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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6章 黄太吉应对

    而在这之前,当祖大寿之子祖泽润被多铎派人先行押回、并且传递阿巴泰率领的偏师已经全军覆没,本人也被明军生擒的消息的时候,黄太吉双目圆睁,又惊又怒,当场就狂流鼻血,捂也捂不住,吓的宫廷内外,从妃子太医到侍从,都是魂飞魄散,只恐他出一个意外。

    但黄太吉毕竟是枭雄,擦干鼻血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当时就已经意识到,时势已经不同,大清此次入塞,怕是要失败了,于是令人给多铎传令,令其伺机而退,不必纠缠于战果。

    多铎最后退军,除了粮草,黄太吉的命令也是原因之一。

    阿巴泰的被俘,令黄太吉痛心疾首,而祖泽润的归来,则是令他伤脑筋,虽然祖泽润本人尚没有到沈阳,但消息却已经传来---明国试图用被俘的阿巴泰换回洪承畴和祖大寿,而祖泽润就是被明国先行放回,通晓此事的。

    黄太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放祖泽润回沈阳,换俘的消息必须封锁,以免影响汉军旗的军心士气,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这事终究是瞒不住,与其汉军旗将领被动知道,倒不如主动告之,以显示大清的恢弘和有底气,另外黄太吉也实在是想知道潮白河和墻子岭两战失败的细节,于是他令人传令,加速押解祖泽润回沈阳。

    等祖泽润被押回沈阳,黄太吉亲自问询,就两战的经过和其前其后的一些细节,仔细盘问。

    黄太吉越听越心惊。

    除了惊讶于明军的谋算,提前知晓了大清兵马入塞的消息,在蓟州之东实施坚壁清野,死守蓟州和玉田,令大清主力大军无法获得补给和军需之外,黄太吉对明国京营兵马在潮白河和墻子岭表现出来的战力,很是惊异。

    或者说,他对祖泽润所说的那一种,不需要火绳,直接就可以击发,而且在百步之内能打穿大清勇士的双层铁甲的火枪大为震惊。

    虽然不是穿越者,但黄太吉的见识却远超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他是建虏第一个认识到火器火炮的强大威力,在建虏军中设置专门的火炮部队的领导者。

    为了铸造火炮和火器,他不惜投入重金在沈阳修建炮厂,铸造火炮,连续尝试,终于使建虏有了铸造火炮的能力,其中有汉人工匠发明的“失蜡法”更是提高了铸造效率,使建虏的火炮铸造水平上了一个台阶,松锦之战时,明清两军架起大炮互轰,建虏丝毫不落下风,甚至一度压制明军的火炮,就足以说明建虏火炮的数量和质量,已经不比大明差多少了。

    而这一切,都是黄太吉远见卓识的功劳。

    黄太吉对火器特别重视,他深深知道,建虏的短处在攻城,而攻城最依仗的就是火炮,一旦有了威力巨大的重型火炮,大清的短处将不再是短处,以后纵使遇上明军的巨城天险,大清也可以用巨炮轰之。

    除了火炮,黄太吉对单兵使用的鸟铳也非常重视。

    因为重视,所以他清楚知道鸟铳的短处,那就是必须使用火绳,一旦遇上雨雪天气,鸟铳十发也难击发一次,威力大减。

    现在明军居然有了不使用火绳就可以直接射击的鸟铳,而且听起来威力比之一般的鸟铳威力更大,一旦明军成建制,大规模的装备,未来交战之时,他大清兵必然要承受比过去更大的伤亡,你说他心中如何能不惊?

    “明太子抚军京营,不过一年,京营竟然就有了战力?”黄太吉问,这个问题不只是在问祖泽润,也是在问自己。

    祖泽润无法回答,只能叩首不动。

    当日他在墻子岭投降时,为了保命,主动割去了辫子,现在被送回来,自己胡乱的绑了一条假辫子,看起来非常狼狈,还好黄太吉并不责怪,也不追问究竟是他自己,还是明军割了他的辫子。

    “你说你见过明太子,你详细和朕说说,明太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黄太吉换了一个问题。

    于是祖泽润将那日明国太子和他见面的过程,从头到尾,想详细细的讲了一遍,除了拔高自己的英武,撒谎说自己见了明国太子不跪,是被明国太子的侍卫强压着跪下之外,其他的他倒也没有敢撒谎,一五一十的如实讲诉,包括和明太子的对话,甚至明太子的容貌和表情,他都有描述。

    祖泽润虽然是武将,但并非不通文墨,因此整个描述倒也算是生动具体。

    黄太吉静静听。

    随着祖泽润的讲述,明国太子的形象,在他脑子里面渐渐清晰起来。

    不过十六岁,就能领军打仗,在密云虚实并用,麻痹敌人,果断伏击,将沙场老将阿巴泰杀的全军覆没,如果没有能臣出谋划策,只是明太子自己的思虑,那就有点可怕了。

    而身为太子,地位如此尊贵,居然放下身段,亲自见一个败将,而且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败将放了回来,还说要用阿巴泰换洪承畴和祖大寿,以黄太吉对明国君臣的了解,这样的事,以明国刚硬的风格,从崇祯帝以下,绝对没有人能做出,也不敢做出。

    但明太子却做了。

    由此可知,明太子倒真是有些魄力。

    至于换俘。更是清清楚楚的阳谋,黄太吉诡计玩的多了,这点小伎俩怎能瞒住她?

    但阳谋之所以叫阳谋,就是明知道对方的“险恶”,一时却也想不出合适的应对办法。

    因为不管怎么应对,此事的影响都已经形成了,明太子已经达成了一部分的目地,大清要想扳回一程,需要更深的谋划和努力。

    又想起明太子抚军京营,在朝堂献策,干预朝政,在开封一举击溃李自成的流贼大军,种种手腕和谋略,都是大手笔大战略,令黄太吉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少年从心底里升起了巨大的忌惮---不同于大臣督抚做事束手束脚,有志难伸,明太子一旦继位,一定能在明国掀起大变,到时形势很有可能就会逆转……

    黄太吉自己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当初若不是他,而是其他兄弟继位,大清绝难有现在的成就。从明国少年太子的风格和手腕看,其心机和权谋怕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他必须郑重对待,他绝不能让明国从目前的困境中摆脱出来,那样一来,迎接他女真一族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祖泽润的声音在殿中回响,他把经历过的,能想起的,和明太子共处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全部禀告,完毕之后,以头触地,等黄太吉的旨意。

    殿堂中静极了。

    黄太吉久久没有说话,他还沉浸在对明太子的担心之中。

    黄太吉不说话,祖泽润自也不敢动,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他是败军之将,被明国俘虏放回,以建虏军法的严厉,最轻也是贬为庶民,重一点,斩首,家人罚没为奴也是可能的

    而如何惩处,全在黄太吉的一念之间。

    终于,黄太吉抬头望向祖泽润,目光沉思——如果祖泽润只是一人,如果没有背后的祖家和汉军旗将领,黄太吉对祖泽润绝不会客气,以祭那些阵亡的大清将士,但为了安抚汉军旗,尤其是祖家将领,他不得不忍下怒气,

    “贬为庶民,闭门思过吧。”黄太吉缓缓道。

    “谢皇上不杀之恩,谢皇上。”

    祖泽润如释重负,对黄太吉连连叩首,等黄太吉摆手,他才敢站起来,低头,小心翼翼的反步向后,一直到了殿门口,方才转过身,正常的迈步离开。

    殿门口,一个穿着黄马褂的带刀侍卫冲旁边的两个青衣侍卫使一个眼色,两人明白,立刻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虽然黄太吉没有重惩,也准许祖泽润回家,但并不表示祖泽润可以乱跑,如果祖泽润有所违背,等待他的必然是严厉的处罚。

    殿中,黄太吉脸色阴沉。

    前方的军情令他忧急,而听完祖泽润的讲述,他忧心的却不再是整个入塞的战局,而是明国太子这个人……少年英杰,未来明国的皇帝,这样的人必须早做处置,不然必成为大清的心腹之患。

    第二日,黄太吉招睿亲王多尔衮,武英郡王阿济格,郑亲王济尔哈朗、肃亲王豪格等一众建虏亲贵和各旗的理政大臣,连同范文程祖可法等几个汉臣智囊,在大政殿议事,其间再将祖泽润招上殿中,令他将潮白河和墻子岭两战的经过连同和明国太子见面谈话的过程,再讲述了一遍。

    因为消息已经传来,众人都已经知道了阿巴泰偏师全军覆没的消息,所以一个个都是脸色凝重,已经十几年了,他们的记忆和经过,都是由连续不停的胜利而组成,大清在和明国的战争中,虽然会有一些小失利,比如松锦之战的初期,明国九边精锐初到松锦时,士气旺盛,清兵出师不利,连续打了几次小败仗,后来黄太吉亲率援兵从沈阳驰援,才扭转了局面,并最终取得了松锦之战的大胜。

    但现在,多罗贝勒,同样是太子努尔哈赤儿子的阿巴泰竟然在明国全军覆没,而本人也被明国俘虏,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耻辱啊。在祖泽润讲述中,武英郡王阿济格按捺不住急脾气,跳起来痛骂,说老七阿巴泰就是一个蠢货,根本不会带兵。

    殿中人听了脸色都不太好看。

    阿巴泰是黄太吉任命的,阿济格的话,隐隐有指责黄太吉之意,但阿济格的弟弟,作为大军主帅的多铎也止步于玉田城下,情况并没有太好,阿济格在骂阿巴泰的同时,等于也把自己弟弟也骂了,因此连多尔衮都禁不住的皱了一下眉头。

    今日议事,原本礼亲王代善也应该参加,但代善的七子满达海连同两千多正红旗的精锐刚刚战死在潮白河,消失传来,代善立刻就病倒了,四年前,代善的长子岳托和三子萨哈璘、六子玛占先后病死,代善就已经受了很大的打击,今日被他赋予厚望、未来准备承袭的七子满达海战死在潮白河,等于是雪上加霜,甚至是致命一击,代善的身体近几年本来就已经不怎么好了,这一下立刻就承受不住了。

    因此,代善今日并没有到场。

    如果他在,他必然会出言缓和,为阿济格打圆场。

    代善不在,另一个有资格有身份打圆场的就是郑亲王济尔哈朗,但济尔哈朗本就不是善于言词的人,加上性子拘谨,不轻易发表意见,所以明知道阿济格说话有所不妥,他也假装不知,只低头默默。

    豪格是黄太吉的长子,对阿济格的话很是不满,但阿济格是他的叔叔,他也不好跳出来公开指责,只能冷笑着瞪了阿济格一眼。

    黄太吉并不为意,对阿济格的性子他很是了解,知道阿济格只是信口直言,并非是在针对他,于是令祖泽润退下,问众臣对入塞战事的看法,另外更重要的是,明太子聪睿有谋略,且现在已经带兵,未来我大清又如何面对?在座诸臣,你们有没有高明的想法?

    最先起身应对的是汉臣范文程,范文程先请罪,他负责对明国的情搜,但明国坚壁清野,提前二十天撤离了边境的守军和百姓,作为建虏情报首领的他却毫无所知,没有给予多铎应有的预警和支持,算起来已经是失职。

    范文程请罪时,阿济格怒目,多尔衮面无表情,豪格低头,济尔哈朗若有所思--谁都知道范文程是黄太吉的亲信大臣,是黄太吉最倚重的智囊,虽然范文程此次有所失误,但从过去的功绩和黄太吉对他的信任来看,范文程受到处分的机会很小。

    果然,黄太吉虽然声色俱厉,对范文程予以斥责,但最后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降了范文程一级官职和一级俸禄,但仍令范文程主管对明国情报之事。

    听到黄太吉的处罚,阿济格不满的撇嘴--哼,这些汉臣每日给黄太吉灌**汤,都快把黄太吉灌迷糊了,这哪是惩处,简直是纵放啊,若是满臣犯了这样的错误,不被革职才怪呢。

    阿济格不满,多尔衮却是淡定,因为他和黄太吉的想法是一样的,范文程虽然有失误,但就情报搜集来说,整个沈阳再没有人能胜过范文程了,不能因为这一次就抹杀了范文程的功绩,换了范文程,事情不会更好,反而会更糟。

第607章 应对(2)

    “十月之时,明国忽然对京畿一代进行了一次大扫荡,不同于以往,这一次指挥行动的不是锦衣卫,而是明国京营新成立的一个组织,叫军情司。他们行动之前不经过锦衣卫,也不知会当地官府,我大清布置在官府中的耳目都被瞒了过去,以至于我大清布置在京畿一代的眼线,很多都被明人抓获,侥幸漏网之鱼也是战战兢兢,不敢再和我大清联络,关内消息一时断绝。但因为从关内到沈阳,情况传递需要半个月,因此当臣得到警讯时,豫郡王的大军已经出征,这是臣的失误,臣死罪,若是臣能提早有预防,军情或许不会到现在。”

    范文程跪伏在黄太吉面前,悲语凄声,老泪都快要落下来。

    “军情司也是明太子成立的?”黄太吉问。

    “是。”范文程回道:“具体情况臣还在了解中,臣已经派了得力人手前往关内,相信不久就能了解到明**情司的状况。”

    黄太吉冷然:“此等失误,不可再犯,否则朕绝容不了你。”

    “臣谨记。”

    黄太吉点头:“起来回话吧。”

    “谢皇上。”

    范文程起身,悄悄擦一把额头的冷汗。

    黄太吉看向其他亲贵和满臣:“你们都怎么看?”

    阿济格又是第一个跳起来,怒道:“阿巴泰枉为太祖的子孙,领兵大败,不战死沙场,居然苟且偷生被明人被俘,实在是我大清的耻辱,明人想用他做筹码,和我大清交换,我以为绝不可答应!”

    老七阿巴泰属于是黄太吉一派,和阿济格三兄弟素来不睦,这一次阿巴泰倒了霉,阿济格自然不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打击了阿巴泰,间接的也是影响了黄太吉的声威。

    黄太吉微微皱眉,虽然阿济格说的没有错,阿巴泰确是耻辱,他对阿巴泰非常失望,他也不打算答应明人的条件,但现在前线陷入焦灼,他最想听到的就是臣弟和臣子们关于前线战事的建议,阿巴泰的处置并不在他优先考虑的第一位,阿济格却不知道主次,首先就把阿巴泰抛出来,破坏了议事的气氛,隐隐有指责他的意思,让他有所恼火--阿巴泰不是轻易就可以处置的,不说阿巴泰是他的亲信,一向对他忠心耿耿,只说阿巴泰是太祖的七子,在没有确定消息传来,只是几个传言的情况下,就贸然做出处置,不符合大清稳定的局面,也不符合黄太吉笼络亲贵的风格。

    阿济格这是在挑事啊。

    不过黄太吉城府极深,虽然心中恼火,脸上却没有表现。

    殿中一片寂静。

    阿巴泰是努尔哈赤的七子,黄太吉的七哥,建虏最亲的亲贵,殿中的汉臣都不敢置喙,对这个话题都是默然,满臣则都是奴才,也不敢对主子的处置发表意见,现在殿中之人,只有济尔哈朗,多尔衮,阿济格三人有对此事发表意见的权力。

    但济尔哈朗和多尔衮都是沉思,显然并不计划轻易发表意见。

    “父皇,儿臣以为,阿巴泰的处置不急在这一时,现在的关键是前线战局,如果十五叔能攻下玉田,拿到粮草,再从容出关绕道,寻机从密云古北口一代突破,我大清依然能占据形势的主动!”肃亲王豪格洞悉父亲的心事,也知道阿巴泰是“自己人”,不宜立刻处置,于是站起来将话题拉回主道。

    黄太吉微微点头。

    阿济格却摆手,傲气十足的说道:“放心,我十五弟一定能拿下玉田,静候胜利就可以。阿巴泰影响我大清的军心士气,我以为,当机立断才是正道!”

    黄太吉看向多尔衮--阿济格只是一个莽夫,没什么城府,多尔衮才是他们三兄弟的主心骨。如果多尔衮此时站出来发表意见,赞同阿济格所说,那就表示,多尔衮兄弟已经商议好,想过通过“阿巴泰”之事影响他的权威。

    多尔衮却低头不语。

    黄太吉正想问老十四你什么想法,就听见脚步急促,一个身穿黄马褂的带刀侍卫进入殿中,将刚刚送到的军情塘报呈到殿中太监手中,那太监接了,急忙又呈给黄太吉,黄太吉接过看罢,脸色阴沉的放下,环视殿中众人,冷冷道:“老十五没有能打下玉田,大军转道马兰峪,出关了……”

    阿济格愕然:“怎么可能?玉田只是几万人的小城,十五弟可是有十万大军啊?”

    黄太吉令太监将塘报传给众人看。

    阿济格看罢这才哑口无言。

    黄太吉脸色阴沉,目光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知道,自己不说话不行了,于是起身抱拳:“皇上,臣弟以为,明国此次早有准备,我军入塞已经失去了突然性,明国太子又非常人,他在蓟州坚壁清野,坚守玉田,我料密云长城也必有重兵防守,我大清想要想上一次那样,破关入塞,席卷山东,怕已经是难了。至于阿巴泰之事,臣弟以为,事情尚未明了,混沌不清,不宜立刻处置,等事情清楚了,再召来二哥(代善),一起商议也不迟。”

    说完,多尔衮就坐下了。

    多尔衮的话,等于是一预防针,提前为弟弟多铎可能的败局做了铺垫---并非是统帅不能,实在是明军早有准备。而阿巴泰的事,他又维护了黄太吉的面子和权威,直接否认了哥哥阿济格要立刻处置阿巴泰的建议。

    黄太吉暗暗点头,他欣赏和忌惮的就是多尔衮的这一点,脑子清楚,大局观强烈,很多事情的想法和处置,都和他完全一致。

    议事继续。

    殿中亲贵和满臣,大部分人对多铎还是有信心的,认为偏师虽然败了,但豫郡王统领的主力大军一定能挽回局面。

    范文程再次出列,他认为明国太子长于深宫妇人之手,腐儒授道,根本不可能有如此的手腕和军略,其身边一定是有能臣在辅佐--听到此,另一个汉臣智囊祖可法微微点头,显然他们事先是商议过的,并且有一致的意见。

    就范文程所说,黄太吉心中也是有几分认同度的。

    小小少年,没有出过皇宫,不知道人心险恶,更不知道战场杀伐的残酷,明太子的几个老师,都是擅长八股文的书呆子,书法诗文是他们的长项,没听说过他们在军政上面有过什么高明的见解。老师如此,学生很难有超前的见识,除非明太子真的是天纵英明,否则背后一定是有能臣。

    “明**情司和明太子身边的能臣,这两件事一定要尽快搞清楚。”黄太吉道。

    “臣必竭尽全力。”范文程行礼,然后退下。

    议事结束之后,黄太吉遣散众臣,只留范文程和祖可法两个亲信汉臣在身边,问他们对阿巴泰之事的看法,周遭无人,范文程没有忌惮,于是直接说道:“为断绝明人的念想,臣以为,应立刻革除阿巴泰的贝勒爵位,贬为庶民!”

