士秀有所顿悟。

    左良玉不回答他,举着千里镜,继续观察战局。

    最开始,左良玉对太子的排兵布阵也是有一些不同看法的。太子身份尊贵,智谋不浅,但并不代表能在排兵布阵上胜过他。后来他才知道,军略制定、排兵布阵并非是出于太子,而是出于京营参谋司,并有吴甡和侯恂这两位老督抚进行提点,这么一来,他心理稍微平衡一点。

    而随着贾鲁河战役的胜利,他心思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贾鲁河边,在千钧一发,大军即将崩溃之时,太子毫无惧色,冲到擂鼓台上亲自擂鼓,杀声震天,箭矢如雨之下,却神色不变。

    这一份胆气,岂是一个十五岁少年能有的?

    莫非真是天家威仪?

    昨夜,大军和闯营在郭佛陀村混战,暗夜之中,战况不明,但太子却始终谈笑风生,无惧近在咫尺的流贼。

    现在,流贼汹汹而来,如狼似虎,太子却依然不动如山,显得成竹在胸。

    左良玉望着太子,常常有一种看不透的感觉。

    他不知道在太子玉面朱唇、稚气未脱的面容下,究竟藏着多少缜密的心思?

    也因此,他对太子的戒惧越来越深了,甚至是有点惶恐了,桀骜的心思在不知不觉中就收敛了不少。

    烈马有人降,大弓有人挽。

    当年在袁崇焕面前不敢桀骜,在卢象升面前不敢桀骜,面对洪承畴也是小心谨慎,偏偏对杨嗣昌和丁启睿这两位督师不屑一顾,一来是实力增长,不惧朝廷的责罚,二来此两人没有表现出令他左良玉信服的实力和手腕。

    而十五岁的太子让他重拾了对朝廷的敬畏……又或者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在未来的皇帝面前,他不敢有丝毫的桀骜和疏漏。

    ……

    大军右翼。

    在流贼不顾死伤,前赴后继的攻击下,保定兵的防线开始出现破口,残肢血雨,惨嚎悲鸣之后,军心渐渐动摇,虎大威急了:“杨进喜刘之良这两个废物~~”翻身下马,拎着镔铁长刀大步向步兵方阵走去,一边走一边扭头对贺珍道:“贺镇。骑兵就交给你了。照顾好吾儿!”

    其子虎子臣吃了一惊,急忙追上去:“父亲……”

    “滚回去!”

    虎大威站住脚步,朝他怒目而视:“把骑兵看好了,但有太子殿下的军令,立刻全力出击!”

    虎子臣咬着牙,但却不敢抗命,眼眶微红,抱拳躬身道:“……是。”

    虎大威大步向前跑去,嘴里吼:“杨进喜刘之良你们两个软蛋给老子顶住,老子来了~~”

    保定兵已经到了危急时刻,在流贼连续不停的猛攻之下,伤亡惨重,军心动摇。但当虎大威如晴天霹雳一般的大吼传来时,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回头一看,只见虎大威甩去头盔,脱去铠甲,赤膊露出一身雄健的肌肉,浓密的虬髯胡须根根如刺,双眼圆睁,挥舞着镔铁长刀,吼声巨大:“事危急,不拼死力战,我们今天都得死!杀,是带种的男人就跟老子一起杀!”

    就像是卷起一阵黑旋风,虎大威挥舞镔铁长刀冲入流贼阵中,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长刀挥起处,必有一个流贼惨叫倒地,甚至有的流贼闪躲不及,直接被他劈成两半。

    血雨飞溅,几个眨眼间,虎大威就全身浴血,不过没有一滴是自己的,都是敌人的。

    因为虎大威没穿甲胄,是赤膊而战,流贼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看到那赤膊大汉将镔铁长刀挥舞的像是风车,所有碰到的流贼都被绞成了血肉碎块,凌厉之势如同是杀神,不可抵挡,尤其是当虎大威全身是血之后,迎面而来的那些流贼们就更是恐惧了,心胆俱丧之下,纷纷退去。而保定兵却是大受鼓舞,士气大振,不但稳住了阵型,而且发动了决死反击。

    惨叫血雨之中,无数流贼被砍翻在地,保定兵向前突击,硬生生地将流贼逼退了五十步。

    ……

    中军大纛之下。

    太子激动不已:“虎大威,真乃勇将也~~”

    吴甡脸色发红:“有此勇将,何愁流贼不灭?”

    闯营中军。

    李自成脸色铁青。

    众将也有点目瞪口呆。

    一刻钟之前,闯营在右翼进展顺利,气势如虹,杀的保定兵步步后退,胜利只在咫尺间,但想不到仅仅几个眨眼,形势就被逆转,保定兵好像忽然被打了鸡血,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将他闯营的百战精锐给击退了。

    要知道,现在猛攻保定兵的不是流民,不是弱兵,而是他闯营真正的精锐,大部分都是过去的边军老兵,在边军眼中,保定兵这种内陆兵跟废物也差不了多少,但不想最后的结果竟然如此惨烈。

    李自成心头黯然,忍不住抬头看天。

    天要亡我了吗?

    和昨日的阴沉天气不同,今日是晴天,从清晨到现在激战了将近两个时辰,太阳早已经高升,气温逐渐升高,虽然已经是七月末,已然立秋了,但酷热的天气依然不改。在如此天气之下作战,你面对的不止是敌人,还有酷热的天气。

    李自成舔了一下干裂的嘴皮,独眼徐徐扫过身边的众将。

    他看到,每个人都是脸色凝重。

    在闯营最精锐的步兵被虎大威的保定兵杀得后退了五十步之后,所有人都隐隐意识到,今日之战,怕是很难取胜了。连最弱的保定兵都不能打败,何谈太子的精武营和左良玉的湖广兵呢?

    而不胜就是亡。

    就是死。

    “再攻~~虎大威不过就是一只小猫~~”刘宗敏愤怒的嘶吼。

    “吹第二遍号角。升蓝旗。”

    李自成冷静的下了两道命令。

    号角大家都懂,那是继续猛攻,命令刘芳亮带领剩余精锐上攻的意思,但升蓝旗的意涵,众将却都不明白,不过却没有人敢问。

    “呜呜呜~~”

    号角声更急。

    带着一万精锐在闯营左翼列阵的刘芳亮听到命令,立刻拔出长刀。高喊:“杀啊~~”

    一面三角蓝旗升了起来。

    天气清朗,万里无云,五里之内都能看到这面蓝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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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2章 壕沟决战 7

    对面官军大纛之下。

    “嗯”

    闯贼孤注一掷,继续猛攻并不意外,但这忽然升起的蓝旗却让官军众将费解了。

    众将纷纷猜测,但谁也猜不准。

    连吴甡都猜不出闯贼“蓝旗”的意思。

    朱慈烺微微有点紧张,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如果李自成还有他没有想到的后招,那事情就麻烦了。他举着千里镜仔细看,想知道在蓝旗升起后,闯营什么变化没有

    但没有。

    除了闯营精锐山呼海啸的向前猛冲,闯营中军静寂,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

    “莫非闯贼想要撤了”

    佟定方忽然说道。

    朱慈烺心中一动。

    闯营中军。

    对蓝旗的升起,众将都一头雾水,连刘宗敏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咳嗽着问“闯帅,蓝旗何意啊”

    李自成不说话。

    刘宗敏看向牛金星。

    牛金星目光闪烁,脸色微有尴尬。

    刘宗敏虽然是一个莽夫,但心思却不笨,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涵,一时怒不可遏,抬手指着牛金星“兄弟们正在浴血。牛金星,你哇”一句话没说完,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就从口中喷了出来。

    愤怒在胸腔中鼓荡,他受到重创的心肺根本受不了。

    “总哨”

    身边之人都是吃惊,急忙扶住刘宗敏,刚刚回到营中的红娘子,往日里就和刘宗敏不错,见刘宗敏昏迷,她第一时间就冲到了刘宗敏身边,抓着刘宗敏的胳膊,忍不住潸然泪下。

    被闯营抓来、负责照顾刘宗敏的那个乡间郎中吓得魂飞魄散,刘宗敏如果死了,他也活不了,手忙脚乱的为刘宗敏抚胸,又掐刘宗敏的人中,嘴里哀求“刘爷,刘爷。你快醒醒啊”

    李自成跳下战马,来到刘宗敏的身边,独眼里满是歉意和痛苦。

    众将都围了上来。

    只有李岩依然呆呆站在原地。

    蓝旗的意义虽然未明,但从牛金星的表情和刘宗敏的激烈反应,他隐隐已经猜到了几分,愤怒和失望在瞬间就充满了他的胸腔想不到在关键时刻,闯帅居然会做出这种决定。失望,茫然,愤怒,无数复杂的情绪在李岩的胸腔里鼓荡。他眼睛里已经看不到昏迷的刘宗敏,只能看到闯营失败后的尸山血海

    后方五里之处,李双喜正带领闯营最后的炮队,于官道之边等待,所有的大炮和弹药都装在马车上,但有命令,全队立刻就可以起行。李双喜骑马站在一处微微凸起的小山坡上,目光望向东南方那里是闯营和官军决战的战场,作为闯营唯一也是最后的火器力量,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参与到这场决战之中,但不行,闯帅也就是他的义父李自成交给他的命令是于五里之处等待,见红旗,驰援,见蓝旗,退回中牟县,执行第二套作战计划。

    五里距离不算太远,李双喜隐隐可以听到风中传来的喊杀声。

    “蓝旗”

    李双喜的亲兵眼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蓝旗,但他并不知道蓝旗的意思。

    李双喜脸色黯然,他知道,闯营完了,没有胜机,所以义父不让他支援前线,而是要去开辟退路。

    “撤”

    李双喜痛苦的下达命令。

    炮队调转马头,拉着大炮,向中牟县西南的武家庄而去。

    “哒哒哒”

    看到蓝旗的不止是李双喜,还有李过。

    闯营在前线挂起蓝旗,五里之外的侦骑也挂起蓝旗,经过两次传递,传到十二里之外的闯营老营中。

    毡帽蓝衣的李过站在营墙上,望着东南方向升起的蓝旗,痛苦的拔刀磔柱,印痕深寸许。然后他下达命令“全军准备,一炷香之后,不惜一切,填平壕沟”

    武家庄。

    上午巳时三刻。

    梁以樟和袁时中站在两丈高的炮台上,远望壕沟另一边。

    十万百姓挖了两天,连同小袁营原先就挖好的八里,一共挖掘了将近四十里的壕沟,并移除了挖出的泥土,将闯营彻底隔绝在中牟县之东。临近村庄的百姓全部迁移到中牟县城,所有的农具包括能填沟挖壕的铁器全部没收到壕沟的这一边来。

    闯营要想填沟,只能用双手抠土。

    梁以樟几乎是把办法想绝了,为的就是要让闯贼“望沟兴叹”。

    但袁时心中还是有点发虚,他始终担心李自成会狗急跳墙,不顾一切的攻取壕沟,他小袁营区区两万人马肯定是挡不住的,弄不好就要玉石俱焚,直到马进忠和杨轩带着官军援兵赶到,他的心情才算是安定了下来,也才算是有了坚守到底的信心。

    壕沟将近四十里,因地理地势分成了三段,最西南的武家庄,中间马圈村,北边的下马庄。袁时中和梁以樟率一半主力守卫最南边也是地势最漫长的武家庄,刘玉尺和朱成炬带军驻守最北面的下马庄。马进忠和杨轩则驻军中间的马圈村虽然加起来只有五千人,但他们两部的战力却强过小袁营的两万人,因此驻军中部,不论闯营攻击南面的武家庄还是北面的下马庄,他们都可以驰援。

    最重要的是,闯贼的老营就驻扎在马圈村对面六里之处,隔着壕沟,和官军遥遥相望,马进忠和杨轩驻兵马圈村,就是要就近防备。如果闯营不攻两边,直攻马圈村,那就最好不过了。

    当然了,两部打的都是小袁营的旗号,以迷惑闯贼。

    今早,听到闯贼大军出动的消息后,袁时中眼中的喜色藏不住闯贼主力东出,孤注一掷的和太子决战,意味着闯营不会攻取壕沟了,小袁营也就不必承受闯营精锐攻击的压力了。

    梁以樟却有点忧虑,虽然是穷途末路,但闯贼毕竟是经年的大寇,手下精锐众多,太子兵马并不占优,胜败仍是未知之数啊。

    此时,两人站在炮台上,一边查看对面的动静,一边焦急的等待决战的结果。今日两军决战,最迟黄昏,最早中午就会有胜败生死的消息传来。

    “梁大人,快看那边”

    袁时中脸色忽然大变,指着对面,声音都变调了。

    只见对面忽然烟尘大起,一支兵马正沿着大道缓缓开来,旗帜招展,人头攒动之间,目测最少也有两万人。再近一点更清楚的看到了闯字大旗。

    是闯贼

    梁以樟心中咯噔一下,心说闯贼怎么忽然改变主意,派兵攻打小袁营了难道他不同太子殿下决战了又或者决战已经有了结果

    “闯贼来了,吹号,快吹号”袁时中转身大吼。

    “呜呜”

    小袁营的信号兵连忙吹动号角,虽然已经归顺朝廷,但小袁营还是习惯使用流贼的号角,而不是官军的战鼓。

    听到号角声,小袁营立刻就动了起来,原本坐下地上休息,在阴处乘凉的士兵纷纷操起兵器,在壕沟边列阵,弓箭手,长枪手,盾牌手,各就各位,虽然有点混乱,虽然军士们脸上都有惊慌,但总算是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战前准备,而高台之上的炮手急急忙忙地装填火药和弹子,一旦闯贼士兵到了壕沟前,他们就会开炮。

    小袁营一共只有五六门火炮,除了一门老式佛郎机,其他全是虎蹲炮,射程短,威力小,而且还分置在三个地方,很难形成阻挡力,要想真正顶住闯营精锐的攻击,还要倚仗壕沟的威力。

    壕沟深一丈五,宽两丈,沟底倒栽各种尖刺,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此外,在壕沟的两侧都栽有拒马和鹿角,层层叠叠,纵使流贼填平了壕沟,拔除拒马和鹿角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是李过”

    袁时中看清了闯营所打的旗号,声音透出惊慌。

    李过是闯营猛将,其麾下也都是闯营精锐,袁时中深知小袁营不是对手,他立刻对梁以樟说道“梁大人,闯贼主力来袭,快向马副将求援吧”

    梁以樟皱着眉头不说话,他现在脑子里面思索着不是眼前的战事,而是太子和闯贼决战之局。闯贼一共不过七万人马,早上就已经全部出动,现在却有两万人马回攻武家庄,形势有点诡异,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闯贼没有胆子和太子决战,而是采用了东守西攻的战略,一半人马据守太子,另一半人马抢攻武家庄,想要夺一条生路

    “李过那狗贼,居然把大炮也拉来了”

    袁时中抬手指向对面,声音里的惊慌更明显。

    梁以樟抬头看去,只见在闯营如海的军旗之前,十几辆马车缓缓而来,在距离壕沟大约两里之地停了下来,流贼们一起上前,将火炮从马车上卸了下来,然后十人一组,推着火炮继续向前。

    看样子,最少也有十门炮。

    小袁营也有火炮,且修有炮台,但只有两门,一门小佛郎机,一门虎蹲,根本不是闯营十门火炮的对手,更何况从闯营炮队前进的方向看,他们有意劈开了小袁营的炮台,一旦他们将大炮推到壕沟边,连续开火,必定会对小袁营造成重大伤害。

    “梁大人,不可犹豫啊”袁时中催促。

    见到大炮,梁以樟心中的怀疑也去除了不少,有大炮,就意味着这里将是闯贼攻击的主战场,虽然有壕沟之险,但小袁营的战力实在不敢恭维,一旦被闯贼突破,那就后悔莫及了,于是点头“速速派人向马副将求援”

    “是”

    中军马圈村。

    马进忠和杨轩是昨日黄昏到达中牟县的,因为是绕行,一路有小心谨慎,怕被流贼发现踪迹,因此行军行的相当辛苦,路上好几次遇上了流贼的小股人马,都靠马进忠营中的陕西兵糊弄过去了,等到了中牟县,见到梁以樟和袁时中,两人才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晚上军议,两人选择驻守马圈村。

    和袁时中、梁以樟不同,今早,当见到闯营大军出营东行,并亲眼目睹了闯营旌旗蔽日、人头如海的浩大声势之后,两人不庆幸也不忧心,两人对官军最后的胜利都充满了信心。马进忠虽然隶属左营,但在京师的这三月里,他亲眼目睹了精武营近乎残酷的训练和京营严厉的军纪,闯营最后精锐的老贼虽然剽悍,但想打败精武营却也不是容易的事,何况还是太子亲自领军,在前有壕沟,后有太子主力的情况下,闯贼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在信心之外,杨轩还有点不甘心便宜魏闯那家伙了,可以参加决战,我却只能守在壕沟后面看戏,不公平,不公平啊

    半个多时辰前,箭楼上的哨兵忽然报告,说对面的闯贼老营有动静。

    马进忠和杨轩急忙出账查看。

    只见对面闯营忽然营门大开,军士们一队队的出营,各式马车无数,骡子,驴,还有不少的牛车,好像都拉着家眷,人喊马嘶中,踏起的烟尘滚滚,隐隐还能听见小孩哭喊的声音。闹腾了好一阵,方才往东南方向而去了。

    随着烟尘的远去,闯营陷入了彻底的沉寂,好像已经是变成一座空营了。

    马进忠和杨轩都是惊疑。

    闯营怎么忽然倾巢出动,连家眷都带走了是决战有结果了还是去支援闯贼了

    急忙派人通知两边的小袁营部。

    等到梁以樟的信使来到,这才明白,原来闯贼是去攻打武家庄了。

    不但有兵,而且还有家眷,看来闯贼是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武家庄了。

    “闯营主力已经出现在武家庄,大约有两万余人,还有十数门的大炮,梁大人请协镇速速支援”信使见到马进忠,禀明军情,同时将约定好的信物交给马进忠。

    马进忠点头“知道了,请禀告梁大人,请他全力坚守,援兵即刻就到。”

    等信使退下,杨轩立刻抱拳请命“协镇,卑职愿率兵驰援武家庄”

    马进忠却沉思不语,和杨轩的热血不同,马进忠可是在沙场来翻滚了十几年的老丘八了,加上性子比较沉稳,考虑战事远比杨轩更周到。他隐隐觉得事情有点诡异,但具体诡异在哪里,他却又说不出来。

    但梁以樟求援,他不能不派兵,杨轩又立功心切,于是命杨轩率本部、其子马维兴率两百骑兵增援武家庄,自己率剩下的三百骑兵和四千本部继续留守马圈村,视战情的发展再调整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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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壕沟决战 8

    阳光之下,远望着五里之外的壕沟,一只虎李过脸色凝重,今日他没有参加决战,而是被李自成赋予了另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为闯营开辟后路,此时他身后有两千骑兵,八千名步兵,其中高一功率领两千步兵保护老营家眷于侧后方,不能参加攻取壕沟之战,也就是说,他能使用的只有六千步兵和两千骑兵。相比壕沟对面的敌人,他在兵力上处于下风,更何况还有深一丈五,宽两丈的壕沟

    但李过不会退却。

    眼见进到五里,行迹已经无法再掩藏,李过大喝一声“加快速度,前进”

    武家庄。

    闯营大军在壕沟对面三里之外摆开阵势,军旗如海,人头滚滚,人马看来最少有万余人,而在军阵之后的大道上,烟尘滚滚不断,好像有更多的兵马正在陆续赶到。

    军阵虽然离的远,但闯营的炮队却是一口气推到了壕沟边,一字摆开,炮兵前后忙碌,开始装填火药、塞压弹子。因为他们的炮阵地距离壕沟尚有一百步,弓箭手射不到,距离小袁营修建的两个炮台更是有三四百步,小袁营的两门破炮也轰他们不着,袁时中急忙令人将炮台上的两门火炮挪下来,但火炮沉重,非一时所能完成,袁时中除了严厉催促,却也没有其他办法。

    在装弹的中间,一名闯营小将扬鞭跃马,示威一般的在大炮之前纵马来去。

    “他就是闯贼的义子李双喜。掌管闯贼的炮兵。”

    袁时中在闯营时间不短,闯营上上下下的将领,他全部认识,他小声告诉梁以樟。

    梁以樟脸色凝重。

    他身后的一名虬髯壮汉冷哼一声,不等梁以樟命令就越众而出,几个箭步就来到了壕沟边,抬手从后背摘下一支重箭,拉的雕弓如满月,嗖的一声,向李双喜射去。

    却是张名振。

    重箭破空,发出鸣镝一般的声响。

    李双喜甚是机灵,原本跃马挥鞭,是想要刺激一下对面的官军,距离一百步,也不怕官军的鸟铳或者是箭矢,想不到竟有人能射到这里,一时大惊,不过他反应相当快,侧头闪避的同时,抬起手中的马鞭一挡,正将射到面前的重箭打落马下。

    心中惊骇,脸上却假装毫不在意,大笑一声“好箭可惜准头差了一点。”

    张名振正待再射,李双喜却已经拨转马头,回到炮后,拔出长刀,大吼“开炮”

    “轰轰轰轰”

    闯营的十门大炮连续开火。

    声震天地。

    小袁营的士兵急忙闪躲。

    北面下马庄。

    因为下马庄距离官军和流贼决战的战场最远,消息最不灵通,一直到闯营大军开拔一个时辰之后,刘玉尺和朱成炬才得到了消息,见李自成去和太子决战,而不是展开壕沟战,两人都是庆幸,刘玉尺是主将,不敢大意,朱成炬却不同,他虽然是三当家,但一向都不怎么管事,转了两圈之后就悄悄回帐,取出酒壶和花生米,小酌了起来。

    刘玉尺见朱成炬不见了踪影,不用猜他也知道朱成炬去了哪里。但朱成炬跟他素来都有点小别扭,袁大掌盘不在,他也不便强压,反正闯贼主力已去,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有恶战,于是没有招呼朱成炬,他自己认真的巡查各处阵地,一直到上午11点,才返回自己的主帐,亲兵奉上饭茶,刚吃了还没有两口,就听见外面账外一阵大乱,他心知不好,撂下手中的碗筷就往账外冲。

    “二掌盘,有闯营的骑兵”

    刚出营帐,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原本应该是前线守卫的小掌盘。

    小掌盘一脸惊慌,说话都哆嗦。

    刘玉尺怒不可遏,一脚就将他踹翻在地“谁让你擅离职守的信不信我宰了你”拔出腰间的长剑。

    小掌盘吓的连连求饶“二掌盘饶命啊,来的是李过啊”

