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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二章 青臂

    敖洲语气冷漠无情,他本就不懂人情世故,但又为妹子与心仪之人打不平,出发点是极好的,可是被狄印听着总觉刺耳,狄印实在受不了,一边拉着敖洲离开,一边截口道:“第三要感谢敖洲太子的相助之恩,好啦,敖洲太子赶紧回东海打牙祭去.....”

    萧音音漠然瞥了一眼敖洲,目光凌冽如刀,直刮心房,敖洲见状欲言又止,才发觉自己说话唐突,欲言又止,便任由着狄印拉出门外。

    是夜,月影孤寂,当空高照。

    葛胤坐在沙滩上,海风习习,入骨三分,飕飕凉意。

    “对不起,贯亭,若非为了救我,你也不至于.....”一向冷艳无情的萧音音却流露出疼惜与愧疚之色。

    葛胤眸光平淡,凝视海面,淡淡地说:“师姐言重了,师姐为我入海寻宝,何曾不是被我拖累,我葛胤就算断了双臂也不会让你受伤分毫。”

    越是这般轻描淡写,越是让萧音音心中酸楚,此刻的她竟能体会到萧虹仙愧疚之情,这种情感却来源于对这青年最深沉的爱。

    萧音音胸中激荡着一股浓浓情愫,令她不吐不快,素来矜持的她竟然蹲下身子,轻握葛胤的左手,一诉衷肠道:“贯亭,你与萧虹仙隔着父仇而不能爱,而我们之间一直都有着无限可能,我不知道何时对你倾心,但,未来我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右臂,与你相伴一生,同偕白首。”

    “一个人,三只手,你现在有我的左手右手,你是不是赚了呢?”

    三年前,水绿裳少女也在这片海滩边上,说着如斯话语,可为何再此听到类似之余,葛胤的心却隐隐作痛。

    他低首,声音微微嘶哑道:“爱,是平等的,我不想因为愧疚被你这样一辈子照顾,虽然师姐你对我一往情深,也请给我有一次爱人的权利。”他缓缓将手从她的秀掌抽离出来。

    萧音音慢慢站起来,心中一团情火仿佛被瞬间浇灭,她明知会是这个结果,却还是想说出口,只是因为她如今只想毫无遮掩、毫无顾忌地去追求心中所爱罢了。

    风萧萧,月泠泠,多情只把无情误。

    阴冷惆怅处躲着一名血红少女,玉容惨白的她倚着树干徐徐轻咳着,她的黛目含泪,凝望着海滩上的男女,心中莫名酸楚。

    “仙儿,你内伤未愈,岂能如此受风?”一名薄荷绿色女子站在她身后,蹙眉责备道。

    猩红大氅一抖,披在了病弱的萧虹仙娇躯上,这披氅青年相貌英俊,举止儒雅,他温然开口道:“曦儿你先回去吧,以免葛胤发现仙儿也在附近养伤。”

    萧戊曦连声叹气,对着英俊青年颔首道:“那仙儿有劳秦飞师兄照拂。”说罢瞥了一眼萧虹仙后,便挪步离去。

    孟秦飞抚了抚萧虹仙香肩,劝道:“葛胤尚好,你也该安心,回去吧,这些日子你每晚都来看他,他如今醒了,你也该顾顾自己身体,若非邪气入体多亏了三生道长.....。”

    萧虹仙面无表情,蓦然转身,截口道:“走吧。”她语气冰冷,却不知道为何让人听得凉意习习。

    “唧唧.....”

    萧虹仙腰间铃铛兀自清响,夜色深沉,万籁俱寂,铃声很快惊动葛胤。

    葛胤猛然起身,想寻着铃声追去,可还没走出一丈外竟赫然倒地。

    只见葛胤躺在地上痛苦万分,他死死地按着右臂创口处,咬牙切齿间发出嗯哼之声,清俊的面容痛苦到扭曲抽搐,冷汗涔涔,汗湿衣衫。

    萧音音错愕万分,跪在地上,抓着葛胤左手,眼看着心爱之人痛苦连连,心急如焚的她也束手无策,反复问道:“贯亭,你怎么了?”

    狄印、萧戊曦、冷筱霜、三生道人闻声敢来,三生道人见势不妙,连忙说道:“快按住他,老夫才可施针减轻他的痛苦。”

    萧戊曦听后,当即拿出随手携带的银针皮带,小心翼翼地将银针取出递到三生道人面前,狄印与冷筱霜纷纷按住不停挣扎使劲的葛胤手脚。

    三生道人左掌氤氲金华抵在葛胤脊背上,右手施以银针扎住葛胤身上各个穴道,以减轻其痛处。

    谁知葛胤举动越发癫狂粗暴,突然力大无穷的他竟然能将壮实的狄印推搡到一旁,狄印与冷筱霜皆被推开摔得身子四脚朝天。

    “啊.......”

    一股神秘力量在葛胤身上瞬间爆发,如岩浆迸发,力气难受。

    葛胤双目尽青,青幽色泽如野兽一般,右臂创口竟然长出一只青色兽臂,兽臂粗犷,角质粗糙如兽皮,纹路凹凸不平,五爪爪锋尖长,神似鬣蜥之臂。

    这兽臂俨然如破茧重生,无论大小恰如其分地长在葛胤身上,好似天然而生。

    众人骇然,三生道长瞳孔骤缩,捋须笑道:“哈哈哈,好好好,鬣蜥断尾重生,葛胤师侄因祸得福断臂重生,此乃大幸大幸呀。”

    葛胤痛苦之色骤减,目色清幽消退,此时竟与常人无异,却平添了一只青色右臂,这右臂方才状如兽臂,如今与常人兽臂相似,只是肤色青幽,肤体较之粗糙罢了。

    暗处的萧虹仙与孟秦飞并未走远,反而目睹了一切,萧虹仙惊喜万分,她不禁灿然一笑,为惨白容色增添了桃红容色,明艳照人,令观者孟秦飞心驰神往。

    敖洲肩扛木盒从黑夜中缓缓走来,他打开木盒,手持一根金色龙筋,正色道:“若是填了这龙筋,他的手臂定当活动自如,恢复如初。”