    祖可法也是这看法。

    这一招是学当年“土木堡之变”后,为免被蒙古人要挟,于谦等人令立新君,令明英宗变成了一个庶民的做法。

    黄太吉点点头,不再问。

    其后的半个月里,从黄太吉以下,所有的建虏亲贵和汉军将领都是等待多铎大军的消息,而阿巴泰偏师全军覆没,祖泽润被明国放回的消息,也在沈阳渐渐发酵。

    等到多铎大军从宣府入塞的消息传来后,知晓军国大政和通晓军事的大臣和将领都已经意识到,大清此次入塞,难有什么大成果了,除非豫郡王大展神威,能破了居庸关,否则豫郡王的宣府之行,不过就是挽回面子的小战役。

    其后传来的消息,证实了大多数人的预测,多铎大军果然不利,虽然攻破了青山口和张家口,但其后却在宣化城下遭到了大败,而在粮草不济,从锦州增援的粮草又被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一把火烧干净的情况下,多铎大军不得不无功而返。

    消息出来,沈阳震动,习惯了胜利的建虏官员和将领,包括汉军旗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惊讶,每一个脸上都是疑问:大清这是怎么了?

    知道弟弟终究没有战果,多尔衮微微叹息。

    二月初,多铎大军返回沈阳,去时十二万,来时连同在蒙古草原就已经遣散的蒙古八旗,一共只有十万人不到,一次入塞,损失将近三万人,但却一无所获,一粒粮食,一个壮丁也没有带回,就建虏建政以来的入塞,这是最惨,也是最失败的一次。

    过去,大军入塞归来,黄太吉都会亲自在沈阳郊外迎接,但这一次迎接多铎的只要一个理政大臣,黄太吉的不满,可见一斑。

    而很快的,对多铎的处罚就下来了,夺去多铎十二个牛录,分别补给正蓝旗和正红旗,以弥补两旗在潮白河和墻子岭战役中的损失,多铎降为贝勒,罚去三分之一的仆人,闭门思过。

    多铎麾下的镶白旗一共不过四十几个牛录,夺他十二个,几乎等于是夺了他三分之一的兵马。

    黄太吉对多铎的处罚很是严厉,但不管是多铎本人,还是多尔衮阿济格两兄弟,都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多铎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带兵入塞,但却损兵折将、无功而返的征明大将军,不说实际损失的大清勇士,只说对大清名誉的折损,就应该承受这样的重罚,多铎理亏,明知道黄太吉趁机在削弱他们三兄弟的实力,但却也有苦说不出。

    多铎闭门思过,不能参加春猎,因此今年沈阳少了一顶最豪华,最引人注目的大帐,

    多尔衮阿济格等人不受影响,依照惯例,参加春猎。

    除了多铎,黄太吉和代善也都缺席了今年的春猎,原因都是因为身体有恙,黄太吉是流鼻血的老毛病,代善则是丧子之痛。

    皇上和几个亲王没有参加春猎,又遭入塞无功,损兵折将的坏消息,所以今年的春猎比起往年差了很多,气氛显的有点压抑,不过应该有的程序却一个也没有少,比如现在正在进行的摔跤大赛。

    摔跤是蒙古人最喜欢的斗技,建虏倡导满蒙一家,因此每年春猎都会有“摔跤”这一个环节,各个亲贵和将领麾下的摔跤高手,一一出场比试,最后的胜利者会得到隆重的嘉奖。

    今日是决赛,入围的八名摔跤高手进行最后的比试,济尔哈朗多尔衮阿济格等亲王都亲临。

    场中气氛很是热闹,但多尔衮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目光望着场中的比赛,脑中却想着军国大政,想着在夺去多铎十二个牛录之后,黄太吉还会不会有其他的出招?他们三兄弟一共有九十个牛录,在八旗之中,原本占据了三分之一强的实力,但使有变,也足以应对,但现在被夺去了十二个牛录,实力大损,若是有什么变故,怕就力不从心了。

    当然了,黄太吉是一个理智的人,虽然心中忌惮他们三兄弟威胁到了豪格的地位,但只要他们三兄弟不像阿敏和莽古尔泰那样,做出出格的动作,黄太吉应该不会拿他们怎样。

    但多尔衮担心的是,黄太吉身体越来越差,万一有什么变故,豪格上位,他们兄弟三人的未来可就难说了。

    原本想着,多铎此次入塞,可以谋一些军功,壮大他们三兄弟的声势,不想事与愿违,多铎最后竟然拿了一个败局……

    “好!”

    多尔衮正沉思,耳边的叫好声将他惊醒,抬头一看,却见汉军正蓝旗旗主佟图赖选送的那个勇士又胜了一场,已然可以进入决赛了。

    那勇士长的不是太健壮,身材也不是太高,但身法灵活,常常能出其不意的将对方摔倒,而除了身法,勇士另一个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他的耳朵,他耳朵怪怪的,和一般人的耳朵明显不同,好像是受过刀伤,后来又被硬生生地接了回去,但接得并不是太好,所以留了一些后遗症,变的奇形怪状。

    “不错不错,想不到佟图赖府中也有这样的勇士。”

    旁边,阿济格赞不绝口,建虏贵子中,他是最喜欢勇士的。

第608章 摔跤高手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济格转头问身边人。

    “他叫谭川。是汉军正蓝旗旗主佟图赖府中的护卫。”阿济格询问,身边人不敢怠慢,小心仔细的回答。

    阿济格一边点头,一边看向坐在下首很远处的佟图赖,讥笑道:“佟废物除了拍皇上的马屁,府中护卫能有这本事,倒也是不容易。”

    比赛继续。

    最终,谭川和济尔哈朗家的一个蒙古勇士,叫图玛的一起进入决赛。

    济尔哈朗表面上是中立派,但实际却是黄太吉的拥趸,阿济格非常看他不惯,恨屋及乌,因此对图玛也看的非常不顺眼,大声的为谭川加油。

    两人势均力敌,摔的甚是激烈,不过最终还是图玛技高一筹,取得了胜利,阿济格惋惜的拍大腿。

    比赛结束,由济尔哈朗为两名勇士颁发赏银。自家府中的奴才得了第一,给郑亲王府挣了面子,济尔哈朗非常高兴,笑的合不拢嘴。

    阿济格却是有点不服,他觉得谭川未必就是输给了图玛,不过就是稍有失误,被那图玛抓住,而济尔哈朗笑不拢嘴的样子,让他越发厌恶,于是当谭川上台领赏时,他摘下自己小拇指上的一个戒指,扔到谭川面前:“干的不错,赏给你了。”

    “谢英武郡王。”谭川急忙跪倒,向阿济格叩谢,同时捡起戒指,双手捧了起来。

    建虏主子,尤其是贝勒王爷等的赏赐,可不是一般人能得到了,对汉人包衣来说,这是莫大的荣宠。

    参加比赛的摔跤手和一些汉军旗,都向谭川投来羡慕的目光。

    阿济格哈哈大笑。

    明知道阿济格是在驳自己的面子,济尔哈朗却不在意,只是笑。

    多尔衮微微皱眉,老哥这得罪人的暴脾气,他劝过很多次,但怎么也劝不改。

    脚步声响,却是宫中的一名内监上到台上,先躬身向济尔哈朗低语,然后又向多尔衮和阿济格小声汇报,谭川跪在地上,竖起耳朵凝听,隐隐听到一句:“明国使者已到锦州,皇上请几位王爷入宫议事……”

    济尔哈朗,多尔衮和阿济格急匆匆离开,场上所有人都跪拜送行,等三人的马队走了,在场之人才敢起身。

    谭川站起来,双手捧着阿济格赏赐的戒指,疾步来到汉军正蓝旗旗主也就是他的主子,佟图赖的桌前,单膝跪下:“主子,英武郡王赏的。”

    “赏你的,你就拿着吧。”佟图赖心情非常好,在八个汉军旗的旗主中,他的资质算是浅的,也没有立过什么大功劳,能成为旗主靠的全是其父、老汉奸佟养真的余荫。背地里不止是阿济格,很多人都称他为“废物”,佟图赖心里愤恨,一直都想要证明自己,但苦无机会,原本以为这一次跟随豫郡王出征关内,能立下一些功勋,令满汉众人都知道一下,他佟图赖绝不是一个废物,但战事不顺,从头到尾都没有他佟图赖表现的机会,回到沈阳之后,豫郡王多铎受到严惩,他们这些汉军旗虽然没有受到波及,但心情却都是受到了影响,今日谭川却是为他挣了面子,将他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因此他心情非常好,同时越发认定,收谭川为护卫,并参加这一次摔跤大赛是一个英明的选择。

    想到高兴处,佟图赖赏了谭川十两银子。

    谭川捧着银子,再次叩拜,一脸感恩涕零的样子。

    回到帐中,和谭川同帐的几个护卫围着谭川起哄,要他请客,又观摩阿济格赏赐的戒指,谭川憨笑着一一答应,约好了等春猎结束,回到沈阳城中,他会在酒馆摆一桌,请诸位兄弟一醉方休。

    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走出去一看却是秦师爷,彼此相互一望,眼睛里都是笑,现在他们两人都是佟图赖府中的人,虽然还没有资格入汉军旗,但只凭佟府这块招牌他们就可以在沈阳自由行走,而不必担心被人抓去---和大明不同,建虏的户口控制极其严格,沈阳城中的汉人都是有主子的,一旦说不出,立刻就会被判定为奸细,也因此,想要在沈阳搞渗透是很难的。

    当然了,谭川的心思,秦师爷并不知道,当初两人跟随少东家梁怀远的商队到蒙古卖货,不想蒙古人黑吃黑,将他们商队一锅端,斩杀殆尽,连少东家梁怀远都没有能幸免,其后,两人辗转来到沈阳,谭川再次救下被建虏掳掠,当成了奴婢贩卖的秦师爷,而顺着秦师爷这条线,他们搭上了佟家。

    少东家梁怀远的妹妹秘密嫁到了沈阳佟家,成了佟图赖的小妾,这本是梁怀远从长计议,想要做大买卖的一个根基,不想人算不如天算,个人算的再精明,也抵不过大势。

    当日谭川和秦师爷商议,决定去投佟家,不止是为了自身的安全,也有请佟家为少东家报仇的意思。

    原本,秦师爷是不想的,因为他心虚,在梁怀远被黑吃黑的过程中,他扮演了一个不光彩的内奸的角色,更何况其后在广宁城郊,他和谭川灭了佟家店铺十几个人。虽然当时做的干净,但谁知道有没有留下后患呢?一旦佟家已经有所察觉,而他们登门求见,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最后却也不得不同意,因为除了投靠佟家,他们再没有第二条生路。想要逃回山西的想法他已经尝试过一次了,结果刚到蒙古草原,都被蒙古人掳掠,当成奴隶贩卖到了沈阳,他知道,自己独自一人,千里迢迢,是永远也不可能返回山西的,为今之计,只有留在沈阳,再慢慢想办法,但沈阳不是轻易就可以留下的,佟家是他唯一的生路。

    为活命,只能冒险一试。

    于是,秦师爷和谭川想尽各种办法,终于是把消息送进了佟府。

    梁家小姐远嫁到沈阳,心情不是太好,所幸佟图赖很是宠爱她,才让她稍有慰藉,听到秦师爷来见自己,她很是吃惊,秦师爷不是跟着哥哥做生意吗?怎么跑到沈阳来拉?

    见到梁家小姐,秦师爷痛哭失声,将此行的悲惨遭遇告之梁家小姐,说到梁怀远之死,他捶胸顿足,如丧考妣,并说少东家临死前叮嘱他们,一定要到沈阳,找到妹妹,请妹妹为他报仇。

    而为了完成少东家的遗嘱,为少东家报仇,他和商队里的护卫谭川两人历尽千辛万苦,甚至是被抓为奴隶,终于是好不容易来到了沈阳。

    梁家小姐听完差点晕过去,秦师爷是梁家的老人,是看她长大的,因此她对秦师爷的话,毫不怀疑,再然后她才知道,不但自己哥哥,自己娘家也已经被大明朝廷一锅端了---张家口八大晋商被剿灭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沈阳,但佟图赖一直瞒着她,彼时佟图赖正准备带兵出征,面对哭哭啼啼的小妾,也没有心情再瞒,于是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并答应会想办法为“大舅子”报仇。

    梁怀远是被草原上的蒙古部族黑吃黑的,而自从建虏降服蒙古,制定了蒙古八旗之后,对这种相互争斗,尤其是迫害商人的行为,予以严厉禁止,以佟家的能量,将这件事上报黄太吉,请黄太吉处置,并非是难事。

    至于秦师爷和谭川,佟图赖答应收留他们--梁家已经被大明朝廷抄了,家和商号都没有了,秦师爷和谭川暂时肯定是回不去了。

    听到梁家被大明朝廷抄家了,秦师爷又哭,但心里却是庆幸,因为他不用担心事情败露,梁家人找他的后账了,谭川也是痛苦,但并不是为了梁家,而是因为他知道建虏大军又要入塞,而他却没有办法向太子殿下示警,想到建虏兵锋所指,必将是狼烟四起,生灵涂炭,谭川的心就像是刀割一般的痛。

    就这样,谭川和秦师爷长了佟府的人。

    谭川是护卫,秦师爷成了佟府一个算账先生。

    除了是黄太吉面前的亲信汉臣,佟家在各地也有不少生意,因此府中需要不少会打算盘能算账的先生,而这正是秦师爷的强项。

    说到商号,就不得不说在广宁城外被谭川全灭的那个皮毛商号,此案发生后,佟图赖震怒,亲派家人到广宁去过问。

    广宁是军事重地,佟家商号从掌柜到伙计,也都不是易予之辈,能将全部砍杀,却没有留下痕迹,显然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一两个人能做的,因此从一开始,建虏广宁官员就认定是团伙作案,认为可能是有一小股明军夜不收潜入了广宁,被佟家商号发现,因而才被灭口。

    防谍是大事,此案又太离奇,惹得主管刑部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和主管谍报的范文程共同过问,建虏在广宁附近大肆搜捕,虽然抓了不少嫌疑人,但却始终没有抓到真凶。

    谁也不会想到,将佟家商号全灭的两个人,此时已经成了佟府中人。

    因为刚刚入府,还没有取得信任,加上谭川和秦师爷两人的样子当时又非常狼狈,因此他们两人并没有跟随佟图赖入塞,直到佟图赖回到沈阳,谭川才渐渐崭露头角,并取得佟府上下的信任,这一次摔跤大赛,佟图赖就将他带了来。

    而在这段期间,谭川一直都暗暗关注建虏的军国动态。

    听到建虏大军在蓟州受阻,他暗暗欣喜,等听到阿巴泰的偏师全军覆没,被太子殿下全歼之时,他更是欣喜若狂,几乎就要在暗夜之中呼喊出来,多铎大军回到沈阳之时,沈阳气氛低落,很多建虏都是如丧考妣,谭川心中的喜悦却已经是冲到了天际,今日听到大明来使,且已经到锦州之时,他心思暗动:难道传言是真的,大明真的要用阿巴泰换取洪承畴和祖大寿吗?如果是,我要怎样配合,或者想办法接近大明使者呢?

    此时见到秦师爷,谭川忍不住的想,或者可以找秦师爷帮忙?

    秦师爷是一个人精,长袖善舞,进佟府不到半个月,就混的风生水起,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加上他是账房,平常需要到沈阳城中的佟家店铺中游走,因此佟府外面的人他也认识不少……

    就在谭川思索着,是否可以利用秦师爷之时,多尔衮,阿济格,济尔哈朗已经进到了沈阳皇宫,来到了崇政殿。迈进殿门一看,不止是黄太吉,连抱病多日的礼亲王代善也到了,代善脸色枯黄,垂着眉,一个月没见,感觉他消瘦了很多,虽然竭力掩饰,但丧子之痛还是藏也藏不住的从眼角眉梢流露了出来,颌下的花白胡须在不经意中,微微颤抖。

    正在正中的黄太吉,脸色却是发红,但不是那种健康的红,而是一种仿佛能看见血管的红,多尔衮看了一眼黄太吉,对黄太吉的身体越发有担忧。

    除了黄太吉和几个亲王,殿中还有几个满汉重臣,等众人分尊卑座次坐下之后,黄太吉轻轻嗓子,将情况说了一下,原来,明国使臣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瑜,副使礼部郎中袁枢已经到了锦州,驻守锦州的正白旗一部和守将孔有德,联名向黄太吉奏报,请求对明国使臣的处置方法?是赶是留,还是送到沈阳?

    太监将孔有德的奏报传给众位亲贵看。

    阿济格只看了一眼就怒从中起,站起来道:“明国使臣不怀好意,明显就是想要利用阿巴泰来扰乱我们的军心民心,接待他们做甚?赶他们回去就对了!”

    黄太吉不置可否,只看礼亲王代善。

    代善轻轻咳嗽一声,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不管明国使臣所来为何,都需要请他们到沈阳,这才是我大清的气度。”

    黄太吉点头。

    阿济格看一眼弟弟多尔衮,见多尔衮并不支持自己,于是只能悻悻然坐下。

    “不过老十二说的也没有错。”代善一边咳嗽一边继续道:“明国使臣明显就是为阿巴泰而来,为防被动,阿巴泰之事,还需要早做处置。”

    时间到了现在,关于阿巴泰的消息不断传来,所有人都知道并且确定阿巴泰的确是被明国俘虏了,不但阿巴泰自己,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博尔托和岳乐---博洛被俘之事,朱慈烺封锁消息,因此建虏众人并不知道博洛还活着,都以为博洛已经战死在墻子岭了。

明日草稿

    阿巴泰能怎么处置?照范文程所说,唯一的处置就是褫夺爵位,贬为庶民,如此,明国就不能拿一个庶民来威胁大清朝廷了。

    但做这个决定,并非容易,毕竟谁都知道,阿巴泰是太祖努尔哈赤的七子,骤然剥夺爵位,即便阿巴泰是一个败军之将,是清廷的耻辱,黄太吉也不能独断,非得召集亲贵,一起合议才可以。

    这样的事,谁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黄太吉决断。

    黄太吉不犹豫,肃然道:“二哥说的对,阿巴泰无德无能,使祖宗蒙羞,已经不配为我大清的贝勒,着革去他所有爵位,贬为庶民,博尔托和岳乐一应除爵,博洛英勇奋战,为国捐躯,不坠我大清威名,着封为多罗贝勒,爵位由其子继承,除博洛的妻子外,其他阿巴泰一族限期搬离贝勒府!”

