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质问(粉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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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元宣布退堂的时候,辰逸雪和金子才发现公堂上早没有了龙廷轩的身影。
二人面面相觑,旋即又相视一笑。
龙廷轩的行事作风,向来是特立独行的,金子没有觉得多大的意外,许是他正好有事,就直接走了吧?
辰逸雪的眼中噙着淡淡的笑意,他的情商不高,但他的智商却非常人能及。
龙廷轩对三娘的态度,他又怎会看不出来?虽然他是圣上钦点的按察使,主审这个案子是当仁不让的事情,但绝不可能没有过来交代一声便闷声不响离开的道理。因此,辰逸雪断定,定是龙廷轩发现了什么,或许是他刚刚看到了自己与三娘亲昵的态度,所以他才没有过来自讨没趣......
唔,极有可能是这样!
若他能知难而退,那就更好了!
辰逸雪如墨的瞳仁微微闪动,笑意越发深邃了。
看着林氏被捕快押走,金元的眼底显现出沉痛与落寞的神色,但念及自己的闺女就在堂侧,他又强忍着将外露的情绪掩了起来。
相对于龙廷轩一声不吭的离开,金子更加关心金元老爹。此刻金元的矛盾神色自然没有逃过金子的眼睛,但正如她所说的那般,相伴二十几载,若能冷情冷血,那这样的人性委实令人害怕。
只有时间和空间可以治愈心灵的创口。
金子收拾了一下情绪,便踱步过去,含笑与金元寒暄了几句,劝慰他放开些,将卷宗整理好上交刑部后,就好好的歇一歇吧。母亲刘氏的身后事,便交由她和金昊钦安排就好。
女儿的关怀和体贴让金元觉得很窝心,他露出慈爱的微笑,看着金子道:“父亲听你的!你和昊钦都长大成人了。是该放手让你们自己拿拿主意了。你母亲尸身要重新选个日子装殓安葬,还要重新定制一副上好的棺木,这些便交由你和昊钦去办吧。”
金子点头应好,嘱咐他中午记得按时用膳,便敛衽施了一礼,随着辰逸雪一道出了衙门。
野天将马车赶了过来, 笑笑刚要伺候着金子上车,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
金子停下动作,抬头望了过去。
视线里,一辆华丽的大马车沐浴在金灿灿的光晕里。正朝着后衙的方向疾驰而来。
车速极快,野天有些紧张的提醒了辰逸雪和金子一句:“郎君和金娘子先上石阶避一避吧,儿担心那车车速过快,擦过来的时候刹不住。”
辰逸雪面沉如水,只嗯了一声。便自然的拉过金子的手臂,带着她跨上了石阶。
笑笑也忙跟着上去。
野天拉着缰绳,将马车往边上靠了靠。
马蹄声隆隆而至,赶车的车夫动作娴熟的缓收缰绳,大马车与野天的车厢壁擦身而过,只前进了几步,随着一声悠长的驭马声。便稳稳的停了下来。
好车技!
野天暗赞了一句,见马车停在后衙门口,不由好奇的回头打量着。
“郎君,少夫人,到了!”车夫从车辕上跳下来,将鞭子往后腰的腰带一塞。恭敬的立在一旁,往车厢内递了话。
金子有些狐疑的盯着那架大马车,心里隐隐已经猜到了车厢内的人。
是金绮缳?!
正恍神间,车厢的竹帘挑开了,一个丫鬟装扮的少女率先下了车。伸着修长白皙的手臂扶住车内的女子,一边小声的提醒道:“少夫人,小心!”
一袭素绿色的衣裙从车辕上飘下,紧接着又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穿湘色锦缎长袍的男子,正是李御风和金绮缳夫妇。
二人正准备拾阶而上,抬头的瞬间,不期然的对上两双沉静如水的瞳眸。
辰逸雪和金子,李御风和金绮缳自然是认识的,媚娘的案子,他们夫妇二人能洗刷嫌疑,辰逸雪和金子功不可没,可谓是他们的恩人。
李御风在媚娘一案后,才知道大名鼎鼎的金仵作竟是自己的妻妹,惊讶唏嘘过后,他便一直想着寻个机会上门去拜访这二人,可没有想到今日竟会在这里遇到了他们。
金绮缳也愣怔了一息,旋即想起来,今日开堂审问的是母亲谋害先夫人刘氏一案,三娘是原告,她自然是会来衙门听审的......
事情的始末,金绮缳已经了解过了。
在先夫人刘氏仙逝十三年而尸身不腐的震惊后,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因这个让人讶异不解的情况而牵扯出了母亲谋害先夫人一案。金绮缳无法相信这是真相,她绝不相信母亲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在来的路上,金绮缳还在想,是不是三娘想要报复母亲,所以才故意说刘氏的死因可疑,将矛头转向了母亲呢?
传言里,金家的三娘子颇得逍遥王青眼,那个郑玉,身为姒喜县主的儿子,郑氏家族的嫡子,若不是因为得罪了三娘,或许不至于死得那般凄凉。
三娘背后有逍遥王撑腰,若她下了报复母亲的心思,想要在刘氏尸体上做文章,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金绮缳眸色幽深的看向金子,嘴角微微抽搐着,她想要确认,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三娘在自导自演,究竟是不是她仗势报复?
可那双清澈见底的琥珀色眸子,沉静敛淡,无需无波,没有夹杂着一丝一毫的杂质,更没有不安和躲闪,坦然地迎着自己的视线。
是自己猜错了么?
母亲,真的谋害了先夫人?
阿兄和三娘从小失去了母爱,是母亲造成的?
思绪百转千回,金绮缳的心没来由的慌了起来。
这是真的么?谁来告诉她答案?
“二位一定是辰郎君还有金仵作吧?”李御风眼睛一亮,笑意如春风般明媚,上前一步拱手问道。
金子和辰逸雪纷纷拱手还礼,点头应了一声是。
“在下是李御风,你们可还记得?”李御风略有些激动,生怕这名字他们不够熟悉。忙补充道:“仙居府,媚娘的案子.......”
辰逸雪待人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为了避免尴尬,金子便含笑应了一句:“自然记得。李公子别来无恙!”
李御风嘿嘿一笑,正待开口再寒暄几句,金绮缳一个箭步上前,越过李御风直视着金子问道:“三娘,凭良心说一句,母亲谋害先夫人的事情,是真的么?”
李御风对金绮缳这咄咄逼人的口气有些不满意,微蹙起了眉头。
虽然说金仵作是她的妹妹,可也不能用这种口气,这种态度质疑她啊。殊不知传言里头说的,金仵作背后可是有逍遥王撑着,还有身侧这位辰郎君,来头亦是不容小觑,真是不要命了么?
金子神色平静。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敛了起来。
“撇除我是我母亲的女儿的身份不说,我就只是本案的尸检仵作。作为一个合格的有操守的仵作,我只会根据尸体呈现出来的真相说话,绝不会昧着良心歪曲事实。”金子声音淡淡的,看着金绮缳续道:“案子已经结了,林夫人刚刚在公堂上已经亲口承认当年谋害我母亲的过程,少夫人想知道个中细节。可以自己去问个清楚明白!”
金绮缳的脸色瞬间发白,身子晃了晃,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便要向前栽倒。
金子眼明手快的跨下石阶,急急扶住了她。
“绮缳......”李御风惊叫了一声,顺势从金子手上接过金绮缳。只见她闭着眼睛,眼睑不断抖动着,一滴晶莹的泪滴从眼角滑落。
金子讪讪的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
“绮缳,你醒醒.......”
金绮缳没有睁开眼睛。身体软软的靠在李御风身上,只不停的留着泪。
她这个样子,让李御风很担心,只怕她因为案子的结果而受什么刺激,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
“翠儿,快去请大夫......”李御风转头对站在一侧不知所措的小丫鬟喊道。
翠儿是从仙居府李宅跟过来的,初来乍到的,哪知道去哪儿请大夫?她哦了一声,为难的看了周围一眼,竟不知道是该往哪个方向走。
“让我看看吧,我略懂医术!”金子虽然不喜金妍珠,但金绮缳给她的印象还不错,见她这样,也不忍袖手旁观。
李御风忙扶住金绮缳,一面道:“咱们不如进去衙门再看吧,在这里杵着,毕竟不大好.......”
金子认同的应声道好,虽然这里是后衙,往来行人少,但杵在门口看诊,的确有碍观瞻。
李御风打横将金绮缳抱了起来,拾阶往门口走去。
“逸雪,我进去看看......”金子抬头看着一脸淡漠的辰逸雪。
辰逸雪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握着她略有些冰凉的手掌,迈开长腿,领着她一道返回衙门后堂。
在后堂与赵虎打了照面,金子忙请他帮忙安排一间厢房。
金绮缳毕竟是外嫁的闺女,赵虎对她的印象并不深刻,若非金子开口,他还要费一番功夫将李御风夫妇的身份弄个清楚明白,毕竟是府衙重地,不是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
在厢房内安顿好,金子便挽起金绮缳的袖子,为她把起脉来。
她凝息辨着脉象,黛眉时而舒展时而蹙起,待两只手都诊过脉之后,才将手收了回来。
“怎么样?”李御风忙上前问道。
“若我没有诊错,少夫人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金子平静道。
“什么?”李御风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指着木榻上同样惊得差点弹坐起来的金绮缳再次问道:“金仵作你...你是说绮、绮缳有了我们的孩子?”
金子点点头,应道:“是,若李公子不信,不如请其他大夫过来扶脉。”她说完,目光扫向金绮缳,出于医者的职业操守,金子耐心的上前吩咐道:“少夫人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记得控制情绪,不可大喜大悲,前三个月最重要,要好好将养着!”
金子说完,便不再停留,径直出了房间,将温馨的空间留给他们夫妇。
第四百三十六章 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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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为李御风生一个孩子,这是金绮缳成亲以来最大的愿望。
李家家大业大,金绮缳若是不能为他生下嫡子,再加上母亲林氏又被休弃问罪,她嫡妻的地位岌岌可危。
金子在这个时候诊断出她身怀有孕的消息,对金绮缳来说无异于春霖甘露。
金绮缳半天没有缓过神来,她伸手摸了摸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内心思绪复杂,悲喜交加,如冰火两重天般让她焦灼激越。
她心心念念盼望的孩子,终于来了,可母亲,却再也无法看到她的外孙出世了......
金绮缳捂着脸抽泣起来。
母亲承认了,她真的害死了三娘的母亲,可刚刚,她咄咄质疑的妹妹,还不计前嫌的关心着自己的身子......
李御风只以为是妻子是因为终于怀上了孩子而喜极而泣,不由坐到榻旁,一脸幸福笑意的搂着爱妻的肩头,柔声安慰起来。
... ...
牢房里。
林氏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在空荡的牢房内不停回旋,她雍容的气度早已荡然无存,一张面容因激动的情绪而扭曲,泪水肆意的流着,蓬头垢面,神色狰狞。
嘶叫过后,牢房内又响起了癫狂的笑声。
黑暗的光影里,站着一个萧索的身影,那笑声刺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靠在隔壁的牢门上,仰起头,将溢出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
狂笑声随着情绪的发泄渐渐掩了下去,林氏索性在地上跽坐下来,拍了拍大腿,冷冷凝着金元,“......你问我为什么?呵呵。我杀她是为了给我儿子报仇!”
金元掩在昏暗中的脸色涨得青紫,一瞬不瞬的盯着林氏。
“我到现在也无法忘记啊,我那可怜的孩儿,还未来到这个世上。还没看到这个世间的美好,就被那贱人狠心戕害了......”林氏痛心疾首,手深深将自己掩在裤管下的大腿掐出了青紫的印子。
“那是意外,你休要将这顶帽子扣到云儿头上!”金元厉声喝道。
“意外?”林氏拔高了音,怨恨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金元,喊道:“若不是她假意唤我过去,我怎么会经过馨容院外的那条长廊?怎么会在洒着灯油的长廊上滑倒?我的儿子,怎么会死得那般可怜?”
金元闭起了眼睛,林氏当年滑胎的情况浮现在他眼前。
那一年,刘氏和林氏同时有了身孕。这让金元很高兴。刘氏体弱,在抬了林媛为姨娘之后,金元便让林氏帮着刘氏处理一些内宅的庶务。发生事情的那一天,刚好是刘氏查账的日子。
因为对账目中有几条不甚清楚的地方,刘氏便让婆子传唤了林氏过去。那时候刚好是傍晚掌灯时分。林氏在拐入馨容院的那条长廊上,不甚摔倒了,当天晚上就滑胎了。胎儿没了之后,林氏哭闹不止,说是有人故意陷害她,在长廊上洒了油。金元那时候不相信,架不住林氏的吵闹。亲自去长廊上勘查。
廊上的确有油渍,但后来经查明证实,长廊上的油渍,是负责掌灯的小丫头不小心洒下来的,她匆匆去取了抹布过来,没有想到林氏会在她走开的时候路过。还摔了跤。
当时内宅还有人故意传播谣言,说廊上的油渍根本就是那丫头奉命故意撒下的,为的就是让林姨娘流掉肚子里的男胎,省得她一索得男后,母凭子贵鸠占鹊巢。
谣言的矛头。直指夫人刘氏。
但金元相信刘云的为人,她是那么的善良,绝不会在内宅勾心斗角阳奉阴违。
这件事在金元的调和下掩了下去,林氏当年表面上也接受了这个调查结果,可没有想到,她心里却存了偏见,早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一心想要伺机报复。
就为了那个意外流产的孩子,她便泯灭了天良,将云儿给害死了,造成了他一双子女从小便失去了庇护的母亲.......
金元双眸赤红,哽声道:“到了今时今日,我还是那句话,我信云儿,那个孩子只是意外,是他跟咱们没有缘分!”
林氏听到这话,又大笑了一声,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管那个贱人做了什么,你都是信她的!很好,很好......”
林氏笑出了泪水,身子前俯后仰,拍着手道:“你一定很后悔,很遗憾吧?真好,就是要你后悔,要你遗憾.......金元,我就是要你死了下了黄泉,也没面目去见她,哈哈,你拿什么面目去见她呢?哈哈哈......”
金昊钦便站在牢房的入口,一张俊脸垂着斑驳的泪痕,垂在身侧的双手,青筋暴突。忽而,他一拳打在挂着刑具的墙壁上,砰一声的震响后,土灰墙竟从顶部向下蜿蜒开一道裂缝,各色刑具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守门的衙役看傻了眼,怔怔的站在原地。
天,这厮性格也太古怪暴躁了吧?
简直就是跟牢房里的那位有的一拼啊。
那位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这位爷是一会儿哭,一会儿怒。这怒也不是多大事儿,可您老出去外面发泄啊,生生将墙壁都打出了一道裂缝,这万一坍塌了砸死人怎么办?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金昊钦的手背鲜血淋漓,嫣红的血滴洒了一地,而他仿佛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般,木然的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牢房的大门。
... ...
龙廷轩从衙门出来后,心情便有说不出的烦躁。
他并没有直接回小院,而是让阿桑驾车去了西湖。
已经是下午,陌上的阳光依然灿烂。一艘华丽的大画舫安安静静的停在湖心上,微风掠过,金色的光线在湖面上折射出道道璀璨的光波,美轮美奂,清幽如画。
龙廷轩慵懒地倚在软榻上,一手执着酒杯,一手摇着折扇,看似懒散,但眉宇间的沉凛,却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在吃味。
阿桑低着头,将鹰组刚刚送上来的封漆小竹筒呈上前,小声道:“少主,有消息!”
龙廷轩回过神来,将折扇收拢往几上一扔,懒懒道:“打开!”
阿桑忙应了一声是,将封漆掀开,取出里面的短笺,递了上去。
龙廷轩信手一甩,纸张在无形的力道下舒展开来。
须臾,龙廷轩便眯起了眼睛,将短笺揉进掌心里,顺势将酒杯送到波唇边,一饮而尽。
“少主......”阿桑不知道短笺的内容是什么,看龙廷轩此刻竟是这副神态,心里委实没底。
龙廷轩仿佛没有听到阿桑的轻唤,陷入了沉思。
正当阿桑起身准备退出去的时候,龙廷轩却唤住了他。
“收拾一下,明日准备动身回帝都!”声音悠然,但却带着一股深思熟虑的果决。
阿桑怔了怔,想起还在往桃源县这边赶的刘谦刘大人,忙开声提醒道:“少主,那刘大人就快到了,您不是等着他过来么?”
“朝堂暗潮汹涌,太子殿下和惠王斗起来了,父皇密信,让本王尽快回京,本王焉敢不从?”龙廷轩嘴角微微扬起,眼中神采跃动,竟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阿桑听到太子党和惠王党争锋相对的消息,也笑咧了嘴。
哎呀,这二位是彼此忍得不耐烦了啊?
不过在这个时候掐起来,时间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啊?
阿桑忍不住抬眼偷偷睨了龙廷轩一眼,这里面,会不会有少主的挑拨成分?
