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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1章 权力的游戏

    当祖泽润挑着白旗,作为使者,在城下出现之时,朱慈烺立刻就明白了黄太吉的用意。

    黄太吉不放心,要确定我的真伪啊。

    既这样,我就配合你吧。

    如此,就更有了刚才的那番对话,现在黄太吉退走,朱慈烺知道,黄太吉已经是相信了,那么接下来,通州城要面对的,就是建虏大军排山倒海、潮水一般的攻击了……

    堵胤锡站在太子身边,脸色同样严肃,但他担心的不是通州的城防,而是太子的安危。

    以太子为“饵”,诱使黄太吉来攻,是高招,也是险招,一个不慎,就有可能是巢倾卵覆,满盘皆输的结果啊。

    “建虏营中有不少火炮,我军得小心应对。”

    朱慈烺放下千里镜,转对堵胤锡,脸色凝重。除了黄太吉的黄盖伞,朱慈烺最注意的就是建虏军中的火炮数量,他发现建虏营中车马众多,一尊尊的火炮,正随着黄太吉的后军,进入建虏大营。

    和去年多铎入塞不同这一次黄太吉带了大量的火炮,虽然造成行军速度迟缓,但却也保证了面对坚城之时,不会再像去年玉田之战时,那样的束手无策、不得不退兵了。

    这应该也是黄太吉敢于围攻通州的底气之一。

    堵胤锡拱手回道:“是。臣已经预备了大量的厚木板和沙土袋,以备不测。”

    朱慈烺点头,又举起千里镜,继续观察建虏的兵马。

    “殿下,建虏已经在通惠河上架桥,截断了通惠河,副宪怕是难以运送物资到通州了。”堵胤锡道。

    “知道。”朱慈烺非常平静,依然举着千里镜:“我本就没有打算他能运回,令他回京筹集炸雷,不过是一个指使他的借口,不然他不会回京的。通州对外联系的通路,还是要放在南边。”

    南边就是天津,天津有水师船只,有突破建虏浮桥的可能。

    堵胤锡脸色沉沉地点头。

    朱慈烺感觉到了他低沉的情绪,放下千里镜,转头笑:“你担心守不住通州?”

    堵胤锡摇头:“不,臣只是觉得,黄太吉来势汹汹,此战怕是不好打啊。”

    朱慈烺肃然:“是啊,所以才需要上下用命,”忽然想到了杨文岳,鼻子忍不住就是一酸,右手在墙垛上轻轻一捶:“杨斗望为了掩护我,不惜战死军中,保定兵也在这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这笔账,必须让建虏在通州城下还回来!”

    “殿下,你觉得,建虏真的会全力攻城吗?”堵胤锡问。

    朱慈烺抬目望向城外的敌营,沉思的说道:“我这个诱饵足够大,足够肥,相信黄太吉一定会想要叼上一口的,但黄太吉狡诈,会不会把全部兵马都屯于通州,却是难说。如果他有其他图谋,今明两天,一定会分兵……”

    “如何分?”堵胤锡问。

    朱慈烺笑:“正要问先生呢。”

    堵胤锡也笑一下,随即肃容道:“臣观黄太吉用兵,除了惯于围点打援,更善于声东击西,虚实并用,很少用死兵,出招常常点在要害,善于奇袭冒险,运河之战,我们就已经领教到了。”

    朱慈烺道:“史可法尤世威去了河间府,潘永图兵少,张国维守居庸关,只要京师不出兵,黄太吉就打不了我们的援。所以我们唯一要小心的就是奇袭。”

    “不错。”堵胤锡点头。

    “先生以为,如果奇袭,黄太吉会选哪里?”朱慈烺问。

    堵胤锡缓缓吐出三字:“河间府。”

    朱慈烺笑了,心中佩服不已。

    参谋司和他想到的,堵胤锡居然也已经想到了。

    “河间府是我大明的要害,虽然建虏主力大军停在通州城下,但黄太吉一定不会放任我们在河间府的布防,说不定他会派兵奇袭。一旦河间府被突破,我大明就被动了。”堵胤锡道。

    朱慈烺望向城外:“先生放心,我已经飞鸽传书,令人通知河间府知府颜胤绍,告诉他,建虏很有可能会突袭,令他一定要做好准备!河间府我是亲自去过的,颜胤绍更是忠良,还有义商社兵相助,史可法和尤世威也距离河间府不远,纵使建虏奇袭,我相信他们也一定能坚守住!”

    ……

    建虏大营。

    巡视通州归来,黄太吉在众人簇拥之下,正要进营,忽然,马蹄声响,一大队镶白旗的精锐白甲兵簇拥着一位头顶红缨,身披三重重甲的王爷从西面驰来,沿途的八旗官兵纷纷让道,马上的王爷得意无比,腰挎宝刀,颐指气使。却是英武郡王,此次渡河胜利的最大功臣,阿济格来了。

    阿济格出现,多尔衮立刻勒马停下。

    多尔衮是离着黄太吉几十步就下马,然后步行觐见,一如臣子,阿济格却是一直奔到黄太吉十步之前,才勒住战马,当然了,他身后的近卫不敢跟随,离着几十步就驻马了。

    阿济格下了马,拎着马鞭,到黄太吉马前,作势欲跪:“臣弟见过……”

    不等他说完,更不等他跪下,黄太吉却已经大笑着阻止:“十二弟快快免礼,你辛苦了,今日之胜,皆是你之功啊!”

    两黄旗的大臣和将领的脸色却都有点冷,虽说是立了大功,但你阿济格好像也有点太傲了吧?

    阿济格却不觉,他“心安理得”的受了黄太吉的夸赞,直起来,扬着下巴,傲气无比的说道:“皇上谬赞了,明军不堪一击,根本不是我大清勇士的对手,只恨明国小太子跑的太快,溜进了通州城,不然臣弟一定将他缚于马下!”

    听到此,一些知晓昨夜血战内情的两白旗将领都微微低下头。

    昨夜虽然是一场可称经典的奇袭大胜,但跟随阿济格的两千精骑,却着实伤亡了不少,不说在保定总督杨文岳的中军帐前被拼掉的人马,只说在追击明国太子的过程中,就有许多的人中弹落马,明军虽然落败,但掩护明太子撤退的精武营却没有完全溃散,即便在奔逃中,也给了他们相当的杀伤。

    等到天亮,阿济格召集部下一点,发现跟随他绕行奇袭的两千精锐骑兵,只剩一千人了。

    就战损来说,其实是不低的,要知道,在辽东战场上,曾经有一百八旗兵背袭一万明军,明军崩溃逃散,八旗兵伤亡不过几十人的战例,今日大战是夜间,又有渡河大军的配合,近乎是掩杀的过程中,阿济格的两千人,却只有一千人冲杀到了最后,此间明军的战力,已经胜过很多被赶到辽东战场的边军了。

    也因此,建虏才追击乏力,无法在明太子进入通州之前,就将其拦截。

    虽然这并不能掩盖此战的辉煌,但阿济格的牛,却吹的有点大,

    这一点,黄太吉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却不点破,反而大声称赞阿济格的英勇,随后就在营门前发下圣旨,立封阿济格为英亲王。和代善,济尔哈朗,多尔衮一样,都是一年一万两白银,五千石米俸禄的一等和硕亲王。

    阿济格跪拜接受,这本就是黄太吉允他的,也是他自认应得的。

    满汉蒙古八旗的骑兵都是欢呼,为阿济格祝贺。

    尤其两白旗,欢呼之声,最为热烈。

    阿济格得意洋洋,走马扬手,接受众人的祝贺。

    多尔衮立马在多尔衮之边,满脸是笑,好像是在为哥哥高兴,但内心里却是生出警惕,他隐隐觉得,黄太吉拔高阿济格,怕是有离间他兄弟的意思。一直以来,阿济格虽然是老大,但爵位却比不上多尔衮和多铎,加上多尔衮沉稳多智,他渐渐地也就接受了以弟弟多尔衮为首的现实,可现在,当他立下奇功,也成为一等亲王之后,以他鲁莽冲动的性子,他还会甘于多尔衮之下,事事看多尔衮的眼色行事吗?

    从一开始,多尔衮就知道,黄太吉命令阿济格奇袭,其实是不怀好意,阿济格如果失败了,那么折损的是他两白旗和蒙古旗的人马,他多尔衮三兄弟,更是立刻就少了一人,日后如果争位,就只有他和多铎两人相互支持,而没有阿济格这个出头大哥了。

    就黄太吉来说,阿济格成功了最好,如果失败了,也等去了削去了多尔衮的一条臂膀,为豪格扫清了继位的障碍,他两黄旗永远是最后的赢家。

    黄太吉这种不能与人言说的阴暗心思,多尔衮看的透彻,不过却也没法阻止,因为黄太吉下的是密令,事先没有告知他,阿济格得了命令,也没有通知他,立刻就执行了,等他知道阿济格秘密绕行,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心中有苦也说不出,只能期盼阿济格成功。

    现在阿济格成功了,战事也胜利了,但多尔衮心中的不安,却随着阿济格的得意和众军的欢呼,渐渐升高。

    ……

    傍晚,肃亲王豪格,豫贝勒多铎几乎同时赶到了通州西大营。一队镶白旗,一队正蓝旗,两人在营门口,正遇一个正着。论爵位,豪格是亲王,比多铎高两截,年纪也比多铎长四岁;但论辈分,豪格是侄子,多铎是叔叔,加上多铎虽然因为兵败被降为了贝勒,但从上到下,但没有人敢把他当贝勒看,依然还是把他当王爷,谁让多铎是老奴努尔哈赤最喜欢的幺子,又是镶白旗的旗主呢。

    而多铎更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虽是贝勒,但永远是亲王派,见到豪格,扬着下巴,大咧咧地叫一声:“小耳垂,我不让你留三河,你偏要留,现在知道,我是为你好了吧?”

    豪格,在满语中,是小耳垂的意思。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多铎的话,登时就让豪格红了脸,被明太子的诡计所骗,白白在三河城下浪费了三天的时间,不但被父皇骂,更被他人笑,豪格心中的恼羞可想而知,原本想着趁着领兵截击潘永图的机会,灭了对方,以雪三河的耻辱,但不想潘永图像一个缩头乌龟,沿着河流前进,用大车和火炮为阵,稍有动静,立刻就原地扎营,丝毫不给他机会,一连三天,豪格都找不到合适的战机,反倒是在试探中,折损了一些人马,心中十分恼怒,正发誓一定要灭了潘永图之时,皇阿玛的命令却又来了,愤懑之中,他只能带兵返回,心中窝了一肚子的火,不想却又在营门口遇见了最不想遇见的多铎。

    多铎轻蔑的言语和表情,令豪格怒火中烧,右手不由地就握住了刀把。身后的何洛会见势不妙,急忙托住了他的手臂,并小声叫了一句:“肃亲王……”

    豪格这才冷静。

    多铎并没有看到豪格试图拔刀的动作,他讥笑了豪格一句,就走马入营了。等进了营,背对豪格的时候,多铎脸上的笑意和猖狂,立刻就变成了凝重。

    豪格心情郁闷,多铎的心情,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小的香河,攻打了一天,折损兵马,却没有拿下,渡河之战,他被黄太吉派为了疑兵,也毫无功绩,这也就罢了,当知道黄太吉命令阿济格从昌平绕道奇袭之时,他立刻就明白了黄太吉一石二鸟的狠毒之计,好啊,你黄太吉这是要削弱我们兄弟的臂膀啊,也就是阿济格那个蠢货,如果是他,他是绝对不会奉令的!听到阿济格偷袭成功,立下大功,被封为亲王之后,多铎忽然又有点嫉妒了,此时见到豪格,自然不会给豪格好脸色。

    “这贼,有一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望着多铎的背影,豪格恨恨道。

    晚间,礼亲王代善也甩开大军,率领一千轻骑,赶到了建虏位在通州西面的中军大营。

    亲王要角们都赶到,于是黄太吉召集众将,在大帐中,举行了入塞以来的第一次全体军议。

    军议两个题目,一个是总结入塞所得,二是定下一步的目标。

    虽然黄太吉已经将大军主力屯于通州,攻打通州之势已经非常明显,但军中上下,对这一决定,却是有异议的,历来,建虏入塞,为的就是抢粮抢钱抢人,现在运河已过,京南乃至整儿山东都在大清的铁蹄之前,可以随意抢劫了,皇上怎么不向前,却要在通州城下停留呢?

    通州虽然有一个明太子,但对普通的建虏士兵来说,俘获一个明太子,远没有到南方抢掠来的更实际。

第742章 豪格献策

    不愿意攻打通州,想要南下劫掠的,不止是下层的普通士兵,中高层将领也有一些不同的想法,虽然建虏军令森严,命令一下,无人能违抗,但黄太吉还是想就着今晚的军议,统一一下思想,鼓励众将,确定拿下通州的指导原则不动摇。

    明亮的火烛之下,建虏王爷亲贵,随军入塞的各个蒙古王爷,满汉八旗旗主,各旗领大臣,都在黄太吉的中军大帐聚集,分地位尊卑座下,一座大帐,挤得满满当当。

    等人到齐,坐在上首中间的虎皮大椅之上的黄太吉,喘着粗气,微微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首先,由内大臣图尔格总结各部军报,将此战的收获和损失,向在座众人进行了简单汇报。运河之战,不但是击溃了明军,而且缴获颇丰,从粮草帐篷甲胄和火器,应有尽有,更不用说,还有迫死保定总督杨文岳之功,可谓是松山之战后,大清又一次的大胜。

    有功之人,黄太吉一一奖赏。

    这其间,当然少不了对阿济格的夸赞。

    阿济格眉开眼笑,难掩得意。

    豪格却见不到他得意,暗暗撇嘴。

    随后,多尔衮站起,将大军下一步的策略,向众人说明,听到多尔衮说,大军下一步的目标乃是围攻通州城,拿下明太子之后,大帐之中的气氛,从刚才的欢腾变成了安静,等多尔衮坐下后,更是变成了长长地沉默。

    这其中,几个蒙古王爷的表情,最为明显。

    满洲八旗之中,两黄旗和正蓝旗都是黄太吉的嫡系,两白旗听多尔衮多铎兄弟的,因为其主子的原因,他们对攻打通州的决定,是没有任何异议的,虽然下层的普通军士更愿意到南方去抢劫,但上层将领对主子的忠心和拥戴,却是不容置疑,他们对主子做出的决定,无条件的支持。

    但蒙古八旗却不同,虽然也是八旗,但毕竟是新立,他们对建虏的向心力,并不稳固,再者,蒙古人跟随建虏入塞,为的是财物,可不是为了耗费兵力、攻取坚城来的,历次入塞,都奉行的放大攻小,坚城绕过,转掠州县的战略,这一次怎么改变了?

    就算明太子十分重要,但这么多的大军屯于通州城下,每日粮草所耗众多,虽然运河之战缴获了明军不少粮草,但因为入塞以来,明国一直实行坚壁清野的政策,一路入塞,抢掠不多,各部将领和士兵,口袋都是空空,粮草也不富余,明太子又非常人,城中兵马犹有上万,城池坚固,如果强攻不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此,从内心里,蒙古各旗都是不同意攻打通州的,不过被建虏盘了这么久,恩威并施之下,这些蒙古亲贵早已经没有了先祖的冲脾气,在黄太吉面前不敢直接发表反对意见,只是低着头,默默不语,用沉默表示自己的不同意见。

    蒙古人的消极,黄太吉看在眼里,他轻轻咳嗽一声,目光望向礼亲王代善,笑问:“二哥,你以为如何?”

    代善是1583年生人,今年整整六十岁了,这六十年里,他历经风雨,先是看着大哥褚英被努尔哈赤处死,自己被立为继承者,不想,因为妻子和儿子,他同样惹的努尔哈赤大怒,不但是被剥夺了继承的权力,而且还差点丢了小命,若非是他见机的快,亲手杀了自己的偏室,向努尔哈赤认罪,说不得他和褚英是同一个下场。

    经此一次,代善受到极大打击,性情有了很大的改变,变的稳重,内敛,最重要的是,他失去了争夺储位的雄心,因为他知道,在建虏,努尔哈赤的话就是天,既然努尔哈赤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夺了他的位置,说他无德无能,不得做建州女真的大汗,那么,他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其后的十几年来,代善安心做自己正红旗的旗主,因为努尔哈赤的儿子中,属他最年长,加上众人都知道,他没有夺位的野心,属于永远的中间派,因此,但凡有事,代善就是天然的仲裁者,黄太吉能顺利继位,也是他暗中推了一把的结果,黄太吉继位之后,投桃报李,封为他礼亲王,为众兄弟之首。

    日常有事,黄太吉都会先和他商议,对其极其尊敬,而征战之事,代善原本渐渐不参与了,都交给了儿子们,但去年,他最喜欢的儿子,老七满达海中了明军的埋伏,死于阵中,消息传回沈阳,代善痛心疾首,发誓要为满达海报仇,也因此,今年征明,他才会重新披挂,亲自统领两红旗入塞。

    和军士们一心想要抢劫财物不同,老代善最想的,就是为儿子满达海报仇,两红旗自然也是这个心思,而害死他儿子的罪魁祸首,大明太子,此时就在通州城中,换句话说,即便黄太吉不攻,他两红旗也是不能放过的!

    不过这并不表示,代善会无脑支持攻打通州的决定,如果不打通州,更有利于大清,他未必不会忍痛放弃报仇的机会---在建虏崛起的过程中,不止是有黄太吉和多尔衮,更有代善的巨大功绩,历史上,若非他调和鼎鼐,充当关键中间力量和仲裁者的角色,压住双方的火气,稳大局,多尔衮和豪格,肯定就火拼了,建虏根本不可能入关。

    今日也一样,代善始终不忘自己的角色。

    更何况,代善知道,黄天吉是要利用他的话,安抚蒙古各旗,如果他满口同意,那就没法安抚了。

    于是,代善压住为儿子报仇的念头,向黄太吉一拱手,用老迈的声音回道:“回皇上,如今运河已破,明国腹地已经在我大清面前,保定兵之后,明国在京南已经没有大兵,正是我大清趁势而下,席卷京南山东乃至南直隶的大好时机,但此时此刻,明国太子却驻兵通州,在明明可以逃往明国京师的情况下,按兵不动,怕是有故意吸引我军注意力,以为明国调遣兵马,防御京南和山东,争取时间的用意啊。”

    代善一说,帐中的蒙古亲贵都连连点头,对代善所说,十分的赞同。

    代善继续道:“虽说通州是小城,但明国太子既然敢在通州停留,并在城头挑衅,显然是有所准备,明军虽然在运河败了,但逃了通州的兵马却也不少,我军如果想要攻下,必然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一旦攻击受挫,又耽误了南下的时间,说不得就会进退两难。还望皇上再斟酌。”

    “是啊是啊,请天可汗再斟酌……”

    蒙古亲贵们已经忍不住小声的嘀咕了出来,显然,代善所说,正是他们想说的。

    黄太吉不置可否,只把目光看向了多尔衮。

    多尔衮心中发恨,明明黄太吉已经打定主意,要攻打通州,但却不肯亲自出头,而要用他当挡箭牌,得罪蒙古诸公,实在可恶!

    心中可恶,但多尔衮脸上却始终都是毕恭毕敬,向黄太吉点头,又向代善拱手,谦逊的说道:“二哥所虑甚是,明国太子留在通州,明显就是要吸引我们进攻,这一点无可置疑……”

    “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上当呢?”有蒙古王公小声道。

    多尔衮看向说话之处,脸色严肃的说道:“不过这并不表示,我们攻打通州就是上当。明军运河兵败,明太子虽然是收敛残兵,但却已经无法抵挡我大清南下,不得已,狗急跳墙,才想出了这最后一招,我料其城中准备并不完善,火药武器必有短缺,又逢大败,军心士气也必然低落,而我大清此次征明,不但有铁骑十万,而且还携带了大量的火炮,通州小城小地,城中残兵只有一万,我军将大炮摆开了,难道就真的轰不破吗?”

    蒙古王公静了下来,不过却依然低头,对攻打通州,显然还是有保留,虽然攻城一向都是汉军旗的事情,伤亡也都是汉军旗,不过这并不表示蒙古旗可以置身事外,他们虽然不用爬城,但他们的弓箭手也是需要冲到城下,和明军对射的,相比较,还是南下劫掠,更保险,更痛快。

    “你们一定在想,攻破通州,得不到多少财物,但不要忘记了,明太子就是最大的财物啊,虽然明国是一个倔脾气,不会拿银子赎,但擒获明太子对明**心士气的打击,岂不胜过千万两的银子?明国欺压蒙古百余年,今日岂不正是报仇雪恨的好时机?”

    “再者,你们中间有不少人都参加了去年的征明之战,其间的不顺利,归根到底的原因是什么?就是因为明太子,若非他抚军京营,在蓟州谋划,去年征明又岂能不竞全功?”

    “今年也一样,明太子督帅兵马,严守运河,甚有章法,”说到这,多尔衮恭敬的向黄太吉拱手:“若非皇上英明神武,早有谋划,令英亲王率军从昌平绕行,此时此刻,我们依然在运河东岸和他僵持呢,而时间一旦拖延下去,粮草不济,对我军会有巨大的不利。”

    听弟弟提到自己的功绩,阿济格忍不住又得意了一下。

    多尔衮继续道:“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明太子。汉人有句话,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明太子不除,明国必以其兴,下一次我们征明,恐怕会更困难,现在明太子退入通州,正是萨满天神赐给我们的好时机啊,抓住这个机会,一举灭之,然后再南下也不迟。但如果放过这个机会,任由明太子成长,几年之后,我们怕是再难越过运河一步!机会来之不易,决不能错失。因此本王以为,通州应该打,也必须打!”

    多尔衮和缓,但却非常有力的声音在帐中回荡,说完后,多尔衮向黄太吉一拱手,又坐下了。

    帐中先是静寂,接着,蒙古亲贵们开始小声议论,显然,他们被多尔衮说动了不少,不再像刚才那样,一味消极了。

    “睿亲王,我有一事问。”

    一个年轻的蒙古亲王站了起来,却是喀喇沁右翼亲王固鲁思奇布。

    固鲁思奇布乃是苏布之子,喀喇沁归顺建虏之后,黄太吉讲他们分成左右两旗,固鲁思奇布是右翼旗的扎萨克,也就是右翼的亲王。固鲁思奇布还年轻,其他蒙古王爷能忍,他却有点忍不住,终于是站起。

    多尔衮笑:“请问。”

    “攻打通州,我们需要多长时间拿下?长了可不行,一路以来,我们可没有抢到多少粮食,如果久攻不下,我军就被动了。”固鲁思奇布说。

    “怎么?还没有打,你喀喇沁右翼就没有信心了?”多尔衮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

    固鲁思奇布脸色一红:“怎么会?只是去年到今年,明国封锁边境,各旗都十分困难,家里的孩子们还等着我们满载而归呢。如果在通州城下耽误的时间过长,勇士们怕不能心安……”

    多尔衮不回答他,只是看向上首中央的黄太吉的,黄太吉轻轻咳嗽一声,喘了一个大口气,说道:“蒙古各旗今年的困难,朕知道,这一次征明,大清没有从蒙古取粮,就是体谅各旗的难处,你放心,通州之战,时间绝对不会长。”

    “那臣就放心了。”

    固鲁思奇布向黄太吉恭谨的一个行礼,然后坐下,心中却是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站起来了,你看睿亲王的脸色,好像是记恨住自己了。

    “老十二,你以为呢?”