    “李过”

    刘玉尺心知情况危急,厉喝一声“暂时饶你性命,快去通知三当家”再冲身后的亲兵大吼“吹号,快吹号”

    “呜呜”

    号角响起之时,刘玉尺提剑冲向壕沟边,只看见壕沟边一片大乱,有箭矢在空中乱飞,小袁营的士兵乱糟糟,有人慌张的往身上套铠甲,有人猫在木盾后,头也不敢出,风中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显然,有一彪骑兵驰到了壕沟边,正张弓搭箭朝这边急射呢。

    “慌什么各就各位,有壕沟,他们冲不过来的”

    刘玉尺嘶声大吼。

    见到二当家,慌乱一片的小袁营士兵这才镇定了下来。

    刘玉尺冲到前方,果然,在壕沟的另一边,大批闯营骑兵正纵马驰骋而来,到了壕沟边向两边一分,马上的骑士施展骑射,向壕沟这边覆盖箭雨。刘玉尺虽然在壕沟边布置了不少的弓箭手,但日当中午,正是最热的时候,小袁营的军纪又一向松弛,他一离开,很多弓箭手就都躲到后面的阴凉处去了,等听到急促的马蹄声,知道敌人来袭,慌张的想要返回岗位,迎接他们的却是从天而降的密集箭雨。

    这一轮急射,小袁营壕沟边的军士最少倒下了百人。

    刘玉尺顾不上追究责任,也不担心闯贼骑兵会越过壕沟,壕沟两丈宽,沟边还有拒马和鹿角,除非闯营人人都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否则谁也跳不过来,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闯营骑兵的后方。

    骑兵不可怕,关键是攻坚的步兵。

    烟尘滚滚,在闯营骑兵之后,最少有五到六千名的闯营步兵正急速奔来。

    刘玉尺瞳孔骤然收缩。

    从闯营士兵的奔跑速度来看,这绝对是闯营的老贼精锐。

    更让刘玉尺震惊的是,他看到其中一些闯营士兵没有拿武器,而是背着一个个地小口袋,不用问,那里面装的一定是土。

    闯军要填埋壕沟

    过去都是老弱流民干这样的事,今天换成精锐了,看来李自成也真是急了。

    刘玉尺一把揪住身边的一个亲兵,吼道“快去通报马副将,就说闯贼主力正在攻打下马庄,请他速速支援”

    郭佛陀村。

    两军决战的战场。

    呜呜的号角,咚咚的战鼓,震天的喊杀声依然笼罩四方,血腥之气在空气中弥漫不去,官兵和闯营厮杀在一起,谁也不放谁,长达五里的战场上,每时每秒都会有人惨叫倒下,长刀挥起,长枪猛刺,弓箭鸟铳的激射之下,尸体层层叠叠,逐渐在堆高。

    但双方的骑兵都没有动,都还在蓄积力量,准备进行最后的一击。

    闯字大旗之下。

    被众将围住的刘宗敏幽幽醒来。

    “刘爷”

    “总哨”

    “捷轩”

    每个人都在喊,但情绪却完全不同。

    刘宗敏睁大了眼睛,谁也不看,只是咬牙切齿的瞪着李自成,身体微微颤抖。

    李自成独眼漠然,他已经做好了被刘宗敏痛骂的准备。

    不想刘宗敏却没有骂,一阵咬牙之后,忽然转对身边的亲兵道“拿额的铠甲来。”

    “总哨”

    “快去拿”刘宗敏怒吼。

    “刘爷”那郎中也想要劝阻。

    “滚”刘宗敏一个嘴巴甩过去,打了他一个踉跄。

    众将都是黯然,如果刘宗敏身体健康,这一个嘴巴下去郎中不昏迷,也得满地找牙了,现在却只是踉跄了一下。

    “捷轩”

    李自成抓住刘宗敏的胳膊,弯下身子,叹息说道“额知道你恨,额也恨,但没有办法,你也看到了,狗官军如此难打,就算把全部的兄弟都填进去,也未必能取得胜利。额必须思谋一条退路啊,不然老兄弟们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跑就不死了吗”刘宗敏忿忿“小袁营的壕沟能飞过去”

    “能。”李自成信心的道“军师已经定下了妙计。”简单将撤退之计说了一下。

    刘宗敏又激动起来,剧烈咳嗽“一小段的壕沟,能跑出去多少人不打败狗太子,任他在后面追击,最后能逃过壕沟的,连十分之一都不会有”

    李自成默然,刘宗敏说对了,撤退之计并不是为所有人,而是为他们这些掌盘所准备的,包括现在正在场上厮杀的这些闯营精锐,大部分都将被抛弃。但他并不觉得这样有错。弃车保帅,断尾求生,本就是义军十几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原因之一。而他们这些老兄弟就是火种,只要有饥民,很快就可以再拉起一支人马,烈火燎原。

    两个大掌盘说话,其他人早自动自觉的退到了旁边。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木已成舟,刘宗敏无法改变李自成的决定,生气也没用,只能想弥补之策,他咳嗽了好一阵,气喘吁吁地问。

    李自成抬眼看了一下前方厮杀的将士,表情冷静无比“骑兵突击之时。”

    “好。”刘宗敏点头,声音坚定“你走,额断后”

    “不。”李自成摇头“你是额的左膀右臂,岂能留在这里再说你受了重伤,留下也无益,额已经为你准备了马车”

    “不行”

    刘宗敏冷冷摇头道“如今之局势,额不断后,谁也走不了刘宗敏的大旗在,兄弟们才不会溃散再说,额的身体额自己最清楚,阎王爷已经在招呼额了,少则两日,多则三天,额就要死翘翘了,与其死在马车上,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在沙场上呢”

    李自成不说话,但眼眶微红,独眼里满是恨意,若是让他找到那个向刘宗敏发炮的官兵,他非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

    刘宗敏又咳嗽了起来“要战就战,要跑就跑,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要有任何犹豫老刘只求你一件事。”

    “说。”

    “带上李岩夫妻。额知道你对他们有怀疑,但额老刘看人的眼光不会错,他们绝不是官府的奸细”刘宗敏回抓住李自成的手,瞪大了眼睛“李岩性子直,说话冲,但对闯营的忠贞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闯贼你要多多倚仗他。牛金星虽然有一些小聪明、小诡计,但却什么大战略,闯营要想有大作为,非用李岩不可。还有郝摇旗,额觉得,他也是可以用的”

    鱼台县战败之后,郝摇旗挨了军棍,降了职,现留在老营中,成了一个闲人。

    李自成点头“好,他们两,额都会用。”

    刘宗敏这才放心,喘了一口气,向旁边的亲兵瞪眼“额的铠甲呢”

    三名亲兵取过铠甲,手忙脚乱地为他披挂。这中间他一直闭着眼,调息着呼吸,等披挂完成,他睁开眼,望着站在面前的李岩,肃然道“李公子,额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额不会答应你,额已经是半只脚跨入鬼门关的人。咳咳咳你还年轻,又有智谋,闯营不能没有你,额和这狗朝廷的仇怨,还要靠你继续伸张呢。答应额,有朝一日去到京师,替额一把火将崇祯老儿的皇宫烧了,那些当官的一个不要饶,全部抓到大牢里严刑拷打,顺便也达成你达济天下的抱负”

    说到最后,脸上露出狰狞但又满足的笑。

    “”李岩眼神痛苦,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对刘宗敏的梦想他没什么说的,但刘宗敏这样的莽汉居然懂得他一些心事,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总哨果然是粗中有细。

    李岩最失望、最茫然的,并非是李自成和牛金星悄悄制定了撤退之计,也不是李自成屡屡不听他的劝诫,而是因为李自成再一次抛弃了闯营的兄弟,贾鲁河之战,李自成抛下田见秀和二十万老弱而逃,今日又抛弃了正在前方厮杀的精锐,这样的人,真是他可以辅佐的吗

    此战并非没有胜机,如果李自成能孤注一掷,效法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死不旋踵,将李过和李双喜的人马也调到前线来,发起决死冲锋,击破保定兵或者是左良玉的湖广兵,重创朱家太子的京营,完全有可能自古成大事者,最怕的就是瞻前顾后,三心二意,明明要和官军决战,却准备后路,将李过的一万人马和李双喜的炮队付之他用。

    没有了闯营十几万的弟兄,就算是闯营中的大小掌盘都能逃回陕西,又有什么意义呢以朱家太子的狡诈,会给闯营东山再起的机会吗

    甚至不需要朱家太子。

    孙传庭正在陕西练兵,他无法参与开封之战的原因就是因为刚募了新兵,操练未完成,闯营大败,正给了他充足的练兵时间。一到两年后,闯营靠着逃出去的大小掌盘,或许还能再卷起风云,但那时,他们面对的不止是朱家天子,左良玉虎大威了,而是又添了一个更强劲的对手,孙传庭

    感谢“韩小魔头、人生无轮回”的打赏,谢谢。

第444章 壕沟决战 9

    所以李岩始终认为,利用绝境,激发闯营将士的求生**,死中求生,打败朱家太子的大军,是必要之赌,也是闯营的最佳选择。因松锦之败,现在是大明朝廷最虚弱的阶段,只要打败了朱家太子,整个中原就是闯营的了。

    得中原者得天下。

    就像项羽当初破釜沉舟、打败秦军一样,一战之后,秦军一蹶不振,再无法应对诸侯的造反。

    项羽一战而平定天下。

    闯营原本也有机会一战平定中原。

    可惜啊,李自成格局太小,他最在意的是自己的性命,为了自身的安全,他不肯冒险,同时却又将数万弟兄的性命弃之如敝履。

    历史上,在山海关大败、一路逃窜的过程中,李自成并非没有稳住阵脚、凭借坚城固守的机会,比如太原,大同,最可惜的其实是襄阳,当时驻守襄阳的白旺犹有将近十万的精锐,且民心安定,加上跟随李自成的本部,田见秀高一功等人的侧翼,在襄阳最少可以聚集到三十万人马,足可以和建虏争锋。

    但李自成却被建虏杀怕了,弃襄阳而走,白白将控制江防的襄阳交给了建虏,而后建虏轻而易举的渡江,李自成本人则在九宫山为农民所杀,如果当时李自成能固守襄阳,历史必将重写,他本人和南明都不会那么快就覆亡。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李自成有极深的流贼性格,遇上强敌就想要流窜,缺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战勇气。

    回到现在。

    心灰意冷之下,李岩对李自成已经失望了,他想要陪刘宗敏一起断后,和官军、和朱家太子做一个了结。

    但刘宗敏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同意。

    李岩有很多话想要和刘宗敏,但又不忍再刺激刘宗敏,只能将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亲兵为刘宗敏牵过战马,在两名亲兵的搀扶下,他艰难的跨上战马,握紧了马缰,目光看向李岩“李公子,额要向你道歉,昨天额悄悄骂你妇人之仁、娘求的。你可不要介意啊,额一直都很尊敬你,因为你李岩是一个有担当,讲义气的汉子。”又朝红娘子笑“妹子,你回来,老刘还没有请你吃酒,为你接风洗尘,对不住了。”

    红娘子噙着泪水点头“总哨客气了。”

    刘宗敏强撑着身体,嘿嘿一笑,拨马向前,来到李自成的身边。

    李自成用独眼深深望着他。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或许,以他们的关系,已经不需要用言语交流了。

    稍倾,一起转头,目光看向对面的官军大阵。

    双方厮杀正烈,箭矢在空中乱飞乱舞,鸟铳声砰砰不停,忽而一声巨大的声响,那是官军的一发炮弹落到了后方的闯营步兵阵中,掀起一片血肉,最少造成到了三到四人的死亡今日决战,官军火炮并不多,零星的小炮虽然对闯营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但犹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倒是官军的鸟铳对闯营士兵的伤害超出了李自成的估计。

    官军大阵的右翼,一名浑身是血的赤膊壮汉挥舞镔铁长刀,大呼而战。闯营士兵根本无法靠近他。

    刘宗敏恨恨道“虎大威那小猫。今天得意了啊。”

    若他没有受伤,岂能容虎大威猖狂

    李自成望着他,独眼里有送亡的伤感“刘体纯会留下,额令他坚持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他就可以撤退。”

    刘宗敏点头,然后缓缓抱拳“请令”

    李自成道“准。”

    刘宗敏抬起右手,对左右亲兵“吹号”

    敛去笑容,脸色坚毅,这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杀人无数、冷面无情的总哨。

    “呜呜”

    震慑人心的号角声再一次响起。

    这是骑兵出击的命令。

    听到命令,刘体纯拔出长刀“杀”

    马蹄如雷,四千多闯营骑兵左右分开,向官军左右两翼卷去。

    刘宗敏立马中军,缓缓前行,亲卫骑兵举着那一面黑色的“刘”字将旗跟了上去,将他身影掩埋在黑色大旗和滚滚烟尘之中

    当刘宗敏离开时,李自成眼眶发红,眼角有泪水滴下,但当拨转马头之时,他表情就已经恢复了冷酷,独眼里满是凶狠。

    他的“闯”字大旗依然还留在原地,并有一千步兵护卫。

    李岩、红娘子、牛金星和宋献策,连同李自成亲卫的一千骑兵,一起离开。李岩和红娘子不住的回头,想要记住刘宗敏最后的身影

    代天巡狩的大纛之下。

    太子朱慈烺一直举着千里镜,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闯字大旗,相隔两里,正是千里镜最佳的观察距离,所以他清楚的看到了闯字大旗下的那些混乱,看到了刘宗敏被众人包围、披甲上马,和李岩、李自成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刘宗敏这个大寇,究竟在做什么呢”心里忍不住嘀咕。

    “报”

    马蹄声急促,探马送来了最新的军情探报。

    朱慈烺打开一看,原来是董朝甫送来的,只看了几行,他脸色就骤然大变。

    “怎么了殿下”吴牲问。

    朱慈烺将信笺递给他“武家庄遭到流贼攻击,流贼声势浩大,旗帜众多,还有大炮相助,看起来很是那么一回事,但董朝甫摸近后才发现,其兵并非什么大军,乃是一群十三四岁的娃娃兵组成的疑兵,人数不过两三千,领兵者,乃是李过的义子李来亨”

    “声东击西”吴甡脸色大变。

    朱慈烺点头“不错,武家庄遭到攻击,必然会向中路的马进忠杨轩求援,如果马进忠派出援兵,而这时闯营真正的主力却攻击北面的下马庄,真假消息难辨的情况下,马进忠必然是左支右绌,难以派兵支援下马庄。”

    吴甡大急“董朝甫应该立刻报给梁以樟和马进忠知道”

    “派人去报了,”朱慈烺皱着眉头“但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武家庄距离下马庄将近四十里,援兵到了武家庄,再想要回头去救援北面的下马庄,根本赶不上。”

    “只要闯贼不走就赶的上”吴甡道。

    但他话没有说完,就听见对面闯营大阵忽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不是一只两只,而是十几上百只的号角一起吹响,好像所有闯营士兵都是吹号。“呜呜”声音震动天下,将人的耳膜都震得嗡嗡作响。接着就听见闯营中军爆发出了一声声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杀,杀,杀”马蹄踏动大地,一直按兵不动的流贼骑兵犹如是决堤的洪水,分成两队,向官军倾泻而来。

    而乱军之中,中间那一面黑色大旗尤其显眼。

    “闯贼要跑了”

    没有用千里镜,朱慈烺立刻就看破了李自成以攻为守、以攻撤退的意图。

    一瞬间,他肾上腺的分泌就到达了顶峰,脸色涨红,想着绝不能让李自成逃走,小袁营的壕沟很可能会被李自成的骑兵偷袭,一旦李自成脱离战场,就有可能会越过壕沟,逃脱生天,于是嘶吼道“李顺在哪我怎么听不到他的炮声,令他开炮,不必管步兵,全力轰击流贼的骑兵”

    “是”

    其实李顺的十门青铜小炮一直不停的在轰击,但因为呜呜地号角和咚咚咚的战鼓实在是震耳了,压过了他零星的炮声。二十门佛朗机炮都已经打的火热发烫,只有十门青铜小炮因为散热好,犹能连续不停的发射,得了太子的命令,李顺立刻调整炮口,对准了冲锋而来的流贼骑兵。

    引线冒着青烟迅速燃进了炮膛。

    “轰轰轰”

    十门青铜青铜小炮同时咆哮起来,白烟冒起,火光闪现中,一枚枚四磅重的铁弹从炮口呼啸而出,挟带着刺耳的尖啸砸向冲锋而来的流贼骑兵,因为是冲锋,阵型拉的比较开,又是高速移动中,所以并不是每一枚铁弹子都能击中目标,但只要是击中了,或者是被弹起的铁弹子波及到了,马上的骑兵必然是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见流贼骑兵冲击的势头稍有遏制,朱慈烺立刻命令“摇旗命左良玉虎大威立刻出击,不惜一切击溃流贼骑兵,追击闯贼。再擂进军鼓,步兵方阵全力向前,用最短的时间击溃流贼步兵”

    “咚咚咚咚”

    鼓兵得命,立即擂动牛皮大鼓,加快节奏,鼓点疾如爆豆。

    信号兵摇动旗帜。

    其实在这之前,闯营步兵的攻击就已经渐渐乏力,官军已经可以反击了,但吴甡和朱慈烺都认为,闯贼步兵还不够疲乏,还可以再等一等,现在顾不了了。

    听到鼓声,在一线奋战的各级将士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图,精武营和左柳营以大盾为墙,在规律的鼓点中,反守为攻,嘶吼着,步步向前,山一样的向流贼压去。左良玉部的步兵和虎大威步兵同样展开了反击。憋屈了很久的官军,瞬间就爆发出了强劲的战斗力。闯营步兵没想到官军会忽然反击,一下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不过他们都是闯营老贼,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刘芳亮和党守素在阵中分别呼喊,鼓舞士气,聚拢人马。

    骑兵出击的命令传到右翼时,早就忍耐不住的虎子臣第一个纵马冲了出去,挥舞长刀,还牵了父亲的战马在身后,一口气冲到步兵方阵,冲到虎大威的身前,大呼“父亲,快上马”

    一身是血的虎大威翻身上马,依然赤膊,挥舞着镔铁长刀,向流贼骑兵杀去。

    几乎同时,左良玉的骑兵也杀了出来,两翼齐飞,向冲上来的闯营骑兵包抄而去。

    骑兵都是双方最依赖的精锐,这一番的搏杀真可谓是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两军相交之时,血雨惊起,战马长嘶,无数的骑兵落马,刀光闪烁之间,被敌摘去了脑袋,或者是被冲击的战马踏成了肉泥。

    虎大威望见流贼骑兵后面的黑色大旗,兴奋的大吼“刘宗敏在后面,杀啊,杀刘宗敏”匹马当先,向刘宗敏杀去。

    下马庄。

    李过率领两千骑兵忽然出现在壕沟之前,奔驰来去,向对面倾射箭雨,即便后来小袁营的弓箭手各就各位,展开反击,密集的箭矢向他们扑面而来,噗噗噗噗,无数骑兵中箭落马,给他们造成了重大伤害,但李过依然不下令撤军,依然命令众军继续坚持。

    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为步兵争取时间。

    弓箭对射之中,后方的步兵终于来到了。

    在负土的士兵之前有举着盾牌的盾牌手和抡着大斧的开路兵,他们的任务是砍伐并拔除壕沟之前的拒马和鹿角。

    “射步兵,射步兵”

    刘玉尺察觉到了流贼的意图,大声呼喊。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矢向流贼步兵射去,虽然有盾牌的卫护,但开路的斧兵和负土的后进,在小袁营的箭雨覆盖之下,还是成片的倒下刘玉尺知道己方兵弱,搏战能力和闯营差的太远,因此从一开始就在壕沟沿线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囤积了大量的弓箭,这也多亏了李自成中牟修整的命令,不然他们也没法在短时间之内凑到这么多的箭矢。

    军令之下,弓箭手们拼命的射箭,给闯营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但闯营士兵也是豁出去了,在李过的督战下,死战不退。弓箭手张弓还击,盾牌手护卫着开路兵拼命砍伐壕沟边的鹿角和拒马。

    壕沟太长,总有防守薄弱的地方,很快就有一片区域的拒马和鹿角被拔除了,负土的闯营士兵轰然而上,将土石投掷到壕沟之中。

    刘玉尺大急,调集精兵强将,亲自到缺口处坐镇,又嘶吼“朱成炬呢怎么还不来”

    “三当家喝多了。”那个去通知朱成炬的小掌盘胆战心惊的回答。

    刘玉尺气的差点吐血,什么时候,居然还能喝多勇武不是他的长项,朱成炬才是他小袁营唯一的勇将,一旦闯贼士兵填出一道壕沟,杀将过来,非朱成炬不能抵挡。

    但现在朱成炬却醉了。

    “用尽一切办法将他弄醒一刻钟他醒不了,就把他的脑袋给我砍来”

    事危急,刘玉尺拔剑冲到前方,一边组织长枪手盾牌手在流贼可能突破的区域列阵,一边期待着援兵能早些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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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5章 壕沟决战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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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武家庄。

    梁以樟忽然感觉有点不对,闯贼大军在三里之外驻军,迟迟不向前。推到前面的十门大炮,在一轮急射之后,便开始零零星星的发射,除了李双喜在大炮之后指挥装填之外,后面压阵的闯贼将领始终没有到前方来查看敌情。

    兵贵神速,在前有壕沟,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一轮炮击之后,闯贼之兵就应该蜂拥向前,展开填埋壕沟的动作,何以迟迟按兵不动?

    莫非是疑兵?

    梁以樟忽然冒出一头冷汗。

    “快去告诉马副将,就说情况不明,援兵暂时可缓!”