    “嗻。”内监立刻写旨。

    阿济格和多尔衮两兄弟对视一眼,心思各有不同,阿济格觉得处置的还是轻了,阿巴泰的家人应该罚没为奴,如此才能弥补多铎被罚去十二个牛录的怨气;多尔衮却觉得,黄太吉有奖有罚,处理的甚是英明,自己要多向他学习才对。

    决议了阿巴泰的事,接下来就是明国使臣的应对。

    黄太吉和代善都是老谋深算的人,又有范文程等几个汉臣,所以很快就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明国想用阿巴泰换取洪承畴和祖大寿,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被明国俘虏的那些八旗勇士,大清也要想办法将他们要回来,八旗人丁单薄,每一个男子都是宝贵,明国不是想要收敛死在辽东的明国将士的尸体吗?大清就用这个做交换,逼得明国交人,不然就不许明国收敛尸体。

    实在不行,也可用金银赎回。总之要想办法将被俘的八旗勇士要回来。

    商议好了对策,黄太吉给锦州的八旗和孔有德传令,令他们将明国使团“护送”到沈阳来。

    所谓的护送,其实就是押解,免得明国使团到处乱窜,偷去了大清的军情。

    议事结束,黄太吉摆手,等众臣和亲贵们都退出大殿,他腰杆一松,疲惫不堪的靠在龙椅里--当着亲贵们的面,他不想露出疲态,但这时却不必隐藏了,在龙椅中休息了一会,想了一会心事,他起身向后宫走。

    平常的时候,黄太吉一般都会去关雎宫(宸妃海兰珠),或者是永福宫(庄妃大玉儿),这两人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但今日黄太吉却是来到了麟趾宫,也就是原先蒙古大汗林丹汗的原配夫人,娜木钟的寝宫。

    娜木钟是蒙古阿巴垓郡王额齐格诺颜之女。嫁给林丹汗之后,称囊囊太后,(蒙语囊囊就是汉语中“娘娘”的意思)。林丹汗兵败之后,她带着林丹汗的儿子和蒙古大汗的印玺,率众归降后金,后被皇太极纳入宫中,崇德元年(1636),皇太极册封后妃时,因其地位尊贵,被封为西宫贵妃,居麟趾宫。

    娜木钟的容色并非绝美,还是一个二婚,黄太吉对她这样尊重,并非是爱情,乃是为了笼络林丹汗的旧部,也就是蒙古察哈尔部。

    而效果非常好,自从娜木钟入了后宫,封为西宫之后,原察哈尔部一直都很稳定,大清历次入塞,还有松锦之战时,察哈尔部都派出兵马相助,大清改制蒙古为八旗时,察哈尔部也都服服帖帖,没有反抗,这其中除了建虏军事强大,察哈尔不敢轻易反抗之外,娜木钟的号召力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今日朝议,大部分事都议论了,唯独有一事没有议论,而是直接做出了决定---多铎率大军入塞,除了满汉八旗损兵折将之外,蒙古八旗的损失也是不小,不说全军覆没在潮白河边的蒙古正白旗精锐,只说在宣化和张家口,蒙古八旗就损失不小,其中还有少量蒙古兵在明军强大的攻势下,下马投降,或者被明军生擒活捉。

    而明国太子朱慈烺没有放过这个机会,除了向沈阳派出使者,商议用阿巴泰换取洪承畴和祖大寿之外,还向有关的各个蒙古部落派去了使者,要求他们用战马交换俘虏,并且声明,只能是各个蒙古部落自己派人,如果是他部落,或者是清廷之人,大明立刻就会将该部落的俘虏全部斩杀。

    明太子的意图很明显,他要离间蒙古和大清的关系,逼着各蒙古部落抛开建虏,和他进行面对面的谈判,而这是大清所不能容许的,因此在大殿中,从阿济格到代善,都是反对,认为不可放松对蒙古的控制,决不允许蒙古部落向明国私自派使,但是有人敢违反,大清必大军讨伐,将其全族剿灭!

    黄太吉也是这意思。

    不过有一点不同的是,黄太吉认为,除了强压之外,还需要有一点柔和手段来泯平那些有家人子弟在明国手中,却不能用战马交换的蒙古人的不平和愤怒。

    而娜木钟就是这个手段。

    娜木钟是蒙古大汗林丹汗的原配,在察哈尔蒙古素有威望,而被明国俘虏的那些蒙古兵,大部分都是来自原察哈尔部,由娜木钟出面安抚他们,正是合适。

    ……

    京师。

    就在黄太吉想着怎么安抚察哈尔蒙古时,在京师郊外,京营每月一次的大考核正在进行中,太子抚军整顿京营的初始就立下规矩,各军各营每月考核一次,达不到考核标准的士兵降级降薪,成绩提高的士兵升营升饷,在京营,精武营的饷银待遇最高,而且还有军饷田,因此其他各营士兵,削尖脑袋都想要往精武营钻,即便知道精武营未来是战场上的主力,牺牲的可能性高于其他三营,但精武营的超高待遇和升官前景还是令大家趋之若鹜。

    进入精武营没有捷径,也没有哪个将官敢徇私,对这一点,太子盯得很紧,而且还有严厉的规章制度进行约束。

    进入精武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勤加操练,在每月月中进行的考核中,赛出佳绩,达到精武营的标准。

    其他三营都盯着精武营,精武营本身的士兵就更是不敢懈怠了,不说离开精武营的饷银损失,只说那个面子就丢不起,因此每次考核都激烈异常,从长跑,举重,枪刺,刀盾,队列,阵势到鸟铳,所有人都拼了命的表现。

    “砰砰砰砰……”

    射击场上,魏闯的千总队正在进行鸟铳轮射的操练和考核。

    此次抵御建虏入塞的战斗中,魏闯和他的兄弟们被布置在蓟州城下,因为建虏没有敢硬突蓟州,因此魏闯这一次没有立功的机会,相比之下,杨轩的千总队却是在潮白河边,硬生生地阻击住了正红旗精骑的突围,其中杨轩更是亲手射杀了建虏大将,立下了大功。

    班师回到京师之后,魏闯扛了一头猪,到杨轩营中祝贺--上一次杨轩输他一头猪,这一次他还给杨轩了,两人见面之后哈哈大笑,彼此都是畅快。输赢一头猪并不是他们的目的,相互竞争,激励士气,才是他们所想,两人一个勋贵后代,一个平民子弟,脾气也大不相同,但在这件事上,却渐渐形成了默契。

    魏闯全身披挂,脸色肃然的站在校场边,亲自督促部下的轮射。

    而在石台上,太子朱慈烺举着千里镜,亲自观看,他欣慰的看到,经过一年的残酷操练,又有开封大战和入塞之战的淬火,此时的精武营比起一年前刚刚成立之时,多出来的不止是杀气,更有一种从容。

    随着尖锐的竹哨声,火光乍现,白烟弥漫,鸟铳声密集响起,两轮射击之后,弥漫的硝烟就阻挡住了第一线士兵们的视线,很多士兵已经看不到前方的景象了,但他们的前进后退却不受影响,击发,后撤,装弹,前进,再击发,就像是一台精密机器一样,连续不停的运转。

    八十步之处,厚达一尺的标靶,被打的木屑横飞……

    而当斑鸠铳出场时,第一个击发的士兵一枪更就将一百五十步之外的标靶轰成两段。

    锣声响起。

    太子当场奖励纹银一两。

    中军官佟定方纵马奔驰到阵前,宣布太子殿下的奖赏时,在距离标靶不远处,一个供检验成绩的检校官休息的凉棚之下,京营参谋司照磨李纪泽正微笑的望着场中的轮射,不时微微点头,而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留着蒙古发型,但却穿着大明服饰的年轻人,脸色阵青阵白,表情很是难看。

    原来是林格尔部的那日松。

    他被大明俘虏之后,大明不但对他以礼相待,而且还治好了他的病,关了三个月,他本人不但没有受苦,反而白白胖胖的肥了好几斤。

    不过那日松的心情却一直都很是忐忑,上一次李纪泽找他谈话,话里话外都是拉拢他的意思,那日松表面上毫无动摇,甚至说,我蒙古勇士都是草原上的雄鹰,怎可可能被一次小小的失败和你们的三言两语,就吓得有所胆怯,并改变立场呢?哼哼,要杀便杀,我那日松才不怕呢。

    但其实上,那日松的心思还是有点松动了。

    虽然是蒙古人,那日松却绝不是一个莽撞汉子,他清楚知道,李纪泽分析的很有道理,在去年入塞没有抢到钱物、大明又断绝边贸、坚守边城的情况下,他林格尔部今年的生计肯定会大受影响,盐巴和粮食都难以自给,如果建虏不支援,怕真是要死不少人。

    他察哈尔蒙古原本是林丹汗的人,投降建虏时间不长,对建虏尚没有忠心的传统,只不过因为建虏给他们的利益足够大,所以他们才会跟着建虏干,

    如果没有利益,反而还要遭受损失,相信不只是他林格尔部,其他蒙古部落也不会再跟着建虏。

    关键是,大明能给他们多大的利益,又能保证他们多大的安全?

    如果获取的利益足够大,又有足够的安全保证,他蒙古人背叛建虏毫无心理负担。

    但就现在来看,大明或许可以给他们一些钱粮物资,但安全大明却是保证不了的,整个蒙古草原都是忠于建虏的蒙古八旗的势力,任何人敢反抗,等待他们的必然就是灭族。

    因此,那日松的心思虽然稍有动摇,但并没有背弃建虏,改投大明的意思了,当然了,身为俘虏,那日松想着,是不是可以假装向明人低头,然后返回草原呢?如果可以,他也不介意说两句蒙骗的好听话,哄弄明人放他回草原。

    所以那一次谈话之后,那日松一直期待李纪泽再来,但奇怪了,从那以后,李纪泽再没有出现,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那日松焦躁忐忑,心想难道是明人变卦了,不需要我了?

    今日,李纪泽终于又出现,但却不跟他话,而是将他带到了城外大校场。最初,那日松不明白这是何意?但等到见到了明军京营的盛大军容之后,他就隐隐察觉到了明人的用意--明人这是想要吓唬我呀?哼哼哼,我正好看看,看明国京营究竟有多少能耐?

    刚开始,那日松还假装不屑,明国步兵再多,军容再整齐,也经不起我蒙古勇士的冲击,但等到鸟铳响起,明军鸟铳排山倒海,铺天盖地的射击之后,他脸色就变了,他忽然明白,怪不得伊拜的正白旗蒙古勇士会全军覆没,也怪不得阿巴泰统领的建虏偏师会折戟潮白河,明军的火器比他印象中厉害多了---那日松是从青山口入塞的,没有参加过玉田之战,因此尚没有领教过明军火器的威力。

    对于火器,那日松并非没有见过,在他的印象里,火器击发极慢,装弹填弹的空隙,蒙古勇士骑着蒙古马,最少可以冲锋两百步,只凭着少量的伤亡,就可以将数倍以上使用火器的明军杀一个溃不成军,但眼前见到的明军鸟铳的击发速度,却是大大超乎他的想象,在如此密集迅速,且不需要火绳的鸟铳的射击之下,再多的蒙古勇士怕也是冲不过去……明人的火器好像比过去厉害多了,他们是怎么造出来的?

    鸟铳之后,李纪泽引着那日松来到了神机营。

第610章 二道防线

    “轰轰轰轰……”

    神机营的火炮,更是令那日松大开眼界,或者说是心生寒意。

    并不是火炮的密集和铁弹子砸地的威力,而是准确。

    二百五十步的距离,一共三十门神机营青铜小炮和铸铁小炮连续开火,一枚接一枚的命中,将用石灰线画出的一片小山坡,炸了一个天翻地覆--这是朱慈烺仿效后世炮兵的训练方法,用石灰画出一个长宽各五十步的四方区域,当做炮兵的标靶,两百五十步之外发炮,炮弹落入方圈之内算合格,否则就是脱靶。

    这种训练方法很新鲜,同时却又能很直接的显现出了成绩,炮手好不好,测算准不准,打两发就知道。

    这个时代火炮的准确性并不高,大部分时候都是靠数量弥补质量,几炮齐发,总有一发能打中。

    京营整齐的命中率令那日松吃惊--如果那里不是一处山坡,而是蒙古勇士的帐篷,又或者是某一处城隘,怕是没一人能存活吧?

    “这样的炮,我京营有一百门,今年可以再造一百门。”李纪泽淡淡道。

    那日松不说话,只是望着那些炮--距离有点远,他看不到小炮的细节,但却知道这些小炮质量都不重,三到四人就可以推行,轮毂很高很大,差不多半人多了,如果是蒙古草原,一匹马就可以拉着一门小炮到处乱跑,

    这和那日松以前见过的笨拙火炮,完全不同,蒙古人虽然是一个善骑的民族,但发展到明末,也并非全部都是骑兵,也开始有了一些火炮和鸟铳,尤其是改制成蒙古八旗之后,在建虏的影响下,他们军中都配备了火炮和鸟铳,虽然数量非常少,但作为部落首领的长子,未来的继承者,那日松对这些火器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因为了解,所以他才胆寒,不论是他蒙古,还是建虏的火炮,都无法做到明国京营这么的精准,三十发铁蛋子,竟然全部落在了四方区域内!

    小炮之后,神机营又推出了四门中型红夷炮。

    副指挥李顺亲自操炮。

    轰轰。

    连续四发,地动山摇。

    再然后就是“掷弹手”,一队五十人一起奔出,用火点着了引线,将手中的“铁疙瘩”奋力掷向前方,“轰轰轰”,随着爆炸声,火光不断冲起,感觉就像是下了一阵炮弹雨,那一块目标区域瞬间就被翻了土。

    那日松脸色大变。

    这种威力强大,投掷速度远超火炮发射的铁疙瘩,他是第一次见,他能想象到,如果蒙古勇士纵马冲来,五十步之内,明军忽然投掷“铁疙瘩”,冲锋的蒙古勇士怕是没有一人能躲过。纵是人能躲过,马怕也是躲不过的,那巨大的爆炸和火光,足以令战马不听指挥……

    如果说,鸟铳和大炮的犀利还能用明国不过就是依仗和火器来搪塞,但是当再看了京营的队列刺杀和三千营的骑兵冲突的操演之后,那日松已经清楚的意识到,明国京营的精锐程度,远在他们平常交手的边军之上,如果是面对面,蒙古勇士绝对占不到便宜,不说鸟铳和大炮,也不说那可能是有神鬼之力的铁疙瘩,只说那一个个手持长枪的长枪兵和弓马娴熟的全甲骑兵,就令他头疼和胆寒。

    而最令那日松印象深刻的是,明国京营从上到下,每一个士兵都配备了精良的甲胄,即便是不需要在一线厮杀的鸟铳兵都配备了精致的棉甲,圆头盔,到上到下护的严实,而一线冲杀的长枪兵和精骑兵,大部分都是鳞甲,更有一部分配备胸前是一大块明光铮亮的铁片,他叫不出名字,但一看就知道防护力相当强大的铠甲。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印象中的明军截然不同。

    更不用说,明军那高昂的士气,和只有每日精粮饱食,才能支撑起来的拼杀状态。

    这种状态,他以前只在建虏八旗的精锐白甲兵的身上见到过,想不到大明也有了。

    校场上有数万人,从南到北走一圈,感觉全部都是精兵。

    养这样的一支精兵,需要多少的粮米和钱帛啊?

    大明,毕竟是大明啊。汉人那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道理的。

    那日松心里和明镜似的:明国京营绝对是劲旅,明国可能已经从过去十几年的军事颓败中走了出来,他们蒙古人若是再想要依附建虏,通过入塞抢劫来获取粮米和钱帛,以后的难度怕会是越来越大。

    那些大的部族还好说,本身就有余粮,又有建虏的大力支援,实在不行,还可以抢掠他们这些小部落。蒙古人可没有天下蒙古一家亲的概念,在建虏没有降服蒙古之前,草原上的争斗,蒙古人之间彼此的厮杀,远比外人更激烈。

    现在建虏强力约束,蒙古部落彼此不敢再厮杀,有纷争都是请建虏仲裁,但如果建虏不能给他们胜利,为他们提供粮米和钱帛,遵从建虏的局面肯定是维持不住的,一旦今年打不开局面,建虏无法战胜大明,蒙古八旗在草原上的地位必然就会瓦解,到时候,小的部族肯定第一个遭殃……

    那日松的脑子转的很快,想的很远。

    这时他听到了震耳的欢呼声,抬头看去,只见银盔银甲、腰悬长剑的明国太子已经走上了主阅台,亲自为今日操练的优秀个人和优秀旗队颁发赏银--这又令那日松惊讶,这种最高王者亲自奖励勇士的做法,是他们蒙古的传统,想不到明国太子也使用。明国太子,真不是一般人。

    操练考核结束,数万京营将士离开校场,返回城中,那日松仔细观察,发现所有的队伍都是整齐严厉--今日是考核操演,全员披挂铠甲,因此早上出城和晚上回城,取消了跑步一项,以免铠甲的无谓磨损,队伍行进中,除了脚步声、铠甲声和偶尔的马嘶声,再无其他声音。

    那日松伸长了脖子看前方,看向这支劲旅的统帅,他知道明国太子就在前面,所以他想近距离的看一下,看明国太子究竟长什么样?但他看不到,只看到太子的红色大旗和武襄左卫的森森铁甲……

    回到城中,那日松以为,李纪泽终该和自己说点什么了吧?但令他意外的是,李纪泽面无表情的什么也什么说,只把他送到军营门口就回去了,四个京营兵押他回住处。

    那日松垂头丧气,一肚子的话没地方说、

    而回到房中,为他挂上铁链之后,负责看管他的百总,挎着长刀,面色冷冷地告诉他一个坏消息:他的部族已经正式拒绝大明的要求,不会派人来谈判,更不会用战马赎他,一切的一切,都要等沈阳的命令。

    听完之后,那日松露出苦笑,虽然一点都不意外,但听到父亲明确拒绝了明国的要求,等于是将他置于可能会被“撕票”的危险境地之后,他心情还是忐忑起来。

    百总冷冷的继续道:“鉴于你林格尔部无视我大明的善意,而我大明不养废人,从现在起,你不能再享受现在的待遇,需要自食其力了!”