    黄太吉目光看向刚刚立功的阿济格。

    “干!”

    阿济格新立大功,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何况还是自己兄弟多尔衮都支持的事情,他当然更是没有话说了。站起来,摩拳擦掌的赞同。

    黄太吉又看多铎:“老十五?”

    多铎脸色沉沉地点头。

    黄太吉略过豪格,目光再看向代善。

    代善本就同意攻打通州,对用诡计害死儿子的明太子恨之入骨,要剜其心肺,为满达海报仇,刚才之说,不过是走个过场,现在多尔衮说的如此有理,他自然不会反对,于是点头:“两红旗愿打通州!”

    其实代善只是正红旗的旗主,镶红旗旗主乃是岳托之子,他孙子爱新觉罗·罗洛浑,但罗洛浑刚二十,军阵之事尚不能完全应付,因此由代善兼领。

第743章 明太子的厉害之处

    几位亲王都表了态,阿达礼,罗洛浑,尼堪,这些君王,贝勒和贝子自然就不能落后,纷纷站起来,表态支持,再然后就是满汉众臣,原本还有所保留的蒙古王爷们,也赶紧站起来,一时,攻打通州成了众人的共识,只差没有高喊,不打下通州,绝不回兵了。

    又有人说,明太子被围,明国皇帝着急,一定会派兵救援通州,大清正可以围点打援,将京畿周围的明军,一扫而空。

    但黄太吉多尔衮心中却是清楚,明军援兵怕是不会轻易在通州出现的,运河之战后,杨文岳的保定兵几乎全灭,明国京师的兵马不敢动,现在能救援通州的,只有河西务吴甡、天津路振飞、宣大张国维和顺天潘永图,但这四路人马加起来也不到四万人,面对十几万的大清铁骑,根本没有胜机,以明太子的狡诈,一定不会让他们来送死,虽然不知道明太子会用什么借口、什么方法说服崇祯帝,但黄太吉和多尔衮都相信,明太子一定能做到。

    因此,通州之战怕是没有围点打援的机会。

    也好,大军正可以全力攻城。当通州危急,明太子支持不住的时候,看明军救不救?

    众人统一了思想,黄太吉微微点头,开口说道:“为什么要攻打通州,大家说了很多,现在朕也有两句话要说。”

    大帐肃静,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黄太吉,等大清皇帝训话。

    黄太吉看向身边的索尼:“让他们呈上来吧。”

    “嗻。”

    索尼摆手。

    很快,两个两黄旗的近卫白甲兵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前一人双手托着木盘,木盘里是一个手掌大小的椭圆形的铁疙瘩;后一人,双手持着一杆鸟铳,并非是建虏军中使用的鸟铳,而是他们刚刚在运河之战中缴获的明军燧发枪。

    “这两样东西,你们都不陌生吧?”

    明亮的火烛之下,黄太吉望着帐中群臣。

    都是点头。

    这两样东西可让他们吃了不少的苦,如果不是因为明军拥有这两项利器,根本就不用阿济格绕行,第一次渡河之战时,汉军正红旗就抢滩成功,夺下河防了。

    黄太吉站起来,推开近侍的搀扶,抬手接过近卫递上来的遂发鸟铳,双手端稳了,枪口微微向上,瞄向帐门,猛地扣动扳机。

    咔吧一声响。

    没有装弹,因此没有枪弹击发的巨大声响,但扳机撞击火门的火星,却清楚可见。

    黄太吉端着枪,眼放光芒,赞叹不已:“天造之物,天造之物啊,听说明太子给它取名叫燧发枪,恩,的确是遂发啊,即便是阴天下雨,它依然可以不受影响的进行击发,实在神奇。还有这手炸雷,威力非凡,运河之战,害死了我数千大清的勇士。”

    说到这,黄太吉环视帐中臣子:“你们知道,这两样东西是谁搞出来的吗?”

    不用问,自然是明太子。

    “不错,就是明太子……”不等臣子回答,黄太吉声音缓缓的说出答案,这一次他眼神里涌现的不再是赞叹,而是忧虑---明太子还年轻,谁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搞出更先进,威力更强大的武器?

    所以明太子不能留,必须除掉。

    “这一次运河之战,我们缴获的依然还能使用的燧发枪有五百杆,手炸雷千余枚,正可以用来攻打通州。所谓,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是也。”黄太吉缓缓道:“另外,朕已经命令工部加紧仿制,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在军中装备!”

    建虏众将领和亲贵,都是欣慰的点头,建虏虽然是渔猎民族,最崇尚的武器就是弓箭,其特有的重箭,超越蒙古人契丹人,是千年一绝,但这并表示建虏不重视火器,相反,建虏对火器十分重视,尤其是黄太吉在位的这十几年,几乎是不遗余力的在发展火器,松锦之战时,他们的火器甚至是压过了明军一头。但去年入塞和今年渡河之战,明军火器却是胜过了他们,这其中,燧发枪和手炸雷是最突出的代表。

    现在,有了缴获物,他们终于可以仿制,在座众人都相信,以他们残酷的工匠追究制度,他们造出来的火器,一定会比明国更好。

    燧发枪和手炸雷下去,黄太吉回虎皮大椅坐下,一个络腮胡须,穿着普通旗丁甲胄的中年人走进帐中,向黄太吉跪拜。

    帐中众人眼睛瞪大了,都是吃惊,因为他们认出来了,这中年人乃是正白旗甲喇章京,三等轻车都尉斋萨穆!

    斋萨穆是军中有明的勇将,今日怎么变成这般样子?不但一脸沮丧,而且披着普通旗丁的甲胄?难道是被贬为平民了?

    多铎和阿济格最是吃惊,他们两人都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面无表情,斋萨穆是正白旗,是他的人,缘何落成这样,他心中十分清楚,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没有办法向多铎和阿济格解释。

    “奴才斋萨穆叩见皇上。”斋萨穆跪在地上。

    “斋萨穆,说说吧,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黄太吉冷冷问。

    “嗻。”

    斋萨穆跪在地上,将自己的罪行简单陈述,原来,今日凌晨,他率军渡河,发现一大队的明军士兵正试图突围,于是他急忙调派兵马围堵,在他看来,原本是很简单的事情,明军最后肯定会被全歼,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一队的明军不但是杀出了重围,而且还给他造成了相当的伤亡,斋萨穆大怒,率队紧追不舍,不想那队明军却是不怯,边打边退,密集的火力和坚实的阵型,把斋萨穆打的七零八落,最后不得不放弃追击。

    事情报到黄太吉面前,黄太吉大怒,将斋萨穆革职为民,从三等轻车都尉变成了普通旗丁。

    “带队的明将叫徐文朴,乃是明国精武营的一个千总……”最后,斋萨穆一脸惭愧的说。

    帐中寂静。

    精武营,又是明太子。

    其实不用斋萨穆说,帐中众将也早已经感觉到此战胜利和过往的不同,过往,大清但凡胜利,明军一定是溃不成军,一泻千里,但今日凌晨,明军虽然败了,但抵抗却一直持续,更有大队明军成建制的逃离了战场,这在以往是很少见的。

    “下去吧。”等斋萨穆说完,黄太吉不评论,只令他下去。

    帐中之人,都是带兵的宿将,斋萨穆所说意味着什么,不用他赘述。

    斋萨穆下去,又有一个中级将领走进帐中,挎着胳膊,脸上有伤,穿着正蓝旗的甲胄,却是正蓝旗佐领绰克托。

    “参见皇上。”

    绰克托跪倒,以头触地。

    “起来吧,将你今日上午的战斗过程,再和朕说一遍。”黄太吉眯上了眼睛。

    “嗻。”

    和斋萨穆不同,绰克托是带领绝对优势的兵力,将一小队明军围在了岸边的胸墙后,其时天色已经渐亮,明军已经溃散,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正常情况下,胸墙后的明军是一定会投降的,因为他们已经是逃无可逃,但不想,这一小队的明军却是死战不降,坚守壕沟和胸墙,从清晨一直杀到临近中午,最后逼得绰克托不得不亲自上阵,这才将这队明军全部歼灭,而他本人,也受了伤。

    “这队明军跟疯了似的,他们拒守胸墙,三五人一组,多使用火器,顽抗到底,一旦我军扑上前去,他们抵抗不住,就会点燃身边的火罐和手炸雷,和我军同归于尽,刚开始,我军猝不及防,竟然连续被他们炸死了五六十个兄弟。”

    “更有一人,始终在吹一种类似于唢呐的东西,滴答滴,滴答滴~~口中还喊,杀虏,杀虏啊,岳武穆,精忠报国啊,忽东忽西,飘忽不定,一会在胸墙,一会在壕沟,明军随着唢呐,到处攻击,直到奴才找准机会,一箭射死了那个吹唢呐的人,又调集大炮猛轰,弓箭急射,明军士气这才消散,最后被我军全部斩杀。”绰克托道。

    绰克托说的简单,但帐中众人却从他吊着的胳膊和脸上的伤口判断出,他经历的绝对是一场血战。

    一名正黄旗亲卫呈上木盘,盘中放在一个唢呐样、但却不是唢呐的东西,细长条,青铜铸造,喇叭口。

    帐中众将看了都是惊奇。

    “战斗结束后,奴才请点了一下,发现这一队明军不过一百来人,从开始到结束,无一人投降,甚至有人在临死之前,拼尽最后的力气,抱住我军将士,滚到壕沟里,同归于尽的。”

    “奴才和明军做战多年,并非没有见过穷凶极恶,死不投降的明军,但一百多人都是如此,却是极少见到。”

    “最后,奴才找到了那个唢呐手的尸体,发现他原来是明军中的一个什么思想教导官,很年轻,书生模样,只穿着皮甲,眼珠子瞪的老大,直到临死前,右手也死死攥着唢呐……”绰克托道。

    大帐内,静寂无声。

    所有人仿佛都沉浸到了绰克托所描述的那个残酷场景中,即便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此时心中竟也微微震撼。明军,竟如此强悍。

    “我军伤亡多少?”黄太吉睁开眼睛,缓缓问。

    “死一白,伤一百。”绰克托回:“大部分都是被炸死的。”

    黄太吉点头:“下去吧。”

    绰克托打千跪安,转身退出。

    黄太吉目光望向众人,说道:“你们怎么看?”

    众人无语。

    黄太吉看向代善。

    代善蓦然站起,向黄太吉拱手行礼,脸色凝重,目光如鹰的说道:“皇上,遂发鸟铳,手炸雷,败而不溃,死战不活,这都是明太子带给明军的变化,这还只是短短两年,若是再有几年时间,那还得了?因此这一次通州之战,我军非是全力拿下不可,绝不能让明太子继续猖狂下去,不然我大清将永无宁日!”

    黄太吉也是肃然,他看向众将:“礼亲王的话,你们可听明白了?”

    多尔衮阿济格多铎豪格,连同帐中所有的亲贵将领一起站起,在多尔衮的带领下,抱拳轰然应道:“不拿下通州,活捉明太子,决不罢休!”

    “好!”

    黄太吉微微点头,他知道,经过刚才的两人两物,帐中亲贵的思想,终于彻底被统一,再没有人敢抱持侥幸了,他原本眯缝的,无甚光彩的双眼忽然射出凌厉的目光,说道:“睿亲王听旨。”

    “臣弟在!”多尔衮抱拳。

    “朕准你全权指挥通州之战,所有兵马,皆由你调遣。任何人不听调令,可立斩之!”

    “臣弟遵旨!”

    多尔衮单膝跪地,接了旨意,心中明白,自己面对的,将会是一场硬仗,虽然通州城里只有一万守军,虽然通州已经被四面保卫,虽然通惠河和北运河都已经被截断,但以明太子的能力和智谋,通州,绝不是好打的。

    一瞬间,多尔衮心中反倒是升腾起了战意,黄太吉对明太子这么看重,几乎是把大清的国运,都押在通州了,他倒要看看,明太子究竟有几分的能耐?一旦他灭了明太子,看黄太吉如何话说?

    黄太吉点头,激励道:“众军努力,一定要拿下通州!”

    “请皇上放心,奴才等必竭尽全力!”众将轰然应答。

    黄太吉欣慰点头:“都坐下吧,朕知道,你们绝对不会让朕失望的。”

    “皇阿玛,”

    就在众人都坐下,以为军议即将结束之时,一直默默地肃亲王豪格却忽然又站了起来,向黄太吉抱拳行礼:“儿臣有奏。”

    黄太吉喝了一口茶,捂着嘴,咳嗽的说道:“说。”

    “儿臣记得,征明之初,皇阿玛您就说过,明国为了应对我大清征讨,一共设置了三道防线,长城,运河和河间府。如今前两道都已经被我们突破,第三道河间府距此也不过五百里了。儿臣以为,虽然攻打通州是第一,却也不能太遂了明太子的意,将全部兵马都留在通州。一来,大军都屯于通州,粮草补给不易,二来,明国各地援兵会持续向明国京师开来,他们虽然不敢靠近通州,但却会加强京南和山东、尤其是河间府的防务,一旦他们在河间府囤积重兵,我大清再想突破河间府就难了。”豪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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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4章 黄太吉的叮嘱

    多尔衮和多铎微微侧目,眼神都是惊讶,心说豪格什么时候也这么条理清楚的会说话了?

    但随即就明白,豪格所说,一定是黄太吉所授,又或者是何洛会等人教的。

    且静听,看他要说什么?

    豪格继续道:“这其中,明兵部侍郎吴甡所统领的兵马,最有可能南下驰援河间府,虽然在运河战败了,但吴甡的兵马并没有受损,他麾下两万人,有相当一部分是明国的精锐,一旦他南下,事情就不妙,因此必须阻止……”

    “明太子在通州,吴甡不救明太子,敢带兵去河间府?”几个明白人没有说话,正春风得意的阿济格却是不能放过豪格,他提出异议。

    “回十二叔,侄子以为,很有可能!”豪格恭敬的向阿济格抱了一个拳,再转对黄太吉:“明太子自恃通州坚固,足以抵挡我军,吴甡最多不过两万人,又多是步兵,在我十万大军围困通州的情况下,吴甡的两万人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救不了通州,以明太子的狡猾,一定会令吴甡快速南下,补上河间府防守的漏洞,如此,等到我们攻不下通州,再想要南下之时,却发现,明国的重兵早已经在河间府等着我们了。此正是明太子的如意算盘!”

    听到此,多尔衮多铎心中更是确定,豪格这些话,一定是黄太吉吩咐的。不然以豪格的脑子,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言语也组织不了这么清晰。多尔衮面无表情,多铎却忍不住看向了黄太吉。

    “他想的美!”阿济格不屑的冷笑。

    不理阿济格,豪格继续道:“因此儿臣以为,我大清还是应该数路出击,主力攻打通州,其他队伍攻掠周围州县,收集粮草,处处点火,令明人无法防备,尤其是应该派出一支兵马火速南下,直取河间府,破了明国第三道防线的核心。再于途中袭击吴甡,彻底歼灭击溃之!”

    一众蒙古王爷都是惊讶,心说肃亲王什么时候也变的这么侃侃而谈,胸有韬略了?

    豪格单膝跪倒,望向黄太吉,声音坚定的说道:“皇阿玛,儿臣不才,愿领兵南下,轻骑疾行,直袭河间府,趁明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鼓作气,拿下河间府,如此,不但破了明太子的诡计,更可出其不意,将明国京南和山东搅的一塌糊涂,令明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我军进可以攻打通州,退可以席卷山东、威慑江南,进退皆在掌握。请皇阿玛恩准!”

    说完,低头等令。

    账内静寂。

    一些蒙古王爷和直肠子的建虏将领不禁对豪格刮目相看,心道,谁说肃亲王无谋?肃亲王的眼界和谋略,也是相当高明啊。

    多尔衮多铎心中却是冷笑,好一场戏,但你们父子真能如愿吗?

    黄太吉不着急答应,咳嗽了一番之后,他喘息的说道:“据明国俘虏说,明国今年以来,拨付重金,修缮加固了河间府的城墙,此次保督杨文岳带兵北上,河间府的兵马并没有跟随,常理推断,其守军最少也在四千人以上,城中又有社兵,史可法和山东兵距离河间府应该也不远,你轻骑疾行,没有攻城器械,要如何攻下河间府?”

    豪格信心十足的回答:“回皇阿玛。河间府虽然有兵,但他们绝想不到,我大清兵马会突然出现在河间府,此战要胜。一个是奇,一个是快,只要抓住这两点,定可拿下河间府。儿臣有信心、有把握,请皇阿玛恩准。”

    黄太吉沉思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礼亲王代善:“二哥,你以为如何?”

    代善眼有犹豫,听到现在,他当然已经知道,豪格所说,都是事先和黄太吉商量好的,现在不过就是在大家面前演一场戏而已,若说对豪格的能力,代善是不放心的,老实说,他更看好多尔衮和多铎的带兵能力,但黄太吉和豪格父子都演成这样了,他如果反对,不照着剧本走,岂不是不给皇太子面子?

    于是只能点头说道:“豪格有此思谋,甚好。我以为可以一试。即便攻不下河间府,也足以将明国搅的大乱。不过河间府据此五百里,沿途都是明国州县,吴甡亦非常人,行军作战务必得小心谨慎啊。”

    “豪格,你听见没有?”黄太吉看向豪格。

    豪格急忙叩首:“儿臣听见了,儿臣必小心谨慎。”

    眼见这任务就要落到豪格头上了,阿济格急忙站了起来,抱拳抢令,高声道:“皇上,轻骑直袭,臣弟最在行啊,臣弟愿带兵南下!”

    多尔衮和多铎却是默默,两人都明白,豪格既然提出,就肯定是和黄太吉商量过了,如今保定兵全军覆没,京南五百里,明国再没有强兵,就算明国调集秦兵和江南兵,也需要一段时间,加上京南一马平川,适合骑兵驰骋,进退自如,豪格此行,看着有危险,但其实却相当安全,偷下河间府,是很有可能的,黄太吉用豪格,明显就是要豪格积累功绩去的。如此良好机会,他又怎么用阿济格?

    “皇阿玛,儿臣愿立军令状!”

    见阿济格要和自己争,豪格大急,脸色涨红,声音不由自主的就拔高了。

    黄太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他对儿子的沉不住气,有点不满。

    像是感觉到了皇阿玛的不满,豪格低下头,再不敢说话。

    黄太吉假装愁眉,转头看向代善:“二哥,老十二和豪格都想去,你看谁合适啊?”

    代善稍一沉吟,缓缓说道:“昌平之战阿济格辛苦了,我看还是让豪格去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当然不能支持阿济格。

    阿济格没办法,只能悻悻坐下。

    黄太吉望向豪格:“你要多少兵?”

    “除我正蓝旗本部之外,请皇阿玛再给儿臣一万五。”豪格精神大振。

    “好,朕就给你一万五!”黄太吉脸色肃然:“不过朕要清楚的告诉你,河间府绝不是轻易可以攻下的,因此你此行的最大目标,并非是攻下河间府,而是袭扰京南,为我大军收集粮草,并伺机消灭吴甡。你听明白了没有?”

    “儿臣明白。”

    “色楞,鄂木布楚唬尔,善巴。”黄太吉看向一众蒙古王爷。

    “在。”三个蒙古亲贵站起。

    “你三人各统兵马,随豪格一起南下。”黄太吉道。

    听到可以随豪格南下,不用在通州攻城,三人都是喜:“是!”

    “张存仁。你统汉军镶蓝旗的所有骑兵,你为豪格的辅助。”黄太吉道。

    “嗻!”张存仁出列领了令,张存仁以智谋见长,有他相助,可以弥补豪格的一些不足,由此便可知道黄太吉对豪格的栽培苦心。

    安排妥当,黄太吉再看向阿济格:“十二弟,你绕行昌平,为击败明太子立下奇功,现在我军围攻通州,明国宣大总督张国维以及昌平兵,一定会有动作,你即刻返回昌平,统领兵马,令其不敢动单,同时攻掠顺义,怀柔和密云三地,以为我大军补充粮草辎重。”

    “臣弟领命。”阿济格站起抱拳。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黄太吉好像是累了,眼皮子也有点睁不开了,他喘息的说道:“就这样吧,我军深入明境,绝不可懈怠,尔等一定要小心。”

    “臣等遵令。”

    帐中大小将领,亲贵王爷都站起来,向黄太吉行礼。

    黄太吉闭上眼,摆手,意思是你们都可以退下了。

    于是众人跪安,鱼贯退出大帐。

    只有豪格和张存仁两人留了下来。

    灯光下,张存仁一脸凝肃,豪格却是期盼。

    黄太吉睁开眼睛,看向豪格,非常郑重的叮嘱道:“豪格,我的儿,你记好了,明日清晨你带兵离开,一人双马,每人携带十五日的口粮,河间府据此五百里,限你六天之内赶到,三天之内,如果能攻下河间府,那就是你大功,如果攻不下,那你就要立刻撤退……”

    豪格微微惊讶:“皇阿玛,为什么只三天?”

    “因为此战是奇袭,既然奇袭,就是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你初到河间府,城中明军必然惊慌,但如果三天没有攻下,城中军心渐渐稳定,各路援兵陆续到来,奇袭变成了攻坚,你就没有机会了,因此,你必须立刻撤退,以免师老兵疲,为敌人所乘。但即便攻不下河间府,你也是大功,因为你阻止了明国援兵的北上……朕会为你记功,你明白吗?”黄太吉很严肃的解释。

    豪格明白了,点头:“儿臣记住了。”

    黄太吉疲惫的摆手:“下去吧,有事多和张存仁商议。”又看向张存仁:“张存仁,莫忘了朕对你的叮嘱,一定要尽心辅佐肃亲王!”

    “请皇上放心,就算是粉身碎骨,臣也保肃亲王立下大功!”