    三生道长二话不说,左手掐着龙筋,右手手指亮起金光在葛胤右臂上轻轻一划,一道血口划出,他左手一引,龙筋动如脱兔遂然钻入葛胤右臂之中。

    须臾间,葛胤只觉右臂涨麻,右臂任其摆动控制,甩动自如,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气力蕴藏其中。

    “哈哈哈,太好了,贯亭你如今可是如虎添翼,如木添轴呀。”狄印开怀大笑道。

    葛胤甚是喜出望外,不禁展颜一笑,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舒心。

    清俊青年缓缓舒展开这青臂,仿佛这青臂就是冥冥之中上天赐予他的神兵利刃。

    ※※※

    大宋,东平府,流水镇。

    “噼里啪啦”

    清脆的鞭炮声在街集里轰然响起,空气里弥漫着炮竹的烟屑之味。

    狄家肉铺,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原来狄家肉铺除了摆在外面的摊位以外,还开了一家小食店,专门做些小菜以解决无闲暇时间之人的口腹之欲。

    随着炮声戛然而止,一个壮实青年兴高采烈地拉掉遮住新牌匾的红布,牌匾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大仁酒馆。”

    “恭喜,狄兄弟开业大吉,杜藤送上杜门仙庄一百坛杜康酒,以做开业大吉。”杜藤拱手贺喜道。

    狄印笑得合不拢嘴,谢道:“杜大哥真是够义气,那狄印就替我老爹谢过啦,来来,杜大哥里面请,大老远的从汴梁赶来,真是不容易啊。”

    杜藤淡淡地说:“哈哈,不妨事,本来是想来看葛胤兄弟的,哪里知道今个儿碰巧遇上狄兄弟的开业吉时,那哪里能空手而来,不然霜儿那丫头又要说我杜康世家的人小气啦,这不,赶紧让庄中人送上这一百坛新酿的好酒。”说着指了指身后,果然一群人鱼贯而入,这些人无比怀里包着一坛子,酒坛上贴着红色字样,写的正是:“杜康”二字。

    “狄兄弟,我有点事情找葛兄弟,他在哪啊?”杜藤四周张望着说。

    狄印应道:“他今儿一早便给他爹上坟去了,等下就会来,杜大哥你在里面坐坐,喝点小酒等等啊。”说着连忙叫了个小二好生招待。

    “哎呦喂,阿印你这小子怎么认识这么有钱的公子哥。”忙得不可开交的中年大汉,今个儿穿着一身棕红色、质地上佳且宽大的绸袍,与他粗犷的面容着实不搭,俨然给人一种暴发户的错觉。

    狄印面带笑容,小声应道:“爹,这杜藤杜公子哪里是我的朋友,都是看在贯亭这小子的面子上,他是贯亭原来媳妇的表哥,那他们才是一家人....”

    听着迷迷糊糊的狄大仁,马上截口问道:“什么原来媳妇,那贯亭他现在还有媳妇啦?”

    狄印轻拍自己脑门,无奈地说:“我的老爹啊,这怎么跟你解释呢,一两句说不清,回头跟你讲,你赶紧招呼客人去,今儿你就别去火房下厨,你以后便是这小酒馆的老板啦,尽管使唤伙计干活,你年纪那么大了,就别瞎忙活。”

    “可你未来媳妇和那个叫霜厨的小丫头在火房掌厨,这不好吧,人家可都是客人啊。”狄大仁为难道。

    狄印附耳小声道:“我媳妇一向贤惠,她孝敬你老人家啊,给她一次机会嘛,至于那个臭丫头,她反正是葛木头的跟屁虫,葛木头做啥她也做啥,别管她。”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大仁

    整了整衣襟的狄大仁喜道:“你看我这一身行头,就是你媳妇给买的,估计花了不少银子。不错不错,哈哈哈,阿印啊你这小子出息了,赚了那么多银两给老子开酒馆,还带回了这么一个漂亮又贤惠的姑娘,真是尽得你老爹的....那个什么词来着。”他一时想不起词来,问道。

    狄印思忖了一会,喜笑颜开道:“熏陶.....”

    “对,就是这玩意,孩子不错,要不你就别到处跑了,回家经营小酒馆,把媳妇娶了,陪老子,再给老子生上七八个孙子,也让老子乐呵乐呵。”狄大仁揽着儿子的肩膀,说着贴己话。

    狄印黝黑的脸庞上笑容骤敛,又是思忖了一会,扶着狄大仁朝着就近的位置坐了下来,赔笑道:“老爹啊,男儿志在远方,如今北苍派的师祖这么器重我,我得好好干些成绩来,再把我们家好好拾掇拾掇,不然怎么配得上人家曦儿啊,她可是堂堂剑尊门老门主的嫡亲孙女,她老爹又是什么席主,人家肯定觉得我配不上他女儿,我现在不努力混出些东西来,怎么行啊。”说着将狄大仁的大腿举起来,笑道:“你老人家在等等吧,好好守着这小酒馆,不要总是自己去养猪下地,交代给别人做,你就翘着二郎腿等着儿子出人头地,成亲生子,让你享清福咯。”

    “哈哈哈,好,老子就翘着二郎腿,等着你。”狄大仁知道自己劝不住这个儿子,便哈哈大笑附和道。

    墓碑前。

    外罩天蓝色鹤氅、内着海蓝襦裙的青年燃起三柱香朝着墓碑三拜后,插入香炉中,再掀起衣袂沉沉跪下,恻然道:“爹,您的不孝儿葛胤葛贯亭高中科举回来了,儿子去年春高中,今年开春才回来,是儿子的不孝,但是儿子一直秉承您当年的遗志,用尽毕生才学为国为民谋福祉。这一年的仕途虽然忐忑,屡遭陷害,如今儿子在密州墨冀县做了数月的县尉,倒觉得比在京中来得自由自在。”说着举起自己刚刚痊愈的右臂,喜道:“爹,儿子的右臂治好了,幸亏小霜儿,原来她的娘亲是龙族公主,不然这龙筋哪里是我等凡人可拥有的。有了这右臂之后,儿子日后会更加努力,做爹当年想要的那个葛胤,也会寻个机会还了霜儿的这份恩情。”

