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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五年全文阅读

作者:韭菜东南生     崇祯十五年txt下载     崇祯十五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武骧左卫

    原来,周后不止担心朱慈烺的饮食,更担心他的安全,傍晚时分,哭着见崇祯,要求崇祯给朱慈烺派一支卫队,以保护朱慈烺在宫外的安全。崇祯原本并不觉得自家儿子在宫外能有什么危险,一百锦衣卫足够了,不过听了周后的话,他也不禁有点忧心了,于是就令王承恩拟旨,将宫中四卫的武骧左卫派为朱慈烺的专用卫队。

    整个京师,除了京师三大营,还有两支武装力量,一支是五城兵马司,负责维持城内治安,由巡城御史带领,不过现在已经名存实亡了;另一支是上直二十六卫,负责皇宫的宿卫。

    其中,锦衣卫掌侍卫、仪仗、缉捕、刑狱。

    旗手卫掌旗鼓、守卫。

    府军前卫:统领幼军(补充兵)。

    金吾、羽林等十九卫,掌守卫巡警。

    而最最精锐的腾骧右卫、腾骧左卫、武骧右卫、武骧左卫,掌随驾护卫。

    此四卫合称宫中四卫,专司皇帝的宿卫。每卫只五百人,人数虽少,却极其精锐,到崇祯朝,虽然大明各地的军队都已经腐烂,但宫中四卫依然保有很强的战力。崇祯七年,曹化淳组建勇卫营时,就从四卫中抽调了一部分主力,此后勇卫营征战各地,屡次重创流贼,四卫的老兵功不可没。

    宫中四卫每一卫虽只有五百人,但却设指挥使一名,副指挥使二名,千户四名,百户十六名,规格极高,待遇也极高,薪资俸禄从不拖欠。

    其实大明亲军原为二十二卫,腾骧等四卫是宣德年间增设的。与同为二十六卫之一,威名赫赫、或者说臭名昭著的锦衣卫不同,宫中四卫专司宿卫,并不干涉朝政,颇为低调,很多人甚至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但四卫的实际地位,却一点都不亚于锦衣卫。

    每个入选四卫的军士,都必须经过严格的筛选,不但要有超强的武艺,而且要绝对忠心,除了皇帝本人,四卫不受任何人的节制。

    今日早朝,崇祯将京营和上直二十六卫都交给朱慈烺抚军,但朱慈烺心中明白,京营他可以抚,但上直二十六卫他却绝对不能动,因为那是天子的权限,早朝时,崇祯被群臣所激,一时气愤,将二十六卫也交给了朱慈烺,但事后却再也不提。

    朱慈烺也假装糊涂。

    现在崇祯把武骧左卫派来当朱慈烺的卫队,虽只有五百人,但却足以保证朱慈烺的安全。

    朱慈烺大喜,虽然他现在抚军京营,可以调动京营军士,但京营军士的每一次调动都会惹人注意,一旦被哪个大臣逮到漏洞,参他一本,那就麻烦了。但如果是他自己的卫队,就没有这个问题,他可以随意使用。

    更重要的是,武骧左卫是精锐骑兵,所用马匹都是九边进呈到御马监待用,在南海子放牧的良马,比大明军中普遍使用的蒙古马,要高大许多,爆发力也更强。

    南海子,大明皇帝的御用猎场,位在北京边上,最初是元朝皇帝圈建,元时称飞放泊,元廷在这一片河泊遍布的地区训练“海东青”扑捉飞鸟、小兽。为使海东青休息、晾晒为汗水霜露打湿的羽毛,元廷特修建一处晾鹰台,至今犹存。

    成祖迁都北京后,于永乐十二年把元时的猎场扩大了数十倍。宣德三年,朝廷拨银在南海子修建了行宫,同时扩建了围墙,史册记载,南海子围墙长达一百二十余里,四周开辟四个海子门,设“海户”把守。崇祯十年前,每年九边重镇都会向朝廷进献良马,并放养在南海子。十年后,战事加剧,九边不宁,进献良马的规矩渐渐荒废,不过仗着过去的底子,南海子现在依然还有不少的良马,以供宫中四卫使用。

    朱慈烺不喜得了五百侍卫,喜的是得了五百精锐骑兵。

    王德化宣旨完毕,见朱慈烺还跪在地上,立刻换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将圣旨卷好了双手捧着,弯腰往朱慈烺面前一递,小声提醒:“殿下,快领旨谢恩吧!”

    朱慈烺赶紧叩头领旨谢恩。

    朱慈烺刚站起来,王德化就一撩袍角,在他面前跪下了,并叩首在地,悲戚着嗓子:“奴婢有罪,请殿下责罚!”

    朱慈烺拿着圣旨假装惊讶:“王公公快起,你这是何意啊?”

    “奴婢被涂兴哲蒙蔽,浑不知他在火药厂做了那么多的混账事,幸亏殿下发现,不然奴婢还不知道要被他蒙蔽到何时呢!奴婢识人不明,用人不查,有负皇上重托,实在是惭愧啊……”

    王德化说的痛心疾首,一边说一边叩首。

    朱慈烺心知他是在演戏,但也不得不配合,伸手把王德化搀扶起来,叹道:“宫中用人众多,有一两个不肖之徒也是难免的,王公公你又何必自责?再者,王公公在宫中事务繁忙,哪能管到一个小小的火药厂太监?”

    “殿下仁厚,但奴婢还是惭愧啊……”

    王德化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不得不说,太监们都是演戏的天才,如果不是在前世的历史里,知道了王德化的真面目,朱慈烺说不定真会被他骗了呢。

    朱慈烺的安慰,让王德化安心了一些。今天下午杖毙涂兴哲,并湮没了一切涂兴哲向他送钱的证据后,他急匆匆去见王承恩,向王承恩讨主意。内廷三公中,王之心地位最高,但性子冷淡,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王德化找他一点用都没有。王承恩却是一个热心肠,虽然平常跟王德化关系不睦,但当王德化跪在他面前,向他求救之时,他还是热心的帮王德化出起了主意。

    “太子爷跟皇爷一样,都是心地仁厚之人,只要真心认错,太子爷绝不会为难。你要是害怕,咱家和你一起去,毕竟涂兴哲也给过咱家银子了,太子爷要是怪罪,咱家和你一起承担!”

    王承恩以为,涂兴哲贪墨的只是小钱。

    但王德化却知道,涂兴哲贪墨数目巨大,且大部分都送给了他,如果朱慈烺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那儿,一旦彻查起来,他不但地位不保,说不定小命也有危险。

第九十二章 天生演员

    王德化清楚的意识到,如果朱慈烺针对的是他,就算他到朱慈烺哭诉求饶、就算有王承恩的帮衬,也是没有用的,朱慈烺打阳武侯的屁股,掀了朱纯臣和徐允祯的位置,斩首一百人头,今日早朝更是舌战群臣,强硬推行追逮三策,行的无一不是霹雳手段,就算服软求饶,也未必能得到朱慈烺的谅解,反而可能会是自取灭亡。

    但如果朱慈烺不是针对他,涂兴哲之事只是擦枪走火,那事情就好办了。

    王德化想来想去,觉得朱慈烺并不是针对他,第一,他没有惹朱慈烺,在一百人头的事情,他还帮着朱慈烺说话;第二,朱慈烺现在已经惹了外廷的文官,再惹他这个提督东厂的大太监,好像不是朱慈烺这种聪明人会做的事情。

    不过他并不能确定,所以才要趁着传旨的机会,亲自来见朱慈烺。

    “殿下仁德……奴婢没齿难忘啊……”

    王德化眼泪汪汪。

    朱慈烺对王德化一点都喜欢不起来,不过他不打算与王德化为敌,王德化深得圣心,是父皇面前的红人,对王德化的任何攻击,都可能引起父皇的猜忌。

    他犯不着为了一个王德化惹父皇不高兴,且王德化并不是他谋划的重点,有王之心和王承恩在,王德化在内廷翻不起什么波澜,只要王德化不妨碍他在兵仗局的改革,他很乐意跟王德化保持现有的关系。

    朱慈烺对王德化好生安慰,终于是打消了王德化的疑心。

    “臣武骧左卫指挥使宗俊泰拜见殿下。”

    王德化之后,武骧左卫指挥使宗俊泰带着两位副指挥使前来拜见。

    宗俊泰四十岁不到,面膛黝黑,短胡须,大鼻子,生得身高臂长,肩宽腰细,一副标准的健美体形。此刻虽恭谨地跪在地上,却仍掩饰不住全身的虎虎之气。

    两位副指挥使也都是精武之士,就是有点白净,一看就知道没怎么上过战场。

    宫中四卫首先考察的是身手,其次是忠心,只要身家清白,身手矫健,上没上过战场,并不是考察的依据。

    “殿下,武骧左卫五百将士已在王府门前列队,请你示下!”

    宗俊泰大声回禀。

    “走!”朱慈烺心有激动,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识武骧左卫的风采。平常在宫中虽然经常能看到了宫中四卫,但都是一队一列,最多一次不过二十人,五百人全卫集合的场面,他还没有见过呢。

    信王府门前广场,火把熊熊,五百武骧左卫列阵而立。

    身穿铁鳞甲,头戴宽檐笠盔,手持长枪,眼中望见的每一个军士都目光坚毅,精壮英武,和京营将士的颓废老弱,截然不同。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武骧左卫虽然装备精良,军士精武,但却没有那种久经沙场,让人望而生畏的杀气。

    也难怪,武骧左卫虽然精锐,但宿卫皇宫,很少见血,因此还需要磨砺啊。

    即便如此,朱慈烺都大为振奋,但使天下所有的大明将士都如武骧左卫一般,何愁建虏不灭?

    检阅完毕,指挥使宗俊泰亲率一百武骧左卫宿卫信王府,其他四百人返回军营。

    朱慈烺有了新的谋划,要在信王府中为武骧左卫修建军营,信王府占地一百八十亩,只后面的御苑就有六十亩,修建一座容纳五百人的军营,根本小事一件。不过这事不能交给杜勋,免的他上下其手,造出豆腐渣工程。

    回到后殿,朱慈烺心情大好,胃口也大好,周后送来的晚膳他一口气就吃了大半。进完膳,在书桌前坐了,正准备看书,田守信轻步上前,小声道:“殿下,该写谢恩折了。”

    朱慈烺这才想起。

    武骧左卫出宫护卫可不是小事,是大明朝的立国以来的第一次,这样的大事只口头谢恩肯定不行的,必须写一道奏折,正儿八经的向父皇谢恩。但写奏折可不是朱慈烺的长处,只看毛笔他就头疼,朱慈烺忽然意识到,自己东宫还缺少一个“文胆”,写奏折,应付宫中的那些事务,都应该是文胆的工作。

    “殿下,写奏折是左庶子的事。”田守信小声提醒。

    朱慈烺大喜:“快去请他来。”

    左庶子吴伟业回到家中,正闷闷不乐呢,听到太子召见,大喜过望的跳了起来,他还以为太子回心转意,想要重开早课了。等到了信王府才明白,原来太子只是让他写谢恩奏折。

    左庶子本是太子侍从官,应该时时刻刻待在太子身边,太子落水大病之前,一直都是如此,但太子病好之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不通过他这个左庶子。

    “从明天起,左庶子就待在王府吧。本宫新近出宫,对东宫事务还不甚了解,加上军务繁忙,府中的事还要左庶子和詹事府的王先生多担待一些。”朱慈烺淡淡说。

    吴伟业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总算是恢复应有的地位了,深深一躬:“殿下哪里话,臣本就是东宫属官,侍读殿下,本就是臣的职责,只要殿下能宽仁……”

    “好了,左庶子去忙吧。”朱慈烺很不喜欢这种魏征式,一有机会就要进言的劝说,何况每每想到吴伟业最后做了满清的官,他心里就颇为不舒服。

    朱慈烺挥退了郁闷不已的吴伟业,准备看书的时候,田守信进来禀告:“殿下,广东商人赵敬之求见。”

    “请他进来。”

    “草民赵敬之叩见太子殿下!”