    张存仁打千下跪,领了旨意。

    黄太吉欣慰的点头。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黄太吉在近侍的帮助下,站了起来,盯着面前的明国京畿地图,久久不说话,直到近卫催促该休息了,他才说了一句:“明太子,你以为一座小小的通州城,就能挡住我大清的兵锋吗?你错了,马谡折于街亭,关云长没于荆州,都是因为太过自信啊……”

    ……

    通州。

    被建虏大军围住之后,朱慈烺迅速做出了相应的部署,建虏主力大营所在的旧城西南段城墙,由他率领密云总兵唐通、神机营李顺、精武营杨轩主持防守,堵胤锡率领徐文朴的精武营,负责对抗多铎和谭泰在东城外的人马,北门交给通州知州张凝和,通州新城因为好像并不在建虏的主要攻击范围之内,因此交给通州副将刘一松防守,玉田总兵白广恩率领精兵一千,为机动援助。

    至于保定兵和民夫兵,则依据人数,分别配置在各处。

    安排完毕,众将各司其职,士兵往来调遣之际,朱慈烺来到城中刚刚设立的兵工厂,亲自指点、视察“炸药包”的生产。

    对炸药包三个字,从堵胤锡以下,所有人都是陌生的,但听太子殿下讲解完毕,他们却又恍然大悟。

    所谓的炸药包其实很简单,就是把火药和铁钉,铁片等小型的锐器,用厚棉布包扎在一起,留一根引线在外面,包紧了,不漏气,等到战时,点燃了,抛出去,其效果和手炸雷差不了多少。

    城中不缺棉布,铁钉铁片更是应有尽有,唯一的不足,就是城中火药并非全是内廷火药厂生产的枪用火药,相当一部分是炮用火药,炮用火药较粗糙,威力小,必须加大火药的使用量,才能达到效果。

    第一批的试验品造出来后,在城北角做了实验,引线点燃,抛到一堆碎石和碎木之中,砰的一声,爆炸声虽然不大,但火光却炙热,在炸起碎石的同时,竟然还引燃了碎木。

    众人惊喜,朱慈烺看的满意,叮嘱现场的负责官员和工匠,一定要严格遵守他制定的工作流程和火药配比,配药的只配药,配铁钉的只配铁钉,包扎的只包扎,宁可慢一点,也绝不可马虎大意,做出残次品,不然唯他们是问!

    从兵工厂出来,朱慈烺巡视通州,安抚伤兵,鼓励军心。

    虽然败了,但太子所到之处,依然掀起巨大的欢呼。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在,将士们的信心就在。

    入夜之后,通州依然沸腾,百姓们不停歇,在官员和匠人的带领下,继续打造各种各样的守城器械和武器,滚木礌石,火药箭矢,无数的泥土袋和厚木板都被运到了城墙下……

    这一夜,朱慈烺只睡了一个时辰,虽然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他对通州的城防,对精武营将士的战力,有相当的信心,但面对城外十几万的敌虏,面对赫赫有名的黄太吉和多尔衮,他心中还是有点没底,俄尔被惊醒之时,心中只有一个恐惧,那就是,建虏兵杀进来了。

    建虏大军一夜未攻。

    “殿下,建虏有动作了!”

    清晨,杨轩派人来报。

    唐亮还没有反应过来,朱慈烺就已经抓起六瓣银盔,扣在脑袋上,急急往城楼奔去,唐亮捧着大氅,追着为他披上,佟定方,宗俊泰在后急步跟随。

第745章 修筑炮台

    城头上,唐通,李顺,杨轩和参谋司的诸位参谋已经在等着了,见到太子,都是行礼。

    朱慈烺冲到墙垛边,举起千里镜,眺望建虏大营。

    建虏大营营门大开,一支千余人的建虏兵马正从营中缓缓开出,带队的乃是一个披着正白旗甲胄的建虏亲贵,他挥舞马鞭,在众多精锐白甲兵的护卫之中,颐指气使的指挥,不过却不是多尔衮。

    很快,出营的千余个建虏骑兵就在营前列阵,那建虏亲贵立马阵前,冷冷望着通州城。

    “殿下,好像是老奴的孙子,褚英的第三子,尼堪。”唐通是参加过松锦之战的老将,对建虏将领认识的最多,他从所打的旗帜,认出了尼堪。

    朱慈烺微微点头,心想,只是一个尼堪,黄太吉和多尔衮都不见,看来,建虏并没有打算立刻大举攻城。

    接着,脚步踏动,哭喊声响起,一大群衣衫褴褛的败兵从建虏营中被赶了出来。

    朱慈烺瞳孔登时收缩,他知道,这都是昨日凌晨兵败,被建虏俘虏的大明将士,大部分都是民夫兵,夹杂了不少的保定兵和地方兵,估摸一算,最少有四五百人。

    这四五百人,或扛着木桩,或扛着泥土袋,在建虏骑兵的驱赶下,向通州而来。

    建虏骑兵提着皮鞭,于两边监督呵斥,但使有人动作稍慢,立刻就是一鞭子抽过去。

    而在他们之后,第二批的俘虏也被建虏骑兵赶了出来,同样是扛着泥土袋和木桩,人数也是四五百人左右,只不过他们进行的方向和前一批稍有不同,两双相隔一百步左右的距离。

    建虏要干什么?难道是想要填埋护城河吗?

    “不好,他们像是要筑炮台,架炮阵!”杨轩道。

    朱慈烺脸色凝重。因为他也已经看出来了。俘虏兵在距离通州城墙五百步。距离护城河四百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在建虏骑兵的指挥下,开始将木桩砸入土地之中,堆积泥土袋,形成简易的防护墙,这中间,有俘虏兵扔了泥土袋,呼喊着,向护城河跑来,但刚跑两步,就被建虏骑兵追上,嗖的一箭射死。

    尼堪始终立马军旗之下,动也不动。

    “殿下,开炮吧!”

    杨轩请命。

    五百步,已经进入了城头火炮的射程。同样的,建虏大炮架在那里,也可以轰击到城墙,一旦建虏将炮台架起来,就是攻城战的开始---此次入塞,建虏携带了大量的火炮,现在又架设炮台,由此可知,建虏并没有打算用传统的攻城方式,使用云梯攻城锤攻打通州,而是想要用火炮直接轰塌通州的城墙,一拥而入。

    “开炮!”

    虽然城下大部分都是被俘虏的己方将士,但战争不容情,朱慈烺不能心慈手软,只能下令开炮。

    “砰砰砰砰~~”

    城头巨响,硝烟弥漫,明军的火炮开始发出怒吼。

    铁弹落地处,扫倒一片俘虏兵,木桩摇晃,血肉横飞。

    但建虏骑兵却不在意,继续督促俘虏兵加紧构建炮台,俘虏兵的死活,他们根本不关心,他们要的只是炮台。炮击之下,有一些俘虏兵开始反抗,他们仍掉泥土袋,试图抢夺建虏骑兵的马匹,但旋即就被砍死,等到一些胆大的,犹有反抗精神的俘虏被杀死后,剩下的就都认命了,虽然城头炮弹不断袭来,每次都会带走一部分人的性命,但和反抗必死的结果相比,后者总还有一些侥幸活命的机会。

    既如此,就再忍忍吧。

    神机营李顺和他麾下的优良火炮手都上了城头,一炮一炮,连续不停的轰击,但犹不能阻止。

    毕竟这个时代的火炮不是开花弹,而是实心弹,实心的铁弹砸在泥土袋上,被卸去了力量,只有砸在人群中,才会造成伤亡。但并不是每一炮都能准确的砸中人群,

    即便是砸中人群,掀起血肉和哀嚎,建虏也毫在在乎,在俘虏兵不断倒下的同时,他们从营中又驱赶出了第三批、第四批的俘虏……

    朱慈烺脸色凝重,他知道,炮台怕是阻止不了,建虏一定能建成,接下来,必须直面炮台建成之后,敌我双方的火炮互轰……

    通州城墙,将面对严峻考验。

    杨轩等将领都已经是咬牙切齿,建虏用我大明将士当血肉盾牌,实在太可恶了。想要出城营救,但尼堪的千余名八旗兵已经列阵,但是通州城门打开,他们立刻就会冲杀过来,到时不但救不了这么兵,推不倒炮台,通州也会失守,因此,只能咬牙忍着。

    炮声中,朱慈烺放下千里镜,脸色无比凝重。黄太吉架设炮台,明显是要打一场不同于以往的攻城战,幸亏通州今年修缮加固了城墙,且建虏携带的,并不是攻城利器红夷大炮,不然通州城还真就挡不住。

    “停止吧,不必浪费火药了。”朱慈烺下令:“等建虏大炮上来,再轰击。”

    “是。”众将都是恨,心里也都有点慌,但见太子殿下镇定如常,好像早在预料之中,早有对策,他们才放下心来。

    “此段城墙,必然会是建虏猛轰的重点,防弹的厚木板和沙袋,要加紧布置,以防不测。”朱慈烺道。

    “是。”

    “报~~”

    刚安排完了城防,防守东门的堵胤锡派人来报,说东门外的多铎谭泰等部建虏,已经在开始打造攻城器械,虽然都是一些简单的云梯,还将渡河使用的木筏大量的摆在城下,试图用来当做对付护城河的浮桥,很明显,建虏是打算东西齐攻,一旦建虏在西南角展开炮轰,东城的多铎和谭泰,必然也会有动作。

    ……

    建虏大营。

    黄天吉站在大帐中,听着外面的炮声,一边弯腰咳嗽,一边仔细盯着面前的京畿地图。

    索尼站在他身后,向他禀报:“皇上,肃亲王已经出发,睿亲王正在准备炮台,预估中午可成,下午就可以对通州展开轰击!”

    黄太吉点头:“告诉老十四,要小心明军战船从水上支援,浮桥要再多架几座,两岸的防守,决不能懈怠。明太子狡猾,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

    “嗻。”

    索尼刚下去吩咐,探骑就进入帐中禀报了:“禀皇上,河西务的明军已经坐船而下,分批往天津去了。”

    黄太吉点头,示意知道了。

    探骑退下。

    留在帐中的图尔格捧黄太吉的马屁:“皇上神机妙算,吴甡果然是去驰援河间府了。”

    黄太吉咳嗽着,目光盯着天津以下的运河,像是再一次的测算,吴甡到河间府需要多少时间,并推演豪格应该如何应对?沉思了半晌,确定他给豪格制定的计划,没有漏洞之后,他才收回思绪,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通州周边,咳嗽的问:“潘永图有动静吗?”

    “没。昨天一天,他只行进了十里地,沿着小泃河安营扎寨,跟乌龟似的。”图尔格回。

    “就是说,潘永图还是往通州来了?”黄太吉问。

    “是的,肯定是崇祯皇帝发下旨意,令他救援通州!”图尔格说。

    黄太吉摇头:“区区六千兵,到通州不过是给咱们塞牙缝,白白来送死,崇祯君臣还没有那么蠢。朕瞧潘永图的动作,怕是养精蓄锐,声东击西,想要突然杀向昌平,和昌平守军前后夹击,攻击英亲王的队伍啊。”

    这一点的忧虑,图尔格也已经想到了,回道:“皇上勿忧,英亲王将近两万兵马,昌平兵加宣大兵,连同潘永图的兵马,也不到两万人,就算他们使出吃奶的劲,也不是英亲王的对手。”

    不论士气、单兵作战能力、骑兵冲锋、步兵死守,建虏兵的各项能力都胜过明军,同等兵力下,明军根本不可能是建虏的对手。

    “你忘记明国京师了。”对图尔格的反驳,黄太吉并不为意,图尔格是他的亲信,黄太吉天性又喜欢和人探讨军略,即便是说错了,他也不会怪罪,因此,建虏亲贵和将领,都敢于在他面前,说出自己对战事的看法。

    “皇上是说……”图格尔微微一惊。

    “是的,明国京师会派出兵马,加上昌平兵,宣大兵和潘永图,四路齐攻,说不得会有击败英亲王的机会,如果败了英亲王,他们四路兵马合在一起,就有救援通州的实力和可能了,朕以为,明国中枢的内阁和兵部,一定会这么谋划的。”黄太吉道。

    “可明国京师的兵马已经不多了……”图尔格道。

    “如果是一般的臣子督抚,崇祯自然不会同意调兵,但围在通州的,可是他的儿子。他一定会同意调兵。”

    “那要赶紧提醒英亲王。”图尔格道。

    黄太吉摇头:“不用,朕这个十二弟,在其他事情上不甚聪明,但论到打仗,论到战场上的嗅觉,他一点都不比老十四差,而且他性子倔,不提醒他,他会照着直觉打,说不定会有一场大胜仗,但如果提醒他,反倒是会激起他的立功之心,有可能会蛮干了,所以不提醒,任他打。”

    “嗻。”图尔格点头领旨,心中却总觉得怪怪。

    黄太吉踱步到帐门口,望向通州城的方向,缓缓道:“你们猜,明太子现在在干什么?在知晓我军将用大炮轰城之后,他会如何应对?”

    ……

    通州。

    朱慈烺急急下了城楼。

    对于建虏攻城计划,他已明白了七八成,或者说,历来攻城,其实就是那么几招,黄太吉再是狡猾,也逃不出这个范围,只要众军努力,上下一心,坚守通州,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这并不表示没有隐忧。

    除了修筑炮台和打造东城器械,建虏在通州运河上下游的浮桥,在一夜之间,又增加了两座,等于是在上下游同时拦截了四道绳索,勒住了通州的水路,这还不算,看样子,建虏还打算继续修建浮桥,以便将通州水路,彻底的勒死,如此一来,就算是有战船来救,但在三四道浮桥的拦阻之下,怕也很难靠近通州。

    水路被截断,短期内不会对通州有影响,但随着守城战的进行,城内火药物资的消耗,会成倍的增加,这种情况下,能否得到外部的支援,将成为通州守卫战能否成功的一个关键。

    为了因应,朱慈烺令堵胤锡在城中组建了一支水鬼队,他们的任务,就是暗夜潜行,焚烧、炸毁建虏修建在运河上的浮桥。

    前天下达命令,经过昨天一天的挑选,从城中选出了五十个精通水性的勇士,照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官员和将官的做法,选出人选之后,立刻就会去执行,但朱慈烺是一个穿越者,深知人才的不容易和永续使用的重要性,因此,水鬼队成立之后,朱慈烺并不着急派他们出击,而是令他们在城中水潭中训练,操演如何炸毁浮桥,并顺利的返回通州。只有操练合格了,朱慈烺才会令他们出击。

    今日是操练的开始。为鼓舞士气,朱慈烺亲自去观看。

    炸毁浮桥的任务是相当艰巨的,不说在暗夜里,如何游出水门,如何靠近浮桥,而不被建虏发现,只说如何保证火药的干燥,就是一个大难题---通州现在制作的简易炸药包,每一个都重约七斤左右,火药压实,里层油纸防潮加密闭,中间牛皮纸扎紧,外面用棉布,三层包裹,但水鬼队使用的,将会是一种特制炸药包,重量最少也得十五斤以上,朱慈烺把大概意思说了,令匠人们实验,找出合适的重量和配比,虽然匠人们抓紧在执行,但时间紧张,到现在还没有成品,这也是水鬼队不能立刻出征的另一个原因。

    太子殿下亲临,正在城中水潭训练的水鬼队大受鼓舞。

    “殿下,他叫段虎,乃是段彪的孪生哥哥,两人从小在运河边长大,水性极好,段彪入了巡检司,他则是运河上的船老大,是漕帮中的一个小头头,这一次挑出来的五十个水鬼,大部分都是漕帮的,他们不要赏金,甘心为朝廷效力……”堵胤锡向太子禀报。

    朱慈烺脸色,微微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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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6章 序幕

    漕帮,青帮前身,是中国历史最悠久的帮会,最早是漕运水手的一种行会性秘密结社,用于对抗官府和商家的欺压,最开始的大本营在天津,清朝雍正年间时正式成立,为清廷所默许,虽然是清朝才成立,但其实在明末时,漕帮就已经有了相当的规模和组织,只不过因为朝廷的压制,一直处于地下状态。

    堵胤锡是通州厘金局主事,和漕船打交道最多,对漕帮有相当了解,因此才能在漕帮中召到人才。

    “漕帮?朝廷不是禁止的吗?”

    朱慈烺假装不悦,脸色一沉。

    堵胤锡撩袍跪下,坦然说道:“回殿下,臣以为,建虏入塞,国族危急之际,但是愿意杀虏,愿意为朝廷效力之人,朝廷都应该接纳,纵使他们日常有过不法,闹过事情,都无碍于他们今日的报国之心,如果朝廷不纳,不止会寒了他们的心,更会让天下人以为,朝廷没有抗虏之心。”

    “更何况,漕帮不过是一群靠运河为生的穷苦百姓,加入漕帮,乃是为了一口饭吃,连陕西的流贼,朝廷都给悔过自新的机会,何况漕帮?”

    “昨日建虏围城,他们找上臣,愿意为朝廷效力,臣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臣事先没有请示殿下,就直接接纳了他们,是臣的罪过,请殿下责罚。”

    堵胤锡拜首在地。

    朱慈烺望着他:“你不怕有人弹劾你吗?”

    “怕。”

    堵胤锡回:“但为国举才,臣无怨无悔。”

    堵胤锡解释不多,因为他知道,太子殿下一定会理解。这也是他敢于在太子殿下直接说出漕帮两个字的原因。

    如果是旁人说,朱慈烺会怀疑他是在演戏,但堵胤锡所说,他却丝毫也不怀疑。不唯堵胤锡赤诚的眼神,更因为这些日子里,他对堵胤锡已经有了深深了解,知道堵胤锡是一个心胸宽广,极有远谋之人,历史上,在几乎在满朝都反对的情况下,他能说服李过袁宗第等顺军余部,归顺南明,可谓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今日也一样。

    精通水性的漕兵漕丁,城中应该是有的,但同时拥有强健的体魄和勇敢的决心的人,怕是少之又少,这些漕帮中人,虽然平日里不安分,为了自身的利益,和官府商人对着干,但也正因为如此,锻炼出了他们过人的胆识,今日派人炸毁运河上的浮桥,怕是属他们最合适了。

    “先生请起。”

    朱慈烺伸手将堵胤锡扶起来,望着他的眼,肃然:“先生说的好啊,只要是真心为国效力的勇士,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这句话,先生可以代本宫告知城内所有之人,只要他们帮助朝廷守城,立有功绩,本宫一定上疏朝廷,赦免他们的罪刑!”

    “臣代漕帮谢过殿下了。”堵胤锡躬身。

    待堵胤锡起身,朱慈烺淡淡:“不过漕帮的要求,怕不会只有这么一点吧?不要赏金,他们所图一定不小。”

    堵胤锡拱手:“殿下圣明,他们的确有其他要求。”

    “什么?”

    “段虎说,希望朝廷能认可他们……”

    “胃口倒是不小。你怎么回答他们的?”

    “臣叱喝了他,告诫他休得得寸进尺……等立了惊天的功劳,再和臣来谈这个吧。”

    朱慈烺点头:“先生回答的很好,承认漕帮,可不是一件小事,不可贸然决断……不过也并非做不到,只要他们能帮助本宫,守卫通州,忠心朝廷,严守我大明的法纪,等到战后,本宫可上疏朝廷,请朝廷研议。”

    “殿下英明。”

    漕帮所要的,其实就是一个可以公开活动,能被朝廷承认的资格,就像清朝雍正做的那样,虽然没有正式承认,但基本默许,有什么事情,官府更直接找漕帮中的头头说话,省去了很多麻烦和误会。

    将漕帮置于朝廷的法纪之下,其实是好事一件,而且就朱慈烺这个穿越者的理解,漕帮其实就是漕运工人的工会,替运河上的漕丁水手们争取利益,而他们的利益要被保障,根本一点就是要保证漕运的畅通,虽然长久来说,海运取代漕运是必然,到时候漕帮会受到损害,但就眼下来说,漕帮和朝廷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因为只有打退建虏,重开运河,漕运工人才有饭,漕帮才能有利益。

    “草民参见殿下!”

    段虎和护送袁继咸去往京师的通州巡检司百总段彪是孪生兄弟,五官相貌完全是一个模子凸出来的,但不同的是,段虎比段彪更壮,身材也略微高那么一点,虽然草鞋破衣,典型的脚夫水手的打扮,但站在河岸边,昂首挺胸,颇有气势。

    朱慈烺在心中赞:好一条汉子。

    但即便是这样的汉子,见到当朝皇太子之后,也是手足无措,满头大汗。

    虽然明末,虽然乱世,但帝家在天下百姓的心目中,依然是有崇高的地位和不可仰视的尊贵。

    朱慈烺温言勉励了段虎。

    得太子的话,段虎脸色发红,跪在地上:“草民必效死命!”

    ……

    从水潭离开,在唐亮的劝谏下,朱慈烺返回住处用膳,一路,就看到百姓们扛着各种各样的大门板,甚至有人抬着棺材,源源不断的往南城墙送去,通州虽然是一个小城,但因为临近京师,为北运河的终点,因此城内商业繁华,大小商铺,鳞次栉比,而在商业之外,通州还是京畿附近的一个文化中心,城中有书院四处,文庙武庙,贡院,佛寺,应有尽有,更不用说,城内还有大量的官署,而这些地方的大门,现在都成了厚实木板的主要来源,不过依然不够使用,所以通州知州张凝和号召城中百姓捐献门板,百姓们积极响应,很多人不但是把自家的门板,有的甚至是将预备的棺材板,都拿出来,交给朝廷。

    朱慈烺走马街道,心中感动。

    但愿建虏早灭,还大明百姓一个太平。

    “殿下,建虏的炮台快成了!”

    刚回到住处,唐通派人来报。

    “上城!”

    朱慈烺放下吃了一半的碗,急急往南城楼。

    和他离开时不同,此时的西南角城墙,一面面由数个门板组合而来的巨大木板,已经在城头准备完毕,用绳子捆紧两头,拉住了,只等命令,就可以从城头垂放下去,为城墙披上防弹衣,而城头的护卫木板,也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护城板放下去之后,就会把它们竖起来,为城头也加上一个罩子,以遮挡建虏的炮弹和箭雨。

    朱慈烺走到墙垛边,举起千里镜仔细看,他发现,建虏驱赶被俘虏的明军将士,在城下五百步的地方,筑起了一道将近两里长的、用泥土袋堆砌起来的护卫墙兼炮台,从炮台的方向看,建虏果然是把轰击的重点,放在了通州旧城的西南角。

    虽然通州城今年修缮加固了很多,但因为旧城根基的原因,西南角仍然是属于比较脆弱的一个地方,从黄太吉选择西南角就可以知道,他对通州城,有相当的研究和了解。

    此时,筑墙的俘虏兵正被驱赶退去,而建虏大营之中,东南角的一处营帐,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有浓烟在升腾,朱慈烺猜测,那应该是建虏的随军工匠,正在铸造大炮使用的铁弹--铁弹携带不便,所以黄太吉这一次入塞并没有携带铁弹,而是带了工匠和模具,运河之战后,他派人在周边收集铁料,就地铸造,接下里的一段日子里,建虏军中的炉火怕是不会停。

    通州也一样,城中工匠也正在彻夜铸造铁弹。

    “呜呜~~~”

    大约半个时辰后,建虏营中忽然响起了阵阵号角和慢鼓声。

    城头守军,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接着,建虏大营营门大开,一队队的建虏兵马快速而出,骑兵,步兵,炮兵,各依队列前进,八旗各种颜色的军旗在空中飘扬,战马汹涌,从城头看,建虏兵马盔明甲亮,士气颇高,即便是行进之中,队列也很是齐整。

    出营之后,以五百人为一个方阵,在通州城外的原野之中摆了开来,长枪如林,黄白蓝红各种军旗,杀气腾腾,感觉整个原野都快要被填满了。

    最中间,那一杆白色团龙大纛之下,一名身披建虏正白旗甲胄的建虏亲贵驻马而立,在众多精锐白甲兵的护卫中,正向通州城头而望。

    “多尔衮……”

    朱慈烺心中默念。

    黄太吉之后,就属此人了。

    但朱慈烺此时最在意的,并不是多尔衮,而是建虏的炮兵,通过千里镜,他清楚看到,建虏炮兵最先推出的,乃是三门中等以上的仿红夷炮,观其体型和重量,其威力应该是不容小觑的,其使用的弹子,怕在十磅,也就是八斤左右。

    黄太吉这一次真是一反常态,过往建虏入塞,讲究的是轻便,从不懈怠重武器,但这一次却带了重炮。

    三门大炮,在距离通州城墙八百步的距离停了下来,穿着红色甲胄的建虏炮兵开始设置炮阵,炮手们调整炮身,擦拭炮管,忙忙碌碌,看来,八百步是他最优的射程。

    “李顺,能打到否?”