    “霜儿若是让你以身相许,你可愿意呢?”说话的人竟是裹着水红纱裙、风姿绰约的女子,只见她兀自走到葛胤身前,跪下叩首三拜,然后将一束野菊花放在坟前。

    葛胤目光落在那束野菊花后,便没有在移开,他幽幽地说:“我葛胤这一生,欠了太多人的恩情,其他都能做到,唯独就是做不到以身相许。”说着缓缓望向她,道:“音音师姐,你是知道的。”

    萧音音恻然一笑,道:“如若你当真愿意以身相许,那我更希望是以心相许。”

    清俊的青年与貌美的女子并肩走在流水镇的集市里,总是会吸

    引着周围人的侧目。

    “咦,这不是贯亭那孩子吗?怎么一回来就带回来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啊。”

    “可不嘛,他如今高中状元,只是运气背了一些,得罪了京师里的权贵,被连累而贬谪到了密州当个小小的县尉,真是可惜。”

    “这也没有什么可惜,不管怎么样,这孩子是我们流水镇难得一见的状元,我们流水镇百年来最多出个进士什么的,第一回出了一个状元。”

    “少年丧父嘛,这孩子早早就当家了,三年来在私塾里忙活着,自己养活自己,还要得空读书,不容易啊。”

    几句街坊邻里的闲聊有一句没一句的皆被功法深厚的葛胤听在耳朵。

    突然一只柔软的玉掌轻轻挽住自己的右臂,葛胤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是萧音音,她挽住了自己手臂,许是不想让自己听那些闲话,扰了心神。

    想到此处,葛胤对着萧音音温然一笑,萧音音明显玉容上的悦色与红晕齐齐染起,令人望之,惊觉其美艳不可方物。

    眼看着葛胤与萧音音已经走到大仁酒馆时,身后有一个青年喊道:“葛贯亭,很久不见啊,听说你勾结乱党,被贬到东海某个小渔村当保镖去了。”

    葛胤漠然转身,看向那个傲慢青年,不言不语,只听那青年抱拳道:“哎,贯亭哪,你真的是丢了我们流水镇的脸,勾结什么不好,勾结个乱党,这不是给死去的葛夫子抹黑吗?你看你右臂已经残了,你怎么连脑子都残了呢。”

    萧音音听罢,柳眉微蹙,背后玉掌倏然一翻,一股金色暗流聚在她掌心之中。

    可是葛胤似乎早就预料到萧音音的举动,冷不防地将右手灵活一转,稳稳扣住她的玉腕,眼神示意她不要动手。

    那青年眼尖,察觉到葛胤右手的异动,有些惊讶,连忙思索了一会,讥讽道:“哦哦哦,你的右臂好啦,看来老天爷对你不错,让你被人贬,还肯还你右臂愈合,渍渍渍....”

    “他奶奶的马驷,你信不信我扁你的头呢,狗嘴尽头臭腥味,到底谁脑子残了,你全家脑子残了。”原来狄印一早就看到葛胤来了,本来很高兴想去欢迎葛胤,却看到马驷不怀好意地来讥讽,听了两句更是火冒三丈,马上冲上前去,抓起马驷的领口,举拳准备狠揍他,道:“好歹我们从小一起读书,你都把你那些劳什子的圣贤书丢进粪坑里去了啊,这么说混账话,看老子不打残你。”

    马驷哪里打得过力大无穷的狄印,

    马上缩起脖子,浑身哆嗦,叫道:“狄大侠,狄大爷,饶命啊,我我我就开玩笑,别打我。”

    “阿印,算了。”葛胤当即拦住狄印,淡淡地说:“马驷,如果墨冀县是小渔村,那流水镇算什么?如果县尉是保镖,那你觉得县丞又算什么?祸从口出方为乱党,有时候说一句话,不止是挨拳头那么简单....”说罢,转身一脚走进大仁酒馆。

    狄印松开马驷,并推了他一把,并将拳头举起来,假意吓唬了他一下,便跟上葛胤与萧音音的步子去。

    马驷踉跄了几步,忿忿不平地抖了抖领口的皮屑,冷哼道:“有拳头了不起了,哼。”

    大仁酒馆火房外。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粪土。

    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

    每日早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葛胤手中拿着一封信纸,看完吟罢后,豪然道:“东坡兄真是过得逍遥自在,他信里写着自己自从到了黄州后,便亲自下田种地,自己做了一首打油诗,把怎么做红烧肉的方法经验写进这《食猪肉诗》里去,还给这道菜取名叫“东坡肉”,最后一句写到:愿余弟胤共勉之。哈哈哈,这真是妙哉妙哉。”

    杜藤闻言,哂道:“倒是有趣,这苏大学士也是有趣的人儿,我原以为他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是来鼓励你不要气馁,要振作什么的,原来却是教你做菜的方法,普天之下也只有苏东坡才能做到了,真是太有意思啦,葛胤兄弟,你要不做来尝尝,反正这酒馆多一道招牌菜,不是给流水镇老百姓添了一份口福嘛。”

    狄印心下一咯噔,附和道:“对对,杜大哥说得对,东坡肉肯定有很多人喜欢,而且就我大仁酒馆才有,多么威风啊。”

    “那我试试。”葛胤一边说,一边脱掉鹤氅,卷起双臂袖子,与冷筱霜一起按照纸上所言,拿起一大块瘦猪肉开始做起菜来。

    狄印硬是把萧戊曦拉了出来,理了理她乱拂的发丝,正色道:“你啊,曦儿就是太贤惠啦,先歇息,让他们两个忙去就好了,我们去看看这个酒馆的布局。”说着便是拉着萧戊曦往楼上走。

    走到酒馆二楼,却是成了堆放杂物的仓储之地,萧戊曦用袖子捂着口鼻挡住那扑鼻而来的灰尘,问道:“这二楼为何不善加利用,好大的地方竟然拿去当仓料房,太浪费了吧?”