    赵敬之一跨过门槛,就远远地跪在地上了,虽是广东人,但官话说的相当标准。

    朱慈烺笑:“那么远干什么?近前说话。”

    “草民惶恐。”赵敬之躬身小步上前,来到朱慈烺桌前跪下。

    “起来吧。田守信,赐座。”

    田守信取来一个软凳,赵敬之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在软凳上坐了。

    朱慈烺仔细观察他。

    五十多岁的年纪,穿着灰色粗布长衫,脚蹬平底黑色布鞋,低着头,一脸惶恐,根本不敢看朱慈烺。

第九十三章 商业规划

    《大明会典》载有明文,商人不许着绸缎,因此所有商人在明面上都穿的是粗布长衫,刚才赵敬之叩见朱慈烺,不能称臣,只能自称草民,这都是大明朝对商人的限制。说来也是可笑,整个大明朝最有钱的群体,除了勋贵之外就是商人,但商人却偏偏不能做出有钱的样子,粗布布鞋,是商人的标配,朱元璋本意是压低商人的地位,但却不知一个群体的身份高低,又岂是穿什么所能决定的?

    “不必那么拘谨。我召你来,是有几件事问你。”朱慈烺笑。

    “殿下请问。”

    “你供应镇虏厂的铁料和煤料,都来自哪里?”

    “草民在山西有一处铁厂,镇虏厂所用铁料都来自草民的铁厂,煤料也全部来自山西。”虽然惶恐,但赵敬之说话还是很有条理。

    “既然都来自山西,那你煤料的价钱,为什么比田生兰的低?”

    赵敬之低下头:“其实草民的价钱并不比田生兰低。”

    “那汤神父为什么非用你的?”

    “因为草民的铁料和煤料,不参假,且份量充足,为了抵消路途上的损耗,每一次装运煤料时,草民都会多装一些,所用铁料,又或者是购置的西洋铁,质量不合格者,草民一概退换。”

    朱慈烺明白了,赵敬之并不是价钱低,而是服务好,另外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上帝的信徒,汤若望那家伙最在意的就是传教,如果赵敬之是信徒,比起其他商人,又多了一层别人没有的优势。

    朱慈烺点点头:“如果兵仗局也想用你的料,你能便宜一些吗?”

    赵敬之摇头,苦笑回答:“恐怕不行。”

    “为什么?”朱慈烺脸色一沉。

    “草民家族铁厂的产量有限,只供应镇虏厂都有点心不从心,常常需要从外厂购置来凑数,外厂购置价钱高,每购置一次,草民利润便要减一分,至于煤料,草民都从山西黄家购买,从去年下半年起,黄家就不太乐意给草民供货了,只是仗着多年的生意关系,他们不敢给草民断货,每月都按照固定的数目供给草民,因此草民实在没有能力再做兵仗局的生意了。”赵敬之回答的很诚恳。

    朱慈烺明白,山西黄家不乐意给赵敬之供货,一定是田生兰在后面搞的鬼。

    黄家和田家都属于山西八大家商人。

    而赵敬之也很奇怪,生意人有生意上门,一定是想方设法的完成,纵使手里没有货,也要先把买家拖住,然后紧急补货,又或者联系同行,从中抽利,像赵敬之这样,想也不想,直接就推脱的商人,还真是不多。

    更何况,他推托的对象还是当朝的皇太子。

    由此看来,赵敬之还真是一个实在人。

    “你山西的铁厂,为什么不扩建?”朱慈烺问。

    赵敬之犹犹豫豫。

    “无妨的,有话直说。”

    “山西不太平,常有流贼……”赵敬之支支吾吾。

    “而且当地官府对你也很不友好,对吗?”朱慈烺看出了他的难处。

    赵敬之不敢点头。

    “你是镇虏厂的供应商,他们也敢为难你吗?”朱慈烺声音平静,心中却是愤怒,大明吏治**,是明末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的一个重要原因。

    见朱慈烺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赵敬之终于鼓起勇气,苦笑的说:“殿下,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山西巡抚蔡懋德蔡大人是好官,但各地州府县衙,还有下面的衙役,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如果我给你一些特许……你能扩大在山西的铁厂吗?”朱慈烺沉吟着说。

    赵敬之面露激动之色:“当然可以。”

    朱慈烺点头:“这事本宫会替你处理,你做好准备就行了,另外本宫有点好奇,你是广东人,生意怎么做到山西去了?”

    “草民原本是镇虏厂闽铁和西洋铁的供应商,但两种铁价钱太高,朝廷负担不起,后来改成了晋铁,可他人的晋铁质量不可靠,镇虏厂造出的大炮时好时坏,于是草民就到山西开了一家铁厂。”

    明朝最初的红夷大炮都是从葡萄牙人手中购买,因为价钱太高,且路途遥远,不堪运送,于是明廷下定决心仿制,但最初的仿制很不顺利,造出的大炮常常炸膛,为此汤若望特意购置了一批闽铁和西洋铁,也就在那时,他认识了赵敬之。

    赵敬之家族是从事外贸的大商,跟澳门的葡萄牙人来往颇多。

    “原来这样啊……”朱慈烺笑:“那你跟葡萄牙人很熟了?”

    赵敬之面露惊慌之色:“不不,草民跟他们不熟,草民只是跟他们买过铁。”

    虽然大明风气比清朝开放,但跟外国人走的太近,终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弄不好就会有灾祸上身,因此赵敬之不敢承认。

    “不必怕,本宫不在意你跟葡萄牙人做生意,甚至有可能要倚仗你呢。”朱慈烺笑,沉思了一下,继续说:“你回去跟汤神父说,就说本宫想见一见各国洋人在京师的代表,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越多越好,请他撮合一下。”

    “是,草民知道了。”赵敬之惊讶的点头。

    “除了铁料和煤料,你还有其他生意吗?”朱慈烺问。

    “臣还有一些棉布丝绸生意。”赵敬之小心回答。

    “粮食呢?”

    “草民不做粮食。”

    “为什么不做粮食?”

    赵敬之回答:“本小利薄,草民支不起那么大的场子。”

    朱慈烺笑:“这样啊,如果我跟你合伙呢?你愿不愿意做一下粮食呢?”

    赵敬之吃惊的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堂堂皇太子居然要跟他合伙做生意!

    怎么可能?

    士农工商,在大明朝,地位最低贱的就是商人,皇太子高高在上,不愁吃不愁穿,为什么要跟他合伙?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联合成立一家商行,主要经营粮食布匹铁料和煤料,我虽然不能亲自出面,但我会派人配合你,保证你不受各地官府衙役的骚扰,日常经营我不干涉,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利润呢,你我对半平分。”朱慈烺淡淡笑。

第九十四章 良马板甲

    赵敬之却已经激动的快要跳起来。

    大明朝的商人,第一怕官府,其次才怕流贼,如果皇太子能为他撑腰,他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但转念又想,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会落到我的头上?难道皇太子有其他目的?

    这么一想,赵敬之立刻就冷静了许多。

    朱慈烺知道赵敬之的担忧,于是继续说:“商行成立之后,首先要在京师打开局面,粮店布店先开十家,后期煤店也得开设,人手配置,店铺地点,布店煤店的经营,你一手掌握,我不干涉。但对粮店我有一个特殊的要求,那就是某些时段,我要拥有粮食的定价权,如果亏损了,就从我应得的利润里面扣,如果不够那么多,我再补给你银子,总之一句话,粮价的高高低低,我要一手掌控。”

    听到这里,赵敬之有所明白,但又不是太明白。

    “你回去考虑一下,如果愿意的话,明天晚上再来见我。我们具体讨论一下投资的数目。”

    朱慈烺端起茶盏。

    “是,草民告退。”

    赵敬之躬身退出。

    走出殿门,夜风一吹,赵敬之又是惊喜又是忐忑,他今晚来见朱慈烺,原本很是惊疑,因为他不知道堂堂皇太子为什么要见他这个小小商人?但这时他已经明白,原来皇太子是想要跟他做生意!天底下最尊贵的买主就是皇家,如果能跟皇太子搭上关系,他的生意就好做了。

    但同时他又隐隐觉得,皇太子所做的恐怕不止是生意这么简单……

    赵敬之退出去之后,朱慈烺提笔在宣纸上画了一个图样,不满意,又涂去了。

    除了开设商行,他还请赵敬之约了西洋商人见面。

    跟西洋人见面是为了两件东西,一是欧洲板甲,另一是欧洲的战马。

    明军跟建虏作战,只所以一直处于劣势,有两个重要原因,第一,明军现在使用的扎甲包括铁鳞甲在内,对建虏重箭的防御力并不好,第二,大明虽大,但却不产战马,所用战马都是从蒙古购入,而蒙古人相当奸诈,卖给大明的战马都是他们挑选剩下的劣马,这种劣势平常不明显,可一旦到了战场上,两军交战性命相搏时,这种差距就是致命的。

    明军战马不论速度还是爆发力,都比不上建虏。追不上,冲不过,跑更是跑不了,一旦失败就是全军的大溃败。而建虏不然,就算小有失利,他们也可以迅速撤退,明军拼死了也追不上。

    这也导致了建虏在战场上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放鸽子”的战术。

    随便一队建虏骑兵就可以把数倍的明军耍的团团转。

    要想改变这种劣势,只有两个办法,第一增加远程武器的打击能力和自身的防护能力,让建虏还没到放鸽子的距离就被明军放倒;第二就是改良战马,使建虏战马的速度优势不复存在。

    蒙古是大明战马的唯一来源,如今蒙古人已经彻底倒向建奴,想要从蒙古人那边购买良马,已然不可能。

    以正合以奇胜,单单依靠盔甲和战马的质量当然无法战胜建虏,但如果这两项弱点能改善,那么明军面对建虏时的胜算必然大大增加。

    大明周遭除了蒙古之外没有能产良马的地方了,所以朱慈烺就把心思动到了欧洲人的身上。据他所知,欧洲各国使用的战马都是阿拉伯马和他们本地马的混种,不但身材比蒙古马高大许多,而且冲刺和耐力更好。如果能买一些种马来,同时请一些技术人员,配种改良明军战马,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板甲,朱慈烺并不想把欧洲板甲全套搬过来,第一价格昂贵,第二大明的铁质达不到,他想要的只是一块胸甲,如印度的镜甲,土耳其的盘子甲。胸甲用欧洲的板甲技术制造,其他地方用大明的铁鳞甲或者是棉甲弥补,如此可更好保护明军将士的生命。

    板甲和战马价格昂贵,不适合大规模引进,但小规模引进,学习仿制,或者配种改良,使之能够在大明拥有一定的数量,却是很适合的。

    一个商人可能会漫天要价,但如果把京师的西洋商人全部都集合起来,公开竞价,再施以其他的恩惠,最后成交的价钱应该不会太高。

    ……

    紫禁城内苑。

    提督东厂太监王德化负手在房间里踱步,他脚步很慢,每一脚踩出都是相同的距离,如同是在丈量房间一样,灯光照着他惨白的脸,感觉他心事重重,目光阴沉的吓人。

    “李晃!”王德化忽然站住了脚步。

    “儿子在。”一个小太监从黑暗中闪了出来。

    “你说,太子是不是在跟咱家演戏?”王德化问。

    李晃低着头:“在儿子看来,一半真一半假。”

    “说说看。”

    “太子爷不想两面开战,明知道干爹收了涂兴哲的银子,他也假装不知,这是真;但太子爷雄心勃勃,稳住了外廷,在外廷有所成绩之后,那把改革的刀,终究是要砍向内廷的,而干爹你可能就是他的首要目标,这是假。”李晃低声回答。

    王德化咬着牙:“就是说,他终究是不会放过咱家?”