    但晚了,马进忠之子马维兴率领的二百骑兵已经到达……

    下马庄。

    流贼蜂拥而上,将背着的土石奋力投掷到壕沟之中。虽然梁以樟将方圆几十里之内的锄头镐头搜刮一空,但流贼本身就是农民,老营始终都携带有必要的挖掘工具,加之中牟县附近都是平原,软土好掘,因此土石的问题并没有难住闯营。

    事危急,刘玉尺亲自冲到前方,挽弓急射。

    这中间,醉醺醺地朱成炬终于是赶来了,虽然到了前线,但一身酒气,走路都摇晃,根本无法指挥作战,更不用说身先士卒,和敌人厮杀了。

    “嗖嗖嗖嗖~~”

    在小袁营弓箭手的全力倾射之下,大部分负土前冲的闯营士兵都倒在了箭雨之下,很多都被射成了刺猬,但却也小部分人成功的冲到了壕沟之边,将土石投入壕中。而且他们投掷的目的性相当强,不是胡乱投到壕沟中,而是固定在那十几步的范围里。

    羽箭来去、哀嚎惨叫之中,闯营的伤亡在急剧增加,但同时,壕沟中的土石也逐渐在堆高。

    眼看其中一段就快要被填平,刘玉尺心知肉搏战已经是不可避免了,于是带领麾下的亲兵和最精锐的两千人马,在壕沟之后列了三重战阵,以图延缓闯营过沟的速度,并集中更多的弓箭手,准备迎接闯营的攻击。

    为表决心,刘玉尺下达了前者后退,后者立斩的军令。

    “轰轰轰……”

    又有几十袋的土石被投入壕沟之中,壕沟虽然没有被填平,还是一个凹地,但却已然可以过人了。

    宛如是在壕沟之上搭建了一座土桥。

    早已经按捺不住、被士兵伤亡刺激的眼睛通红的李过挥刀大呼:“杀~~”

    待命许久的闯营步兵精锐齐声呐喊,迈过那一段宽度只有十几步的土桥,向小袁营疯狂攻去。

    壕沟之后、小袁营的军阵之前犹有两排拒马和鹿角,闯营要突围,仍要付出相当的代价。

    “放箭,放箭!谁也不准后退~~”

    刘玉尺大声嘶吼,他是小袁营的二当家,有儒将的称号,平常一向注意自己的仪表仪态,但现在却是顾不了了,他清楚知道壕沟决战的意义,更知道壕沟一旦被突破,李自成纵骑逃跑,太子战略失败,小袁营归顺朝廷想要立下的大功,就会付之东流,因此他绝不能让闯营突破,拼死他也要守住壕沟。

    是死战的同时,他脑子里忍不住想:援兵怎么还不来?

    李过麾下的兵马都是闯营的精锐,且急于逃生,虽然刘玉尺摔众拼死抵挡,在还是挡不住他们的汹汹攻击,很快,鹿角和拒马被踏平,小袁营的第一重战阵被突破,刘玉尺退到第二重战阵,继续阻击。

    见步兵突破了小袁营的第一重战阵,可以展开攻击阵型了,李过立刻率领骑兵越过壕沟,向小袁营发动急攻,他亲自冲锋在前,连砍带杀,几乎是无人能挡。小袁营的士兵本来就不如闯营精悍,虽然刘玉尺拼死督战,奈何技不如人,很快第二第三重战阵就都被突破,然后一发不可收拾,被杀的丢盔弃甲,豕突狼奔。

    而闯营的六千精锐步兵伤亡将近四千,两千骑兵也伤亡了五百左右。壕沟前后,全是闯营士兵的累累尸体。

    退路终于是打通了,浑身是血的李过一脸狂喜,大声命令:“速给闯帅报信。说我前锋已经突破壕沟。再告诉高一功,令他护卫老营,速速跟上!”

    “是!”传令兵去传令。

    几乎同时,一彪骑兵出现在了远方的原野中。马字大旗之下,那留着络腮胡须、全身甲胄的大将正拼命策马。

    是马进忠。

    他终于是到了。

    在接到刘玉尺求救信息之后,马进忠颇为惊疑,南面告急,北面求援,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闯贼是两路突围吗?他麾下只剩下三百骑兵和四千步兵,如果再分出一半去支援北面的刘玉尺,万一闯贼大军出现在壕沟对面,从他马圈村突围,那他绝对抵挡不住。

    为谨慎起见,马进忠细细盘问前来求援的信使。

    信使说了李过,还说了负土的流贼,马进忠立刻判断出南面的求援是假报,北面下马庄才是真正的军情,于是留一参将驻守马圈村,他率三百骑兵和三千步兵急急来援。

    就在马进忠援兵出现的同时,在壕沟的另一边,一大队的千人骑兵也出现。

    “是闯帅~~”

    正在决战中的李过大喜,同时也大悲。

    闯帅出现,意味着郭佛陀村的主力决战,闯营已经一败涂地了,所以闯帅身边只有一千骑兵。

    “杀~~”

    李过为李自成开路,向前杀去。

    马进忠率援兵赶到,见小袁营已经溃败,找不到刘玉尺和朱成炬,而被突破的缺口处,流贼正源源不断的过沟,心知想要再把流贼堵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就地展开阵势,试图延缓流贼的过沟速度。

    李过看出了马进忠的意图,迎上马进忠,双方展开激战。这中间,灰毡帽、蓝箭袍的李自成已经纵马越过了壕沟。在其身后,他一千亲骑兵,牛金星李岩等人,一一纵马而过,再然后就是高一功护送的老营家眷。

    和骑兵不同,家眷们大部分都是步行,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只有少数人乘坐马车,因此速度相当慢。

    李自成过沟之后,只稍稍停留,立刻纵马而去,毫不在意那些尚未过沟的闯营家眷。

    李岩却心有不忍,主动留下来,帮助家眷们过沟,虽然闯营大败,但李岩身边犹有一百多亲骑兵,他一留,其弟李茂、红娘子和王泗也都留了下来。闯营家眷将近三万人,虽然平常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行军宿营一向都严格,众人都不敢触犯闯营的规矩,但今日生死关头,身后官军紧追不舍,为了求生,众人也顾不了规矩了,纷纷抢道,惊叫咒骂中,有不少人被挤下了土桥,落入壕沟之中,随即就是惨叫血雨--壕沟里倒栽了很多尖刺,落入壕沟中,必死无疑。

    李岩大声呼喊,想要维持秩序,但没有用。

    “李公子~~”

    有人大呼他的名字。

    李岩抬头一看,原来是李双喜。

    李双喜年纪小,没什么心机,对李岩一向都很尊敬,此时他带着两三个亲兵,立马在壕沟对面,正准备通过土桥。

    撤退过程中,李岩已经了解了闯营的撤退之计,知道李双喜和李来亨带了营中的两千娃娃兵,前往武家庄,以为疑兵。现在只见李双喜,却不见李来亨,李来亨年纪更小,今年刚十六岁,还是一个孩子,李岩平常颇喜欢他,于是立刻问道:“小虎子呢?”

    李过绰号一只虎,作为他的义子,李来亨的小名叫小虎子。

    “被打散了……”

    李双喜眼泪都掉下来了。

    原本他们的疑兵之计做的很成功,对面的官军完全被唬住了,不想那梁以樟忽然领悟到了什么,竟“胆大包天”的派人在壕沟之上开始架设木桥,因为他们都是娃娃兵,只能站在三里之外虚张声势,不能靠近,以免露出马脚,而那十门tuao的danyao也耗费殆尽,无法对官军实施轰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军架桥,却无法阻止。

    见情况不对,李双喜立刻命令撤退。

    但他们刚撤出不久,袁时中的五百骑和马维兴的两百骑兵就渡过了木桥,向他们追杀了过来。

    娃娃兵都是徒步,又年小体弱,哪是官军的对手?只能溃散而逃。

    李双喜和李来亨原本是在一起的,但逃着逃着就失去了联系,现在见李岩问起,李双喜忍不住痛哭。

    李岩长长叹息,安慰他两句。

    李双喜刚过去,就有一大彪的人马护卫着十几辆马车急急而来,为首的正是后营主将,李自成的妻弟高一功。

    这十几辆的马车,一半拉的是闯营重要将领的家眷,如李自成妻高氏、袁宗第田见秀等人的妻和子之外,另外马车中拉的都是金银珠宝,是李自成这几年积攒下来的财富,也是李自成东山再起、招募人马的资本,因此即使是危急中,高一功也不舍得抛下金银。

    如果说,急于过沟的闯营家眷相互之间是推搡的话,那高一功就是驱赶了。他红着眼珠子:“让开让开!”抡起手中的马鞭,向两边猛抽,胯下的战马猛得向前,向周边的人乱撅蹄子,他手中的军士更是用长qiang和大刀做威胁,硬生生地开出了一条道路。壕沟前的人还好,只躲到旁边就行了,已经走上土桥的人却是到了大霉,在推搡惊叫中,只一刹那,就有数十人掉下土桥,被壕沟中的尖刺扎成了透心凉。

    李岩大怒:“高一功,你干什么?”

    高一功涨红着脸,一言不发,他也知道自己这事做的不地道,但危急关头,为了马车中的姐姐和闯帅的金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过了壕沟,向李岩一抱拳,护卫着十几辆马车急急而去。

    李岩脸色铁青,他崇祯十三年投贼,这两年里,闯营一帆顺利,屡战屡胜,在中原打出了一片天。顺风的时候不知道,现在危急关头,他终于是看出这帮流贼的本性了,想要靠他们达济天下,匡扶正义,岂不是缘木求鱼?

    “哥,你快看!”

    李茂忽然大叫。

    李岩抬头看去,只见壕沟对面五里之外烟尘大起,官军的追兵显然是已经到了。

    “呛啷~~”

    李岩拔出腰间的长剑,用一种悲怆的声音吼道:“准备迎敌~~

    ……

    郭佛陀村。

    太子朱慈烺再一次亲自擂鼓。

    “咚咚咚咚~~~”

    震天的战鼓声中,官军喊杀震天,气势如虹,杀的闯营难以抵挡,太子又派人大声呼喊:“闯贼跑了~~闯贼跑了~~”虽然有刘宗敏的压阵,虽然李自成的闯字大旗还在,但闯营的心浮动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加上官军太凶太猛,鸟铳砰砰砰打的他们血肉横飞,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闯营就全线崩溃了,刘芳亮党守素等人连续砍杀败兵,但却也是制止不住。

    黑色大旗之下,刘宗敏动也不动,坐在马上,面无表情的望着闯营的溃败。

    他的心在滴血,但他无法阻止。

    刘大总哨,已经虚弱的连拔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些败兵不敢从他面前经过,都绕行而走。

    “杀!”

    一彪骑兵从闯营的败兵之中杀了出来,就像是一把利刃刺穿了一层白布一样,轻松而又利索。闯营败兵被杀的人头滚滚,一员赤膊大将挥舞长刀,冲在最前,嘴里大笑:“刘宗敏,狗胆,居然还不逃~~”

    刘宗敏身边已经所剩不多的亲卫都迎了上去,但根本不是赤膊大将的对手,被他左砍右劈,连连跌落马下,赤膊大将几个眨眼就来到了刘宗敏的面前。刘宗敏咬着牙,大吼一声,想要拔刀应战,但他的指尖刚碰到刀把,就觉得脑子一阵晕眩,胸口如刀绞,身子四肢不听指挥,摇晃了一下,砰的一声,重重跌落马下。

    虎大威有点失望,原本他想要和刘宗敏一战呢,想不到刘宗敏已经这么虚弱,看样子,已经没有几天活头了。

    叹口气,大声命令:“将刘宗敏绑了!”

    就在虎大威冲向刘宗敏的同时,左营骑兵大将,绰号“铁骑王”王允成也向刘宗敏冲了过来。刘宗敏是闯营的二号人物,擒了他,那是惊天的大功,不过见到虎大威已经在前,王允成立刻勒住了战马,若是以往,他一定会冲上前去,跟虎大威争功,但昨晚虎大威在郭佛陀村救了他,感激之下,他自然不能和虎大威争功。

    “杀~~”王允成拨转马头,去寻找另外的重要目标。ntent

    崇祯十五年60380dexhtl

第446章 壕沟决战 11

    闯营右翼主将党守素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身边的亲兵死亡殆尽,官军一轮又一轮的冲锋围攻之后,党守素左臂受伤,只剩下孤零零地一人。

    “跪地免死,投降不杀~~”官军呼喊着太子传授的口号。官军之中,有一个将官大喝:“党守素,降了吧!”却是左营骁将马士秀,他本也是流贼出身,和党守素都是榆林人,彼此认识。

    党守素头发披散,脸上满是惨笑:“额的兄弟们都死了,额如果苟且偷生,以后有什么脸目去见他们?”

    长刀在脖子上一横,用力一拉,鲜血飞起,身子向后扑倒。

    ……

    党守素自尽的同时,闯营左翼大将刘芳亮也陷入了重重包围,官军围着他连续砍杀,并呼喊“跪地免死,投降不杀~~”但刘芳亮置若罔闻,他带着手下五百亲兵,左突右冲,官军虽多,一时竟然奈他莫何。直到铁骑王王允成率领骑兵赶到,一通急杀,刘芳亮终于是支持不住,他身边五百亲兵被杀的之剩下五十人不到。见不能免,刘芳亮大叫一声,挥舞长刀,向官军最多处冲去,想要在临死之前拉几个垫背的。

    忽然,马蹄滚滚,一彪闯营骑兵从官军阵中杀了出来,却是闯营骁将刘体纯。他率领最精锐的四千三堵墙骑兵和官军决战,到现在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义升勿慌,额救你来了~~”刘体纯大喊。

    刘芳亮字义升。

    在刘体纯的救援下,刘芳亮捡了一条性命,两人合兵一处,向南杀去。此时官军正急急向西北方向追杀,想要擒杀李自成,南面的防御有所疏漏,两人最后竟然侥幸杀出了一条血路。

    “跪地免死,投降不杀~~”

    官军的口号刚喊起,闯营另一个悍将白鸣鹤就带着一百亲兵下马跪地,将长刀捧在手中,向官军请降。在他带领下,周围的闯营士兵都跪地投降,尤其是当党守素战死,刘芳亮不知踪迹之后,闯营士兵更是再无斗志,纷纷扔掉兵器,跪地乞降。一时兵刃抛地之声响成一片。

    郭佛陀村的决战,以官军完胜而告终。

    闯营六万精锐,除了少数人马逃窜,剩余人马不是被歼灭,就是向官军投降。

    经此一役,闯贼再无席卷中原的能力。

    中原大地,终于可以回归宁静了。

    胜利在手,官军齐声欢呼,俄而,却有军士忍不住的失声大哭。

    昨日和今日,连续的血战,可谓是九死一生。很多人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却活了下来,个中悲喜,一步生,一步死,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是,死战不退,血战取胜,这两个词将成为很多参战士兵一生的荣耀。

    精武营军旗之下,副将刘肇基兴奋的喊,他欣慰的看到,经过此战的洗礼,精武营真正的成为了一支劲旅。

    “太子!太子!”

    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士兵们忽然又跳起来,齐声高呼。

    昨天和今日,若非太子发出决死的命令,亲自擂鼓,焉能有现在的胜利?

    士兵们的呼唤,不止是对太子的祝贺,也是对太子领军的心悦诚服。

    呼喊之声,席卷天地。

    ……

    朱慈烺站在擂鼓台上,一身一脸的汗,连披挂着的银甲都快要湿透了,面对震耳的欢呼之声,他胸膛里激动的情绪像是潮水一般的在奔涌!赢了,终于是赢了。他虽然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但那种劫后余生、血战取胜的感觉,却一点都不亚于任何一个前线的士兵,想到艰难处,鼻子有点酸,他几乎想要大哭一场,但终究是忍住了。大约是前世里残疾人的经历磨练了他,让他养成了荣辱不惊、坚毅内敛的性格,面对胜利,他首先想要的不是欢庆胜利,而是如何收尾?

    他现在急于知道,李自成逃到了哪里?有没有越过中牟县的壕沟?小袁营又有没有顶住压力?

    “报~~左良玉亲率精锐,追击李自成而去。”

    “报~~虎大威生擒刘宗敏~~”

    佟定方一脸惊喜的高声报。

    “好!”

    朱慈烺击节赞叹,虽然在这之前就知道刘宗敏被炮弹击伤,没有几天活头了,但能够生擒刘宗敏,依然是对官军的一个巨大鼓舞。他兴奋的下了擂鼓台,翻身上马,向前方奔驰而去。他想要见见,历史上凶名赫赫的刘宗敏,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天庭重建系统

    一战而后,尸横遍野,残肢断臂,一眼望过去,宛如是人间地狱。

    朱慈烺忍不住的轻叹:朝代更迭,我兴彼亡,江山都是白骨堆砌的……

    “殿下,他就是刘宗敏~~”

    负责押解刘宗敏的是虎大威之子虎子臣,在绑了刘宗敏之后,虎大威就率领麾下骑兵,继续追击李自成去了,而把擒获刘宗敏,向太子邀功的机会让给了儿子。

    刘宗敏已经难以站立,虎大威贴心的为他找了一把椅子,将他绑在椅子里--虽然guanfei不同,但都是猛将,在内心里,虎大威对刘宗敏还是有些敬意的。

    朱慈烺下了马,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刘宗敏的面前。

    “咳咳咳……”

    刘宗敏剧烈咳嗽,眼神浑浊,嘴角鲜血不断,那不是被打,而是他不停的在吐血。闯营兵败之后,他悲怒交加,伤情加重,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时刻。

    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刘宗敏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银盔银甲、玉面朱唇、十五六岁的少年走到了他面前,一脸严肃的望着他。

    “哈哈……”刘宗敏冷笑:“朱家太子?”

    “大胆!”驸马都尉巩永固手握刀柄,厉声而叱。

    刘宗敏却不惧怕,他本就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何况将死,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目光盯着太子的脸,狞笑道:“额一直在想,朱家的狗太子究竟长什么模样?竟然能令闯营栽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今日见了,也不过如此,哈哈,就是一个娘娘腔的小白脸……哈哈,哈哈!”

    “放肆!”

    不止巩永固,所有人都无法忍受,都齐声怒吼。

    朱慈烺却不在意,他清楚知道,像刘宗敏这样的顽固份子,是没有办法劝说,也没有道理可讲的,他见刘宗敏,只是想知道这个凶名赫赫的大寇,在临死之前,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举?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一个一腔愤恨的fanshehui人格。

    刘宗敏父亲早丧,母亲是乞丐,从一降生他感觉到的就是人间的恶意,少年时又被官府欺压,他对朝廷的愤恨,是刻骨铭心的。

    “额恨啊,不能杀狗官了……”

    刘宗敏忽然又大哭,一张嘴,一口血痰向太子喷去。

    站在太子左右的佟定方和巩永固本就是全神戒备,刘宗敏一张嘴,两人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妙,齐齐闪身,挡在了太子的面前。不过刘宗敏气息太弱,虽然他拼尽全力,想要在临死之前喷朱家太子一身血,但失败了,他的血痰刚离开嘴皮子就失去了力道,弱弱地掉在了他胸口上。

    而这一口血痰好像也耗尽了刘宗敏最后的气力,他狞笑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头一歪,不动了。

    “死了……”虎子臣伸手探了一下鼻息,声音略显遗憾。

    朱慈烺脸色凝重,大明过去十几年的天灾、施政弊端,造就了刘宗敏这样顽固的大反贼,如果不吸取教训,改弦易张,还会有下一个刘宗敏出现的。所以刘宗敏的死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从现在起,朱慈烺就必须认真思考,在剿灭李自成张献忠等人之后的国家治理大策了。

    除了关外的建虏,民治、民生,是大明朝廷现在最急迫的两个难题。如不能ojie,大明朝的中兴,就会是水中月、镜中花的泡影。只能憧憬,不能取得。

    “先生,降兵的处置就交给你了。”朱慈烺翻身上马之前,先叮嘱吴甡,然后眺望远方,朗声下令:“贺珍,宗俊泰,集合人马,随本宫追击李自成!刘肇基,你率精武营,急速向杞县,和丁启睿前后夹击,歼灭罗汝成!”

    “是!”

    ……

    壕沟边。

    哭喊声四起,在官军追兵来到,但土桥拥堵,无法渡过的情况下,闯营家眷更加恐慌,有人见不能渡桥,转身向其他地方逃生,又有凶徒在桥上又推又挤,将竞争者全部推到壕沟里,遇上这种人,等他们过桥后,等待他们的是李岩亲兵的大砍刀。快穿之情有千千劫

    “杀~~”混乱中,官军追击的骑兵已经到了壕沟前。

    李岩脸色发青,从旗号判断,追击而来的官军骑兵应该是左良玉的一部,而左良玉部对闯营家眷向来都是毫不留情的--跟自己家眷被害有关,左良玉对敌人的家眷一向冷酷。去年在郾城之战前,左良玉就曾经偷袭闯营老巢,将闯营家眷血洗过一次,今日再次相遇,他们一定会复制上一次的做法。那些没有过沟的闯营家眷,必然会遭到血腥tusha。

    “王泗,你和红娘子在后压阵。李茂,随我杀过壕沟。”李岩大声命令。

    李茂惊讶:“哥,我们只有一百多人,挡不住呀。”

    李岩叹息:“救一个是一个吧……”一甩马缰,冲了出去。

    无奈,李茂只能跟上去。

    “不要慌,不要慌,让开一条路,”李岩大声喊:“我们去挡住官军的追兵……”

    但土桥太拥挤了,那些急于过沟的人们根本不让路。拥挤之中,官兵带兵的将领李国英发现土桥上有一支流贼骑兵试图过沟,于是长刀一指:“放箭!”李国英是左营中的后起之秀,骑射之术不在王允成之下,他麾下的骑兵极善于射箭,听到他的命令,都张弓搭箭,向土桥集射。

    “嗖嗖嗖嗖~~”

    羽箭破空之声密集如雨。

    正在土桥上艰难前行的李岩听到羽箭破空之声,心知不妙,急忙用长剑格挡,但跨下战马忽然一个直立,一声长嘶,将他摔下马去,原来是一支羽箭射中了马脖,剧痛之下,战马将主人摔了下去。

    如果是平地也就罢了,但这里是土桥,两边是壕沟,壕沟中倒栽了尖刺,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李岩猝不及防,直接向壕沟里落去。

    “哥~~”

    跟在李岩身边的李茂大吃一惊,本能的伸手一抓,正抓住了哥哥的手臂,但李岩下坠的力量太大了,李茂拉不住,兄弟两人一起落入壕沟中……

    “公子~~~”

    “汉泉兄!”