第三百三十四章 滚肉

    狄印解释道:“我这不刚回家嘛,先前老爹说要开酒馆,我就托本派弟子送些银两给他,等我回来后,爹这小酒馆都差不多都弄好了,他连开业吉时都定好了,哪里能改,改了非骂死我不可。”

    萧戊曦摇了摇首,环着二楼外廊走了一圈,正色道:“我大概数了一圈,二楼虽只有三间房,但这三间屋子也太大了吧。如果把它们一一隔开,至少可以弄出十二间小房间,这样都可以搞个大客栈了,临窗临街的房间弄成饭桌雅间,价格提高三倍,自然会吸引那些喜好亲近自然人儿。不过你这临窗的房间总共有四间,选出两间做雅间即可,其他的作为上等客房。而至于剩下的八间就坐中等客房。一楼后院不是还有六间靠近伙房和柴房的房间吗,那就当做下等房,尽管说是下等客房也不能太差,该有的条件要跟上,到时候把伙房和柴房归于不向阳的那一边,隔着一大块天井,下等客房的环境定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上中下三等客房是以价格为区分的,让入店者按需选用,绝无等级之分。”

    “那我在你的心里是不是下等房?”狄印佯装不悦,歪着嘴巴子,问道。

    萧戊曦以为他因为这上下等之分想到自己门第有别而不开心,连忙安慰道:“阿印不要对号入座,我从未看轻过你。”说着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真挚地说:“在曦儿的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

    狄印心头一热,忍不住将伊人揽到怀里,动容道:“曦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老爹知道,我是最好的,你没有选错。”

    一番温存之后,这对男女气氛融洽的继续讨论着自己未来的遐想。

    “曦儿,那等以后,我跟我老爹说一下,把这酒馆扩大一下,弄三个店名,一个店名是摆在外面的狄氏肉铺,第二个店名还是老爹的大仁酒馆,最大的一个店名就是曦儿客栈,以后你是老板娘,我给你打一辈子工,怎么样?”

    “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曦儿客栈这名字太难听啦,得改改。”

    “好好,老板娘说改便改,小的狄印一定听,到时候让葛木头取个名字,他那么有文采的人,不能浪费了,哈哈。”

    晌午。

    一桌子热腾腾的美味佳肴吸引着一群人坐了下来。

    “当当当,大家请注意,东坡焖肉来啦。”

    狄印左手提着大铁锅,右手拿着锅铲,敲个不停,嘴里还兴高采烈地说。

    果然,葛胤端着一盘色香俱全的焖肉走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大家的目光皆被这道菜所吸引,这道菜整齐摆放着一排排鲜红透亮的麻将块儿,像极了玛瑙,让人望之垂涎三尺。

    狄大仁尝了一口,频频点头叫好:“真是他妈的好吃。”说着不好意思地看了萧戊曦和萧音音一眼,憨笑道:“哈哈哈,两位萧小姐可别介意,俺是粗人,一时口快,说话有些粗野。”

    萧音音自是摇着螓首没有说话,而萧戊曦否然道:“狄伯父是性情中人,我们怎么会介

    意呢。”

    狄印嘻嘻地说:“老爹,你这说得是哪里的话,我就经常这么粗野,曦儿也没介意,赶紧吃。”说着自己早就吃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问道:“对了这名儿叫啥啊,不能真的叫东坡焖肉吧。”

    “阿印说得对,这得把人家大官名儿写下来,挂在酒馆里,不是太好。”狄大仁愁道。

    葛胤思忖道:“说得也对,那就叫滚肉吧,这名儿特别,大家听了就想点,我把这个煮法教给酒馆里的厨子,以后就这样上菜即可。”

    “葛大人,总算找到您了。”韩捕头气喘吁吁地跑到酒馆后院天井下。

    葛胤疑惑道:“韩捕头,怎么了,是不是衙门出了什么事情?”

    韩捕头摇首否然道:“不是,是京中的大人蛇将军来传陛下的圣旨给葛大人您啊....”

    这话音方落,蛇将军阿它一行人匆匆而来,阿它更是手捧圣旨,并喝道:“葛大人,陛下让本将军亲自来宣旨,这可是陛下对你莫大的恩宠啊,还不快快接旨。”

    葛胤镇定自若,掩饰住自己的诧异,双膝跪地,恭敬道:“葛胤在。”

    蛇将军阿它摊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密州墨冀县县尉葛胤在任期间体察民意、且曾为治理水患出谋划策,颇有奇效,朕甚觉葛胤有经世致用之才,特任为延州都水监丞,接旨后即刻前往延州到任不得有误,钦此。”

    葛胤三叩九拜,谢恩道:“臣葛胤谢陛下隆恩。”并起身接过圣旨。

    蛇将军阿它赔笑道:“葛大人真是了得啊,竟然能先后得到宋用臣与范纯仁两位大人在陛下美言,连刚刚因治理水患立功的宋用臣宋大人都不惜用自己的功劳来让陛下特恩于你,了不起了不起。”说着作揖道:“那葛大人赶紧到任吧,本将军回京复命去了,告辞。”

    狄印朝蛇将军阿它等人离开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呸然道:“我呸,什么狗#娘养的矮个子,这么嚣张,明明是贯亭自己有本事罢了,还要靠别人吗?”

    葛胤恻然道:“阿印,我虽然曾经为宋用臣大人提过一些治水患的建议,可从未说过以此来得到陛下的赏赐。但是今日这个旨意,也是范宋两位大人在陛下面前谏言。这个莫大的恩情,葛胤断然不忘。”

    ※※※

    大夏国,兴元府,皇宫。

    头戴白鹿皮弁、穿皂地圆领窄袖团龙纹袍,腰束白革带、脚登白毡靴的青年坐在龙榻上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没有听下首一旁的穿着大夏朝服的大臣说话。

    “陛下....陛下你要听舅父的话,千万不能听那些只会咬文嚼字的汉人的话,去乱改祖制番礼....”那位大臣面庞宽大,除了头顶秃光,无一根毛发以外,环头部一圈皆长着茂密的黑发,且有两撮发辫沿着两鬓垂了下来,他一脸焦灼,连忙劝道。

    大夏国国君李秉常这才缓过神来,他眉头一紧,截口道:“行了,梁义埋你既与朕商量国事,那就不可以舅父自居。若是经常如

    此,外人会以为,梁相不敬朕,总是舅父长、舅父短的,那这君臣之仪难不成就这么被弃置敝履了吗?”