    李晃默然。

    “那你说,咱家该怎么办?”王德化问。

    “上策,洗心革面,偃旗息鼓。”

    王德化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他对这个上策并不满意。

    “中策,挑拨里间,隔岸观火。”

    “挑拨谁?”王德化问。

    “勋贵。”李晃回答。

    王德化笑了:“说说下策。”

    “下策就是铤而走险,移驾东宫。”李晃声音压的极低。

    王德化脸色一下就变了,惊的原地跳了起来,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不会被人听见之后,他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负手又踱了两步,冷冷道:“上策太消极,下策太凶猛,不是咱家能承受的,只有中策最是恰当。嗯,勋贵们有什么动静?”

    “定西侯蒋秉忠次子被太子爷打了屁股,现在他们正在定西侯府聚会呢。”

    ……

    同一时间,定西侯府。

    前来探望定西侯蒋秉忠次子伤势的勋贵坐满了正堂,坐在主座上的定西侯蒋秉忠唉声叹气,他二儿子蒋旭因为触犯军纪,被朱慈烺打了四十军棍,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但伤势极重,原以为二儿子在京营是一个安生差事,谁想到竟遭此横祸。

    京营是拱卫京师的精锐之军,军法杖四十在军中经常出现,但多用于平民子弟,像蒋旭这样的勋贵子弟,拥有天然的豁免权,京营历任主官都对勋贵子弟留有三分情面,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勋贵。

第九十五章 老谋深算

    京营是拱卫京师的精锐之军,军法杖四十在军中经常出现,但多用于平民子弟,像蒋旭这样的勋贵子弟,拥有天然的豁免权,京营历任主官都对勋贵子弟留有三分情面,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勋贵。

    但不想,事情忽然就变了,皇太子居然抚军京营了,如果说昨日对阳武侯薛濂的惩罚,很多勋贵还认为是阳武侯冲撞了皇太子,只是一个意外,那今日定西侯蒋秉忠的次子蒋旭还有李太后和刘太妃的娘家亲戚都被杖责,勋贵们在京营中的子弟纷纷辞职回家,几个侵占京营军田的勋贵,都收到京营的来函,限他们三日之内将所占军田清退出来。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勋贵们隐隐不安。

    皇太子这是干什么?是针对勋贵吗?

    上一次京营这么折腾的时候还是崇祯元年,当时的兵部右侍郎李邦华整顿京营,将勋贵们得罪了一个遍,后来趁着永定门之战中京营的一次失误,勋贵们对李邦华群起攻击,逼得崇祯不得不把李邦华罢官免职。

    十几年过去了,太子爷重走上了李邦华的老路。

    勋贵们当年能攻击李邦华,今日却不敢攻击朱慈烺。

    朱慈烺是皇太子,未来的皇帝,惹了朱慈烺不高兴,等朱慈烺登基成了皇帝,攻击他的勋贵都得倒霉。

    但这并不表示勋贵们要忍气吞声,

    借着探望蒋旭的借口,勋贵们聚在了定西侯府,相互打探消息并商量对策。

    但令他们沮丧的是,勋贵中最有影响力的几家都没有派人来。

    成国公朱纯臣和定国公徐允祯被皇上“罚俸三年,闭门思过”,英国公府没人出现,而一向最喜欢凑热闹、搅动三寸不烂之舌的小襄城伯李国祯也没有出现。

    大家期待的不是李国祯,而是他爹李守锜,人人都想知道,老谋深算的襄城伯面对当下局面,有什么看法呢?

    “散了吧……”

    肥胖如猪的应城伯孙廷勋实在是支持不住了,第一个离开。

    很快的,勋贵们就散的干干净净。

    襄城伯府。

    李国祯正向老爸李守锜汇报定西侯府的情况。

    “亲自到场的有兴安伯徐治安,应城伯孙廷勋,新宁伯谭弘业……”

    李守锜须发皆白,面容干瘦,此时正坐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听了李国祯的汇报,缓缓睁开眼睛:“不用这么详细,你就告诉我,谁家没有派人去?”

    “除了三位国公外,还有恭顺侯吴惟英、新乐侯刘文炳、新城侯王国兴、宣武伯卫时春,惠安伯张庆臻,彰武伯杨崇猷……”

    李守锜静静的听着,这些没有派人到定西侯府问候的,基本都是传承不到百年的勋贵,像新乐侯刘文炳和新城侯王国兴,甚至是在崇祯朝刚刚册封的,和他们这些已经册封了三百年的勋贵,天生就有隔阂,因此他们没有派人,倒也不奇怪。

    李国祯念完了名单,躬身等待父亲的示下。

    “从今天起,闭门谢客,谁来我也不见。”李守锜缓缓道。

    “是。”李国祯躬身答应,想了想又道:“父亲,你说太子会不会翻京营的旧账啊?”

    李守锜哼了一声:“你觉得太子是那么蠢的人吗?”

    “可他毕竟才十四岁。”

    “十四岁?你看他今日所做的事情,哪个像十四岁?”李守锜冷笑一声:“我看成祖文皇帝年轻时也不过如此!如果我看的不错,咱们这位太子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咱们这些勋贵顺他的意还好,若是有所忤逆,他是绝对不会留情的。”

    李国祯皱起眉头:“父亲,我倒觉得这未必是太子的意思。太子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手腕和见识?”

    李国祯眼高于顶,自认不凡,他觉得自己十四岁之时都没有这般见识,太子怎么会有?显然是背地里有人教唆。

    李守锜叹口气:“你想的,为父也不是没这么想过,不过从东厂那边传来的消息看,太子的确没有受人指使。细想也是,太子身边都是一些庸碌之人,不是宫女就是太监,两个老师詹事王铎和左庶子吴伟业,名气虽然大,但其实就是两草包,摆弄诗文还凑合,论到国政大事,嘿嘿,绝对是狗屁不通,就算再给他们一百年,他们也想不出今日早朝的治国四策!所以没什么怀疑的,这一切都是太子自己的主意。”

    “那就不妙啊,看太子的意思,他对咱们这些勋贵并不友善。”李国祯不无忧虑。

    “不要杞人忧天!咱们都是太祖始封的勋爵,绵延三百年,不说太子,就是圣上也不敢轻动。”李守锜闭上眼睛,沉吟着说:“两件事交给你去做,第一,明天你亲自去见太子,把咱家占的那五百亩地还回去;第二,找几个言官,明日早朝试探一下,看太子对辽东军情有什么看法?太子究竟有几分成色,辽东才是最好的试金石!”

    “是。”李国祯点头,想一下又问:“父亲,定西侯他们人心惶惶,都等着见你呢。你不见他们一面吗?”

    “我刚才的话你没听见吗?从现在起闭门谢客,谁也不见!”李守锜又皱起眉头。

    “可定西侯他们着急的样子,比三年前还要恐慌呢!”

    听到三年前这三个字,李守锜就像是触电一样的坐了起来,眯缝的双眼蓦然睁开,眼睛里射出凶光,抓起身边的茶盏狠狠地向李国祯砸过去:“逆子!你胡说什么?!”

    李国祯吓的跪倒在地:“儿错了,父亲息怒啊。”

    ……

    礼部右侍郎蒋德璟的府邸。

    朝中东林人正在聚会。

    蒋德璟坐主位,吴牲坐在右首的第一位,其他人各依品级官职而坐,唯一例外的就是方士亮,虽然他请辞获准,已经不是朝臣了,但却依然坐在了左首的上位。

    “致远今日太鲁莽,太子是储君,岂可轻易弹劾?”吴牲对方士亮很是不满,上来就给方士亮脸色看。

    方士亮,字致远。

    方士亮却一点都没有后悔的意思,虽然不穿官袍,穿的是长衫了,但却依然梗着脖子:“侍郎大人差矣!太子所言所行,荒唐孟浪,追逮三策不但儿戏,且视读书人为敌忾,一旦推出,必然是天下涛涛。学生既食君禄,当报君恩,必然要犯言直谏,如果贪生怕死,明哲保身,纵然立身在朝堂之上,又有何意?”

第九十六章 不速之客

    吴牲见方士亮讥讽自己贪生怕死,在朝堂上没有站出来声援他,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致远,老夫年近古稀,舍此残生又有何不可?如果太子所提真是祸国殃民之策,不需你建言,老夫必然拼死力争!然今日早朝,太子所提四策,哪个不是为国为民?”

    “废辽饷,开厘金,革盐政,学生皆无意见,但追逮三策,学生却万万不能赞同!”

    “就你所言,难道逮赋不应该追吗?”吴牲冷笑。

    “逮赋必然有隐情,一味强力催收,却不问下情,岂是仁君所为?再者,一人逮赋,整个家族都不能科举,这是桀纣之下都不曾有过的暴政!”

    桀纣,夏桀王和商纣王。

    “你!”

    吴牲又是大怒,这方士亮简直是口不择言到了极点,居然把当朝比作了桀纣,如果此时是在朝堂,纵使太子求情,恐怕崇祯也不会饶他。

    两人越吵越凶。

    “怀远,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争吵之中,一直没有说话的蒋德璟忽然说话了。

    方士亮收回对吴甡的怒视目光,转对蒋德璟,拱手:“吾师刘念台马上就要到京师了,学生想等他几日,和他见面之后,再回家孝敬老娘。”

    刘念台就是一代大儒刘宗周,刚刚被起用为左都御史,此时正在赶往京师的路途中。

    蒋德璟点头:“也好。”说完端起茶盏,意思是送客,今天的讨论到此为止。

    东林众人都是惊讶,这就完了吗?不过主人都已经送客,他们也不好再留,一个个起身离去。

    吴甡却有所警醒,自己年近古稀,又是兵部右侍郎,何必跟下属又是晚辈的方士亮争吵?实在是有**份,心知蒋德璟是在为自己解围,但想到方士亮刚才的执拗,还有那些口不择言的胡言乱语,他忍不住又是怒从中来。

    “鹿友兄留步。”吴牲要走,但被蒋德璟留住了。

    吴牲字鹿友。

    “鹿友兄可知方士亮今日的所言所行,为何如此出格?”请吴牲到后面的内堂坐了,蒋德璟小声问。

    吴牲冷笑:“还不是因为刘念台快进京了,他们着急的想要表现吗?”

    “既然知道,你又何必跟他争吵?”

    吴牲叹口气:“我就是忿不过。”

    蒋德璟一脸忧色:“念台不来,你我都不能压制,一旦刘念台来了,朝中清流恐怕个个都会变成方士亮啊。”

    “幸好他们都要出京了。”吴甡有点庆幸。

    “言官是出京了,但六部中的清流大有人在……以刘念台的脾气,必然会向太子发难,到时圣上雷霆一怒,恐怕就不是今天的局面了。”蒋德璟面色凝重。

    吴牲的脸色也黯然下来。

    刘宗周可是当代大儒,著名理学家,在他面前,蒋德璟吴牲都是小辈,一个小辈的小辈方士亮都把朝堂搅成这样,如果是刘宗周出手,恐怕就要天翻地覆了。

    沉默半晌后,吴甡忽然问:“中葆兄,你觉得太子对辽东军情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呢?”