    朱慈烺立刻问。

    “只有一门,臣亲自操炮!”

    通州城中的重型火炮不多,能轰到八百步的,只有一门年初从京师运来的仿红夷炮。

    “快去!”朱慈烺挥手。到这时,他已经完全明白黄太吉堆砌防护墙的用意了,重型的,能轰到通州城墙的火炮,就在合适的距离摆开,而那些轻型的,射程不够的火炮,则全部推到防护墙之后,如此,大小火炮一起轰击,令通州难以招架,这应该就是黄太吉的策略所在。

    一旦城墙塌了,建虏蜂拥而入,城内兵马是绝挡不住他们的。

    而此时,建虏炮兵已经开始装填弹药,看样子,准备要试炮了。

    “殿下,此地危险,请你下城吧。”大战在即,唐通杨轩宗俊泰等人为建虏即将展开的攻势焦急,但更为太子殿下的安全担心,他们围在太子身边,齐声请太子殿下下城。

    朱慈烺摇头:“不,本宫要亲眼看,建虏火炮,究竟有多大威力?”

    “殿下!”所有人都跪下了,连连叩首,通州或可有失,但太子绝不能有失,不然就算守住了通州,他们这些人也逃脱不了斩首的下场。

    没办法,朱慈烺只能暂且下城。

    太子下城的同时,唐通杨轩等人站起来,大声的下令,“快,下木板!下木板啊!!”

    于是,一面面巨大而沉重的木板,用绳索吊挂,数十名军士用力拉扯,慢慢地放下城头,覆盖在了城墙之上,再将绳索捆在城头的巨石之上就可以了。和玉田之战时不同,当时阎应元收集的厚板,大部分都是棺材板,长度宽度有限,难以完全覆盖城墙,这一次通州使用的都是巨大的门板,放下去之后,西南角,面对建虏炮阵方向的城墙,将近两里长的城墙,被护了一个七七八八。

    防护板放下去之后,城头的护卫木板也迅速的被竖了起来,弓上弦,刀出鞘,炮兵就位,士兵们按照将官事先的命令,谨守自己的区域,一个个京营特有的圆盔之下,是一张张紧张但却严肃的脸,若是朱慈烺此时还在城楼,他一定会非常欣慰,虽然运河败了,但精武营的士气和战心,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这中间,在建虏的三门大炮摆开炮阵的同时,二十几门的中型炮也被推了出来,连操炮的炮手带后勤,一共五百多兵,一阵急急慌慌地快推,在距离通州城墙六百五十步的距离停下,开始建立炮阵,最后是七八十门的小炮被推了出来,大部分都是佛朗机,建虏炮兵将它们一口气推到防护墙之后,以防护墙为凭借,准备对城头轰击。

    “砰!”

    最先鸣响的是建虏的三门重炮。

    虽然不是红夷大炮,但其声依然是震动天地,白烟冒起处,感觉大地晃动,一枚铁弹从炮膛中呼啸而出,向通州砸将过来。

    “闪避!”

    有观望的将官大声喊。

    其实不用他喊,明军将士都已经闪避起来了。

    而随着第一声炮响,通州攻防战的序幕,正式被拉开了。

    有观望的将官大声喊。

    其实不用他喊,明军将士都已经闪避起来了。

    而随着第一声炮响,通州攻防战的序幕,正式被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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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章 炮战惨烈

    “砰!”

    第一声炮响,正式拉开了通州攻防战的序幕。

    不过守城的明军将士并没有听到铁弹砸中城墙,发出的巨大声响和摇晃,只听到城中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原来,建虏的第一发炮弹,越过城墙,砸中了城中的一处民居,直接在民居的墙壁上砸出了一处大洞,惊的百姓四散躲避。

    幸运。

    第二发和第三发炮弹,一发落在了城前的护城河里,被河水所没收,另一发则是准确的砸在城墙的木板之上,发生巨大的声响,一扇厚达五寸的坚固门板,竟然是被它砸的出现了大裂纹。

    而在建虏三门重炮刚刚响过之后,李顺亲自操纵的火炮也响了。

    “砰”的一声,呼啸而出的炮弹,正落在建虏三门重炮的炮阵里,几个正在搬运铁弹的建虏炮手,当场被砸成了肉泥,虽然操炮的炮手和重炮本身,并没有被击中,但却也把建虏炮手们吓了一大跳--明军大炮能打到这里,而且极其准确!

    但这个时候想要转移炮阵也来不了,再者,如果再往后撤,他们就打不到通州城墙了,因此,只能一边手忙脚乱的堆砌泥土袋,一边硬着头皮,和城头明军互轰。

    “开炮!”

    李顺的发炮是信号,随后,城头明军的火炮开始鸣响,向城下倾射铁弹。

    建虏炮兵自然也不甘示弱,三门重炮以下,所有大炮都展开了,对着通州旧城西南角段的城墙,连续猛轰。

    “砰砰砰砰~~”

    双方炮兵装弹,点燃引线,随着一声声地巨响,将一枚枚勾魂夺命的铁弹子砸向城下或者是送上城头,短瞬之间,通州城就地动山摇,硝烟弥漫,城上城下都陷入巨响和混乱之中。

    建虏一百门大炮连续轰鸣,威势极其惊人。

    不同于去年多铎在玉田,今年黄太吉带来的多是中型以上的火炮,虽然和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不能比,但比起通州守军现在使用的小炮,威力要强大许多,

    随着一声声巨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建虏就将一百枚的大铁蛋子倾泻到了通州西南角的城墙上,护墙的木板被砸的木屑横飞,有连续被击中数发的,开始散架掉落,城楼隐隐都在摇晃。

    城头明军大呼迎战,将官们指挥士兵,重新挂吊厚木板,再向城墙披上防弹衣。一枚炮弹砸上城头,几个正在挂吊厚木板的明军闪躲不济,瞬间就被砸成数截,残肢碎肉喷溅在了木板之上……

    炮战一开始,建虏完全占据了上风,压着城头明军打。

    城楼墙根下,太子朱慈烺站在一处由青石砌成的小亭子里,银盔银甲,腰悬长剑,目光盯着眼前的沙盘图,耳朵里听着炮弹落在城头上的巨大声响,表情无比镇定---从开封之战到入塞之战,他已经经历了很多,也老练了很多,如今,即便是面对血肉横飞,甚至是尸山血海的场景,他已经有了相当的免疫,虽然心中的紧张仍然是难免,但表面上却已经可以做到若无其事了。

    原本,众人将护卫朱慈烺到城中建虏火炮打不到的地方指挥统筹全局,但他坚决不同意。他答应退下城墙,已经是撤了一步了,岂能再退?宗俊泰等人没有办法,只能保护他来到墙根下的这处小亭子里,

    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算是最安全的,即便如此,宗俊泰佟定方和唐亮也都紧张的满头是汗,只恐落入城中的流矢,伤了太子殿下。

    听着战争之音,想着战争之事,朱慈烺的表情越发凝重,从炮声就可以知道,建虏第一轮的炮击相当猛烈,不但城头,就是亭子顶上的泥土也被震动,簌簌地,不住的往下掉。

    如果建虏的炮火始终这么猛烈,通州城墙还真有可能支持不住……

    “殿下~~~”

    马蹄声急促,一名蓝袍官员骑马急急而来,却是堵胤锡。

    虽然东城外的建虏也有动作,多铎率军在城外列阵,但没有大炮,只是用竹筏和简易云梯做攻城的架势,堵胤锡听到南门炮响,担心太子的安危,于是将防务暂时托付给徐文朴,他本人急急来见太子。

    现在见太子不在城头,而是在城下的安全之处,堵胤锡算是放了心,他下马进入亭子,向太子行礼。

    “来的正好,陪我一起观战。”

    朱慈烺笑,他面前的沙盘上,建虏的一百门火炮,清楚的用黑色目标做表示,每当李顺他们准确击中建虏的炮阵,击毁一门建虏火炮之事,城头负责观测的传令兵,就会向下令喊话,然后李纪泽他们就会在沙盘上移除一门建虏火炮,同样的,每当城头的火炮被建虏击中,或者某一处的木板,被铁弹砸散,无法立即竖起之时,参谋司也会做出相应的调整---虽然身不在城头,但对城头战况,朱慈烺基本也能了解。

    也是巧了,就在堵胤锡迈步进入亭子的同时,建虏猛烈的炮火,忽然平歇下去了。

    原来是建虏一口气打完第一轮的弹药,炮管发热,很多大炮不得不暂时停歇。

    建虏停歇,但城头明军的火炮,却忽然变的猛烈了起来,原来神机营副将李顺事先向朱慈烺请示,他认为,建虏火炮众多,如若对轰,城头占不到便宜,不若除了必须的几个炮位,剩下的炮兵都隐藏起来,等建虏第一轮炮击结束之后,再忽然反击。

    太子同意了。

    现在,建虏第一轮炮击结束,正是反击之时。

    通州城内火炮,多是佛朗机,只有少数是从京师运来的小型红夷炮,虽然威力比不上建虏的中型火炮,但操作这些火炮的炮手,却都是神机营的优良射手,他们主要的轰击目标,就是那些躲在炮台后的建虏炮手,一轮轰击下来,即便是有防护墙的保护,建虏炮手也惨叫着倒下了不少。

    而李顺本人,则专心操作那一门唯一能打到八百步之外的仿红夷炮,和建虏的三门重炮对轰---若照李顺过往的性子,他是绝对不会作这样的傻事的,他一定会想办法闪躲到安全的地方,这里交给部下处理,但太子殿下就在城下,他不敢令他人代替,只能硬着头皮坚守。

    建虏的炮兵指挥官发现了李顺和明军重炮的所在,随即命令那十几门的中炮,调整目标,对李顺所在的墙垛展开了猛轰。

    “砰砰砰砰~~”

    弹如雨下,防卫板被打的粉碎,为李顺装弹的亲卫,瞬间倒下三四个。

    李顺眼明手快,抱着脑袋,瞬间就趴到在墙垛下,躲过了这一劫,簌簌尘土和猩红血雨之中,他吓得脸色发白,口中念念有词,感谢菩萨娘娘的保佑。

    “李顺,你他么干什么?还不快开炮!”

    不远处,正在指挥将士架设木板的杨轩发现了李顺的孬样,他愤怒的嘶吼。

    论官阶和资历,李顺远远胜过杨轩,李顺是副将,杨轩只是一个守备,但论胆气和家世,李顺却比杨轩差得远。危急时刻,杨轩直接吼他的名字,他也不敢有什么反对。

    听到杨轩的怒吼,李顺知道自己不能躲了,不然就算躲过建虏猛烈的炮火,也躲不过京营的军法和太子殿下严厉的眼神,不敲掉对方的三门重炮,今日怕是不能活的,于是等到炮声稍停,他一咬牙,挑起吼道:“木板!木板~~~给老子装弹,老子要弄死他们!”

    李顺原本是一个蔫巴巴地性子,没事就是菩萨娘娘,但几次血战下来,不知不觉,他脾气也刚硬了起来,亲卫们渐渐倒也习惯他的转变了,近卫举着厚木板护卫着他,又为他填装弹药,李顺蹲行到大炮边,半趴半跪的瞄准,脸上满是冷汗,但双手却干燥又稳定,手指轻轻的转动,照着测算好的结果,调整大炮的角度和高度,表情认真的就仿佛是在佛堂里,为自己和小青祈祷一样。

    瞄准完毕,他猛地跳开,吼道:“点火!”

    亲卫将火把猛地摁在了引线之上。

    “砰!”

    白烟弥漫,大炮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因为巨大的后坐力,还向后猛退了好几尺,即便是捂着耳朵,几个亲卫都感觉震耳欲聋,一时半会听不到周边的声音了,城墙也晃了好几晃,脚步站不稳,李顺却已经爬到了墙垛边,举着太子殿下赐给他的千里镜,向建虏的炮阵望,然后他就哈哈哈大笑了起来:“成了成了,终于被老子弄死了……”

    建虏的三门重炮边,一边残肢血雨和哀嚎,李顺这一炮,准确的砸在了第二门重炮的侧前方,先是砸中了侧前方的两个炮兵,弹跳起来,又砸中了大炮的轮子,将轮子击成粉碎,大炮也轰然侧翻,将另一边的三四个倒霉的炮兵压在了地上,惨叫声中,铁弹子去势不绝,又扫到了第一门火炮的四个炮兵,掀起血肉,直到撞上了泥土袋,这才停了下来。

    但建虏的炮阵却是乱了,第二门炮短时间之内,无法再射,第一门炮虽然完好,但被扫中的四个炮兵,却是他们操炮的主力炮手,没有了这四人,第一门炮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李顺老炮手,经验极其丰富,他从千里镜看到了建虏炮阵的狼狈模样,立刻就知道,建虏三门重炮,已经是废了一半,他们对通州城的威胁,已经是大大减小了,想到这里,不由欣喜若狂,又或者是豪兴大发,吼道:“快给老子装弹,老子要把最后一门也给他轰掉!”

    建虏中军大纛之下,多尔衮微微皱起眉头,炮战刚刚开始不到一刻钟,己方给予厚望的三门重炮就被城头明军轰掉了一半,虽然大炮没有受损,可以紧急抢修,但在攻城的紧要关头,出现这样的岔子,不禁令他怒火中烧,马光远是干什么吃的?操练的炮兵都是废物吗?为什么这么多炮。却轰不掉明军的一门重炮?

    心中恼怒无比,但声音和表情却依然冷静。

    “告诉马光远,本王不管他用什么办法,一刻钟内,三门重炮必须重新开火,不然本王唯他是问!”多尔衮下令。

    “嗻!”

    “再传令,告诉蒙古旗,火箭手可以出动了,给本王烧了那些护城的木板!”

    “嗻!”

    多尔衮的命令,传给了马光远。

    马光远是顺天大兴人,本是大明建昌参将,崇祯三年降清,初隶满洲正蓝旗,又渐渐被黄太吉信任,改隶汉军镶黄旗都统,黄太吉在军中推行火器,除了孔有德之外,马光远是另一个被倚重的人,马光远也确实没有辜负黄太吉的期望,在汉军旗中,建立了一支精锐的火器部队,是为乌超哈真。

    而乌超哈真大部分的主力,最后都被分在了汉军镶黄和正黄两旗,这其中,又以重炮部队最受黄太吉的器重,而作为他们的指挥官,马光远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去年,马光远就曾经跟随多铎入塞,只不过他当时带领的都是轻型火炮,砸不倒玉田的城墙,被多铎骂的狗血喷头,今年跟随黄太吉入塞,在黄太吉的特意叮嘱之下,他将能携带的中型火炮,全部都带来了,尤其是这三门重炮,虽然比不上红夷大炮,但威力却也足够,加上十几门的重炮和七十门的小炮,足以将通州城墙砸一个稀巴烂,轰轰然而倒塌,但想不到出师不利,炮战刚开始不久,三门就有两门要哑火。

    听到多尔衮的命令,马光远额头顿时就冒出了冷汗,虽然他是黄太吉的亲信,但这并不表示多尔衮不敢处置他,多尔衮带军稳重,行事果决,言出必行,如果在一刻钟内,他不能修好三门重炮,轻则一百军棍,重就要掉脑袋了。

    这一刻,这个资深汉奸感受到了脖子上的寒意……

    “给老子修,快,不然老子砍了你们!”

    马光远拔出长刀,红着眼珠子,向炮兵们挥舞,如果一刻钟不能修好,他绝对会砍一两个人头。

    当然了,马光远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深知亡羊补牢的教训,一边狂叫着令人修复大炮,一边令人扛来泥土袋,令炮阵的护墙,增高加成了一倍。

    与此同时,蒙古弓箭手出动了,两千名的弓箭手列队向前,他们前面是一千名的盾牌兵,举着高高的盾牌,将他们护卫,另外还有三百人抬着油锅,分散在弓箭手之中。呜呜号角响起,军旗摇动,三千余人一齐冲向通州,在距离通州城墙不过一百步,离着护城河,只有五十步的距离,齐齐站住脚步,冒着可能会被己方炮火误伤的风险,盾牌手举盾护卫,弓箭手将箭头在点燃的油锅里蘸了,趁着箭头和箭杆都燃烧起来的空隙,对着通州城墙嗖嗖地射了过来。

    一时,火光漫天。

第748章 第一天的落日

    “砰砰砰砰~~”

    也就在大批弓箭手靠进城墙,隐隐还有燃烧的火盆之时,城头上的明军已经猜到了建虏的用意,密云总兵唐通大吼:“鸟铳兵,准备!”又朝后:“水,快上水!”

    随即,当建虏的弓箭手在护城河前停下之时,城头明军的鸟铳,开始鸣响,如同是爆豆一般,瞬间,一千枚的铅弹就从城头呼啸而下,射向那些弓箭手。有惨叫,更有砰砰砰地铅弹砸在盾牌上的声音,建虏的盾牌兵组成盾阵,上下两层,拼命抵挡城头射下的铅弹。

    而铅弹射下的同时,密集的火箭也射中了城墙上的木板,不过不等形成大火,城头就浇下了一桶又一桶的河水,哗哗,如下雨一般,窜起的火苗,刚刚扑腾,随即就灭了。

    但建虏怎能甘心,火箭继续猛射。

    箭矢枪弹,炮声隆隆之中,城上城下,不住有人倒下,惨叫悲呼不绝,河水和血雨在空中齐飞,通州旧城新城的城墙加起来,不过十二里长,但北面东门西面皆不是战场,建虏只是拼了命的猛攻猛轰西南角这一段不到四里长的城墙,所有的铁弹和火箭,几乎都落在了这里,虽然有木板护身,但犹有很多铁弹直接击中了城墙,打的碎石乱飞……

    内墙下的亭子里。

    宗俊泰唐亮等人眼神里的担心,比刚才缓和了不少,激战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建虏炮火射击了两轮之后,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猛烈了。不是建虏仁慈,而且炮管都已经通红,他们不得不歇息,这也是炮战的一个弊端,除非你能一口气轰塌城墙,或者是击溃对方,否则随着时间的推移,通红的火炮,将不得不退出战场。

    “不过如此。”

    参谋司的刘子政小声说了一句。

    其他参谋司的几位参谋相互一看,脸上都露出笑意,心中都是一口气。

    果然,一刻钟之后,就听见城外传来呜呜地号角声,负责观测的传令兵激动的向内墙里面喊:“报殿下,建虏撤了,撤了~~”

    宗俊泰唐亮等人都是激动,佟定方更是箭步上了马道,到城头去查看。

    “殿下,守住了。”李纪泽等人向朱慈烺拱手,眼中的喜悦藏不住。

    朱慈烺微微点头,目光看向堵胤锡。

    堵胤锡脸色却依然凝重:“还有明天,明天之后还有后天,以黄太吉的狡诈和老练,他一定没有奢望一次就能轰塌我通州的城墙。”

    听堵胤锡一说,李纪泽等人的脸色立刻就又严肃起来。

    是啊,今日是顶住了,但明日呢?虽然通州城墙今年修缮加固,又有木板护体,但如果建虏的炮击持续不绝,一天毁一点,一日坏一砖,通州究竟能坚守多长时间,却是谁也没有把握的事情。

    “等建虏退去,即刻检查城墙受损情况!”朱慈烺命令。

    “是!”

    ……

    城头上,望着防护墙后的建虏炮兵,扔下火药和弹药,潮水般的退去,中间十几门的中型火炮和最后方的三门重炮也不再发炮,而是采取后撤和保养的动作之后,李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赖菩萨娘娘的保佑,今日终于是击退建虏了,意志一松,脚下发软,不由就跌坐在了地上。

    和炮兵相比,步兵们虽然没有直接和建虏交手,但建虏的炮兵太猛烈了,即便是有防护板的保护,也有不少的将士中弹牺牲,不过还好,对于建虏的炮击,从将官到士兵都有心理准备,早早就疏散开了人群,在防护板之后,还做了各种保护,即便如此,在蒙古弓箭手上扑,城头守军用鸟铳和水桶相对付的时候,还是受到了一定的损失。

    不过总体都在控制之内。

    等建虏完全退去,战场硝烟渐渐散去之时,朱慈烺登上了城头。

    “殿下。”军士们都向太子行礼。

    朱慈烺微笑点头,以示慰问。

    城外的原野中,多尔衮的白色团龙大纛已经不见,原本在城外列阵的数万建虏正缓缓退入营中,夕阳之下,黄白蓝红四色的旗帜好像蔫吧了不少。军容军势比下午出营之时,萎靡很多。

    但防护墙后面的建虏小炮,以及那十几门的中型炮以及最后面的三门重炮却依然还在,只是炮兵都退回了营中。

    护城河前,刚才蒙古弓箭手驻足的地方,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蒙古兵撤退时丢弃的盾牌和烧裂的油盆,隐隐还能看见大泊的血迹,但却没有尸体,原来都被蒙古兵拖回去了。

    很快,建虏营中炊烟升起,一天无功,但建虏的晚饭却好像来的特别早。

    目光再转回城头。

    城头竖着的防护板,很多都已经被砸烂,杨轩正指挥将士们替换,至于披在城墙上的木板,有三分之一受到了损害,视情况不同,也要采取不同的替换方式。

    而朱慈烺最担心的伤亡人数,经过统计之后,唐通和杨轩向他进行了简单汇报。

    “殿下,我军死一百余人,伤三百余人,合计伤亡将近五百人。”唐通报。

    朱慈烺微微点头,就一场战役来说,己方的伤亡完全在可接受的范围內,这其中,除了守城的优势,那些厚重结实的大木板功不可没,若没有他们的遮挡,面对建虏的疯狂炮击,士兵的伤亡和城墙的损害,一定会成倍的增加。

    至于建虏的伤亡,不说炮兵,只说那些冲到城墙下的弓箭手和盾牌手,伤亡最少在五百人以上,只不过临撤退前,建虏兵拼命拖走了所有尸体,具体数目无法清点,但相信具体数字应该差不了多少。

    士兵伤亡之后,就是城墙的损害了,参谋司李纪泽带人亲自去看,将建虏炮击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详细勘察。

    看完城上城下的情况,朱慈烺召集众将,当场赏赐有功将士,尤其是对李顺,他大加称赞,李顺满脸是笑,颇为得意,一时好像忘记刚才自己在城头上的怯弱了,若非杨轩的激励,说不定他会抱着脑袋,一直缩到现在呢。

    在城头巡视一圈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城中炊烟也燃起,火兵正在为将士们造饭,朱慈烺正准备下城之际,忽然听见城外又传开“呜呜”地号角声,声音巨大,在天地之间鼓荡,那显然不是小声小号,而是建虏的主力大军又有行动,心中不禁一惊,心想怎么地,难道建虏要夜攻吗?