不过这话在自己心里想想就好了,窥探了少主心中的辛密,对他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阿桑还不想自己脑袋搬家。
太子殿下和惠王争锋相对,这是龙廷轩一早就预料到的事情。
从朝堂至后宫,目前形成了一种微妙的三角关系。
皇后党、太后党,还有一个便是陛下。
皇后党所拥护的是太子殿下。
当年英宗登位,为了巩固皇权,将宪宗临朝时的御林军统帅和朝堂一半的武将都进行了一番升降更迭的大换血。
御林军统帅的位置,英宗许给了皇后的兄长薛艋,而皇后的父亲薛仁义则封了安仁候。这些年,随着大胤朝的安定繁荣,薛氏一族的势力也在不断的茁壮成长。薛家除了薛皇后入主东宫之外,还有女儿与朝中权贵联姻,各种关系可谓盘根错节。薛氏族人屡有仗势欺人的事情被告到京兆尹衙门,但鉴于安仁候和皇后的势力,很多案子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作为一国帝王,手握至高皇权,英宗不可能容忍一方势力的独大,朝廷需要有互相牵制的势力,他的宝座才能坐得稳当,是而这才有了惠王的母亲萧贵妃。
萧贵妃来自太后家族一脉,作为萧太后的嫡亲侄女,萧贵妃曾一度宠冠后.宫,有太后撑腰,有英宗宠爱,萧贵妃和皇后可谓势均力敌。
相较于太子的冲动暴戾,惠王的性格却是与太子南辕北辙。传言惠王生性温淡,崇尚儒学,礼贤下士,门下有文人墨客无数,待人总含三分笑,深得萧太后和陛下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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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章 舅舅(粉210+)
萧太后喜欢惠王,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陛下那么多子嗣里头,就是惠王与陛下最为相似了。
萧太后的立场很明显,若是太子被废,她第一个拥护的人,便是惠王。
这些年萧太后一直身处权利的顶峰,让她将掌管后.宫的大权白白拱手让给薛氏,她一万个不愿意。
为了萧氏一族能够永存,她才不惜一切扶起自己的侄女上位。历经三朝,经受过大大小小无数的变故,没有一些谋略手腕,萧太后又怎能将政治玩得风生水起,在朝臣之间游刃有余?而惠王无论是从政治头脑还是行为修养上,都要比太子更加适合。
至于英宗,也自有他的考虑和打算。
若说薛氏一族是狼,那萧氏一族便无异于虎。
陛下让这两股势力并存只是为了让他们彼此牵制制衡,维系他的中央集权统治,不过继续放任两方势力的不断膨胀,迟早都会引起政局的动荡,薛氏和萧氏的势力如日中天,背后早已斗得不可开交,已经隐隐威胁到了皇权的最高统治。
对于胆敢觊觎宝座挑战皇权的,英宗向来不会手软。这些年他表面宠极了惠王,但他心目中更加中意的是没有什么外祖背景的逍遥王。
若说真正与他生性相似的,当属龙廷轩无疑。
龙廷轩也不是众人眼中那般散漫无羁逍遥天下的闲散王爷,鹰组的情报集团,若没有皇帝在后背支持,焉能逃过其他人的眼线?
龙廷轩眯着眼睛,但阿桑还是没有错过他瞳仁中一闪而过的犀利寒光。
阿桑猛地垂下头,只听龙廷轩慵懒的声音缓缓响起:“本王留一封信给刘谦,让他照信中的指示行事便好,至于三娘,若不出意外。定会跟刘谦一道上京。阿桑你去挑选十名暗卫,待本王走后,便着他们护送三娘进京吧!”
阿桑心头微微一颤,暗道:明明看到金娘子已经心有所属了。少主这还是不死心呐......
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是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是。
... ...
金子在百草庄里用过了晚膳,正打算坐下来,跟桩妈妈一起商量一下母亲刘氏重新装殓安葬的事宜。
袁青青踩着木屐跑进来,脸色青白倚在门框说道:“娘子,桩妈妈,奴婢刚刚出去倒潲水,发现阿郎怔怔的站在院外,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满头满身都沾满了寒霜。一只手都是血,连地上都凝固了粘黑色的一滩。奴婢上前想唤他进来,可阿郎就像木偶似的,看也不看奴婢一眼......”
桩妈妈神色担忧的从蒲团上起来,急急的说了一句老奴出去看看。便要出门去。
金子心想金昊钦如此失态的出现在百草庄,应该是因为听到林氏亲口承认谋害母亲的实情吧?此刻他内心有多么的难过失意就有多么的愧悔狼狈,桩妈妈出去请他进来,或许会令他更难堪吧?
金子唤住了桩妈妈,从软榻上整容起身,命她们都留在院子里,她自己出去看看。
笑笑听袁青青说金昊钦的手受伤了。忙去屋里将医药箱取出来,兴许一会儿还用得着。
金子出了百草庄的大门,果然在一片漆黑的药圃中看到了金昊钦的身影。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金子还不大习惯喊阿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自己的内心。缓步走过去,在离金昊钦两丈远的位置停下来。
金昊钦木木的抬眸,看着站在暮色流光下神态从容的金子,压抑暴躁的内心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安定。
“你若不来,我也正打算让笑笑去请你呢!”金子露出恬淡的笑意。
金昊钦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哑声问道:“璎珞找阿兄何事?”
“案子结了,也该让母亲重新入土为安了,我对这些事情不大懂,你作为兄长,自然责无旁贷,合该挑大梁,我就听你安排,给你打打下手吧!”金子温温淡淡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赖皮和撒娇,让金昊钦心神一震。
他点点头,应道:“是阿兄疏忽了,这事儿是该着手安排了!”
“夜深露重的,你怎生在这里站着,还没用晚膳吧?走,进去,我让桩妈妈给你下碗面吃!”金子体谅金昊钦内心难过,为了让他释怀走出哀伤,便主动上前,拉起他的手,邀他进去。
没想到刚抓起他的手,二人便都条件反射的松开了。
金昊钦轻呼了一声,俊眉微蹙。
“你的手......”手心一片粘腻。金子这才想起袁青青刚刚说他的手受伤了。
“没事......”金昊钦忙道。
一看他整个掌面红肿,表皮爆裂,金子便知道这伤是怎么造成的了。
这个二货加蛮牛.......
被林氏哄骗了十三年,发现真相后,就只剩下自残了?
金子翻了一下白眼,表示对这种行为很不屑。作为一个男人,被欺骗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在认清事实后,要尽快的振作起来,要拿起起放得下,变相折腾的自己的,离脑残也不远了......
看到金子眼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金昊钦生怕她担心,便在金子开口前承诺道:“阿兄没事了,真的,发泄完我就完全的放下了,人生的路还很长,总要向前走的!”
金子有些错愕的抬头看他,须臾才淡淡一笑,应道:“你能这么想很好啊,跟我进去上药吧!”
******
那天龙廷轩主审完刘氏的案子后,便一声不响的走了。
金子还寻思着找个机会谢谢他,并将感情的事情一并跟他讲清楚,没想到后来听金元说龙廷轩第二天一早便启程离开了桃源县。
他走得如此匆忙,多少让金子有些意外。
不过案子既然已经落案了,他什么时候走,林氏的刑期何时执行,这都不是金子目前所关心的事情。
这两天,金昊钦和金子都为了刘氏的重新敛葬忙晕了,总算选好了日子,敲定了所有繁复的敛葬事宜,只等着时辰一到,就安排人运送刘氏的棺木上山。
金子这厢刚换好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坐在妆台前,让笑笑梳好发髻,又在鬓角攒了一朵小白花。
收拾停当后,金子走出房门,站在长廊上,见院子里桩妈妈正安排着小厮将准备好的祭祀用品搬上马车。
阿海一脸淳朴的憨笑,从院外进来,拱手朝桩妈妈打了一声招呼。
“阿海小哥,夫人的棺椁......”
“桩妈妈放心,有儿看着呢,刚刚已经装上车了!”阿海神色恭敬的回道。
“那就好.......”桩妈妈低喃了一句,回头见金子走下来,便问道:“阿郎和老爷应该也快到了,娘子都收拾好了么?”
见金子过来,阿海忙敛衽施礼,金子摆了摆手,刚要回桩妈妈的话,便听外头传来一阵熙攘声。
发生什么事了?
桩妈妈神色一紧,今儿个可是夫人重新入殓的日子,可别再出了什么意外啊......
“娘子在院子里等着,老奴出去看看!”桩妈妈说完,忙快步走了出去。
阿海也有些担忧的看了金子一眼,“师父,儿也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也好!”金子忙让阿海跟出去。
金子回到堂屋内,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门口光线一暗,是笑笑进来了。
“娘子,是老爷和阿郎陪着舅、舅老爷来了!”笑笑因为紧张,急得舌头有些打结。
舅老爷?
金府的亲戚么?
干嘛这么紧张?
金子才站起来,金元便领着笑笑口中的舅老爷跨上长廊了。
桩妈妈是一脸的激动,这都二十多年了啊,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刘家人......
金元一路跟刘谦寒暄着,只是那刘谦脸色阴沉,似乎很不快。
笑笑忙帮着金子重新整了整衣裙,又暗自提醒一句,舅老爷便是夫人刘氏嫡出的兄长。
金子在脑海中搜索了一圈,最后发现半点儿关于刘家人的记忆都没有,怎么忽然间就平地冒了出来?
正狐疑间,金元已经带了人进堂屋。
“父亲来了!”金子迈着碎步上前,朝来人盈盈欠身,抬眸的时候,正好对上刘谦那双细长携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
“璎珞,快来拜见舅舅!”金元拉着金子,含笑介绍道:“刘大人是专程从帝都过来的,是你母亲的兄长,也是你和昊钦的舅舅!”
“这就是我那病了一十三载被人厌弃于一隅的外甥女?”刘谦清瘦白皙的面部肌肉微微一抽,下颚的美须随着他的面部表情的带动而轻颤着。
金元被刘谦这句话噎得面红耳赤,却找不到任何借口来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金子不留痕迹的打量了眼前这个所谓的舅舅一眼。
瘦高,身形昂藏,举手抬足间带着一股上流氏族的贵气,面相白皙,长相清雅俊美,眼角和眉梢还有脸部的轮廓,跟金昊钦有些肖似,保养得极好,皮肤泛着一层健康的红晕,显然是个养尊处优的。
不过刚刚他流露出来的那疼惜悲痛的表情,怎么看都有些做作,太过流于表面了。而且金子很想知道,他既晓得自己被遗弃了十三年,为何等到今时今日才来探望?
第四百三十八章 目的
刘谦见金元不说话,而金子更是对他不冷不热,一副茫然无知的表情,一时间有些讪讪。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还是桩妈妈上前打了圆场。
“大爷误会了,自夫人走后,娘子的身子便一直不大好,大夫说要静养,老爷不是故意要将娘子移出金府的!”
桩妈妈很巧妙的避开之前清风苑里主仆三人所受的苦,在她看来,让刘家人知道娘子在金家受了苛待,并不是好事。
刘家是名门大阀,极重视脸面,就算夫人在刘氏一族内不是很受宠,他们为了维护自家的面子,少不得要对老爷做点什么。好不容易,娘子才敞开心扉接受了老爷和阿郎,桩妈妈可不愿意为了已经发生的事再搅得关系冷僵。
刘谦冷哼一声,吹着胡子道:“我在来桃源县的路上都听说了,阿云当年并不是因难产落下的病根,而是被金元你的好妾室用毒给谋害了的。可怜我刘氏一族一直被蒙在鼓里,这才让阿云死得不明不白。”
他说完,修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伤痛,幽幽望向金子。
这张跟她母亲极为相似的面容还有瞳眸,在一瞬间勾起了刘谦内心深处的记忆。
刘云出嫁二十一年了,对这个庶妹的印象,早就已经模糊,只是在看到金子那双灵韵动人的眸子时,那团模糊的碎影,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虽然是庶出的女儿,但以他刘氏的门楣,要嫁入豪门并非难事,可偏偏,她看上了当年还是一介酸腐秀才的金元。若非金元后来及第,谋了个八品外放县丞,刘家绝不会将女儿下嫁给他。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刘谦又想起了逍遥王那封毫不掩饰对金家三娘子欣赏之意的信笺,心念不由一动。
自从宪宗崇文抑武后。他们刘氏一族的地位便大不如前,若不是祖上曾立下赫赫军功,他们有祖荫庇护着,他们刘家......
他这外甥女可是逍遥王极为青眼的人呐。若是将她带回府中好好培养着,将来以刘家闺秀的身份,配与逍遥王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这逍遥王爱屋及乌的话,他们刘氏要崛起,重新走上昔日的辉煌,那也不是多大的难事吧?
刘谦掩下兴奋,换上一副疼惜怜悯的表情,叹了一声道:“璎珞,这些年苦了你了,是舅舅的过失。若是知道你这些年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枷锁,拖着病体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生活着,舅舅说什么也会来将你接走。”
这饱含深深歉意和疼惜之情的话语,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由心头一震。
桩妈妈更是不解。
她是刘府的家生子,刘家人待夫人这个庶出的女儿。虽不苛刻,但绝达不到一般百姓家的手足情深。刘谦陡然蹦出这句话,让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想起夫人撒手人寰那时,老爷也有着人上帝都传信的,但刘府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吊唁。
在夫人答应让林媛进门的那一年,刘家人便认定了夫人刘云自甘降低身份,让一个爬上丈夫床榻的没脸没皮的女人上位。是打了他们名门大阀的脸面,从此也便断了与金府的来往。
想起这个,桩妈妈心中便一阵抽痛。
林氏大概也是看到刘家人与夫人划清了界限,没有了庇护,才胆敢如此迫害夫人的吧?
毕竟刘谦是在跟金子说话,虽然不清楚三娘母亲与刘氏一族的关系如何。但人家说得声情并茂,自己不作点儿回应,似乎很不礼貌。
金子福了福身子,柔声道:“承蒙舅舅惦记,璎珞感激不尽。您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再说璎珞现在过得很好,舅舅不必担心!”
金子的沉静恬淡,让刘谦有些错愕。
她竟这般平静?
被遗弃了十三年啊,差点就死了,现在好容易有个能为她撑腰做主的人站出来,她不好好抓住机会,给自己狠狠出口气么?
她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是金元他抛弃自己女儿啊,若非他把持不住自己,林氏怎能登堂入室?
她母亲又怎会遭人算计,早早撇了他们而去?
不止刘谦意外,连金元也倍感意外,内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慢慢的填满了,是温暖还有感动。
到底还是他嫡嫡亲的女儿啊......
众人的脸色变了又变,金子不留痕迹的一一扫过。
笑话,在没有弄清楚这个舅舅的意图之前,金子觉得自己应该静观其变。再说刘氏的死因已经查明,她对三娘也可以有一个交代了。以前的事情,再耗费心神纠缠不清,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刘氏走了,三娘也走了,她们已经再也会不来了,争个你死我活谁对谁错,还有什么意思么?
刘谦有心要整治整治金元,奈何当事人毫不计较,这倒让他不好发作了。
心头本来就是烧着一团蓄势待发的火,可金子的平静冷淡,无异于一盆清冷的水,顿时将他的全部热情都浇了个一干二净,心头顿时仿佛被人塞了一团棉花般,闷堵得厉害。
刘谦脸黑得像锅底,冷冷地瞪了金元一眼,沉了一息后才问道:“阿云是今天重新入殓么?”
“是,案子完结了,重新择的日子。”金元含笑说道,内心暗暗补上一句:若不是你老突然蹦出来,他们早出发了,也不至于耽误了时辰......
“既然已经准备妥当,就先出发吧,等阿云入殓安葬了,我有话跟你们说!”刘谦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对金元吩咐道。
刘谦的话带着一股子强势的气息,再加上一双泛着犀利神光的丹凤眼,让金元只觑了一眼,便觉得心头揣揣。
也不知道他这位大舅子是吃错了什么药,十几年都不曾过问过一句,怎么半路就杀了出来,还说有话要跟他们说,到底要说什么?
要跟他算云儿的账?
想起刘云到底是刘家的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十三年,他金元确实要负很大的责任,若是刘家人执意追究到底,他这辈子是不是也就要走到头了?
得罪这些大阀。下场如何,金元完全可以预料......
金子自然不知道这短短的几秒钟,金元内心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煎熬,只听刘谦说可以出发了,金子心头一松,忙道:“各种祭祀的物品都已经装车了,咱们现在就出发吧,舅舅是要骑马还是坐马车?”
一声甜甜的舅舅,喊得刘谦心头像是被什么熨烫过一样。
刘谦眯起了眼睛,悄无声息的打量着金子。越看越觉得他这外甥女长得气韵超然,国色天香。就是跟帝都最有名的四大才女相较,那气质,那容貌,那谈吐才情。也不输她们一星半点儿。
“舅舅骑马!”刘谦露出一脸慈爱的笑意。
金昊钦对这个舅舅可是一点儿好感都没有,这一路过来,他就没给过他和父亲一个好脸色,这一刻对璎珞露出来的笑脸,他总感觉带着某种不明的意味。
见刘谦要拉住金子,金昊钦忙跻身过去,沉着脸。硬邦邦的喊了一声:“舅舅!”