    身后不远处的红娘子和王泗看到了发生的一切,红娘子撕心裂肺的喊叫了起来。

    ……

    在武襄左卫的护卫下,太子朱慈烺率领三千营向李自成急追。

    路上,他连连收到了几份塘报。

    “小袁营壕沟失守,刘玉尺和朱成炬生死不明,闯贼已经逃过了壕沟,马进忠正在和李过激战。”

    “梁以樟率部在武家庄反击,越过壕沟,击溃了闯营的疑兵。”

    “左良玉和虎大威已经追到了壕沟之前,斩杀流贼无数。”

    朱慈烺心中叹息,没有擒杀李自成是今日大胜的唯一遗憾。

    中牟县之后一马平川,李自成现在又变成了惊弓之鸟,以历史上山海关之败后的表现看,李自成一定会马不停蹄的逃窜,想要追上他,已经很难了。只能期待,令李自成这条大鱼无可逃窜。

    决战战场之外,另外两条塘报也令朱慈烺心中一紧。

    “罗汝才已经杀到了杞县,督师丁启睿正率部血战,形势岌岌可危。山东总兵尤世威,河南总兵陈永福正在驰援。”

    “保定总督杨文岳急报:今晨朱仙镇大幕,袁宗第的一万人马在出了朱仙镇之后,忽然不见了踪迹……”

    尤其是后一条消息,令朱慈烺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

    照原先的计划,杨文岳率大军抵达朱仙镇之后,不攻击,只摆开阵势,挖掘壕沟,第一目标就是隔绝袁宗第和李自成,防止他们两部会师。如果袁宗第率大军突围,宁可让他南窜,也不能让他西走。如果实在挡不住,杨文岳可围三阙一,放袁宗第一部分主力通过,将其剩下的主力全歼。终极目标,就是要减少袁宗第部对决战的影响。

    2

第447章 郑州诡异

    只所以这么安排,乃是因为杨文岳麾下的保定兵都调给了虎大威,如今在他指挥下的,除了三千标营和通州副将姜名武的一千人马,剩下的全是左良玉麾下的弱兵,虽然人马众多,将近四万人,但战力孱弱,朱慈烺不敢对他们抱太大的希望。

    只要杨文岳能拖住袁宗第,不使袁宗第的一万精锐和李自成汇合,就算是完成了任务。

    从战事的结果看,袁宗第的一万精锐并没有在决战战场上出现,杨文岳算是完成了使命,但一万多人竟然在视线里消失,这是杨文岳的失职。一万人马虽然不多,但如果袁宗第善于使用,说不定会给官军造成大麻烦……

    “报~~”

    探马的声音将朱慈烺惊醒,抬头看,前方人马混杂,道路两边倒毙着无数的尸体,有流贼,也有流贼的家眷,更远处的前方,左良玉的骑兵大军奔驰来去,正收割那些没有逃过壕沟的流贼士兵的脑袋。很多心胆俱丧的流贼已经跪在地上乞降了,但还是遭到了砍杀,显然,左营已经杀红了眼。

    “报殿下,左良玉和虎大威都已经越过壕沟,向李自成追去了,马进忠击溃了李过,李过率千余人往郑州方向溃逃了。”

    探马大声而报。

    朱慈烺点头。

    这探马刚走,就见一名顶盔掼甲的年轻将官带着十几个亲兵疾驰而来,在朱慈烺翻身下马,抱拳行礼:“臣李国英拜见殿下。左帅已经越过壕沟,追击李自成而去,特令臣在此地等候殿下。向殿下禀告,臣在击溃流贼后军的同时,抓获了李岩和红娘子……”

    太子对李岩的高看,原本是一个秘密,但今日战前,百户江思威奉了太子的命令,在阵前高呼李岩的名字,并将李岩之妻红娘子阵前释放之后,所有人就都知道,太子有收服李岩之心,因此俘获李岩之后,李国英不敢大意,亲自来禀告太子。

    原来,李岩虽然掉下了壕沟,但因为李茂拉了他一下,卸掉了一些力量,掉落之处又恰巧有几具尸体为他充当了肉垫,侥幸没死,但李茂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翻身跌落壕沟,正落在了一排尖刺之上,当场就贯穿胸腔,鲜血如注,没有了气息。

    李岩大哭。

    听到俘获李岩,朱慈烺的心情却非常平静,在大战之前,他无时无刻不想要收服李岩,以瓦解李自成的力量,但经历了这场血腥的大战之后,那无可计数的尸山血海,让他的心思渐渐冷酷了起来,这个时候,李岩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把他押起来,等我回来再处置!”

    朱慈烺撂下一句,然后带兵继续追赶李自成。

    中牟县距离郑州约有七十里,就像朱慈烺预料的那样,李自成几乎是马不停蹄,从中牟县败逃之后,一路直回郑州,左良玉和虎大威的骑兵在后面紧追不舍,高一功护卫的老营渐渐要被追上,没办法,李过只能回身又杀了一阵,一千余骑兵最后只剩三百余人。见高一功还是保护着金银财宝不放,李过怒了:“身外之物,能抵过性命?国勋你是不是太糊涂?”

    高一功字国勋。

    被李过训斥了一顿,高一功这才有所醒悟,于是将车上的金银扔在官军追击的道路上。同时放弃马车,将高夫人和连同一些重要将领的妻子都扶上战马,像骑兵一样向前狂奔,如此果然是提高了速度,但一些不能骑马的家眷,就被无情的抛弃了。

    不过问题并不大,这些家眷可以假装成百姓,隐藏在民间,等闯营再起,再归队也不迟。

    果然,丢弃在道路上金银起了大作用,最近的左营和虎大威骑兵见到道路上的金银,纷纷停马捡拾,连左良玉和虎大威都喝止不住。

    靠着金银,闯营一口气甩开追兵四十里。

    天黑之后,李自成进入了郑州城。

    但并未过夜,只歇息了一个时辰,就继续上路逃亡。

    半夜时分,左良玉和虎大威的骑兵到达郑州。

    郑州的贼兵全部跟着李自成逃跑,郑州已经是一座空城。

    两部疲惫不堪,进城歇息。

    照左良玉的打算,原本想要在郑州过夜,不想刚歇息了一个时辰,太子的军令就到了:继续追击,不追到李自成,谁也不得休息。

    左良玉正犹豫着,想着是不是要再拖延一点时间,让军士们多休息一会?但窗外战马长嘶,马蹄如雷,虎大威的骑兵已经启程追击了,没办法,左良玉只能咬牙跟上。

    天亮时,太子朱慈烺在三千营和武襄左卫的护卫下进入郑州。

    后世的郑州是中原大城,河南省的省会,但明代的郑州只是一个普通的州城,比之开封洛阳的地位差的太远,城中百姓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万人,又刚刚经历了战乱,百姓逃离甚多,一座城池空空荡荡地没几个人。

    晨曦之中,左营后军参将徐育贤带队站在城门口等候。

    见太子人马到来,他急忙上前迎接,太子问了一些军情,他小心翼翼,如实回答。太子点头,在众人护卫下进城。明代的城市比朱慈烺想象中整洁的多,且非常有文化气息,即使是久经兵乱的郑州,看起来也充满了艺术的美感。

    刚进城不久,就看见在城中心菜市场的附近立了十几根的柱子,每个柱子都绑了一个人,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头发凌乱,从穿着打扮看,应该都是城中的百姓。

    不远处,有持枪的官军在看守。

    朱慈烺勒住战马:“怎么回事?”

    徐育贤赶紧回答:“回殿下,昨夜我军收复郑州,闯贼仓皇而逃,百姓官绅皆大欢喜,不想这一些刁民竟然躲在暗处,袭击我军将士,臣将他们抓获。如何处置,还请殿下示下。””

    “哦,他们是流贼的兵?”朱慈烺问。

    “不,臣查过了,他们都是城中的百姓。”徐育贤回答。

    朱慈烺心情忽然沉重起来,官军收复郑州,应该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好事,但这些人为何要袭击官军?莫非有什么隐情?

    翻身下马,向那些“刁民”走去。

    徐育贤有点惊讶,但不敢阻止,急忙跟上去。

    到了那些刁民面前,朱慈烺仔细的看。十几个人,有老有少,一个个衣衫褴褛,一看就知道是下层最受苦的百姓,有几个人还受了重伤,此时被绑在柱子上耷拉着脑子,偶尔发生一两声痛苦的呻吟声。

    朱慈烺向田守信点了一下头。

    田守信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对徐育贤道:“把他们都弄醒,太子爷有话要问。”

    “是。”徐育贤不敢怠慢,招呼手下军士提了几桶冷水,噗噗噗的浇在了那些刁民的身上。

    一阵痛苦的声音,柱子上的刁民都抬起了脑袋。

    驸马都尉巩永固上前两步,望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最清楚,最能完整回答的刁民,厉声问道:“大胆的刁民,官军击溃流贼,收复郑州,实乃普天同庆,惠泽百姓的大喜事,尔等何敢袭击官军,附和流贼,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

    那刁民露出一口森森黄牙,忽然凄惨的笑了起来:“人都活不下去了,还有什么王法?若不是闯王到了河南,给俺们发了田地,俺们早就饿死了,只恨闯王没有能打败狗朝廷啊……哈哈,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大胆~~”

    巩永固心中的愤怒忍不住,呛啷一声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那刁民却不惧,袭击官军的死罪已经是板上钉钉,斩头只是早晚的事情,眼前这些披甲的官军看起来都像是大官,心中的愤怒正好可以宣泄,同时也可以恶心一下这些大官。

    “狗朝廷~~”那刁民还大骂。

    巩永固哪里还能忍得住,一声怒喝,手中长刀猛地挥出。

    血雨惊起,那刁民的脑袋飞上了天空。

    没了脑袋的腔子像是喷泉一般。

    巩永固被溅了一身血。

    朱慈烺默默无语,转身离开。

    “斩!”

    当他走到战马前时,听到身后传来徐育贤的喝令声,军士们挥起长刀,将剩下的刁民全部斩首,一时人头滚滚,鲜血漫过街石。

    原本,朱慈烺对某一件事一直难以下定最后的决心,但这滚滚的人头终于让他狠下了心肠。

    为了避免更多的人头落地,只能借某人的人头一用了!

    郑州最尊贵,最能代表朝廷威严的是德怀王的府邸,德怀王是周王的分支,到这一代的德怀王已经是第六世了,闯营杀来时,德怀王逃亡,王府就成了闯营在郑州的统治中心,如今官军收复郑州,太子驾到,自然是要住在德怀王府。

    朱慈烺匆匆进到王府。

    连脸都没有洗,就急忙密见一个人。

    军情司招磨萧汉俊。

    决战之前,李若链联络李自成任命的伪郑州知府王瑀,两人在城外的小白马寺见面,交换军情,不想消息走露,伪推官王泗带人包围了小白马寺,当场抓走了王瑀,但李若链却机灵的逃走,然后再无音信。李若链是甲申之变的英烈,穿越以来,又是朱慈烺得力的助手,对他的失踪,朱慈烺非常担心,命令军情司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李若链。

    为此,萧汉俊提前三天悄悄潜伏来了郑州。

    “殿下,已经找到李若链了。”萧汉俊脸色憔悴,就好像好几天没有睡觉了,一袭长衫,三缕长须,教书先生的打扮,英朗的面容有点苍白,眼睛里全是血丝。一见面,他先是一脸喜悦的祝贺太子大胜,再向太子汇报另一条好消息。

    朱慈烺大喜:“他现在在哪?情况怎么样?”

    “臣将他安排在城西的一处幽静宅子,他现在很好。李若链说,他从小白马寺逃脱时,流贼乱箭而射,他闪躲不及,受了箭伤,逃跑中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不想忽然冲出几个人,将他打晕在地,此后几天,他一直被黑衣人劫持,直到昨天方才脱身……”

    “哦。什么人劫持的他?”朱慈烺微微吃惊。

    萧汉俊道:“臣正在查。”

    朱慈烺起身:“带我去见他。”

    城西的宅子果然幽静无比,内外都有军情司的人在警戒,李若链躺在病榻上,气色看起来不错,朱慈烺细细问,他也详细禀报了逃亡和被人劫持的经过。

    “那几个黑衣人绝非普通百姓,看他们的身手都是练家子,劫持了臣之后,并没有虐待臣,也没有拷问臣,甚至还为臣处理了箭伤,包扎了伤口,每日里的饭食也都是上等。臣原本以为,他们是想要从臣的口中得到军情司的情报,但臣错了,他们对臣的身份和情报毫无兴趣,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盘问臣的意思。”

    “昨天早上,臣一觉醒来,发现那几个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周围鸦雀无声,臣想办法磨断了捆绑的绳索,脱困而出,这才发现,原来他们将臣囚禁在了一家道观的后院。彼时城中大乱,说闯贼失败,官军马上就要打来了,于是臣在城中留下暗号之后,就悄悄地躲了起来,直到萧照磨找到臣……”

    听李若链说完,朱慈烺心中的好奇就更多,这些黑衣人究竟什么身份?肯定不是闯军,不然他们不会囚禁李若链,直接交给李自成就完了。

    “自清,你怎么看?”朱慈烺看向萧汉俊。

    萧汉俊字自清。

    萧汉俊拱手:“回殿下,能打晕李指挥使,还能在闯贼的眼皮子底下,保李指挥使的安全,不被闯贼兵马搜查到,其能量非同一般,应该是熟知本地地形,甚至是可能和闯军将领有勾结的一群人,不过臣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他们的动机和用意?将李指挥使囚禁在道观,对任何人会有好处吗?”

    这一点,也是朱慈烺想不透的。

    所以他才越发觉得诡异。

    “此事一定要调查。”朱慈烺沉吟道。第六感告诉他,此事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内幕,李若链是都指挥使,又是军情司的二把手,他被夹持,绝不能等闲视之。

    “是。”萧汉俊领命。

    出了后堂,来到前面的花厅,朱慈烺屏退所有人,只留萧汉俊在身边。

    “怀庆府那边的事,安排的怎样了?”朱慈烺问。

    “都已经安排妥当,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臣的掌握之中。”萧汉俊回答。

    ——————感谢长粉“无忧无虑k书、大丶大白菜、汪乔年”的打赏。谢谢,补祝大家中秋快乐,因为是提前一天写,所以祝福来的有点晚,大家见谅。

第448章 洛阳暗杀

    朱慈烺微微点头,望着院子里的丑槐,沉思了一下,忽然换一个话题,缓缓问道:“自清以为,流贼祸乱天下,屡剿不灭,河南陕西的匪乱尤其严重,究竟是何原因呢?”

    萧汉俊目光一闪,稍有犹豫。

    他敏锐的察觉到,太子这个问题和上一个问题有莫大的联系。

    朱慈烺淡淡笑:“但说无妨。”

    萧汉俊拱手:“回殿下,臣以为,天灾不断,官府府库空虚,赈灾不力,百姓无以为生,稍有煽动就会聚啸而起,乃是流贼难灭的首要原因。陕西民风剽悍,土地贫瘠,即便是原本的关中沃野,现在也是十年九旱,庄稼难以耕种。为了活命,精壮们不当兵,就得从贼,因此流贼始于陕西。”

    “河南临近陕西,出潼关到河南,一马平川,易于通行。历史上,但凡陕西有灾乱,百姓们都会避逃河南,流贼也一样。但河南这些年遭受的蝗灾旱涝,并不比陕西少,流贼又裹挟百姓,破坏生产,导致河南灾祸加重,原本的良民,渐渐也变成流贼了。”

    “因此,流贼之乱,陕西和河南两省最甚。”

    朱慈烺点头,鼓励萧汉俊继续往下说,他只所以任命萧汉俊为军情司的照磨,并赋予他相当大的权力,就是看重了萧汉俊卓越的见识和出神入化的一些手段。如果在他面前,扭扭捏捏,什么话也不敢说,那他也不会用萧汉俊了。

    “其次,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都是经年的老贼,狡诈无比,极善于流窜作战,朝廷东扑西灭,疲于奔命,但却始终难以捉到其主力,就算捉到了主力,但却捉不住其本人,以至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萧汉俊补充。

    朱慈烺追问:“那你以为,本宫此次能捉到李自成吗?”

    萧汉俊淡淡一笑:“殿下睿智深远。臣料,闯贼早晚必被生擒!”

    朱慈烺笑:“原来你也会拍马屁啊。”

    “臣只是陈诉事实。”萧汉俊拱手。

    朱慈烺肃容:“你军情司在陕西、甚至整个西北的工作要早一点铺开,能不能抓到李自成,很大一部分要你看军情司的情报。”

    萧汉俊深鞠:“臣明白。”

    朱慈烺点点头,将话题重新拉回来:“嗯,你刚才说,流贼难灭是因为天灾不断,庄稼歉收,百姓们不得不铤而走险,那你可有破解方法?”

    “无非是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缓徭役、减赋税,只要人均有五亩以上的田地,纵使有天灾,也多少能收一点,官府再赈济一些,百姓就可以活下去,就不会从賊。”萧汉俊回。

    朱慈烺盯着他:“耕者有其田……你以为要如何做到?”

    萧汉俊哑然。

    道理都知道,但想实现,却是何其难。

    朱慈烺不为难他,沉思了一下,继续道:“此次本宫杀的闯贼大败,不管能不能抓到他本人,短时间之内,闯贼都难以再起,除了继续追剿,另一个最迫切的问题就是如何处置那些被闯贼裹挟、如今又放下武器,归顺朝廷的流民。贾鲁河之战加上昨日的决战,官军俘获的流民连同其家眷,一共有二十余万人,其中一半是被裹挟,另一半则是失地的农民,裹挟之人好说,放他们归乡即可,但那些失地农民要如何处置,令他们耕者有其田,是中原能否平静的关键。另外,中原久旱,失地农民众多,如何妥善安抚赈济他们,也是朝廷必须考虑的问题。”

    说到此,朱慈烺轻轻叹口气:“奈何天下虽大,农田虽多,但朝廷有权分配的地方,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中原河南地区,朝廷怕是连十万亩地也是拿不出来的。”

    虽然流贼肆虐,很多土地都荒芜了,但朝廷并没有权力分配,因为那都是有主的土地,可以荒芜,但没有正当的理由,朝廷没有没收的权力,除非是家人死绝,确定的无主之地。否则只要还有一个家人存在,朝廷就不能擅动分毫。

    萧汉俊眉角微微一跳,联系到太子的上一个问题,他隐隐已经猜到太子的用意了……

    “十余万流民的安置,一人五亩,就需要五十余万亩,算上其他,最少需要一百余万亩。为中原的安稳,为天下计,本宫必须穷尽一切的手段,找到一百万亩地,不然中原还是不能安定。”

    朱慈烺清澈如泉的眼神满是坚毅,他望着萧汉俊:“我已经想很久了,也下了决心。哪怕为此触犯祖宗家法,也在所不惜!”

    萧汉俊心弦大颤。

    “而这一切,都要落到那个人的身上。整个中原地区,只有他能拿出这么多的地。直接要他是不会给的,朝廷也不容许,所以只能想其他的办法……本宫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对一个太子来说,或者说对皇帝来说,祖宗家法,远比国家的律法更重要。就像是在崇祯帝的心目中,《皇明祖训》的重要性超过《大明律》一样。皇族子弟触犯了大明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如果是触犯了《皇明祖训》。那绝对是剥夺爵位,打入冷宫的下场。

    太子说家法,意味着他已经做好了不惜被废的准备。

    太子说的很隐晦,但联系到太子的上语,萧汉俊再无侥幸,他已经彻底明白太子的意思了。

    在怀庆府避难的那个人,名下有两百万亩以上的土地,没有子嗣,也没有兄弟,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那些名下的土地自然就会被朝廷收回。朝廷没有土地安置流民的困境,就迎刃自解。

    但那个人的身份非同一般,虽不比太子,但却也是尊贵无比,任何人想要打他的主意,都得做好被满门抄斩的准备。

    萧汉俊眼角急跳,向太子拱手:“臣……明白了。”

    这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他就能明白你的意思。

    “此事风险极大,弄不好就是弃市凌迟的结果,而我无法救你,你可想好了?”太子盯着他。

    暗暗吸了一口气,萧汉俊拱手回答:“臣早已经想好了,臣自从投身殿下,就已经做好了为殿下赴汤蹈火的准备,为大明,为天下的安危,臣九死而不悔!”

    太子点头,清澈的眼神中流露出欣赏:“你打算怎么做?”

    “暴毙。”萧汉俊回答。

    “派谁去?”