    ……

    信王府。

    朱慈烺在灯下看书,田守信轻步走进来,小声向他汇报。

    勋贵们聚集定西侯府,东林人都在蒋德璟的府邸,朝中两大势力在夜幕降临后都不安稳啊。

    “殿下……”

    田守信再进来的时候,脚步明显比刚才急促许多,在朱慈烺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朱慈烺的脸色也是变了:“他来干什么?”

    “他说,他有不得不来的要事。”田守信回禀。

    朱慈烺想了一下:“让他进来。另传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后殿,违令者斩!”

    一会,一个身穿黑袍,戴着黑色斗篷,将全身遮的严严实实的人走进后殿,跪在朱慈烺座前:“臣骆养性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冷冷地看着骆养性,这个传说中的锦衣卫指挥使的身材并不高大,摘下斗篷后露出一张文人一般的脸。乍看一下,骆养性很是平和,但细细观察,却能感觉到他双眼中的锋芒。

    “骆指挥使请起。”

    “谢殿下。”

    “你深夜前来,是有父皇的旨意吗?”朱慈烺问。

    “不,臣没有圣旨。”

    “没有圣旨?”朱慈烺假装惊讶:“那你来见我干什么?”

    “臣虽然没有旨意,却有一件惊天大案,想要殿下的协助。”

    “哦?”朱慈烺脸色严肃:“什么大案?”

    “去年,臣接到密报,京师三大营中,有人在贩卖朝廷的甲胄。”骆养性说。

    听到此言,朱慈烺心中微微一跳,朱纯臣和徐允祯私卖甲胄的事情,他当然是知道的,这也是他不杀徐卫良,而要把徐卫良关在诏狱的原因。只要徐卫良开口,他就有了扳倒朱纯臣和徐允祯的办法,不过到现在为止,徐卫良还没有开口。

    “京师三大营是拱卫京师的精锐,所用甲胄也是天下最精良的,接到密报后,臣不敢怠慢,立刻开始调查了,经过半年多的时间,终于是有了一点眉目。”骆养性说话不徐不缓,没有一丝的情感变化。

    朱慈烺假装惊讶:“骆指挥使,案子的详情,你好像不应该跟我讨论。”

    “如果是其他的案子,当然不能跟殿下讨论,但这个案子,非跟殿下讨论不可。”

    “什么意思?”朱慈烺淡淡问,心里却隐隐猜到路养性的来意了。

    “私卖甲胄的经过,臣已基本掌握,但几个关键的共犯,却始终都没有抓到,唯一一个可以抓捕的共犯虽然身在京师,但却是京营的将官,身份特殊,臣不敢轻易动他,以免惊扰到后面的主谋。”骆养性深深一躬:“而这个共犯现在正在殿下的手中。”

    果然不出所料。

    朱慈烺脸上却惊讶:“本宫怎么越听越糊涂?骆指挥使,你指的是谁呀?”

    “右掖营主将,徐卫良!”

    朱慈烺眨眨眼,假装恍然:“哦,他呀,他现在不是在你诏狱吗?你没有去看过他吗?”

    骆养性摇头:“臣没有去看过。”顿了一顿,然后压低声音:“因为臣知道,押在诏狱里的,并不是徐卫良。”

    朱慈烺笑了。

第九十七章 忠耶奸耶

    朱慈烺笑了。

    押在诏狱里的当然不是徐卫良,徐卫良这么重要的人证,怎么可能放在一个敌我未明,有可能会被朱纯臣上下其手的锦衣卫的诏狱中呢?诏狱只是一个障眼法,真正的徐卫良被朱慈烺关押在另外一个秘密地方。为了避免被人识破,朱慈烺派了二十个侍卫,十人一组,拿了他的太子令,日夜在诏狱看守假徐卫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即使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也不行。所以骆养性说他没有见徐卫良,确实是实情。

    这个假招忽然被骆养性戳破,朱慈烺一时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骆养性果然还是有点道行的。

    骆养性忽然跪倒在地,声音恳切:“殿下如此做,一定是有深意,臣本不该点破,但臣实在是迫不得己。两个主谋狡猾异常,做事滴水不漏,臣虽然侦办了半年多,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原想慢慢追查,终究能将那两个主谋绳之以法。不想昨天殿下拿下徐卫良之后,其中一个主谋好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除了四处活动之外,昨天深夜居然还亲自找到了臣……”

    听到这里,朱慈烺心头又是一跳。

    朱纯臣昨晚和骆养性见面,他当然是知道的。

    原本他还想试探一下,但想不到骆养性居然主动说出来了。

    “令臣吃惊的是,那主谋仗着长辈的交情,居然要臣帮他杀人灭口,在诏狱中做掉徐卫良!臣本想怒斥于他,但转念一想,这正是扭转局势,收集证据的好机会,于是就假装答应了他,并且跟他提出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酬金。”

    说到这里,骆养性探手入怀,取出一大叠的银票,双手奉上:“今日傍晚,那主谋托人将二十万两银票送到了臣的手里。臣惶恐,同时也更深知那主谋为了掩盖此事,不惜一切的决心。如果那主谋知道臣正在调查他,一定会狗急跳墙,说不定会策动京营旧部惹出什么祸事来。但臣如果现在就发动,向圣上请命,抓捕两个主谋,却又缺少足够的证据。因此臣才不得不深夜求见殿下。个中隐情,还望殿下谅解!”

    说完,将二十万两银票放在地上,重重叩首。

    朱慈烺静静地不说话,骆养性这两段话,还真是让他惊异了,难道骆养性真的一直都在调查这个案子吗?还有,骆养性如此坦荡,难道真是一个忠臣吗?

    “你来见我,是要我交出徐卫良吗?”朱慈烺不动声色的问。

    “是。”

    “说说理由。”朱慈烺问。

    骆养性抬起头:“那主谋以为,如果徐卫良死了,这事死无对证,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臣以为,这正是可以利用的好机会。只要殿下准臣演一出戏,臣必然将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是说,让徐卫良假死?”朱慈烺明白了。

    “是,徐卫良死了,那两个主谋必然放松警惕,臣搜集证据的难度会大大降低,而臣派往山西和山东两组人马,正在搜寻另外两个重要共犯,一旦将两人抓获,再加上徐卫良,那就是铁证如山,任两名主谋巧舌如簧,也辩驳不了。”骆养性声音淡淡,但眼神却信心十足。

    朱慈烺不动声色:“山西山东两路人马,抓的是什么共犯?”

    “整个甲胄案,除了两个主谋和徐卫良之外,还有买方和中间人,买方是一个山西商人,已经回了山西,中间人害怕被杀人灭口,买卖结束之后,就离开京师逃往了山东,臣虽然竭尽全力,但想要把他们抓捕归案,尚需要一定的时间。”骆养性清楚禀报。

    “你是说,你找到那个中间人了?”朱慈烺问。

    这个案子,他也一直在查,而最大的难点就在那个中间人。

    当初买卖结束之后,朱纯臣和徐允祯想要杀掉中间人,但不想中间人机警异常,不等他们动手就提前跑掉了,此后再无踪迹。朱慈烺虽然握着徐卫良,但只徐卫良一个人的口供,是扳不倒朱纯臣和徐允祯的,只有加上中间人和山西商人,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才能让朱纯臣和徐允祯无可抵赖,也才能让勋贵和朝臣们心服口服。

    “是,姓名和相貌都知道了,但就是找寻他的藏身之处,需要一点时间。”骆养性回答。

    朱慈烺沉思着,到现在为止,骆养性所说还算是合情合理,看样子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但朱慈烺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这事你禀告陛下了吗?”朱慈烺问。

    “已经禀告。”

    “陛下怎么裁示?”

    “陛下没有裁示,要臣自己看着处理。”骆养性恭敬回答。

    朱慈烺心中一震,心想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骆养性一个便宜行事的权力?父皇并没有明旨,但骆养性却自作主张的找上了门,一旦被哪个朝臣知道了,参上一本,麻烦就大了。骆养性不是普通的朝臣,而是锦衣卫指挥使,身份特殊,没有圣令,身为太子的朱慈烺不适合和他见面。

    “骆养性,你可知罪?”朱慈烺拍桌而起。

    骆养性跪伏在地:“稽查不法,是臣职责所在,虽然皇上没有明令,但既然徐卫良在殿下手中,臣就不得不面见殿下,若有僭越,臣甘愿死罪!”

    骆养性这话说的颇为硬气,也颇为高明,如果朱慈烺不是知道历史的走向,还真有可能以为他是一个忠臣呢。

    朱慈烺起身踱了两步,心想以父皇的聪明,肯定已经想到骆养性会来见我,或者说,这本就是父皇默许的,那么父皇是什么意思呢?明知道我跟朱纯臣徐允祯不对盘,却让骆养性来见我,是历练我,还是暗示我干掉朱纯臣和徐允祯?又或者是要试探我对勋贵的态度?同时磨砺我掌控勋贵的能力?

    但不管这样,事情既然已经落在头上,想躲也是躲不开,只能往前走了。

    “你有几成把握能抓到那两个主谋?”朱慈烺站住脚步,冷冷看着骆养性。

    “九成!”对骆养性这种老官吏来说,九成就是百分百。

第九十八章 早朝试探

    朱慈烺沉思一下,点头:“既然你有此把握,本宫自当答应你!”

    骆养性理由充分,一心为国,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他也不会让骆养性单独做此事,他会派人盯紧骆养性,如果骆养性敢耍什么花招,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也就做到头了。

    如果骆养性能成功,以锦衣卫之手除掉朱纯臣和徐允祯,倒省得他动手了。

    “谢殿下!”

    骆养性拜伏在地,然后站起来:“臣告退。”反步退出,戴上斗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殿外。

    殿门开启又关闭,夜风吹进来,将地板上的二十万两银票吹散开来……

    又得了二十万两银子,朱慈烺心底却没有多少喜悦,一来对崇祯的心思有点猜不透;二来朱纯臣和徐允祯这两个恶贼,居然胆敢收买锦衣卫指挥使为他们杀人灭口,也就是他提前有预防,没有把徐卫良放在诏狱中,而骆养性也知道事情的轻重,如果换成其他人,说不定就被两个奸贼得逞了呢。

    咦,不对呀。

    朱纯臣明知道骆养性是父皇的亲信,又怎么收买骆养性除掉徐卫良,难道他真以为,骆养性是二十万两银子就可以收买的吗?转念一想,朱纯臣并不知道骆养性在调查“甲胄”案,求骆养性杀人灭口用的一定是军中贪墨的借口,且骆养性和朱纯臣两家是世交,这么一想,朱纯臣的动机倒也合情合理。

    从信王府后面离开,上了马车后,骆养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虽然第一次见面,虽然太子才十四岁,但太子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强大气场,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看到他的心底,让他一直都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直到出了信王府,他心情才镇定下来。

    “走,去襄城伯府。”骆养性小声命令车夫。

    ……

    又是早朝。

    和昨天不同,朱慈烺今日不在皇宫内,而是皇宫外,因此他不得不比昨日早起了半个时辰,洗漱穿衣,然后和群臣一样,打着哈欠坐轿子赶到午门外等候。平常只锦衣卫跟随,今日多了五十武骧左卫。

    当朱慈烺走下轿子之时,在场的朝臣都上前见礼,周延儒,陈演,谢升、魏照乘还有六部各部的尚书和侍郎,都察院御史,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光禄寺卿、上朝的勋贵还有六部给事中的言官,都向他行礼。