刘谦抬眸看他,这一声舅舅叫得,像是死了爹似的。
“百草庄没有马厩,舅舅要骑马,不如就骑儿的吧!”金昊钦哑声说道。
刘谦满意的点点头,应了一声好。便背着手,大步跨出堂屋。
... ...
刘氏这一次重新入殓安葬,比起十三年前,要风光许多。
许是金元对她心怀愧疚,坟地重新安排了修缮。面积比之前扩大了不少,整块墓地前后,呈圆弧形栽满了梅花树,虽然还没有到隆冬时节,但枝桠上已经开始凝结了花骨朵,相信等到寒冬到来,万千梅花盛放的场景,定然十分唯美。
众人等刘氏的棺椁入土后,纷纷上前祭拜。
桩妈妈哭得双目红肿。以前只道是夫人命薄,不想夫人竟是死于非命,这个天杀的林氏,就是让她偿命了又如何?白白让她得以逍遥了这么多年,还害得娘子差点儿也活不下来.......
每每想起娘子病危、在生死线上徘徊的情景,桩妈妈便无法抑制内心的伤痛。
刘谦对庶妹基本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不过他此番不远千里而来,若是表现得无知无觉,这一路不是白走了么?
至少也要做做样子,让金元知道,他刘家人对这个庶出女儿也是重视的,让他刘家的女儿不明不白的枉死十三年,这是狠狠打了他们刘家人的脸,看金元倒是要给个怎样的说法?
刘谦到底是翰林院出身的,也不似其他人那般哭着喊着夫人大嚎,只是在刘云的墓前,声泪俱下的念了一篇文绉绉的祭文,弄得气氛十分的悲情。
金子虽然心情也很低落,但觉得这个舅舅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夸张。
她愣愣的看着刘谦的侧影,觉得这厮放在现代,不去拍戏实在是太可惜了,简直可以角逐奥爱卡影帝奖了。
刘谦念完了祭文,转身走向金子,清了清嗓子,哽声道:“璎珞啊,可怜的孩子,这次你就跟舅舅去帝都吧,你外祖母和舅娘都想着你们呢,舅舅这次来,就是想接你回去看看。这帝都的繁荣可不是桃源县可比的,与其一辈子像个井底之蛙似的蹉跎在这里,不如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蹉跎?
金子琥珀色的眸子透着疑惑,一瞬不瞬的盯着刘谦,没有小女儿该有的矜持和拘谨,目光不卑不亢,与那双残留着闪闪泪光的丹凤眼直视着。
金子从不觉得她在桃源县的这些日子,是在蹉跎岁月,刘谦为何要用这个字眼?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让金子不由心头一颤。
刘谦或许不是因为母亲刘氏的死因才来的桃源县的,难道是因为自己么?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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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实习
金子穿越来大胤朝的第一处落脚地,便是桃源县。
虽然重生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九个多月,但她却对这片土地有着别样的感情。
刘谦口中的蹉跎岁月,对金子来说,却是开启新生后一段难能可贵的,得以磨炼自己意志的经历和经验。
短短的几个月啊,她能以女子之身,参与那么多个案子,让自己有机会将现代的尸检技术带到古代来实践,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让含冤的死者得以安息,这是伸张正义的事情,又怎能说是蹉跎呢?
不过刘谦既然能将母亲刘氏的事情打听得一清二楚,那么自己此前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又岂能逃得过他的耳朵呢?
名门大阀,更加注重女子的品行德容。
对于女子行医之事他们尚且嗤之以鼻,认为那是下九流的职业,是自甘下贱败坏门风,更遑论金子以女流之身行晦气低贱的仵作行当了。
金子猜想,刘谦虽然并不曾当面提及她验尸的事情,但他是心里一定是抵触和不满的,因而才用了蹉跎岁月来形容她之前的所为。
既然这么嫌弃,又为何要巴巴的不远千里来寻亲呢?
听桩妈妈说,母亲在刘家的时候,也并不受宠爱,刘谦怎么会因为一个不受宠爱的庶出妹妹邀自己去帝都呢?
知道自己仵作的身份,就不怕晦气,不怕给他们刘家人蒙羞打脸么?
金子这时候。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要想弘扬和提高仵作的地位,就得让人们对仵作这一职业有新的认识。诚如刘谦所言,桃源县太小了,外面的世界却是日新月异,若是她一直待在桃源县的话,真的有可能成为井底之蛙,永远也无法实现这个理想。
心有所动,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金元和金昊钦听到这话,却是惊傻了眼。
这刘谦是来抢他女儿的?
这什么人呐?
难道他不知道他才是璎珞的亲生父亲么?
凭什么?
金元一股火蹭蹭就要往上窜。若不是顾及着这是在云儿的坟地上,他就要豁出去撩起袖子跟刘谦理论了。
云儿十三年前入殓,他巴巴地等着刘家人来信儿,可最后,连一个来吊唁的人都没有,十三年前。他们就已经弃了云儿这个刘家女儿,十三年后,他刘家人一句话就要来抢走他和云儿的女儿,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金元黑沉着脸,在脑中不断寻思着刘谦此行的目的。
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他不由生生地打了一个激灵。
对啊。他怎么忘了呢?
逍遥王啊......
定是他们听说了璎珞得逍遥王青眼的事情。
连郑玉这个案子,逍遥王都一分面子不给。依法给办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名门大阀震惊之余,自然是要细细打听个中经过的。金仵作的名声早就在折冲都尉案子那时候便传了出去,再加上后来得逍遥王钦点,检验庵埠县的裸尸,早就跟逍遥王这三个绑在一块儿了。
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啊.......
金元心中冷笑涟涟。
难为他刚刚还战战兢兢的。以为刘谦是回来要跟他算云儿的账的,这下他彻底明白过来了。他是要借算账这个幌子,带走他的璎珞才是真吧?
刘谦的如意算盘,金元现在可是看得真真的,他刘家人是想利用璎珞跟逍遥王的交情,振兴崛起吧?
不过璎珞这些年确确实实受了很多苦,她若是对这里寒了心,想要跟刘谦一块儿上帝都,他又有什么资格开口强留下她呢?
他金元没有这个资格啊......
想到这里,金元心头一阵钝痛,就像被人拿着一把钝刀来回的切割着。
金昊钦也不舍得金子离开。帝都远在千里之外,哪里虽然繁华昌盛,远非桃源县可比,但三娘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受了欺负怎么办?
几个人灼灼的目光同时落在金子身上,让金子有些不自在。
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说要好好想想。
祭拜之后,一众人下了山,在东市的珍宝斋包了一间雅室,一道用了膳。随同的仆妇小厮丫鬟,便在珍宝斋的大厅围了几桌。
因刘氏才刚下葬,席面都已素食为主。
席间众人各怀心思,吃得想当安静,出了招呼吃菜之外,基本零交流。
吃过饭之后,刘谦随着金元回金府安置,金子便领着桩妈妈等人回了百草庄。
... ...
日光稀薄,午后的百草庄更显静谧。
金子端着一杯清茶,倚在回廊的栏杆上,手轻轻的摩挲着茶杯边缘的青花瓷釉,有些意兴阑珊。
理想是美好的,但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她需要站在辰逸雪的立场去为他考虑。
他是一个喜欢静的人,像帝都那种权贵聚集地,或许并不适合他。而且,他们才刚刚确定关系,若是分开两地,两人就要承受相思之苦,金子一想到生活中少了他的存在,心便隐隐作痛。
思前想后,金子还是被爱情打败了。
若是理想和爱情只能选择其一,她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爱情吧?
好吧,她活得也就剩下这点儿出息了......
打定主意后,金子反而浑身一阵轻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嘴角微微翘起。
******
这两天,金元和金昊钦倒是尽了地主之宜,带着刘谦好好的在桃源县逛了一圈。不过这父子俩倒是意见一致的不让金子作陪,潜意识里。他们都像防狼似的防着刘谦,生怕他将好不容易接受了他们的璎珞给忽悠走了。
金子虽然没有随行作陪,但刘谦到底还是在晚间抽空去了百草庄探视。跟她讲了好些帝都的盛景和人文,希望借此打动金子。
第三天的时候,刘谦领着随行的仆从去了仙居府会久不谋面的好友,金元和金昊钦难得清静。
才刚送刘谦的马车离开,金元因衙门还有公务要处理,便匆匆回了衙门,而金昊钦则迫不及待的往百草庄赶。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金子被刘谦那个大忽悠给说动了。
这刘谦的嘴能说会道,说辞一套一套的,没准璎珞会上当受骗,再加上父亲的提醒,金昊钦觉得很有必要将刘谦阴险的目的跟璎珞交个底儿。
这厢金昊钦骑上马背,马不停蹄的往百草庄赶。金子却是提着工具箱,坐上了马车,出发往义庄去了。
上次经金子的提议,阿海已经学会了解剖老鼠和青蛙,今晨他兴冲冲的跑来告诉金子,义庄收了一具无名尸体。听衙差说是个流浪汉,这尸体放在义庄。估计也不会有人去认领了,就想着师父能否过去看看,他尸检的流程是否正确。
要成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法医,少不得要在真正的尸体检验上下功夫练手。
听说有了新鲜的尸体,且是无人认领的,金子不由有些兴奋,当即就让阿海先回去准备一下。她收拾好便过去。
... ...
“死因是什么?”金子带着口罩,神色沉沉。这是她进入尸检状态后一贯的表情,阿海等人已经完全的习惯了。
阿海穿着白色的罩衫,头戴白色罩帽,脸上覆着口罩,手上戴着手套,全部武装,就像从生化危机里走出来。
一旁的笑笑有些惊讶,这厮打扮起来,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呢。
“儿刚刚已经全面检查了尸表,死者身上并没有外力伤痕,除了一些陈年旧伤的痕迹之外,并没有被人用武力击打过的现象!”阿海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在师父面前单独进行尸检,他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让师父失望,心里委实有些紧张。
金子也是从实习生过来的,怎能不了解这种心理?
她看着阿海的眼神温和,露在口罩外面的眉眼弯弯,笑着提醒道:“阿海应该看过我的尸检守则,有些伤痕,在人体死亡之后,并不会在第一时间显现出来,有些要等到第二天或者第三天......”
阿海点点头,嘿嘿一笑道:“师父说得是,儿有记在心里。在州府媚娘的案子,师父就曾用梅饼为她检验尸表伤痕,儿记忆犹新,所以在师父来之前,已经用梅饼检验过了。梅饼冷却后,尸表确实没有呈现任何伤痕。儿已经排除了外力致死的死因!”
金子欣慰的笑了。
她知道阿海是个有悟性的,却没有想到他竟能做得这么好,已经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期。
“那你最后的结论呢?”金子问道。
“应该是突发旧疾。”阿海皱了皱眉头,补充道:“儿查看死者的口鼻处有白色泡沫,瞳孔散大,手脚呈蜷缩状,死前应该是遭受了很大的痛楚。”
是什么样的疾病能让人痛成那样,将整个人蜷缩起来呢?
阿海眨了眨眼,觉得自己还是太弱了,对于疾病的认识还不够深刻。
“你分析的很好!”金子适当的给了阿海该有的表扬。
“他是突发心绞痛死的!”金子给出了最后的尸检结果。
阿海猛地抬头看金子,结结巴巴的问道:“师父连尸表都没有看,怎么知道他是心绞痛死的?”
金子微微一笑。
阿海忽而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快,似乎有质疑师父的成分,忙解释道:“师父,儿不是......”
金子却没有上心,的确,她连手都不曾触碰到尸体,如此说确实有些让人难以信服。要让阿海相信她的结论,就该让他亲自将结果找出来。
“准备解剖吧!”金子说道。(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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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章 教导
阿海不大的眼睛闪着难掩激动的光芒。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要在尸体上动刀子,心里难免紧张忐忑。
人体可跟之前那些让他练刀工的老鼠和青蛙不同,解剖尸体,不仅刀法要好,还要像师父说的那样,有明确的解剖目的,不是一个尸体拿过来,胡乱的解剖一气,那可是对死者极大的亵渎。
师父刚刚说过了,死者是突发心绞痛暴毙,那么解剖的位置,便是心包。
阿海凛了凛神,努力掩下心中的紧张,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工具箱打开,挑选了一把解剖刀,呈现代握笔状捏在手里。
几个月前的桃花案,死者宋郎君在义庄也曾被解剖心包,那时候是他还给师父当过助手。
脑中闪过当时解剖的画面,阿海忽然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了。
能学到师父如此高超的尸检技术,他定不能让师父蒙羞......
金子侧身走到一旁,静静地观察着阿海的动作。
锋利的刀口划开胸腔的皮肤,握着解剖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切口有些歪歪扭扭。
阿海有些失望的看了师父一样,却对上了一双含笑鼓励的瞳眸。
那双眸子如秋水般沉静,瞬间抚平了心间的躁动。他敛神,冷静下来,在脑中过滤了一遍要领,握紧刀,在心包处做了一个y字形的切割,这一刀下去,整个心包便展露在了眼前。
金子点了点头,温声说道:“心绞痛的直接发病原因是心肌供血不足。而心肌供血不足主要源于冠心病。有时,其他类型的心脏病或失控的高血压也能引起心绞痛。如果血管中脂肪不断沉积,就会形成斑块。斑块若发生在冠状动脉,就会导致其缩窄,进一步减少其对心肌的供血,就形成了冠心病。冠状动脉内脂肪不断沉积逐渐形成斑块的过程称为冠状动脉硬化。一些斑块比较坚硬而稳定。就会导致冠状动脉本身的缩窄和硬化。另外一些斑块比较柔软,容易碎裂形成血液凝块。”
金子伸手,指着一条血管,解释道:“这一条就是冠状动脉血管!”
阿海很聪明。虽然师父口中很多名词他都听不懂,但他已经能大致明白造成心绞痛而亡的成因了。
此刻见金子指着那条血管,刀锋利落地在血管上拉开一道口子。
“师父,里面果然有很多凝固了的斑块!”阿海眼睛一亮,取出一块变黑变硬的凝块放在素布素布上。
金子嗯了一声,“冠状动脉内壁这种斑块的积累会以两种方式引起心绞痛,其一是冠状动脉的固定位置管腔缩窄,进而导致经过的血流大大减少,其二形成的血液凝块部分或者全部阻塞冠状动脉。”
阿海掩在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咧开,点头应道:“儿明白了。儿切开的这条动、动脉,整条血管都有这种凝固的斑块,应该是师父口中讲的第二种吧?”
金子点头赞道:“你的悟性很好!”
“师父谬赞了,是师父教得好!”阿海憨憨的笑了笑,又蹙起眉头问道:“师父怎么知道是心脏出了问题?”
“这就是经验和观察能力的问题了。你没看到他的手紧紧的护在胸前么?”金子笑问道。
阿海脸红了,他怎么忽略了这个重要的情况?
哪痛就护哪儿,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他答案了吗?自己愣是没有瞧出来......
阿海羞窘过后,不由爆了一头冷汗。
看着阿海将尸体利索的缝合后,金子才将口罩拉下来,命他事后写一份详尽的尸检报告给她。
难得过来授课,下午金子便尽了师父的责任。在义庄给阿海上了半天法医课程。
... ...
因刘谦这些天晚上总过去百草庄,为了避嫌,金子和辰逸雪已经连续三天没有见面了。
从义庄出来,金子坐上马车,望着外面低沉的暮色,那天际竟浮现出他淡漠却又英俊逼人的面容来。
金子恍然失笑了。还真有些想他了呢!
逍遥王回帝都了,这时间段,他应该在侦探馆!
“去东市仁善堂!”金子低声对车夫吩咐道。
“好嘞......”车夫应和了一声,掉转车头,扬起马鞭。马车便辘辘的往前疾驰。
笑笑坐在一旁,拿帕子掩嘴,吃吃的笑着。
金子知道那丫头在笑什么,不由瞪了她一眼,哪知道笑笑竟忍不住咯咯大笑了起来。
“你这个死妮子......”金子愤愤的啐了一口。
笑笑嗨了声,吐了吐舌头:“奴婢有没有说什么,娘子本就是在侦探馆上工啊,去打个照面,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金子冷哼一声,也觉得这借口再合适不过了,便大大方方的应道:“那当然了!本娘子就是去上工的。”
笑笑憋红了脸忍住笑,忙恩恩了两声。
车内一阵沉默,金子低头想着这两天他在做什么,笑笑却是想着娘子和辰郎君现在这样处着,也不是个办法,辰郎君是男的倒没什么,她家娘子可不一样啊,传出去,可不好听呢。
“娘子,奴婢有些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笑笑挪着身子坐过去,嗫诺着说道。
金子回过神来,看着她的目光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便反应过来,反问道:“你是想说我和辰郎君的事情吧?”
笑笑头点如捣蒜,忙道:“奴婢担心的是娘子的闺誉......”
“我知道,等过了三七二十一天吧,他跟我说过了,已经写信去州府跟辰老夫人说了,虽然蕙兰郡主和郡马远在帝都,但辰老夫人还在,能得到她认可,再告诉郡主和郡马不迟!”金子幽幽说道。
笑笑眼睛亮亮的,咧嘴一笑:“我就知道。辰郎君做事一向有原则,有交代。奴婢想着娘子能风风光光的嫁进辰府,比什么都高兴!”