    “臣亲自去。”

    太子又点头:“好,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萧汉俊深深一鞠,快步离开,走了。

    太子叮嘱之事,非同小可,他必须亲自去处置。

    望着萧汉俊离开的背影,朱慈烺的表情很是凝重。在无法撼动整个“宗亲”政策的大环境下,又要解决流民安置的棘手问题,优思彷徨之下,他想到了这条毒计。

    但他一直不能下定决心。

    毕竟那个人也算是他的亲族。

    直到刚才见到那些感恩李自成,为李自成而战的流民,朱慈烺才算是下定了决心。

    历史上,他对现在在怀庆府避难的那个人没有任何的好感,南明原本是有机会和建虏划江而治的,但因为那个人毫无励精图治之心,只知道享乐,最终将大好局面断送,本人也被送上了建虏的断头台。

    前世里的债,就让他今世还吧。

    至于可能的风险,朱慈烺当然也预料到了,如果萧汉俊出了意外,不能完成,那么军情司照磨这个位置他也就做到头了。更坏处想,如果萧汉俊心有不甘,想要供出他这个背后主谋,他也已经想好了处置的办法。

    ……

    怀庆府。

    小福王朱由菘正在品尝潞王叔为他送来的好茶,小小浅酌之后,他忍不住赞叹:“好茶,好茶啊~~”

    作为万历皇帝的孙子,当今崇祯帝的堂兄弟,从一出生起,朱由菘过的就是锦衣玉食的生活,从来不知节俭是何意。照正常的人生轨迹,他舒舒服服的过个十年二十年之后,熬死老爹,就可以继承福王的爵位,真正成为福王府的主人。从始至终,朱由菘都没有想过自己这一生要有什么奋斗?或者要做出一点什么成绩,给后人留下什么?又或者是心忧天下,给京师的崇祯帝分忧解难。

    没有,都没有。

    朱由菘从出生到长大,践行的就是两个字:享受。

    直到半年前,流贼几十万大军忽然出现在洛阳城下,在他老爹一毛不拔,不愿意出银犒军的情况下,洛阳守军一哄而散,流贼轻易的就攻破了洛阳城,兵荒马乱、刀光剑影之中,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小命和老百姓一样脆弱啊。他父亲老福王是一个大胖子,无法逃跑,被闯贼捉了,变成了一锅福禄汤,朱由菘仗着年轻,在太监和侍卫的帮助下,从城墙上缒城而下,侥幸逃得了一条性命,除了随行的几名太监侍卫,福王府其他的人全部都落入了贼手。

    这件事给朱由菘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夜里做噩梦都会被吓醒,从洛阳逃出后,他如丧家之犬,连夜过了黄河,一度想要往京师跑,后来朝廷发下旨意,令他在怀庆府居住,这才打消了他往京师逃跑的打算。

    半年时间过去了,朱由菘渐渐没有那么慌张了,贴身太监又一直和他讲,有黄河天险阻隔,流贼飞不过的,他心思这才算是安定了下来,然后渐渐又恢复了过去醉生梦死的生活。

    两月前,当他听到消息,当朝太子代天巡狩,统帅二十万大军救援开封之时,他仿佛看到了朝廷收复洛阳,他回到洛阳,承袭福王爵位,回复过去那种养尊处优,前呼后拥的王侯生活的希望。

    因此,他玩得就更是兴奋了。

    “小王爷,青姑娘来了……”贴身太监笑眯眯地进来禀告。

    “啊,”

    朱由菘惊喜的跳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往外跑。

    青姑娘原本是南京秦淮河上的头牌,最近刚被请到了怀庆府,只见了一次,就把朱由菘给迷住了,为了讨好这位头牌,朱由菘不停的砸钱,虽然他福王府的金银财宝都落入了闯贼的手中,但各地的产业都还在,就比如这怀庆府,城西那一千亩地全部都是他福王府的,所以朱由菘的各项开销并没有受到影响,依然是纸醉金迷的生活。

    不过朱由菘不会想到,一场黑暗中的围猎,正悄悄向他而来。

    ……

    郑州。

    太子朱慈烺在郑州歇息了一上午,午饭之后,就在武襄左卫和三千营的护卫下,离开郑州,东返杞县。

    李自成已经逃走,左良玉和虎大威正紧追不舍,朱慈烺自觉跟在他们两人身后也没什么用。而杞县的战事尚未结束,罗汝才虽然不如李自成名气大,但却也是经年的老贼,手下兵马众多,实力不容小觑,为防万一,朱慈烺要亲自去坐镇。

    离开郑州前,朱慈烺将郑州的民治事务交给了王瑀。

    王瑀曾是李自成任命的郑州“伪知府”,但心向朝廷,秘密地向官军提供情报,不想被李岩发现,原本他已经被押解到了闯军阵中,等待他的一定是全家斩首的下场,但贾鲁河之战进行的太激烈,李自成来不及处置他就已经兵败。王瑀被官军解救,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

    他曾是李自成任命的知府,熟悉郑州的事务,朱慈烺和他谈过一次,觉得他确有一定的才能,虽然只是一个秀才,没有官身,但对地方治理却颇有一些心得,在如今官军刚刚收复郑州,人心尚未安定之际,用他暂时治理郑州,是最合适不过了。

    当然了,以王瑀的秀才之身肯定是不能当正式知府的。朱慈烺给了他一个京营参赞的职务,令他暂时署理。

    真正的知府还要吏部任命。

    从郑州离开,朱慈烺一路疾行。

    路上,他收到了更多的关于杞县之战的详细军报。

    就在他和李自成决战的同时,罗汝才的大军也杀到了杞县,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罗汝才在途中停顿了半天,而正是这半天,给了丁启睿更多的准备时间,以流经杞县的雌水为依托,将壕沟挖的更深更长,兵马和将官的调派,也更加顺畅。

    事后才知道,原来罗汝才是在等待被闯营送回的家眷。

    从这一点就知道,罗汝才不如李自成,如果是李自成,他才不会管什么家眷,家眷打散了,可以隐藏民间,只要闯营再起,随时都可以团聚,但如果大军不能逃出官军的包围圈,那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家眷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接了家眷,罗汝才大军迅速杀向杞县。

第449章 降兵整编

    丁启睿只督率了方国安和杨德政两部,加上本部的两千标营,加起来也不过两万人,虽然太子派了工兵营帮他们挖掘壕沟,但工兵营没有战力。面对面拼杀,阻敌于壕沟之前,还要倚仗方国安和杨德政两人。

    但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勇将,麾下也没有什么劲卒,听到罗汝才大军来袭,人数将近五万,两人都有慌。

    关键时刻,丁启睿这个文臣督师显示出了胆气。

    其实丁启睿还是有一定能力的,作为万历四十八年的进士,年仅二十五岁即登科出仕,一路升迁,山西、山东、陕西、宁夏,从太原知府升任参政、兵备、布政、巡抚、总督、督师……其中,崇祯九年宁夏兵变,乱兵攻击府衙,情况危急时,时任陕西副使的丁启睿当机立断,不顾危险,亲自带兵斩杀了杀害宁夏巡抚王楫的几十名首恶,安定了军心,将一场大兵变消灭于无形。

    因为此功,从而平步青云。

    虽然其在剿匪战争中表现不佳,历史上的朱仙镇之战更是不顾情势,执意要和李自成决战,兵溃逃跑时,更是将崇祯帝御赐的金印和尚方宝剑都丢弃了,看起来极端怯弱和无能,但实际上,丁启睿并非是一个庸人--有明一代,能考中进士的,都是人杰,而能做到总督级别的,更非一般人。朱仙镇之败,更多的是时势适然,非丁启睿这个无兵无将的督师所能逆转。

    丁启睿请出崇祯帝钦赐的尚方宝剑。厉声大喝。

    压逼之下,方国安和杨德政只能硬着头皮死战。

    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已经收到了军报,知道太子殿下在贾鲁河取得了大胜,闯贼仓惶而逃,如果他们放跑了罗汝才,害太子殿下全歼流贼的战略不成,他们就算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狗急还跳墙呢,方国安和杨德政亲自上阵,激战中,方国安甚至受了箭伤。

    就在他们快要顶不住之时,流贼后阵一阵大乱,却是河南总兵陈永福率开封守军赶到,再然后,新上任的山东总兵尤世威的三千精兵也赶到,稳固了防线,前后夹击,终于是击退了罗汝才的疯狂进攻。

    很快,太子的精武营也赶到了。官军从劣势变成优势。

    如此,罗汝才突围的希望渐渐被扼绝。

    罗汝才恐慌不已,他决定退一步,渡过雌水,绕道更北面的兰阳县取食,兰阳县临近黄河,对罗汝才来说,找船渡过黄河,前往山西,已经是他最后的出路。但计策被官军识破,就在他大军渡过雌水之时,山东总兵尤世威和河南总兵陈永福的联合出击,一番激战,双方各有损伤,但罗汝才想要前往兰阳县的企图却是失败了。

    丁启睿督率众军将罗汝才团团围住,但并不着急进攻,只拼命构筑杞县-野鸡岗-再到黄河边的直线壕沟,显然,丁启睿想要把罗汝才困死在黄河南岸和开封城之间的狭小地带里。

    “不错……”

    朱慈烺从郑州返回中牟县,吴甡和侯恂率人迎接,说起杞县之战,两人少有的对丁启睿表示了赞许。

    距离郭佛陀村的决战已经过去了两日,在这两日里,吴牲亲自主持了俘虏的甄别和收编。

    处置完贾鲁河边的流民,将其全部交给河南巡抚高名衡之后,侯恂也赶来帮忙。闯营五万精锐,除了战死的一万,受伤的一万,放弃武器,跪地投降的有三万人左右,其中地位最高的是白鸣鹤,没有名气的中掌盘和小掌盘不计其数。照朱慈烺的命令,这些大小掌盘都被单独关押,日后交给刑部详细审问,但有屠城或者是杀害朝廷官员的,都将接受《大明律》的严惩,并昭告天下。罪行稍轻的,则是发配边疆,从军做苦役,或者直接下煤窑。总之,他们必须为他们过往的罪行付出代价。

    而闯营士兵则有不同的待遇,但凡是大小头目,各大掌盘的亲兵,重要骨干,或者从贼时间超过三年的,一律斩首砍头,如何分辨,朱慈烺并没有细说,相信以吴甡这种大能,轻易就能做到这一点--但有例外,如果是有家属在军中,且其家属已经被官军俘获的悍匪,其人确有悔意者,可以酌情留下性命,准其戴罪立功。而他的家人,则将变成人质,由官府看管。

    三万降兵,经过甄别,有四千人符合斩首的条件,于是吴甡一声令下,这四千人全部被五花大绑的压到了中牟县东门外的原野中。吴甡先是祭拜战死的英灵和被流贼屠戮的百姓,然后冷然下令:“斩!”

    这些骨干流贼都没有想到,投降了居然也没有逃过一死,有人磕头哀求,有人骂骂咧咧,吃吴甡骨头的有,操吴甡先人的有,十八年后再当好汉的也有。骂声哭声之中,四千把长刀却是举了起来,刀光闪过,东门外登时就变成了修罗场,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见吴甡手段如此毒辣,吴学礼惠登相等左营将领都有脊背发凉的感觉,左营也杀人,且尤其擅长屠戮流贼的家眷,但四千多人,一字排开,在原野外全部斩首,却是左营也没有做过的事。

    而且在吴学礼惠登相他们看来,这四千人都是能战的好兵,斩头太可惜了,如果能收到麾下,必然是一支劲旅。

    但吴甡在前,又有皇太子的命令,他们无人敢提出异议。

    “吴侍郎刚毅之名,果然不虚啊~~”

    而“观刑”两万六千名的闯营俘虏更是吓的瑟瑟发抖,每个人都害怕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刀下之鬼。胆小的,甚至已经吓的哭了出来。隐隐还有一些骚动。

    旁边看管的左营士兵立刻上前弹压。

    等骚动平息,一个个军官拿着吴甡发下的命令,对着俘虏们大声朗读:“烧杀抢掠,祸害百姓,就是此等下场!尔等与他们同罪,本应一律斩首。但朝廷仁慈,决定留你们一条性命,准你们戴罪立功。你们之中,如果有能通过京营考核者,则可加入京营,立功或者是三年之后,可和京营将士一样,享受十亩饷银田和每月二两五钱饷银的待遇,立功有军功田,轻重伤阵亡,抚恤优厚,家属弟子皆由国家供养。如不愿意从军者,则发配边疆,从事苦力,以赎其罪~~~”

    此话一出,两万六千名俘虏们如释重负,纷纷跪地谢恩,表示愿意加入京营--谁也不愿意去边疆,不说苦力,只说那遥远的路程,就足够让人害怕的。

    听吴甡说完,左营将领们表情各异。

    贾鲁河和郭佛陀村之战,左营损失巨大,自左良玉以下,包括左良玉在内,各营将官都盯上了流贼俘虏,想着通过瓜分俘虏来补充,甚至是扩大实力,但不想,吴甡对他们的请求全部拒绝,只一句“太子殿下自有安排”就把他们打发了,左良玉本人不在,他手下的将官人微言轻,不敢对吴甡忤逆,今天听到了吴甡的命令才明白,原来太子殿下也盯上了俘虏啊。

    但想要加入京营却不是容易的。

    需要通过体能、搏斗、长跑、枪术刀法骑射、一共四项考核,三项优秀,才有资格进入京营。

    朱慈烺到达时,考核正在进行中。考核的依据是精武营平常操练的最低标准。

    两万六千人,最终通过考核的,不过六千人,吴甡又选了略差一点的七千人,补入了左柳营。而剩下的一万三千人则交给左良玉分配---虽然在内心里,朱慈烺一百万个不愿意,他不想再增加左良玉的实力,以免左良玉继续做大,但没办法,在李自成没有灭,张献忠依然在湖广、南直隶施虐之时,左良玉仍然是湖广的定海神针,他必须倚仗之,不能表现出对左良玉的任何戒备和不满。所以不但要给左良玉补充兵员,饷银赏赐更是不能少,以督促左良玉全心剿贼。

    得了一万三千兵,且都是原先的闯营精锐,左良玉应该会满意。

    而关于京营是否应该吸纳闯营的流贼精锐,朱慈烺思谋了很久,考虑了很久,也和吴甡侯恂进行了好几次透彻的讨论。和朱慈烺的犹豫不同,吴甡和侯恂都是强烈反对,认为京营是皇帝亲兵,驻扎京师,应该征召良家子,这些流贼已然作过恶,万一贼性不改,在京师闹起来,惊动了圣驾,危及了社稷,岂不是弥天的大罪?

    两人所说,朱慈烺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他更多考虑的是,如果京营不吸收,那么这些流贼必然要成为左良玉之兵,以左良玉的治军之术,必然不会严加管束,流贼们固态重萌,披着官军的衣,却做流贼的事,不是没有可能,那一来,百姓就要遭殃。何况左良玉一口吞下这么多的流贼精锐,实力大涨,对以后的“削藩”必然不利,倒不如选其精锐,拉到京师,只要控制人数、驾驭得当、用思想教导官加大洗脑,就不怕他们惹出祸乱。

    另外,建虏入关寇边就在十一月初,京营虽然一直在募兵,但新募之兵都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对敌的经验,相反,这些闯营精锐却都是血里火里滚过好几次的,搏杀经验丰富的老兵,尤其是那些投降的“三堵墙”骑兵,更是眼下明军最需要的。

    所以朱慈烺最后独排众议,决定从闯营降兵中摘选一部分精锐,收入精武营和三千营。

    为了激励和区别,被选中的闯营精锐,第一年是半饷,第二年全饷,第三年才有饷银田。当然了,如果立了军功,是可以提前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从根子上改变流贼兵的思想,令他们为国效力,真正忠心于朝廷和国家。

    “报~~”

    朱慈烺短暂在校场上停留了片刻,对吴甡和侯恂的工作非常满意,又和两人探讨了一下杞县的战局,听取两人对杞县之战的意见,最后留侯恂继续处置降兵,吴牲随自己前往杞县。正准备离开时,忽然有探马来报,却是小袁营的探报,原来壕沟决战虽然结束,但追击闯营余部的零星小战斗并没有结束,此时小袁营正在袁时中的带领下,追剿从战场上脱逃的小股闯营流贼,其中曾经在武家庄担任疑兵的一群娃娃兵,大约三百人,在其头领李来亨的带领下,躲进了中牟县附近的一处山洞中,负隅顽抗,袁时中梁以樟已经围了两天,但李来亨始终不降。

    看完探马呈送上里的塘报,朱慈烺立刻就明白了梁以樟的意思了。

    照袁时中所说,不管是火攻,或者是水攻,再或者围而不攻,等粮尽饿死,都可以轻松的将里面的流贼娃娃兵送上西天。

    而吴甡也一直在催促。

    梁以樟心中不忍,他想要劝降洞中那些十三四岁的孩子,所以请求吴甡再给两天的时间。

    想起梁以樟守卫商丘时,处置流贼的霹雳手段,再看今日对娃娃兵的仁慈,朱慈烺心中暗叹:果然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啊。

    “先生怎么看?”朱慈烺看向吴甡。

    “臣以为,这些少年虽然是闯营中的娃娃兵,没有上过战场,但自小受李自成的蛊惑,中毒甚深,梁以樟连续两次派人劝降,但刚一进洞,就都被他们射死了。显然他们已经是抱定决心,要为闯贼陪葬了。这样的人,不可恕,臣以为,用垒石封砌洞口,派少量人马看守即可。”吴甡道。

    朱慈烺明白,吴牲这是要饿死他们,娃娃兵本就没有携带多少军粮,又已经在洞中坚持了两日,不需要多,再有五六天他们就必死无疑。

    朱慈烺不能同意,不止是因为这三百少年都是娃娃兵,有改过的可能,更因为他们的头领叫李来亨。

    李来亨,李过的义子,在李过、高一功病故,闯营大将一一凋敝之后,毅然承担起了率领闯营继续抗清的重任,1651(永历五年),入巴、归之间,屯兵巫山、施州,建帅府于湖北省兴山县的茅麓山,实行屯田自给、与民休息的政策,深得民心,都称他“小闯王”,麾下众军被称为夔东十三家。面对满清的诱降和清剿,始终不降。

    顺治十六年清军深入云南追击永历帝,李定国势孤,他与诸将攻重庆,牵制南下的清军;康熙元年(1662年)清军集中主力,分路进攻;他奋战数年,最后据守茅麓山九连坪(今湖北兴山西北);康熙三年(1664年),清兵合围茅麓山,兵败不能支,李来亨举家**。

    从永历到康熙朝,前后将近二十年,在大厦已倾,大势已去的情况下,却依然矢志不渝,最后全家**,如此气节和忠义之人,朱慈烺不能让他默默无闻的死在山洞中---虽然他现在还是一个仇视朝廷,忠于李自成的娃娃兵。

    ————感谢“相逢莫念晚”的打赏。

第450章 罗汝才之败 1

    朱慈烺低头想了一下,问道“田见秀在哪可曾开口”

    “押在营帐中,尚没有开口。殿下要见他吗”吴甡回道。

    “不。”朱慈烺摇头“令田见秀去劝降李来亨,告诉他,这是他活命的唯一机会,如果他不愿意去,立刻斩首。如果劝降不了李来亨,回来也是斩首如何做,让他自己考虑。”

    吴甡微有惊疑,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对那三百个娃娃贼兵这么在意居然还派出闯营的大掌盘田见秀去劝降另外,田见秀一直默默顽抗,好像并不想投降,太子何以口气笃定,认定“斩首”的命令一出,田见秀就会乖乖地去当劝降的使者呢

    不过吴甡并没有问,太子为君,他是臣。君臣之礼,无论何时都要谨守。除非是太子主动说,否则他绝不能询问。

    “田见秀,你听明白没有”

    太子车驾刚走,被押在营帐中的田见秀就见了左营副将吴学礼的中军官。中军官全身甲胄,杀气腾腾,宣读完命令,就面色冷冷的望着他,右手扶在腰间的刀把上,显然,如果他不同意,那么,将他斩首的命令立刻就会生效。

    田见秀在心中长叹。

    其实他早就软了,贾鲁河兵败,二十万大军被杀的溃不成军,血流成河之时,他就被吓到了,被官军俘虏之后,只所以迟迟不说话,装模作样,乃是为了保留一点讨价还价的尊严,想着要给我归顺,你朝廷怎么都得给一定的优厚条件吧不想优厚条件没有等来,等来的却是钢刀。现在钢刀已经架到了他脖子上,他再是缄默,怕就是小命不保了。

    不过田见秀还是不想轻易低头,他还要找一个台阶。

    “要我去劝降可以,不过总得给我一个身份,赐我一身干净的袍子吧”田见秀道。

    中军官报给侯恂和吴学礼,

    侯恂听了大笑“给他”

    杞县距离中牟县大约两百里,离开中牟县后,朱慈烺连续疾驰,第二天下午时分赶到了杞县。

    此时,罗汝才被困在杞县西北十五里之处,已经有两日了。而官军的各路大军,除了追击李自成的骑兵部队、寻找袁宗第部踪迹的杨文岳部,看守降兵的一万左营,所有参加了郭佛陀村决战的大军都陆续抵达,尤其是神机营,在贾鲁河和郭佛陀村只有便捷的轻型火炮赶上了决战,这一次,神机营所有的重炮在教导官焦勖的带领下都赶到了,各式大小火炮一共将近两百门,一旦开炮,必能对罗汝才部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太子驾到,文官武将列队出迎。

    朱慈烺第一次见到了山东总兵尤世威、河南总兵陈永福。

    尤世威已经白发苍苍,陈永福却正在壮年。

    尤世威是将门世家,世世代代为大明驻守西北边疆,天启年,就已经是二品武官,担任山海关总兵了,左良玉曾经在他麾下担任小小的守备。崇祯十六年,在李自成席卷陕西,所有人都投降之时,唯有老将尤世威率众歃血为盟,誓死守卫榆林城,面对李自成大兵压境,坚决不降,血战三天三夜,城破后,尤氏一门几乎全部战死。

    这样的人,才是大明忠烈。

    陈永福在历史上虽然有投降李自成的污点,但那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而在这之前,无论是担任副将还是总兵,陈永福都尽忠职守,更不用说两次开封保卫战他都立下了赫赫功劳,还射瞎了李自成的一只眼,若非陈永福英勇善守。说不定开封城早就被流贼攻破了。

    因此朱慈烺对他最后失节的小污点毫不在意。

    这一世,陈永福绝对不会被逼迫到投降李自成。

    得太子爷亲自接见和搀扶,尤世威和陈永福都是受宠若惊。对于太子,他们已经听到了很多传说,今日相见,才发现太子比他们想象中更年轻、笑容更亲和,但眼神却是睿智的,仿佛能看穿人的心底。说话举止,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果然是天家之子啊。

    太子驾到。官军中军立刻升起了太子“代天巡狩”的大纛。烈日阳光下,如一条巨龙在翻滚。

    进到中军帐,朱慈烺升帐议事,他对丁启睿在杞县的表现非常满意,连声夸赞,对方国安和杨德政也给予奖励,三人都是感激惶恐。勉励完众将之后,朱慈烺请众人谏言歼灭罗汝才之策。官军在连战连胜之下,士气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而罗汝才则是前途末路,所以文官武将们众口一词,认为明日齐攻,将罗汝才歼灭在雌水之畔,完全不是问题。

    对众将高昂的斗志,朱慈烺暗暗欣慰,明末最大的问题就是官军没有战心,除了几个勇猛的忠臣,如曹文诏曹变蛟虎大威猛如虎之外,其他将领都是能躲则躲,鲜有主动请战者。

    开封之战的胜利,使将官们低迷的战心,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军议快要结束时,中军来报,说罗汝才派出了使者,表示愿意投降,并带了投降书。

    丁启睿立刻起身祝贺道“殿下到来,曹贼就心胆俱丧,立刻请降,实乃殿下之威啊。”

    朱慈烺笑一笑,对丁启睿的马屁不在意。为上位者,不应该害怕手下有善拍马屁者,只要君心不乱,不被这些人包围就可以了。再者,马屁也分两种,一种善意无害、锦上添花的。另一种则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者,后一种尤其要防备。

    罗汝才派来的是他一名亲信副将,进账在太子面前跪下,说话哆哆嗦嗦,自称罪民。说是投降,但却提出了一大堆的条件,什么保持独立编制,给闯营一个地方修整,五万抚军银

    一如崇祯十一年,他们在穷途末路时,归顺朝廷一样。

    但太子不是五省经略熊文灿,现在的朝廷也不是彼时了。

    对于流贼的降而复叛,朝廷上下都是深恶痛绝。

    不等使者说完,账内众文武就都怒了。

    尤其吴甡更是怒不可遏,若非太子在场,他早就令人将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拉出去斩了。

    “告诉罗汝才,他不配跟本宫提条件,如果他想投降,只能无条件的投降,本宫能给他的承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留他性命。给他一天的考虑时间,明日清晨之前,如果他不举白旗,率众出营投降,他就等着被枭首吧。”