    朱慈烺微笑的一一还礼。

    第一次和皇太子一起上朝,朝臣们明显的有一点不适应,尤其是昨日那些在朝堂上攻讦朱慈烺的言官,更是浑身不自在。

    和蒋德璟吴牲见礼时,朱慈烺特意多弯了一点腰。

    两人感觉到了,不过却都不动声色。

    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三下,朝臣开始排好队伍,朱慈烺在右首第一位;凌晨5点左右钟声响起,宫门开启。百官依次进入,过金水桥在广场整队,而后向皇极殿进发。

    在皇极殿门前山呼万岁,叩拜完毕,进入文华殿,早朝正式开始。

    叩拜时,朱慈烺明显感觉到父皇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第一次在宫外居住,身为人父的崇祯更担心他的安全。

    “百官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王之心行礼如仪的喊,一如昨天。

    今日的早朝明显比昨日平静多了,大约昨日的早朝耗尽了百官的精力,今日稀稀拉拉的只有两三个官员奏事,且都还是没有什么争议的小事,最让人担心的辽东兵事和河南流贼,都没有最新的溃败消息传来。

    最大的事情就是内阁首辅周延儒出列奏禀,说御史言官出京巡视的细节,已经定了下来,从今天起,御史言官将分批分次出京。

    大明虽然有两京十三省,但真正征税的只有两京十省,贵州最早没有开发出来,后来虽然开发出来了,但一直都没有加到亩税中,云南则一直都很乱,广西虽然有征,但数量很少,几乎可以不计。

    征的较多的是,南直隶,浙江,湖广,河南,山东,四川,这六省承担了大明朝三分之二的赋税;北直隶,江西,山西,陕西,广东,福建征的较少,因此,御史言官出京的重点是赋税较多的六省,因为距离不一,抽到较远地区的御史言官,需要提前动身。

    朱慈烺不动声色,心里却微微松口气,内阁这一次还算是雷厉风行,御史言官都走了,整个朝堂就可以清静一些了。估计周延儒平常也被这些言官整烦了,借这个机会正好把言官们派出京师,朝堂上也可清静一段时间,因此在朱慈烺的四策中,这是被最先执行的一策。

    今日早朝波澜不惊,但即将结束的时候,一名朝臣却忽然站了出来,对着崇祯深深施礼:“陛下,臣有本,辽东军情危急如此,满朝文武却无人提及,臣深以为耻。”

    原来是太常寺少卿李景田。

    听到辽东两字,整个朝堂连崇祯在内都变了脸色。

    就像是心中的一块痛,又被人狠狠碰了一下。

    如今建虏的十万大军将锦州围了一个水泄不通,洪承畴的九边精锐救援大军折戟松山,大明已经是无兵可派,只能期望祖大寿为国尽忠,与建虏决一死战。照祖大寿最后一次给朝廷发来的塘报看,锦州城中的军粮尚有三月可用,锦州又城高池深,是祖大寿经营多年的老巢,城中大小红夷大炮尚有百门,建虏又不善于攻城,锦州长期坚守,并非不可能。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崇祯已经下了密旨,令杏山塔山两地军民撤退,此事只有兵部尚书陈新甲和内阁四臣知道,如果在朝堂上大肆讨论辽东,说不定会有所泄露,以至于影响撤退大计,甚至提前在朝堂上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因此从崇祯到内阁,这几日都刻意回避辽东议题。

    朝议不论,并不表示朝廷不处理,对锦州之事,兵部一直在紧锣密鼓的处理中,而关于辽东的奏报,也是内阁和崇祯首要处理的目标。

    但现在有人跳出来直言辽东,朝会却不能不讨论了。

    崇祯看向兵部尚书陈新甲。

第九十九章 沉默以对

    崇祯看向兵部尚书陈新甲。

    陈新甲额头有汗,松锦之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是他附和崇祯的想法,认为可以速战速决的话,照洪承畴的战略,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也许松锦之战会是另外一种局面。

    松锦之败就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陈新甲的脑袋上,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给他致命一击。因此,每次提到辽东,他都有一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感觉。

    “陛下。”陈新甲站出来回禀:“臣昨日刚刚收到的塘报,建虏大军一部围困锦州,一部集结在松山,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进犯杏山和塔山。范志完所率兵马,加上李辅明马科等人收集的残兵,总计两万余人,正夜以继日的在杏山塔山之间修筑防御工事,宁远南城的修建也即将开始。”

    陈新甲的意思很明显,现在的问题不是如何救援锦州,而是如何防守杏山塔山,乃至后面的宁远和山海关。

    锦州已然不可救,这话他没有明说,但朝堂上的众臣都是心知肚明。

    “但锦州毕竟还在坚守,朝廷总得给他们一点支援。”李景田轻轻叹。

    朝堂一片寂静。

    这话说来轻巧,但做起来何其难?建虏占据松山,已经完全切断了锦州和内地的联系,别说大明现在兵弱将寡,就是强兵强将,在一时之间,恐怕也很难扭转战场上的逆势。要想救援锦州,就必须拿下松山,对现在大明军队的来说,无疑是难如登天。

    “臣弹劾陈新甲,身为兵部尚书,统筹无方,懈怠边事……”又有大臣站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不是讨论辽东兵事,而是直接弹劾陈新甲。

    是礼科给事中戴明说。

    看到戴明说,陈新甲双眼就冒火。

    这戴明说是他的“仇家”,自从他成为兵部尚书之后,戴明说不止一次的弹劾他,很多时候都是鸡蛋里面挑骨头,有一次崇祯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扣了戴明说的俸禄。不过这更加激怒了戴明说,从那时起,戴明说就处处跟陈新甲做对,只要逮到机会,就会跳出来弹劾陈新甲。

    戴明说,崇祯甲戌(1634)科进士,历任户部主事,礼科给事中。降清后官运亨通,从太常寺少卿一直做到满清的户部尚书,是明末典型的软骨头的文人代表。

    被戴明说弹劾,陈新甲恨的牙痒痒,正要大声反驳,崇祯却已经皱起眉头:

    “今日只论事,不论罪!”

    戴明说悄悄退回了队列中,没有继续再弹劾,一开始他就知道弹劾不会成功,他只是想恶心一下陈新甲。

    “关于辽东,众臣可有什么想说的?”

    既然有朝臣挑头,崇祯不得不装模作样的问一下。

    朝堂静寂,没有人说话,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朱慈烺。

    废辽饷,开厘金,革盐政,追逮赋,朱慈烺昨日早朝的惊天四策,让朝臣们

    见识到了他的聪慧高远,民事如此,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辽东兵事上是不是也会有令人意想不到的高明见解呢?

    众臣的目光都很期待。

    朱慈烺感觉到了,不过却假装不知,依然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面前的书案。

    在朱慈烺看来,兵事和民事不同,不应该放在朝堂,或者说应避免放在朝堂之上公开讨论。现场一百多人,人多嘴杂,不管最后的结论是什么,都没有保密的可能。因为从前世穿越而来,他清楚的知道,建虏在大明有很多的奸细,不说山西的八大商人,就是这京城的百官之中,也难保没有奸细,更别说他们家中的奴仆了。

    民事必须大张旗鼓的说,大张旗鼓的做,让每个百姓都明白朝廷的用意,才能安心配合。

    兵事则相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尤其是那些只知道无事生非的言官,只需要把最后的结果告诉他们就行,至于前置的决策目标,中间的决策过程,不应该是他们知道的。

    这一点,朱慈烺有一个学习的目标,那就是清代的“军机处”。

    “军机处”处理国家的军机大事,有特定的几个知兵大臣处理,其他无关机构,尤其是言官,一概没有知情的权力。如此不但提高了效率,也增加了保密的可能。

    朝堂一片寂静。

    众臣等了半晌,见太子根本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相互一看,都有点失望。

    只有首辅周延儒依然是古井无波。

    崇祯看了一眼朱慈烺。他对朱慈烺的辽东军策已经有一定了解,不过他并不希望儿子在朝堂之上大声的阐述,因为他担心儿子会不小心把杏山塔山撤退的事情说出来。

    主动放弃城池,而不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崇祯内心深处有一种一旦事泄,群臣哗然的恐惧感。

    见群臣没有人回答,崇祯立刻站起来向后殿走。

    “散朝--”

    王之心悠扬的嗓音。

    早朝结束,回到乾清宫的暖阁,崇祯坐在书案后,眼神有点呆。

    “父皇。”朱慈烺鼻子有点酸,他感觉到了崇祯心中的彷徨和不安,谁能想到,堂堂的大明皇帝,居然对舆论、对满朝文官有这么大的恐惧,只因为放弃了杏山和塔山两座小小的城池?

    崇祯这才惊醒过来,一脸严肃的问:“春哥儿,昨晚在外面睡的好吗?”

    “谢父皇关心,儿臣睡的很好。父皇派武骧左卫护卫儿臣,儿臣深为惶恐。”

    崇祯笑:“你是太子,武骧左卫护卫你,正是合适。”端详朱慈烺半晌,叹口气:“去见你母后吧。”

    “父皇,昨日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秘密求见儿臣……”朱慈烺说。

    “哦,他说什么了?”崇祯低头看奏折。

    朱慈烺将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

    崇祯点点头:“知道了,你不要多管,交给骆养性处理就可以了。”

    “骆养性给儿臣留了一张二十万两的银票。”朱慈烺将银票取出来,双手呈给崇祯。

    “你拿着用。京营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谢父皇,儿臣告退。”朱慈烺缓步退出。

第一百章 母后贤德

    等朱慈烺走后,崇祯看着朱慈烺离开的方向。

    某种意义上讲,他的确是在测试朱慈烺。

    民政军政,朱慈烺都很有见地,但对一个帝王来讲,洞察人心,驾驭百官之术才是最重要的,而若要驾驭百官,就少不了锦衣卫的查缉和情搜。崇祯默许骆养性去见朱慈烺,其实就是想让朱慈烺提前接触、并且认识到锦衣卫的情搜和查案之能,日后上手也能容易些。

    当然了,崇祯不想承认的是,隐隐的他也是在试探,他想要知道,他这个聪慧深远的儿子,在见到不应该见的锦衣卫指挥使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又会不会毫无隐瞒,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他?

    王承恩为崇祯沏茶。

    两个小太监将今天的奏折抬了进来。

    崇祯开始工作。

    早朝虽然顺利,但弹劾京营贺珍和张纯厚的奏折,却雪片般的送入内阁,这些弹劾贺珍和张纯厚的勋贵,没有一人敢在朝堂上公开发难,只敢在奏折里发泄怨气--毕竟谁都知道,贺珍张纯厚所为,奉的是皇太子的命令,在朝堂上攻击二人,就等同于公开同皇太子做对。勋贵们掂掂自己的份量,都不敢这么做。

    大明朝朝政的处理,照程序的先后分别是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皇帝御览、一套流水线般的过程,贺珍和张纯厚是京营将官,而京营是天子亲军,内阁无权处理,整理之后,就交到司礼监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王之心和首席秉笔太监王承恩,都是朱慈烺的拥趸,对勋贵们的机心一眼就看透,虽然不屑,但还是把所有弹劾贺珍和张纯厚的奏折交到了御前。

    崇祯看了一言不发,全部留中。

    坤宁宫。

    除了周后,懿安张太后也在场,张太后是天启帝的皇后,朱慈烺的伯母,从小就对朱慈烺很是爱护,虽然昨日朱慈烺打了她的娘家人,但她却没有丝毫的异样,见到朱慈烺依然是问长问短,眼神里都是慈爱。

    朱慈烺跪拜行礼,请安问好,抬头之间,却见母后眼睛里有泪光。

    “几日不见,春哥儿又长高了许多,”张太后欣慰的笑:“如今又到宫外居住,有了自己的府邸,已然是大人一个了。昨日在朝堂,还说了那么多高明的见解,哀家听了,真是不敢相信呢。”

    “高明什么?整个朝堂都被他搅乱了……”周后轻轻捏起帕子,轻按眼角。

    “朝堂本来就很乱,春哥儿搅合一下,哀家倒觉得正好,也让朝臣知道,咱天家也不是没有人。”张太后笑:“春哥儿,到哀家身边来,哀家要好好看看你。”

    被张太后牵着手,朱慈烺忍不住的就脸红了。

    张太后和周后都是笑。

    “如今你住宫外了,以后要经常回宫看你母后和哀家,听见没有?”张太后叮嘱。

    “是。”

    张太后转对周后,笑:“几日不见,春哥儿不但长高了,而且越发的成熟稳重了,哀家都不敢相信,这还是过去那个一说话就脸红,缠着哀家要糖吃的小孩儿吗?”