瞧着笑笑那掩不住的笑意,金子猛然想起桩妈妈之前说过的话和大胤朝那不成文的规矩。
陪嫁的丫鬟。要当通房.......
这是什么破规矩.......
“笑笑,你知道咱们大胤朝大族通婚的规矩么?”金子试探着问道。
笑笑一愣,眨了眨眼,认真想了想娘子话中的意思,一张白皙的笑脸,瞬间涨得通红。
“娘,娘子......”笑笑颤颤的唤了一句,见金子定定的看着她,又想起之前娘子之前因严大郎提亲而在马车上对辰郎君说过的话。
她说她的心眼很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以后要找的夫婿,也是心眼小得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的!
辰郎君能打动娘子,想必他们之间早就达成了共识。
笑笑咬了咬下唇。
只要娘子好就行了,她就算一辈子不嫁,又如何呢?
“娘子不必在意那些规矩。辰郎君心里只有娘子一个人,不会再纳通房丫头的,娘子放心吧!”笑笑抿了抿唇,神色真挚道:“笑笑一辈子都会跟着娘子,伺候娘子左右,娘子可别把奴婢遣嫁了!”
有些大族娘子,在成婚前。生怕陪嫁丫鬟会爬上丈夫的床榻,便早早的配了小厮遣嫁打发出去。
金子从笑笑的话意中听出了她内心的担忧。
其实笑笑与三娘是一块儿长大的,她们名为主仆,其感情却堪比姐妹。金子心里早就打定主意,以后要帮笑笑物色一个好的人家,不是当通房丫头。也不是当妾室,找个清清白白知冷知热的,不用多么富贵,只要能真心实意的待笑笑的就行。
为了让笑笑安心,金子便将自己心里的打算跟她说了。没想到笑笑一下子就哭了,弄得金子有些措手不及。
直到快到东市的时候,笑笑才收起了眼泪,对金子再三承诺,她不要嫁人,就像永远跟在娘子身边。
金子只能暂时答应了她,可心里还是觉得误了笑笑一辈子,真是作孽!
... ...
金子的身影出现的仁善堂门口的时候,眼尖的野天忙不迭的上楼去通知辰逸雪。
金子绕过扇屏,见迎出来的慕容瑾看着她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不由一阵怔忪。
这是什么表情?
金子眨了眨眼睛,却见慕容瑾回头对身后的成子说道:“赶紧去收钱,晚膳的银子有着落了.......”
成子向金子问了一声好之后,便嘿嘿一笑,巴巴地往后堂跑去。
“这是做什么?”金子问道。
慕容瑾嘴巴闭得紧紧的,就是不告诉金子。
金子冷哼了一声,走到楼道口,褪下了丝履,兀自上了楼。
辰逸雪房间的门敞开着,金子快步走了进去,里头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慕容瑾刚刚笑,是因为他今天没来,自己扑了个空的原因么?
金子有片刻的失落。她走到软榻边坐下,手轻轻的拂过几面,环视了屋子一圈,周围似乎还残存着他的气息。
不,他刚刚一定在。
金子唇角一勾,淡淡一笑。
脚步声渐近,熟悉的清冷的气息就在她的周身萦绕着。
金子抬头的时候,辰逸雪已经无声的走了进来。
他清隽的眉目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金子才刚转过身子,他长臂一伸,握住她的双肩,便一把将金子拽进了怀里。
二人都没有言语,只是紧紧的相拥着。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同意
金子抬头的时候,辰逸雪已经无声的走了进来。
他清隽的眉目中带着一股淡淡的笑意,金子才刚转过身子,他长臂一伸,握住她的双肩,便一把将金子拽进了怀里。
二人都没有言语,只是紧紧的相拥着。
片刻之后,辰逸雪微离开金子一臂的距离,修长温润的指腹轻轻的摩挲着金子的粉颊,随后停留在她的下巴上,微微抬起,眸色含笑看着她。
黑瞳里炽热的火焰闪动,金子一愣,人还没反应过来,高大的身躯便已经覆了过来。
金子一惊,身体自动条件反射的往后挪了挪,谁知辰逸雪顺势将金子往软榻上一推,俯身压下来。
金子双只柔软的小手撑在他胸膛前,睁大眼睛紧张的问道:“你...干什么?”
辰逸雪性感的薄唇就快含上金子的樱唇,猛地听她这么发问,挑眉看着她倨傲的回道:“亲你啊,好几天没见了,想得慌!”
才两天没见面好不好?
不过听他如此直白的说出想她的情话,金子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心扑通扑通的跳着。
就在辰逸雪要再次吻下来的时候,金子又低低喊了一声:“这是在侦探馆呢,他们都在下面,万一......”
话还没说完,便听辰逸雪低沉如水的嗓音滑过耳际:“没有万一,他们都很识相,不敢上来的......”
金子大囧,敢情他们的地下情。全馆的人都知道了?
“那个,刚刚那些人见我来,怎么都......那个表情?”金子忐忑的问道。
“慕容瑾和他们打赌,说刘大人今天去州府了,你一定会来......”辰逸雪顿了顿,在金子耳边吹着热气,哑声道:“慕容瑾赢了......”
金子脸红得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好想找个洞钻下去。
辰逸雪在她耳边轻声笑了笑,柔声喊道:“珞珞。闭上眼睛!”
细密的吻就像雨点一样,轻柔的落在金子的额头、鼻子、脸颊、唇瓣、耳廓还有下巴上。
慢慢的,二人间的喘息渐渐的粗重起来,让金子有些惊讶的是,才两天没见,辰大神的吻技竟有着质一般的飞跃。
是无师自通么?
辰逸雪一手摩挲着金子的秀发。一手穿过身下紧紧拥住她的腰肢,吻得专注而认真。想起他们第一次接吻还是靠金子引导,辰逸雪便没来由的微窘。
他的观察能力和学习能力向来很强,只要他肯下功夫琢磨,没有做不好的道理......
绵长的吻将金子吻得喘息连连,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迷蒙炽热的气氛。缱绻缠绕,盈盈不息。
感觉脖子上有些冰凉。金子这才发现辰逸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她的脸颊,顺着她纤细柔美的颈项慢慢的往下滑。
这种麻痒的感觉让金子整个人蜷了起来,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颤栗。
强烈怀疑,他是否也是穿来的?
古人不是很保守的么?
还是说辰逸雪这个情感小白在开窍后依然迟钝,而这点儿迟钝就体现在他没有普通人的保守和羞涩感上?
艾玛,头好大......
领口在厮磨下微微敞开了一点儿缝隙,露出胸口如雪般白皙的肌肤。
金子感觉到一丝凉意。人顿时清醒了不少,抬手捂着胸口。红着脸道:“恋爱期间,只能脖子以上......”
辰逸雪动作一顿,抬起一双幽深迷离的眸子看她,唇角勾起浅浅笑意,点点头,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定定的望了金子片刻,他才起身,将金子从软榻上拉起来,伸手为她拢了拢耳边凌乱的碎发,又亲自为她整了整褶皱的衣袍。
他温柔的动作让金子面红耳赤,抬头望着他,低沉的光影里,他的身姿挺拔而修长,俊颜上也染着淡淡微嫣。
看金子正脉脉望着自己,辰逸雪将她的腰肢一勾,整个人又被他带入怀里,贴着耳廓哑声呢喃道:“珞珞,你怎么可以这么迷人?”
金子的脸更红了......
... ...
一番耳鬓厮磨后,残阳已经西斜,天际一片低沉的灰暗。
金子整容后在房间里掌了灯。
房间内升腾起橘黄色的烛光,温暖的光晕朦朦胧胧地将整个房间填满。
辰逸雪已经悄然吩咐野天将晚膳备好送了上来,二人安静的用了膳之后,又在笑笑的伺候下漱口净手。
二人依偎着互诉衷肠,辰逸雪早就听金昊钦说起刘谦要接走金子的事情,不过他到底对自己有自信,要三娘撇下一个这么有魅力的人跑去帝都,那绝对不可能。
金子将话说了,见辰逸雪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任何讶异,便抬肘捅了他一下,蹙眉问道:“哎,辰大神,你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啊?”
“珞珞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辰逸雪好笑的问道。
“至少也要紧张一下嘛,我要真被舅舅接走了咋办?”金子耍起了孩子脾气,撅着嘴说道。
辰逸雪眼中噙着笑意,神色淡然,懒懒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你怎么舍得我?”
金子飞了他一记白眼,暗道:这家伙就这么自信?
还不等金子说话,辰逸雪打开案几下的柜子,取出一封崭新的合同,递到金子面前,神色傲慢的说道:“你看看,若没有异议,就签了吧!”
“是什么?”金子嘴上问着,手却伸了过去,一把接过来,看了一眼。黛眉不由自主的一挑,眼眸闪动。
携手一生的合约......
这合同的名字怎么有一种卖身契的感觉?
金子忍住笑,翻开第一页,条款的第一项后面用括弧注明着四个字:彼此适用。
内容是:甲方和乙方将彼此拥有对方的身心,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将彼此珍爱对方,尊重对方,忠诚对方,直到永永远远......
这是现代的结婚誓词!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金子看着白色纸张上撰写的工整小楷,心便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眼眶顿时有些热热的。为了不让辰逸雪这个家伙太得意太臭屁,金子努力将升腾起来的情绪掩了下去。
辰逸雪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扶窗望了一眼外面静寂的夜色。身形笔挺清逸。
他回过头来,幽幽一笑,那一眼的笑意迷离魅惑。
“前日我已经修书让人送去州府给祖母,告诉她我想娶你为妻的想法,祖母同意了。”辰逸雪脸上爬上浅淡愉悦的笑意。
金子却是一怔,在她的理解里。别说是郡主不会那么容易就同意了他们之间的婚事,就是辰老夫人那一关就过去不去。他们之间的身份尊卑相差太远了。老夫人又是极传统的古代妇人,且名门大阀之间,最讲究的便是门当户对,怎么答应得这般爽快?
金子使劲儿眨了眨眼睛,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这老太太也被辰语瞳这个神奇宝宝同化了?
这可能么?
金子决想不到的是辰逸雪那份给祖母的信究竟写了什么,能让辰老夫人一口答应这门婚事,那还真得感谢辰逸雪这些年的无欲无求。洁身自好和清心寡欲。
一直以来,辰老夫人对辰逸雪的婚事便格外的上心。格外的紧张。别家的郎君,像他这般年纪的,早就成家立业,连儿子都满院跑了,可偏偏辰逸雪对亲事半点儿不热衷,一直是冷冷淡淡的,连回府中给送到房里的通房丫头都不碰一指头,原封不动的给送了出来。
辰老夫人曾一度担心她这个大宝贝孙子,是不是不喜欢女人,该不会要当一辈子‘和尚’不娶妻吧?这杂乱的念头冒出来后,害得她着急上火,每每辗转睡不好觉,又不敢将这猜想跟别人说,没得让哪些个乱嚼舌根的丫头传出去,无端坏了大孙子的名声。
在看到书信内容的那一刹那,辰老夫人当即就愣了,将信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还以为自己这是在做梦呢。
雪哥儿终于自己提出来要成亲了啊,她盼了多少年了,终于给盼到了。看来,这不是他不喜欢女人,是他先前就没遇到个自己可心的人呐。
辰老夫人想清楚后,那叫一个开心啊。
只要雪哥儿动了心就好,只要他肯早日成亲,生几个大胖小子给他们辰家开枝散叶就好。
虽然信中说的闺秀是金家曾名声在外的三娘子,但那三娘子如何有那样的名声,老夫人老早就知道了,这都是那后娘见不得原配的孩子好,给瞎编排的罪名。那丫头在寿宴上她是见过的,品貌俱佳,那时候她就是看入了眼,奈何蕙兰说逍遥王说不定也有那意思。
这好女百家求,自己孙子看上了,就说明这三娘子是真的好。
像逍遥王那等身份,比起他们辰家跟金家的地位相差更多,要立为正妃,那决计不可能,金府应该也有自知之明的,应该不会为了攀上权势富贵,伏低做小才是。
要她说啊,自己这个大孙子,可比那些王侯将相的,好不止千百倍呢。
不过这话,老夫人也就是自己在心里说说,当即就回了信,让辰逸雪找时间带金家三娘子回去给她瞧瞧,至于议亲的事宜,等蕙兰郡主夫妇回来,便安排过六礼,换了庚帖,将亲事给办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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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 手谕
辰逸雪从窗边绕回来,拥着金子跟她讲了祖母的安排。
“.......祖母说上次在寿宴上,她就留意到你了,很喜欢你!”辰逸雪的声音难掩欢喜,在他看来,自己爱的人能得到长辈的认可和喜爱,比自己受夸奖,更值得高兴。
金子满心都是感动,她觉得自己太幸运了,难得能遇到这么开明的大家长。若是换了其他人,单单她那不祥的名声和行下九流的仵作行当,他们就得避之如蛇蝎,以有辱门风之名拿捏着不让进门的吧?
见金子眸光闪动,略带着激动,似有向往,他的心情便像放飞的鸟儿那般,快乐徜徉。
修长的眼眸里满是漂亮的笑意,他抑制不住情动,低头又深深吻了下来。
金子又一次被吻得七荤八素,喘过气来的时候,抬眸便看到他的笑容如清风明月般惬意。
“珞珞,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你娶回家了......”
深情的话语总是令恋爱中的女人感到甜蜜幸福,金子此刻就像跌进了蜜缸里,从头甜到了脚,本想撒娇的回一句‘我还没有答应你的求婚呢!’没想到辰逸雪那个小白忽然就冒出来一句大煞风景的话。
“这样,我就可以吻......脖子以下的地方......”
金子童鞋瞬间降下了一头黑线。
辰逸雪只是单纯且本能的表达了自己的欲望,而金子却有一种小白兔遇到大灰狼的感觉,总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这个家伙吃干抹净了......
“合约还没签呢......”
“不签......”
“为什么不签?”某男沉着冰山脸。
“谁答应要跟你合作一辈子了?”
“之前不是说好了么?珞珞你要反悔?”
“我就反悔了......”
“你敢?”
“额!”见某人脸黑得像锅底,金子有些没有底气,但还是撅着嘴倔强道:“你看我敢不敢!”
“好,那就试试看!”俊颜露出促狭一笑。
紧接着,房间里传来一声惊呼:“救命......”
余音未完,便被炙热的吻尽数吞没!
******
后衙。
张师爷提着袍角。快步穿过回廊,往金元的书房走去。
“大人,刑部的公文到了!”张师爷躬身隔着门板说道。
屋内,金元正沉着脸。凝神看着赵虎秘密调查回来的资料。
之前刘云的墓地被掘,牵出了十三年前林氏下毒谋害刘氏的真相,当时得知刘氏的死因可疑,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为刘氏洗怨,寻找证据揪出真凶的事情上。故意挖松石碑导致地穴崩塌的始作俑者,金元倒一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那天在监牢里,林氏说她根本就没有让人绑架璎珞,妍珠是个容易冲动的孩子,若不是有心人的挑拨指点。她怎能联系到那伙土匪?
事后金元也曾认真的想过,林氏十三年前毒杀了云儿,绝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找人去掘了云儿的坟墓,让事情败露。妍珠是听府中的丫头嚼舌根才动了绑架璎珞的心思。这便说明了府中有人参与了这件事,说不定掘松坟墓也是她为了嫁祸林氏所为,而那时候林氏与璎珞正为了流言的事情,闹得非常不愉快。将事情嫁祸给林氏,顺理成章,任谁也不会怀疑。
想明白之后,金元却是对后院的女人彻底寒了心。
他的女人不多。除了林氏之外,就只剩下宋氏姑侄二人。
宋映红是刚收房不久的,在府中的根基不稳,且位份较低,每个月的份例银子也不多,再加上她的性格比较软弱。她根本就没有财力和能力去安排这样的计划。
那便剩下宋姨娘一个人了。
金元让赵虎暗中调查宋姨娘这两个月的动向,果然发现命人暗中掘松坟墓的事情,是她指使身边小丫头在乡间务农的父亲干的。
赵虎抓了人,一通逼问后,将口供拿到手。
看着白纸黑字和那个鲜红的指印。金元浑身就像被浇了一通冷水,冰冷彻骨。
难怪璎珞那天晚上在府中说宋姨娘不合适掌管后宅。
自己看人,到底还不如女儿的眼光独到,真真是可笑.......
有心想要办了宋姨娘,可想到那个尚且年幼的儿子,金元的心便又软了下来。
钦哥儿和璎珞就是从小失去了母爱啊,他怎么忍心荣哥儿再尝这非人的苦楚?
罢了,罢了......
若她以后能安安分分的,便再给她一个机会吧。
金元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兀自沉思着。
张师爷在外面等了片刻,见里面半晌没有吱声,以为金元是听到刑部对林氏处决的公文下来了,心伤难受得厉害,一阵唏嘘后复又低声喊了一句:“大人,刑部的公文到了!”
金元回过神来,抬头瞥了一眼门外昏昏的身影,哑声道:“送进来吧!”
... ...