    那日松正惊讶,不明白自食其力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两个士兵已经抬着一个木桌走了捡来,桌上是两具因为线绳断裂,而无法再披挂的鳞甲。

    那日松一眼就明白了自己的任务所在--修甲。用麻绳将铁片再穿连起来。串连铁甲片不是大手艺,他自然是会的,但他身为林格尔汗的长子,从小学的就是骑马射箭,带兵打仗,这样的事是下人做的,明人令他做这样的事情,明显就是在鄙视他。

    “我要见李纪泽!”那日松涨红着脸。

    “李照磨不是你想见,就可以见的。”百总冷笑一声,转身向外走:“记着,修好甲胄,你才有吃的,今晚的晚饭你是吃不上了,如果你想吃明天的午饭,我劝你立刻就动手,不然明天一天你就只能喝冷水了。”

    那日松气的跺脚,但却无可奈何。

    百总出了房门,穿过廊檐,顺着楼梯向上,快步来到对面的二楼,向等候的李纪泽抱拳躬身报告:“都已经妥了。”

    李纪泽站在窗口前,目光望向关押那日松的那一房间,肃然道:“把人看紧了,绝不可出任何意外。”

    “是。”

    ……

    那日松的事,急不得。

    不论从那日松的个人心志,还是蒙古和建虏的“亲密”关系来蓝,都不是短时间之内就可以攻破的,一切都需要从长远计算。

    这一点,不需要朱慈烺多说,参谋司都已经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计划,李纪泽作为参谋司的照磨,主持执行。

    离间蒙古和建虏的关系是长远,但另一个事情却是迫在眉睫。

    马上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除了耕种之外,土建也可以开始了。去年建虏入塞,大明放弃了蓟州以东的大部分城池和要塞,只留了玉田和永平两地,两地城小人多,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若非建虏因为粮草短缺,不得不撤退,两地长期坚持下去,不说寒冬腊月天会不会冻死人,只说人员密集聚集,其中有很多是不洗澡、不洁净之人,又有鼠患,时间一久,爆发瘟疫的可能性就很高。

    因此建虏退去之后,永平巡抚马成名上疏朝廷,请求扩建永平城,顺天巡抚潘永图也上疏,请求扩建玉田城,对这两个奏疏,朝廷上下都是支持的,---经过这次抗击入塞的胜利,所有人意识到了在蓟东坚壁清野的重要性,而独可以收留百姓的,只有永平和玉田两地,只要大明保有这两地,就算建虏将其他地方都占了,也难以长久占领,蓟东终究是大明的,因此两地城池非是扩建不可,驻守也要增加。

    崇祯帝立刻从内廷库拨了六万两,交由两地修城。余下不足由户部想办法。

    这两地修了,蓟东被建虏破坏的城墙,也需要修补。

    这都是已经讨论过,没有异议的事。

    但兵部侍郎张凤翔提出,因为有了此次的碰壁,知道了蓟州防线的存在,以后建虏入塞,怕是不会走蓟东,也就是东线了,所以朝廷必须加强西线,也就是从黄崖口,黄松峪,墻子岭,古北口,一直到白马口的长城防御。

    这一段长城在地理上属于密云,全长将近四百里,朝廷不但要修缮加固,而且必须增加驻防的兵马--这一次是太子料敌从先,提前调京营将士到了长城,若非如此,只靠长城原有的防守兵马,怕也是挡不住多铎的入塞大军的。

    而京营是守卫京师的,不可能长期驻防长城口,长城守卫,还需要长城守军自己。

    兵部算了算,又找户部商议了一下,算盘打一打,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修缮密云长城,最少需要八十万两银子,而加强防御,需要再募兵三到四万,又需要二到三十万两。一听需要这么多银子,崇祯帝就犯愁了,虽然有太子从张家口的抄来的银子,但帝国的缺口太大了,到处都需要银子,这一百万两,实在是有点拿不出来了。

    三辅谢升察言观色,出了馊主意,说张献忠已经大败,那是不是可以调一部分的剿匪兵马,比如调左良玉到密云长城,如此就省去了募兵的费用呢。

    对此,兵部尚书冯元飚是反对的,理由有两个,第一,虽然有螺山之胜,张献忠实力大损,但朝廷远没有到庆功的时候,左良玉,黄得功,刘良佐三路兵马张开大网,已经将张献忠堵截在了安徽一代,时间长了,绝对可以将张献忠久围困死,一旦撤走左良玉,大网露出破绽,以张献忠的狡猾,说不定会溜出来起死回生,以至于朝廷前功尽弃。

    第二,左良玉麾下多是湖北兵,黄得功和刘良佐多是江南兵,以江南兵来守北方长城,不说气候,不说移驻需要的钱粮,只说军心就是一个问题。

    因此,南兵不可调,只能北方招募。

    户部尚书傅永淳双手一摊,户部没有银子,这一百万两,都得内廷出。

    这种情况下,大家的目光,很自然就望向了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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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 重重防御

    原本,如果太子不在殿中,众臣的目光肯定都会看向吴甡。兵部三巨头,冯元飚和张凤翔都已经发表意见,唯独吴甡一直默默不语,这和他平常针砭众策,语声洪亮的表现完全不同,众臣心中都是奇怪,而大家都知道,吴甡是“太子党”,既然吴甡不说话,那大家自然而然的就会看向太子。

    朱慈烺一直在低头沉思,关于西线长城的防御问题,他和吴甡、参谋司讨论过不止一遍了,每次都是大开大合,各人抒发己见,期间又和兵部尚书冯元飚,左都御史李邦华有过探讨,朱慈烺以一个穿越者,多去四百年的资料和历史的角色,从中进行评定和筛选,最终他定出了一套自己认为最合适的防御计划。

    但吴甡却有一些不同意见,因此今日议事,他才一直默默--他不太赞同,但也不反对太子的计划。

    事关重大,即便已经推敲了很多遍,在即将说出之前,朱慈烺还是要深思熟虑一番。

    当众臣望来时,朱慈烺暗暗吸口气,出列向御座上的崇祯帝拱手:“父皇,儿臣以为,长城的防御不在城塞,而在于隔阻和预警的作用,阻隔不多言,只说预警,因为有长城的预警作用,京畿地区才能有准备的时间和空间。以往面对蒙虏时,长城边塞虽然也曾经几度危急,但世宗皇帝后,蒙虏对我长城边塞的威胁,却是大大缓解,究其原因,不过有两个,第一,世宗皇帝开放了边贸,使蒙虏不必再通过抢掠获取物资,第二,蒙古的四分五裂,没有统一的力量,难以对我大明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但建虏窜起后,改变了长城边界的形态,尤其林丹汗病死之后,蒙虏已经全部倒向了建虏,长城边境失去了蒙虏的缓冲,千里长城,处处都是破口,但使建虏裹挟着蒙虏入寇,随时都可以杀到我长城之下。而我大明事先难以知晓,这才是长城危急,建虏屡次入塞的根本原因!”

    “民间有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旦贼惦记上了,你就得日防夜防,家里围墙修的再高,如果没有在墙外栓一条狗,怕也是防不住的。”

    “这条狗,就是蒙虏,儿臣以为,长期而言,我大明还是必须想办法分化、笼络蒙虏,使之为我所用,纵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听命于建虏。”

    群臣都是静听。

    听到蒙虏之事,有知晓当年之事的朝臣在心中微微叹息,天启年时,大明朝廷每年都固定给蒙古各部一定的岁银,一是安抚,二来征调他们参与辽东作战。关宁之战时,林丹汗就曾经派出一万蒙古骑兵相助,虽然没有什么鸟用,只一次出征就白白用去了大明四万两银子的钱帛和粮米,但起码他们不通建虏,不和建虏沆瀣一气,多多少少也能帮一点忙的。

    但崇祯帝继位之后,天灾不断,大明饥荒连连,财政入不敷出,大明实在是没有余粮资助蒙古人,蒙古人已然成了财政的巨大负担,崇祯帝又觉得给建虏“岁银”是一种屈辱,因此断绝了对蒙古的“支援”,而同一时间,建虏却对蒙古伸出了橄榄枝,即便是在大明封锁的情况下,依然向建虏提供粮米支援---不得不承认,努尔哈赤和黄太吉两父子都极具战略眼光,深知建虏以一隅之地对抗大明,非有蒙古人的支持不可,即便自己再困难,也要拉拢蒙古人。

    努尔哈赤和黄太吉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加之林丹汗又是一个志大才疏之人,最终导致内蒙古各部全部倒向了建虏。

    回想前事,知晓当年之事的朝臣都是叹息,如果当年朝廷能勒紧裤腰带,给蒙古人一定的钱粮,情势绝不会到现在,最起码建虏不能肆意从长城各地入塞。

    朝臣暗暗叹息,首辅重臣们都悄悄偷看崇祯帝的脸色,发现崇祯帝阴沉着脸,心情果然并受到影响,一些和太子交好的臣子忍不住在心里轻叹:太子还是太年纪,说话没有仔细斟酌,所说的虽然是至理,但却是抹了父亲的面子啊。

    朱慈烺当然知道这些事会惹父亲不高兴,但他还是要说--错误要想改正,就必须先承认,如果承认都不敢承认,又何谈改正?而这些话,只能他这个当儿子的说,如果是其他朝臣谏言,崇祯帝的脸色怕是会更难看。

    当然了,另一原因是,朱慈烺清楚的知道,崇祯帝爱犊情深,在不快之后,心里很快就会升起:“我儿睿智,似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皇明后继有人”的欣慰。

    与不快相比,欣慰在崇祯帝心中存留的时间会更长。

    朱慈烺继续道:“但去年建虏将蒙虏分为了八旗,与蒙虏亲贵联姻,短期看,想要离间他们两者并不是容易的事,也就是说,墙外的这一条狗,我大明暂时是拴不住的,没有预警,建虏大军忽到城下,纵使朝廷花费八十万两巨银,修缮加固密云的四百里长城,怕也是难以做到坚守。”

    “更不用说,修缮四百里长城,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而长城边境又是人烟稀少之处,需要从内陆征集民夫,这样的工程绝非一日两日,怕需要两到三年才可以完成,因此儿臣以为,密云长城可以小修缮,但不宜大兴土木,省出来的钱粮应该用在他处。”

    听到此,左都御史李邦华出列行礼,声音和缓但却非常有力的说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臣附议,如今民生凋敝,民力匮乏,此时大修密云长城,绝非最佳时机!”

    修缮四百里长城,是一个大工程,需要动用数十万的民力,只靠京畿是不行的,非得动用保定,宣化,甚至是山西大同的百姓不可。

    大明国力昌盛时,修建长城都是勉强为之,何况现在?

    但防虏是大事,如果真能将建虏挡在长城之外,纵使是含齿吞血,大明也得咬牙坚持下来--今日议事,不是朝议,不在文华殿,而是在乾清宫,参与的只有当朝的十几个重臣,没有言官的参合,每一个人说话都是谨慎。这也是李邦华明知道长城耗费人力物力,但却没有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原因,现在有太子领头,而太子的话,句句也都说到他心里,于是他按捺不住,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御座上的崇祯帝皱着眉头,不置可否。

    见太子反对,提出次议的兵部侍郎张凤翔略有惶恐,向朱慈烺行礼:“殿下所说,臣亦是赞同,只是密云长城如果不修缮加固,要想成功守卫,非得如去年一样,京营将士全部开拔到墻子岭古北口,据关死守。建虏去年入塞吃了没有火器的亏,下次如果再入塞,一定会携带更多的火器,到时如果关口不坚固,抵挡不住炮火,即便是精武营,怕也是难以守御,一旦密云长城被突破,建虏兵峰就会直抵京师城下。因此,密云长城,非修不可啊。”

    听到此,有赞同的朝臣微微点头。

    朱慈烺也点头,肃然道:“少司马所提并无不当,只是要想将密云长城修成铜墙铁壁,非一日之功,所耗钱粮,也不是朝廷能够支撑的,最重要,就算是将密云长城修成了铜墙铁壁,但其他地方漏洞百出,怕也是难以阻挡建虏的入塞,另外,我大明现在内忧外患,钱粮得用在刀刃上,一厘一钱也不能浪费。因此学生才以为,花费巨银修缮密云长城未必是上策。”

    张凤翔脸色一喜,随即又是一疑,试探的问道:“殿下此说,莫非是有上策了?”

    张凤翔是老官吏,在兵部多年,为了长城防御,他绞尽脑汁,想了无尽的对策,最后依然认为,固守蓟州防线,修缮密云长城是应对建虏入塞的最佳办法,即便明知道修缮长城需要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朝廷怕是承担不起,但他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听太子殿下话中的意思,好像是有其他良策,他忍不住一喜,但随即又是疑--太子殿下,真能想出其他的高招吗?

    朱慈烺摇头:“不敢,只是有一个粗浅的想法,说出来和诸位先生共同探讨。”

    说到这,目光看向御座上的崇祯帝,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去年建虏入塞吃了大亏,以建虏上下和虏酋黄太吉的脾气,今冬有五成的机会还会入塞,以血前耻。加之我大明关闭了边贸,建虏和蒙古各部无法从我大明获取粮米盐巴药材等一系列的必需物资,为活命,他们只能入塞,两者加在一起,建虏今冬大举入塞的可能性超过八成,其兵马一定会比今年更多更猛,因此朝廷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何为最坏?”崇祯帝说话了,他在位十七年了,最怕听到的两字就是“最坏”。

    朱慈烺微微提高声调:“现在已经是二月中旬,就算朝廷有足够的钱粮,下定决心大修密云长城,但各地官府召集动员民夫,需要一定的时间,等到正式修建开始,怕已经是夏季了,但建虏秋后就会入塞,时间上是来不及的,因此,朝廷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蓟州防线和密云长城的防守上,需在加强这两地防守的同时,建立第二、第三道防线,那一来,纵使密云长城有所差池,建虏破关入塞,我大明依然可以将他们阻挡住,令他们不能重演崇祯十二年,从古北口破关之后,顺着运河一路南下,一直攻到济南府,掳掠我大明百姓无数,鲁王叔遇害的惨剧。”

    “何为第二,第三道?”崇祯帝急切的问。

    “以京师为核心,通州,三河,香河为臂膀,天津为飞翼,加强这四地的防务,将建虏阻挡在京畿地区。此为二道防线。”

    “第三道呢?”崇祯帝问。

    “以水陆要冲的河间府为核心,保定沧州为左右两翼,山东为后援,两府三州二十八县,城城死守,其中河间府是重中之重,绝不能让建虏跨过河间府,进入山东和南直隶,此乃是我大明防守的底线,也是死线,拼尽所有,也必须守住!如此,可保我大明无碍。”朱慈烺道。

    听到此,殿中群臣脸色都微微一变--华夏王朝的防御历来讲究的都是御敌于境外,朝廷但是有钱,都要砸到长城和辽东,以免京畿震动,被建虏的兵锋所指,太子现在倒好,言里言外的意思,到是要将京师当长城用了,而太子要保卫的,居然是山东和南直隶!

    另外,河间府(现沧州河间县)距离京师五百里,照太子所说,难道是要将这五百里全部都变成战场吗?

    太子会不会是太慎重了?

    我大明去年已经打退了一次建虏的入塞,难道今年就不行吗?太子不是要了两个盐场,说今年军饷多出一百万两,要再招募三到四万名勇士呢?有这么多的将士,我大明难道还会重演崇祯十二年的悲剧,被建虏入塞杀到山东吗?

    不止群臣,吴甡也是这么想的,也因此,他对太子的计划有所疑虑,一直默默不吱声。

    “以上地区和城池,今年唯一的任务就是修城和招募社兵乡勇,除了各地自筹,向百姓说明建虏入塞的危险,号召士绅富商募捐之外,朝廷也需要下拨足够的银两进行支援,兵部派人到各地各城巡视,指导他们修缮加固城墙和操练乡勇,此举不但可以赈济乡民,为那些没有生计的乡民找一条活路,又因为是本乡本土,不必远行,朝廷诏令下达之时,各地立刻就可以执行,六到七个月的时间,将足以将各地城池整饬一新,新募乡勇能有一定的战力。”

    最后,朱慈烺深深一礼:“以上各城各地的修建,儿臣粗略的算过一遍,所需银两大约也在八十万两左右,虽然数额和修缮密云长城的费用差不多,但效果却可立显,但使这三道防线建成,儿臣以为,纵使建虏今冬倾巢来犯,我大明也可以徐徐退之,以空间换时间,最终将其击退。”

    太子说完,殿中静寂一片。

第612章 修建棱堡

    太子所说,其实也并非没有人提过,不过在朝堂上却难以得到支持,京师乃是大明最重要之地,所有的资源,钱帛兵马都应该用在京师,保京师无碍,其他地方纵使被建虏攻破,也不碍大明,因为建虏终究是要退去的,土地又带不走,不过就是抢一些钱粮和百姓罢了,因此,加强长城和京师的防务,是朝臣们的重点关注,不止因为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是京师,更因为大明皇帝就在京师啊,一旦京师有失,大明的天下不立刻就危急了吗。

    但太子的提议却是要将八十万两银子用在二道防线和三道防线的城池上,而重点保护的,不容被建虏突破的,居然是河间府和其后的山东南直隶。

    如果不是太子,而且其他人提出,立刻就会有人出列痛斥荒谬,但因为是太子,且太子已经表现出来的相当的见识和军略,因此朝堂静寂,暂时没有人站出来反驳太子。

    御座上,崇祯帝皱着眉头,脸色很是不好看,和朝臣一样,他也觉得朝廷的银子,应该首先花在长城和京师,而不是内陆的州县,只要坚守长城,御敌于国门之外,天下就太平,大明就安稳,怎么可以想着将敌人放进来呢?

    所以从内心里,崇祯帝对太子所说,长城怕是坚守不住,需要完备第二道,第三道防线的提议是抵触的---怎么就坚守不住?我大明这么多的将士,长城又都建在险峻之处,过去能坚守,怎么现在就不能坚守?

    崇祯帝阴沉的脸色,对一些朝臣是暗示,大家都知道皇帝不悦,不过第一个站出来,对太子有所异议的,却不是他们,而是大理寺卿凌义渠--开封之战时,凌义渠首提御驾亲征,当时震惊了朝堂,凌义渠一时为千夫所指,但正是因为他的大胆提议,朝臣们最后才会接受折中的做法,那就是由太子统军,带天出征,若非如此,太子怕是难以出征。

    事后有人猜测,会不会凌义渠事先就和太子套好了招,两人在朝堂上演了一场双簧呢?但凌义渠是刑狱官,一直都在刑狱体系,为人刚正不阿,因此虽有怀疑,但却没有人敢公开提出。

    凌义渠向朱慈浪行礼:“殿下,臣有一问。”

    朱慈浪点头。

    “建虏入塞都在十一月,不只是因为秋后马肥,更因为辽东一年只能收一季,秋后所有人都闲着,利于他们动员兵马,因此,只要我大明能早做准备,十月份的时候就撤离蓟州东面的兵马,将之全部转移到蓟州西面,然后紧守蓟州防线,京营再分出足够的兵马到密云长城,协助防守,一如去年,就算建虏大兵来袭,想要攻破我大明防线绝不是容易的事,去年殿下英明神武,今年为何没有信心呢?

    殿堂静寂。

    朱慈浪知道,凌义渠所问,是所有人的关心,包括御座上的父皇,于是他拱手一礼,回道:“兵法云,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十二年时,我大明也曾经是严密严守,但最后还是被建虏破关而入,不是我军无能,实在是长城漫长,在失去预警和缓冲之地后,防守不易,去年建虏大意,被我大明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今年再来,建虏绝不会再犯去年的错误,两军僵持,胜败为未可知,长城被建虏攻破,其实是有可能的,朝廷现在要做的,就是要预防这种最坏情况的出现。”

    “有准备,到时就不会慌张。”

    “南直隶乃是我大明的赋税重地,运河从山东而过,临清济南景州,皆是富庶之地,十二年,建虏施虐山东的情况,今年决不能再发生,为防万一,建立第二,第三道防线,乃是朝廷的当务之急。只有第二道,第三道防线稳固了,建虏无机可乘,我大军才可以专心御敌,我大明才可稳操胜券。”

    凌义渠皱着得眉头渐渐舒展了起来,隐隐然已经是被太子说服了,但还是问:“八十万两是不是太多了?”