    太子冷冷道。

    那使者还想说话,朱慈烺一挥手,中军武士就将他赶了出去。

    这一夜,朱慈烺睡的很晚,他同吴甡、参谋司的三位参谋讨论军略几乎是到天亮,闯贼虽然溃了,罗汝才的覆灭也只在旦夕,但大明内外的情势却依然危急,容不得一点大意

    暗夜。

    随着朱家太子的驾到,升起代天巡狩的大纛,曹营上下陷入了彻底的恐慌,连日激战,没有能突破官军的包围,反而越陷越深,如今被困在这方圆十几里之内,动弹不得,粮草更是几近断绝,等待他们的,除了投降,好像再没有第二条路了。

    但罗汝才的请降却被朱家太子拒绝了。

    消息传开,营中恐慌情绪越发弥漫。

    后营一座小帐内,一个老兵正在灯下擦拭手中的长刀,灯光下,他一脸忧虑,嘴角似乎带着无声的叹息。一名穿着黑衣、身材纤细的小兵挑帘而进,不安的道“黎叔,营中流言四起,罗汝才多半是有投降的心思了。”

    老兵放下长刀,脸色凝重“不意外,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以罗汝才的尿性,迟早是要投降的可恨罗汝才没有听从吉硅的建议,白白地在陈留浪费了半日时间,错过了突围的最佳时机,不然说不定大军此时已经突围成功了”

    小兵撇嘴,清秀白皙的面容上满是鄙视,声音清脆的道“说不定这都是李自成的阴谋,故意归还家眷,让罗汝才在陈留多等待半日,以为他吸引官军的注意力。哼,罗汝才在意的岂是大家的家眷我瞧他是舍不得那几个美丽的小妾吧”

    “鼠目寸光,这一次他怕是在劫难逃。”黎叔叹口气。

    “那下一步怎么办”小兵问。

    黎叔取出两套破烂的百姓衣衫“我料罗汝才在投降之前,肯定还会组织一次大突围,不是明早就是明晚,到时我们隐藏在曹营家眷之中,伺机而逃吧。”

    “突围不能成功吗”小兵不甘心。

    黎叔摇头“绝不可能。你没见官军阵中已经升起朱家太子的大旗了吗有他在,官军将官绝不敢退却纵敌,何况连日激战,曹营损失惨重,已经是强弩之末,岂是连战连胜的官军的对手”

    小兵满脸不甘心,想一下,忽然又问“黎叔,如果曹营败了,这些曹营家眷是会被遣散呢,还是送到官军营中”

    “你问这个干什么”黎叔警惕。

    小兵撒娇“你回答我的问题嘛。”

    “短时间之内,肯定是要被官军看管。长时间的话,则一定会被遣散。”黎叔回答。

    “哦”小兵微微点头,眼珠子乱转。

    “湘云”黎叔意识她可能是想到了什么鬼心思,脸色一沉“此番我等到河南来,唯一的任务就是说服罗汝才转进湖广、南直隶,既然罗汝才扶不起来,存亡旦夕间,我等也不必再为他费心了,安全返回献营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不管你有什么心思,都不可胡来。不然下一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绝不会再带你出来了”

    小兵狡黠的笑了“放心了黎叔,我怎么会胡来我只是觉得,既然咱们想要隐身在曹营家眷之中,就应该早做准备,比如应该更像一点,嗯,我认识曹营的一个大妈,人非常和气,我这就去找她。认她做干妈。”说完,不管黎叔同不同意,转身就跑出去了。

    黎叔皱着眉头,心头满是不安,隐隐觉得丫头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中军账内,罗汝才脸色铁青,军师吉硅愁眉苦脸,捻着胡须,束手无策,大将杨承祖倒是慷慨激昂,不停的请战,想要率军夜袭官军,和官军决战到底。

    罗汝才听的烦躁,他何尝不想和官军血战到底但没有粮草,也没有救兵,如何能战僵持下去,必然是全军覆没的下场,现在请降,还有讨价还价的机会,如果等到兵败,必然是身首分离的结果。

    但今日派人请降,朱家太子的态度太过苛刻,除了保他性命,再不愿给他其他承诺。

    罗汝才纵横十几年,杀官无数,曾降过一次,结果又反叛,如果没有朝廷不追究前罪的承诺,他实在不敢投降。

    不敢降,又无路逃,粮草也见底,现在的罗汝才心中充满了无比的懊恼。

    懊恼不该在陈留停留半日,刚才盛怒之下,他把那几个误事的小妾全杀了。

    可惜于事无补。

    又懊悔或许不该和李闯分兵。

    罗汝才绰号曹操,意为狡诈多变,足智多谋,在流贼之中,也素以智谋擅长,但今日身处绝地,他脑子竟然和浆糊一样,毫无办法。又或者不能怪他,只能怪官军行动太过迅速,丁启睿那个狗贼又跟打了鸡血似的,他曹营猛攻了两天,竟然都没有攻下。进退无据之中,罗汝才有一种又回到了崇祯十一年,被官军追的到处乱跑,那里也停不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惶恐感。

    商议到深夜,罗汝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杨承祖的夜袭虽然胜算不高,但总胜过坐以待毙,万一上天眷顾,给曹营开出一条生路呢

    于是罗汝才将营中精锐分成两部,一部交给了杨承祖,向西南方向杀,他亲率另一部分主力向东北方向杀,目标仍旧是兰阳县,只要过了兰阳县,到了黄河边,大股的部队无船渡河,但他本人和身边的亲信却不愁找到几条摆渡的小船危急时刻,罗汝才和李自成一样,都选择抛弃大部队,自己脱险。

    不止他们,明末的农民军首领,大部分都是这德性。

    临出营之前,罗汝才细细叮嘱杨承祖暗夜之中,火攻为优先,但凡遇见官军的营寨,多放火箭,给官军制造混乱。

    杨承祖一一听从。

    凌晨,当东方现出第一丝鱼肚白,天色将亮,但却是人最困最酣睡之时,曹营发动了突围。

    “杀啊冲”

    号角声响起,曹营分成两部,各自突围。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因为在他们突围的必经之路上,官军早已经严阵以待,并布置了大量的陷阱。而最让他们恐惧的是,他们听到了巨大的一声又一声的火炮轰击声。四磅,六磅,甚至有八磅的大铁弹子从天而降,砸到了他们头上。

第451章 罗汝才之败 2

    显然,官军早有准备,那些大炮白天就测算过距离,并做了记号,到了晚上不需要瞄准,直接就轰击,曹营流贼从这些地点经过,都被炸得血肉横飞,但杨承祖是悍将,对罗汝才忠心耿耿,即使损失惨重,也依然遵照罗汝才的命令,继续向前突击。

    “嗖嗖嗖嗖”

    漫天的火箭而来,杨承祖原本想要对官军的营寨实施火箭,不过没等他们靠近官军的营寨,官军的火箭都已经铺天盖地的而来。

    暗夜之中,火箭光芒照亮夜空,周围如同白昼,突围的曹营流贼无可遁形。而后大炮齐轰,鸟铳齐射,漫天的血雨和惨叫声中,突围的流贼乱成了一团

    厮杀到天亮,杨承祖率领的一万兵马死伤惨重,但却连官军的第一道防线都没有突破,眼见天色大亮,突围失败,己方即将全军覆没,杨承祖率领自己的亲兵队发动了决死突击不到五百人,且已经疲惫不堪,却试图想要突破官军的防线。

    惊奇的是,这一次官军防线后没有冒起白烟,响起鸟铳,也没有放箭,只静静地等待杨承祖冲到阵前。

    “冲刺鼓”

    官军阵后,带队的千总大声命令。

    “咚咚咚”密集如雨的鼓声响起。

    “杀”听到命令,官军一齐冲阵而出,手持长枪,列成密集如墙的阵型,向杨承祖迎击而去。远远望去,如同是一只只钢铁刺猬,正密密麻麻而来,那一根根整齐斜刺的枪尖在晨曦之中泛着瘆人的寒光。

    “噗噗噗”血雨飞起,一连窜长枪钻入血肉的痛苦声音,伴随着惨叫,冲上来的流贼几乎是瞬间就被官军的长枪阵击溃了,一半的人被扎成了透心凉,剩下的一半掉头就跑,只有杨承祖带着最贴身的五六个亲兵大呼死战,但官军再一次的集体攒刺,杨承祖身边的亲兵都被扎了血葫芦,他本人大腿上也中了一枪,难以再战,大叫着倒在了地上。几名官军一拥而上,将他捆了一个结实。

    战斗结束。

    官军欢呼。

    官军千总从阵后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铁枪,看着大骂不已的杨承祖,笑道“倒也是条汉子。绑了,押他去见太子殿下”

    原来是徐文朴。

    杨承祖冲击的地点,正是他的防区。

    历史上,杨承祖在罗汝才被李自成袭杀之后,率部反击李自成,欲为罗汝才报仇,失败后跑到郧阳,归顺了官府,助勋阳知府徐起元坚守勋阳。后李自成攻陷襄阳,分派大军数万人围攻战略要地郧阳,前后时间达两年之久,折损兵马众多,却无法攻下郧阳。

    在流贼环绕,湖广十三郡皆被流贼攻陷的情况,唯郧阳独存。赖知府徐起元善守,守将王光恩善战。这其间,也有杨承祖的莫大功劳。

    事闻,崇祯擢徐起元为右佥都御史,巡抚郧阳,杨承祖也被授予参将。

    顺治二年,阿济格追剿李自成到湖广,徐起元降清,杨承祖不知所踪。

    在西面激战,炮声铳声响彻天地之时,东边也激战正酣,曹营另一名猛将王龙为前锋,罗汝才在后押阵,想要杀出一条生路,但是当听到官军密集的炮声之后,罗汝才脸色大变,苦笑着对军师吉硅说道“完了,官军早有准备,突围是不可能了。”

    吉硅默默无语,他早有降心,只是不便明说。

    “朱家太子准我投降,只是不知道现在还算不算数”罗汝才望着吉硅“劳烦军师到朱家太子那里走一趟,如果朱家太子不改承诺,我愿意立刻就降。”

    “曹帅”吉硅不忍。

    “去吧。我罗汝才是生是死,就看你的了。”罗汝才面如死灰,眼神里满是哀求。

    吉硅长叹一声,向罗汝才深深一鞠“曹帅放心,吉某定说服朱家太子”转身便走。

    但刚一转身,就寒光一闪,罗汝才拔出了腰间的长剑,猛地一下就捅进了他的后心。

    吉硅表情痛苦,想要转身但却转不过去,只能用一种惊讶无比的声音问“为为什么”

    罗汝才冷哼一声,拔出长剑,鲜血飞起中,他冷冷道“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我不过就是试探一下,想不到你真的想要投降。今夜我曹营突围,该不是你向官军通风报信的吧”

    吉硅重重地扑倒在地上,后心处鲜血咕咕,临死前,他用尽最后的气力,大声喊冤道“我没有”

    周围亲兵都是目瞪口呆,谁也不能相信,曹帅会忽然拔剑刺向军师

    罗汝才环视一圈,森然道“三心二意者,就是此下场,随本帅冲,一定要杀出一条血路”

    “嗖嗖嗖嗖”

    在东北面官军没有布置火炮,但却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又有拒马鹿角壕沟交错其间,暗夜之中,曹营士兵像是没头的苍蝇,到处乱窜,但却始终无法突破官军的防线。等到天色大亮,周围情况一览无遗时,曹营想要突围就更是不可能了。

    “跪地免死,投降不杀”

    官军的呼喊之声震动原野。

    哗啦啦,不知道是谁带头,曹营士兵纷纷抛下兵器,跪地投降。一时兵败如山倒,一发不可收拾。

    “殿下,罗汝才被围在一处叫鸡兴坡的附近,身边只剩不到一千人,他说,只要殿下留他性命,他愿意跪地投降,并将曹营所有的金银财宝都献给殿下。”正在前线指挥作战的精武营副将刘肇基派人来报。

    朱慈烺笑了,都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在提条件。“告诉罗汝才,跪地投降是他唯一的出路,给他一刻钟投降,不然就用大炮给我猛轰”

    “是”

    中军急急去传令。

    朱慈烺在武襄左卫的护卫下,带着吴牲,张家玉和一干参谋司的参谋,赶往作战的第一线。

    一路看到,放下武器投降的左营流贼正一排排地接受官军的检查,剥去他们的甲胄,身上私藏的银两和细软也都被搜出,然后押到后方,每五十人为一队,用一根绳子穿了,等待后续的甄别和分列。

    所有搜出的银两和细软都扔到统一的地点,以作为将士们的犒赏金,因为大庭广众之下,无数双眼睛盯着看呢,执行搜查的士兵不敢徇私,最后的银两,也有太子派到军中的思想教导官统一查点,因为平常就是道德化身,所以思想教导官都比较自爱,防弊效果非常好,光闯营的三万俘虏,最后搜出的银两和细软,就有十几万两败兵已经是心胆俱丧,面对官军的搜身,没有人敢反抗,毕竟钱财和性命相比,还是后者更重要。

    还没到鸡兴坡,就听见传来了炮声,原来罗汝才磨磨蹭蹭不出营投降,山东总兵尤世威等不耐烦,令立刻开炮。

    “降了降了”

    刚响了两炮,曹营最后剩下的一千人马就挑起了白旗。

    罗汝才双手捧剑,背着荆条,率领部下出营投降。

    朱慈烺终于见到了这一位绰号“曹操”,在明末也卷起一定风云,历史上留下几笔的大寇。

    长身,白脸,黄眼瞳,即便是在投降之下,装出了可怜巴巴的样子,但目光里的狡诈却是藏不住。

    “罪民罗汝才叩见殿下,罪民罪恶滔天,十恶不赦”

    远远看见大队官军骑兵簇拥着一个银盔银甲的少年而来,不等旁人呼喝,罗汝才就跪倒在地,砰砰地磕头,因为太用力,额头都见了血。

    罗汝才曾经降过一次,知道文官们喜欢什么,所以他竭力想要表现出投降的诚意和对罪行的忏悔。

    朱慈烺走马上前,冷冷俯视一眼,对罗汝才投降与否,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罗汝才究竟有多少的金银财宝向田守信使了一个眼色,田守信会意,立刻带了几名锦衣卫拨马进行,进到罗汝才临时构建的小型防御营寨中。

    十几辆大车,每辆车里都是满满当当。白的白银,黄的黄金。此时正有十几名官军看守,见田守信来到,急忙躬身行礼。

    田守信翻身下马,随便翻了一下,心里脸上都是乐开了花。

    估摸一算,最少也价值四十万两白银。加上从俘虏身上搜出的、从闯营夺到的少量金银,官军这一次的赏赐差不多就够了。太子殿下就不用为银子发愁了。不过田守信还是不放心,他令人押过罗汝才的几名亲兵,严加拷问,几人众口一词,都说罗汝才的财宝都在这,再没有私藏,田守信这才放了心。

    在田守信检查金银的同时,朱慈烺翻身下马,问了罗汝才两个问题。

    第一,崇祯十一年既然降了,为什么要再叛

    罗汝才回答,鬼迷了心窍,受了张献忠的蛊惑。求殿下饶命。

    第二,张献忠的主力现在在哪你和他可有联络

    回应该是在南直隶舒城附近,他跟罪民确有联络,他派来蛊惑罪民的使者,还留在罪民营中。

    听到此,朱慈烺微有惊喜“在哪”

    崇祯十五年到崇祯十六年,是张献忠实力膨胀、急剧发展的重要时期,现在李闯大败,短时间之内无法威胁大明,朱慈烺的注意力自然就要转向张献忠,如果能在这一两年之内遏制张献忠,令他无法入川,张献忠的几十万大军和历史上的西王朝,自然也就无法建立,朝廷剿灭起来,就会轻松的多。

    “昨夜混乱,罪民不知道他们去哪了。”罗汝才回。

    “搜”朱慈烺转对几个总兵命令“一定要把张献忠的使者搜出来”

    如果能抓到张献忠的使者,就能了解到张献忠更多的情报。

    总兵们急急去安排,从俘虏,家眷,甚至是死去的尸体,都挨个翻检。

    “殿下”

    田守信一脸喜悦的轻步而来,到朱慈烺身边小声汇报。

    朱慈烺听了点头,心中也是欢喜,这个时代,第一缺的是粮,第二缺的就是银子,尤其是作为朱家的皇帝和太子,这两样东西的短缺简直是缠绕着他们的噩梦,最后甚至是死在了这两样东西的手中。开封大胜,浴血奋战的将士必须得到奖赏,死去的将士更需要抚恤,但国库却没有银子,罗汝才积攒下的四十万银子,正可以解燃眉之急。

    朱慈烺抬目看向罗汝才,一挥手“把他押下去。”

    罗汝才被五花大绑的押了下去,他不甘心的求饶“殿下,我已经投降献出了金银,你应该饶我不死啊,殿下,饶命啊你不能出尔反尔啊”

    “砰”

    驸马都尉巩永固皱起了眉头,他身边的两个锦衣卫立刻上前,其中一人抡起拳头,狠狠砸在罗汝才的嘴上,将他砸的口鼻出血,呜呜疼叫,后面的话再也嚎不出来了。

    众人都是笑。

    笑声中,却有人哇哇大哭“罗汝才,懦夫,懦夫啊”

    朱慈烺好奇,顺着哭声看过去,只见一个同样被五花大绑,留着络腮胡须的壮汉,跪在俘虏群中,哭的像是一个孩子。一边哭,一边摇头,对罗汝才的表现,好像很失望。

    “殿下,他是罗汝才麾下的杨承祖。”

    有认识的人有声报告。

    朱慈烺微微点头,对这个名字,他还是有点印象,于是小声叮嘱了田守信几句,田守信记在心中。

    罗汝才为什么哭不止是因为罗汝才在朱家太子面前表现的贪生怕死,没了他闯营的名字,更因为他已经知道,在突围中,他的好友,另一个闯营猛将王龙死于乱箭之下,军士吉硅却是被曹帅所杀,震惊错愕之下,他们效忠的主子,罗汝才却如此软骨,令他情绪一时无法控制

    此战,从凌晨一直战到中午时分,罗汝才,杨承祖等一干曹营首领被擒获,曹营四万多人马,除了在突围中战死战伤的两万人,剩余两万,全部投降,另有两万多家眷,官军一到,也都纷纷跪地投降。

    就像是处置闯营俘虏一样,曹营依然是延续闯营的政策,有名号的大掌盘关押,再从俘虏中甄别筛选,将其间的骨干流贼全部斩首,老弱则就地遣散,再从剩下的流贼中选出愿意悔过自新的精锐,加入京营,剩下的交给虎大威、陈永福两部补充。这一轮流程下来,最少需要两天时间,具体仍有吴甡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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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2章 女刺客 1

    罗汝才覆灭之后,意味着开封地区再没有大股的流贼,开封之战算是圆满的结束了。

    正好临清营董琦押着新一批的粮草补给赶到,于是朱慈烺宣布,晚上烹鸡宰羊,犒赏众军。

    将士们都是喜悦,欢呼之声此起彼伏。

    但张献忠派来的使者却始终没有找到,问遍了曹营俘虏,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只知道他们一行只有三四人,突围之时还有人看见他们,但后来不见了。

    难道是战死了

    朱慈烺不甘心,令众将继续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在李自成的危机暂时解除之后,张献忠势力的崛起,将是朝廷面对的下一个难题,但关于张献忠的情报却极其有限,如果能抓到张献忠的使者,或许对了解张献忠的实力和内部形态,能有一定的帮助,所以朱慈烺不愿意放过。

    黄昏时分,原商丘知县梁以樟、小袁营的袁时中、完成任务的张名振和侯方域,都来到杞县大营,拜见太子殿下。同时他们也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田见秀成功说服了李来亨,李来亨率领三百娃娃兵走出山洞,向官军投降了。

    田见秀是李自成的左右臂膀,有仁义之名,在闯营中威望极高,见到田见秀居然变成了官军的劝降使者,已经饿了两天两夜的娃娃兵再也坚持不住,他们的意志瞬间就崩溃了,纷纷投降。

    愤怒中的李来亨要杀田见秀,但田见秀抱住他的胳膊,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李来亨愣了一愣,随即扔了长刀,大哭着说愿意投降。

    田见秀究竟和李来亨说了什么,其他人并没有听到,不过田见秀倒也没有隐瞒,事后直接告诉了梁以樟。他说,他只对李来亨说了两句话。

    第一,“我奉闯帅之名诈降,你也诈降。”

    第二,“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先假降,观察时局,如有机会便返回闯营,岂不胜过白白地死在这里”

    听完之后,梁以樟大怒,手握剑把“好大胆的奸诈之徒,你就不怕梁某斩了你吗”

    田见秀却自若“梁大人见谅,除此之外,罪民实在想不出能令李来亨归降的说词。李来亨还是一个孩子,心性尚未成熟,最讲究的是知恩图报,只要朝廷善待他的程度超过李闯,并加以引导,他绝不会再反的。罪民坦坦荡荡,一切都是为了朝廷,为了完成太子殿下的命令,大人如果现在要杀罪民,罪民也没什么好辩的,不过那刚降的李来亨怕是立刻就要反了。”

    梁以樟脸色铁青,虽然心里充满了对田见秀的鄙夷,但却又无可奈何。

    在梁以樟讲诉间,朱慈烺不说话,心中却不得不佩服田见秀的狡辩能成为李自成的左膀右臂,田见秀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管他是不是真心,但劝降成功却是事实,照自己许下的承诺,肯定是不能杀他了。

    “李来亨现在在哪”朱慈烺问。

    “在中牟县大营中,臣派人秘密监视他,若有不轨,立刻诛之。”梁以樟回答。

    朱慈烺点头“我营中还缺一个传令的中军兵,回去让他到我这里来报道。”

    梁以樟吃惊不已“殿下不可李来亨是诈降,一旦他心有不轨,就悔之晚矣。不如先观察一阵,等他安心之后,再慢慢使用。”

    “没事。”朱慈烺淡淡笑“我身边都是忠义之人,纵使他有什么企图,一个人也翻不起大浪来,再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我身边久了,他自然就会知道是非黑白、忠烈大义。”

    “是。”梁以樟拱手听令,心中却惊疑,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对一个小贼首这样的看重

    “说一下此战的经过吧”说完了李来亨,朱慈烺将话题拉回主轴。

    “是。”梁以樟详细禀报。

    这其间,朱慈烺细细观察,。

    梁以樟人虽然瘦弱,但目光炯炯,说话中气充足,坐行都挺着腰杆,标准的一个大明士大夫。想到历史上他孤军守卫商丘城,晕死在乱尸之中,全家一十三口人**殉国。噩耗传来,在百姓帮助下,侥幸从商丘逃出的梁以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恸哭其后梁以樟一生再未成家,除了国破,应该更有家亡的痛苦回忆吧。