傍晚的时分,金元的轿子在金府二人前停下。
小厮在轿子外面哈腰等待着,却见轿帘紧垂,半晌不见老爷出来。
小厮有些担心,忙喊了一句:“老爷,咱们到府上了!”
金元堪堪从游魂中抽离出来,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他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挑开轿帘,躬身走了出去。
今天衙门的公务不多,可他一个人竟怔怔的在书房里呆坐了一个下午。
林氏和任春的处决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初逍遥王就说了,留个全尸给她们,刑部自然不会拗了逍遥王的意思,只让地方自行准备三尺白绫、匕首和毒酒让她们二人选择,刑期就定在十月二十八,也就是后天。
金元听完张师爷的回禀后,便摆手让他按照公文的意思去办,哪知道张师爷临出门还递上了另一份折子。金元打开一看,当即就吓了一身的冷汗,那是当今圣上的手谕。
陛下召金仵作上京。
手谕上没有明言,金元也想不明白。陛下怎会无端端的就传召璎珞上京呢?
这到底是谁的主意?
逍遥王么?
若说刘谦的邀请他金元还能力争到底,拒绝璎珞跟他一块儿走,但是陛下的传召,他就是吃了十个八个熊胆,也不敢多说一个不字。违抗圣命,可不单单是一个人掉脑袋的事情,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啊.......
可状况不明,前途未卜,叫他怎么安心让他的璎珞儿只身去帝都呢?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身边可是连个可以照应的人都没有啊......
金元就这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煎熬了一个下午。神色惶惶,宛如失魂的木偶。
经过后院甬道的时候,一声声凄厉的哭声钻进了他的耳膜。
金元蹙着眉头望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梧桐苑。
自从林氏被休离府后,他还没踏入梧桐苑看过妍珠一眼。之前是因为生气和心痛。想起她丧心病狂的要将自己的嫡姐活埋,要将云儿的尸身破坏时,金元就无法抑制自己悲愤的情绪,对这样一个女儿,他竟有些无能为力,好好的一个闺女,都被林氏给毁了。
可此刻她凄凉的哭声却声声撞击在他的心坎上。他做不到置若罔闻,更做不到漠视。
抬步走了进去,梧桐苑里一片狼藉,各种瓷器被砸了一地,还有几个负责伺候的小丫头都被砸破了头,满脸是血。战战兢兢的抱在一起哭着,谁也不敢上前去劝阻。而金妍珠,俨然疯魔了,蓬头垢面,衣裳凌乱。一张还残留着斑驳抓痕的脸上垂挂着涕泪,嘴上嚎哭着,手上却也是不停,桌上,榻上,一切可以砸的东西,都被她砸了个稀巴烂。
见金元进来,小丫头们紧绷的情绪才微微松懈,泪眼迷蒙的喊了一声:“老爷救命......”
金元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怒气正待发作,金妍珠却闻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喊道:“父亲,不要让母亲死,求求你,不要杀了母亲,我以后不会再害三娘,求你把母亲还给我好不好?”
这满含祈求和无助的神情,让金元心口一痛,责骂的话语梗在胸腔,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金元弯下腰,伸手将金妍珠拉了起来,沉声道:“你母亲犯了无法饶恕的大罪,触犯了大胤朝的律法,就是父亲,也护不得她。”
“不,父亲是县丞,您是一县的父母官,生死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么?是您根本就不想救母亲,是你要母亲死是不是?”金妍珠美丽的瞳眸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盯着金元,厉声质问道。
“妍珠,你不要执迷不悟,父亲是县丞,却不能掌握一个人的生死。人在做,天在看,犯了事,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一切后果和责任。你母亲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金元沉着脸,声音微微拔高。
金妍珠便甩开了他,哈哈大笑起来。
“你只想为她们母女报仇,我就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和母亲的位置,根本没有......”金妍珠咬牙死死的瞪着金元,旋即,绝望地闭上眼睛,“我恨你们,恨你们......”
金元的薄唇微微抖动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冯妈妈和青黛闻声从院外跑了进来,脸色惶惶,跪倒在地,齐齐请罪道:“老爷息怒,请老爷看在娘子受了打击神智不清的份上,饶了她吧......”
金元眼中闪过一丝悲痛,他做了什么孽啊,老天爷要这么惩罚他,让他家不成家.......
“好生照顾着!”金元说完,转身逃离似的出了梧桐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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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章 暂别
陛下的这一旨手谕,最开心的人莫过于刘谦了。
接金子去帝都的意思,他说了不下三遍,奈何他的好外甥女就是油盐不进。
要说小一点儿的年纪,他还可以哄哄,但偏偏是个精精有主见的,他总不能将人强行掳走吧?
本来还想寻思着对金元发难,他就不相信,金元在压力下还能不为所动,怎么说刘云也是他老刘家的女儿,不明不白死了十三年,不好好给个说法,他就让那金元老儿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这下可好了,有了陛下的手谕,他省却了一番力气,而金璎珞她就是不想走,那也不得违抗圣命了。
刘谦闻讯,颠颠的就从州府赶回来了。
... ...
那边百草庄,金子看着金元递过来的手谕,也懵了。
没说个什么原因,让她去帝都作甚?
都说当皇帝的日理万机,怎么有那闲工夫召见她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仵作?
貌似她的名声还没有那么响吧?
金子不知道的是,她现在的名声的的确确已经很响了。
从折冲都尉的那个案子开始,刑部就留意到了卷宗上的尸检仵作金仵作三个字。而后来陆陆续续的几个影响颇大的案子里,又都看到了金仵作的名字,便留了心,直到这一次轰动了朝野的有关姒喜县主嫡子郑玉犯案被问罪,其中担任尸检的仵作又是那早已名声在外的金仵作,皇帝这才亲自看了案卷。
尸检记录非常详尽,就连公堂验证也是那般大胆独到,精彩绝伦,简直闻所未闻。皇帝一时间对金仵作这个人物充满了兴趣,得知那金仵作竟是女子时,更是讶异难当,当即便命刑部将金仵作担任尸检的几个地方案卷送去御书房。
细阅之后。皇帝龙心大悦。
一个年纪轻轻的闺阁女子,竟能剖死人肉白骨,这需要怎样的勇气和魄力?
这背后是否有人助她?又是否言过其实?
见皇帝纠结,他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便提了一句:“陛下传她来亲自考考。不就知道答案了?”
皇帝嗤笑。
考?
这尸检技术,他可是一窍不通啊。
瞧皇帝那不明意味的笑意,大太监猛然想起,这仵作乃是下九流的贱业,接触的都是死人,浑身晦气,他怎么脑袋一时发懵,提议让陛下召见呢?他这是自找死路啊,让后.宫的主子们知道了,那还不生吞活剥了他?
正惶惶不安间。皇帝竟允了,下了一道手谕,让他送到刑部,随着发放的公文一块儿送到桃源县衙门。
... ...
夜色极为明朗,墨蓝色的天空高远宁静。月色星辰下,深黑色的湖水波光缱绻。
西湖堤一路上的彩灯,就像是缀在夜色里的明珠,蜿蜒直至视线的尽头。
金子扶着汉白玉的栏杆,望着湖面摇曳的波光碎影,沉沉吐了一口气。
辰逸雪抬手轻轻拢了拢她肩上的斗篷,眸光近乎温柔但又深沉的看着金子。如清风明月般好看的俊颜露出一抹无奈的浅笑,努力撇开心中的不悦,反而安慰道:“就当作一趟普通的出行,你并不是真正的司职仵作,就是陛下惜才,若你不愿意。也不得强留下你!”
能得陛下传召,对金子来说,或许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若是自己发挥好了,说不定还能让天下人对仵作这个职业改变看法。法医本来就是一门神圣的职业。能读懂尸语,从尸体上找到蛛丝马迹,对于刑狱破案方面,往往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金子在接到这个手谕之后,内心是复杂且矛盾的。
她回眸眨了眨琉璃般绚烂的的眼睛,扯起嘴角笑了笑:“被你这样一说,听上去感觉还不错。长这么大,还没有走出过仙居府呢,这次就当去帝都旅行了。”
金子说完,想到这一去该好几个月不能见到他,心里便没有来由的感到一阵酸涩。
昨儿个还被这家伙逼着签了携手一辈子的合约,今儿个便要用分离来考验他们之间的感情么?
她真的舍不得他......
金子很想对他笑一笑,可心里涩重得厉害,只能凛下心神,平静的看着辰逸雪道:“等我回来!”
辰逸雪侧眸盯着金子,英俊而近在咫尺的容颜,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只片刻的功夫,辰逸雪的内心却已是百转千回。
他沉了一息,薄唇微抿,眼中闪过一缕笑意,柔声道:“我陪你去!”
金子怔怔凝着他,眼底渐渐氤氲起一片湿热。
辰逸雪轻笑一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抬手刮了一下金子挺翘的鼻梁,低低嗔道:“傻瓜,怎么又哭了!”
金子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蜂腰,“人家那是感动好不好!”
“唔!”辰逸雪低头吻了吻她的秀发,自然而然道:“合约第二条,如影随形,不离不弃,我必须以身作则,妇唱夫随......”
金子脸颊爬上一层红晕,他们什么时候成夫妇了?说得怎么好像他们已经成了亲似的?
******
皇帝的手谕下来,自然是要尽快启程的。
这两天,桩妈妈和笑笑几个都忙着整理行装,金子只让她们带些金银细软和几套换洗的衣裳,别的什么都不用带,一切从简。
今年是无法留住桃源县过年的了,金元满心都是不舍和遗憾,十三年啊,他们父女俩已经有十三年没有一起围着吃过一顿年夜饭了,好容易闺女好了,却又要错过。
金昊钦本想着护送妹妹一起上京的,可州府衙门那边又出了案子,赵府尹传信让他赶紧回去。金子也让他以公事为先,此行有辰逸雪和刘谦作伴,他们身边暗卫护卫一大堆,一定不会有事的。
金昊钦只能作罢,对着辰逸雪这个准妹婿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保护好妹妹。不容有半点儿闪失。
辰逸雪冷着脸,他觉得这厮说的,简直都是废话。
他的爱人,他能不好好护着么?
辰语瞳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哥哥陪着金子一块儿去帝都的。
逍遥王就在帝都啊。那里可是他的地盘,让璎珞娘子这只小白兔只身前去,她还真是不放心,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本来就虎视眈眈的龙廷轩一口吞了,那她大哥哥以后怎么办?
辰老夫人那边已经答应了他和金子的亲事,辰逸雪只稍顺带着金子去见外祖端肃亲王,再将这门亲事禀了父亲母亲,早日定下来,以免夜长梦多。
倒是慕容瑾和侦探馆里的员工得知馆里的两个灵魂人物,竟要双双前往帝都。这侦探馆没了他们,还要怎么运作?一群人苦着脸,感觉自己的饭碗就要丢了,撇开丢不丢饭碗的问题,是他们对侦探馆都有了感情啊。不舍得就这样散了。
不止他们如此想,辰语瞳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侦探馆怎么说也是大哥哥侦查事业的大本营,这里面的布置都是她一手设计的,倾注了很多的心血,怎么舍得荒废了?再说大哥哥和璎珞娘子又不是一去不回,她想了想,主动将侦探馆的运作揽了下来。让所有员工都安心,侦探馆还是会继续办下去的。
辰语瞳让慕容瑾这两天将告示贴出去,招募调查员。不过在辰逸雪和金子二人没回来之前,不要接手命案的调查便是了。
万事俱备,只欠动身!
要离开桃源县了,金子领着辰逸雪去刘氏的坟墓前辞别。
最后一天。慕容瑾在珍宝斋定了两席,约同侦探馆的员工一起聚餐,由辰语瞳牵头搞了一个欢送会之后,大队人马便出发了。
金子和辰逸雪一众人先是乘坐马车到州府, 再在州府的码头登上前往帝都的船只。改走水路。
... ...
清晨的码头氤氲着淡淡的雾气,空气清冷,却异常的清新。
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望着江面上荡起微微的波浪,金子心中竟有抑制不住的澎湃。
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皇居帝里崤函谷,鹑野龙山侯甸服。五纬连影集星躔,
八水分流横地轴。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
桂殿嶔岑对玉楼,椒房窈窕连金屋。三条九陌丽城隈,
万户千门平旦开。复道斜通鳷鹊观,交衢直指凤凰台。
穿越一朝,怎能不去见识见识大胤朝最最繁华的帝阙呢?
船夫收起了踏板,吆喝着的号子,船身缓缓离开码头。
晨光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雾气渐渐散去,两岸的景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金子的斗篷被江风吹得鼓鼓作响,她轻轻张开双臂,心中呐喊道:帝都,我来了......
... ...
船体微微摇晃着,金子站在船头,久久不愿进入船舱。
辰逸雪晓得她这是第一次出门,难掩兴奋,便没强拉着她进去,只是吩咐野天去问笑笑拿一件厚实一些的斗篷过来。
野天咚咚去了,刚站在金子起居的船舱外面喊了一声笑笑姑娘,只听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哼声,紧接着,是袁青青那个丫头跑来拉开了槅门。
探出一个小脑袋,咧嘴一笑,问道:“野天小哥,有事么?”
野天腼腆一笑,让袁青青帮着金娘子找一件厚实的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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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 觐见
袁青青回头问笑笑斗篷收在哪儿,笑笑像死狗一样趴在木榻上,哼哼唧唧的呻吟着,伸手指了指屏风后面的一个檀木地柜。
袁青青三步并作两步走,打开地柜,取出一件白风毛滚边锦缎桂枝色斗篷,笑嘻嘻的捧过来道:“有劳野天小哥了,桩妈妈和笑笑姐刚上船,还有些不适应,很多物什就我等着一个人收拾,麻烦野天小哥和辰郎君多照看一下我家娘子!”
野天有些意外,原来桩妈妈和笑笑都怕水晕船啊?
这一路离帝都还有很多的水路要走,这要是都晕船不能伺候,那怎生是好?
野天不是大夫,对于晕船这种反应也无能为力,只能应声道好,接过袁青青的斗篷,送去了船头。
刘谦那厢,刚上了船就躲船舱里头去了,倒不是晕船怕水,他是上了年纪,耐不住呼啸的江风,在甲板上多站一会儿,他便会被风刮得涕泪四流,实在狼狈。
金子听说桩妈妈和笑笑晕船,哪还顾得上看风景,忙转身便往船舱跑。
仔细给二人扶了脉,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不适应而已,就跟现代很多人晕车一个道理,大略都是心理作用导致的。
桩妈妈和笑笑没坐过船,看到无边无际的江面还有那不断跃起的细浪,难免害怕焦虑,保持良好的心境,愉快的心情,可以避免晕船的发生。
金子让青青用白醋加入水中煮开,在里面加入生姜片,冒蟹眼之后放温,让桩妈妈和笑笑俩人当饮用水喝。
袁青青忙应声去了,不多时便端来了白醋姜茶。
金子扶着桩妈妈起身,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碗,又扶着她躺下,将枕头固定好,脑袋不晃荡得厉害了。头自然就不晕了。
袁青青伺候笑笑喝下。
笑笑红着眼睛,一脸的自责。
金子只让她们要保持好的心境,水路很长,要走很多天呢。养好了精神再说。
她将房内的一个窗格拉开一条隙缝,有微腥的凉风钻进来,空气中的闷热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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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廷轩那厢也才将将抵达帝都,在阿桑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后,龙廷轩准备进宫觐见陛下。
一架高棚四轮马车在御道上飞驰而过,香槟色的幔帐与黑檀木雕砌的车厢壁相辉映,在日光的照耀下展示着一种低调中的张扬。
马车在皇宫的入口朱雀门停下,龙廷轩打着折扇遮在额角,一袭深紫色的宫装长袍在日光下熠熠闪动,映衬得一张俊颜越发英气勃发。
他才刚从车辕上跃下。便有身穿深绿色宫服的内监抬着步辇上前,齐齐下跪施礼,低声参拜道:“奴才参见殿下!”
龙廷轩一言不发的收回折扇,顺手将之往阿桑怀里一扔,掀起袍角。意态慵懒的斜坐在步辇上。
阿桑接过雪扇,朝那两名抬辇的内监招呼一声起吧,便打开折扇挡在龙廷轩白皙的额角上方,遮住头顶上方直射下来的光线,一面快步的跟着步辇往前走。
皇宫的巍峨宫墙画栋飞梁在眼底滑过,宫阙亭台,于恢弘中带着一股磅礴的气势。重檐的琉璃瓦屋顶与日光碰撞,迸出了夺目的光彩,龙廷轩忽而眯起了眼睛假寐,那些已经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风景。
步辇在养心殿门口停了下来,阿桑看了一眼似乎熟睡过去的龙廷轩,低声提醒了一句:“少主。养心殿到了!”
龙廷轩微蹙起眉头,嗯了一声,睁开一双幽沉冥黑的瞳眸,整容起身。
正待拾阶而上,便见几个身穿铁锈红鸟兽图腾朝服的官员在大太监福公公的引领下退出来。
龙廷轩在石阶下站定。几人看到后,忙堆着笑脸,快步走下石阶,拱手朝龙廷轩寒暄到:“是王爷回来了!王爷依然是逍遥不羁,荣光焕发啊......”