    朱慈烺摇头:“一点都不多,比起建虏掳掠我大明百姓,抢劫钱粮的损失,八十万两不过是九牛一毛。十二年之后,保定河间等地的城池,受损颇重,非大修不可,也就是说,这笔银子终究是要花的,花在今年,正是合适。”

    凌义渠不再问,向太子一礼,退下了。

    朝臣小声议论。

    又有一人出列,却是四辅蒋德璟。蒋德璟脸色无比严肃,拱手问道:“殿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对殿下的深谋远虑,以备万一的二道三道防线,臣是赞同的,但臣要问的是,京畿之地皆是平原,无险可守,通州,三河,香河三地相距甚远,第二道防线要如何构筑?如果不能构筑,又谈何防线?另外,八十万两银子,不用在长城和京畿,却要在用在内陆州县,这一点,还需要殿下再说明。”

    朱慈烺心中感激,蒋德璟不讲大道理,直接切入实题,其实已经是对他的支持了,朱慈烺点点头,肃然道:“平原防守,确实不易,所以需要早做准备。当长城有警时,不管建虏有没有入塞,各地官府都要坚壁清野,将百姓们迁到城中,同时挖断所有联通的道路,实施戒严,预防最坏情况的发生。通州,三河,香河三地,还有武清,天津,今年都要加高城墙,城外挖掘壕沟,收集粮食,招募社兵,做战时准备。”

    “其次,依照当年徐光启的建议,在通州,三河,香河三地相连交叉之处,修建当年徐光启提议的铳堡(棱堡),这种铳堡在蓟州南原已经做过了尝试,效果很好,我以为,值得在京畿地区推广,可以在道路要点设置,将各自为战的通州,三河,香河连为一体,令建虏无法轻松通过。京营参谋司作出测算,大约需要修建十二处,每处五百军士。如此,就可以对建虏形成相当的障碍。”

    关于棱堡的建设,朱慈烺想了很久,也探测了很久,最初的计划,是在容易被建虏突破的长城关隘的后方修建棱堡,形成第二道防线,后来发现是不可能的,不说长城远离人员密集地区,在其后方修建棱堡需要动员相当的人力,且长城关隘一旦失守,对方占据高点,居高临下,棱堡的威力会损失大半,如果是在崇山峻岭之上,将长城改建成棱堡,需要的人力物力成倍增加,不是现阶段大明财政可以承受的,且建虏依然可以绕过,从这一点来说,在长城附近修建棱堡是无用的。

    三河,通州,香河相距不过百里,都是平原,距离京师都在百里之内,不需要多,只要十到十二处,就可以将三城连成一体,将京畿平原基本截断,令建虏无法快速通过,因此朱慈烺想来想去,决定将棱堡建立在第二道防线--此一想法,正契合徐光启当年的建议,于京师周边修建“铳堡”令建虏无法靠近和逾越,不过不同的是,徐光启当年要求的是二十四处,朱慈烺权衡利弊,决定修建一半。

    “第三,一旦长城不幸被建虏突破,撤退的兵马和京营的援兵,要优先退往通州,三河,香河,和原有的守军共同防守,配合铳堡切断道路,令建虏无法轻易攻克和快速通过。建虏获取不到粮草,困在京畿地区的时间越长,我大明的胜算就越高……”朱慈烺道。

    “徐光启当年确实提过铳堡,但朝廷认为花费太过巨大,有华而不实的嫌疑,因此放弃,最大的疑问,小小五百人真能挡住建虏大军吗?”这一次发问的是三辅谢升。

    徐光启虽然已经致仕,且已经病故,但他的名号在朝堂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对徐光启所学,即便是顽固派,也都是赞同的,当年徐光启提议在京师周边修建棱堡,拱卫京师,朝廷基本是同意的,只不过因为银两问题,最后被束之高阁。

    谢升当年是御史,对这个问题有过研究,因此他立刻发问。

    “铳堡以火器为主,分上下两层,能抵御大炮的猛轰和敌人的重兵攻击,我以为,徐光启当年的判断到今日依然正确,但使铳堡修建完毕,敌人若想突破,非付出三倍到四倍的伤亡代价不可,”朱慈烺道:“因此在通州,三河,香河,三地之间建设十二处的棱堡,将这三地连同京师和天津,形成第二道防线,对建虏绝对能形成有效的阻碍,而时间就是战机,当建虏在京畿困顿时,我大明可以调集更多的勤王之师,在第三道防线形成兵力优势,因此我认为,在京畿地区修建铳堡是非常合适和需要的。”

    “棱堡只五百人,能守住吗?一处铳堡由需要多少银子?”谢升再问。

    “五百人的棱堡,方圆两百步,造价两万两银子左右,五千民夫,三个月就可以建成。至于功效,我已经说了,建虏若想攻陷,非付出三到五倍的伤亡不可。”朱慈烺道。

    谢升不再问,但眼神却怀疑。

    十二处只需要二十四万两银子,算起来并不是太多,如果真能将建虏阻隔在京畿地区,令其无法南下,对大明来说,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看出了谢升眼中的怀疑,朱慈烺淡淡道:“但使顺天府出三万民夫,由京营工兵营主修,十一月之前,十二处铳堡,都可以建成。”

    太子不会说假话,谢升不再问,退了回去。

    蒋德璟却依然站在原地,问道:“京营兵马协助这几地,那京师呢?”

    群臣都竖起耳朵。

    京师的安全,关系到他们所有人。

    朱慈烺环视重臣,声音清楚的说道:“如果可以,我是真的希望,建虏能到京师城下,和我京营大战一场,但纵观建虏历次入塞,除了第一次兵锋到我京师城下,其他几次全部都是绕城而走,往各防守薄弱的地方抢劫,而这正是建虏的狡猾之处,因为他们深深知道,京师城高池深,绝非轻易可以攻下的,建虏兵马本就不多,一旦在京师折戟,十几年也翻不过身来,因此就算让他们攻,他们也未必敢攻击京师。”

    “去年抓到阿巴泰,阿巴泰在供诉中说,说当年老奴努尔哈赤曾经对虏酋黄太吉说,说伐明有如伐木,我大明好比是一棵大树,他们女真人少力薄,一时难以撼动,需要从砍伐枝节开始,他们入塞攻陷小城,掳掠我大明青壮,其实就是在砍伐我大明的枝节,枝节败了,断了,大树的枯萎和倾倒也就不远了……”

    听到此,不论朝臣还是御座上的崇祯帝,脸色都是微微一变---这种不吉利的比喻,也就太子敢说。

    同时,这也是殿中群臣第一次听到“伐木”的理论,细细一想,那真是那么回事,建虏一直都在伐木啊。

    当然了,也有朝臣怀疑,他们不觉得建虏有这么大的胃口,建虏不过就是关外的蛮夷,想要抢劫钱帛罢了,最多不过想在关外割据,哪有太子说的这么严重?

    朱慈烺继续道:“因此,建虏的战略重点并不在京师和几个坚固且有重兵防守的大城,而在那些无法自保的小城和我大明散落在乡间的百姓,这也是我认为,应该下拨银两,令各地州县加固城墙,招募士兵的原因。也许并不是每个城池都能挡住建虏的攻击,但只要能令建虏付出足够多的低价,令他们意识到攻城得不偿失,那么他们攻城的意志就会大大的减弱,那就会有更多的城池能保留下来。”

    “只要各地有效防守,保河间府不失,令建虏无法去往人口密集的山东和南直隶,纵使建虏突破了京畿地区,到了河北地区,我大明的损失也可以控制在最小。而大明的损失越小,建虏获取的补给就越少,于是对我大明就越有利。”朱慈烺道。

    蒋德璟沉思道:“臣最后一问,第三道防线以河间府为核心,而河间府距离京师五百里,难道是要将五百里全部放弃吗?”

第613章 最坏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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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我愿意,实在是不得不为。京畿(华北)平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利于建虏的骑兵奔驰,却不利于我大明的防守,不管我大明在哪里重兵驻守,建虏都可以绕过。而河间府地处南北水陆要冲,向北联系京畿、向南联系青冀,三水环绕,是由北往南的必经之地,自古为兵家必争。只要扼守此地,建虏就无法南下,若是绕行,需要多出十倍的时间,且河间府本就是府城,城池比一般州县高大许多,将其设为第三道防线的核心,事半功倍,最是合适。”朱慈烺道。

    蒋德璟微微点了一下头,不再问,只脸色凝重的向御座上的崇祯帝行礼,又向太子行礼,然后退了回去。

    虽然没有明说,但蒋德璟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他对太子的战略建议,虽然不是太满意,但却也不反对了。

    其他重臣都用眼角的余光相互观察,发现没有人再想站出来了,因为太子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不管是附议还是反对,好像都有点不合时宜了,于是,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首辅周延儒。

    但周延儒却是老井吴波,不动如山,静静站在那里,垂着眉毛,丝毫看不出他的喜怒。

    朱慈烺再向御座上的崇祯帝拱手:“父皇,儿臣所预料和防备的乃是最坏的情况,虽然听起来有点惊心动魄,但儿臣却不得不将这最坏的局面,提前展示出来,以示警醒。建虏不是蒙虏,不但更精锐,更有纪律,而且用兵狡诈,非常懂得避实就虚,出其不意,面对这样的敌人,大明绝不能麻痹大意,从上到下,从长城到山东,都要动起来,如此才能再次击败建虏的入塞!”

    “建虏去年已经失败了一次,今年再来,一定是竭尽全力,只要我大明能将其再次挫败,五到八年之内,建虏将再没有入塞的能力,或者说,他们永远也难以入塞了,因此,此次防御对我大明至关重要,关乎国运,一点都马虎不得,修缮各地城池,招募社兵,构筑第二和第三道防线,刻不容缓!”

    说罢,朱慈烺深深一鞠。

    —————————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

    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

    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

    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

    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

    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

    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

    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

    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

    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

    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

    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

    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

    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

    ,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

    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

    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

    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

    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

    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

    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

    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

    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

    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感谢“二当家的葡萄”的百元大赏,第一个盟主大神,谢谢~~~~~~~

第614章 祖大寿

    想当年,大明在关外两大重镇,一是辽阳,二是沈阳,现在都落入了建虏之手,远远望,城墙和城楼都还是原样,青砖城垛,飞檐斗拱,一如大明境内的城池,但城头飘扬的却不是大明的日月旗,而是建虏的龙旗。

    而一路行来,从锦州到沈阳,眼中所见的百姓都留着辫子,似乎已经忘记了大明衣冠,尤其是临近沈阳附近,这种感觉就更是强烈了,留着辫子的汉民站在路边,对经过的明国使者团,指指点点,虽也能看到一些面对故国的悲戚,但大部分的汉民都是麻木的,隐隐地,已经将大明当成了外国了。

    百姓如此,那些投降建虏的汉军士兵就更是如此了,在锦州时,虽然没有见到大汉奸孔有德,但麾下的士兵却是见了不少,一个个都气势凌人,心满意足,对现在投降的生活好像很满意,显有廉耻和愧疚之意。

    将一路所见所闻联系到一起,袁枢心情越发沉重,望了一眼沈阳城,他慢慢放下车帘。

    车轮辚辚,继续向前。

    为袁枢赶车的,正是李若链。

    戴着一个破草笠,面色黝黑,表情木讷,李若链现在的样子,就算是熟人也不敢轻易认他。

    城门口,建虏礼部的几个官员正在等候,黄太吉建政之后,仿效大明,建立六部都察院,开科举,设理藩院,官吏皆是汉制,礼部由礼亲王代善兼管,两个侍郎都是汉臣,其中一人就是范文程,不过范文程是侍郎,而明国来使只是两个郎中,为地位对等,范文程当然不会到城门口迎接,此时站在城门前的,是礼部的两个主事和下面的一些小官吏。

    马绍瑜和袁枢下车,双方见礼。

    虽然是两边交兵,但该有的礼节却是不能少,尤其等候的几人都是汉臣,言语客气之中,虽有一些小火花,但不碍整体的和谐。因为是使者,所以马绍瑜和袁枢都身穿大明官服,建虏礼部的几个官员穿“大清”官服,阳光之下,双方都表情严肃,官阶对等,倒也颇有一些分庭抗议之势。

    进入沈阳城中,大明使者团并没有被带往建虏的礼部衙门,而是被安排住进了城西的一处驿馆,驿馆虽然不大,级别也不高,但还算是干净。

    “一个最新消息,还望贵使知道。”就在驿馆大院中,建虏礼部官员当着马绍瑜和袁枢的面,展开一份“诏书”,郑重其事的宣读了起来,正是黄太吉褫夺阿巴泰爵位的诏书。

    马绍瑜和袁枢相视一看,心中明白,建虏这是在拆除引线啊,阿巴泰的贝勒身份是他的贵重所在,现在剥夺了他的爵位,变成庶民,大明就无法向建虏提出太高的要求,就算提出,建虏也可以讨价还价,而不至于太狼狈。

    不过这点小伎俩早在大明君臣的预料之中,建虏能褫夺阿巴泰的爵位,但却无法改变阿巴泰的身份--老奴努尔哈赤的七子,是阿巴泰贵重,也是建虏君臣没有面子的所在,不管建虏承认不承认,大明使臣都会以“贝勒”的标准,向建虏提出要求。

    袁枢怀里揣着阿巴泰写给黄太吉和代善的信,不过他并不打算在此时拿出来。

    公事公办的对建虏安排驿馆、而不是直接去礼部,或者是面见黄太吉提出抗议之后,马绍瑜和袁枢表情凝重的目送建虏礼部官员的离开。

    大门缓缓关闭。

    门外有建虏兵重重守卫,从这一刻起,大明使者团就等于是被隔离了起来,再难和外人接触。

    至于何时才能和建虏礼部、甚至是黄太吉见面,就不是大家可以猜测到的了。

    但大明使者团进入沈阳的消息,还是很快就在城中传了开来。

    “明国来使……”

    “是啊,你说皇上会答应用洪承畴祖大寿换贝勒爷吗?”

    “什么贝勒爷,已经是庶民了。”

    “对对对,是庶民……”

    城东的一处幽静宅院。

    一个身材魁梧,披着厚袍,但却已经须发斑白的老者正坐在庭院之中,望着涂了石灰的白色院墙默默发呆。关外初春的风从院中掠过,将他鬓角的乱发吹拂了起来,连那一根梳编的很是整齐的辫子,在这一瞬间,好像也飘动了一下。

    在他身后,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悄然站立,同样穿着满式长袍,留着辫子,脸庞、眉眼和老者都非常的相似,俨然就是老者的儿子,见老者一直沉默不语,青年数度张嘴,想要说什么,但话到嘴边,最后却又咽回去了。

    脚步声响,又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急匆匆走进院中,先叫了一声青年“哥”,然后来到老者面前,抱拳说道:“爹,三叔来了。”

    老者眉毛一挑。

    但站在他身后的青年却是脸色大变,对年轻人喝道:“不见!告诉三叔,都什么时候,还敢到处乱跑?这段时间最好待在家中,哪里也不要去!”

    哥哥严厉的目光把年轻人吓了一跳,连声道:“是是是。”慌的退走,急急忙忙地去通报了。

    青年的怒气却犹自难以压制,向老者低声埋怨道:“三叔真是老糊涂了,稍有点风吹草动就按捺不住了,想要往咱们这里跑,以为这里是锦州,可以随心所欲吗?”

    一边说,一边看老者的脸色。

    但老者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依然望向对面的墙壁,面无表情的一句话也不说。

    原来,老者正是原大明左都督,辽东宿将,锦州总兵官祖大寿,背后的青年乃是他的三子祖泽洪,刚刚进来的年轻是他的四子祖泽清,而祖泽洪所埋怨的“三叔”,乃是祖大寿的堂弟祖大弼。

    松锦之战之后,祖大寿率锦州守军开城投降,不说其他将领,只说随他一起投降的,有名有姓的祖氏将领就有**人之多,其中他的两个堂弟祖大弼和祖大乐最是有名,论职位,两人都是大明的总兵级。

    投降之后,祖大寿祖大乐祖大弼三兄弟都被建虏解除兵权,迁到沈阳“供养”了起来,并给了相应的爵位,典型的尊而不重,疑而不用,但对他祖家的几个青年将领,建虏倒是不拘一格的使用了一些,其中最被建虏器重的,一个是祖大寿的养子祖可法,现在不但是左参政,而且是黄太吉非常倚重的一个心腹,另一个自然就是汉军镶白旗的旗主,祖大寿的长子祖泽润了。

    祖可法和祖泽润都是在大凌河投降建虏的,到现在都十年了,已经取得了建虏的信任,因此建虏敢于重用,但对随祖大寿在锦州投降的祖泽洪(三子)祖泽清(四子),建虏却只是给了两个虚职,并不重用。

    原本以为,长子祖泽润被建虏重用,任命为汉军镶白旗的旗主,对祖家是一个极大的重视和保护,但万万没有想到,去年建虏入塞,祖泽润率领汉军镶白旗跟着阿巴泰,作为大军的偏师,在潮白河墙子岭一代居然全军覆没了。消息出来,祖氏一族都是震惊,不止是震惊祖泽润的被俘,也震惊阿巴泰率领的正红正蓝旗精锐被明军全歼--祖家是辽东世代将门,从正德到崇祯,延续了几百年,对明军的战力,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他们不觉得明军有全歼八旗精锐的能力。

    而随着后续消息的传回,祖氏一族才渐渐知晓了战事的经过,也才明白,阿巴泰中了明国太子的诡计,而当祖泽润被明军释放,明国想要用阿巴泰换回祖大寿和洪承畴的消息在沈阳渐渐传开之后,祖氏一族不止是震惊,而是恐慌了--阿巴泰是努尔哈赤的儿子,黄太吉的七哥,贵为贝勒,身份尊贵,祖大寿和洪承畴只是两个降将。用两个降将换回阿巴泰,并非完全不可能。

    如果建虏真答应了,愿意交出祖大寿,那就意味着,祖氏一族失去了建虏的庇佑,祖氏一族不但是失去了首领,也等于是前途不保,因为今日可以换祖大寿,明日就可以换祖大乐和祖大弼了。

    祖泽洪和祖泽清,连同他两个叔叔祖大乐和祖大弼都有点不安,但作为祖氏一族的族长,祖大寿却一直都很冷静,多年的军旅生涯,尸山血海的攻伐,将他心智磨砺的不是一般的强大,不要说建虏不大可能将他交出去,就算是建虏答应了,明日就要押他回北京,他脸上也不会流露什么惊恐之色。

    每日清早在府中溜达,上午和中午则是坐在椅子里,望着窗户发呆,或者靠着椅子,昏昏欲睡,不经意中,嘴角还会流下口水,这就是祖大寿投降后在沈阳的每日生活,如果不是知道的人,谁也不会相信,这昏昏待死的老头竟然会是赫赫有名的“祖大帅”。

    祖泽润领兵出征前曾经向祖大寿请益和告别,祖大寿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等到祖泽润兵败的消息传来,祖氏一族大惊失色之时,他也只是眉毛抖动,但依旧什么也不说。