    朱慈烺心中感佩。

    有此次策反小袁营的大功,梁以樟官复原职不是问题,朱慈烺已经准备保举他到陕西做一个知州了在地方上磨砺几年,防陕西流贼再起,在剿匪事务上立功,梁以樟以后必可大用。知县只是正七品,知州是从五品,从正七品到从五品,算是连升三级。

    梁以樟却是连连请罪,为他在武家庄被闯贼的娃娃兵迷惑,仓促请援,以至于李自成从下马庄逃脱,痛悔不已。

    当时的情势,朱慈烺已经完全了解,对梁以樟并没有责怪,在流贼大军出没,且有大炮轰击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会误以为是闯贼的主力,此一失策,罪不在梁以樟。何况梁以樟很快就洞察了流贼的异常,其后从壕沟后面主动出击,击溃疑兵,算是将功补过。

    朱慈烺温言勉励了两句,梁以樟退出。

    “罪民袁时中叩见太子殿下。”

    袁时中拜见太子时,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

    对小袁营此战的表现,朱慈烺在内心里是不满的,不过表面上依然是和颜悦色,令人赐座又赐茶。

    照朱慈烺心中的谋划,此战之后,会给袁时中一个副将和两千五百兵马的员额,令他驻守河南陕西边境,防止陕西流贼进入河南,因为有此次的“背叛”,小袁营已经和流贼势不两立,相信袁时中很难再有三心二意的机会。

    但小袁营战力的疲软在壕沟之战表现无遗,若小袁营不能提高操练水平和战力,以后想要得到朱慈烺的青睐是很难的,两到三年的时间,袁时中若不能有所表现,朱慈烺就会将其裁撤。

    这番谋划,朱慈烺当然不会告诉袁时中,他是太子,只掌握大方向,具体的细节,还要梁以樟等文官去执行。去当得罪人的黑脸。

    不过小袁营并非都是庸人,二当家刘玉尺在此战中的表现就令朱慈烺眼睛一亮。

    若非刘玉尺的尽忠职守和死战,闯营会逃得更快更多。

    大战过后,士兵们在死尸堆的下面发现了刘玉尺。

    很幸运,刘玉尺并没有死,且伤势也不重,只不过是头部遭到了重击,导致了短暂的昏迷,在军医的施救之下,身体已无大碍,此时还在静养中,并没有来杞县参拜。朱慈烺决定任他为参将,担任袁时中的副手,希望他能好好辅佐袁时中,扭转小袁营的颓势。

    至于小袁营的三当家朱成炬,在决战的当日,就被梁以樟押了起来。朱成炬是袁时中的亲信大将,也是他的心腹,照袁时中过往的脾性,虽然对朱成炬很生气,但最后的处置肯定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谁让朱成炬是他倚仗的猛将,又是他的心腹呢

    但现在不比过去了,小袁营不再是流贼,而是朝廷的军队,袁时中不能自己说了就算,朱成炬最终如何处置,还要朝廷、要太子说话。

    参拜之后,又说了几句请罪的话之后,袁时中开始为朱成炬求情。他低垂着眼,小心翼翼地探寻太子的意见。

    但太子玉面朱唇,微微含笑,但对他的请求不做任何表示,只淡淡道“朱成炬的事,本宫自有安排,乐峰不必忧虑。”

    袁时中,字乐峰。

    袁时中不敢再求,只能退出。

    出了中军帐,他迎着渐渐西沉的夕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太子只是一个少年,态度和蔼可亲,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呢想当初自己见大名鼎鼎的李自成,李自成摆出十里军阵,想要给他下马威之时,他都是谈笑自若,面对李自成的笼络之言,也是假装糊涂,令李自成无可奈何,今日在十五岁的少年面前,为何会有心底秘密都被看穿,身无所依的虚弱感呢

    难道只因为他是大明太子吗

    罢了,就照梁以樟所说,遵太子的命令,将朱成炬押到太子之前,听太子处置吧。看太子的意思,也许不会对朱成炬施以极刑。

    梁以樟袁时中两人之后,是张名振和侯方域。

    张名振容貌未变,依然是虬髯胡须,身形健壮,侯方域却是又黑又瘦了,朱慈烺见了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白皙英俊、翩翩浊世佳公子的侯方域吗

    但侯方域的精神却明显比五个月之前更好,见到太子时,声音洪亮,表情里带着兴奋,少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拘谨和惶恐第一次见面之时,他还是一个平白之身,空有佳公子的美名,但没有功绩,在太子面前发虚的很,今日见到太子,他已经是跟着张名振在袁时中的小袁营磨砺了四个月,不但增加了见识,胆气也壮了不少,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些功绩,感觉可以在太子面前立住脚了。

    朱慈烺很欣慰,历史上侯方域虽然是明末四大公子,但不论诗文还是政略都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连进士都没有中过,只是靠着世家子弟的身份和“李香君桃花扇”而出名。

    这一世看来他隐隐然有些改变了。

    侯方域谈吐不凡,朱慈烺问起他此时执行任务的经过,他侃侃而谈,说到惊险处,连朱慈烺都忍不住为他们捏一把冷汗;说到被李岩劫持时的尴尬处,侯方域气愤难平,甚至是有点跺脚,说李岩有违圣人教诲,妄称读书人这一下却又露出了迂腐,李岩既然已经从贼,又怎么会再以读书人自居

    朱慈烺忍不住想要笑。

    张名振沉默少语,很是淡定,不论侯方域讲的多么惊险,他表情都没什么变化。非朱慈烺问,绝不插口。

    等侯方域讲完,朱慈烺笑问“朝宗可愿意继续做这种深入敌后,纵横睥睨的事情”

    侯方域字朝宗。

    侯方域拱手“殿下有命,臣自然听从,不过臣还是想参加明年的会试。”

    不意外。

    朱慈烺问张名振未来的打算,他说他还想回军营。

    朱慈烺准许。

    因此次功劳,提张名振为千总。因为吸纳了闯营精锐,加上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京师募兵处又召集到了四千新兵,张名振不愁没兵带。

    晚上,杞县大营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不论身份贵贱,官职高低,每个士兵都可以分到了一碗酒、一块肉这要多亏了京惠商行,若还不是他们运来了美酒和各色肉类,太子想要举办庆功宴也是难。

    燃起篝火,架起烤架,士兵们猜拳行令,欢声笑语,暂时将战场的恐惧和杀戮抛到了脑后。太子又宣布,等左良玉和虎大威两位将军回军,会在开封举行一场更加盛大的庆功仪式,到时论功行赏,将官士卒都有银子拿

    此令一出,整个军营更是欢声雷动。

    太子中军大帐之前,所有把总以上的将官都有幸参加太子亲自主持和赐酒的庆功大宴。

    那面含微笑、玉面朱唇的小小人儿,坐在上首的中间,依然披着银甲,并没有因为战事的结束而换成太子的大红龙纹服。这让将官们感到亲切。

    一碗酒并不能让他们喝醉,却足以让他们感激太子的恩赐。

    朱慈烺没有多喝,每有将官向他敬酒,他都是微笑的举起酒杯,沾沾嘴唇即可。

    虽然有点不地道,但没有办法,谁让他酒量不行呢。

    再者,刚刚收到的两则军报,让他微微有点担心。

    第一,李自成已经逃过了洛阳,继续向陕西撤退,但具体的撤退路线,探哨却不能确定。

    第二,袁宗第的一万人马还是不见踪迹。茫茫中原大地,他们就好像是蒸发了一样。这不正常,着实令人担心,今夜在此饮酒,却不知有哪个乡镇、哪个县城,被这一万人屠戮了呢。

    太子今晚劳军,有酒有肉的消息,天没黑之时就已经在军中传开了。为了准备酒肉,火兵们早早地就开始了忙碌,杀猪宰羊,剥毛去肠。离着大营不远,为大军取水之地的雌水河边熙熙攘攘,到处都是取水的人群不止是官军,那些投降的曹营士兵和家眷也有用水的需求,在官军的严密看守下,一部分的曹营士兵和家眷有序取水。

    天色渐黑,取了水的士兵,将水桶装上马车,急急就离开。

    俘虏们没有马车,都是肩扛手提。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道路边的低洼处,乱草掩护之下,隐藏着一个黑影。

    又一辆装满水桶的马车从河边而来,向军营而去,押车的两个士卒说说笑笑,都在憧憬即将开始的庆功宴,根本没有注意到,一个黑影忽然从道边的低洼处蹿了出来,悄无声息的钻进了车底,双手双脚勾住四边

    感谢长粉“敢不敢加更”的打赏。谢谢

第453章 女刺客 2

    和其他取水的马车不同,这一辆马车乃是属于三千营。

    太子的护卫分成三层,最外层三千营,中间武襄左卫,最贴身的乃是驸马都尉巩永固率领的六十名锦衣卫。武襄左卫和锦衣卫身份尊贵,都不会亲自来取水,只有三千营的取水马车会在河边出现。

    黑影显然是了解这一点,她在低洼处潜伏很久,等得就是三千营的车。

    戌时末,庆功宴结束,众将向太子和兵部侍郎吴牲,督师丁启睿行礼,返回各自军营。因为限酒,所以无人喝醉,吴甡、丁启睿向太子拜别,明天俘虏的甄别和处置,由他们两人负责,任务重,时间紧,两人都不敢大意。

    朱慈烺的心情,却终于可以轻松一会了。

    自贾鲁河开始,白天在马背上奔波,夜晚又为战事而忧心,朱慈烺的心,时时都提在半空中。今日灭了罗汝才,李自成又逃亡,他终于可以暂时放下心里的大石头,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了。

    朱慈烺一边打哈欠一边回帐。

    远远的,他就看见大帐前有个人影一闪。

    等进入大帐,朱慈烺就闻到了一股似兰似馨的淡淡幽香,借着账内明亮的烛光仔细一看,发现账内明显比自己离开之前整洁多了,脚下的地毡平坦,桌面明亮,帐角的帷幔都被打成了精致的蝴蝶结。

    朱慈烺心中一动,转头看向田守信。

    田守信笑“今天上午董琦运送粮饷,颜姑娘非要跟着来,董琦拦她不住。”

    开封之战爆发后,朱慈烺带领大军离开归德,照顾了他一个多月的颜灵素被留在了归德。临行前,田守信特意叮嘱归德当地的官员,要他们好当照看忠良之后颜姑娘,胆敢出任何差子,都绝不轻饶

    随着贾鲁河和郭佛陀村的大胜,李自成被打的落花流水,整个局面完全被官军掌控,消息传来,归德城一片欢腾,颜灵素在激动之余,心中却有一个始终放不下的小牵挂,于是趁着董琦运送粮饷之时就跟来了。董琦原本是不同意的,但颜灵素性子倔,说董参将如果不带她,她就要自己步行往开封走。没办法,董琦只能安排马车带上她,并急速派人通知田守信。

    颜灵素到杞县大营已经是下午,朱慈烺正在帐中议事,颜灵素只敢在账外悄悄偷看了他一眼。等黄昏,朱慈烺在账外用餐,并举办庆功宴之时,颜灵素才进到了大帐中,开始忙碌了起来。

    对于颜灵素的到来,最欢喜的莫过于小太监唐亮了,倒不是因为颜灵素精于清洁打扫,为他减轻了负担,而是因为颜灵素带来了两岁的弟弟颜灵壁。

    在唐亮看来,颜灵壁是天下最可爱的小孩,也是最最好玩的一个小玩具,大眼睛,脸蛋肥嘟嘟,让人想要捏一把,说话又乖,怎么玩都不腻。颜灵壁一来,他就把颜灵壁架到肩膀上去了。颜灵壁也十分喜欢这个穿着锦衣的哥哥,和唐亮玩的不亦乐乎。

    这中间,颜灵素可以心无旁骛的打扫太子的大帐。从前到后,所有地方都整理了一遍,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过因为时间有点紧,太子的庆功宴结束比预计的要早,因此她并没有收拾完。得到太子即将回来的消息,她急忙带着弟弟闪了出去,不想还是被太子看到了身影。

    “别躲着了,让他们都出来吧。”

    朱慈烺淡淡笑。

    “是。”

    得了太子的命令,田守信出到账外,唤出在角落里躲藏的颜家姐弟。

    “叩见殿下。贺殿下开封大捷”颜灵素低声细语,婉约可人,一袭素色的衣裙一尘不染,宛若是西子出尘。

    “叩见殿下”两岁多的颜灵壁奶声奶气,跟随姐姐一起叩见太子。

    穿着一件蓝色的小袍子,发髻整齐,脸蛋红扑扑,很是可爱,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看向朱慈烺的眼神中,并没有畏惧,反倒是充满了好奇上一次见面时,他衣衫褴褛,蜷缩在姐姐怀抱里,奄奄一息,两个月不到,他就恢复了生机一如这中原的战局,经过此次大胜。大明朝终于从最虚弱的病态中,缓过了一口气。

    第一眼,朱慈烺就喜欢上了这个小男孩,一伸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亲他的小脸,笑“你叫颜灵壁,对吧”

    颜灵壁却摇头,奶声奶气,很认真的纠正“不,我叫颜小宝。”

    他说的可爱,朱慈烺,田守信和唐亮忍不住都笑了。连颜灵素都没有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声中,气氛很是欢快,朱慈烺令颜灵素平身,抱着颜灵壁到案后,问他几岁了,可曾学字颜灵壁一一回答,一点都不胆怯,朱慈烺越看越喜欢,抱着他逗了好一阵。

    田守信看得笑眯眯。一般来说,十五六岁的少年,都不太喜欢小孩,太子爷却是例外,果然是天家仁爱啊。

    却不知,朱慈烺抱着颜灵壁,乃是想起了前世里在福利院的日子。沧海桑田,时空变幻,一时竟有点恍惚。

    “颜姑娘,流贼被打退,开封安全了,小宝的舅舅叫甚名谁,你可以告诉守信,等明后日进到开封,由他为你安排。你父为国尽忠,朝廷会有抚恤,日常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以向官府反应。”

    一会,朱慈烺将颜灵壁交给唐亮,转对颜灵素。

    颜灵素臻首低垂“谢殿下。”

    不经意中,眼里却有些失落。

    朱慈烺微笑“你累一天了,早点下去休息吧。”

    “是。”

    颜灵素叩拜一下,引着弟弟退出。

    朱慈烺在案后坐下。临睡之前,他要再思虑一下自己制定的一些计划。明亮的烛光下,他看的入神,田守信为他填了热茶,悄无声息的退到旁边

    杞县大营分为五块,山东尤世威,河南陈永福,左良玉的步兵,丁启睿的兵马,拱卫着中间的精武营,而精武营又拱卫中间的三千营和武襄左卫,所以,若是有人想要通过外围的营帐,进到太子的中军帐,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是隐身在三千营中,透过武襄左卫,到达太子的中军大帐就容易多了。

    庆功宴结束了,士卒们返回军帐,值夜的值夜,睡觉的睡觉,军营各处很快就鼾声四起。

    三千营放置骡马之处,火把光亮没有照到的黑暗点,一个黑影悄悄从马车下面钻了出来。

    借着微弱的火把光亮,只见她身材娇小,民女的打扮,脸上满是黑污,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星星,眼神更是坚毅,紧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

    庆功宴进行了两个时辰,她在马车下也足足隐身了两个时辰,忍受着马粪和马臭,只为了等待一个最佳的潜行时机。而现在,时机到了,不止是因为夜深人静,周围的士卒已经撤走,更因为夜空忽然飘起了小雨,虽然不是太大,但却足够浇灭一些不甚明亮的火把,对她行踪的隐藏有莫大的帮助。

    分辨了一下方向,确定了朱家太子大纛所在的位置之后,她开始潜行。

    暗夜之中,她身形矫捷如猫,无论营帐多么纷乱,总是能巧妙的找到隐身之点,一路巡逻官兵那么多,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发现她。

    终于,在越过一道木墙之后,她看到了那独特的、整个杞县大营唯一的一个大帐。

    比一般的营帐大的多,营前的小广场矗立着代天巡狩的大纛。

    大帐前,四个盔明甲亮的武襄左卫分列两边,两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左右巡视,明亮的火把照耀之下,六个人都精神不错,并没有因为飘零的小雨和深夜子时的降临而有所疲惫和懈怠。

    而在大帐的周围,还密集的罗列着十几顶的小帐,那应该是朱家太子的幕僚和亲信所居住。

    脚步声响,一队精武营巡逻兵,执着长枪,整齐的从前方经过。

    这队刚经过,另一队接着又出现。

    朱家太子的安全防卫,果然是极其严密。即使在雨中,巡逻的士卒也连续不停。

    从前面突破是不可能的,不说帐前的六个人,只说那连续不停的巡逻队,她就无法逾越。

    压制着狂跳的心脏,黑影绕一个大圈,悄悄潜行到了大帐的后方。

    虽然大帐后方也有连续不停的巡逻兵经过,但却没有肃立的武襄左卫和锦衣卫,在黑影看来,应该是有机可乘。

    于是黑影就在火把照耀不到的帐篷角落里隐藏了起来,屏气凝息的等待机会的来临。

    终于。

    上一队的巡逻士兵即将经过,但下一队的士兵却还没有在视线里出现,好像是被什么事临时耽搁了,黑影当机立断,立刻向大帐摸了过去,几个箭步,狸猫一般的通过开阔地,到达了账后,先左右观察,又侧耳静听一下,然后左手里弹出一把锋利的短刃,在帐布上轻轻一割。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先割出一道小口子,探眼观察,确定里面的情况之后,再将口子扩大,但情况紧急,她顾不了那么多,嗤,直接就在篷布上割出一道可供一人缩身进入的缝隙。

    她立刻闪身钻进去。

    几乎同时,巡逻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帐篷后面不远处经过,但却没有发现异常。

    大帐里。

    黑影压制着剧烈的心跳,贴身站立在篷布边,借着微弱的烛光,观察帐内的情景。

    大帐分为前后帐,前帐议事,后帐休息,这里是后帐。

    一顶白色的蚊帐灌顶而下,里面摆着一支竹床,但却看不清床上有人没人脚下铺着地毡,蚊帐边摆着一只熏香炉,烟气袅袅,右边角落里挂着一盏宫灯,浅浅的烛光从里面挥洒出来,将账内照的混混淡淡。左边角落里有剑架和盔甲架,样式典雅,那架着的银色铠甲和头盔,分明正是朱家太子所使用的。

    黑影微微松口气,因为她知道没错了,这里就是朱家太子的寝账。而在蚊帐里熟睡的人,就是朱家太子本人。

    屏气凝息的静听,隐约听见,前帐里有人在睡梦中翻身的声音,想来那应该是服侍朱家太子的小太监,其他的声音就听不到了。为了保证太子的好睡眠,武襄左卫和锦衣卫虽然站在大帐之前,但离的比较远。

    确定了周边的情况,黑影暗暗吸口气,举起手中的短刃,蹑步上前。

    近了。

    透过蚊帐,依稀看到了竹床上的那个人。

    年轻稚嫩的面容,很英俊,睡梦中皱着眉头,好像是有什么忧心的事情正缠绕着他。

    虽然在这之前,黑影并没有和朱家太子见过面,千军万马中,只见到朱家太子的大纛,不曾看到太子本人,但黑影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没错,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朱家太子,是崇祯老儿的儿子,狗朝廷的代表

    于是左手慢慢地撩起蚊帐,右手紧握短刃,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娘,我可以为你报仇了

    自从穿越以来,朱慈烺的睡眠一直都不是太好,不是梦见前世,就是梦见了建虏的铁骑,有时,一晚上辗转反侧好几次才能睡着,即便是行军辛苦、疲惫不堪之后,也很难在一刻钟之内入睡。又或者即便是睡着了,也睡的极不安稳,一夜醒好几次是经常的事。

    最开始,御医以为他是体虚,给他开了很多的补药,朱慈烺深知自己的病因所在,对御医开出的药方,一律不予理会。

    田守信知道太子休息好静,特地吩咐值守的武襄左卫和锦衣卫都站在大帐十步以外,以防打搅到太子的休息。

    今夜,朱慈烺又有点失眠,虽然没有翻来覆去,但却始终没有进入到真正的沉睡状态。

    “嗤”

    迷迷糊糊中,他忽然听到了一种撕裂的声音。

    很近很清楚,就好像是发生在耳朵边一样,于是他睁开了眼睛,正看见一个身影站在木床之前,“啊”朱慈烺大吃一惊,立刻就弹坐了起来。不说今世是太子,就算前世里他是一位残疾老师,半夜之时,忽然有人站在他床前,也足够把他惊吓一跳的。

    几乎同时,蚊帐被撕开了,寒光一闪,那娇小的人影手持一把利刃,狠狠向他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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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女刺客 3

    原来,朱慈烺使用的蚊帐看似普通,其实却相当有讲究,尤其是它的扣挽,都是宫中的特制,黑影不明白,以为像民间一样,随便就可以解开,甚至一撩就可以撩开,不想一连两下都没有解开蚊帐,因为着急,稍微用了一点力,嗤的一声撕破了一条口子,蚊帐里的朱慈烺甚是灵醒,一下就睁眼醒来了。

    就朱家太子醒来,黑影大急,顾不上再隐藏,用力一撕,终于是将蚊帐撕开,然后执刃就刺。

    朱家太子上身赤膊,下面只穿着亵裤,她手中的短刃锋利无比,只要在朱家太子的胸口上扎一下,就足以送他上西天。

    “刺客”

    朱慈烺脑子里面想,这一刻,他几乎就要死了。

    不过穿越以来,刻苦学武、每日骑射、奔跑,又有董琦、宗俊泰这样高手指点,朱慈烺早已经不是历史上那文弱的朱慈烺的本尊了,而是有相当的反应能力,加上黑影撕裂蚊帐给了他一点点的准备时间,当利刃刺来之时,他想也没有想,本能的抓起枕头,用力一抡。

    “砰”

    黑影速度够快,但朱慈烺的反应也不慢,他手中的枕头正砸在了黑影刺来的利刃之上。

    黑影虽然灵巧,但气力却有点弱,被枕头一砸,手里的利刃竟然把持不住,叮的一声掉在了竹床上,又一个反弹,落到了竹床旁。

    黑影反应却也极快,利刃脱手,就势一计粉拳,砸在了朱慈烺的脸上,朱慈烺不及闪躲,仰面栽倒,被砸的口鼻开花,鲜血满脸,不过脑子却清楚,眼见黑影翻身要去捡拾跌落床旁的利刃,他猛地跳起来,从后面一把就抱住了黑影生死存亡,危急关头,巨大的求生意念让朱慈烺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和速度,这一下的虎扑,黑影竟然没有闪开。