龙廷轩懒懒一笑,来人正是右相周伯宣、吏部尚书刘景文以及户部侍郎张志。
在回帝都的路上,鹰组收集到的情报,龙廷轩可是一一看过了。目前太子党和惠王党表面上毫无间隙,可背地里的争斗,已经开始呈现白热化,不仅前朝,就连后.宫之争,薛皇后和萧太后也是斗得剑拔弩张。
太子生性冲动,暴躁易怒,看着强势,其实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远没有惠王的圆滑世故。
惠王看似温润雍雅,谦和友善,内里却是狡诈如狐城府深沉的。
他广交群臣,门下谋士如云。二人暗中的几次交手,以太子的智商和谋略,可是吃了大亏。尤其是前阵子更是传出太子殿下有恋童癖,这不管真相如何,太子的形象都在一定程度上受了打压摧毁。
这两人背后的势力,都是皇帝所忌惮的,连根拔除只是时日问题。暗中虽然闹得凶,到底不敢将这些没有证据的事情提上朝堂,陛下索性和稀泥,装聋作哑。
两个派系斗得厉害,朝堂上百官在大流之下自然要慎重选择站队。掌管吏部的刘景文,右相周伯宣这些人,都是目前两王拉拢的对象,龙廷轩却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任何一人扯上什么关联。
十几年的逍遥生活都装过来了,这个时候,更要明智的选择独善其身。
见懒散成性的逍遥王连开口寒暄的意思都没有,三人不觉面色讪讪。
他们现在可是太子和惠王争先拉拢的对象,那二位见了他们,可都得客客气气的,就这个逍遥王,是个性格乖张的异类。
不就是仗着点儿陛下的宠爱么?
跟其他皇子比起来,整个就一混吃等死的米虫,对朝廷社稷,毫无建树。
吏部尚书刘景文想起此番陛下还给逍遥王委派了一个按察使,虽然知道这办案不过是他玩乐的一部分而已,但想想淮南府的那场瘟疫,到底还是他给控制下来的,还有江南道前前后后的几个案子,都挂在他行使按察使一职的名下。
寻思一番后,刘景文觉得这逍遥王也不是只懂吃喝玩乐,至少陛下给委派的任务,都完成得极漂亮。他沉了一息,便舔着热脸上前恭维了几句,又将陛下下旨召见金仵作的事情透露了一下。
刘景文不知道他说了那么多,也就金仵作这三个字引起了逍遥王的兴趣。
但见龙廷轩眼神神采闪烁,一把握住刘景文的肩膀确认道:“父皇传召了金仵作上帝都?可有说何故?”
“这,这本官就不知道了!”刘景文被抓得肩膀疼,又不敢抬手拽下逍遥王的手,只扯着干笑道:“本官也不敢肆意揣测圣意啊!”
不管圣意如何,只要人能顺利来就成。
想起她和辰逸雪二人彼此浅笑凝兮默契无间的模样,龙廷轩便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憋闷。
他松开刘景文,破天荒地朝三人拱了拱手,笑道:“本王刚回来,正要去觐见父皇,便不陪各位寒暄了!”
三人嘴角抽了抽。
您老压根儿就没陪过寒暄好不好?
阿桑忙跟着施了一礼,屁颠屁颠的跟在龙廷轩身后跑上石阶。
三人看了消失在殿门口的背影,相互摇了摇头,招呼着一会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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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英宗一袭明黄色的锦缎常服,头戴鎏金双龙戏珠玉冠,身形微胖,正端跽坐在御案前批阅着奏折,一张威严冷凛的面容低沉如水,朱笔停顿在奏章上,久久不落。
大太监站在垂着明黄色幔帐的拱门后,低声道:“陛下,逍遥王来了!”
英宗吐了一口气,拧成疙瘩的眉头微微舒展,将批了一半的奏折合上,搁下朱笔,哑声道:“宣!”
龙廷轩大步跨入殿中,有内侍挑开幔帐,并垂头躬身唤了一声王爷安!
“儿臣参见父皇!”龙廷轩在御案前行了稽首大礼。
英宗唯一抬眸,淡淡的扫了龙廷轩一眼,哑声道:“瘦了,也黑了!这趟,倒是没少吃苦吧?”
龙廷轩抬头,见大太监福公公正奉茶进来,便起身接过,亲自送到英宗面前,露出朗日般绚烂的笑容道:“为父皇分忧,是儿臣该做的,不辛苦!”
英宗只嗯了一声,接过茶盏抿了一小口,才淡淡道:“淮南道的‘瘟疫’,做得不错,连太后都称赞你成熟干练!”
龙廷轩嘿嘿一笑,在皇帝面前全然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屁股坐到英宗脚边的蒲团上,只一双眸子闪过狡黠的神光,不紧不慢道:“难得还能被太后娘娘称赞,儿臣一会儿就去谢恩!”
英宗嗤笑,将茶盏放下,朝福公公挥了挥手,殿中的内侍便鱼贯退了出去。
福公公亲自守在殿门外,而阿桑不知何时已经端来了棋盘,与福公公打了招呼,推门送了进去。
须臾,送棋盘进去的阿桑也躬身退了出来,与福公公一道儿守在外面。
送棋盘对弈不过是幌子。
殿内英宗信手捻起一本奏折,扔到龙廷轩怀里,似笑非笑道:“瞧瞧!”
龙廷轩也敛起了嬉皮笑脸,打开奏折细看起来。
肃然端坐的模样与英宗神形相似,微扬的剑眉入鬓,紧绷的下巴,微抿的唇,于冷凛中又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逼人气势。
英宗不留痕迹的收回审视的目光,伸手又端起茶盏,送到嘴边轻呷了一口。
“父皇,在年关前开启关口贸易,这主意是谁提起的?”龙廷轩蹙眉问道。
第四百四十五章 朝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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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在年关前开启关口贸易这个问题,朝堂上呈两派,态度迥异,这两天正吵得不可开交。
鞑靼位于大胤朝的北部,最开始只是蒙古高原东边的塔塔尔部落,属于北方突厥汗国统治下的一个部落。
前朝梁皇朝颓败,天下大乱,彼时还是一个小小地方亭长的胤朝始祖皇帝揭竿起义。烽火连天之下,草原部落政权也开始出现动荡,突厥的衰亡和回鹘的西迁,一再给鞑靼人提供了向西推进的机会,使其逐渐强盛,遂为其他突厥部落所尊,后来这些突厥部落被统称为鞑靼。
鞑靼十几年前与大胤朝那一战,虽然俘虏了宪宗,但到底也受了一定程度的重创。
鞑靼可汗急功近利,在吞并了突厥部落后,又急于开疆拓土,将目标瞄向了物质富庶的大胤朝。
那一战的惨烈,至今让百姓们心有余悸。
这些年虽然宪宗被扣押在鞑靼不得归,但胤朝拥立新帝,英宗治国有道,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已是国富兵强。而鞑靼这两年入冬便深受雪灾之苦,草原上冻死牛羊无数,饥寒交迫下,自然是又对大胤朝这片肥美的沃土虎视眈眈了。
去年年底的时候,阴山关口的胤朝居民就曾受到鞑靼骑兵的搅扰,家园被毁,食粮被夺,造成数万难民涌入阴山州府。朝廷唯有放粮救济,又发兵增援阴山关口守卫,小打小闹的打了几场边关战役。
今年,鞑靼那边又开始小规模的侵扰,阴山百姓为了避祸,又准备举家迁徙。弄得人心惶惶。
英宗前日在朝堂上提出商讨解决之策。
在一番交头接耳后便有人提出来开启关口贸易。
鞑靼之所以近两年不断侵扰边境,是因为他们蒙古高原突发雪灾,没有过冬的食粮,没有御寒的衣物。他们不能眼睁睁的坐以待毙,没有吃的,没有用的,那就只能发挥他们本来的强掳本性,用武力掠夺。
人在濒临绝境的战斗力是极强的,若是鞑靼真的不堪雪灾侵害,对中原发动大规模的袭击,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天下,又要重燃战火,这是朝廷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更是百姓们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
若是能开启关口贸易,跟鞑靼可汗签署贸易协议,用胤朝的丝绸粮食等物品与鞑靼交换皮革宝马,各取所需,又能保持和平。何乐而不为?
英宗这两天也在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赞成的声音不少,但反对的声音亦是此起彼伏。
以太子少师为首的沈仲便持反对态度。他认为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鞑靼侵扰边境,不给于狠狠一击,反而还要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拿粮食等御寒过冬之物支援他们。这是丧权辱国。
鞑靼是什么东西?
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
连偌大一个突厥王朝都被他们吞并了,胤朝在这个时候接济他们,等他们恢复了元气,就能反过头来再要你一口。
然以右相周伯宣为首的文臣,则主张以和为贵。开启关口贸易,以胤朝多余的粮草交换鞑靼血统纯正训练有素的宝马。实际上是占了大便宜。
大胤朝骑兵与鞑靼骑兵在战场上交锋,为何屡屡会被鞑靼铁骑压得死死的?
不是大胤朝的将士技不如人,那是因为马匹质素相差太大了,直接影响士兵的战斗力。
这次顺应时机开启关口贸易,大胤朝一点儿也没有吃亏。那汗血宝马,在平时,那是千金难求,说是交换,实际上倒是他们大胤朝占了上风,趁火打劫了。
至于沈仲说的该给与狠狠一击,与大道理上是没错,但谁能保证是他们大胤朝给人家狠狠一击呢?
在饥寒交迫下奋起进攻,那就是虎狼之师锐不可当。
沈仲被当堂驳了面子,脸上挂不住,跳出来指责周相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鞑靼是虎狼之师锐不可挡,那他们大胤朝的士兵就是孬种?是吃素的么?
赞成与不赞成分成两个派系,当着皇帝的面儿,就吵得眼红脖子粗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道,要不是看到皇帝脸黑得像锅底就待发作,沈仲这个火爆脾气的太子少师就要撩起袖子扑上去与周相国一番厮打了。
龙廷轩了解了个中经过后,也蹙起了眉头。
赞成的理由有理有据,反对的却也不能说全然不对。难怪父皇会如此烦躁,这是个艰难的决定,若是继续闭关,一场边关战役可以说是一触即发,阴山的百姓们今年便妄想可以过个好年了。
若是同意贸易,将鞑子的肚子养饱了,等寒冬过去,他们会不会吃髓识味得寸进尺?
龙廷轩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击打着大腿,他沉吟了片刻,抬头含笑对英宗说道:“父皇,攘外必先安内!”
英宗眯起了眼睛,沉凛的面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面上没有显山露水,内心却微微颤动。
攘外必先安内,这个想法,跟他不谋而合!
不愧是他的儿子!
英宗心中安慰,对龙廷轩的话不置可否,挪着微胖的身子,扬手让儿子将棋盘摆过来,父子二人许久未曾对弈了。
在养心殿陪着英宗用过午膳后,英宗就打发儿子去看容妃,这些日子,他可没少被容妃念叨,特别是淮南道瘟疫期间,为了耳朵不长茧子,他干脆让内务府抽起了容妃的牌子。
容妃见不到儿子,也见不到帝颜,没少一个人生闷气,眼下儿子回来了,他再拽着不放,容妃可要急得怄气了。
龙廷轩想起八月份避开的选秀,容妃在家书中抱怨不止,再加上郑玉的案子毫不容情,母亲面子上过不去。他便能预见一会儿见到母妃时会被怎样训斥。
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龙廷轩起身,恭恭敬敬的退出了养心殿。
阿桑见龙廷轩出来,忙上前道:“少主您可出来了,容妃娘娘身边的小夏子。已经过来两趟了.......”
龙廷轩幽沉的瞳孔一阵收缩,黑着脸一言不发的走下石阶。
阿桑跟在他身后走下石阶,见龙廷轩往右侧的回廊大步走去,忙快步上前道:“少主,走错了,容妃娘娘的寝殿在左边......”
龙廷轩停下来,俊美绝伦的容颜面容一抽,咬牙切齿道:“本王没有失忆,本王这是要去宁和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阿桑被他这冷冽阴沉的气息吓了一跳,差点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分明就是拖延时间逃避。可容妃娘娘是您的生母啊少主!
您老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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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江中,摇摇晃晃,没有便利交通工具的古代,出行远门是一件辛苦艰难的事情。
桩妈妈和笑笑自从那日喝了酱醋茶之后。晕眩已经缓解了很多,连续几日的船上漂泊,也让她们渐渐适应了这种悠悠晃晃的感觉,偶尔还能走出船舱,上甲板去吹吹江风,看看两岸的风景。
今日船在一个叫梧桐镇的地方停了一下,在码头停泊之后。野天便拿着辰逸雪开好的清单,准备领着船上的小厮和几个对梧桐镇熟悉的水手上市集采购食材。
码头的喧嚣声此起彼伏,笑笑和袁青青争相从船舱里出来。
越往北走,天气空气便越发的清冷,估计到帝都的时候,就都该穿冬衣了。
桩妈妈说在船上闲着也是闲着。有时候听着江风躲在船舱里枯坐一天,人都恹恹的,不如趁路上这段时间,给娘子多备几套冬日的衾衣。
笑笑听了也说好,桩妈妈见船只靠岸。野天要上岸采购食材,忙取出银子,让笑笑跟着野天一块儿上市集,买两套针线回来,面料船上都有现成的,还是毓秀庄辰娘子送的白叠布和桑蚕丝料子,用来做贴身的衾衣,再合适不过了。
笑笑能跟着一块儿去瞧瞧热闹,袁青青也眼红得不行,金子见状,索性拿了银子,让她们俩一块儿去逛逛,自个儿喜欢什么便买什么。
袁青青激动得差点儿将金子扑倒,连声说要给娘子带好吃的回来。
笑笑差点儿没晕倒过去,这个吃货,全惦记吃的了......
刘谦毕竟上了年纪,山长水远的从帝都赶到桃源县,才呆了没几天,又启程往回赶,赁凭铁打的身子,那也扛不住啊。上船的前两天,还能跟金子他们一块儿出来外面用膳,这两天就不行了,简直奄奄一息,成天躲在房间里,吃食都让伺候的小厮送到里面去。
... ...
码头的大船卸下货物后,便驶离了港口。
码头的喧嚣声渐渐淡了下来,而金子所在的这条船只,因从安全方面考虑,辰逸雪将整艘船都包了下来。此刻船上的人走了大半,而暗中的保护的暗卫一向是不露面的,整艘船便显得异常安静。
金子在房内眯了一会儿后,感觉有些无聊,透过窗缝,见外头碧空万里,阳光灿烂,便拉开槅门,走了出去。
刺目的阳光迎面照下来,江风携带着一股微腥的气息,丝丝缕缕钻进金子的鼻腔。
她抬眸望去,空旷的甲板上,放着一几一榻,辰逸雪便坐在正中的软榻上。
他穿着纯黑的长袍,墨发垂在肩上,与长袍几乎融为一体,只鬓边的发丝在江风的扫拂下滑过轮廓分明的下颚,凭添了几分惑人的魅力。他的双腿随意的交叠着,手中拿着一本书,正低头看得入神,手边的茶几上,正放着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茶汤,还有一盘金黄色的杏仁糕茶点。
这一刹那的瞥见,只让人觉得闲适无比,优雅无比。
金子的唇角无声翘起。
这个风姿若神的男子,是她爱人啊!
只这样静静的看着他,金子便觉得心如擂鼓。
实在是太养眼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担心
若不是辰逸雪抬眸看过来,金子还真有些不忍心破坏这一刻的清幽静谧。
金子含笑走过去,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辰逸雪将书本放下,自然而然的搂住她纤瘦的肩膀。
“我还以为你在休息.......”低沉如水的嗓音在江风的吹拂下微微散开,却是显得越发的磁性惑人。
金子顺势倚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闭着眼睛嘟囔道:“这才几天我就有些受不住了!感觉剩下的路程,是那么的漫长没有尽头。”
辰逸雪宠溺的揉了揉她的秀发,低声问道:“感觉无聊了?”
“嗯!”金子点点头。
“我们还有一半的路程要在船上度过,要真是把你闷坏了,可怎么办?”
辰逸雪修长的眼睛落在金子的面容上。阳光下的肌肤如白瓷清透,泛着盈盈流动的光晕,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就像是一对停翅不动的蝴蝶,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阴影,琼鼻挺翘,樱唇微抿,美得惊心动魄。
他只觉得自己轻而易举的便被她挑起了所有的欲望,俯首贴过来,在金子的耳廓边低喃道:“珞珞,不如我们做点儿不无聊的事情......”
沙沙哑哑的声音钻进耳膜,金子的心尖一颤,一种恍如电流般酥麻的感觉瞬间袭遍全身。
她倏地睁开双眼,血色顿时上涌,脸红得几乎要沁出血来。
金子紧张娇羞的模样落在辰逸雪眼中,只觉得可爱万分,拥着她香肩的手不由收紧几分,低头在她头顶落下一吻,低声笑道:“珞珞,你想哪里去了?”