    再然后,祖泽润回到沈阳,被建虏朝廷革除所有爵位,贬为平民,闭门思过。

    祖家是一个大家族,祖大寿投降之后,黄太吉赏了他一处大宅子,和三个儿子,祖泽润、祖泽洪、祖泽清一起居住,另一个养子祖可法因为是黄太吉的心腹,有自己的宅子,并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祖家大宅一共四处院落,除祖大寿之外,三个儿子一人一处。

    正常情况下,当祖泽润回府,被勒令闭门思过之后,身为老爹的祖大寿一定会招来儿子询问,还不止是一个父亲,也是一个将领想要了解战败经过的自然反应。

    但奇怪的是,祖大寿却一直都没见祖泽润,甚至祖泽润到他门前跪拜请安,他都拒绝将房门打开,祖泽洪和祖泽清都是不解,但身为当事人的祖泽润却仿佛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于是不再到父亲门前请安,每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寸步不出。

    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祖大寿一如往常的发呆,打瞌睡,仿佛根本不知道建虏入塞的失败,和大明清国两边局势发生的微妙变化。

    今日,当消息传来,说明国使臣已经到沈阳,并且在城西的驿馆住下之后,祖泽洪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恐,试探着想要知道父亲的意思。不想祖大寿还是一句话不说,祖泽洪无奈,正想退下的时候,祖泽清却急匆匆的跑进来,说三叔祖大弼求见。

    虽然祖泽洪猜不透父亲的意思,但却也知道,祖家宅子一直都在“朝廷”的监控之下,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汇报给黄太吉,祖大弼在这个时候来见,明显就是为了明国使臣的事情,一旦被汇报到黄太吉那,令黄太吉疑心他们心思不安,有和明国使臣勾结的意图,那他们祖家就大祸临头了,因此不等父亲说话,他就训斥弟弟,令弟弟将祖大弼支走。

    祖家三兄弟,祖大寿,祖大乐,祖大弼,城府最深的是祖大寿,性子最直,想什么就什么就是祖大弼。祖大弼今日来见堂哥,还真就是为了明国使臣的事情,虽然他在锦州跟着祖大寿投降了,但并不是情愿,而是形势所逼,夜深人静之时,追忆往事,常常会泪流满面---这一点,祖家几个后辈,隐隐都有听闻,也因为如此,祖泽洪就更是不能让他进府了。

    对儿子的处置,祖大寿始终面无表情,不赞许,也不反对。

    祖泽洪又等待了一会,见父亲始终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摇摇头,转身退下了。

    院子里只剩下祖大寿一个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中多了一根树枝,不经意中,树枝在脚下的草地轻轻滑动……

    如果祖泽洪此时还在身边,凑近了仔细看,一定会看到,父亲用树枝书写的,其实是两个字。

    太子。

    祖大寿盯着这两字,久久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风吹过,好像是有点冷了,祖大寿扔了手中的树枝,裹紧了厚袍,慢慢站起来,双脚原地跺了几下,将“太子”踩入泥土之中……

第615章 使者团

    大明使者团在驿馆被关了三天,这三天里,各种美食一应供给,但使者团却不能迈出驿馆一步,而建虏礼部的官员也迟迟不出现,直到三天后,驿馆大门缓缓而开,建虏礼部的一个低阶官员迈步而入,请马绍瑜和袁枢到建虏礼部议事---只有他们两人,使者团的其他人员,从协办到马夫,都得继续待在驿馆之内。

    马绍瑜和袁枢自然不能接受,两人抗议,拒绝到建虏礼部。

    建虏礼部官员不退让。

    事情陷入僵局,从清早到黄昏,双方都没有能达成妥协。

    谁都知道,这是谈判前的心理战,因此谁都不肯轻易让步。

    第二日,建虏礼部官员再来,这一次同意马绍瑜和袁枢两人,一人带一个协办(文书)。

    马绍瑜和袁枢知道这已经是建虏的最大容忍了,而尽早和建虏官员见面,达成此行的任务,时间上也比较急迫,于是便不再坚持。就这样,两人上了建虏准备的马车,各带了一个文书,往建虏礼部而去。

    到了建虏礼部,在礼部正堂旁的侧厅,大明和清国的谈判正式开始。

    马绍瑜和袁枢代表大明,而代表清国的依然还是几个低阶官员,建虏礼部的高级官员一个也没有出现。马绍瑜和袁枢倒也不意外,知道这是建虏的一贯伎俩。在谈判桌下面,双方公事公办,马绍瑜袁枢和对面的几个建虏礼部官员还算是客气,但等到上了桌子,谈判开始,双方立刻唇枪舌剑。

    此次大明派使,公开的也是最光明正大的一个题目,就是收敛战死在松锦乃至辽东的大明僵尸的遗骸,与之交换的是建虏战死在潮白河和墙子岭的各部尸体。

    其次是用阿巴泰换取洪承畴和祖大寿。

    对前一个题目,建虏是认同的,但分歧在于数目和彼此应该付出的代价。建虏要求大明放回存活的“大清勇士”,包括八旗,蒙古和汉军旗,如此才会同意大明收敛战死在松山的大明将士的遗骸,并将邱民仰、曹变蛟,王廷臣等人的忠骨交还大明---松山之战后,邱民仰等人被建虏斩首,因为感其忠勇,又都是有名有姓的巡抚总兵,因此建虏将他们葬在了锦州附近,大明要想将他们迁回,非得建虏同意不可。

    而对于后一个题目,建虏坚决反对,认为阿巴泰只是一个庶民,何德何能,竟然想要换取“我朝大臣”,岂不是痴人说梦?

    洪承畴和祖大寿投降,都被建虏封了官职,已经是建虏朝的官员了。

    “既然贵部不愿意谈,那这一项就揭过去,反正我大明也不介意养着阿巴泰,日后阿巴泰对我大明有功,就如洪承畴和祖大寿一样,被封为大明官员,也是很有可能的。”马绍瑜道。

    建虏礼部脸上有尴尬之色---洪承畴和祖大寿名气再大,功绩再高,也不过是一个臣,但阿巴泰却是努尔哈赤的儿子,当今“皇上”的哥哥,如果他真成了大明的官,招摇过市,“大清”的脸面,可就是丢尽了。

    双方唇枪舌剑的同时,在侧面的屏风后,一个留着山羊胡,目光狡黠的建虏官员正坐在凳子上,侧耳仔细静听。原来正是黄太吉的智囊,兼着礼部侍郎的范文程。

    一边听,范文程一边皱着眉头,仔细思索明国使者所说的每一句话,马绍瑜是明国兵部职方司郎中,也是前任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心腹,前年松锦之战时,就曾经往来于松山和京师,对这个人,“大清”的情搜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马绍瑜虽然一些干才,但并非是一个有胆气的人,且官职也不高,明国用这样的人做正使,明显有拉低层级,降低国内反对声音的意图。

    但就明国想要谈判的事务来说,用阿巴泰换取洪承畴和祖大寿是何等重要的大事,马绍瑜以一个郎中的身份,怕是做不了主的,除非临行前,明国君臣有特别的叮嘱,而刚才那句话更是清楚的证明---阿巴泰有可能会被任命为明国的官吏。

    虽然阿巴泰已经被贬为庶民,大清不想就这个问题和明国谈判,但范文程心里却清楚的很,阿巴泰才是此次谈判的重点,其他问题,收敛遗骸或者是换俘都是策略,阿巴泰的处置才是战略。

    谈判继续进行。

    围绕几个问题,明清双方唇枪舌剑,谁也不让,就像范文程判断的那样,马绍瑜虽然有一些干才,但胆气不足,在建虏礼部官员声色俱厉的围剿下,显得有点力不从心,而这时,副使袁枢接过了话语,不卑不亢,绵里带针的进行了反击,顽强的将局面扭转。

    “袁枢……”

    范文程轻声念,他心中想的并不是袁枢的口舌,而是袁枢的身份,袁枢是明国前登莱巡抚,兵部尚书袁可立之子,就几任登莱巡抚和兵部尚书来说,袁可立给“大清”制造的麻烦最多,而袁枢原本只是一个税官,被明国紧急调到京师,担任此次副使,显然是有用意的……

    又听了一会,发现双方的谈判已经变成了口舌之争,彼此都有了火气,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了,于是范文程冲旁边的小吏招招手,小吏轻步上前,躬身听令。

    “告诉他们,今日就这样吧……”范文程道。

    小吏听的明白,出了屏风,到了主持谈判的建虏礼部官员的身后,附耳小声说了一句。

    于是今日谈判结束。

    明国使臣被“护送”出礼部,返回城西的驿馆。

    而范文程则是急匆匆的离开礼部,往“皇宫”而去。

    ……

    崇政殿中。

    一副巨大的明国地图悬挂在墙壁之上,山川河流,关口城隘,都标识的清楚,尤其是明国北方京畿地区,从一城一地,乃至一村一寺,都详细标注。

    一个穿着黄色马褂,大腹便便,脸色发红的中年男人正负手站在地图之前,微微仰头,仔细观摩着地图上的每一个细节,脑子里则是思索着如果再次帅兵入塞,大军要从何处突破,正师偏师要如何配合?而明国又会作出何等应对?明国那个年轻的小太子,又会有什么“诡计”?

    一桩桩,一项项,从军政到军略,都从脑子里面迅捷而过……

    因为想的太入神,不知不觉的,他脸色变的涨红,胸口一阵发闷,气息不畅,急忙捂住胸口,猛咳了两声,这才缓过劲来,旁边的太监大吃一惊,急忙上前:“皇上……”

    黄太吉摆摆手,示意没有事。

    原本,黄太吉也是一个身体灵活的矫健青年,但继承汗位之后,因为国事,每日都困在这崇政殿中,少有运动的机会,加上本人喜欢吃肥肉,一来二去,十年的时间,就渐渐变成了现在的大胖子。以前单人上马,张弓射箭,现在没有三到四个人搀扶,他根本上不了马,而且他的坐骑必须是经过挑选,能承受两百斤以上重量的健马,一般的马匹根本驼不了他。

    虽然人胖了,身体差了,但黄太吉的脑子却一如既往的敏锐,自从多铎率兵入塞失败,毫无所得,但却损兵折将归来之后,黄太吉就开始预谋下一次的入塞了。

    就像朱慈烺推测的那样,建虏的粮米棉帛都是有限的,虽然建虏在义州(锦州附近)、大凌河附近大规模的屯田,驱赶汉人包衣耕种,去年收获不错,建虏的粮米缺口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大了,但依然不能百分百,每年仍需要从晋商手中购买一些,但现在明太子抄了张家口,将晋商的罪行公之于天下,严控边关,再没有大明商人敢出关做生意了。从粮米棉帛到铁器药材,“大清”有很多的缺口,如果不能补上,迟早是会出乱子的。

    更重要的是,年轻的明太子已经显现出了相当的能力,黄太吉决不能容忍他继续茁壮,因此今年年底再一次入塞,已经是板上钉钉,不容改变,过完年后,各旗就已经在秘密准备了。

    而如果再次入塞,路线至关重要,因此黄太吉令人将明国地图悬挂在了崇政殿中,但有时间,他就会站在地图前沉思,想着入塞的大计……

    止住咳嗽,黄太吉看向躬身站立在殿门口的一个臣子,微点头:“说说吧,谈的怎样了?”

    来的正是范文程。

    范文程进到殿中有一段时间了,见黄太吉正在沉思,他不敢打搅,一直躬身等待,直到黄太吉转过身,向他问话,他才急忙上前,擦擦袖口,下跪行礼,再站起来回道:“回皇上,明国使臣咬的很紧,对阿巴泰之事不松口……”

    将谈判过程,简单但又不遗漏任何重点的向黄太吉禀明。

    黄太吉听罢久久沉思,踱了几步,缓缓道:“阿巴泰还是要想办法争取回来,毕竟他是我爱新觉罗氏,但不能用洪承畴和祖大寿,也不能用战马,其他的,明国都可以要求,金银财宝,随他们开口。”

    “臣明白。”范文程躬身。

    “这次谈判的主动权在我方手中,你们礼部不用着急,慢慢谈就可以了,三个月不成,就谈半年,半年不成,就谈一年,总之,我们的底线要守住。”黄太吉又道。

    “是。”范文程称是,然后小心翼翼的道:“但马绍瑜说,被俘的我大清勇士都将被投入明国的煤窑,为他们挖煤,生死不计,时间长了,怕是会有大损伤。”

    “讹诈之词罢了,不必理会。”黄太吉道。

    “是。”

    黄太吉想了想,又道:“今年形势不同以往,你要加大对明国的情搜,尤其是关于明太子方面的消息,要不惜一切,想方设法的获取。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去年我们吃了情搜的亏,不知道明国忽然出了一个明太子,对京营的战力也没有实际了解,导致处处被动,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犯去年的错误。”

    “臣有罪,臣必赴汤蹈火,以赎前罪。”范文程急忙跪下,起身后,他再回禀道:“皇上,明国的两个使臣中,兵部职方司郎中马绍瑜倒没有什么,算起来,还是辽东老人,但那个副使袁枢,怕是别有深意啊……”

    “什么意思?”黄太吉立刻警觉。

    “袁枢乃是袁可立之子,袁可立对洪承畴有提携之恩,又是祖大寿的老长官……”范文程道。

    黄太吉明白了:“你是说,袁枢专为此二人所来?”

    “正是。”

    黄太吉沉思了一下,嘴角露出冷笑:“徒费心机而已。洪承畴和祖大寿已经是我大清的阶下臣,虽然没有铁链加身,但桎梏重重,以为一个故人之子,就可以将他们说动吗?笑话,把我大清当成什么了。”

    踱了几步,又道:“不过却也不能大意,派人盯紧了,绝不允许明国使臣走出驿馆一步,嗯,我料其中必有明国的细作,从马绍瑜袁枢到下面的书童马夫,一个人也不能放过,要将他们全部盯在驿馆之中。”

    “嗻!”

    范文程再听令,急急去忙。

    而黄太吉继续站在明国地图之前,思谋着他的入塞大计。

    ……

    城西驿馆。

    马绍瑜袁枢等人回到驿馆,驿馆大门随即关闭,所有人都不得再出入。

    袁枢表面冷静,心中却是焦急,他到沈阳的最大任务,并非是谈判,而是要寻机接触到洪承畴和祖大寿,但就建虏的戒备来看,不要说接触这两个人,就是驿馆也难迈出一步,怎么办?

    同一时间,一辆马车正经过驿馆前面不远的街道,马车两边各有一个挎刀的护卫,左手边的那个护卫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驿馆---驿馆门前,穿着红色绵甲,手持长枪的正红旗军士将驿馆前后,团团围了起来,此外还有一队正红旗军士不停的巡逻,小小的驿馆,被围了一个里三层,外三层,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护卫皱起眉头。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正照着他沧桑的脸,他那只因为受过刀伤,而显得有点奇形怪状的耳朵,清楚可见……

第616章 如何化解

    沈阳的谈判陷入僵局之时,千里之外的大明京师,朱慈烺正在接见东印度公司的两个代表。

    自从朝廷和东印度公司谈判,从东印度公司的是租借两艘大型三桅战舰和八艘小舰,大明预付了一部分的定金,同时准许东印度公司的商船,短时间之内在天津靠岸之后,大明和东印度公司的关系,渐渐亲密了起来,今日,随两个东印度公司的代表一起到京师的,还有六大船的粮米。

    大明和东印度公司谈判,除了战舰,还和东印度公司签订了购买粮米的协议,东印度公司从印度,安南(越南),乃至吕宋(菲律宾)采购大米玉米,运至天津,大明用丝绸瓷器和茶叶进行交易,虽然这笔买卖算下来,东印度公司几乎很难获利,但因为大明为他们开了口子,准他们在广东(广州)直接交易,这么算起来,东印度还是有一定获利的,更不用说,和大明这么一个庞大国家通商,从长远看,对东印度公司绝对是重大的利好,这也是东印度公司会忍痛将战舰租借给大明的原因。

    算上去年的两次,这已经是东印度公司第三次大规模的向大明运粮了。

    在两个代表和六艘粮米之后,再有三五天的时间,第一艘三桅战舰和四艘小舰就会抵达天津。

    两个代表是前导,一来是向大明交付粮米,请大明为接舰做好准备,二来也是向大明朝廷反应一些情况。

    听完两个代表所说,朱慈烺愉快的心情,渐渐有点沉重起来。

    东印度公司运来了粮米,第一艘三桅战舰也在途中,不日就可到达,这都是喜讯,但随着喜讯到达的,还有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一个月前,东印度公司的一艘商船在大明外海遭到海盗袭击,如果不是船员奋勇抵抗,用鸟铳进行还击,加上海风骤起,折断了海盗船的桅杆,说不定东印度公司的商船就被血洗了。

    事后,东印度公司一口咬定,事件乃是大明福建总兵郑芝龙所为--虽然海盗最后逃窜了,东印度公司并没有找到确实的证据,但他们仍然坚定的相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假扮海盗的,就是郑芝龙的人。

    对东印度公司的判断,朱慈烺是相信的。

    自从朝廷和东印度公司谈判,给东印度公司开了一个小口子,允他们的商船在天津和广州靠岸之后,各方都是得益者,唯有郑芝龙的利益受到了损害。过去,东印度公司没有办法和大明直接通商,所有的商业活动,不管是购买瓷器丝绸茶叶,还是向大明倾销香料,都需要通过郑芝龙,郑芝龙空手套白狼,左手转右手,每年不知道要赚多少银子,但自从东印度公司和大明朝廷达成协议,有了一部分的通商权之后,商业活动自然就不必再经过郑芝龙之手了,郑芝龙平白少了利益,自然不会愿意,以他海盗出身的脾气,派人假扮海盗,洗劫东印度公司的商船,给东印度公司一点颜色看看,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郑芝龙……虽然有京师觐见,朝廷加官进爵的安抚,但面对自身利益受损,他还是有点坐不住。

    ___—————————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第617章 瞿式耜

    对太子所问,施琅就自己所知,小心翼翼的回答,虽然施琅本人并不是郑氏集团的高层,但他的叔叔施福乃是郑芝龙的亲信,跟随郑芝龙多年,对郑芝龙的底细知之甚深,从叔叔口中,施琅知道郑芝龙不少的事情。

    当然了,并不是所有,郑芝龙一些“黑事”,施琅虽然听闻,但却也不敢告知,不然太子震怒,他岂不是为郑氏招来了祸事?