    梁义埋甚觉诧异,他本是一介武夫,脾气就是直来直去的,哪里懂得拐弯抹角,见自己的皇帝外甥在这么多大臣面前教训自己,他感觉特别没有面子,用余光观察周围大臣的表情,心中一急,脱口道:“秉常啊,你可是舅父一手拉扯大的,尽管你亲政了,你还是舅父的外甥,整个大夏子民都知道,谁敢乱叫嚼舌根子,让本相知道,非得剪了他舌头不可,敢说本相不敬陛下....”

    李秉常面色阴沉,冷冷地说:“对,这普天之下都知道你是朕的舅父,又岂是只有大夏子民而已,就是因为如此,大辽从未把朕放在眼里,数月前还找杀手刺杀朕。难道不是因为你作为舅父作为相国的不是吗?”

    他将自己心中的积怨,一口气说出来,倒是觉得痛快许多,只是看着梁义埋不甘的脸色,他知道后面定有一番龙争虎斗。

    “陛下若是没有把你的舅父放在眼里,那哀家呢?”殿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位雍容的中年美妇,她头戴桃形金花冠、广插簪钗、耳戴镶珠宝大耳环,妆容艳丽,双目有神,让人望之不觉心中一凛。

    一众大臣见之,皆叩拜行礼,齐声道:“臣等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太后肃然的面容乍然露出和悦笑意,道:“各位大臣不必多礼。”说话声音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甚是和蔼亲切,续道:“各位大臣且先行退下,哀家有要事与陛下详谈。”

    众大臣纷纷向太后及李秉常行礼,便鱼贯而出。

    整个大殿,只剩下李秉常及母舅三人。

    太后敛容,坐到李秉常身侧,抚着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儿啊,母后和你舅父是这大夏国你唯一的至亲,我们又不会害你,打你很小的时候就辅佐你坐上这张龙榻。是,如今你确实亲政了,凡事我们要听你这个一国之君的,可是母后不是怕你年轻气盛,一时行差就错吗?你方才怎么可以这么对你舅父呢,他是我大夏的相国,你叫他日后如何统率群臣呢?”

    李秉常面无表情,清瘦的面庞微微一缩,两颊颧骨更是凸了出来,整张脸估计只剩下皮包骨头了,他反口质问道:“舅父、相国,那舅父在群臣面前顶撞朕,那叫朕日后如何治理大夏,如何统领百官?”

    梁义埋摇首否然道:“都是误会,臣怎敢顶撞陛下呢,只是陛下这些日子行事越发有违祖制,臣只是怕这个江山要么改姓宋,要么改姓孔?”

    李秉常面色一紧,冷哼道:“哼,舅父严重了,这大夏的江山只会是我拓跋李氏的,当年北魏先祖孝文皇帝不是移风易俗、大力推行汉化改制,我大夏开国皇帝李元昊更是依照大宋制度设百官、定服制仪,而朕的父皇更是锐意图治,废番礼而施行汉礼,增设汉官,向宋求赐儒经。朕如今只是承袭祖辈父辈遗志进行革新,有何不可?”

    太后轻叹一声,道:“哎,陛下啊,你亲政后推行的一些政令,就算再怎么胡闹,母后都没有干涉于你,可是你要废除你祖父定下的秃发令,这就是忘祖背宗。”说着冷不防地伸手摘掉李秉常头上戴的白鹿皮弁,却是露出宋人结发为冠的发式,语气透着责备道:“皇儿自小身体孱弱,少时就开始不秃发,成天以帽盖头,像极了宋人,也是情有可原,只是皇儿你怎可下令年二十以下的百姓无须遵循秃发令呢?日后我党项一族被同化成汉人,你叫母后死后到了黄泉怎么与你父皇交代?”

第三百三十五章 断袖

    李秉常蹙眉道:“母后,时移世易,秃发乃我鲜卑先祖的旧俗,而这发式又非我大夏一国而推行,大辽契丹、吐蕃一族亦是如此。儿臣如今在推行汉化改制,就务必要从头开始,若是换了儒衫汉服、还留着这种发式,给人留有不伦不类之感,况且这《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朕要推崇儒治,首要的便是废除这违反孝道的旧制。在皇爷爷时期为何要推行秃发令,无非就是要向大宋立威。可是如今大宋与大夏两国交好,又何必再立威树敌呢。母后,朕如今亲政了,就要做些破旧除新的事情.....”

    太后不以为然,截口道:“皇儿你虽然亲政,但是还是太过年轻,你崇儒亲宋,建立什么慕儒馆,招揽那些饱读诗书的汉人,母后不曾说过你,你在朝内朝外、大力推行汉服,提拔汉官,母后也不怪你,这是你皇帝的权利。你前些一日子,一味亲宋,得罪大辽,还向宋帝和亲,请娶汉女为妃,冷落你皇后表妹,你舅父虽有微词,母后也不怪你。可你越发的离谱,恩宠那个来自剑尊门绿巽席姓萧的汉人,对他听之任之,让党项贵族碰了一鼻子灰就算了,还把手伸到军中,调走了军中党项贵族的将领,提拔那些来路不明的汉人官员,还将国库的钱交给他一个大数儿,让他去在大夏国各州建立慕儒馆,推行汉化,这整个大夏的天真的快变了,你让母后怎么不担心啊,皇儿。”

    “太后娘娘严重了,萧某乃一介草民,哪里有如此本事可以让陛下听之任之,萧某只是奉陛下之命而为之罢了,不过太后娘娘左一句汉人、右一句汉人,倒是差点把自己汉人的身份忘记了吧。”这时候殿后竟走出一个俊俏的少年,这少年黑发束冠,余发披肩,长相极其清秀,肤齿白净,薄唇点绛,眉如远山,鼻梁眉骨间透着股英气,他一袭血红衣衫衬着他那双幽亮的大眼睛更显得妖冶邪魅。