金子眨巴着眼睛,脸颊还是火辣辣的一片滚烫,却听辰逸雪哑声道:“不如我们去杂物舱里找两把鱼竿出来垂钓如何?”
原来是这个不无聊的事?
额,静静地坐着垂钓。才无聊好不好?
金子扶额......
还别说,等野天和笑笑一众人回来的时候,垂钓水平高超的辰大神已经钓了两竹篓的鱼了。
金子开始以为枯燥乏味的垂钓,最后竟出乎意料的让她感到无比振奋。每一次辰逸雪将大鱼从江中钓上来的时候。金子童鞋的惊呼声和击掌声便和风荡了出去,她在船头上像个小孩子似的又蹦又跳,惹得桩妈妈和闭门不出的刘谦也忍不住出来一探究竟。
一众人都惊呆了,看着那两竹篓个头硕大、活蹦乱跳的鱼长大了嘴巴。
这才多久的功夫,竟然用两支鱼竿钓了这么多?
要知道辰郎君有这手艺,那还用得找上市集采买鱼鲜么?自个儿钓不但有乐趣,还有成就感啊!
不仅大家觉得难以置信,金子亦然。
还记得第一次的西湖初遇,辰逸雪就是停船在湖心垂钓,只不过那完全是摆了个样子。将钓竿直接固定在船头,让鱼儿们愿者上钩,导致了金子对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懒得无药可救。
此刻看来,人家那是闲情逸致,真人不露相啊!
金子忙让野天将两篓鱼送到厨房去。她晚上要亲自动手,给大家做鱼鲜吃。
问大家要什么做法的,有的说要清蒸,有的说要切片爆炒,有的说要生滚,有的说要尝尝传说中的酸菜鱼和水煮鱼还有剁椒鱼头......
桩妈妈一头黑线,敢情大伙儿都拿她家娘子当厨娘使了。
不过金子心情好。再说烹饪本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当即便应大家所求,各种做法的鱼都来一道。
辰逸雪不忍金子太辛苦,便跟着她一块儿钻进了厨房。
晚上,诱人的鱼香在大船的上空丝丝缕缕,久久飘荡。
次日清晨。船只离开了梧桐镇的码头,往帝都的方向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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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端肃亲王府。
接到信儿的蕙兰郡主蹭的一声,从圆腰胡床上站起来,脸色微白的看向辰靖,“雪哥儿来帝都了......”
辰靖正在喝茶。听到蕙兰郡主忽然尖利起来的叫声,不由呛住,忙取出帕子,捂着嘴巴轻咳了几声。
蕙兰郡主快步走到案几旁坐下,抬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后背,脸上的神色却依然不轻松,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兀自道:“帝京这些日子本就不平静,若是雪哥儿来了,让人认出来可怎么办?”
辰靖止住了咳嗽声,他听完蕙兰郡主的话,心头也是怦怦跳动。
雪哥儿从十岁那一年随着他们举家搬迁到仙居府后,便不曾再回来帝都。十几年的成长,他便得愈发的睿智沉静,但面向的轮廓,却也越来越像他了。蕙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那人的身份太过于敏感,若是被人发现了端倪,将陈年旧事翻出来,不仅雪哥儿有危险,他们整个辰府,乃至端肃亲王府的人都要受到株连......
怎么一声不响的,就回帝都来了呢?
“他现在是越发自我了,连提前给父亲母亲打声招呼都不带的!”蕙兰郡主的脸色有些气愤,她当年费劲心机,冒死护下他,可不是让他回来挥霍掉自己的性命的,可偏偏真相她不能告诉他。
蕙兰郡主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张让她一见便觉得心头柔软无比的稚子面孔。
天生早慧的神童,三岁便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四岁便能七步成诗,他是唯一一个能让前梁帝师折服并答应亲自授课的孩子。那双黝黑的瞳眸就如同一泓清澈的溪泉,干净得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却能敏锐的察言观色。
还记得在他四岁那年生辰,他的父亲为他办了一个庆生宴,宴会后他的大兄便提出去葛苑打兔子,那时候很多的孩子聚在一起,这主意一提出来,便得到了热烈的响应。雪哥儿的父亲就承诺,谁能打到最多的兔子,便给予一个特殊的奖励。孩子们激动万分,争相进入葛苑,只有雪哥儿冷静自若地等在外面。
那时候便有很多人不解,问他为什么不赶快进去打兔子,一会儿让人都打完了,可就没有奖励了。
谁知一个四岁的小孩子,竟背着手,一双黑瞳如水沉敛,神态宛若一个老气横秋的老者,只淡淡的说道:“打完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等他们都打够了,我再进去!”
结果,一个时辰后,大家都抓了兔子出来,却见雪哥儿还在外头等着,他大兄就笑着说兔子都没了,今天就算雪哥是主角,也拿不了奖励了。
可他却是不以为然,让人取了柴火,不紧不慢的进入葛苑,只不到一个时辰,便提着两大麻袋的兔子出来。其他兄弟为了打兔子,折腾得灰头土脸,只有他一袭锦缎白袍依然干净如初,俨如不食烟火的仙童。
当时在葛苑外等着清点兔子众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不是说兔子都没了么?
怎么雪哥竟能抓到这么多只,还都是活蹦乱跳的。
问了原委,他只淡淡的说道:“那么多人进去打兔子,兔子受惊,自然是要逃回洞穴掩藏的。狡兔三窟,只要找到了兔子穴,在其中两处点燃柴堆熏,再在另一处准备好麻袋,兔子受到烟熏,自然就逃往另一个出口,而小厮只稍将跳出穴口的兔子抓紧麻袋就可以了。”
末了,他还似乎有点不可置信的瞥了众人一眼,稚嫩的童声透着一股子桀骜:“这么简单的原理,你们不会都没有想到吧?”
这就是她的雪哥儿啊,从小到大,他都是那般的沉凛睿智,让人喜欢到了骨子里。
这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叫她怎忍心让他沦为政治上的牺牲品?
她帮他护下了他的儿子,是因为不忍看他绝后,更是因为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
可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越久,她便越发的惶恐忐忑,看着他越来越肖似他的容颜,蕙兰郡主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
但愿,她的孩子雪哥儿能平安顺遂!
但愿,往事成风,不要再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蕙兰郡主的凤眸噙着晶莹的泪滴,辰靖看到爱妻如此担忧纠结,忙安慰道:“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不会有人自找麻烦挑起旧事的,当年那些人都是看到了‘他’的尸体的。蕙兰,放轻松一点儿,没事的。再说咱们一口咬定雪哥儿就是咱们亲生的,谁敢质疑他?”
蕙兰郡主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辰靖,哽声问道:“不会么?他们都能相信么?
“嗯!”辰靖握着蕙兰郡主的微凉的柔夷,点头道:“他,就是我辰靖的亲儿子!”
“靖哥!”蕙兰郡主唤住辰靖,将整张脸埋进他的怀里,呜咽道:“我真的害怕,我怕极了,我害怕我当年的决定,害了你,害了咱们的孩子,可我没办法舍弃雪哥儿,他就跟我的亲生孩子没有分别啊,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辰靖紧紧的拥住了她,似乎希望自己的怀抱能给她温暖和安慰,他低声应和道:“我知道,蕙兰,我都知道!”
想起辰靖这十几年来的支持和理解,蕙兰郡主便觉得自己越发亏欠了他良多。
她何其幸运,能嫁给他,能让他如此无私地对待,能让他恨不得将自己宠上了天......
蕙兰郡主咬住了牙,拥着辰靖呜呜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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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章 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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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端肃亲王的寿诞后便动身回仙居府,不想却收到辰逸雪回帝都的消息,蕙兰郡主和驸马辰靖只能在帝都多住些时日了,正好这些天端肃亲王的老寒腿又犯了,作为他唯一的嫡女,郡主自然是要留下来尽孝道的。
打发了暗卫去查探消息,蕙兰郡主便去了父亲起居的院子侍疾。
端肃亲王约莫六七十岁的年纪,面相慈祥,只轮廓不甚清晰,那是因为两腮肌肉松弛下垂的缘故。一头银发只用纶巾束着,穿着藏蓝色宝相纹锦缎直裾宽袍,正在婢子的伺候下喝着汤药。
这才刚刚要入冬,但因端肃亲王寒腿畏冷,寝殿内便已经烧起了地龙。伺候的婢子们因屋内升高的温度,白皙的脸蛋都染上了一层红扑扑的嫣红。
蕙兰郡主穿着蜀锦喜鹊登枝褙子,进屋后忙倒了一杯温水,送上前给喝完汤药的父亲漱口,转头忙又递上一颗蜜饯。
“父王都喝惯了,不苦!”端肃亲王笑眯眯的说道。
蕙兰郡主在他眼中亦如未出阁时的小女儿模样,跋扈骄纵。见她手中的蜜饯送到了嘴边,嘴上说着不苦,却还是听话的含了进去。
蕙兰郡主在榻边蹲下来,轻柔地捏着父亲的腿,一面道:“喝了这么多天的药了,若是情况还没有改善,不如就重新换一个太医吧!”
“张院使是太医院最有资质的老太医了!”端肃亲王知道女儿这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反而安慰道:“父亲这是从年轻时候打战就落下的病根了,经年的陈疾,是再也治不好的了。”
蕙兰郡主听父亲这么说,眼眶一下就红了。
父王戎马一生,为了大胤朝立下了不世功业,最后却得了一身的病痛。本该让他好好颐养天年的。可这些年却被反复发作的寒症折磨得落了相,看着父亲满头的华发,她便觉得鼻子微微发酸.......
“太医院治不好您的病,女儿就从民间找。父王可别小看民间的大夫。有些只是醉心医术不在乎功名,那些人往往才是身怀绝技的。父王的老寒腿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定有人能治好的!”蕙兰郡主仰着头微笑道。
她不希望父亲自己放弃自己,虽然病痛磨人,但只要相信,就会有希望。
端肃亲王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他也明白闺女是一片孝心。
他无子,膝下就这么个嫡出的女儿,从小到大,他都是将蕙兰当成儿子来培养。导致了女儿个性要强,说一不二,倔强得厉害。也亏得辰靖性格温润,能处处包容蕙兰。想当初自己还嫌弃人家出身不好,配不上自己的女儿。还好是先皇赐婚,不然谁能像辰靖那般将他这个刁蛮骄纵的女儿捧在手心里疼爱着?
“听说雪哥儿要来帝都?”端肃亲王问道。
蕙兰郡主手中的动作一顿,很快便恢复如初,点头道:“那臭小子,也不打声招呼就来了,都怪女儿纵得太过。”她说着,眼中难掩宠溺。微笑道:“约莫还有十天就能到帝都!”
“让他来吧,你总是遮遮掩掩的藏着他,倒让人生疑!”端肃亲王低声说道。
蕙兰郡主想起这次进宫,萧太后也曾开口问她,怎么没有将孩子们一会儿带回来给外祖父庆贺寿辰?又问了她大儿子雪哥儿今年多大了,是否已经娶亲......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父亲说的没错,就算她小心翼翼的藏着、避着,若是他们生疑,要试探,要暗查。她又能如何?她有什么能力去阻止么?
诚如父亲所言,与其自己心虚地遮遮挡挡,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告诉众人,这就是她的大儿子!
蕙兰郡主晃神,端肃亲王也是一阵恍惚,想起那个聪颖至极的孩子来。
上次见他还是前年,在月朗山上,祖孙俩在山顶煮酒谈心。那双淡漠的眸子和消瘦的体形,看着令人心疼。若非那场变故,他就是高高在上的......
端肃亲王下意识的咬住舌头,这些已经过去,不能再想,也不能再谈。
他回过神来,看着走神的蕙兰郡主低声道:“兰儿,趁雪哥儿回来,将世子之位定下来吧!”
蕙兰郡主猛地抬头,睁大眼睛唤了一声父王。
“然哥儿虽然才是咱们嫡嫡亲的骨血,但......”
端肃亲王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蕙兰郡主摇头打断了:“父王,我知道,我不是阻止您将世子之位给雪哥儿,女儿是感动!”
端肃亲王莞尔一笑。
是啊,一般人的想法,世子之位是承袭的,自然是要留给自己嫡亲的儿子。
辰逸雪是蕙兰郡主护下来的儿子,也因为这个儿子,亲生的孩儿辰逸然便要被迫降为次子。原该属于他的世子之位,便只能拱手让给嫡长子辰逸雪。只是这个秘密就只有端肃亲王、蕙兰郡主和辰靖知道而已。至于辰老夫人,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这个孙子不是蕙兰郡主所出,以为是儿子辰靖在婚前与外面的女子所生。
这也是这些年为何辰靖将蕙兰郡主宠上天,为了她永不纳妾,不设通房,辰老夫人却没有强势反对到底的原因。蕙兰在她心中虽然有点儿小脾气,有些小毛病,还有些牝鸡司晨,但她胸怀有量啊,竟能将辰靖在外面生的儿子视若己出,给他嫡长子最最尊贵的身份,老夫人那是打心眼里感激她。
此刻蕙兰郡主对自己的父亲端肃亲王,也是这种感觉。
自古都是立长立嫡,将世子之位给雪哥儿,就能消除那些人的疑惑,若是给然哥儿呢?只怕那些人就要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吧?
端肃亲王只是微笑,他很高兴女儿跟他一样,想得通透。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目光短浅,可他的闺女,却是个不一样的,是个真正有大智慧大胸怀的人,这让他无比自豪!
父女俩叙叙地说了一会儿话,将世子之位就这样敲定下来了,只等着雪哥儿到了,端肃亲王再寻个时间入宫一趟,将请封的折子递上去,等陛下发了玉牒载入宗卷,就算是成了。
... ...
下午,蕙兰郡主与辰靖一道出门,亲自去巡查了位于荣善坊大街的毓秀庄总店。
巡视完绣庄,夫妻二人又去逛了一会儿花市,入冬了,亲王府的盆景都要准备更换冬季品种,她最明白父王的喜好,由她先挑好了,再让人拿着名册送到王府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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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了一整艘船,船上没有多余的闲杂人等,清静之余又不会拘束。
本来以为会是枯燥无味的江上旅程,不想却是充满了欢笑声。
水手们行船那么多年,也是有生第一次感觉这是一次有趣的、难忘的旅程。
他们从不来都不曾吃过那么美味的鱼鲜,竟然能处理得没有一丝鱼腥味儿,还能有那么新奇的吃法,实在是口福不浅。
而辰逸雪和金子倒是难得天天可以腻在一起谈情说爱,一起看日出,一起看日落,一起数星星,一起垂钓,一起聊彼此的人生理想,一起下厨。除了晚上没有同睡一张榻之外,他们基本就是形影相随,俨如出航度蜜月的情侣。
桩妈妈看着他们如此亲密,本想提醒娘子注意男女大防,但想想,又觉得这话说出去,让娘子对自己膈应就不好了,又觉得辰郎君和娘子都是极守礼的人,绝不会做出越礼之事。
刘谦这些日子也是将二人的亲昵无间看在了眼底,心里老大的不舒服了,想想他要将外甥女‘卖出去’的愿望,大概是要落空了。他陡然想起那个言行不羁特立独行的逍遥王,不由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逍遥王到底知不知道他外甥女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他也没有明说他对三娘子是个什么想法和态度,刘谦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只是纯粹的欣赏还是心理有别的想法。
这到了帝都之后,要是看到三娘子身边跟着一个俏郎君,不会有事儿吧?
刘谦愣愣的站在甲板上看着依偎在日光下懒懒晒着太阳的身影,只觉得浑身像是浸在冰水里似的,彻骨冰寒。
当晚,刘谦便发起了高烧,随身伺候的小厮知道金娘子懂医术,忙过来请金子去瞧病。金子扶了脉,确诊是感染了风寒,恰好随身携带了一些制好的丸药,便留下给他服用,并嘱咐小厮用烈酒给他擦身子。
吃了药,刘谦的风寒倒是渐好了,只是浑身肌肉酸痛得厉害,金子只能现身教学,让小厮练习按摩手法,帮他缓解肌肉酸痛。
船在江中又行驶了两日,终于在黄昏时分靠岸了。
这里是洛阳城,在洛阳城下船,再改行陆路,只需要四天路程,就能抵达帝都!
在码头上将船上携带的行礼物事卸载下来,野天领着小厮将之一一搬上了马车。
桩妈妈和笑笑几个在船上渡过了十来日倒是适应了摇摇晃晃的感觉,陡然下船,还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动,桩妈妈抚了抚额头,感觉有点儿天旋地转。
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忙撇开笑笑的手,跑开几步,蹲在码头边哇哇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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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章 夜半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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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担心桩妈妈再在码头吹风会受了凉,忙张罗着她和笑笑赶紧上马车。
野天早就跟船上的水手打听过了,洛阳城里最好的客栈就是长亭街的六福客栈。
一行人上了车之后,便直接往长亭街奔去。
傍晚住宿的客人倒是不少,但客栈后院的两个独立小院,却不是一般客人能包得起的,正好空着。
野天留在六福客栈的前台办理入住手续,其他人便随着客栈的小二进入后院的碧潭苑。
之所以叫碧潭苑,是因为小四合院里有独立的花园小径,还有一口波光粼粼的碧水池塘。
碧潭苑环境清幽,与客栈前台离得较远,不闻半点儿喧嚣。
刘谦上次路过洛阳城也曾入住过六福客栈,可他当时住的只是上房,哪里敢这么奢侈,将这个小四合院包下来?他不由深望了一眼淡漠无绪的辰逸雪,心道:“都说这毓秀庄是日进斗金,难怪这辰郎君如此财大气粗,这花钱的功夫,真真是挥金如土啊!”