    朱慈烺脸更红。

    张太后和周后笑的更开心。

    这时,长平公主和定王朱慈炯来了。有长平公主的加入,殿中气氛立刻就活跃了起来,长平公主叽叽喳喳的说,将两位太后逗的合不拢嘴,周后命人端来汤点,给三人食用。周后又问了朱慈烺一些信王旧宫的事,信王宫是她的旧居,虽然只住了两年,却也颇为怀念。

    吃完了汤点,朱慈烺以公务为由告辞。

    “去吧,京营之事你不必顾忌,该怎么就怎么做,只要能练出一支精兵,出再大的事,也有你母后和哀家为你顶着!”张太后说。

    她指的当然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娘家人。

    和周后一样,张太后贤惠识大体,也是一个颇为贤德的皇后。

    明末的几个皇帝虽然都差强人意,但所用的皇后却都很贤德,不止明末,有明一代的皇后,都端庄恭俭,贤惠有德,鲜有飞扬跋扈,干涉朝政之人。

    “谢太后!”

    朱慈烺心中感动。

    昨天教训那三个不守军纪的将官,他事先并不知道其中一人是张太后的娘家人,如果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转圜。等到李若链把三人揪出来,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朱慈烺走出坤宁宫,刚要上轿离开,身后脚步声响,长平公主追了出来,很认真的问:“太子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你家里玩?”

    朱慈烺转头笑:“随时都可以。”

    “太好了!”长平公主雀跃不已,忽然又黯然:“可母后不许我出宫啊。

    “你可以想办法呀。”

    “怎么想啊?”长平公主愁眉苦脸,忽然眼睛一亮,抓住朱慈烺的袖子,摇了两下,撒娇的说:“太子哥哥,你最聪明了,你帮我想一个办法好不好?”

    朱慈烺在她耳朵边小声的说了两句。

    长平公公听的眉飞色舞:“咯咯,我明白了,太子哥哥,你太聪明了!”

    ……

    安徽。

    刘志幽幽的醒来。

    脱离丐帮,夺了大王的倭刀之后,他一路往南走,虽然前世里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在福利院里的时候,那个叫朱新宇的老师为他讲过不少明末清初的历史,他朦朦胧胧的记了一些,加上辫子戏横行,多尔衮康熙一类的电视剧他也看过不少,因此对明末清楚的这段历史,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清楚的知道,北方即将大乱,建虏南下,掳掠北方的百姓,而再有一两年,李自成的农民军就会攻破北京,然后吴三桂引清兵入关,整个北方会天翻地覆。

    相比于北方,南方就比较安定了。

    尤其是南京,历史上没有被农民军骚扰,建虏打过来的时候,全城直接投降,没有发生“嘉定三屠”和“扬州十日”,感觉是一个活命的好地方。

    于是刘志向着南京前进。

    来到这个乱世,他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活命。

    但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刚走了半日的顺畅路,就在官道上遇上了一股乱兵,不知道是官兵还是流贼,总之是见人就杀,即便是乞丐也不放过,眨眼间官道上尸横遍野了。他见势不妙,撒腿就跑,身后两骑对他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被追上,他一咬牙,沿着官道旁的山坡就滚了下去……

第一百零一章 四朝老监

    山坡太陡了,虽然摆脱了追兵,但刘志却也被摔的头破血流,幸好一个树桠子把他夹在半山坡,不然直接摔下去,估计就死翘翘了。刘志很恐惧,只觉得自己又要死了,拼命喊救命但却没有人听见,一直到后半夜,他终于是恢复了一点力气,奋力推开树桠子,顺着陡坡慢慢地滑了下去,刚想要挣扎的站起来,忽然天旋地转,又晕过去了。

    再一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隐隐听到一阵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自远处的土坡转角处传来,还听见有人说话:“老爷,离庐州只有二十里了……”

    巨大的求生欲使刘志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他猛然站起来,向车轮的方向伸出右手,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嘶喊:“救命啊---”

    喊完,他就又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乱草铺就的马车里,车轮辚辚,正在向某个方向前进,一个骑马的中年人冲他笑:“醒了啊,喝口水吧。”

    这中年人叫郑家富,是庐州知府郑履祥的管家。郑履祥原本是xx知府,得了朝廷的调令,前往庐州赴任,在官道旁的小路上,遇见了头破血流的刘志,郑履祥救下刘志,并且帮他包扎了伤口。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这个时代很多文人都懂得医术。

    刘志摸摸头,发现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纱带,大腿和手臂擦伤的地方,也都抹上药,心下大安,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捡回来了。慢慢坐起来,发现整支队伍大约有二十人左右,大部分人都配有腰刀,护卫着中间两辆带车厢的马车,想必救自己的郑知府,就在其中一辆马车上。

    庐州城到了。

    刘志对眼前的这个古代城市不感兴趣,他只想养好了伤,继续前往南京,不过当郑家富问他要去哪里?愿不愿意留下来当郑知府家丁的时候,他想了一下,却说自己没有目的地,只是一个到处流浪的乞丐,至于当郑知府的家丁,他是求之不得的。

    于是刘志就成了庐州知府郑履祥的家丁。

    原本刘志只是权宜之计,等伤好后他就会拍屁股走人,不过一次意外的偶遇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小姐,他叫刘志,就是我们来时路上救的那个人。”

    “是他啊,我想起来了。”

    一个眉清目秀,肌肤白皙的女生看了刘志一眼,淡淡笑一下,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走了。

    刘志却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

    京师。

    紫禁城有九千多间房子,除了皇上皇后两个贵妇张太后老太妃和几位皇子公主的住处外,尚有很多无人居住,但仍需日日打扫的宫殿,此时,朱慈烺正站在一处宫殿的门前,望着一个在不远处回廊里清扫的老太监。

    青色袍子,头发斑白,手里的扫帚不急不缓的扫过。

    这就是褚宪章所说的那位叫刘若愚的老太监。

    田守信走过去,小声说了一句。

    刘若愚赶紧扔了手里的扫帚,走过来拜见。

    “奴婢刘若愚拜见太子殿下!”

    刘若愚深深拜伏在地。

    “刘公公免礼,我有几件事想要跟你谈谈。”朱慈烺笑。

    “是。”刘若愚站起来,毕恭毕敬,眼神里满是惊疑和惶恐。

    经历了万历、隆庆、天启、崇祯四朝的内宫风云,又在诏狱里待了一年,他早已经看透红尘,心如死灰,能在宫中扫地而没有死在诏狱中,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他不敢再有什么奢望,更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被重起的那一天,因此,当皇太子忽然在他面前出现,还称他为刘公公,他心中的惊惧惶恐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被支的远远,只朱慈烺,田守信和刘若愚三人留在原地。

    “刘公公对兵仗局火器厂,有多少了解?”朱慈烺问。

    “略有了解,奴婢在东厂当差时,曾经去过几次火器厂。”刘若愚小心翼翼回答。

    朱慈烺点头:“那你觉得,如果本宫想在火器厂生产一些新式火器,保密工作要怎么做?”

    不愧是经历过四朝的老太监,虽然刚开始时有所惊惧,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听了朱慈烺的问,他略微沉思一下:“火器厂工匠共有三千人,如果三千人都知道的事情要想完全保密很困难。但既然是新式火器,奴婢以为,可选小量工匠单独生产,如此保密工作就好做多了。首先严格筛查,不允许匠人中有细作;第二,严禁色赌酒,匠人中间有此恶习者,一律清除;第三,严酷刑罚,胆敢泄密者,斩;第四,适当提高工匠待遇;第五,不定时不定地点,对工匠实施抽查,让匠人们有一种随时随地都处在监视中的感觉。五管其下,虽不敢说滴水不漏,但却也能避免大部分的泄密。”

    朱慈烺暗自佩服,不愧是才识渊博的四朝老太监,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出了五项对策,且每项对策都深中要害,如果在火器厂实施,必然能有很好的防谍效果。

    “照刘公公所言,将这五项对策在火器厂实施,大约需要多少人手?”朱慈烺问。

    “如果是一百工匠,除去火器厂原有的人手之外,只需再增添二十人就可以,如果是两百工匠,则需要三十人。”刘若愚回答。

    “这三十人都需要是兢兢业业,忠心耿耿之人,对吗?”朱慈烺问。

    “是。”

    “如何判定他们兢兢业业又忠心耿耿?”

    “无非就是权衡,给甜枣,也给杀威棒,让他们时刻紧张,不敢怠忽职守罢了。”刘若愚回答。

    朱慈烺笑了:“如果本宫将这项工作交给你,你有信心做好吗?”

    虽然已经有所预感,但听到朱慈烺的话,刘若愚还是吃了一惊,赶紧跪倒在地:“奴婢已年迈,恐难以承担如此重任啊。”

    “刘公公不必谦虚,本宫看你面色红润,身体健朗,出宫当一个火器厂的掌厂太监,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朱慈烺笑。

    刘若愚跪伏在地:“奴婢是罪人,能苟延残喘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岂敢再出宫?”

第一百零二章 鲤鱼龙门

    刘若愚跪伏在地:“奴婢是罪人,能苟延残喘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岂敢再出宫?”

    朱慈烺把他扶起来,脸色严肃:“我意已决,刘公公不可再推脱!”

    “奴婢……遵命。”

    刘若愚微微颤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有再穿绯袍的那一天。

    “刘公公的《酌中志》写的很好,本宫一共拜读了两次。”朱慈烺说,前世他走马观花的看过一遍,昨日知道刘若愚的名字后,晚上又加班读了一次,比起前世,这一次的印象就深刻多了,很多万历天启朝的宫闱之事在他脑海里清楚了许多。

    刘若愚又要跪,一脸惶恐的道:“殿下恕罪,那都是奴婢的胡言乱语。”

    朱慈烺扶住他,笑:“公公不必害怕,我没有怪罪的意思,就想问,公公才华横溢,除了自己写书之外,对时下的一些著作,可有什么看法啊?比如军武之类的?”

    “看过两本,赵士祯《神器谱》和徐光启徐阁老的《兵机要诀》。”

    “那有什么想法吗?”

    “构思巧妙,火器之威力让奴婢叹为观止。”

    “如果本宫想把其中的一些图例,变为现实,你觉得可能性有多高?”