    不过黑影不是白给的,迅速抬起肘部,向后猛击,打的朱慈烺眼冒金星,差点晕过去,而后一个弯腰,想要使用过肩摔,将朱慈烺摔到前面来。只可惜,她气力有点弱,一连摔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如果论格斗技巧,十个朱慈烺也不是她一个的敌手,但这种贴身肉搏最讲究的力气,技巧反倒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一方抗击打能力足够强,抱住对方死死不放,对方就无可奈何。

    拳击台上,弱势的一方经常会使用搂抱战术延缓对手的进攻。

    当然了,这种战术并非没有破解之术,比如擒拿手、分筋错骨术,扭住对方的一根小手指不放,咔嚓一声,骨节分离,就足以让对方疼的四肢不听指挥,搂抱战术自然就失败。

    但黑影并不会擒拿,除了剑术就只会一些摔跤,都是军中常使用的武艺,偏偏朱慈烺也学了摔跤,两次过肩摔失败,黑影就只能紧咬玉齿,不停的用肘部猛击朱慈烺的脑袋,又双脚使劲蹬地,想要跳跃起来,一个翻身骑到朱慈烺的脖子上这都是被人从后面搂抱之后的脱身之法。

    朱慈烺不能喊叫,只能咬紧牙关,死死抱着刺客不放,因为只要一喊叫,泄了丹田的那口气,他就抱不住刺客了,感觉刺客像是一只油滑的小牛犊子,虽然身体不大,但力量却相当足,左扭右踢,不停挣扎,朱慈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勉强将他抱住。

    不过朱慈烺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在刺客用肘部猛击他之时,他用力一摔,砰的一声,连自己带刺客,一起摔到了地下。

    “啊”

    刺客终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疼叫,原来摔倒之时,她被地上的铜熏炉盖给硌了一下。

    也就是同时,朱慈烺才猛然发现刺客,原来是一名女子

    而且是一名十七八岁,虽然满脸黑污,但却身体柔软的女子。

    “砰”

    脑子里刚有这个想法,女刺客一个肘击,狠狠砸在他的鼻子上,几乎将他鼻子都砸歪了,朱慈烺一发狠,抱住女刺客又一摔,这一次,直接将女刺客压到了地上,脸部挨地,女刺客再想要肘击他,就有点困难了,不想女刺客依样画葫芦,一个翻滚,又到了他上面,继续用肘部猛击他,还双脚蹬地,想要挣脱他的搂抱。朱慈烺可以抱住女刺客不放,但却无法控制女刺客的翻滚,这一来一去,脸部又挨了好几下,鼻血喷涌,脑子里嗡嗡嗡,像是有一面铜锣在乱敲

    两人摔倒的巨大声音,终于是惊动了在前帐熟睡的小太监唐亮。他提着袍子,急匆匆奔到后帐来看,当见到太子赤膊和一个人厮打在一起时,他一下就惊呆了,猛然一声尖叫“有刺客快来人啊”

    他声音如哨子一般的尖锐,划破了暗夜的静寂。

    然后唐亮就扑了上去,想要帮忙,不想女刺客一脚就将他踹倒在地上了。

    等武襄左卫和锦衣卫蜂拥而进,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一副终身难忘的诡异画面,太子精赤着上身,抱着一女子在地上翻滚搏斗,口鼻开花,满脸是血,那女子则是娇喘吁吁,香汗淋淋,见武襄左卫和锦衣卫冲进,她失望无比的大叫了一声,眼中满是泪水

    场面有点滑稽,但无人敢笑。

    所有人都是后背发凉,在重重护卫之下,太子的大帐中居然出现了刺客,今夜值守之人,都应该是死罪啊。

    武襄左卫和锦衣卫一拥而上,将女刺客拿下。

    朱慈烺被扶了起来,喘着粗气,满脸是血,脑子里面嗡嗡嗡,眼前的金星一阵阵,一片片,依然还在闪烁不停。唐亮端起来一铜盆的清水,噗通跪在他面前“殿下,奴婢死罪啊”

    朱慈烺顾不上他,取清水清洗脸部,又取铜镜反复的照,看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已经歪了

    鼻子没有歪,但他的脸却已经是鼻青脸肿,估计到明天早上会肿成一个猪头。

    幸运的是,除了脸部,他其他地方并没有受伤。

    这中间,田守信、巩永固、宗俊泰、佟定方先后赶到,一进帐就“噗通”都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一个个满头冷汗,声音都颤抖“臣死罪”他们都是负责太子安全的人,太子帐中出现刺客,太子差点被刺,这罪责比泰山还要重。幸亏太子无事,不然他们非被诛灭九族不可。不过看太子鼻青脸肿的样子,他们的责罚肯定也是躲不了的。

    嘉靖帝当年差点被几个宫女勒死,牵连者甚重,前后有一千多人被斩首。

    太子虽然不是皇帝,但却是国本,太子出了意外,整个天下都会动摇。

    “没事,都起来吧。”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心中不免有恼怒和后怕,但朱慈烺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不快,自己睡眠不好,为防打搅,大帐外的武襄左卫和锦衣卫都在大帐十步之外,执勤守卫也都离得大帐远远,这中间难免会出现漏洞,加上他们都是自己的心腹,朱慈烺不想责备他们,以至于他们被朝廷免去官职,再者现在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漏子,冒然发火,只会折损自身的威望。只希望经此一次,侍卫们能吸取教训,补上漏洞,以后再不要出现今晚的事情了。

    “那刺客呢”

    朱慈烺忽然发现那女刺客不在帐中了。

    “已经押起来了,臣立刻就去审讯,看究竟是谁派她来的”巩永固眼睛里的怒火藏不住。

    “不,把她押进来,我要亲自审她。”

    朱慈烺声音带着怒气,也有疑问,他要搞清楚,一个女子,为什么要刺杀他

    穿上太子的龙纹便服,在前帐的大案后坐下,等女刺客被押进。

    这中间,太子遇刺的消息已经在大营之中传开了,吴牲,丁启睿,梁以樟,各部总兵都在暗夜中被惊醒了,得知消息,一个个惊的汗流浃背,遍体发冷,急忙穿衣来见太子。

    一时,整个大营都微微骚动。

    女刺客被五花大绑的押了进来。

    挺着腰杆,咬着牙,狠狠瞪着坐在案后的朱家太子。

    明亮的烛光下,朱慈烺面色冷冷,虽然样子有点惨,鼻青脸肿的,有碍他皇太子的尊贵身份,但就最后的结果来说,他才是今晚搏斗的胜利者。

    “跪下”两名锦衣卫抬脚在女刺客的小腿上一踹。

    女刺客闷哼一声,不过很快就咬着玉齿,倔强的又站了起来。

    两名锦衣卫又待再踹。

    “算了。”

    太子的声音飘了过来。

    两人急忙抱拳退下。

    朱慈烺仔细盯着女刺客,忽然道“来人啊,将她脸上的黑擦了。”

    直到现在,女刺客脸上都依然是黑乌一片,看不出本来面目,只两只眼睛狠狠盯着朱慈烺。

    有人提了水桶,两名锦衣卫一人一把湿毛巾,向女刺客走去。

    “不要”

    女刺客却惊叫了起来,拼命挣扎,若不是身后两名锦衣卫死死按住了她的肩膀,说不定她会跳起来。但没用,锦衣卫还是将她脸上的乌黑擦了一个干净,虽然她连呸带吐,将两名锦衣卫弄的狼狈不堪。

    这中间,朱慈烺冷冷地看着,直到女刺客露出本来面目,他才轻轻的咦了一声。

    原来,女刺客果然相貌姣好。

    刚才扭打成一团之时,朱慈烺就有这种预感,身子好的女子,容貌总是不会太差,这也是朱慈烺的信心之所在,娘的,打不过男的,我还打不过一女的呀

    现在女刺客露出了真面目,大眼,红唇,皮肤白皙,虽然目光很是凶狠,还含着泪水,狠狠地瞪着他,但他心中的恼火和恨意,却没有刚才那么升腾了,君子有仇必报,朱慈烺并不是一个豁达的人,但遇上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他心肠总是要软一些的。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本宫”朱慈烺盯着女刺客。

    “呸”女刺客怒目而视,一口唾沫。

    所幸离得远,她喷不到。

    田守信巩永固宗俊泰等人都是大怒,刺客关乎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可没有太子怜香惜玉的心理。

    朱慈烺却不在意,他淡然的道“那就让我来猜猜,你是李自成的人,她派你来杀我”

    女刺客冷笑,扬着粉白的下巴,一脸不屑。

    朱慈烺看穿了她的心思“哦,原来不是,你对李自成这般的轻蔑,看来他不但不是你的上级,而且有可能是你的仇敌,那么你是罗汝才的人他兵败被擒,却派你来杀我”

    女刺客转开头,不看朱慈烺。

    朱慈烺却又看穿了“哦,原来也不是,你对李自成都这般轻蔑,又何能看上罗汝才以罗汝才的薄情寡义,纵使他有所交代,你也不会在他兵败之后,依然继续他的命令。再者,罗汝才现在已经是俘虏,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所以断断不会是他指使的你。”

    女刺客又转回头,狠狠瞪着朱慈烺。

    没想到狗太子还真有点小聪明,分析得还颇有道理。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朱慈烺目光忽然变的凶狠“你是建虏派来的,你是建虏奸细,是一个狗汉奸”

    “你才是狗汉奸呢”

    女刺客终于是说话了,用她愤怒的,带着极端怨恨的声音大叫“卑鄙小人,无耻下流”

    “住口”

    驸马都尉巩永固终于是忍不住了,脸色涨红的叱喝女刺客,又朝朱慈烺抱拳“殿下,如此女凶徒,不用你亲审,拉下去令锦衣卫严刑拷打,最多一个时辰,绝对让她吐露实情”

    朱慈烺微笑摆手,示意不必,目光看向女刺客,心知女刺客对于败在自己手下,愤愤不平,恼怒不已。所谓“卑鄙小人,无耻下流”指的就是他搏斗的手段不光明。

    看来真是一个女子,生死关头,还管什么光明不光明

    不过经过这几句对话,他对女刺客的来历,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正准备继续问,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大喊“快,拿住他,拿住他”脚步纷乱,烟尘踏起,火把明亮,大帐外忽然又多了很多执枪的武襄左卫,将大帐团团围护,就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变故。

    感谢长粉“空灵桥”“面瘫侠”,新粉“书虫k”,长粉“归来依旧少年1、汪乔年”的打赏,谢谢,谢谢你们。

第455章 女刺客 4

    帐内之人都是脸色一变,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急忙出账查看,很快他就转了回来,满头大汗的向太子禀告“殿下,不好了,有一个恶贼劫持了颜姑娘……”

    “什么?”

    朱慈烺霍然站起,再不顾审理女刺客,急忙奔出大帐。手机端

    只听见女刺客在身后咯咯而笑,完全不害怕众人的怒视和可能的弹压。

    大帐外,小雨已经停了,官军点起几百支火把,将周围照的亮如白昼。

    “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就在太子的中军大帐不远处,几顶小帐之前,一个没有戴笠盔,头发斑白的三千营士兵左手扭住颜灵素的胳膊,右手里的长刀横在颜灵素的脖子上,声色俱厉的向包围他的官军怒喝。

    武襄左卫的官兵手持长qiang,将他团团包围在中间,qiang尖密集如林,若不是他手中有人质,众军乱qiang齐下,早就将他戳成血葫芦了。

    太子赶到之时,局面正是僵持中,那个假三千营士兵不停的嘶吼,拎着颜灵素来回乱转,防止背后的官兵对他进行袭击,颜灵素的手臂被扭到不能动弹,粉脸惨白,泪水早已经夺眶而出,不过却始终坚强,虽然被歹人劫持,但却紧咬玉齿,一句求饶、害怕的话都没有说。当见到官军后阵来了更多的人,太子好像也出现后,她眼眶里的泪水忽然更多……

    颜灵素原本已经熟睡,忽然听到外面有骚动,有军官大声喝令,说太子帐外出现了刺客,要众军在营中严密搜查,看是否还有同伙?她心中凛然一惊,急忙披衣而起,想知道太子殿下的安危,不想刚出了自己的小帐,就有一名三千营士卒狂奔而来,身后有官军追赶,大喊“拿住他,拿住他!”

    那士卒无路可逃,忽然遇见颜灵素,心知能在太子周边小帐出现的女子,身份绝不一般,于是想也没想便将她劫持了。颜灵素试图反抗,但无济于事。

    此时见太子殿下无恙,颜灵素一颗心放了下来,但想到自己被恶徒劫持,泪水却又止不住……

    “大但的狂徒,居然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劫持人质,就不怕诛九族吗?”宗俊泰怒喝。

    那个头发斑白的假三千营士兵却是冷笑,瞥一眼宗俊泰“额九族早就都饿死了,用不着官老爷你动手,今天被你们包围,额也没想活,临死还能找一个垫背的,值了!哈哈哈~~”

    “定是那女刺客的同伙。”驸马都尉巩永固怒道。

    佟定方取了弓箭,站在高处,想要定点狙击,但那恶徒极其狡猾,拎着颜灵素不停的转动,不说弓箭了,就是后世的juqiang也无法保证安全性。

    “问他有什么条件?”朱慈烺皱着眉头。

    恶徒劫持了颜灵素,不杀人,也不攻击官军,明显是有所企图。

    宗俊泰向前,手持铁鞭,吼道“劫持一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放开她,你我一对一单挑,若是你能胜了我,我便放你离开!”

    假三千营士兵冷笑“你一个小小地指挥使,能做了主吗?”目光左右观察,见官军忌惮满满,迟迟不敢攻击,连堂堂武襄左卫指挥使都冲到前面,由此可知,手中这女子确实身份不凡,这招棋看来是走对了,于是心中底气更足,目光再看向宗俊泰,冷喝道“想要额放开这丫头也不难,只要你们答应额一个条件!”

    “说。”宗俊泰忍着怒火。

    “放了我家小姐,一对一换人,并且保证我们安全离开,不得派人追击!”假三千营士兵道。

    听到此,宗俊泰再无疑问,这恶徒果然是女刺客的同伙!

    转身回报朱慈烺。

    不用他回报,朱慈烺远远已经听到了,稍微沉思了一下,点头“告诉他,我答应!去把那个女刺客带来。”

    佟定方去带刺客。

    “殿下,万万不可~~”

    吴甡丁启睿等文臣正好赶来,见太子居然答应了刺客的勒索,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大明朝,气节为先,无论皇帝还是太子,从开始到现在,都绝不接受恶人的勒索。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土木堡之变时,明英宗被擒,为了换取最大的利益,虏首也先向明朝提出了苛刻的要求,并说只要明朝答应他的条件,他便放回明朝的皇帝。

    也先的要求,被大明朝臣严词拒绝,随即拥立英宗的弟弟继位为皇帝,也就是景泰帝。

    那个假三千营士兵提出的要求虽然无关大明的江山社稷,但却关系皇家的颜面,此例一开,后患无穷,以后所有人都会拿着太子在意的人和事,要挟太子了。

    比起一个女子的性命,国体更为要紧。

    即便那女子是忠烈的后代,但和国体相比,也是微不足道的。

    吴牲,丁启睿,梁以樟等人都意见一致,认为绝不可答应歹徒的要求,其中吴甡尤其激烈。

    朱慈烺冷静的听他们讲完,默了半晌,淡淡道“你们说的都对,为政者,心里揣的是九州万方,应该爱民如子但又冷心如铁,确实不应该接受歹人的要挟,答应歹人的条件,今日为一刺客,明日为一贼首,后日说不定就变成了城池和国土了。但本宫的心志却没有改变。原因只有一个,在本宫看来,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刺客换回一位忠良之后,于国家于朝廷都是一件大幸,足以向天下人表明,朝廷爱护忠良之心。”

    顿了顿,继续道“汉章帝时,匈奴人大举进攻西域,汉将耿恭退守疏勒城,身边只剩几百人,求援奏疏送到东都洛阳时,已经是半年之后,朝中众臣都以为汉兵只剩下几百人,且路途遥远,将近万里,匈奴兵马又极盛,朝廷不宜救。只有大司徒鲍昱坚决主张救援,他说,国家派士兵去守卫万里之外的边疆,如今边疆战士遭遇袭击,国家如不派兵救援,这等于放弃了他们。这不仅会让国民寒心更会让士兵寒心,最后还会有谁为这个国家付出呢?”

    “汉章帝以为然。于是,为了这几百人,七千汉军救兵从敦煌出发,跨越沙漠,奔袭西域。前后耗费众多。虽然这么做在军事上有点得不偿失,甚至是有点愚蠢。但朝廷要让百姓知道,国家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为之作战的士兵。此战虽然没有救回全部汉军,只救回了十三名将士,但却彰显了汉朝的国威和仁爱。”

    说到此,朱慈烺眼眶微微有点红“每一个为我大明尽节的官员和武将,都是我大明的耿恭,我虽不能救他们性命,但却要保他们子弟的安全。”

    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喧嚣都停止了,暗夜之中,除了火把燃烧时的噼啪声,就只有太子清朗的声音在夜空中传荡。

    那名女刺客在文官们和太子激烈争吵时,就已经被带来了,她站在旁边,清楚听到了朱家太子和文官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文官们说话时,她一脸冷笑,唇角始终挂着不屑的冷笑,但当朱家太子说出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语之后,她微微惊讶,第一次不用仇恨,而是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扫了朱慈烺一眼。

    “殿下仁慈……”

    听太子讲完,吴牲虽还是有点不同意,但却没有刚才那么坚持和激烈了,长长地叹口气,久久不语。

    众将也都是肃然,从山东总兵尤世威,河南总兵陈永福,一直到下面的千总把总,乃至现场的每一名将士,心中都奔涌着一股暖流……

    朱慈烺看一眼已经被带到现场的女刺客,再看向宗俊泰“去告诉他,他的条件我答应了,女刺客他可以带走,官军绝不追他们,但颜姑娘的安全必须保证,但少了一根汗毛,我必夷灭他们的九族!”

    “是!”

    宗俊泰抱拳听令,然后转身大步前行十几步,来到包围圈的外面,先呼喝一声,包围的武襄左卫将士为他闪开通路,宗俊泰来到那假三千营士兵面前,昂首将太子的命令宣达。

    听到朱家太子同意以人换人,那名假三千营士兵,也就是女刺客口中的黎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真没有想到,朱家太子会答应他的答应,刺杀太子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更不用这里是官军大营,官军想要杀死他,比捏死一只臭虫还要容易,他劫持这女子,不过就是抱持一丝侥幸的心理,死马当成活马医,不想朱家太子居然真的同意了。

    女刺客被推到了朱慈烺面前。

    朱慈烺冷冷看着她。

    她目光依然仇恨。

    “你是张献忠的人,你和你的同伙,都是张献忠派来游说罗汝才的使者,对吗?”朱慈烺问。

    女刺客冷哼一声,不屑回答。

    朱慈烺向田守信伸手。

    田守信将一个木盘呈送到他面前,木盘中有一个香囊。

    朱慈烺拿起香囊。

    看见香囊,女刺客脸色又大变。

    “李湘云?对吗?”

    香囊是锦衣卫从女刺客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绣有一个名字,朱慈烺拿着香囊仔细看,辨出了上面的字。

    女刺客还是冷哼,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把此物还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朱慈烺举起香囊,不管李湘云同意不同意,他接着道“带两句话,一句带给张献忠。另一句带给他的义子,李定国。”

    李湘云惊讶的眨了眨大眼,她没有想到,朱家太子居然知道她哥哥?虽然李定国是张献忠的义子,但张献忠义子众多,此时的李定国还是一个年轻将领,刚二十二岁,尚没有完全崭露头角,几乎没有名气,不明白朱家太子怎么会知道的?

    朱慈烺使一个眼色,田守信明白他的意思,抬手一挥,站在李湘云身后的武襄左卫都向后退了三步。

    朱慈烺迈步来到李湘云的身边,不管李湘云警惕仇恨的眼睛,望着李湘云的粉脸,压低声音道“告诉张献忠,多行不义必自毙,不为自己,为自己的后代想想吧。”

    “告诉李定国,男子汉大丈夫,提三尺剑,当以驱逐外虏为己任,糜烂地方,祸害百姓,令朝廷内外不能兼顾,白白便宜关外的建虏,算什么英雄好汉?滥杀无辜,真是他李鸿远所愿意的吗?这句话一定要带给他,令他细想。”

    李定国字鸿远。

    在朱慈烺说话时,李湘云扭头看向旁边,一副憎恨、厌恶到想要呕吐的模样,众将都是怒,文官们更是气的咬牙启齿,一个刺客,流贼女,居然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如此放肆,只这种态度,就足够凌迟之罪了!

    朱慈烺却不在意,他最关心的乃是李湘云会不会将他的话带给张献忠和李定国,张献忠已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给他带话,不过是抱持一丝不可能的奢望,希望他能少杀一些百姓。关键是李定国,朱慈烺希望这一位曾经两蹶名王的名将,能够早一点归顺朝廷,以为和建虏的最后决战帮助,而不是在这期间拉后腿,搅动江南,阻碍大局的发展。

    “不管你多恨我。我的话,你都一定要带给他们两人,因为这不但关系他们,更关系到无数百姓的生死命运!”朱慈烺盯着李湘云。

    火把照耀下,李湘云肌肤雪白,脖颈修长,扭转的侧脸上,鬓边耳角的处子茸毛清楚可见。

    朱慈烺的心,微微一动,他忽然回想起刚才在大帐中的那番搏斗。

    赤膊相战,上下翻滚,他死死抱着不放自从穿越以来,朱慈烺一直都是如履薄冰,宫中美丽的女子虽多,但他却一个人也没有多看过,一来他心事重,二来他十五岁的身子,二十六七的灵魂,且是那种非常拘谨的灵魂,前世里的老师经历,令他不敢有过多的胡思乱想,但就在这一刻,他的心,忽然动了一下……

    不过只是一瞬,朱慈烺很快就冷然“给她松绑吧。”

    “是。”

    两名武襄左卫给李湘云松绑。

    巩永固宗俊泰和佟定方急忙带着锦衣卫上前,防止李湘云有什么暴起的不轨动作。

    李湘云被松了绑,她咬着玉齿,活动手腕。

    朱慈烺将香囊放回木盘中,田守信单手拿着木盘,冷冷地递到李湘云的面前。

    李湘云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将香囊拿在了手中。

    ————感谢长粉“金瀚仙宫道主”的打赏,谢谢~~

    崇祯十五年

    崇祯十五年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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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介绍:
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