    郑芝龙少小落魄,性情逸荡,跅弛放纵,《台湾外记》说他不喜读书,好拳棒,这一点在施琅口中得到证实。因与父亲的小妾私通被逐出家门,在母亲的安排下投奔舅父黄程。后来因缘际会之下投靠了大海商日本平户华侨李旦,李旦很欣赏郑芝龙,认为干儿,赋予重任,随后郑芝龙开始了亦商亦盗的海上生涯,只十年不到,就发展成为华东与华南海域的唯一强权。

    而所有的一切,都和郑芝龙的玩命性格有很大关系。

    所以郑芝龙绝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

    在海上纵横期间,凡是不缴保护费的商船,都难逃被他劫掠的命运,郑芝龙也因此很快富可倾国。人有了钱了,成名了,就想要过一些安稳的日子,因此郑芝龙接受了朝廷了诏安,成了大明的水军将领,但他私下里的生意并没有停,他郑氏水师在港口里是朝廷的水师,出了朝廷,旗帜一换,立刻就是海盗。

    在明末那段风雨飘扬的日子,虽然北方大乱,流贼四起,但郑州龙的日子却过的极其滋润,甲申国变,南京投降之后,郑芝龙拥立隆武帝,更是一跃成为了掌握内外的权臣,但郑芝龙胸无大志,更没有国家民族的坚定立场,凡事都以个人利益为第一考量,他对隆武帝,始拥之,终弃之,导致隆武朝很快败亡,之后又不顾家人部将的劝告,投降清廷,最后却由被清廷斩于北京,政治眼光和品格,实在不怎样。

    严格来说,郑芝龙没有什么高瞻远瞩,只是一个大胆的商人(海盗),为了利益可以铤而走险,不管他在你面前表示的如何温顺,都不妨碍他为了自身利益,背后插你一刀--这些当然不是施琅所说,而是就施琅所说,朱慈烺联系史料,所揣摩出来的。

    但郑芝龙并不是一无是处,他最大的功绩当然就是培养了一个好接班人,郑成功从小接受正统的中华教育,虽在日本长大,但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明人,由此可知,郑芝龙对华夷之辨还是很清楚的,不然也不会对儿子要求这么严苛,但为了自身利益,为了保住郑家的荣华,他还是投降了异族的清廷。

    “总镇对文人一向都很尊敬……”施琅道。

    施琅说的很随意,但朱慈烺却是心中一动,立刻问:“你们总镇最尊敬的大儒是谁?”

    “这个……”施琅却是答不出来,

    朱慈烺却已经是想到了一个人。

    钱谦益。

    历史上,崇祯十七年,郑成功进入南京国子监,并拜东林领袖钱谦益为师,不管钱谦益在南京投降中多么的不堪,但就传授弟子来说,他还是称职的,钱谦益还特意给郑成功取了个名字叫大木,意思是是大木诚天,我们现在天都要塌了,你要做一个擎天柱。

    郑成功拜钱谦益为师,并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早有准备,这中间,他父亲郑芝龙的名气和携带的重金,是钱谦益愿意收他为弟子的两个重要原因。

    由此可知,郑芝龙对钱谦益的名字应该是久仰的,而钱谦益这个人骨头虽然不够硬,但嘴皮子却相当厉害,以他的地位和身份,如果能到泉州走一趟,配上朝廷“查案”的御史,双管齐下,一软一硬,说不得能让郑芝龙老实起来,不再骚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

    “叫瞿式耜来。”施琅退下后,朱慈烺对唐亮道。

    瞿式耜,一代名臣,字起田,号伯略,别号稼轩。常熟人,万历四十四年(1616)榜进士。初授吉安永丰知县,任职期间实施利民政策,政绩卓然,1628年(崇祯元年),任户科给事中,七个月里,连上二十多封奏疏,奈何当时党争纷错,政局复杂,瞿式耜陷入党争旋涡,受其师钱谦益牵连,不得不挂冠回家。

    历史上,直到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后,弘光朝立,已经五十四随的瞿式耜才被重新启用为应天府尹,旋即又为广西巡抚。岁月蹉跎,冯唐易老,但瞿式耜的心却没有老,到任梧州后立刻发展生产,稳定人心,同时招兵买马,广修坞堡以备不测。在很短的时间内广西的局面就稳定下来,日后广西一度成为南明永历朝抗清的后方基地,瞿式耜的经营可谓功不可没。

    其后,瞿式耜一直留守桂林,初次击退清兵的进攻,奈何,南明几个皇帝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将兵更是各自为战,内讧不断,瞿式耜

    难以支撑。

    1650年(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正月,南雄被清兵攻破。永历帝逃向梧州,城中兵马都到逃尽,但瞿式耜却不走,决意死在桂林,他整理衣冠,身着大明官服,端坐在衙门里。

    总督张同敞从灵川回桂林,听说桂林已成为一座空城,只有大学士瞿式耜没走。他立刻赶到留守衙门,和瞿式耜同坐,两人一起饮酒,谈笑自若。一直等到东方渐渐发白,清兵冲进衙门,要捆绑他们。瞿式耜笑着说:“我们不怕死,坐等一夜了,没必要绑”。和张同敞昂首阔步走出衙门。

    张同敞,名相张居正之曾孙。

    汉奸孔有德亲自劝降,张同敞反而揭孔有德的汉奸老底,痛斥其数典忘祖。孔恼羞成怒,打张同敞耳光,手下的卫士,有的揿张同敞颈椎骨,要他低头;有的用刀背敲张同敞膝骨,要他下跪。张同敞坚不屈服,臂骨被打折,一只眼睛被打瞎,鲜血直流。

    即便是在关押中,瞿式耜和张同敞也毫不屈服,瞿式耜甚至秘密给旧部焦琏写信,要其袭击桂林。

    一个月后,瞿式耜和张同敞被清兵提出囚室。瞿式耜写下绝命诗,张同敞说:“今天出去,死得痛快!死得其所”。两人联翩而出,在仙鹤岩慷既就义。直到永历六年(1652年)七月,李定国大军重新收复桂林,为瞿式耜立祠纪念,并召见瞿的孙子瞿昌文,让昌文为祖父归葬故乡虞山拂水岩牛窝潭。一世忠魂,才终于返归故里。

    就南明诸臣来说,瞿式耜的战略眼光虽然不如堵胤锡,对郝永忠、忠贞营等大顺军余部缺乏包容,但就对地方治理能力和节操来说,却也是前三名的。

    历史上,直到崇祯十七年,瞿式耜才重获启用,这一世因为朱慈烺的穿越,他命运发生了微妙了改变,去年击退建虏入塞,朱慈烺在稳定了抚军京营的权利后,便想办法将几个记忆中,有能力有节操,但此时还赋闲在家的名臣调入京师,其中就有瞿式耜。

    瞿式耜现在是詹事府右春坊的左谕德。

    也就是太子的老师之一。

    瞿式耜能顺利被启用,除了朱慈烺的暗中活动,也和蒋德璟入阁有很大关系,蒋德璟是东林人,瞿式耜也是东林,虽然首辅周延儒不喜欢东林,但他能成为首辅,是东林多方活动的结果,投桃报李,对蒋德璟提出的一些东林人的起用,周延儒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反对。

    瞿式耜去年十二月被起用,今年一月末到京,到今日,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两月里,朱慈烺听了他六堂课,对他脾性有了一些初步了解,所谓史书不虚,瞿式耜这个人还真就和史书中记载的差不多,又刚又硬,而同时的,瞿式耜也并非是一个不懂得通变的人,不然也无法在缺兵少将的情况下,坚守桂林。

    朱慈烺将这些赋闲的名臣调入京中,就是想要就近观察,看他们是真的有才能呢,还只是盛名在外,就像刘宗周那样,只知道“孔孟之道”,但却不能学以致用的迂腐之臣?

    如果是前者,自然要大用,如果是后者,那就只能养一阵,然后让他们回家养老了。

    瞿式耜给朱慈烺的印象不错,而现在,他要交给瞿式耜一个重要任务。

    瞿式耜是钱谦益的弟子,虽然两人只相差八岁,在明末的表现也截然不同,一个是大节有亏的文坛盟主,一位是节义薄天的孤忠大臣,抉择迥异,但两人却真的是师生关系,而且是那种情意深厚的师生,不然瞿式耜当年也不会受到钱谦益的牵连。

    说服郑芝龙,需要用到钱谦益,但朱慈烺不方便直接给钱谦益写信,如果是瞿式耜,那就方便多了。

    “殿下……”

    瞿式耜很快就来到,向朱慈烺深鞠。

    朱慈烺屏退众人,将郑芝龙之事告知,并说朝廷不宜大动干戈,能说服郑芝龙者,怕是只有令师钱谦益。

    如果是过去,瞿式耜怕是不会轻易接受太子的命令,因为瞿式耜也是清流,脑子里也是太子重在守德,应以学习治国理政之策为第一要务,而非像武将一样,亲自统领兵马到前线作战的理念,但经过开封和抵御入塞之战,太子连续两场的胜利,改变了很多清流的想法--他们最初的反对,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担心太子年幼,担不起这个重担,一旦出了意外,就国本动摇了,但太子的表现令他们瞠目结舌,也令他们明白,太子不是他们担心的懵懂少年。

    也因此,反对太子领兵的想法,现在在朝堂上几乎已经是销声匿迹。

    而在同意太子领兵的同时,对太子参政,朝臣们渐渐也有了一些默许,不说最初的四策,只说最近太子向户部要了河东和长芦盐场,并调左懋第为长芦盐场沧州分司的主事(虽然是圣旨,但谁都知道是太子的意思),在朝中就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左懋第顺利调任,礼部尚书林欲辑虽然有一些不同意见,但最后却也被内阁压了下来。

    也因此,瞿式耜今日接受太子之命,也就是顺理成章。

    “此事机密,先生一定要小心。”朱慈烺叮嘱。

    “臣明白。”

    “代我向牧斋先生问好。”朱慈烺淡淡笑。

    瞿式耜眼角露出激动,再向太子深深一鞠。

    他的激动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他的老师钱谦益。

    钱谦益,号牧斋。

    钱谦益虽然是文坛领袖,但却仕途不顺,崇祯元年为礼部尚书,原本以为可以再进一步,成为大学士,入阁拜相,不想却被温体仁拉了下来,其后十几年,钱谦益一直都想要复出,奈何不得其门,心灰意冷之下,钱谦益干脆在崇祯十四年,娶了江南名妓柳如是,一时轰动天下,也因为此事太轰动,钱谦益再想要被启用就难了,虽然大明不禁止官员纳妾,对文人流连烟花柳巷,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但钱谦益的事情太轰动,不说东林党的对立,就是东林人自己也不敢轻易提出起用钱谦益。

    但现在,瞿式耜却从太子的笑意里,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太子对恩师印象不错,这件事做好了,说不得日后就有起用的机会了……

    回到詹事府,瞿式耜屏退书童,摊开笔墨,挥笔疾书。

    他是詹事府右春坊的左谕德,属于京官,没事是不可以轻易出京,因此他只能向钱谦益写信,写完,密封,交给自己最亲信的两个家人,令他们即刻动身,前往南京。

    ……

    瞿式耜的信,钱谦益的人,都是软手段,如果不能说服郑芝龙,朱慈烺就只能使用稍微硬一点的手段,比如派御史到福建稽查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被袭击事件,给与郑芝龙正面的警告,但顾忌郑氏水军,更顾忌郑成功,不到万不得已,朱慈烺绝不想动用硬手段。

    脚步声响,朱慈烺正在沉思如何更圆满的处置郑芝龙之事时,一个青袍中年太监走了进来,双手捧着一封密件,这太监叫于海,本是太子府管尚善房的,朱慈烺见其工作认真,在宫中也没有背景,他早年认的干爹已经死了,现在属于是“无根无祖”,出了太子府,他再没有其他依靠,于是就拔他为近身太监,专管一些密件的传递,现在于海手中的密件,就是军情司传来的。

    看完密件,朱慈烺眉头皱了起来---长芦盐场,左懋第那边,遇上麻烦了。

第618章 龙武水师

    三日后,东印度公司租借给大明的第一艘三桅大船抵达天津卫大沽港,随同抵达的还有四艘小舰和四百名东印度公司的水手,照大明和东印度公司的约定,这些人将为大明所雇佣,暂时成为大明水师的一员,大明给予他们在东印度高一倍的薪资待遇,尤其是几个大副和舵手,大明更是给予重金,就像当年登莱巡抚孙元化在登州高薪聘请葡萄牙教官操练大明炮兵一样,大明这一次同样是高薪聘请,希望大明水兵能尽快学会操作三桅大船之术。

    兵部侍郎张凤翔,新任天津巡抚原毓宗迎接。

    原毓宗原本是天津兵备道,冯元飏调走之后,他加右佥都御史,成为天津巡抚。

    而在两人身后站着天津总兵曹友义,副将娄光先、水师副将金斌、指挥杨维翰。

    当那挂满白帆的三桅大木船在视线里出现时,众人都微微惊叹。

    三桅大船和大明水军通常所使用的福船大为不同,不但更大,而且造型也有相当明显的区别,它拥有双层甲板,船首和船尾高高昂起。除了纵帆以外,还有斜三角帆,不管顺风还是逆风,都可以航行,船体长达二十余丈,以大明的计算方法,最少在两千料以上,超过一般大明战船的四百料。

    消息传到京师,朱慈烺立刻赶往宫中,向父皇请命,说红毛人的三桅战舰每年耗费朝廷三十万两银子,虽然朝臣和天津巡抚在奏疏里有描写,但他还是想要去现场观摩一下。

    天津距京师只有二百余里,快马加鞭当天就可打个来回,相信父皇会答应的。

    崇祯帝正在批阅奏章,没有多想,点头:“去吧。记着,快去快回,一切从简,不可浪费民力。”

    他对朝臣的奏疏,老实说,也并非是百分百相信,儿子亲自去看,正可去除他的疑心。

    “儿臣知晓。”

    朱慈烺起身离开。

    望着太子的身影,王承恩眼角和嘴角都是含笑,太子的英武令他感佩,振作的国事令皇爷少了一些忧虑,也让他这个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多了一些欣慰,不过皇爷心里揣着九州四方,却好似没有看出太子殿下的心思啊。

    这么想着,王承恩不由自主就把目光投向崇祯帝刚刚批阅完的一份奏疏--左懋第在长芦盐场大规模改革,惹得官员,盐商和盐户都大为不满,天津官员上疏弹劾,崇祯帝没有直接表示自己的意见,而是交给了内阁处置。

    身为内廷司礼监的首席秉笔太监,王承恩清楚的知道,这样的事情一旦交到内阁,没有十天半个月,没有一番折冲,是不会有结果的,而以太子的急脾气,怕是等不得,这一次太子到天津,恐怕不只是为了观摩红毛人的战舰……

    天津地区的形成始于隋朝大运河的开通。唐中叶以后,天津成为南方粮、绸北运的水陆码头。宋金时称“直沽寨”,元朝改称“海津镇”,是军事重镇和漕粮转运中心。

    靖难之役后,明成祖朱棣继位,迁都于北京,而紧邻北京的天津变的格外重要起来,因为朱棣曾经在这里渡河,偷袭沧州,并取得胜利,遂改名为天津,取“天子渡河之地”的意思,“天”是天子的意思,而“津”是指渡口。同年设置了军事部门,筑城设卫,其后便称为“天津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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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第619章 天津风云

    明末时,天津卫还不是后世的大都市,还只是一个周长九里有余的小城,能有巡抚坐镇,只不过是因为地理位置关健,是京畿的海上门户,辽东战事兴起之后,又担起了军粮转运的重任,所以被朝廷所重视,重新设置了巡抚。

    天津地方不大,但因为位于大运河、海河等三河岔口,扼守渤海湾,交通运输便利,是北方的货物交流的集散地,商业繁华,卫城附近聚集了大量的商民,沿着海河边上都是一排排的商铺,堆积着南方转运来的各种货物。

    如果是往日,黄昏时分商户准备收摊,为了最后一笔买卖讨价还价,又或者彼此相约喝一盅,车马拉货,男女老少急急回家,呼儿唤娘,是城厢一天最热闹的时间段,但今日黄昏却是静悄悄,执着长枪的士兵下午就喝令商户们关门,并将从城门口到城厢间的街道严密封锁了起来,非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所有人都意识到,有大人物要来了。

    而下午过后,到天津公干的兵部侍郎张凤翔,新任天津巡抚原毓宗就已经带着天津文武在城门口等待了。

    当马蹄声响起,一大队全身甲胄的精锐骑兵在视线里出现时,众人急忙整理衣冠,躬身觐见,武襄左卫向两边一分,一个披着红色大氅的少年缓马而出,微笑着,向迎接的天津文武点头致意,众人都是惶恐,躬身更低--每个人心中都是同一种想法,太子殿下,果然还是一个少年,只是不明白,小小少年,如何取得开封和击退建虏的胜利?

    接着,天津总兵曹友义亲自带兵在前开路,引着太子殿下进入天津卫。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眼中所见的天津卫,颜色有点灰白,青瓦灰墙,炊烟缭绕之中,一栋栋的民居却甚是高大---天津卫城不大,城内又多有积水潭,可供修建民居的地方不多。因此在城内居住的多为当地官员和三卫的世袭军官,居所都比较“高级”,而普通百姓和南北客商多在卫城外面的城厢居住。

    朱慈烺走马入城,直接到天津巡抚衙门,今夜他就要在这里过夜里,天津巡抚原毓宗将前后两进院落都收拾了出来,供太子以及太子随行人员使用,并准备了精美的食品和器物,但太子殿下对这些东西显然并不是太在意,进到衙门里,简单洗漱,换了一身衣服,就立刻回到正堂召集众人,询问东印度公司船舰到岸,以及各项事务的准备情况。

    张凤翔和原毓宗一一汇报。

    一艘三桅大船和四艘小船(西式快速巡防船),两天前到达天津大沽口(塘沽),随行的四百个水手都被安置在海防兵营,朝廷新任的水师副将陈兆兰和京营新调的三百水兵,在把总施琅的带领下,也已经到了大沽口,而原先大沽口的海防兵和水师兵,一共有两千人,此时已经由陈兆兰全部接管……

    朱慈烺仔细的听,在思索水军建设之策的同时,心中却也不由的想起了另一件事。

    崇祯十七年,甲申之变后,已经致仕,但还没有离开天津的原天津巡抚冯元飏听闻京师大变,急忙“集将士誓师,以图战守”,但无一至者,原来天津众将除了总兵曹友义之外,其他将领都已经被兵备道、也就是现在的巡抚原毓宗策反,决意投降李自成了。

    午夜,原毓宗鼓动海防兵劫饷,全城大乱,原毓宗顺势带人占领城门,控制住了天津。总兵曹友义不从,率牙兵五百夺城而出,毓宗率兵追击,曹友义单骑逃走。

    冯元飏本就已经不是天津巡抚,原毓宗夺权,他立刻就成了光杆司令,有心无力,徒叹奈何,原毓宗逼他一起投降,他坚决不从,后寻机从海路逃回江南。

    原毓宗,奸贼也。

    此后见李自成败于山海关,原毓宗又闭城不纳李自成的人,最后投降了清廷。从五品坐起,此后官运亨通,逐步进入清廷中枢,历任正四品顺天府丞、正三品宗人府丞、正二品兵部右侍郎、左侍郎,直到康熙年才死去。

    这个人,首尾两端,毫不坚定,对朝廷毫无忠心,这样的人,即便是有才,也不能重用。此时听着原毓宗汇报,那貌似忠厚的面容下,却藏着一颗奸巧的心,朱慈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心头只泛着一阵阵的厌恶。

    原毓宗却不知道太子的想法,他刚刚被拔擢为天津巡抚,急于表现,面对太子,他绞尽脑汁的想要把自己的能力展现出来,这一次他接冯元飏的位置,成为天津巡抚,他萧规曹随,按照冯元飏临行前的叮嘱,将天津事务和接纳东印度公司船舰之事,安排的非常妥当,原本他以为,一定能获得太子的赞赏,不想太子听完,却只是淡淡点头,什么也没有说。

    原毓宗暗暗惊疑,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夜晚,朱慈烺正在灯下书写一些还残留在脑子里的海关近现代海军的一些资料,脚步轻响,一个人轻步走了进来,到了朱慈烺身边,低声道:“殿下,已经妥了。”

    烛光照着他的脸,三缕长髯,面容俊朗,正是原京营军情司照磨,现在是一介平民的萧汉俊。

    烛光下,他表情平静,眼神淡然,并没有因为照磨的官职被剥夺有任何的怨言和不满,相反,感觉他的表情和动作更加的谨慎。

    朱慈烺点点头。

    第二日清晨,太子马队离开天津,准备往大沽口而去,但就在经过天津卫街区的时候,两个人忽然从旁边的巷道里直冲出来,冲到了太子的马队面前,跪拜高喊:“殿下,冤枉啊~~~”

    有人喊冤,整个队伍的行进立刻停止,虽然历来被喊冤的都是钦差或者是总督一类,皇太子出行很少会被喊冤,但大明皇太子自从抚军京营就有命令,不管任何时候,也不管任何地点,只要有民众喊冤,就要立刻停下,因此前方的武襄左卫止步,照太子殿下的命令,派人上前询问。

    队伍后方,兵部侍郎张凤翔,天津巡抚原毓宗在听到太子殿下在临出城前被人喊冤拦轿,两人都是脸色大变,别人不知道,但进士出身,到现在已经是朝廷三品大员以上的他们最是清楚,从正德皇帝以来,大明皇帝很少出行,很少离开皇宫,普通百姓想要当面向皇帝诉说冤情,已经是不可能的,不只是皇帝,太子也难以出宫,因此所谓的冤情能报到都察院,最多是内阁,已经是很不容易,根本不可能直达天庭,但本届皇太子却是不同,不但在京师招摇过市,而且还抚军京营,获取了解围开封和击退建虏入塞的连续大胜,日常又常在京师街区经过,又不限制民众喊冤,因此向皇太子喊冤,已经隐隐形成了一股风潮,只是没想到,在出了京营,天津兵马严厉戒备之下,居然还有人能突破封锁,冲到太子殿下的马前。

    而等到知道喊冤者的身份时,两人就慌了,喊冤者居然是天津海防司的两个百总!