    到现在,刘若愚终于明白朱慈烺的意图了,深深一躬:“奴婢以为,火器制造的难点,不在设计,而是材质,但有合适的材质,制造那些火器并不是太难。”

    朱慈烺笑,心说刘若愚这个人还真是找对了……

    司礼监。

    掌印大太监王之心正在为崇祯整理奏折,一个小太监走进来,在他耳边小声低语了两句,他皱起眉头,等小太监退出去之后,喝了一口茶,坐在椅子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脚步声响,有人在殿门外禀告:“老祖,东宫典玺太监田守信求见。”

    “让他进来吧。”王之心放下茶盏。

    田守信快步进入,在王之心面前跪倒:“儿子叩见干爹。”

    王之心微笑的点头:“起来吧,你是东宫的人,以后不必对我行此大礼。”

    “干爹折煞儿子了。无论何时,儿子都不敢忘记干爹您的恩情。”田守信恭恭敬敬。

    王之心明知故问:“找我什么事?”

    “太子殿下想用刘若愚,特请干爹你的准许。”

    “糊涂!什么准许不准许的?整个司礼监都是为陛下和太子殿下服务的,殿下想用谁,只管去用,以后不必再知会我,你听见没有?”王之心脸色一沉,声音严厉。

    田守信吓的跪伏在地:“是,儿子知道了。”

    “去吧,好生服务太子。”王之心轻声叮嘱。

    “干爹保证身子,儿子告退。”田守信退了出去。

    等田守信走后,王之心转身到身后的书架,翻了一翻,从最后面翻出一本《酌中志》,拍拍上面的灰,看着上面的字,自言自语的道:“刘若愚……你这条老泥鳅死而不僵,难道还会鲤鱼跳龙门吗?”

    ……

    朱慈烺带着刘若愚直接来到兵仗局火器厂。

    刘若愚已经换成上了六品太监带有补子的青袍,虽然两鬓已斑白,但却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朱慈烺和刘若愚密谈很久,先说了斑鸠铳和鸟铳,他要刘若愚想尽一切办法,严格锻打标准,降低铳管的炸膛率,并从今日起,全力生产鸟铳。至于斑鸠铳,则是能生产多少就生产多少,最后又把自己关于“手榴弹”的构想,说给刘若愚听。

    刘若愚才识渊博,一点就透,三言两语就明白了朱慈烺的意思。

    一会,褚宪章也到了。

    见太子果如自己建议的那样,将刘若愚从皇宫之中带了出来,任命为火器厂的掌厂太监,褚宪章眼眶微微有点红。原来,刘若愚是他的义父,当初他初到宫中,还是一个最低级的小太监时,刘若愚对他颇为照顾,还救过他性命。崇祯元年,当刘若愚被诬为“阉党”并被抓紧诏狱时,褚宪章就上下活动,想着为刘若愚脱罪,这些年刘若愚在宫中郁郁不得志,只能充当最低级的扫地太监,褚宪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时刻都在想着为义父谋一个好去处,因此趁这次机会,将刘若愚引荐给了朱慈烺。

    对褚宪章和刘若愚的关系,朱慈烺已经调查清楚,不过他并不在意,刘若愚确实是一个人才,褚宪章虽有一点私心,但也是为了公义。

    朱慈烺将火器厂托付给刘若愚和褚宪章,令其二人先在火器厂肃奸,然后聚集工匠,抓紧时间研究“手榴弹”的制造,为了发挥最大效率,朱慈烺给了刘若愚便宜行事的权力。至于火药厂和盔甲厂,朱慈烺要褚宪章盯紧了,缺银子就和他要,三厂的生产,尤其是火铳的生产不能有任何停滞。褚宪章不敢怠慢,一一点头答应。

    “殿下,回府吧……”田守信小声提醒。

    “不急,再去神机营看看。”

    依照他的命令,神机营全营将士今日早上已经全部拉到城外野营训练去了,营房空了下来,正适合整修,因此朱慈烺把工部派来的一千工匠全部用到了神机营,希望他们将神机营的营房按他所说的标准尽快整修完毕。

    朱慈烺来到神机营驻地时,工匠们整修营房的工作已经开始了。

    工部派来的官员姓李,看起来很是精明能干的样子。

    但朱慈烺却不相信他。

    一会,朱慈烺等待的人,急匆匆的出现。

    工部侍郎宋玫。

    原本朱慈烺对宋玫毫无印象,历史上宋玫也的确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不过昨天见面之后,特别是萧汉俊的出现,让朱慈烺对宋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昨晚和今日,朱慈烺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宋玫,发现宋玫不但是一个能吏,也是一个清官。

    这样的官,正是朱慈烺需要的。

    因此朱慈烺决定把整修京营营房的任务全部交给宋玫。

    “殿下你怎么在这啊,臣还以为你在王府呢。”宋玫一脸惊讶。

    朱慈烺淡淡道:“宋侍郎,对京营所有营房的改建大约需要多少银子?你给我列一个预算,本宫不怕多花银子,但每一钱的银子都要花在刀刃上,如果胆敢有贪墨之人,本宫唯你是问。”

第一百零三章 东宫属官

    “若有贪墨,臣甘受斧钺!”宋玫慷慨回答。

    “另外,本宫想把王府后花园改建一下,以容纳本宫卫队。”朱慈烺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好的草图,交给宋玫。

    宋玫展开了看,微微吃惊:“公共浴室,公共厕所……”

    “是,不但我王府,改建的京营营房这两项设施都必不可少,一定要加上去。”

    “臣明白了。”王府后院的池塘直通金水河,可以当公共浴室的水源,但京营营房却没有河水可通,如果要建浴室,就必须在营内打井,这一来一去,工程量就增加了不少。不过宋玫并不多问,作为一名老官僚,他深懂为官之道,上级下发的命令,他从来不问原因。

    朱慈烺和宋玫心有默契,双方都没有提萧汉俊的名字。

    从神机营离开,朱慈烺急匆匆返回信王府。

    他不能不回去,东宫属官们已经在信王府门前等了他两个时辰了。

    这也是田守信频频催促,宋玫一脸惊讶的原因。

    路上田守信小声向朱慈烺汇报:吴有性先生已经进入太医院任职,因为有朱慈烺的帖子,所以整个太医院对吴有性不敢有丝毫轻视。吴有性没有功名,名气也不够大,朱慈烺将他放在太医院,帮他镀一层金,等出了疫情,吴有性就能有适当的身份去处置。

    另,五军营整军重编、裁撤老弱的工作还在进行中,虽然勋贵们拼命弹劾贺珍和张纯厚,但贺张两人并没有受到影响。

    信王府门前。

    大约三百多名东宫属官在王铎和吴伟业的带领下,正分列而站,只远远看见,朱慈烺就头皮发麻,他知道,一场痛苦的煎熬正在等着他。

    今天早朝,崇祯正式颁下圣旨,明谕朝臣,太子出宫抚军,着令参随辅佐。

    这是大明的祖制。

    洪武初年,太子初立,居于文华堂,当时东宫官属除了太子少师、少傅、少保、宾客以外,还有左右詹事、同知詹事院事、副詹事、詹事丞、左右率府使等一大堆以以勋旧大臣兼领的上职,又有中舍、正字、侍正、洗马、庶子及赞读等下职。

    单单一个东宫,属官就有五百多人。

    因属官太多而无所统率,太祖高皇帝在洪武二十二年设詹事府以总之。

    嘉靖朝时,太子之位晦暗不明,太子少师、少傅、少保都成了奖励阁臣的勋衔,戚继光只所以被人称为“戚少保”就是从这里而来。后来就连詹事府的一些官职也成了翰林院院士的转阶之官,只有詹事府詹事是东宫实实在在的东宫之臣。

    现任詹事府詹事就是王铎。

    詹事府詹事,正三品的官职。

    吴伟业是正五品左庶子,东宫侍读,更是实实在在的东宫官员。

    昨天事发忽然,且是午后,王吴而人来不及召集所有挂名詹事府的官员朝拜太子,今日却准备充分。所有在詹事府职司的,不管虚衔还是实职,今日都全数到齐了。

    远远的朱慈烺就看到了王府门前的人群,如果直接走过去,肯定是一阵乱,而且不合礼制,因为皇上明颁圣旨,这些人是奉旨前来觐见的,朱慈烺必须稳坐正堂,以太子之姿接受他们的觐见。

    因此朱慈烺只能从侧门进入。

    进入府中,几个宫女急急帮朱慈烺换衣服,田守信命人打扫前殿,并铺设红地毯。前殿的房檐上原本有匠人修缮屋瓦,今日也全部叫停。太监和宫女忙前忙后,跑进跑出,整个信王府都是乱哄哄。

    朱慈烺心中苦笑,对这种繁琐而又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仪式,他一点都不喜欢,但就像盛大的婚礼这样,他只有接受了百官的觐见,才算正式的出宫抚军了,因此不管内心里多么的烦躁,这个过程他都必须忍受。

    一直折腾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信王府中门大开,礼乐响起,百官鱼贯而入。

    两个时辰后,差不多下午一点,整个仪式终于是结束了,朱慈烺有点理解电影【末代皇帝】里小溥仪坐在龙座上为什么会哇哇大哭了,因为实在是太枯燥,太漫长了,坐的屁股都疼了。

    仪式结束,但王铎和吴伟业站在他面前,还想再唠叨几句,朱慈烺脸一沉,直接走人。

    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别说,东宫的厨子真是不错,比宫里的尚膳监还要好吃。

    朱慈烺狼吞虎咽,吃完了,碗一推,靠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最近两天他太累了,早上五点就起床,一直忙到夜里十点,真的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他实在是有点撑不住了,心想,大明朝现在最需要改革的不是民政,也不是军制,而是这坑爹的早朝时间!

    田守信唤过两个小太监,小心的将朱慈烺抬到床榻之上,为他盖好丝被,放下帷幔,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

    这一觉就睡了两了小时,睁开眼时,发现眼前灰蒙蒙,天色好像已经快黑快了,朱慈烺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田守信!”

    “奴婢在!”

    脚步急促,田守信从外面跑了进来。

    “现在什么时辰?”

    “申时一刻。”

    也就是下午三点多。

    朱慈烺微微松口气,以为自己一觉睡到天黑了呢,赶紧爬起来,田守信唤进宫女,为朱慈烺洗漱更衣,收拾停当之后,点了三十个锦衣卫,簇拥着朱慈烺,悄悄离开了信王府。

    朱慈烺穿的不是太子服,而是明代书生的便服,身着长衫,头戴唐巾(襆头),田守信和三十个锦衣卫则是装扮成了管家和家丁,其中六个锦衣卫跟随在朱慈烺左右,其他人则远远散开,分成四组,前后左右保护朱慈烺。

    北京前门附近,人流如织,市井繁华。虽然松锦大败,流贼在河南肆虐,整个大明都风雨飘扬,但京师的繁华却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要不是街角蜷缩的那些乞丐,只看街道上的人流,还真有点汉唐盛世的气息呢。

    自成祖文皇帝迁都北京,到现在已经有200多年了,期间虽有土木堡之变,崇祯二年时,建虏还包围北京城,这几年更是战祸天灾,但北京城的丁口仍旧有百万之巨。百万人口,京师的繁华自然可想而知。

第一百零四章 长沙岳阳

    作为一个穿越者,朱慈烺对北京的市容市貌,还有寻常百姓的生活状态,一直都充满好奇,倒不完全为了探秘,而是因为,了解寻常百姓的日常生活,体察民情,对他逆转历史,再造大明朝的辉煌,有莫大的帮助。所以每一次在街道上纵马行走,他都会细心观察街道两边的人情和物景。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辽饷减半的作用,朱慈烺总感觉今日看到的百姓比往日生机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些。

    “殿下,吴牲和新任武库司郎中成德刚刚进了潇湘居。”田守信小声汇报。

    朱慈烺点头。

    历史上,武库司郎中成德也是一名忠臣,甲申之变时,他写信给马世奇曰:“主忧臣辱,我侪不能匡救,贻祸至此!惟有一死报国。”城破当日,遇兵部尚书张缙彦于午门外,成德以头触其胸曰:“若辈平日不听我言,故至此!”知崇祯驾崩后,成德归家见母,杀妻及妹,遂自缢。

    马世奇,吴伟业之后的詹事府左庶子,甲申之变自缢死,与华允诚,龚廷祥三人并称为“锡山三忠”。马世奇此时还在翰林院。

    潇湘居在京师酒家中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地方,只是一家普通酒楼,成德这一次能升任武库司郎中,多亏了吴牲。朱慈烺昨天莅临兵部,点出了前任武库司郎中的贪墨,吓的陈新甲立刻撤换,并且按照朱慈烺的要求,挑选一名清名能干之人接任武库司郎中的位置。

    但陈新甲一时想不出合适人选,于是吴牲推荐了成德,陈新甲一查,果然是一名干吏,且非常清名。

    就这样,成德成了武库司的新任郎中,原本他只是一个主事,担任郎中等于是高升一级。大明朝不成文的规矩,推荐人和被推荐人,是有师生情谊的,成德设宴向吴甡表示谢意也是应该,不过成德没什么钱,加上也不想太惹人注意,于是就选了这么一家普通酒楼。

    而吴牲也是一个不拘小节之人,如果是蒋德璟或者其他东林大佬,是绝对不会参加这种宴席的。

    朱慈烺带着田守信和六个锦衣卫来到潇湘居。

    大约因为是下午,整座酒楼冷冷清清,门前不见几个人,也听不到里面有喝酒吃饭喧杂声。

    见朱慈烺来人不少,小儿赶紧从里面迎出来,满脸堆笑:“这位公子爷,可是要个雅间?”