    清秀少年恭敬地朝着太后、李秉常、梁义埋行礼道:“草民萧仙见过太后娘娘、皇帝陛下、梁相国。”

    梁义埋打一见到这女扮男装、英姿飒爽的萧虹仙,便是没来由的气愤,冷哼道:“哼,大胆萧仙,我等在商量家事,你个外人怎么敢贸然入内,真是个没规矩的宋人。”说着向殿外喊道:“来人哪,把这小子拉出去。”

    “梁相国,恕草民直言,你们方才聊得可是国事,何来家事呢,况且草民只是谨遵陛下圣谕,在一个时辰后入殿听后陛下差遣罢了,又岂是贸然入内。”萧虹仙自是坦然道。

    被梁义埋唤到殿内的侍卫闻言楞在当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李秉常颇觉满意地看了萧虹仙一眼,嘴角微微扬起,朝那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道:“母后、舅父,这位萧仙的少年虽是宋人,可他是绿巽席席主巽风公子的独生爱子,朕与他情谊相投,结为八拜之交。别看他年纪尚轻,奇门八卦无一不通,可是位极富才学之人,日后见到他,还请礼贤下士,莫要轻贱了人家。”

    太后冷冷一笑,语透讥讽道:“宋人也罢汉人也好,哀家自嫁入这大夏宫中后,就没有把自己当做汉女,哀家的梁氏一族也一直以党项族自居。皇儿啊,你说此人如此有能耐,母后老咯,眼神不行倒是半点没看出来,只有看出这位萧仙小先生口齿伶俐,是个辩才。”

    李秉常捏了捏眉尖,叹了一口气,面容尽显疲倦感,道:“母后,儿臣这几日夜不

    能寐,寝食不安,身体乏了,你与舅父先回宫吧。”

    太后流露出担忧之色,应道:“好好,皇儿好生休息,若是哪里不舒服,定要请太医看看,不要强撑着。”顿了顿,扭头回看了萧虹仙一眼,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敛容道:“皇儿啊,你要多少银子就拨多少银子,想建多少家慕儒馆,想重用这个汉人,母后都可以依你,唯独这秃发令决不可施行啊。”

    李秉常闻言强行按住内心的喜悦,佯装不悦道:“可是儿臣是要以秃发令推行汉化,这.....好吧.....儿臣不能忤逆母后....那母后可否将贺兰群牧司一职换成萧仙呢,儿臣知道贺兰群牧司一职是舅父的堂侄梁炳权担任,但儿臣听闻贺兰山有一鬼怪在作祟,导致这贺兰一带百姓苦不堪言,正好萧仙有驱鬼斩怪之能,不如且让他管理一下。母后放心,朕定当将梁炳权调到兴元府中委以重任,不管怎么说儿臣身上留有梁家一半的骨血。”

    太后思忖片刻,颔首道:“好,母后都依你,要封个官给他又有何难。”

    李秉常目送梁太后与梁义埋离开殿外后,脸上的疲态顿然全消,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唇边原来被一层白#粉所覆,才显得毫无血色,如今这一口茶水顺着唇边沁出,倒是增添了不少气色,他整个精神瞬间容光焕发起来,眸子陡然奕奕,他嘴角扬起一丝得意之色,道:“虹仙姑娘果然是机智聪慧,以一招以退为进,倒是让母后轻轻松松地将贺兰群牧司一职拱手让出不说,并再也不对国库拨给慕儒馆的银两横加干涉,还让她与舅父以为,朕是太过推崇孔儒圣贤而失去理智,胆敢动用皇爷爷当年颁布的秃发令,此计甚妙啊。”

    萧虹仙倒是不客气地坐到一旁,吃起果子来,淡淡然地说:“自然,太后不管再怎么迷恋权势,她也不会任由着你废除祖制的,这秃发令若是废除,有多少与她本就不合的拓跋李姓的皇族会找这个借口刁难陛下和她,她那么不容易让你当上这个大夏皇帝,哪里会让这些皇族人找借口把你拉下来呢。这样也好,太后觉得你任意妄为毫无仁君之范,这样她也不会起疑你在暗中拔掉她梁氏的人,到时候把梁炳权扔到位高无权的职位即可。”

    李秉常附和道:“嗯,有道理,母后知道这贺兰群牧司虽是个苦差事,但是权利很大,掌管贺兰周围各州的牛马羊,也算富庶之地,只是被虹仙姑娘的神鸟化成鬼怪一闹之下,这贺兰群牧司一职就是个烫手山芋,母后会以为朕想让你立功提拔你,所以才将你任到贺兰群牧司,其实她不知道,贺兰群牧司日后将是朕的大夏铁骑的藏身之地。慕儒馆的银子是攒够了,是时候把这些钱粮投到贺兰口里去。”

    萧虹仙吃了果子又开始啃起苹果来,一脸天真烂漫的模样,却讲着朝堂里最为波谲云诡的权利斗争:“东西买好了自然就开始把虎崽子养大了嘛,到时候就让本小姐在贺兰一带任意妄为,让你母后觉得本小姐无能胡闹就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来来到时候本小姐就开始在绿巽席内找一群人来挖煤,暗中做点生意,到时候你舅父定会告我一状,陛下你就继续昏庸,假意恩宠我,那他们就越发觉得我荒唐也不管我,这暗里挖煤,实际上在操练骑兵。陛下你再趁这个时候找各种理由清理你朝堂上的吏部官员,这样声东击西,他们也无暇管我二人,这样既清理了吏部梁氏的爪牙,又养大了骑兵,何乐而不为呢?对了在皇后面前......你....”