    而他们状告的,却是上司贪墨军饷,欺凌军户。

    张凤翔虽然色变,但还能镇定,毕竟他是中央官员,天津之事与他关系不大,但原毓宗却是无法掩饰,脸色大变,额头冷汗滚滚而下---在这之前,他是天津兵备道,天津的兵务都归他管辖,从士兵操练到军饷的分发,都在他的监督之下,现在两个百总拦街喊冤,诉说军饷不公,他肯定是跑不了的。

    太子立刻召见喊冤的两个百总。

    两个百总痛哭流涕,在太子马前诉说自己和手下军士的悲惨遭遇。

    天津卫所的军士待遇远较其他地方为低,其他地方的募兵均在每月军饷一两白银以上(精武营二两以上),而天津军士一年发本色七个月,每月一石米,折色五个月,每月军饷4钱银子,即便如此,也不能按期发放,若不是天津作为海陆交通要点,又是京杭大运河入京的咽喉之地,南北客商云集,三卫的军士能额外捞点外快,天津卫的士兵早就饿死了,今年以来,朝廷补发了一部分的欠饷,但真正落到军士手中的,连二分之一都没有,大部分的军饷卫所指挥使和上面的官员贪墨扣押了。

    而两个百总,告的就是这个。

    听完两个百总的诉状,皇太子“勃然大怒”,招来原兵备道,现在的天津巡抚原毓宗,连同天津卫指挥使杨维翰,总兵曹友义、副将娄光先等人询问、对质。

    面对太子诘问,除了曹友义沉默不语之外,从原毓宗,杨维翰到娄光先都是矢口狡辩,拒不承认,反说两个百总在诬告。

    正常情况,这种案件肯定是要交给刑部和都察院,具体结果需要一两个月后,由刑部和都察院审理,甚至是吏部权衡之后作出-而这中间,就会有动手脚,上下活动的机会。

    但朱慈烺却不等,他直接就在大街上展开刑审,将各部旗总以上的军官全部招来,甚至士兵来他也不拒绝,就两个百总告诉的真假,在天津街头展开一场全民大审判,兵部侍郎张凤翔认为不妥,想要劝诫,但被太子冷冷喝止。

    于是在天津最繁忙的街道上,大明朝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的大街审判开始了。

    民众围的水泄不通。

    最开始,底层军户和军官们还有所顾忌,毕竟他们的上司就在面前,谁也不能知道太子殿下究竟会不会也严查?如果只是走过场,太子走了,倒霉的就是他们,因此你看我,我看你,最初没有人敢站出来。

    唐亮宣布太子命令,今日之事,关乎天津军务,非是彻查清楚不可,不查清楚,太子殿下绝不离开!

    有此一言,又见皇太子殿下确实是摆开了阵势,有彻查之意,加上太子殿下解围开封,击退建虏入塞,在民间百姓之中,已经有天神下凡的传说,天神岂会欺骗百姓?因此众人再无顾忌。

    很快,当朝皇太子的面前,天津卫的底层军官连同普通士兵,心中的怨气都被鼓动了起来,一个个地站起来揭发述说,军官们还好,几个下层的军户甚至当街大哭了起来。

    原毓宗、杨维翰想要用目光制止,但根本制止不住,所有人都争前恐后,将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向太子殿下倾述--从克扣军饷,到军田被占,给各级军官当奴役,各种丑陋令人触目惊心。

    朱慈烺脸色越来越凝重。

    虽然早有预料,但基层卫所的颓败,少数将官的奢靡和不知道体恤士兵的景象,还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张凤翔大汗淋淋,他倒不是担心百姓抖出天津的不堪,而是怕百姓们口无忌惮,牵托到内阁和皇帝,那么,他这个在场的兵部侍郎不能阻止,那就罪大恶极了,至于太子,就更是跑不了了,以当今陛下的脾气,一定会勃然大怒,而最后的罪责都会落到他的头上,所以他汗流浃背,如临深渊。不过还好,军户们虽然说的激烈,对上级长官声声控诉,但却没有人提到内阁,更没有人敢提到当今的陛下--这些人也不傻,不说三纲五常,子不言父过,臣不言君失,只说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他们就不会往上牵拖,一切都是臣子奸佞,和主上无关。

    “杨维翰,你有什么话说吗?”太子冷冷问。杨维翰是天津三卫指挥使,是卫所兵的直属上司,卫所兵出了问题,他自然难逃责任。

    杨维翰跪在地上,汗如雨下:“臣冤枉啊……”

    “冤枉?你是说,你没有克扣,没有占空额,领空饷,占军田?也没有欺压军户?”太子声音严厉。

    “……”杨维翰说不出,只是叩头。

    朱慈烺望向原毓宗,也就是今日的主角,冷冷问:“原抚台,你是前兵备道,现在的巡抚,天津的情况再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了,你给本宫说说,军户和百姓们所诉,可是实情?”

第620章 隔墙扔砖

    原毓宗脸色发白,他知道,众口铄金,面对汹汹之议,天津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肯定是瞒不住了。虽然说,军中贪墨舞弊的事情,全国各地都有,朝廷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知道和捅出来却是两码事,这种黑暗面,是见不得阳光的,太子杀气腾腾,如果自己不赶快自清,怕是要被这几个“军头”拖下水,于是急忙跪倒:“臣失职,臣有罪……”

    说罢,叩首在地。

    朱慈烺心中却是冷笑,一句有罪就想把自己摘干净,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曹友义,娄光先,杨维翰,你们可认?”朱慈烺看向三个武将。

    三人心中都是不服,明末之时,将官们吃空饷,占空额是公开的秘密,朝廷心知肚明,如果用这个拿他们,他们实在是不甘心,因为他们只不过是做了全天下武官都在做的事情而已。但面对太子所问,他们却不敢狡辩,曹友义首先跪倒,砰的一声叩首,额头触地,铁甲鳞鳞响:“臣亦有罪!”

    朱慈烺仔细望着他,见他脸色涨红,表情颇有惭愧,知道其心中尚有热血和廉耻,最重要的是有忠义,天津之变时,他身为总兵,没有能阻止原毓宗的夺城,谋略上差了一点,但大明朝历来都是以文制武,京师又已经被李自成攻破,风雨飘摇,人心惶惶,原毓宗蛊惑人心的情况下,他难以挽回局面倒也是正常,最后单骑逃出天津,更能说明他绝不从贼的意念。

    曹友义最后的结局,史书上没有记载,而正因为没有记载,所以才更能说明,曹友义没有降贼,也没有降清。

    因此,朱慈烺不苛责,今日的查弊,更不是针对曹友义,于是微微点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曹总镇起来说话吧。”

    曹友义微微愕然,他没有想到,太子殿下会令自己起身---巡抚大人还跪着呢,楞了一下,急忙谢恩:“谢殿下。”站起来,扶剑,脸色涨红的站在旁边,眼神里既有惭愧,更有不安,虽然看起来太子并没有治他罪的意思,但他良心却不能自安。

    原毓宗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心思极为灵动,见太子准曹友义,却不准自己起身,联想到太子昨晚的冷淡,他立刻就感觉到了某种巨大的不祥……

    见曹友义认罪就起身了,副将娄光先和指挥使杨维翰急忙也跪倒,学着认罪:“臣有罪,请殿下责罚……”

    但让他们失望和不安的是,太子却没有令他们起身,而是继续冷冷地看着他们,崇祯十七年的天津之变中,这两人是原毓宗的左右手,若没有他们,原毓宗根本控制不了天津。尤其是杨维翰,不同于娄光先的行伍出身,杨维翰是世袭的指挥使,世受国恩,但在国家危急关头,不死报国,反而依附贼寇,驱逐忠良,看着他肥头大耳,养尊处优的样子,朱慈烺心中的厌恶越来越多。

    不过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微微点头:“认罪很好,那么就说一下吧,这些年,你们白用了多少差,占了多少空额,又贪墨了多少军饷?”

    “这……”

    娄光先和杨维翰都是答不出,

    一来他们一时根本算不出,二来数目说多了是自我加罪,说少了,太子不信,也是自我加罪,因此只能不回答,一个劲的磕头请罪。

    “既然你们不愿意,那么本宫就只有派人去找答案了……”朱慈烺面色冷冷道:“中军!”

    “在。”佟定方出列。

    “带一队武襄左卫,去他们两家走一遭,看他们家中到底有多少脏银?”

    “遵令!”

    佟定方带一百武襄左卫离开。

    一直在旁边默默流汗的兵部侍郎张凤翔听到此,脸色更加发白,娄光先和杨维翰的罪行虽然比较明确了,但还没有经过刑部和大理寺,也没有圣旨,按理,是不能当场处置的,如果是一般的督抚,只靠这一条,就会被言官们喷死,但太子不是督抚,虽然这一次出京没有加“代天巡狩”,但太子是国本,是未来的皇帝,他本身就是天啊。

    又想到太子去年在抚军京营之初,一个校场操练,就抄了原右掖营主将徐良的家,同样也是没有圣旨和刑部大理寺的同意,甚至有阻拦的御史被打了一个鼻青脸肿。

    当日能抄了徐良,今日抄天津卫的两个小官,就更是不在话下了。

    想到此,张凤翔在心中暗暗叹口气,打消了劝谏太子的意图。

    娄光先和杨维翰都点吓傻了,他们原本以为,不过就是丢官罢职,这个时期,发现武官空饷空额,大部分都是如此处置,但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居然派兵去抄他们的家!

    这怎么可以?

    两人家中私财都有不少,尤其是杨维翰,世袭的指挥,坐上天津卫的指挥后,仗着天津卫的优越位置,不知道敛财多少,如果被太子搜出,岂不是有理也变没理了?

    于是两人满脸惊恐,齐声喊:“殿下~~”娄光先更是迅速的看了一眼巡抚原毓宗,他们两人和原毓宗的关系素来亲近,原毓宗又是巡抚,这个时候应该跳出来为他们说话啊。

    但原毓宗自身都难保了,哪还能顾得上他们?

    跪在娄光先和杨维翰身后的那些军官们也都是脸色发白--太子手段,果然严厉。而军户和围观的百姓们却是爆发出了冲天的叫好,“殿下圣明”“贪官该杀”的声音响成一片。

    民心可用,巨大的声威之下,娄光先和杨维翰都胆战心惊,杨维翰已经快要瘫在地上了,嘴里喊饶命,娄光先还好,上过战阵,有一点胆气,还能支持,他硬着脖子,连声喊冤枉。

    “冤枉?你有何冤?”朱慈烺不动声色。

    “臣……”娄光先一时却说不出,他是天津副将,正常的思维,一定会认为他是曹友义的副手,但其实不是,明代军制,总兵和副将各领一军,各对自己的部下责任,临阵出战之时,总兵才能指挥副将,就平常的治军来说,副将是有相当自主权的,因此,娄光先和曹友义并不是一回事。

    娄光先本是游击,成为副将的时间并不长,很多事情都是上任留下的,他不想担黑锅,但这件事又不能轻易说,说出来说不定罪过更大呢,娄光先急的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向太子殿下解释?只能求助的看向巡抚原毓宗。

    原毓宗额头冷汗涔涔而下,面对太子之威,他舌头都在打转,他是真不想为娄光先出头,但娄光先的一句冤枉让他意识到,如果他一句话也不为娄光先说,愤恨之下,娄光先说不得会捅出一些大篓子来,因此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向太子行礼,颤声道:“殿下,臣有下情禀告……”

    “讲。”朱慈烺瞟他一眼。

    “娄光先出身行伍,作战勇猛,对朝廷忠心耿耿,如今用人之际,还请殿下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原毓宗小心翼翼地说完,然后再一次的叩首在地。

    “忠心耿耿?”

    朱慈烺心中怒,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作奸犯科的哪一个不是自称对朝廷忠心耿耿,难道就都要放了吗?”

    原毓宗吓得一哆嗦,伏地再不敢说话了。

    娄光先脸色灰败,他知道,今天怕是无法幸免了。

    ……

    等待抄家需要一定的时间,于是太子朱慈烺上了旁边的茶楼,坐在楼中慢慢等,而原毓宗,娄光先和杨维翰三人也被分别带到旁边的商铺中,由武襄左卫看管。

    到了此时,三人心中再无任何侥幸--他们三人或多或少都听过太子在京师和张家口抄家的事迹,每一个被太子抄家的将领官员和商人,最终的结局都是大牢坐穿,娄光先和杨维翰现在已经被抄家了,结局已然注定,原毓宗虽然没有被抄家,但他从崇祯十二年就担任天津兵备道,到现在已经四年了,天津的每一个将官,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娄光先能成为副将,更是他大力推荐的结果,他最担心的就是娄光先胡乱攀咬,将他们两人私下里的交往说出来,那一来,等待他的就不只是罢官免职,怕也是要被投入大牢了……

    所以刚才被带离时,他拼命给娄光先使眼色,娄光先冲他点点头,好像是在说:放心抚台大人,卑职是不会把你说出来的。

    原毓宗这才稍微放心,不过却不能安心,人都是善变的,何况娄光先本就不是一个刚硬的角色。

    ……

    街道两边,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议论纷纷,曹友义指挥手下军士,维持现场的秩序。

    有人会想,娄光先和杨维翰都是带兵的人,军中有亲信,狗急跳墙之下,会不会哗变?这种可能根本没有,将官贪墨,最重不过死罪,但如果哗变,而且是面对储君的哗变,那无疑是谋反,等待他们的必然诛灭九族。

    任何的哗变,都需要一定时间的酝酿和谋划,现在三人已经被看管,何谈谋划?

    最重要,三人罪行已明,官职眼看就是不保,即便是他们的亲信,这个时候也不会跟随他们的,所谓的树倒猢狲散,就是这个道理。

    “说吧,你贪墨了多少银子,又向哪个上官行贿?为什么短短时间,就能从一个游击,变成副将?”

    娄光先被押在一个小房间里,一进门,就有锦衣卫当头喝问。

    娄光先张口结舌,满头大汗……

    巳时(10点),佟定方回来了,天津卫指挥使杨维翰的府中抄出金银财宝田契古玩,初步统计了一下,折合银两,在五万两以上,天津是北方商贸中心,交通便利,杨维翰家三代为指挥使,有这点家产,一点都不意外。副将娄光先穷一点,五千两不到,原来为了坐上副将,娄光先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现在还没有赚回来呢。

    当佟定方报告时,站在旁边的天津总兵曹友义一阵阵的冒冷汗--若非太子殿下手下留情,今日被抄家的,怕不只是娄光先和杨维翰,他怕也会是其中一个呀……正庆幸的时候,太子柔和但又非常清晰的声音飘了过来:“曹总镇,津兵的饷银发到几月份了?”

    曹友义急忙出列抱拳,躬身回道:“去年十二月朝廷补发了前年和前半年的欠饷,现今还差后半年,六个月的饷银。”

    朱慈烺点点头:“那这批脏银就当成是津兵的军饷罢,剩下的再解入国库。”

    “谢殿下~~”曹友义大喜。

    朱慈烺深深望着他:“曹总镇,本宫有一两句话要和你说。”

    “臣谨听令。”曹友义急忙跪倒。

    “起来说话。”朱慈烺微微点头,等曹友义起身后,目视他的眼,诚诚说道:“若说占空额,吃空饷,你并非没有……但本宫却不想责难你,一来你脸有愧色,知道惭愧和羞耻,所谓知耻而后勇,本宫相信,经此一次,你一定会改进。你麾下的家丁都可如实向朝廷申报,兵部张侍郎在这里,他自会帮你解决。”

    将官们私募家丁,充实军力,在明中后期一直都存在,万历援朝战中,大明最精锐的部队就是大将李如松的三千家丁,碧蹄馆之战中,若非三千家丁死战不退,前赴后继,李若松怕是很难从十万倭寇的重围之中脱险。

    援朝战役后,明廷开始正视家丁问题,默许将官们可以有一定数目的家丁,到明末时,将官豢养家丁已经是普通现象,但不同的是,边镇将官招募的家丁都是精兵,但内陆地区的家丁素质却是参差不齐,有的只是自家将官的亲戚,享受比一般士兵更多的待遇,但战力却没有多大差别,更有将官只是象征性的养几个家丁,却将贪墨来的大部分军饷都揣到了自己怀里,将之变成了房产和妻妾。

    曹友义还好,作为天津总兵,他所做没有出格,这也是朱慈烺能容忍他的一个原因。

    张凤翔急忙拱手,曹友义脸色更红。

    “二来,你是一个忠义之臣,”朱慈烺说的很慢,每个字都清楚的传到曹友义的耳朵里:“天地之间,唯忠义两字最大。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本宫对你的期望,在天津练好兵,练强兵,但是有所成绩,本宫必上疏朝廷,为你请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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