    冲到墙垛边,向城外观望,果然,建虏大营营门大开,火把熊熊,军旗飘扬,一支支的建虏兵马开了出来。

    和下午一样,八旗颜色,满汉蒙古,骑兵步兵炮兵弓箭手,一应俱全,依照兵种的不同,各自进入各自的阵地,炮兵们跑向炮位,准备发炮;弓箭手取弓在手,抬头望向通州城,随时准备上冲,向通州倾射火箭;而骑兵则是在原野中列阵,全身甲胄,手持长刀,做好城破冲锋的准备。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指挥的不是多尔衮,而是两红旗的代善了。

    红色团龙大纛之下,六十岁,一身红色甲胄,尖顶红缨,已经须发斑白的老代善亲自披挂上阵,立马军中,左右环视,咬牙切齿,用他沙哑苍老的声音吼道:“传皇上的旨意,攻下通州,擒明太子者,赏万金,荫世袭一等镇国将军!”

    “嗻!”

    穿着正红旗盔甲的令骑得令,随即纵马向前,在军中阵前来回奔驰,口中高喊:“皇上有旨,攻下通州,擒明太子者,赏万金,荫世袭一等镇国将军~~~”

    除了汉语,还用女真语和蒙古说连续呼喊数遍。

    数万建虏齐声响应。

    “杀!”这是汉军旗。

    “呼哬~~”这是老建虏和蒙古八旗。

    “破通州!擒明太子~~~万金,一等镇国将军~~~”

    一等镇国将军,是爱新觉罗氏之外,外姓最高的爵位。

    数万人齐声呼喊,声震天地,同时还摇动手中的火把和兵器,惊的运河之水都在荡漾,城楼好像也微微摇晃起来。

    城头明军都是色变,暗夜之中,感觉建虏兵马无边无际,火把看不到边,小小的通州城,仿佛是火海中的一夜孤舟,马上就要被淹没了。

    朱慈烺脸色凝重,心说代善这老家伙还挺会鼓动军心的嘛,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宫得还你一个!

    转对佟定方:“选七八个大嗓门,站在城头一起喊,大明太子告谕关外建虏,蒙古东族,原我汉家子民,尔等都听清楚了:我大明宁远总兵吴三桂已经率精兵五万,渡海攻击,从连云岛,破了盖州和海州,此刻正往广宁杀去,你们的妻子儿女,此时正像你们所践踏的这片土地一样,在哀嚎,悲泣,如果你们想要救他们,现在回兵还来得及,不然你们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此个消息,黄太吉已经知道了,但他却不告诉你们,为什么,就是要骗你们卖命,死在通州城下!黄太吉杀父弑兄,狂悖好战,天地所不容,已然是命不久矣,你们随他为虐,有什么好,功劳再大,最后也不过是阿敏、莽古尔泰的下场!”

    “是!”

    佟定方得了令,选几个嗓门大,又脑筋灵活,能记住词的人,在城头随他高声喊出。

    此时,正是建虏进兵,冲到炮台前的士兵清理炮膛,准备装填弹药之时,听到城头忽然传来高喊,说明军已经杀到海州,你们的妻子儿女,正在悲惨逃命,呼唤你们归来之时,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心中只一个想法:怎么可能,你明军怎么可能杀到海州?

    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不过不信归不信,但建虏的士气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毕竟明太子不是一般人,说的又有板有眼,百分之一的可能,也是有的。

    至于后面黄太吉杀父弑兄的话,他们听到耳朵里,却是想也不敢想……

    中军大纛之下,代善的老脸微微一变,明军渡海攻击,从盖州登岸之事,普通军士不知道,他这个礼亲王却是清清楚楚,但他绝不相信盖州会轻易被明军攻破,更不用说海州,哼哼,明太子狂言乱语,在坏我军心了,心中急怒,转对孙子阿达礼:“怎么还不开炮?”

    “开炮!”

    阿达礼策马向前,挥着马鞭,怒道:“狗奴才们磨蹭什么呢?快开炮!”

    中军阵后,一辆垂着黑布,密闭严实的马车里,黄太吉正在咳嗽,城头明军呼喊的那些话,他一字不差,全部都听在耳朵里,身边的奴才索尼和鳌拜此时在车外正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城去,将呼喊污蔑的明军士兵大卸八块,但黄太吉本人却很是淡定,在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他喘着粗气,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明太子,好一张利嘴……不过你想要破我盖州,却也是难。”

    朱慈烺飞鸽传书,此时已经知道盖州战况,但黄太吉还不知道呢,他虽然对盖州有所忧心,但却不相信,明军能这么快就攻陷盖州,照他的估计,盖州最少能守十天,十天之后,郑亲王济尔哈朗的援兵就会到海州,和海州尚可喜等人汇合,对吴三桂展开反击……

    “砰!”炮响了,建虏对通州的夜攻开始。

    ……

    京师。

    黄昏,乾清宫。

    殿前的灯笼已经点起,站在殿前的太监和侍卫,每一个人却都是敛着脸,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崇祯帝愤怒的声音正从殿中传出来。

    “你们都商量了这么久了,到底有没有一个对策?建虏已经对通州展开攻击了,难道你们要等着朕为太子收尸吗?”急怒之中,崇祯帝说话已经有点失去分寸了,下午,当通州传来消息,说建虏重兵保卫通州,并在运河上下修建浮桥,已经截断运河水路,并且于午后展开对通州的炮击之后,崇祯帝压制的情感,一下就爆发了,他青筋暴突,眼睛发红,看向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像是要杀人。

    群臣骇然,即使是老井无波的周延儒在这个时候也是双腿颤抖。

    但害怕是没有用的,必须想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回陛下,已经有了。”由首辅周延儒回话。

    “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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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9章 三日之攻

    感谢“施凯文”兄的百元打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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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延儒拱手,肃然说道:“通州之危,在于两路被围,水路被断,只要打通水路,通州之危自解,”周延儒缓缓说道:“内阁和兵部已经严令天津巡抚路振飞整备水军,不惜一切,打通水路,路振飞有兵一万,天津又屯了大量的船只,就算解不了通州之围,救太子出城,还是可以的。”

    如果是刚刚继位之时,首辅这样说话,崇祯帝是一定会相信的,但十六年的皇帝让他知道,臣子话真真假假,尤其是军事方面,谋划的再好,账面上的胜算再多,但最后却总是一败涂地,坏到不能再坏。究其原因,并非全是臣子欺骗,而是兵事糜烂,将不能用,府库里又没有钱粮,即便是诸葛武侯,令他率一群领不到粮饷的乌合之众,也是打不出胜仗的。

    偏偏上下没有一人敢说实话,依然还想着糊弄,相互推卸责任。

    所以,只靠天津兵和路振飞的船,就能解太子之危,崇祯帝是不信的。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冷冷听着。

    周延儒继续道:“说了水路,再说陆路,如今建虏在通州立在两座大营,通州西南乃是建虏的主力,由黄太吉亲自统领,东北则是建虏的偏营,由其弟多铎率领。相比与黄太吉率领的主力,多铎偏营的人马,约在两万人左右,最多不会超过三万人,两支兵马虽然都在通州,咫尺距离,但因为有运河和通州城的阻隔,相互之间,只能通过浮桥相连,如果路振飞能毁了浮桥,截断运河,令建虏两边不能及时救援,我军再聚集足够多的人马,击溃多铎的偏营,解围通州,还是有可能的!”

    听到此,崇祯帝眼中的急怒之色,稍微消去了一点,

    “可除了多铎的偏营,眼下在京北还有一支建虏人马,那就是阿济格的两万人,不击退阿济格,缓解京北局势,我军就没有能力救援通州,因此要解通州之围,必得先击溃阿济格。”周延儒道。

    崇祯帝点了一下头。

    见皇帝好像是听进去了,周延儒精神抖擞,继续道:“内阁和兵部商议,可令宣大总督张国维,督帅宣大兵,加上昌平兵连同潘永图的三河兵,在昌平顺义寻觅战机,击退阿济格,先解了京北之危,再南下救援通州。”

    崇祯帝虽然愤怒,但脑子却没有糊涂,他瞪着眼:“张国维,潘永图加上昌平兵,一共也不到两万,能击退两万建虏吗?”

    周延儒跪下:“怕是不能,所以还需要从京师调兵。”

    周延儒之后,群臣也都跪下了。

    崇祯帝明白了,咬着牙:“怎么调?”

    “精武营主将刘肇基和左柳营副将贺赞各领六千精武营和四千左柳营,再加上一千神机营,秘密出京,连同其他三路大军,一共三万余人,兵力压过阿济格,又出其不意,可有胜机!”周延儒道。

    崇祯帝咬牙想了一下,问:“可行吗?”

    “臣等议过了,可行。”周延儒小心回答:“张国维带兵素有谋略,当年在安庆时,就以六千官军击退了十万流贼的侵扰,到任宣大之后,又厉兵秣马,勤于操练,刘肇基周遇吉姜镶都是一时勇将,又有神机营相助,只要谋划得当,击退阿济格,还是极有可能的。”

    周延儒说的很谨慎,并不敢打包票,不能怪他,这些年,大明吃的败仗太多了,即便有兵力优势,周延儒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胜。

    崇祯帝看向冯元飚和蒋德璟,见两人没有异议,心知这个计划是殿中群臣的共识,或者说,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阿济格横亘在昌平,不但威胁昌平皇陵,而且挡住了宣大兵进京勤王的道路,只有击溃了阿济格,宣大兵才能入京。在大明九镇之中,宣府和大同两镇兵马的战力,仅次于辽东和蓟州,虽然松锦之战,两镇都元气大伤,宣府总兵杨国柱战死,大同总兵王朴因为首逃之罪,被朝廷斩首,麾下的兵马几乎丧尽,不过终究还是有一些底蕴在,若论在野外作战,京畿百里之内,大约只有这两只兵马了。

    想到此。崇祯帝不由愤恨起吴甡了。

    你吴甡收拢了两万人马,不想着救援通州,却听从太子的命令,率军南下,如果有你两万人,救援通州会这么难吗?如果太子出了什么意外,朕绝不会饶你!

    见崇祯帝不语,周延儒以为皇帝是在担心京师的城防,于是急忙补充道:“现在城中有一万精武营,刘肇基带走五千,仍有五千,而善柳营和右柳营一兵未动,都在城中,加上上直二十卫,五城兵马司,八万义兵,京师兵马仍有十余万,但是有变,刘肇基随时都可以回援……”

    “都带走!”

    崇祯帝却忽然打断他的脸,红着眼:“一万精武营都让刘肇基带走,另,军中缺少骑兵,令龙骧左卫,龙骧右卫,一起随刘肇基出征。”

    周延儒大惊:“陛下,那是您的亲卫……”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亲卫不亲卫?”崇祯帝再次打断他的话:“就这么定了,令他们立即出征!”

    群臣相互一看,心说,皇上这一次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龙骧左卫龙骧右卫虽然兵马不多,加起来不过一千人,论战力,并没有多高,但龙骧卫职责是守卫皇城,为皇帝的近卫,将他们派出去,皇城立刻就空了。要知道,皇城原本是四卫,龙骧左卫龙骧右卫,武襄左卫武襄右卫,但武襄左卫已经变成了太子的卫队,龙骧卫再一出,就只剩下武襄右卫独守皇城了。

    “陛下圣明~~”

    蒋德璟已经激动的拜伏在地。

    群臣也都拜伏,山呼圣明。

    崇祯帝站在御台上,对“圣明”之声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目望西北,难掩焦躁的说道:“告诉张国维,切莫让朕失望……”

    声音里有期待,但更透出催促。

    ……

    京师东便门。

    大明君臣在为救援通州着急,领右佥都御史的袁继咸和兵杖局褚宪章,却在为如何将弹药火器送进通州而忧急,袁继咸奉命回京,一是将通州情况禀报陛下和朝廷,另一个就是筹备弹药和火器,运往通州,以备太子抗战。但想不到弹药火器好不容易装船,正要起行,通州却传来消息,说建虏不但包围了通州,而且还在通惠河上搭建浮桥,截断了河水,两边还有重兵把守,想要通过水路向通州运送物资,已经是不可能了。

    但袁继咸却不能放弃。他亲自到兵部请援,但兵部却没有办法给他援助,建虏封锁运河,重兵把守,不要说京师没有战船水师,就算是有,想要突破建虏的封锁,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通州距离京师不过四十里,建虏大军在围了通州之后,其搜集粮草的游骑部队,已经在京师十里之外出现,也就是说,京师已经处在战火的前沿,停泊在东便门外的船只,已经是不安全了,因此,兵部侍郎张凤翔婉转的建议袁继咸,应该将装船的火药火器先卸下来,以免被建虏得到消息,突袭东便门外的码头。

    袁继咸当然知道船只不安全,但他却不能同意卸下,因为一旦卸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装上了。

    身为内监,褚宪章倒没有多说什么,不过隐隐也是不同意。

    张凤翔劝不了他们,只能叹。

    离开兵部,袁继咸和褚宪章返回东便门码头,刚下了轿子,就看见一个青衫长须的中年人正负手站在码头上,黄昏落日下,河水白帆的掩映之中,显得颇为孤寂。

    褚宪章眼睛一亮,对袁继咸说一声:“副宪,事情怕是有解了……”也不多解释,急急向码头上的那人走去,留下了一脸狐疑的袁继咸。

    褚宪章虽然不是内廷三公那样的大太监,但掌着兵杖局,身份也颇为不一般,寻常官员见了他,都得低头,因此,码头上的青衫人不等褚宪章临近,就已经快步迎了上来,深深一辑:“褚公公。”

    褚宪章急忙还礼,焦急道:“是有殿下的钧令吗?”

    青衫人微笑点头。

    此时,袁继咸终于是跟了上来,青衫人又向袁继咸深深一礼:“卑职萧汉俊见过副宪。”

    袁继咸不认识萧汉俊,褚宪章在他身边小声说一句:“东宫幕僚。”他这才明白。

    萧汉俊取出一个小纸卷,捧在手中,非常郑重的交给二人。

    看完之后,褚宪章默默不语,袁继咸却是怀疑,他盯着萧汉俊:“殿下身在通州,这命令从何而来?”

    “通州有信鸽,此乃殿下亲笔所写。”萧汉俊回。

    袁继咸这才明白,随即问:“老夫离开通州时,殿下叮嘱我,说通州火药和火器都不足,要我立刻往京师调集起运,以备大战。现在怎么忽然又改变了心意,令我等暂时不动呢?”

    萧汉俊拱手,恭敬回答:“此乃殿下的命令,卑职也不知。但卑职想,应该是和眼下的时局有关,现在建虏封锁了运河,冒然起运,不但不易成功,反而有可能会落入建虏之手。”

    “没有火药和火器,通州如何守?”袁继咸攥着纸卷,红着眼。

    “副宪勿忧,建虏刚围通州,城中火药和火器,暂时还不缺。”萧汉俊道。

    袁继咸呆了一下,忽然参透了其中的关键,明白太子令他速速回京,并非是着急需要火器和火药,而是给他一个不能不回京的理由,同时也是保护他,以免他无故回京,到了御前被崇祯帝责怪……

    明白这一点,袁继咸心中感动,随即轻轻一叹:“通州战事如何?殿下为何没有提?”

    这个问题,萧汉俊没有办法回答他。

    袁继咸转对褚宪章:“卸船吧。”说完,转身离去。

    “副宪去哪?”褚宪章问。

    “入宫,向陛下请罪……”袁继咸头也不回,只远远抛下一句。

    ……

    通州。

    建虏大军围着通州旧城西南角的城墙,已经是连续猛轰了三天,这三天里,每天都是三拨进攻,多尔衮和代善两人交替指挥,轮番上阵,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晚上又是一次,城墙上覆盖的木板,是补了又碎,碎了又补,轰隆隆地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而在箭矢弹雨来去之中,双方的伤亡逐渐在增多,原本的战线,也从西南角,扩散到了整个南城墙。

    不过建虏始终没有展开大规模的攻城战,只是用大炮猛轰西南角,同时派出大批的弓箭手,向城头抛射火箭,一点一点的消磨城头的木板和防守兵力。

    下午,建虏又一轮的攻击结束之后,朱慈烺登上了城楼。

    在建虏的连续猛攻之下,保护城墙的厚木板已经出现了短缺,很多处的城砖不得不直接面对建虏的炮火。那些中型火炮也就罢了,但建虏三门重炮的威胁,实在是巨大,每一次砸中城墙,即便是站在内墙亭子里的朱慈烺,都能清楚感觉到整个城墙的颤抖和簌簌飞溅的碎石。

    幸亏只有三门,幸亏不是威力更大的红夷巨炮,不然此时的西南角城墙,说不定已经轰塌了。

    即便如此,继续这么下去,总有一天,城墙会支撑不住。

    为了对付这三门重炮,朱慈烺给李顺下了死命令,奈何第一次攻城被李顺击中之后,建虏学乖了不少,不但将三门重炮后撤了五十步,而且还在重炮周围,用泥土袋筑起了数道防护墙,如此一来,李顺手中唯一的那一门重炮,已经很难威胁到他们,勉强轰出去的炮弹,最多只能砸中防护墙。

    这一来,城头明军就完全被动,建虏的三门重炮却可以肆意挥洒,轰隆隆连续猛炸,守城将士除了拼命的填补木板,再没有其他办法,而他们在填补木板之中,却又会遭到建虏中型火炮的猛轰和火箭的集射,枪林弹雨之中,不知道倒下了多少……

    “殿下,建虏正在消磨我们的守城力量,臣以为,他们怕是很快就要发动总攻了!”参谋司李纪泽说。

    朱慈烺站在一处,被建虏火炮削去了半个角的墙垛边,望着正在退去的建虏兵马,脸色无比凝重,李纪泽所说,他也已经想到了,而渐渐短缺的木板和变的残破的城墙,应该就是建虏连续猛攻,但却始终没有总攻的用意,一旦黄太吉判断,城墙轰塌就在眼前之时,那么,建虏大军就会发起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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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末岁月,愿和大家一起同行。

第750章 七日之期

    除了通州战局,朱慈烺另一个忧虑的就是朝局,虽然在他的强力建议之下,崇祯帝没有急火攻心,派兵直接来救通州,但却调了孙传庭的秦兵和凤阳总督马士英的人马,千里勤王。

    前者在他预料中,但后者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不明白,老本兵为什么不劝止?其中的利害,三辅蒋德璟也应该是明白的啊,歼灭李自成和张献忠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非迫不得已,一兵一卒都不可轻动;再者,建虏入塞并非是要一朝灭亡大明,而是要救援流贼,疲惫大明,调两人入京勤王,正和黄太吉的心意啊;最后,这两军都在千里之外,尤其是黄得功和刘良佐的人马,更是将近两千里,等他们带兵到京师,最少是三个月后的事情,到时黄花菜都凉了,调他们又有什么用呢?

    但圣命以下,没有人能挽回。

    不管能不能用最小的代价,击退建虏的入塞,但有一点已经是肯定的了,李自成和张献忠怕是又要脱笼而出了,李自成还好,在刘宗敏李岩牛金星宋献策等骨干都湮没于开封,孙传庭新军渐成的情况下,他怕是难以再在陕西掀起什么大风浪了,但张献忠却不同,他的整体团队,包括几个义子,正处在向上的蓬勃期,现在马士英率领黄得功刘良佐离开,留下左良玉一支人马,能压的住他吗?

    ……

    黄昏落日之下,残破墙垛之后,朱慈烺望着敌营,思谋着战局,忧虑不知不觉的就涌上了心头,最后化成轻声一叹,随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问道:“新城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通州分为新城和旧城,整体形状,如同是一个侧倒的、中间少一横的“吕”字,中间有一门相通。新城小,旧城大,运河从旧城穿城而过,新城却结结实实的都是陆地,通州九成以上的官署和粮仓,都修建在新城。

    “没。”李纪泽回。

    新城是嘉靖年间所修建,根基从一开始就打得非常稳固,今年又加高加固了不少,同时,新城护城河的宽度,也是旧城的两倍。论起来,确实比旧城更坚固,更能抵挡炮火,建虏选择旧城作为主攻的方向,而非新城,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不过朱慈烺却丝毫不敢大意,新城旧城,不论哪一处失守,对通州都是灭顶之灾。

    “殿下,建虏又要攻城了!”站在朱慈烺身后的佟定方忽然指向城外。

    “呜呜~~~”

    震天的号角声又鼓荡,无数火把从建虏营中而出,建虏的夜攻又开始了。

    从戌时(8点)一直攻到子时(12点),在向通州城头倾泻了无数的炮弹和火箭之后,建虏的夜攻才算是结束,呜呜地号角声中,大小火炮都被推回营中,兵马退去,城上城下的火光浓烟却在暗夜里继续升腾,悲泣哀鸣之声,隐约可闻……

    等建虏回营,朱慈烺登上城楼,勉励军士,安抚伤员,所到处,将士们都会发出小声的欢呼,太子年轻、温和,没有架子,每次遇见伤兵,都会蹲下来和伤兵说话,有时甚至会拉伤兵的手,询问伤情。

    这在君臣尊卑,礼仪大于天的大明,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精武营将士还好,他们平常就对太子殿下的风格就有所了解,所以并不是太惊讶,但其他军士,保定兵和通州兵却都是惶恐,有人吓的跪地磕头,以为自己犯了什么死罪,所以太子要如此对自己?

    渐渐才知道,原来太子殿下的风格就是如此。

    惶恐,惊讶之后,代之的就是感动,这样爱民如子、爱兵如亲的的太子,他们愿意以生命卫之。

    朱慈烺如果不是一个穿越者,而是那一个从小被礼仪束缚的朱慈烺的本尊,哪怕是建虏杀进城中,刀架在脖子上,他怕是都不会对一个普通士兵放下身份的,正是因为他是一个穿越者,受现代教育,又熟读史书,深知在战争里,礼仪和面子是最没有用的两样东西,而他身为大明皇太子,他最能发挥作用的,不是他手中的刀剑,而是他的身份,只要能鼓励城中的一万多将士,人人奋勇,争相杀敌,坚守通州就没有任何问题。

    另外,朱慈烺能轻易的记住很多将士的名字,在城墙上遇见了,会很自然的喊出来,那些被喊出名字的将士都会激动的脸色发红--我一个无名小卒,殿下居然也能记得我的名字,荣宠如此,死又何憾?

    这也是精武营战力强劲的原因之一。

    巡城完毕,一天只睡了两个时辰、疲惫无比的朱慈烺下城准备返回住处,李纪泽忽然从马道上追了下来,神色紧张:“殿下,事情不好,城墙出现裂缝了!”

    朱慈烺脸色一变,对于城墙出现裂缝,他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有多宽?”朱慈烺急问。

    李纪泽比了三分之一的小手指,脸色凝重。

    “带我去看!”