    “岳州阁,订了位子的。”田守信粗着嗓门回答。

    小二满脸堆笑,道:“岳州阁在二楼,公子爷这边走,公子爷请抬脚。”

    一名锦衣卫甩了赏钱过去,打发小二离开,朱慈烺上了台阶,一路走到二楼雅间。

    岳州阁。

    隔壁就是长沙阁,此时吴牲和成德正在里面小声说话。

    进了岳州阁,朱慈烺坐了下来。

    照这时的习惯,酒楼一般先上酒水点心,等客人谈完了正事才传菜开席。隔壁长沙阁虽然来得早,但吴牲和成德显然有很多话要谈,因此直到现在还是酒水,一盘菜也没有上呢,朱慈烺当然也不饿,坐下来之后,一边品尝酒楼的点心,一边侧耳静听隔壁的动静。

    他对吴牲的了解,一半来自史书,一半来自朝堂印象,吴牲私下里究竟是一个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呢?

    不过吴牲和成德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根本听不清。

    正想着是不是要放弃,直接把吴牲唤过来谈话时,就听见成德提高声调,愤然道:“侍郎大人,照你所说,朝廷对辽东已然无能为力,那大片的国土就要交给建虏了吗?”

    原来他们在讨论辽东。

    朱慈烺心说正和我意。

    吴牲不知道又说了一句什么,成德不但忿然,甚至是凄然了:“我大明疆域辽阔,人口众多,只要主帅有谋,将士用命,区区一个建虏又岂在话下?都是杨杨镐、袁应泰、熊廷弼等人无能啊……”

    吴牲又说了一句。

    这一次朱慈烺听清楚了,吴牲说的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个人如此,国家也是如此。

    朱慈烺笑一下,对田守信说:“去请他们两位过来吧。”

    不一时隔壁间便静寂下来,紧接着响起了紧促的脚步声。田守信是东宫的典玺太监,吴牲和成德都是认识,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

    吴牲和成德一前一后的走进岳州阁,吴牲还算镇定,成德却脸色发白,心想:太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我二人所说的那些话,太子又听到了多少?

    “见过殿下。”

    因为不是朝堂,双方也都没有穿官服,按照礼制不必下跪,吴牲和成德都是深深一躬。

    朱慈烺看着两位大臣竭力维持镇静的样子,心中不由觉得好笑,然而这份笑意在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他看向成德,淡淡说:“成德,听闻你升任武库司郎中,本宫很是欣慰,武库司品级虽小,但关系重大,我大明将士能不能用上好甲胄,能不能在尸山血海中保有性命,就全看你了。日后工部军器局送来的兵器甲胄,但有不合格者,一律退回,如有谁敢为难你,你只管推给本宫就是了。”

    “殿下放心,但有臣在,工部那些破烂家式,一样也进不了武库司!”

    本来不用下跪的,成德一时激动,忍不住就跪在地上了。

    工部军器局管制造,兵部武库司管储藏和分配。如果成德不验明合格,军器局的一刀一枪也进不了武库司,如果是质量问题,追查起来,军器局的那些官员吃不了兜着走。

    朱慈烺心说这成德也是一个直男愤青,怪不得在兵部这么多年,虽然勤勤恳恳,却一直都升不上去呢。

    “起来吧。”朱慈烺笑,端起茶盏,看向田守信:“替成郎中把账付了。”

    “是。”

    成德受宠若惊,他虽然耿直,但并不愚笨,见朱慈烺为他付账,又端起了茶盏,知道是送客的意思,对着朱慈烺深深一礼,转身退出去了。

    田守信和锦衣卫也离开,岳州阁只剩下朱慈烺和吴甡两个人。

    朱慈烺放下茶盏,对吴牲笑:“先生请坐。”

第一百零五章 辽东战略

    “臣惶恐。”吴甡连忙推辞。

    先生是尊称,吴牲受宠若惊。

    “先生乃是功勋重臣,即便在父皇面前都是赐坐的。”朱慈烺知道这是文人表示谦逊的程序,并非真正不想坐。吴牲已经六十有余,若是让他站着答话,不但自己看不下去,传出去更是要被朝臣议论。

    “臣谢座。”吴牲这才在朱慈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但不敢坐的太深,只沾了小半个臀部。

    “先生宽坐。”朱慈烺笑:“这里不是朝堂也不是宫中,侍郎就权当我是个学生晚辈便可。”

    “谢殿下。”吴牲这才坐得舒服了些。

    “先生刚才谈到辽东,不知道有什么高见啊?”

    “殿下谬赞了,臣就是喝了两杯酒,跟成德胡乱说了两句。”吴牲拱手。

    “说来听听,辽东是我朝大计,我也想知道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朱慈烺笑。

    吴甡却有所犹豫。

    “先生当年任山西巡抚,一连三年御流贼于黄河边,盗贼不侵,三晋安宁,本宫当时虽年幼,却也略有耳闻,如今松山新败,辽东颓废,先生的辽东之策必然有过人之处,”朱慈烺目光灼灼。

    山西巡抚的任上,一连三年御流贼于黄河边,是吴牲仕途的重要里程碑,也是他生平得意事。然而此刻听朱慈烺提前,他心里却一点都没有骄傲的感觉,反而有丝丝的惭愧,山西只是小疾,辽东却是大病,他对小疾有所心得,但对大病却束手无策,不然他早就向崇祯建言了。

    “臣惭愧。”

    吴牲低下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先生但说无妨,朝事的颓废,辽东局势的糜烂,我心知肚明,纵使先生说大厦将倾,我也不会意外。”朱慈烺淡淡说。

    吴牲吃了一惊,暗想:大明还没亡呢!这话就算太子也不能说啊!他连忙道:“殿下,虽然朝事多艰,但辽东也并非无药可救,且忠勇之臣冲锋在前,贞烈志士效命于后,区区建虏又能奈我大明何?殿下切不可自艾自怜,失了斗志。”

    朱慈烺当然不是失了斗志,他怕的是吴甡不跟他说实话。

    “先生说的是。”朱慈烺随口附和了一声,道:“辽东之事,还希望先生实话实说。不必有什么顾忌。”

    “既如此,那臣也就不隐瞒了。”

    吴牲本就是一个性子高傲,不善于绕弯子的人,且朱慈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连亡国的意味都有了,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长叹一口气:“恕臣无礼了。臣以为,辽东一败再败,朝廷短时间之内对辽东已经无能为力,不但锦州和锦州之后的杏山塔山,恐怕就是宁远也不可守了。”

    “先生何出此言?”朱慈烺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吴牲还是有见识的,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问:“松山虽然败了,但锦州还在坚守,宁远地势险要,城池坚固,当年袁崇焕还有宁远大捷,如此坚城,岂能不守?”

    吴甡取过三个茶盏摆在桌上,一个锦州,一个宁远,最后面那个是山海关,他指着宁远说道:“宁远重要性臣岂能不知?宁远位于辽西走廊的中点,守住宁远,即扼住了辽西走廊的喉咙,建虏便无法南下进犯山海关。锦州、宁远、山海关是三点一线,守住了这三点,就牢牢控制住了整个辽西,同时也将建虏封死在了辽东,这也是当初孙承宗孙阁老在宁远和锦州筑城的战略意图,为此朝廷十几年以来,先后在辽东投入了千万两的白银。”

    “一开始的时候,臣对此项战略非常赞同,虽然耗费钱粮巨大,但终究是为朝廷稳固了辽西,令建虏不能西望。但崇祯二年,建虏绕道蒙古,袭击京师,崇祯九年,崇祯十一年,建虏故技重施,先后三次从蒙古侵袭我大明,遍蹂京畿,臣才猛然发现,与耗费的巨大钱粮相比,这条防线的投入和收益,实在不成正比,甚至可以说,这条防线毫无用处!不但不能拦阻建虏的入侵,反而还把我大明最精锐的一支关宁铁骑禁锢在了辽东。”

    “辽西筑城原本是为了拱卫京师,防备建虏,但当建虏不从辽西经过,远道蒙古,辽西的防守就失去了一半的意义。”

    “原本锦州是我大明探向辽东桥头堡,照孙承宗孙阁老当初的战略,锦州稳固之后,要伺机在大凌河筑城,一点一寸,一山一地的向前推进,直到收复广宁,截断建虏绕道蒙古的路径。袁崇焕任辽东督师时,辽东诸军都还在执行这个策略,袁崇焕死后,崇祯四年,祖大寿第三次在大凌河筑城,但被建虏围困,大凌河战役爆发,此战黄太吉狡猾无比,令我大明损兵折将。我大明将士的尸骨铺满了整个大凌河,河水都为之凝滞啊……”

    吴牲表情平静,但声音却有点沙哑,强强抑制着心中的激愤,右手握拳,捶压着桌面。

    朱慈烺静静的听,眼眶却也有点红。

    明末的辽东史,就是大明的血泪史,自万历四十七年到如今的崇祯十五年,大明朝在辽东耗费的钱粮何止千万?战死将士的累累白骨,何止大凌河,整个辽东无处不埋忠骨啊。

    “大凌河战败,大凌河城第三次被建虏拆毁。此战之后,我大明已经无力在辽东发动进攻,朝廷这十年来所做的就是固守锦州,稳固辽西。锦州如果可以固守,锦州,宁远,山海关三点一线的防线,当然不可以轻弃,但如今松山战败,锦州已成孤城,那祖大寿已有在大凌河投降的前例,这一次恐怕也很难期盼他有死战到底的决心。锦州失守,杏山塔山连同宁远前面的几座小城根本无法阻挡建虏的进攻,所以很快的,建虏的兵锋就会指向宁远。就如天启六年那一次一样。”

    吴牲指着代表宁远的那个茶盏。

    因为崇祯发下的是密旨,因此吴牲还不知道杏山塔山即将撤退的消息。

    吴甡对祖大寿的判断很是准确,朱慈烺穿越而来,知道事情的结局,吴甡只凭经验和眼力,就把祖大寿断的清清楚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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