    正当萧虹仙轻松畅谈

    心中计划时,突然李秉常走了过来,竟极其暧昧地贴身靠近自己,一张清瘦地脸几乎要贴在自己玉容之上,饶是把萧虹仙吓得一时语塞,下意识感觉即将要受到羞辱似得,杏目圆睁,怒气冒出,玉足冷不防想踢开李秉常,可是李秉常仿佛早就猜到萧虹仙有此后招一样,双腿忙不迭地将她迎来玉足紧紧夹住,两手连忙扣住她刚要举起的秀掌,,将她整个娇躯牵制在椅子上。

    哪怕再要强的萧虹仙,被他这扑鼻而来的气息湿哒哒的打在玉容上,不觉玉颊染上红晕,嗔道:“你要干嘛?”

    李秉常将唇贴在她耳垂边上,喃喃道:“别激动,你不是说在皇后面前吗?皇后现在在殿外偷看我们二人,既然她来了,就让她误会下,龙阳之癖也岂有未可。”

    萧虹仙听罢,余光瞥见殿外虚掩的大门门缝处果然有一女子的身影,便任由着李秉常将自己拦腰抱起,她心下咯噔,粗声粗气地说:“陛下,这样让人看到不好,若让人知道陛下有断袖之好,那不是有损陛下的名声吗?”

    李秉常暧昧一笑,霸气外露道:“朕是大夏国君,有断袖之好又能怎么了,哪朝哪代的皇帝不会养些男宠女宠什么的?难道朕就养不得了吗?”

    等李秉常抱着萧虹仙放到龙榻时,那殿外门缝间的身影早已不见,萧虹仙当即利索地反手扣住李秉常的手腕,将它向外弯折了过去,把李秉常疼得直叫道:“疼.....疼.....朕放手.....”

    萧虹仙见状才解了心中之气,松开他的手,嗔道:“下不为例,本小姐是来给你做一百日的红颜知己,可不是给你当妻妾的。算了一下,已经有两个月了,还剩下一个月,当日的承诺,我也算履行。”

    李秉常心神一黯,恻然道:“当日你为了那个叫葛胤的男子,不惜救朕,来交换条件,以助他赢得时机,三个月对你而言是一种折磨,可对朕是最幸福的时光,朕自小除了赏东哲就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大家对朕好是因为朕的身份,从来没有人可以忤逆朕,朝堂上的事情朕虽做不了主,但是生活上,母后事事依我,自从与姑娘相识后,朕才越发觉得做个平常百姓还比较开心些,你是朕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飒爽英姿,不畏强权,比草原上的女孩还来得豪放。”

    萧虹仙见他与自己谈心,不由心下一软,动容道:“我虽是汉人,但从小到大长在大夏国,家父的绿巽席辖地便在这里,什么豪放,在某些人眼里就是刁蛮罢了,总之,我会尽全力帮你,夺得皇权,也算得上相交一场,只是你的男女心思还是收起来....”

    “是因为他吗?三年前和三年后你都想救的那个男子葛胤....朕再不济也是一国之君,等朕彻底掌控这皇权之后,定封你为后,所有的一切朕都可以给你,朕自问没有哪一点比不上那汉人.....”李秉常一脸不甘心,急切地说。

    萧虹仙转身背对着他,幽幽地说:“他可以在我心里,你做不到。”

    李秉常恍然若失,望着萧虹仙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的心头莫名涌上来一丝挫败感。

第三百三十六章 六空

    “姐姐,你怎么就轻易允诺了陛下,还真让他把大把大把的银子投进这鸟不拉屎的慕儒馆里吗?还要把群牧司这么重要的职位给那个寸功未立的草民?”梁义埋停下脚步,对梁太后说。

    梁太后异常冷静,淡淡地说:“义埋,稍安勿躁,陛下越是醉心慕儒馆,朝政不是也在我们的掌控之中吗?秉常这孩子还是很聪明的,懂得以退为进,以废除秃发令来要挟,让哀家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这孩子是有几分的机智,可惜玩心太大,不知天高地厚,耳根子软,听信这个萧仙的谗言,也好,陛下越是胡闹,大臣越不敢让陛下亲政,到时候还是要哀家出来帮他收拾残局,就让他这么闹下去吧。”

    频频点头的粱义埋竖起大拇指,赞道:“姐姐真是高明啊,也好,臣弟知道了,这段时间会派人监视贺兰群牧司的动静。”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不解道:“从未听过萧尚奇有个儿子,莫非是个私生子吗?这萧仙的身份有点古怪,臣弟也找人好好调查一下,切不可让宋人的奸细迷惑了陛下。”

    “爹...母后.....陛下他......”

    一位衣着华丽的少妇掩着面容,哭哭啼啼地朝着二人跑来,还语气带着委屈声呜咽道。

    梁义埋见状,登时心疼万分,担忧道:“女儿,你这是怎么了?陛下欺负你了吗?”

    那梁氏少妇依靠在梁义埋怀里,断断续续地说:“爹,女儿这个皇后真的连.........个男人都不如,陛下竟然.......有龙阳之癖,方才在殿内与那叫萧仙的少年举止暧昧.......”

    此言一出,梁太后与梁义埋纷纷瞠目结舌,梁义埋甚是诧异,张了张口,问道:“不可能啊,陛下怎么会喜欢男人,女儿你可是看错了?”

    梁皇后颔首道:“女儿也不相信,只是与陛下大婚之后,陛下就很少来我的寝宫,虽然也纳了几个汉人妃嫔,他也很少去,他一门心思要么在慕儒馆,要么就与萧仙在一起,女儿还觉得奇怪,可今日见两个人竟然在殿中.....”