    朱慈烺又急急返回城楼,明亮火把之下,只见西南角的城墙,墙垛下七八尺的地方,城墙的中段,出现了一道歪歪斜斜的裂缝,目测可以伸进半根手指了,

    杨轩正召集工匠,严令他们立刻抢修,其实所谓的抢修,也不过就是在缝隙里灌一些糯米石灰的粘合物,效果有限,且需要一定时间凝固,但明日清晨建虏就会再次发动炮击,严格说来,其实无甚用处,不过就是一种心理安慰罢了。

    这一刻,朱慈烺恨自己不会造水泥,不然说不定能有一些效果。

    幸运的是,缝隙虽然出现了,但不过几尺长,尚在可控范围之內,堵胤锡赶到之后,也认为问题不大,不过众人眼中的忧虑却都是藏不住---城墙缝隙的出现,充分说明了建虏炮弹对城墙的伤害,即便有防护木板,但在建虏连续不停的轰击之下,城墙怕是终究会支持不住啊。

    “殿下,不若今夜派人悄悄缒下城去,潜入建虏营中,毁了建虏的大炮!”

    军士们用绳子缒下两个工匠,令他们在空中修补之时,杨轩忽然提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建议。

    唐通等人都微微侧目,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杨轩,仿佛在看着一个疯子。

    虽然是勋贵后代,但杨轩胆气极壮,不惧众人目光,继续说道:“殿下,臣已经观察三天了,建虏的三门重炮每日都从左营门出入,因重炮不易推行,臣料它们所停之处,必就在左营门的附近,建虏攻城一天,已然疲惫,我们忽然夜袭,他们一定想不到。臣愿带两百勇士悄悄出成,不毁了那三门重炮决不回来见你!”

    杨轩说的坚定,众人也都受了感染,看向杨轩的眼神,都透出了钦佩。

    杨轩的胆气,令朱慈烺欣慰,谁说勋贵无人?杨轩的身上,还流有他先祖的热血,但他却不能同意杨轩的建议,一来太冒险,容易折将,二来尚没有到那种地步,目光看向堵胤锡,发现堵胤锡低头默默,心知堵胤锡也是不同意的,于是笑道:“暗夜袭营,面对十万建虏,毫无惧色,生死置之度外,宇昂的勇气,果然是我京营第一啊!”

    杨轩,字宇昂。

    太子夸赞,杨轩急忙抱拳,有点惭愧,但也有点自当领受的豪气。

    “不过我却不能同意你。”朱慈烺收住笑,话锋一转:“黄太吉素来狡诈,这三门重炮是他倚仗之物,他岂能不严加提防?我料他必有重兵防守,我军想要偷袭,怕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殿下说的对,我军不可轻出。如今还是应该稳守为主!”李纪泽道。

    “可如果不毁了这三门重炮,我军将处处被动……”杨轩犹想争取。

    李纪泽摇头:“不然,重炮的关键,不在炮,而在火药,没有火药,重炮不过是一堆烂铁。建虏虽然带了火炮,但携带的火药却一定不会太多,就算在运河之战缴获了我们一些,但三日炮战下来,应该也已经消耗了不少,照参谋司的推算,建虏营中的火药,最多只够使用十日!”

    “可城墙能坚持十日吗?”杨轩苦笑。

    这个问题,是所有人都想知道,并且怀疑的。一时,没有人再说话,城头陷入了静寂。只有燃烧的火把,噼噼啪啪的响。

    “不,用不了十日!”

    太子温和坚定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原本望着城外建虏大营的朱慈烺转身看向了众人,脸色严肃的说道:“此战胜败,七日之内,就可见分晓。”

    为什么是七日?

    七日是建虏骑兵杀到河间府,同时也是吴甡两万兵马赶到河间府的时间,七日是天津战船到通州的预估时间,七日是吴三桂攻陷盖州,继而能攻陷海州的时间。

    以上任何一件事情都足以影响通州之战的胜败,不管黄太吉是怎么想的,但在朱慈烺看来,只要吴甡能在七天之内及时赶到河间府,稳固河间府防线,通州他就算赢了,哪怕最后被逼放弃通州,从水路逃走,他也是胜利者。

    何况他一点都不觉得,通州会那么容易被黄太吉攻破……

    信心是信心,准备是准备,为防不测,朱慈烺令人在西南角城墙堆积了大量的泥土袋和木料,砌成第二城墙,以为第一道城墙的支撑,如此一来,即便这一段的城墙轰塌了,建虏也无法立刻突城而入,明军仍然可以凭借城墙和火器的优势,将建虏挡在城外。

    这一夜,朱慈烺在榻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但他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却并不是城墙的危机裂缝,而是黄太吉的阴谋。黄太吉一直都没有在阵前出现,但建虏的攻击却不停,军中也没有缟素,由此可知,黄太吉这老小子还没有死呢,佛祖上帝加阎王爷都失职了,而黄太吉迟迟不出现,除了身体原因,另一个更大的可能是在策划阴谋……

    ……

    清晨,朱慈烺被建虏的战鼓声惊醒,随即跳起来,抓起银盔和短铳,就往城楼的方向冲,

    建虏的晨攻又开始了。

    和前几天不同,今日晨攻的规模,尤其盛大,晨光之中,建虏兵马源源不断的从营中开出,骑兵步兵炮兵,建虏蒙古汉军朝鲜军,八旗的各色旗幡迎风招展,感觉建虏今日是倾巢出动,而且在炮兵之后,建虏竟然是推出了大量的盾车和云梯,看样子,应该都是在这三天里面赶制的,此外还有朝鲜仆从军扛着渡河使用的木筏,在城下列阵,看来是准备用木筏在运河上架设简易浮桥,以供大军攻城。

    更惊异的是,多尔衮的白色团龙军旗和代善的红色团龙军旗一起出现了,而在他们两人之后,黄太吉的黄罗伞盖也在建虏中军出现。

    “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军旗摇动,随即,十万建虏齐声欢呼,声震天地,仿佛是轰雷一般,震的城头每一个明军的耳膜都是嗡嗡作响,林鸟惊起,甚至城楼飞檐斗拱上的灰尘都噗噗地往下掉。

    “殿下,建虏这是要总攻啊~~”唐通脸色微微发白。作为一个经历过松锦之战的老总兵,这种决战的大场面他见的太多了,而每一次都是痛苦的回忆,面对城外建虏的十万大军,他脑子里面瞬间想到的,竟然是松山之败。

    松山是小城,通州也是小城,虽然境况有很多不同,但却也又很多的相同。

    其他众人也都是色变。

    站在朱慈烺身边的李纪泽小声道:“殿下,建虏忽然狗急跳墙,莫非是知晓了盖州失守,或者是城墙缝隙之事?”

    朱慈烺神色自若:“不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令城中所有机动兵马,连白广恩的骑兵在内,都于南城之下集合,以备不测!”

    “是!”

    “报~~”

    一个传令兵急急奔上城头,在朱慈烺面前抱拳躬身,气喘吁吁的报道:“禀殿下,东门外的建虏摆开阵势,推着盾车和云梯,开始攻城了!”

    朱慈烺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向东边看去,晨光中,清楚看到东城墙的浓烟升起,隐隐还能听到喊杀之声。

    _____感谢“无解疯子、人帅还需多读书、小岑杰”和“还剩个名字、手越佑也”的打赏,谢谢~~

第751章 勇气与生死

    一连三日激战,都是西南角和南城墙的战事,东门外的建虏偏营只是列阵,但并没有实际动作,想不到今日竟然也是出动了,再看城下的黄太吉多尔衮代善的各色大旗,难道建虏在三天的试探之后,想要左右齐攻,一口气吞下我通州吗?

    “建虏还驱赶我军被俘的将士,以为前驱。堵大人说,建虏在南城必然也会使用此术,请殿下小心。”传令兵继续报。

    “卑鄙!”杨轩骂一声。

    朱慈烺却不意外,驱赶百姓和俘虏,本就是建虏最擅长的战术之一,当初在辽东,后来入塞破关,屡试不爽,今日在通州当然也不会放过。只是不知道,黄太吉摆出这样大的阵势,是不是真的已经下了最后的决心,想要蚁附攻城了?

    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举起千里镜,望向黄太吉的黄罗盖伞。

    距离通州城墙二里之外,黄罗盖伞之下,众多白甲兵和建虏亲贵的护卫之中,一个金甲金盔的超级大胖子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对着通州观望,不时还和身边的亲贵幕僚们说着什么。

    黄太吉,果然是没死。

    除了黄太吉,朱慈烺还看到了正在盛年,但却内敛深沉的多尔衮,以及老而弥坚的老代善。

    “殿下,您看!”佟定方忽然道。

    朱慈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建虏左翼侧后方忽然烟尘大起,接着,已经列阵完毕的建虏军阵左右一分,一大队灰蒙蒙地人群被驱赶了出来,果然是被建虏俘虏的大明将士。

    和第一天不同,这一次,建虏好像把所有俘虏兵都驱赶出了,黑压压地,最少有三千多人,每个人的肩膀上都扛着泥土袋,在建虏皮鞭和长枪的驱赶下,乱腾腾地往运城河而来,建虏弹压极严,但有人磨蹭或者试图反抗,立刻就会被射杀。

    “建虏要填埋护城河。”见到己方同袍被建虏驱赶,城上的人都是悲愤,但战争就是这样,没有什么好说的,站在朱慈烺身后的李纪泽小声说出自己的判断。

    朱慈烺举着千里镜不说话,痛悔却是溢于言表,这些保定兵民夫兵都是因为自己才陷入敌手啊,此刻被建虏驱赶,他却没有办法救他们。通过千里镜,可以清楚看到他们那一张张惊恐与绝望的脸,有的人甚至已经哭出来了……朱慈烺的心在流血:狠毒的黄太吉,你这是在用我大明的刀,剜我大明的肉啊。

    大约是为了故意折磨城头的明军,建虏的其他部队并不着急前行,他们原地等待,幸灾乐祸,看向俘虏兵的眼神,如同是看着一群即将走进屠宰场的绵羔羊。

    “殿下,不可心慈手软啊!”

    李纪泽是老参谋,当年跟随杨嗣昌,见过的凄惨场面多了,不要说俘虏,就是妇孺倒毙在壕沟前的也多的是,也就是朝廷坚壁清野,周边的百姓基本都已经逃走,不然建虏驱使的绝不止是俘虏,一定会有无辜的百姓。而他从太子的眼神中看出了怜悯,担心太子会动摇。

    朱慈烺当然不会动摇,他只是有点愧疚,眼神悲愤,声音冷静的说道:“告诉唐通和杨轩,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很快,就听到杨轩在高声命令:“鸟铳手、弓箭手都准备,不管是谁,但敢有人靠近护城河,一律格杀勿论!”

    “是。”

    最先响起的却是火炮,当俘虏兵冲到五百步之内时,砰砰,李顺的神机营开火了,连续两声炮响,砸在俘虏兵的前方,掀起了两团泥土,这是开炮,也是示警,再往前,就不是这样的待遇了,但俘虏兵却不能不继续继续前进,因为在他们三千人身后,建虏的鸟铳和弓箭正对着他们的后背呢。但有人迟疑或者是回头,立刻就会被射杀。

    终于,他们被逼到了护城河前。

    “滴!滴~~~”

    刺耳的竹哨声响起。

    运河城距离城墙只有五十步,正是鸟铳的威力射程,当他们靠近护城河时,城上的将士不得不开火。“砰砰砰……”密集的血雨之下,护城河前的尸体扑成一片,但城头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和欢呼,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那滋味,就像是左手抠断了右手,疼的可不止是一处。

    后面的俘虏见前方同伴纷纷中弹倒下,都知道再前进一步即是死亡,于是纷纷停下脚步,但随即的,身后箭雨射来,瞬间又倒下一片,一个建虏将领高声喊:“阻断护城河,你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就可以转身回营吃馍馍,表现的好,还可以放你们回家!快,快投!”

    原来,这是建虏在关内挑选俘虏兵的一种办法,但是顺从了他们的命令,就会被认为是可以使用之人,顺从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时间成了,顺从就会变成了习惯,也就会任由建虏驱使。

    忽然,一个高亢的声音趁着鸟铳射击的间歇,从城头传来:“弟兄们,千万不要听建虏的,听他们的,必死无疑,还落个从贼的千古骂名!不如转回身去,和建虏拼了,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

    声音高亢,语声却是在发颤,像是在竭力控制心中的激动。

    朱慈烺暗叫说得好,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发现是精武营的思想教导官宋天显。

    宋天显举人出身,是朱慈烺当初在詹事府第一批挑出来的人,因为表现优异,善于鼓舞人心,已经被朱慈烺特提为从五品的主事,主管全部思想教导官。原本,他是留守京师的,但听闻太子殿下在运河遇险,他主动请缨,跟随杨轩来到了通州。

    城下,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俘虏兵听到了宋天显的声音,都抬头朝城上看去。,

    “来!接住武器!”

    宋天显将手中的一杆长枪从城头奋力掷了下去。

    嗖。

    五六十步的距离,长枪正落在护城河之前,直插在地上,枪尖没入土中,红缨覆土,枪杆却犹自在颤抖。

    宋天显虽然文人,但力气却也着实不小。

    “城下的弟兄们,横竖是一个死,跟建虏拼了吧!天上的神灵,你们的祖先,都正看着你们呢,就算战死了,也是一种荣耀,总胜过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宋天显的声音再传来。

    俘虏兵相互一看,有人激动,有人惶恐,虽然长枪就在眼前,伸手可得,但却没有人敢立刻冲上去拔出来,甚至有人胆怯的往后退,似乎想要离得远一点。但后方的建虏却不管,见俘虏兵都站着不动,似乎有反抗之意,他们的箭雨立刻就倾射了过来。

    噗噗噗噗,羽箭密集,惨叫响起,离着长枪最近的十几人都被建虏射中,倒在血雨之中。尤其是后退的那几个人,中箭最多,死的最惨。

    “都让开!”

    惊恐彷徨之中,一个少年兵忽然用力扔掉肩上的泥土袋,不顾一切的冲上来,奋力拔出长枪,转身舞动,双眼通红的嘶吼道:“横竖是一个死,跟建虏拼了!杀啊,杀啊~~”逆着冲上来的人流,往后方杀去。

    砰!

    一声枪响,正在狂奔的少年兵被铅弹猝然击中,胸口冒起血花,他的人,也被巨大的力量打的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他捂着胸口,不甘心的撑着长枪,想要爬起来,但又有一支羽箭射来,将他钉在了地上。

    少年兵,不动了。

    压阵的建虏步兵群中,一个建虏将官放下手中的遂发鸟铳,脸露冷笑,却是汉军镶红旗旗主金砺的弟弟金俊。他的好外甥甲喇章京侯宝死在渡河之战中,金俊疼惜外甥,要为外甥报仇,今日他奉命押着俘虏兵向前,对于敢于反抗者,他是绝不容情的。

    少年兵死了。

    但他的死,却彻底激发了城上城下的情绪,俘虏兵纷纷扔掉了肩上的泥土袋,哭喊:“拼了吧!”城上的明军将士为少年兵的勇气感染,在悲痛的同时,都将手中的长枪奋力掷下城头,宋天显更是大哭:“好少年啊~~”

    “噗噗噗……”明军奋力投掷,一时几百杆长枪从城头飞落,插满了护城河边。

    前方的俘虏兵冲上去,奋力拔出长枪,结成阵势,试图紧守河边,再伺机游过河去,逃得生路。

    但对于可能的反戈,建虏早有准备,或者说,他们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已经轻车熟路,在少年兵被射倒的同时,金俊就已经意识到了俘虏兵的情绪已经不可抑制,反戈就在眼前了,因此放下鸟铳之后,他立刻命令:“那些敢拿枪的人,一个不留,全杀了!”

    建虏立刻展开了弹压,他们用弓箭,鸟铳,甚至是梭枪向前输出火力,试图将反抗的明军全部射杀,明军前赴后继,一人倒下,另一人又迅速捡起长枪,继续为战,而随着他们带头,原本有所犹豫的俘虏兵也纷纷扔下泥土袋,狂奔着,试图想要游过护城河,逃入城中。

    金俊气疯,恶狠狠地道:“杀了,全杀了,一个不留!”

    箭矢如雨,梭枪猛掷,建虏展开无差别的杀戮。

    面对无法逃避的屠戮,俘虏兵血红着眼睛,发出最后的怒吼,用胳膊格挡砍下的马刀,用尽全部的力气,将马上的建虏拖下来……

    三千名俘虏兵,在刚才的僵持之中,已经倒下了五六百人,身上又没有披甲,能冲到河边,拔出长枪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手无寸铁,面对建虏的利器屠戮,几乎是毫无还手的能力。

    很快,羽箭射穿了胸膛、马刀斩断了脖颈,尸体在通州城下铺成了一片,鲜血浸红了原野……

    城头明军岂能坐视?

    “开炮~~”

    当少年兵倒下之后,朱慈烺立刻命令开炮。

    “砰砰砰……”

    炮响了,鸟铳轰鸣,铅弹箭雨如雨一般的向城下倾泻,城头明军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用尽所有的武器,要支援城下的兄弟,为他们争取时间和生机。但弹压的建虏却极其顽固,即便在城头明军炮火的威胁之下,他们也没有退缩,依然纵马挥刀砍杀,在马上放箭,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建虏军律森严,没有命令,他们不敢后退。

    一发炮弹落下,将一个建虏和两个和他纠缠在一起的保定兵都砸成了肉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在明军炮火响起的同时,建虏也开炮了。

    “砰!”

    第一发就是重炮,直接击中了西南角的城墙,也就是昨晚有了裂缝的那一段。

    虽然有木板护墙,但巨大的声响之中,整个城墙还是微微晃动了几下,有泥土落下,军士都是骇然,硝烟中,有人探头一望,发现城墙上护着的一块巨大门板,被这一发铁弹直接砸成了两半,轰然散落,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门轴还悬在空中……

    一炮之后就是第二炮,第三炮。

    而三炮之后,就是建虏的大小火炮,一起轰鸣,将通州城墙炸的碎石飞溅,硝烟弥漫。

    “殿下,此地危险,请你速速下城啊~”

    武襄左卫指挥使宗坤泰和副指挥使富魁,一人拿着一面盾牌,一面死死卫护太子,一边苦劝太子下城。

    朱慈烺却是眼含热泪。

    不管在运河之战中,他们是如何胆怯,如何被建虏俘虏的,但今日之战,却绝对可以称得上英勇!

    “战后找到少年兵的大体,查出他的名字,本宫要为他修祠立传!”

    朱慈烺泪水已经滂沱。

    “是,请殿下你立刻下城啊!”宗俊泰再一次的跪请。

    朱慈烺擦一下眼泪,毅然道:“好,下城。”又看身边众将:“这里就交给诸位了,望你们不负死在城下的弟兄,杀建虏,为他们报仇!”

    “请殿下放心,城在人在,誓于建虏血战到底!”众将声音都是悲壮。

    朱慈烺这才下城,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城下,三千保定兵,已经被屠杀殆尽,只有十几个幸运者游过了护城河,在城头明军的掩护之下,来到了城墙前,城上放下十几根绳子,试图将他们一个个都拉上来,但在建虏炮火和弓箭之下,他们能不能成功的爬上城头,却是谁也不知道……

    ……

第752章 总攻

    黄罗盖伞之下。

    见填河的俘虏兵全部倒戈,黄太吉生气的扔了马鞭:“蠢!”

    马前的奴才们吓的都跪倒了,也不知道皇上在骂哪个蠢?

    ……

    白色团龙大纛之下。

    多尔衮脸色阴沉,他没有想到,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明军战俘居然会临阵反戈,这一来,填埋护城河的工作就会受到影响,连带着,整个攻城计划也会被影响。

    “金俊蠢货,令他回营后自领二十鞭。再令朝鲜人出击,给本王填河!”多尔衮下令。

    “嗻!”

    ……

    “砰!”

    朱慈烺下城之后,纵马直奔东城,而几乎就在他下城的同时,建虏第二轮的重炮又响了。因为已经连续轰击了三天,建虏炮兵对轰击的角度已经非常熟悉,准确度相当高了,这一轮的三发铁弹,全部击中了西南角城墙。

    隆隆隆,整个城墙都在颤抖,尘土纷纷。

    和三天前相比,建虏中中小火炮在李顺等精良炮手的精准打击之下,已经损失了不少,一起轰鸣时的威力和气势,已经不如第一次了,当然了,与之对应的,明军火炮也损失了相当数目,反击力道也不如第一次了,不过幸运的是,唯一的那一门重炮,在明军的精心保护,灵活移动之下,到现在还是完整的,依然由李顺亲自坐镇操作。

    虽然有重炮,但轰击不到建虏的重炮,李顺也是徒叹奈何。

    此时,李顺正在掉眼泪,他性子软,是一个佛心肠,城下保定兵的遭遇让他受不了,他趴在墙垛边,借着两面厚实木板的掩护,用千里镜拼命搜寻那个一枪打死少年的那个王八蛋,想要一炮将其轰死,为少年兵报仇。

    但金俊狡诈,骑马来回奔驰不定,他找不到瞄准开炮的机会。

    “副协!”

    一人忽然冲过来,抓住了李顺的胳膊。

    李顺吓了一跳,转头看,却是太子的中军官佟定方。

    “副协,”佟定方眼眶也是红红:“殿下有令,今明两天,必须敲掉对方的那七门中炮!”

    自从建虏的三门重炮后撤,脱离射程之后,李顺的主要目标就转向了那十几门的中炮,经过三天的斗技斗勇,李顺成功的敲掉了六门,但太子并不满意。虽然不如重炮的威力,但剩下的七门中炮对城墙和守军依然有很大的威胁,必须尽快清除。

    李顺暗暗叫苦,两天敲掉七门,怎么可能?太子殿下要逼死我啊,但却不敢违抗,只能抹了一把泪,满头大汗的回道:“明白了,告诉殿下,我李顺必竭尽全力。”

    佟定方目光满是信任,朗声:“相信副协一定能做到!”又抱拳躬身,目光忽然又红了:“还请副协多放好炮,为保定兵报仇!”

    李顺急忙还礼:“理所应当!”

    佟定方点一下头,急急去追太子殿下了。

    “都听见没有,给老子机灵一点,你,你,你,去把老子的命令传下去,告诉刘百总他们几个,今天一人一门中炮的任务,完不成,晚上等着吃军法!”

    “是。”被点到的三人急急去传令。

    李顺却蹲下身来,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三根香,点燃后,以土为杯,插好了,双手合十,拜了三拜,虔诚无比的默念:“菩萨娘娘保佑,李顺给您磕头了,求你保佑李顺弹无虚发,炮炮致命……”

    念完之后,一时勇气大增,跳起来:“给老子装弹!”