将房间安排妥当,袁青青帮着招呼小厮将随身行李搬了进去。
金子在屋内开好了方子,打开门,招手唤来一名送茶水进院子的小二,让他帮着去给抓两副药过来给桩妈妈和笑笑服用。
离帝都还有几天的路程要赶,若是不将身体调理好,金子担心她们会吃不消。
在江上晃了多日,都感觉筋疲力尽的。大伙儿草草用过晚膳后,便早早上榻歇息去了。
金子睡不着,在榻旁点着一盏豆油灯,斜倚着身子翻看一本新淘来的游记。
夜暮渐渐下沉,想着明日还要早起赶路,金子也不敢熬夜看书。只得将游记收好,熄了灯就准备睡觉。
才窸窸窣窣的躺下,便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声惊叫。
静寂的夜,那叫声便显得格外的清晰。
金子一个激灵。弹坐了起来,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挽好一个髻,起身扯过一旁的风毛斗篷系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站在回廊上,扫了一眼隔壁左右的两个房间,都已熄灯,显然已经入睡。金子走下石阶,院门口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晃荡着,一抹黑色的袍角从眼角的余光中一晃而过。
是逸雪么?
金子心口一顿,旋即抬步跟了上去。
循着院外的小径往前走。熙攘声更甚。
客栈三层楼高的厢房外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客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乱哄哄的俨如闹市。而最靠近后院独立小院的一楼天字一号房此刻正被人墙围了个水泄不通。借着周围明亮的灯光,金子看清楚了人群外围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是辰逸雪。
“逸雪......”金子开口低唤了一声。
辰逸雪回过头来。随即快步走了回来,握住金子的小手,低声问道:“珞珞你怎么出来了?”
“我刚刚听到声响了......”金子琥珀色的眸子循着四周微微流转着,最后停留在辰逸雪凛然无绪的俊颜上,问道:“你也听到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天字一号房里有个珠宝商人死了!”辰逸雪的声音低沉如水,没有一丝情绪。
死了?
作为职业法医师对于命案有着天生的敏感,金子下意识的想往前走。
正在这时候。六福客栈的掌柜便领着一群穿着湛蓝色公服的捕快涌了进来。
为首的一名络腮胡捕头看到了现场围满了看热闹的人,脸色不由一沉,抄着大嗓门怒吼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通通都退到一边去,在本捕头勘查现场之前,围观者不得擅自离开一步,如有违者。则以嫌疑犯论处。”
他话音刚落,围看热闹的客人都不由失色,惊惶声四起,皆嚷着自己没有杀人,不是凶手。
捕头被鼓噪声吵得耳膜嗡嗡作响。伸手将腰间的佩刀刷的拉了出来,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再吵,都通通带回衙门关上几天再说!”
入住客栈的一般都是路过的客商和游客,他们刚刚出来围观,也不过是因为好奇心作祟,若真是被无辜当做杀人凶手带回衙门那可如何是好?
听说这些衙门里的人呐,为了破案,那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屈打成招的屡屡皆是。想起传说中牢房里那些冰冷索命的刑具,刚刚还兴致勃勃等着听八卦的围观者一个个神情萎靡,面相如丧考妣,在小捕快们的驱赶下,自动站成一排。
捕头黑沉的脸抽了抽,望着天字一号房内那通明的灯光,朝地上碎了一口。
真是他娘的晦气,大晚上的,酒才喝一半,便被县令大人火急火燎的传唤回去。想起那满嘴的酒香,心头便愈发郁闷,抖着胡子,虎步生风地往案发现场走去。
发现命案的第一时间,六福客栈的掌柜李渔立即让牛小二将天字一号房给锁上了,刚刚那些围观的客人说是看热闹,其实也就是透过窗缝看到了一个半躺在地上的男人。
牛小二白着脸,颤颤的掏出钥匙打开锁扣,将门推开的瞬间,一股血腥的气息直冲脑门。血腥气在空气中荡开,众人不觉掩住了鼻子。
牛小二想起之前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周小二,连滚带爬的将客人的死讯告诉掌柜后,便因惊惧过度晕死过去,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他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再往里头看一眼。
捕头了进去,紧接着,他身后的几名年轻捕快也跟了进去。
只很快便有其中一名捕快如疾风一般窜了出来,脸色如纸苍白,扶着墙角,哇哇的开始呕吐。
络腮捕头大步走了出来,朝那名呕吐的小捕快啐了一口:“没出息的东西,还不赶快滚去看看仵作到了没有.......”
小捕快忙抬袖擦了擦嘴角,点头应了一声是,撑着发软的身子往外面跑去。
金子看着那捕快吐得黄胆水都快出来了,心想里面的场面一定很血腥,心头不由一凛,看了看身侧面色冷漠又高傲的辰逸雪,低声道:“逸雪,不如咱们帮一把吧,不然等他们找人来验尸,再将现场的人都扣押下来一一排查,咱们还不定能什么时候启程呢!”
辰逸雪皱了皱眉,沉吟未决间,便听人群里有人大声说道:“那不是金仵作么?大名鼎鼎的金仵作就在这里啊,怎么要舍近求远找仵作过来,还不定有金仵作的技术呢......”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地落在金子和辰逸雪身上。
如注的目光让金子仿佛置身于镁光灯下,浑身不自在。
那捕头似有些不相信,踱步走到金子和辰逸雪面前,也分布清楚哪个才是金仵作。
在他的印象里,仵作都是一些又老又丑,带着一股子尸腐味道的大老爷们,可眼前这二人分明就是风神俊秀的俏郎君啊。
辰逸雪脸色沉冷如冰,眸光如电一般在人群里一扫而过,最后,视线落在斜对面的两个男人身上。
他刚刚便觉得那声音熟悉,似在哪儿听过,不想竟是他。
殷年似乎被辰逸雪冷厉的目光所摄,心虚地垂下脑袋。而他一侧的柯子俊,则翘着手,微仰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金子验尸技术他早已知晓,只是不曾亲眼见证。如今有缘入住同一个客栈,又恰好有血淋淋的案子发生在身边,如何能错过这等好事?
其实,柯子俊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个打算一直潜藏在心底深处,直到不久前听说了金仵作开棺验尸亲检了自己母亲的尸体,将十三年前谋害了生母的幕后凶手给揪了出来的事情后,他心动了。
一个死了十三年的人,她都能验出死因,那父亲的死,她是否也能......
柯子俊到现在也不能相信,他戎马一生赫赫战功的父亲,竟会猝死,那太过于突然了,他无法接受这就是真相!
辰逸雪的脸色很臭,周身上下仿佛都罩着一层寒气,眉梢眼角都写满了赤.裸裸的鄙夷、不屑还有愤怒。
捕头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果然是常年接触尸体的人呐,这阴气重得,都能将人冻僵了。
金子见捕头将辰逸雪错认成自己,不由抿嘴一笑,拱手道:“在下就是金仵作!”
原来这粉雕玉琢般的小郎君才是金仵作?
这么年轻?
这完全颠覆了他印象中的仵作形象。
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但命案大过天,能尽早解决可是最好不过的了。再说这金仵作在就声名在外,一手验尸技艺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他倒是想要见识见识。
“在下久仰金仵作大名!”捕头陪着笑,拱手道:“事出突然,衙门的仵作今日正好告了假,这才让人去乡下唤回来,来回少不得费些周折,若金仵作能帮个忙,某将不甚感激!”
金子侧首看了辰逸雪一眼,只见他一双乌黑修长的眼睛里,眸光闪闪沉沉。
感受到伊人的目光,辰逸雪便转头淡淡一笑道:“嗯,进去吧!”
金子嫣然一笑,朝捕头道了一声好,便和辰逸雪一块儿并肩走进房间。
第四百四十九章 现场分析
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金子不由皱起了眉头。
内厢的地上,趴着一具浑身是血的男尸,上身的衣袍敞开着,露出了白皙肥厚的胸膛,肌肉并不结实,上面有零星的喷溅血迹,胸肌有些下垂。而最冲击眼球的是他光裸着的下身,胯部一片血肉模糊,两腿被血液浸染成鲜红。
难怪刚刚那名小捕快会忍受不了这视觉冲击,连见惯了生死的金子看到这一幕时,都觉得极其残忍,头皮发麻。
辰逸雪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稳,他细心的观察着现场环境,并开声嘱咐进屋的捕快们小心脚下的血迹,不要踩到血液造成假性证据。
络腮胡捕头有些疑惑的看了辰逸雪一眼,见他神色沉凛,又与金仵作一道,便不敢开口质问。
金子让捕快帮她取来一双干净的手套,戴上后便开始检验尸表。
“......死者身高六尺六寸,年龄四十岁上下,根据尸温和尸僵判断,死亡时间是在半个时辰前,死者颈部有大面积的淤痕......”
金子从头开始检验,死者的颈部淤痕从面积上判断不是正面被人用手扼住咽喉,而是被人从身后用手臂箍住。金子在脑海中很快便想象出死者遇袭后的本能反应,她抬起死者的双手,果然,在十指的指甲内,发现了少量的血污和皮屑。而这些毫无疑问,是属于凶手的。
金子又循着他的腹部往下查看,在死者右侧腹部有被匕首扎刺过的伤痕,伤口约莫两公分宽,切口整齐,伤口外霍。有明显生活反应,这是死者生前造成的伤痕。
眼角的余光扫过死者下体处那一片血肉模糊,金子竟不觉有些心慌。
她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细心勘查现场蛛丝马迹的辰逸雪,想到要在他面前查看死者这个地方。她便有些不自在。不过她很快便撇开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她现在的身份是仵作,勘查检验尸表,找出死者的死因,找到控诉凶手的证据,才是她的本分,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金子不再有其他的顾虑,拿起一块帕子。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抹去,尽管胯部被砍得一片凌乱,但从刀口的形态可以判断,这是死者死后才造成的伤痕。
将尸表检验的结果跟络腮捕头几人说了一遍,他们先是震惊于金仵作独到精准的分析,而后却是对凶手的残忍手段感到愤怒和惊讶。
“这得是多深的仇恨呐,不然人都死了,他还要将他那儿剁成那样泄愤......”络腮捕头嗟叹道。
金子不置可否,而那厢,辰逸雪已经将房间内凶手留下来的信息整理得差不多了。
见他看过来。金子便笑了笑,走过去问道:“逸雪,发现什么了么?”
辰逸雪嘴角弯弯。点头道:“很多信息!”
络腮捕头领着几个捕快也围了过来,眼前这人浑身透露出的一股冷峻清逸的气息,恍惚中竟让人生出一种神秘的宛若洞察一切物事的方外高人。
他迅速的环顾了一周,指着地上几个浅淡的血鞋印开口道:“经过现场残留的几枚鞋印比对,大小一致,方向一致,可以肯定这是行凶者留下的。嫌疑犯是男子,年龄约莫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身高约莫六尺八寸。身形较瘦......”
辰逸雪清冷的声音滑过众人耳际,大家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而金子也被他口中的话语震住了。
如此专业的判断,俨然赶上了前世的痕检专家。在现代。鞋印是一种很有价值的证据,痕检专家可以根据现场鞋印的大小、长度,鞋底的磨损程度计算其主人的年龄身高和体重。
这个辰逸雪是怎么想到的?
还在疑惑间,便又听他说道:“房间内门窗并没有遭到破坏,显见凶手与死者应该是认识的。”他背着手,指着桌上摆着的两个杯子,众人看过去,不由信服的点点头。
不是认识的人,怎么可能让他进屋呢?还请他一块儿坐下喝酒,那决计不可能。
辰逸雪伸手轻轻挑开桌上用帕子包着的物事,露出一把沾满血迹的匕首。
“这是在下刚刚在墙角发现的,匕首刀刃上沾满了血污,这把应该就是凶器,而且刀柄上还残留着握刀的手印。”辰逸雪冷傲的长眸在望向金子的那一刻便变得温柔起来,淡淡道:“从握刀的手痕和金仵作刚刚检验的尸体右腹部的伤痕推断,凶手应该是个左撇子!”
金子微微一笑,点头道:“没错!”
她朝辰逸雪眨眨眼,给了一个你很棒的眼神,随即向听得一头雾水的络腮捕头解释道:“逸雪说的跟尸表检验的接过完全一致。死者的右腹刀口大小敲好与匕首的宽度一致,而且根据刀口往下倾斜的角度分析,行凶者的个子一定比死者高些许。”金子双手做了一个握刀的姿势,找了现场一名比自己还矮小的捕快做了示范,续道:“正常人面对面出刀的话,死者应该是伤在左腹部的,而从匕首的刀柄和死者的伤口上看,都能证明死者是个左撇子。”
络腮捕头恍然大悟,看着二人的眼神充满钦佩。
年龄身高体重,还有左撇子这个明显的特征,这要排查起来的话,那就更容易了啊。果然是名声在外的高人啊,难怪能被高高在上的逍遥王青眼......
“感谢二位为本案提供了如此细致的证据,某这就着手排查,相信有了这些佐证,那凶手定逃不了!”络腮捕头情绪有些激动,脸上血气上涌,宛若打了鸡血。
金子幽幽一笑,只道了声不必客气。
辰逸雪神色疏淡的补充了一句:“捕头可以从客栈前台的入住资料着手调查。看看半个时辰前,有没有哪一个客人匆匆办了退房手续的!他的手上有死者抓伤的痕迹,这点在排查时也相当的重要。而且......”
“而且什么?”见辰逸雪停顿,正听得入神的络腮捕头忙追问道。
“死者衣裳不整。案发时,极有可能......”辰逸雪看了金子一眼,白玉般的容颜染上一层微嫣。
络腮捕头轻咳几声。明了的点点头,应道:“嘿嘿。某明了......”
他说完,正要命人将现场封锁,忽而听手下的一名小捕快说道:“老大,死者的珠宝都不见了......”
络腮捕头胡子一抖,心道这果然是熟人动手啊,不然还能将珠宝都洗劫一空的,这珠宝商的珠宝,就是入住最好的客栈。那也是上了里外几层锁的,能将钥匙拿到手的,不是熟人是谁?
他眯起了眼睛,心念一动,忙吆喝着手下的人跟着他赶紧去抓人。
这拿了钱财,又背了人命官司,还不跑得脚底抹油?
络腮捕头跟掌柜说让客人都回屋里去,只在他请示大人作出批示前,所有人都不许擅自离开客栈一步。
这话有些霸道,但毕竟出了人命案子。就是众人愤愤不平,也不敢强出头去质疑顶撞公门人物。
掌柜唯唯应下了,早在屋外听到辰逸雪的推断后。便命人将半个时辰前退房连夜离开的名单送了过来。
根据前台接待的小二说,半个时辰前确实有一对男女匆匆退了房,房间号是天字四号房,就在一号房的斜对面,登记的时候说好要住三天的,这才第二天,就提前退了,而且看样子还很赶,连退房的押金都来不及取走。便匆匆拉着一个妇人走了。
络腮胡捕头一面让人去请命封锁城门,一面打听两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
将资料收取得差不多了。他摆手吆喝了一嗓子,命人跟上。直接往码头方向赶去。
接下来抓人的事情,自然跟金子和辰逸雪无关了。
二人出了现场,便相携着回碧潭苑。
才刚进入院门,二人就吓了一跳。离开时鸦雀无声的碧潭苑此刻灯火通明,刘谦、笑笑、桩妈妈、野天等人皆面色担忧的在正堂内等着他们。
见二人进来,袁青青第一个扑上来,惊呼了一声:“娘子......”
金子一头黑线,这凄然的声音,不知道的还道是自己‘驾崩’了呢......
“娘子,他们说外头死人了,不让奴婢等人出去,可不见娘子和辰郎君,奴婢和妈妈他们都急死了......”笑笑提着裙角跑过来,一脸惶惶。
这里可是洛阳城啊,人生地不熟的,上面也没有老爷罩着,这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笑笑又想起上次那些要暗杀娘子的杀手,还有将娘子掳走的土匪,心头仍有余悸。
“没事没事,不要担心!”金子说完,吩咐笑笑赶紧给她打水净手消毒。
金子进屋洗漱,刘谦便上来,神色冷冷的睨了辰逸雪一眼,端着舅舅的架子对辰逸雪道:“璎珞毕竟是闺阁娘子,辰郎君大晚上还带着她出去,实在是......不妥!”
辰逸雪眸色冷傲的看向刘谦,只让他不由哆嗦了一下,随后,辰逸雪一语不发,面无表情的从他面前走过,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刘谦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
这什么态度?
明目张胆的拐带他外甥女出去,也不知道做了些什么,难道他这个当舅舅的还护不得自己外甥女了?还说不得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贵公子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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