    “呜呜~~”

    连续两轮炮击之后,建虏阵中响起号角和战鼓之声,随即军旗摇动,多尔衮马鞭猛地向前挥指,“向前!”一辆辆盾车开始骨碌碌地向前推行,往通州压来,后面的跟着一队队的弓箭手和鸟铳手---不同于前三天,今日的盾车和弓箭手尤其多,晨光中,看到他们携带了大量火箭使用的火盆和油锅,看来还是要使用火箭,盾车之外还有盾牌手,将弓箭手的侧翼也保护,而在弓箭手盾牌手之后,扛着泥土袋的朝鲜兵也压了上来。

    第一批上攻的建虏,大约有一万人,拉出四里长的阵线,整个南城墙都在他们的攻击范围内,

    “建虏上来了,弓箭,鸟铳准备!”

    城头上,唐通大声嘶吼。他和杨轩分段防守,杨轩还好,麾下多是鸟铳兵,但唐通这一次带来的多是骑兵,虽然太子殿下将聚拢的保定兵都交给他指挥,还给他补充了火器,不过却无法弥补旧有的劣势,因此相比较而言,他面对的压力是比较大的。

    “噗噗噗噗~~”

    嘶吼之中,建虏一辆辆的盾车已经到了护城河之前,后面的弓箭手随即张弓搭箭,向城头射来,一支支的火箭漫天而起,烧红了整个天空,而就在盾车临近之中,城头的火炮也开始鸣响,砰砰砰砰,将一枚枚地铁弹,从城头呼啸而出,狠狠砸向盾车,或者是后面的建虏士兵群中。

    “啊~~~”

    城上城下同时掀起了惨叫血雨,箭雨炮弹在空中飞舞,有一辆盾车被一枚铁弹准确击中,巨大的声响中,高高的木盾散了架,飞溅而出的碎片,将车后的几个建虏打的满脸是血。

    城头竹哨响起,明军鸟铳声开火。

    密集如爆豆的声响中,盾车被打的砰砰作响,一些没有盾车保护的建虏惨叫倒地,扛着泥土袋的朝鲜兵更是倒霉,几乎是毫无遮挡,瞬间就被割倒了一片,但建虏弓箭手和鸟铳手随即展开反击,他们人多,箭如飞蝗,铅弹如雨,很快就压制住了城头明军的火力,熊熊的火箭不停的射向城墙的防护板,很快就燃烧了起来,城头明军见势不妙,拼死往下浇水,如果建虏还是前三天的那样的攻势力度,以明军的准备,足以应对,但今日建虏倾巢出动,面对绝对的兵力劣势,明军虽然拼死,但却也无法阻挡木板的逐渐燃烧。

    关键时刻,还是李顺的神机营发挥了作用,连续几发异常准确的轰击,将三辆盾车砸成散架,后面的建虏兵失去保护,城头鸟铳和弓箭趁机一个集射,一口气射倒了五十多人,建虏上攻的气焰才算是被压制。

    一个时辰后,第一批上攻的一万建虏显出疲惫,随即退下,号角呜呜,建虏又上来一万人,接替前者继续对通州猛射。

    护城河前倒毙的尸体越来越多,中箭燃烧的木板也越来越多,临近中午之时,整个城墙渐渐都燃烧了起来,通州,俨然是变成了一座火城……

    建虏中军。

    黄罗盖伞之下。

    木板都燃烧了起来,朝鲜军投掷泥土袋的进展也比较顺利,但黄太吉的脸色却依然严峻。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通州城头的火力始终都很猛烈,即便是有盾车防护,即便还没有正式攻城,但倒毙在护城河前的己方士兵,已经是层层叠叠,算上前三日,大清在通州的伤亡却已经是超过运河之战了,由此就可知道城中明军的战力。

    对黄太吉来说,自从继位以来,他始终避免的就是攻坚战,以免再犯其父努尔哈赤在宁远的错误,但今日他却不得不攻,因为明太子就在城内,错过这一次,以后将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原本,黄太吉是希望重炮轰击,轰倒通州城墙,然后马步兵齐入,用最小的攻坚代价夺下通州,但通州城却极其坚固,三日的炮击下来,耗费无数弹药,通州城竟然纹丝不动,这让他意识到,大军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大炮身上,必须另辟蹊径了,所以今日他才出动全军,摆出了总攻的架势。

    战事进行到现在,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而城中明军的顽固,让他越发坚定了信念,那就是,通州城,必须拿下。

    信念虽然坚定,但身体却是顶不住,黄太吉气喘吁吁,已经是数次下马休息,每一次他都有一种喘不上气、头晕目眩的感觉,但他依然在坚持,目光始终盯着城上明军的调动,不时和身边的范文程、图尔格等人小声商议,对通州战局做出一些判断和分析。

    激战一个上午,到中午时,护城河前的尸体倒毙无数,不止有朝鲜兵,汉军旗和蒙古旗的弓箭手和鸟铳手也伤亡极多,流淌的鲜血染红了河水,残值断臂,到处都是……而城头之上,明军的伤亡亦是惨烈,在建虏优势炮火的轰击之下,很多将士血染战袍。

    照前三日的经验,临近中午时,建虏就会结束这一轮的攻击,撤军回营休息,下午再战,但今日建虏却没有撤退的打算,虽然大炮的炮管已经发红,不能再发射了,但建虏步兵的鸟铳和弓箭却是不退,他们躲在盾车后,凭借盾车的保护,继续向城头射击和倾射箭雨,以阻止明军灭火和填补木板,这中间,虽然有很多人死在明军的猛烈火力之中,但他们却也成功的拖住了明军,令明军无法修补城墙,并成功掩护朝鲜兵连续不停的填埋护城河。

    “皇上,朝鲜将军说他们伤亡惨重,恳求给他们轮换休息的机会……”

    “指挥是睿亲王,朕不干涉。”黄太吉盯着城头的明军,咳嗽说道:“不过你可以告诉他,请他们再咬牙坚持,城破之后,朕一定不会亏待他朝鲜的!”

    在这之前,朝鲜将军也向多尔衮请求,但被多尔衮冷冷驳回:“才死了千把人就受不了了?告诉朝鲜人,什么时候把南城墙的护城河都填平了,他们什么时候才可以撤下来!”

    ……

    内墙亭子里。

    朱慈烺已经从东城返回,在东城,他亲眼见到了多铎的军旗和多铎那嚣张冷酷的面容。

    不同于南城的炮火为主,多铎在东城摆出的是一个俘虏兵架设浮桥、盾车在前、云梯在后、弓箭压制、蚁附爬城的传统攻城阵势,多铎又不惜部下的生命,亲自督阵,因此建虏攻击极其猛烈。

    老实说,对这种攻城方式,朱慈烺是最喜欢的,即便建虏驱使攻城的都是一些炮灰部队,伤不到建虏的根本,但只要炮灰兵的伤亡足够惨重,同样也能影响到建虏的军心。

    不过有一点意外的是,朱慈烺发现,建虏的攻城部队竟然是使用了原精武营的燧发枪和手炸雷,虽然数量不多,还没有形成规模和建制,但却是相当的警讯--多铎只是偏师,黄太吉和多尔衮统领的主力,一定会有更多的燧发枪和手炸雷,尤其是手炸雷,对攻守任何一方来说,都是相当的利器,几颗手炸雷下去,可以将城墙根前的三米之地一扫而空,同样的,几颗手炸雷同时扔上城墙,对城头密集的守军,也会造成巨大的伤害。

    东城战况激烈,云梯几度搭上城墙,但都被明军击退,朱慈烺并没有在东城久留,而是迅速又返回了南城,并非是因为堵胤锡指挥得当,将士英勇,用不上他,而是他清楚知道,东城只是侧翼,通州的主战场还是在西南。

    此时,他脸色凝重的立在沙盘前,左手握剑,目光死死盯着沙盘,因为紧张,他双手手心都已经攥出了冷汗,心里只一个问题:东城攻击已经开始了,黄太吉为什么还不动?他在等什么?

    ……

    城外的建虏也在等,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通州城墙轰然倒塌之际,就是他们发动总攻,杀进城去,将所有明军都斩杀干净的时刻,但明军城墙却异常坚固,已经轰了三天,算上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中午过后,大清的重炮更加猛烈,砰砰的巨响中,西南角的城墙被轰的碎石飞溅,不过却始终没有轰塌……

    黄罗盖伞之下,黄太吉又一次坐在地上休息,不唯他自己,战马也是受不了。

    众亲贵大臣都在他身边,围成一圈,脸色一个比一个严肃。

    “皇上,我军伤亡已经超过三千了,其中朝鲜兵折损一半,不过他们总算是成功的填出了三条道路……”

    去往阵前查看情况的鳌拜纵马而回,在黄太吉面前单膝下跪禀告,意思是可不可以总攻了?

    大军都在城下一天了,战事毫无进展,像鳌拜这样的好战之徒实在是有点忍不住。

    黄太吉看了看日色,沉沉地摇头:“不急。再等等。”

    皇上说不急,就没有人敢在谏言了,即便知道东城的十五爷正在独自猛攻,他们也没有人敢再劝了。

    歇息了片刻,黄太吉重新上马,继续紧盯城头明军的动态。

    炮声隆隆,箭矢来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而城头的明军也渐渐有疲惫之色,又过了一个时辰,眼见日渐黄昏,黄太吉望了望日色,终于咳嗽的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告诉礼亲王和睿亲王,立刻展开总攻!”

    “嗻!”

    鳌拜亲自去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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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3章 城内奸细

    和一般将领不同,代善和多尔衮两人知道今日攻城的全部计划和重点所在,所以一直都很淡定,即使是面对燃烧的城板,他们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丁点的喜色。现在得了黄太吉的命令,两人立刻行动,多尔衮向左,代善往右,拔出长刀,高声呼喊,传达命令,鼓舞己方士气。

    不同于一天的试探和铺垫,这一次,建虏是实实在在的猛攻,首先是所有的火炮,对着通州城墙一阵的猛轰,这一次不止是西南角,所有南城墙都被照顾到了,砰砰砰的炮声中,整个城头碎石乱飞,硝烟弥漫,一瞬间,通州城好像都消失在烟雾之中了。

    “杀~~”

    随即,三角军旗摇动,呜呜地号角和震天的战鼓一起擂响,城下的十万建虏一起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殿下!建虏发动总攻了!”

    城内,朱慈烺猛听到了城头传来的呼喊,其实不用喊,只听城头剧烈的炮击声和城外的战鼓和号角声,他就知道建虏展开攻击了,于是他猛地跳起来,不顾唐亮和宗俊泰的拦阻,顺着马道,箭步冲上了城楼。

    “呜呜~~”

    黑压压,如墙如岳,云梯在前,披着重甲的刀斧手在后,脚步隆隆踏地,建虏兵马如泰山压顶一般,往通州压来。

    一眼扫过,就知道建虏此次攻城,一口气投入了将近两万人,整个南城墙都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因为朝鲜兵填平了好几处的护城河,他们可以直接推着云梯到城墙下,展开攻城战,对通州守军来说,将要面对开战以来,最凶险的一次考验!

    朱慈烺却不惧,他斗志昂扬:“黄太吉,你终于动了。”

    第一波上冲的全部都是汉军旗的精锐,圆盾长刀,双重铁甲,穿过明军的弹雨和箭矢,冲到城墙之下,竖起云梯,开始爬城,与此同时,建虏的弓箭手和鸟铳手拼命向城头输出火力,以保护己方的士兵。箭如雨下之中,城头木板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羽箭和铅弹打中的黑印。

    “炸药包~~”

    到了此时,明军一直压制而没有使用的秘密武器,炸药包,终于是可以亮相了。

    呼呼,一个个包裹的方方正正,冒着火花的炸包从城头抛下,落入人群之中,砰砰,火光爆起,掀起浓烟和惨叫,刚刚冲到城墙下,正要爬城的汉军旗精锐被炸了一个人仰马翻。

    虽然不能和后世相比,虽然每一个炸药包看起来都很是笨拙,需要士兵双手抱起,像扔石头一样的扔到城下,密闭性也不能和铁制的手炸雷相比,但炸药包却依然表现出了它应有的威力,第一波炸包扔到城下,将建虏的攻城前锋炸了一个七荤八素,给了他们一个当头闷棍,很好的遏制住了他们汹汹地战意和士气。

    但建虏攻势却不停止,他们凭借人数的巨大优势,在军官的严令之下,继续爬城猛攻。

    炮声隆隆,喊杀震天之中,南城每一个墙垛,每一块城砖,都成了彼此争夺,鲜血喷洒的对象。而当夜幕降临,火把燃起之后,建虏的攻势就更加猛烈,如潮水一般,连续不断,根本不顾死伤。通州,如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不停的上下翻滚……

    这一次,朱慈烺没有下城楼,而就在城楼上亲自坐镇指挥,宗俊泰派了二十个力士,举着巨大的盾牌,前后左右将他护卫,建虏攻势如潮,矢石如雨之际,他始终冷静,一来他相信精武营的战力和毅力,相信精武营的将士连同唐通白广恩等人,一定能顶住建虏的猛攻;二来,他在等一个消息,只有这一个消息确定了,他才能彻底安下心来。

    “殿下!”

    终于,朱慈烺等来了想要的消息,佟定方奔上城楼,气喘吁吁:“拿到了。”

    通州新城,西门。

    和旧城不同,通州新城只有西门和南门两道城门,南门题额“望帆云表”、西门题额“五尺瞻天”,西门正对的方向,其实就是北京城,原本,新城城墙以及两座城楼,都只及旧城一半高,但正德和嘉靖年间两次增高扩建,最终和旧城连成了一体,相互一般高,并在南城修建了瓮城,重门悬桥,又因为新城的根基都是在扎实的陆地,而非河岸边,因此墙体比旧城更坚固,更难以被攻击,今年朝廷拨下钱粮,修缮加固通州城,因为新城足够坚固了,因此通州知州张凝和间大部分的钱粮都用在了旧城。

    也的确,建虏大军到通州之后,虽然截断水路,将通州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但攻击的目标一直都放在旧城南门和东门,新城的西门和南门外虽然也有兵马驻扎,并挖掘了壕沟,但不过是为了阻断城内兵马逃走,总体并没有要从这里攻城的意思。

    现在,建虏大军在南城东城猛攻,两地压力极大,原本驻守新城的通州兵,开始秘密调往旧城支援,暗夜火把之下,城楼上的士兵看似是往常一样,但城墙下的预备兵其实却少了很多。

    内墙马道之下,火把明亮,一个穿黑衣,络腮胡须,挎长刀的英挺汉子,正在翘首等待,当前方马蹄声响起,五十个武襄左卫护着太子出现之时,他急忙迎了上去,原来是军情司副手、锦衣卫都指挥使李若链。

    “见过殿下。”李若链行礼。

    “拿到了?”朱慈烺翻身下马,声音急切。

    “是的。”李若链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口供。

    朱慈烺接住了,快速看完,然后问:“黄家的人呢?”

    李若链一挥手,旁边黑暗里立刻闪出六个汉子,每两人拖着一个人,不,不是人,而是一堆不似人形的血肉,耷拉着脑子,披头散发,双腿已经站不住,十个手指头和十个脚指头,都已经被揭去,血肉模糊,其中一个人的脚腕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此时被架在那里,被拷打时的鲜血犹在滴落……

    原来,他们都是晋商八大家之一的黄云发的家人和伙计,去年,朱慈烺整饬八大家,其他七家都被连根拔去,只有黄云发的儿子黄成彼时正带着商队出关,躲过了一劫,听闻自己的父亲和家人,都被明朝斩首、罚没之后,黄成痛哭流涕,咬牙启齿,发誓要为家人报仇。

    这一次黄太吉入塞,特地将黄家人都带上了,从蓟州一入关,立刻就将他们放了出去,令他们以为大军的前哨和耳目,黄家经商多年,在京畿地区颇有根基,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三人竟然是混进了通州,又因为年轻,所以被编入了城中的义兵。黄成更是花了一些银子,靠着城中商家的关系,被封为了一个义兵的小头目。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为了确保通州的安全,朱慈烺令军情司在通州城内进行了大规模、但却非常隐蔽的肃奸工作,他三人虽然都有假身份,隐藏的也够好,但还是被军情司查了出来。

    此时,三人都已经被折磨地不成人形,但却仍然留有最后的一口气。

    “据这三个狗汉奸交代,平谷和宝坻只所以快速被建虏攻破,都是他们黄家人暗中通风报信的结果。”李若链道。

    “哪个是黄成?”朱慈烺问。

    李若链指了指露出白骨的那个:“就是他。”

    “除了他们三人,城内再没有其他奸细了吗?”朱慈烺问。

    “是,绝没有。”李若链说的无比肯定。

    朱慈烺点头:“好,那就照他们三人的方法,给建虏发信号吧。”

    “是。”

    ……

    西门城外的黑暗中。

    一支部队正在潜伏,当见到城头挂起一盏六角灯笼时,负责观望的那个小佐领连忙向后禀报。

    带领这支部队的乃是爱新觉罗·阿达礼。

    阿达礼,代善之孙,萨哈璘的长子,因为萨哈璘和黄太吉关系极好,萨哈璘死后,黄太吉爱屋及乌,小小年纪,就封他为郡王,但阿达礼却不及他父亲萨哈璘有脑子,脾气执拗,认准的事情谁也改不了,屡屡犯戒,黄太吉看在萨哈璘的份上,每次都是轻罚,即便如此,却也惹的阿达礼非常不满,渐渐地,他和多尔衮多铎兄弟走的比较近了,当然了,都是私下里,表面上他和多尔衮多铎兄弟依然是敬而远之。

    但阿达礼的做战是没有问题的,从义州,锦州,杏山到塔山,他屡立战功,不愧他郡王的爵位,这一次入塞之前,老代善召集两红旗的众将,发誓要为满达海报仇,虽然对这个曾经和自己老爹争宠的七叔没什么太好的印象,但阿达礼还是摩拳擦掌,想着要立下功勋,重振他父亲的威名,说不得还有机会接替代善,成为正红旗的旗主。

    而今晚之战,将是他最好的一个机会。

    虽然南城和东城战的激烈,但那都是迷惑人的表面现象,大清今晚真正的攻击重点,其实是眼前的西门。

    此时,跟在阿达礼身边的,一共有四千精锐,汉军旗一千,蒙古旗和满八旗一共三千人,这其中,汉军旗负责登城夺门,满蒙八旗负责冲杀,只要冲进城去,以他满蒙八旗的战力,城内明军将无法抵挡,通州,也就拿下了。

    这个计划要想成功,关键是要吸引明军的注意力,令明军将所有的主力都投注在南城和东城,因此,代善、多尔衮、多铎等主将就必须在南城和东城亲自坐镇指挥,并发动猛烈进攻,如此才能令明太子相信,大清主攻的方向是南城和东城。

    也只有如此,明太子才有可能从新城抽兵,增援旧城。

    再加上有黄成等人在城中为内应,暗夜偷袭,拿下新城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黄太吉召集重臣,商议做战计划之时,众人一致认为,在几位亲王都需要在南城坐镇的情况下,郡王阿达礼是担任西门主将的最佳人选。

    阿达礼虽然是郡王,但作战勇猛,足堪此任,加上他并不太引人注目,即使他不在军中,明军也不会察觉,这和多尔衮多铎代善不同,他三人的大纛如果不在阵中,城头的明军一定会警觉。

    黄太吉对阿达礼也颇为器重,临行前,他亲自叮嘱阿达礼,将攻城夺门的要害之处,一一讲解,令阿达礼一定要小心谨慎,阿达礼连连点头,但胸中的热血却早已经澎湃,谁都知道,大清只所以要围攻通州,乃是因为明太子就在城中,如果他能第一个杀进城中,擒获明太子,这惊天的大功劳,岂非是震铄古今?到那时,区区一个正红旗的旗主,又算什么呢?

    黄昏时,阿达礼开始调集兵马,因为是暗袭,所以兵马不宜太多,只领了四千人,但这四千人是精锐中的精锐,足可当一万人使用,并且黄太吉将缴获来的燧发枪和手炸雷,全部交给他们使用,为的就是一击必中,拿下西门。

    为什么是西门而不是南门?

    一来西门距离旧城远,明军不易救援;二来南门有瓮城,西门却没有,只要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计划就成了一大半。

    天色暗下来之后,阿达礼带着这四千人秘密行军,潜伏到了通州新城,西门三里之外的黑暗中,听着通州东南隆隆地炮声和震天的喊杀,又看城头的火光,阿达礼信心倍增,他知道,在如此猛攻之下,明军一定会从新城抽兵的,不然就无法抵抗大清勇士的连续猛攻!

    不过计划能否成功,关键还要看内应。而内应的关键,并非是打开城门,黄成他们没有这样的能力,黄成他们要做的,就是悬挂灯笼,告知现在西门有多少守军?前两天都是悬挂两个灯笼,今晚只悬了一个,意思是,今晚城头的守军,只有前两日的一半,原因很简单,那少掉的一半,一定是去增援旧城去了。

    灯笼亮起,原本坐在地上休息的阿达礼立刻站起,低声:“照计划,立刻攻城!”

    “嗻!”

    满汉蒙八旗立刻听令。

    随即,一千汉军旗步行在前,扛着竹筏,没有点火把,只借着星光,快速而有序的向西门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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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4章 阿达礼之死

    南城和东城的激战仍在继续,炮声隆隆,杀声震天,那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两处的夜空,相比之下,西门就显得平静多了,不唯没有杀声和炮声,城门之前的原野里,更是不见一个敌军,城楼上,值夜的军士举着火把,紧张,但却有条不紊的往来巡视。

    忽然,城前的原野里传来了什么声音,站在城楼上的军士急忙高举火把,凝目望去。

    塔塔塔,剧烈而纷乱的脚步越来越近,随即就看见有无数的人影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暗夜火把之下,隐隐看见他们身披的甲胄和手中刀锋的寒光。

    “建虏,建虏来袭!”

    观望的军士惊的瞳孔收缩,大声的呼喊了起来。随即“当当当当”军士们手忙脚乱的敲响了示警的铜锣。

    就在当当当的铜锣声中,更多的建虏士兵冲出了黑暗,冲到了护城河边,新城的护城河比旧城宽广一倍,距离城墙八十步左右,那些扛着竹筏的汉军旗士兵冲到河边之后,立刻扔下竹筏,有几个没有穿甲胄,会游泳的,更是噗通跳下河去,为竹筏做支撑---不同于前些日子渡河使用的木筏,今晚建虏使用的乃是一种特制木筏,加长了长度,但却缩小了宽度,四个人就可以抬着跑,往护城河里一扔,正好横跨在了河面之上,即便是有一些差池,跳水的人也可以进行修整补救。

    随即,后面的建虏士兵扛着云梯,快速地从竹筏上通过,往城楼冲来。

    暗夜之中,建虏士兵一口气扔下了二十条的竹筏,等于是有二十条浮桥可供建虏通过。

    “砰砰砰砰~~”

    城头明军大声呼喊,鸟铳响了,弓箭手张弓搭箭,向建虏猛射。

    正在过河的建虏士兵被射中不少,惨叫着栽进护城河,不过却有更多的人成功的渡过了护城河,扛着云梯,来到了西门城楼之下,今夜是抢攻,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因此,建虏攻击的目标并非是城墙,而是城楼,只要夺了城门,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阿达礼的三千精锐骑兵进入,今夜就能胜。

    反之,必败无疑。

    “砰!砰!”

    被城上的明军发现行踪之后,建虏军迅速点燃了火把,瞬间,西门城外的原野,就变成了火把的海洋,随后,一百多个被阿达礼特意挑选出来的力士冲过木筏,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从腰里取出手炸雷,点燃了,冲到城墙之下,奋力往城头掷去。

    通州新城有三丈高,要想将手炸雷扔到城头并非是容易,不过建虏军中善使弓箭,臂力强劲者有不少,因此选这一百人并不是难事。

    砰砰砰,手炸雷落在城头,掀起剧烈的爆炸和硝烟,与此同时,建虏后续的兵马陆续铳到,更多的人踩着竹筏过了河,随即张弓搭箭,或者是举起鸟铳,朝城头猛射,一时箭矢如雨,爆炸声连连不绝。今夜守卫西门的军士原本就不多,且都是通州本地兵马,战力不强,猝遇攻击,顿时就手忙脚乱,无法抵挡,听见值守的将官大声呼喊迎敌,嗓子都快要哑了,但却无法阻止建虏的云梯搭上城楼,随即汉军旗士兵很快的爬了上来。

    “杀啊~~~先登上城头者,赏白银一百两!”

    这中间,铁甲长刀,马蹄滚滚,阿达礼已经带着三千骑兵,杀到了护城河之前,眼见担任前锋的汉军旗士兵已经将云梯搭上了通州城头,开始蚁附爬城之时,他兴奋的高声呼喊。

    很快,一个身披双重铁甲,挥舞长刀的汉军精锐冲上了城头,砍倒了一名明军,随即听见城头一声喊,原本就已经抵挡不住的通州士兵四散而逃。

    阿达来在下面看得既紧张又激动,当看到更多的汉军士兵登上城头,杀散明军,势不可挡的占领城楼之时,他兴奋的大笑:“成了,成了,哈哈哈哈!快开城门,快开城门啊~~~”

    胯下的战马像是嗅到了战机和血气,不停的喷鼻刨蹄,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城中。

    汉军旗控制城楼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吊桥,开城门。

    当吊桥隆隆放下,通州城门向两边推开,城内笔直的街道出现在面前,宛如是一个美丽的少女褪去衣衫之时,阿达礼兴奋的挥刀:“杀啊~~活捉明太子啊!!”

    “杀!”

    但最先冲入的并非是阿达礼,而是一个牛录的、两百人的蒙古精锐,原本阿达礼应该最后入城,以保证安全,但阿达礼立功心切,按捺不住,跟在这两百蒙古骑兵之后,亲自策马挥刀,向城中冲去,身边的亲卫无奈,只能跟上去,紧紧护卫。

    如同是一股决堤的洪水,三千建虏骑兵一字排行,跨过吊桥,冲过门洞,向城中卷去。

    这中间,城头的战斗其实仍在继续,先登的汉军旗士兵虽然占据了城楼,打开了城门,但明军并没有溃散,他们稳住阵脚之后,从两边城墙开始展开反击,一步一步,试图重新夺回城楼,汉军旗当然不能放弃,他们虽然只有一千人,夺城之中,死了三百人,但犹有七百,面对战力不强的通州兵,他们有完全的信心和实力,将他们全部击溃。

    阿达礼策马进城之后,抬头往城头瞅了一眼,不过并没有在意,大军已经入城,通州已经在掌握,城头明军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今晚之前,他反复研究过通州地图,他知道,通州西门对正的,就是通州新城和旧城相连接的一道圆拱门,虽然也有木门相隔,但却不是城门,没有城楼,更没有护城河一类的防御,只要冲到木门前,摧毁木门,就可以杀到通州旧城,和攻城的大清大军里应外合,将通州明军杀一个片甲不留!

    因此,进城的首要目标就是圆拱木门,这一点,在攻击之前,他就已经告谕所有人,最新进城的两百蒙古骑兵正是这么做的,他们进城之后一路狂奔,沿着街道,直奔圆拱木门。

    暗夜里,马蹄踩在通州街面的青石板路上,声声如雷,而城头的杀声和火光,更是令阿达礼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是跳跃,他目光始终盯着前方,夹马催速,心里只一个念头,杀过木门,活捉明太子!

    但忽然的,他发现在前面奔驰的两百蒙古骑兵忽然放慢了速度,甚至是停了下来,一个个都勒着缰绳,面露惶恐,似乎是想要返回。

    “混蛋!谁让你们停下来的?向前,向前!”

    阿达礼怒吼。

    骑兵奔驰,最怕的就是这种忽然减速,在前方停顿的错误,弄不好,就会被后面刹不住脚的骑兵撞上来,前后一片大乱,自我践踏,带队的蒙古牛录额真吴巴什也算是一个经验丰富的骁勇之将,怎么能犯这样的错误?所以阿达礼怒不可遏。

    “王爷,情况不对啊。”

    但回答阿达礼的,并非是蒙古牛录额真吴巴什,而是他身边的亲卫参领,那参领用手中的长枪指着,气喘吁吁地道:“王爷你快看!”

    阿达礼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堵泥土袋堆积起来的泥土墙,不禁微微一愣,转头向其他地方看去,发现在街道两边,只要是巷口或者是有通路的地方,都被泥土袋堵死了,整个街道变成了一条死胡同或者是峡谷,只能向前,再没有其他去路,而街道两边的店铺都是门窗紧闭,不见灯光,再抬目向其他地方看,发现整个新城都是漆黑一片,虽然旧城那边战况激烈,杀声震天,但眼中的新城却恍若是另一个世界,没有声响,也没有火光,只有自己和自己麾下的精锐骑兵……

    虽然立功心切,虽然热血,但阿达礼绝不是一个无脑之人,瞬间,他就意识到了危险,也明白前面的蒙古骑兵为什么会忽然转头了?

    哗!

    阿达礼全身顿时就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立刻拨转马头,高喊:“情况不对,撤,快撤~~~”

    这一刻,他声音都变调了。

    但晚了。

    骑兵正纵马疾驰而入,前方的人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但后面的人不知道啊,尤其是那些挤在城门口,还没有入城的骑兵,他们急着入城杀敌立功呢,前方想退,后方正冲,加上街道狭窄,没有骑兵闪躲腾挪的空间,整个入城的队伍,立刻就乱成了一团。

    “砰!”

    就在此时,猛听见一声号炮,喊杀震天,城门口两边的街道后,忽然燃起了火把,一大队的忽然明军杀了出来,手持大盾和长枪,硬生生地将冲入城中的建虏骑兵截成了两段,并在城门口列阵,阻断建虏撤退出城的道路。

    与此同时,街道两边的房屋上,忽然站起了无数的明军,手持鸟铳,对着挤在街道上的建虏骑兵猛烈开火,而一枚枚冒着火星的手炸雷也从天而降,落入街道中心。

    “砰砰砰~~”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马嘶声,顿时就响成了一片。

    如同是割草一般,挤在街心,避无可避的建虏骑兵瞬间就倒下了一片。

    虽然年轻,但阿达礼也是久经战阵,他立刻知道,今晚不但是中计,而且是被包饺子了,说不得会全军覆没在城中,为今之计,必须冲出去,于是他高举长刀,嘶声喊道:“冲,冲出城去!”

    呼哬!

    都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时刻,已经冲入城中的建虏骑兵拼命聚拢队伍,一边向张弓搭箭,向房顶上的明军还击,一边护着阿达礼,拨转马头,向城门口猛冲。

    但迎接他们的是密集的弹雨和一枚枚从天而降的手炸雷,枪弹爆炸声中,他们根本难以靠近城门口,侥幸有几个人闯过弹雨,冲到了明军面前,但他们面对的是一面面将近一人高的长盾,和一根根森寒的长枪,长枪猛地刺出,血雨飞起,最后几个侥幸未死的建虏骑兵连人带马,都被刺成了血葫芦……

    与此同时,城头的争夺战也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随着号炮,忽然有更多的明军从城头的黑暗中冲了出来,不是通州兵,而是圆盔鳞甲的精武营,他们大盾长枪为阵,长枪攒刺,鸟铳射击,手炸雷抛掷,一步步向前,将占据城楼的汉军旗杀的血肉横飞,根本是抵挡不住。

    汉军旗手中原本也是有手炸雷的,但数量不多,在刚才的夺城战中,已经消耗殆尽,现在面对精武营齐整的队列,精良的火器和城头狭小的空间,他们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激战中,不是被长枪鸟铳收去了性命,就是被逼的跳下了城楼。

    “放下武器,跪地免死!”

    明军响亮的口号声和他们腾腾地杀气一齐向残余的汉军旗逼迫而来。

    眼见逃无可逃,城下的主子也已经被围在街心,大势已去,跳下城楼,不死也是重伤之后,剩下的一百多个汉军旗顿时就崩溃,他们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明军重新控制城楼之后,对聚在城门之外,想要进城营救主子的建虏骑兵猛烈开火,鸟铳,手炸雷,炸药包,弓箭,各种各样的武器,雨点般的往城门前猛轰猛射,建虏三千骑兵,冲进城中的有两千,仍有一千人聚在城门之外,当城中响起炮声,忽然冲出一队明军,截断他们进城的道路,在城门里列阵之后,没有进城的建虏骑兵就已经知道,他们中计了,但他们的主子已经进城,而失了主子,是最大的罪过,因此明知道是圈套,剩下的一千建虏兵也是拼命的向前,想要里应外合,救出已经入城的阿达礼。

    截断建虏骑兵的明军只有五百人,但却是精武营的一个精锐把总队,他们在城门前的街道上组成了内外两道盾墙和长枪阵,寸步不移,如钉子一般,钉在那里一动不动,内拦阿达礼的突围,外阻城外建虏的入城,长枪鸟铳不停的攻击,将试图冲击的建虏骑兵杀的人仰马翻。

    “杀啊,救主子!”今晚参加暗袭的建虏兵马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虽然被包围,虽然是困境,但他们犹自奋力冲杀,血红着眼珠子,毫无退怯,明知道是死,却依然连续不停的冲击明军的盾阵。

    五百明军,同时被两边夹击,面对极大的压力。

    而当城头明军夺回城楼,居高临下,对城门口的建虏发起猛烈攻击之后,他们身上的压力才顿减。

    “阿达礼,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受死吧!”

    大盾之后,一个明军将官高声呼喝。

    却是徐文朴。

    原本,他是跟随堵胤锡防守东城的,但在太子殿下的密令之下,他率领一千精武营将士离开东城,部署到了新城,和刘一松的通州兵秘密换防,并在西门大街设下了这个陷阱,成功将阿达礼围在了城中。

    听到徐文朴的呼喊,阿达礼脸色发白。

    ——————感谢“神马赛克、书友20191101230101458、藏风天下”的打赏,谢谢~~

第755章 挫败

    爱新觉罗·阿达礼,代善之孙,萨哈廉之子,承袭萨哈廉的郡王爵位,论起来,他比去年战死在潮白河的满达海的地位还要高,当徐文朴在阵中呼喝,而城外的建虏骑兵被城头火器大量击杀,已经是溃不成军,再难冲击城门之时,阿达礼知道,就像明军将官说的那样,今日,他怕是难以逃脱了。

    明人用高高地泥土墙,堵死了街道两边所有的通路,刚刚有几个蒙古兵砍开旁边的一家店门,试图到房中避难时,不想却一脚踩了一个空,落入明人早就挖好的陷阱之中,尖刺穿胸,当场就没有了气息。

    如此一来,街道两边的房屋也是不能进了,屋顶之上,明军的鸟铳手不停射击,其他军士则是投掷手炸雷和炸药包,轰轰轰地爆炸声中,将青石铺就,平坦笔直的西门大街,变成了他们的生死绞肉场。

    而他们除了弓箭还击,就再没有其他的反击能力和方式了,对骑兵来说,最好的战场是宽阔的、可以任意驰骋的平原,像这种两面是高,被敌人夹在中间,无法奔驰的场景,完全就是骑兵的死地。

    这一刻,阿达礼悔死了。

    他恨不该冲动的冲进城中来。

    “主子,危险!”

    阿达礼正在发呆之际,身前左右的几个亲卫忽然齐声大喊,一起拨马挡在了他的面前,“砰!”一声距离的爆炸声,挡在他面前的两个亲卫,连人带马倒了下去,鲜血飞溅,原来就在刚才的当口,一个明军潜到了距离阿达礼不远的房顶上,点燃了一枚手炸雷,奋力投掷过来,幸亏阿达礼身边的几个亲卫足够专心,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动静,见事情不妙,立刻挺身当肉盾,为阿达礼挡下了这一枚的手炸雷,不然倒在血泊中的就不是这两个亲卫,而是阿达礼的本人了。

    阿达礼脸色更白,他左右看了一下,发现跟在自己身边左右的亲卫白甲兵和蒙古骑兵,已经不过六七百人了,不算没有进城的一千人,跟随他而进的两千精骑,竟然是已经折损了大半,借着火把光芒,透过硝烟和血雨,隐隐看到,整个西门大街上,铺满了他大清勇士和战马的尸体,其中,很多没有死去的勇士依然还在血泊中挣扎,但却没有人救他们……

    _____——首发.asxs.,最近订阅下降的厉害,不得不重启防盗版,写作不易,谋生更不易,个中不便,望大家谅解,正式内容请十五分钟后刷新,如果是半夜,请凌晨刷新,对造成的不便,再次表示深深的歉意。

    太子处置刘泽清,未修改版。

    王永吉额头有汗:“回殿下,他二人都在,不过是不是回到官署再问讯他们?大街之上,不宜久留啊殿下。”

    “张胜,姚文昌!”

    朱慈烺立刻叫出两位指挥使对质。

    两人都是满头大汗,跪在太子面前如同是洗澡。

    “听好了,本宫只问一次,但有一字虚言,必严惩不贷。李青山冒功,究竟怎么回事?”朱慈烺俯视他们,冷冷问。

    张胜,姚文昌虽然是刘泽清的死党,但在带天出征的太子面前,却也不敢撒谎,不然就是“欺君”之罪,何况当日知道真相的人极多,他们不说,自有他人会说,于是两人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将当日真相说了出来。当日,李泽清带兵围攻梁山,不想却走了李青山,刘泽清觉得没有面子,于是勾结军中将领,将李浩然生擒李青山的功劳掠为己功。

    不过张胜和姚文昌却竭力撇清跟李浩然之死的关系。

    当两人自白时,同样跪在地上的刘泽清面无死灰,他知道,自己今日肯定是逃不过了。这个总兵,肯定是丢了,幸好李浩然之死他做的漂亮,只要他咬死不承认,太子找不到证据,最多就是罢职,等过了这个风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到了太子身边小声而报,却是中军官佟定方。

    原来精武营两个把总队已经悄无声音将刘泽清的五百亲兵堵在了城门口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如果刘泽清的亲兵队胆敢作乱,立刻就可以绞杀。

    一切安排妥当,朱慈烺冷冷看向刘泽清。

    “刘泽清,你知罪么?”

    事到如今,刘泽清不能不认了,他一咬牙,重重叩首:“臣一时猪油蒙了心,抢了李浩然的功劳,臣有罪,臣该死。但臣绝没有派人杀害李浩然!”

    都见到棺材板了,居然还嘴硬,朱慈烺心中冷笑,声音冷冷道:“刘泽清虚报战功,欺骗朝廷,着立刻拿下,押入军中候审!”

    听到此,刘泽清大吃一惊:“殿下,臣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你不能这样对臣啊……”

    他以为就是降职,最多就是撤职,想不到太子居然要将他拿下。

    武襄左卫早已经一拥而上,将他打翻在地,剥去甲胄,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

    跟在刘泽清身边的副将郑隆芳见事不妙,想要悄悄溜走,也被武襄左卫按倒在地捆了起来。

    山东文武都看的目瞪口呆,太子出手居然如此果决,一点转圜的机会都不给。巡抚王永吉连忙上前,慌张道:“刘泽清虽然有罪,但还是应该交给有司处置,何况申氏所言只是一面之词,尚没有其他佐证,刘泽清一镇总兵,干系重大,一旦有变就悔之莫及了,望殿下三思啊!”

    朱慈烺当然明白王永吉的意思,刘泽清是总兵,在军中盘踞多年,不说手下的亲兵,就是副将参将也都是他的亲信,冒然拿下刘泽清,万一那些副将参将们不服,带兵哗变,山东不就乱了吗?

    身为巡抚,王永吉担心山东的安定,想要圆融处理,并没有错。

    但太子却仿佛没有听见,转头对田守信说道:“去跟刘泽清的亲兵传令,令他们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但有反抗者,以谋逆论处!!”

    “遵令!”

    田守信带着两名锦衣卫疾驰而去。

    刘泽清本人在城门口迎接太子,其五百亲兵在城门口不远的一处空地上列阵,因为距离主将比较远,听不到城门口的声音,自然也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同时,对于左右两边忽然出现了两队京营士兵,除了惊羡于京营的武器装备之外,他们也并没有多想。

    直到一名绯袍太监纵马而来,在他们阵前勒马站定,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有令,刘泽清违背军纪,已被革除总兵之职,其麾下亲兵(家丁)立刻缴械投降,但有顽抗者,以谋逆论处!”

    刘泽清的家丁都惊慌无比,他们是家丁,平常都被刘泽清喂饱了银子,只听刘泽清一个人的号令,骤然听到刘泽清被革职,朝廷令他们缴械,一时不知道该准备办了。

    田守信目光严厉,再喊一遍:“尔等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扔下兵器?刘泽清被革职,已经不是总兵,尔等再跟着他还有何意义?”

    听到田守信这番话,又看看左右不远,两队杀气腾腾的京营士兵,刘泽清的亲兵们都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咣郎朗……”兵器和甲胄在地上扔成了一座小山,然后两个京营士兵押一人,将他们全部押入城外的临时营帐中。

    直到刘泽清的五百亲兵顺利被缴械,排成队,一个个地被押入营中了,朱慈烺才看向山东巡抚王永吉,肃然说道:“审理之事就交给你们山东巡抚衙门和按察使衙门了,我猜杀害李浩然的凶手,就在他们中间!希望尔等能严格审讯,绝不使凶手逃脱!”

    听到此,山东官员又是吃惊,怎么?太子殿下要审讯刘泽清的亲兵?那可是五百人啊,一堂一堂的要审到什么时候啊?

    而刘泽清却要要晕了,因为当日杀害李浩然的,就是他手下的亲兵,一旦亲兵招认,那他的罪行就再也隐藏不住了。

    “现在是中午,最迟明天早上,本宫必须见到结果。”

    朱慈烺盯着山东巡抚王永吉,淡淡微笑:“至于怎么才能令那些顽固者开口,以抚台大人之才,一定能够想到,本宫就不赘言了。”

    ————

    杨轩初次临阵、

    不想在离着镇子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马蹄声响,一名贼骑兵忽然从镇子里面闯了出来,隔着七八十步,相互就看到了对方。

    虽然操练严格,但毕竟是新兵,紧张总是难免,杨轩手下的一名亲兵端起来就是一枪。

    砰!

    但却没有打到,那贼兵吓的拨转马头跑回了镇子。

    那亲兵知道自己坏了事,吓的脸都白了。

    杨轩虽然恼怒,但却也没有责怪,只令人回去通报刘肇基,就说行迹已露,。他则带着二十个兵守在原地,继续监视流贼的动向。

    虽然是第一次上真正的战场,但杨轩却是谈笑风生,和手下的二十个兵丁开着玩笑,在他疏导下,二十个人渐渐都轻松了起来,等钻天猴带着二百多人,呼啦啦地从镇子里涌出来时,杨轩脸色一下就凝重了,但仔细观察过流贼的数量之后,他却又笑了:“只有两百人,哈哈,正好够我们练兵,都把铳端起来,听我号令!”

    海兴都是平原,周围没有山,且土地贫瘠,庄稼成活不易,有大片大片的荒地,因为含盐量高,所以连草都不怎么长,一眼望十里,人很难隐藏,不过幸亏有一个小土坡,现在杨轩他们就隐身在小土坡的后面。

    杨轩说的轻松,但手下的兵丁却是紧张的冒了汗,他们只有二十人,一半鸟铳兵一半长枪兵,虽然操练刻苦,虽贼兵毕竟众多,万一一窝蜂的涌上来,那他们就完了。

    但千总大人命令已下,没人敢不从,再者千总大人都敢冒险,我们当兵的又怕什么呢?

    贼兵越来越近,三当家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中间。作为一名有经验的流贼,他清楚知道队伍的前方后方都是不安全,都容易遭受攻击,唯有队伍的最中心,众人拱卫之下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身的安全。

    只有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现在带路的那名贼兵一脸疑惑的伸长了脖子,向道路两边看,又看前方--刚才他这是在这里遇见官军的,现在怎么不见,莫非是跑了吗?

    心中这个念头刚一闪过。

    “砰砰砰……”

    耳朵里忽然响起巨大的声响,还没等他明白过怎么回事,一颗铅弹就已经打中了他的胸膛,将他掀翻在地。

    忽然的袭击将流贼打的一阵大乱,前行的流贼扑倒了一片,中弹的没中弹都倒在了地上,中间的流贼吓得都趴在了地上,只有三当家“钻天猴”依然冷静,他一指前方土坡冒起白烟之处,大喝:“在那里!不要怕,他们只有十个人,冲上去,杀了他们!”

    在三当家的喝止之下,流贼终于恢复了镇定,趴在地上躲避鸟铳的贼兵也都爬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枪大刀,嘶吼着,向白烟还没有完全散去的土坡杀去。

    但官军却已经不在现场,只看见二十几个官军正撒丫子往东面跑,其中还有一个骑马的。

    “三当家,你说的太准了,他们只有二十个人,正往东面跑呢!有一个骑马的,好像是一个官!”

    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小头目站在土坡上兴奋的喊。

    “一群鼠辈!”

    钻天猴不屑的冷笑一声,马鞭向前一指:“给我追!”

    丢下七八具尸体,贼兵一窝蜂的向前追。

    八字胡须最是英勇,带了五十个人冲在最前。流贼如果杀了官军,那是有重奖的,一个脑袋最少三两银子,在八字胡须看来,前面跑着的二十个官军就是六十两银子,官军或许有鸟铳,但论起跑步,却绝对跑不过他们这些流贼,不出两百步,他们就能将这波官军追上,然后一窝蜂的冲上去,将官军杀一个落花流水

    --卫所兵虽然是官军,但战斗力比他们强不了多少,他们人多,肯定能将官兵堆死。

    如果是李自成或者是张献忠军中的老流贼头领,一定会发现官军今日使用的鸟铳和他们平常遇见的鸟铳不同,平日里官军的鸟铳虽然有相当的威力,但却不会有这般厉害,一轮射击之下,中弹的九个人当场就死了八个,另外一个眼看也是不能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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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介绍:
穿越回崇祯十五年,崇祯、多尔衮、李自成、张献忠、且看如何在这天崩地裂、枭雄奸雄并起的大时代中,卷起千堆雪!公布一下群号,有疑一起聊694049059崇祯十五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崇祯十五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