    她说着说着两滴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可怜巴巴的样子惹人怜爱,梁皇后玉颜大变,愠道:“胡闹,秉常太过胡闹,原本以为他过了二十,成了亲后会成熟起来,不会再任意妄为,他如今放着宫中娇妻美妾不过,养起男宠来,绝不能让他如此胡闹下来了。”说着看向梁义埋

    ,眸中闪过一丝杀意,漠然道:“义埋,找个机会务必要除了这少年,绝不能让他毁了秉常。”

    梁义埋瞳孔一缩,应道:“臣弟知道怎么做。”

    ※※※

    大辽,穆州,六空谷。

    青山碧草,幽谷蓝天,鸟鸣悦耳,泉水叮咚,好一幅让人如痴如醉的山水画卷。

    溪沟纵横,飞瀑流泉之间的峡谷中,十余名风华正茂的少年弟子手持长剑,不约而同地挥剑舞动。

    长剑猎猎,少年呼哧,男儿气概一览无遗。

    “水穿天明处大哀,首空善行无辙迹。楚棘生之不道蚤,善言仲空无暇谪。有物昆成天地生,善果而已哀三空。

    人地无法于自然,四空以御今之有。视之弗见其名微,沕望五空执今道。善渊善地予善人,利万物有静六空。”

    空谷回响,气势如虹,其声异口同声、铿锵有力,让人澎湃激昂,不绝于耳。

    “你们都是我六空派的新一辈子弟,而六空派这一辈人的荣光要靠你们的争气,就如同你们手中的剑一样,剑舞走蛇,变幻其形,不变剑意。”一位清俊的中年男子身着武服,站在磐石之上,高声一呼,声音洪亮浑厚且振聋发聩,不禁令人一凛,不敢有稍微松弛。

    齐齐穿着清一色灰白衣袍的少年皆抱拳握剑应道:“是,祖祖辈辈为六空人,世世代代亦为六空魂。”说着步伐一致地凸剑向前,再扭身在半空回旋,以长剑剑尖点地跃起,并在半空中匀剑舞动剑花。

    剑招灵活突变,力度恰到好处,剑势漂亮干脆,十几个人的默契犹如同个人一般,非常简洁统一,浑然天成的剑招被十几人不约而同地舞出,简直是群舞剑式的模范。

    灰黑青年英俊的面容上染上了久违的欣慰之色,他望着蓝天白云,幽幽心道:“爷爷,爹,力钦花了整整三年的光阴,寻到这十八名六空派弟子的后人,现在他们在二叔的带领下,越发成熟,每一招

    每一剑都没有辱没我六空派的名声,力钦在慢慢地让六空派崛起,终有一日,我六空派会重回往昔的辉煌,再也没有任何门派敢欺负我们六空。”

    扈力钦裤腿旁的双手陡然紧握成拳,像是所有的气力只要这么一握起来,就会汇聚成两股难以撼动的力量。

    “二叔,您也忙会了一早上,要不先休息?”扈力钦在扈长耘闲暇空隙走到他身侧,关切地说。

    扈长耘眉尖一紧,漠然无视于他,厉声道:“休息什么休息?郗天肃可不会让我们休息,他如今已被放出,回到北苍派,必是在想法子,如何对付我六空。我们练了三年,也没有多大长进,还不及你爷爷当年的三成,还想找北苍派报仇,扈力钦啊你作为六空派掌门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双眸深邃无光的扈力钦附和道:“是,二叔你说得对,力钦是不及爷爷,但力钦就算拼死也要重振六空派之威望。”

    扈长耘僵硬的语气稍缓,轻叹道:“哎,可惜这琅琊仙刀的刀谱下落不明,不然你若练成,十个郗天肃又有何惧?”说着拍了拍扈力钦的肩头,安慰道:“不过你如今身怀北冥宫的大椿日月扶摇经、逍遥门的上善九道、普什宗的普缘心法,假以时日必定是乾坤新一辈的佼佼者,这三大功法是在乾坤之中享誉盛名的奥秘修仙之法门,得其一便与道有缘,习其三那则是离成仙不远了。力钦你是我扈家仅剩的独苗,二叔不求你得道成仙,只要能守住祖宗这个家业,余愿便足矣了。”

    “二叔,力钦哪怕倾其所有、粉身碎骨,也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扈力钦闻言,浑然一震,凛然应道。

    六空谷,环两山空谷之间有三间面阔山门的宫殿楼阁,这宫殿楼阁建以歇山式、墨绿琉璃瓦覆顶,极为古朴典雅,尤其是以蓝天白云为天幕、那垂脊上雕有栩栩如生的吻兽最为耀眼。

    此宫阁牌匾上写着:“六空阁”三个字,穿过六空阁,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坐落在六空阁中轴线的院子,叫了一个极其平常的名儿:“扈家院。”

    这扈家院的前院左右两边都有两棵参天古柏,像是从哪里移植而来的,不然这泥土怎是棕红色的翻新色泽。

    穿过一个拱门便是来到一处极为清幽的花园里,这花园建得甚是奇特,以阴阳八卦图案而建,一半是围着假山种有奇珍花草,一半则是荷花池塘,只是六空谷的初春来得迟一些。

第三百三十七章 补丁

    这荷花里的绿藻中栽着一颗颗玉米棒大小的莲藕托,绿油油的芙蕖骨朵刚刚冒出头来,水盈盈的,甚是惹人怜爱。

    走在这个林荫垂柳下、鹅卵石铺成的石路上,会给人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既视感。

    这石路四个方位各有一路通往东南西北的拱门,都是通往各处院落的地方,可见这偌大的六空派府邸还算得上中规中矩的格局,岂是寻常人家可比之。

    不知行径了多久,终于结束了漫漫石路,过了一个石刻牌匾上写着“芙蕖园”的拱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左一右的两间屋子。

    而这左边还有一个拱门则是通往偏院的四方院落,右边则是倚靠山崖,虽没有院落,但崖璧间有一个可以容纳下一间阁楼的崖洞,通往这个崖洞的石阶还未砌成,七八个工仆正在热火朝天的赶工之中。

    那左手边的阁楼唤作:“紫藤阁”,而右手边的阁楼比左边要大一些,虽然半靠半倚着山崖,但是明显装饰构造别具一格,名儿唤叫:六空堂。

    透过半掩的门缝清晰可见屋内大致陈设,堂内中央砌有一方莲花台,砖台上立着一位相貌丰神朗俊的中年男子雕像,雕像下放着一百来个牌位,且一层一层递进而上,环拱着雕像而放,整个屋子香火萦绕,昏暗的光给人一种黯然神伤之感。

    扈力钦与扈长耘一前一后#进入这六空堂内,三名六空派弟子见状拿着扫帚躬身离去。

    “快四年了,六空派总算恢复了当年的模样,力钦,六空派在风雨飘摇中艰难复派,要感谢一个人啊。”扈长耘双手掐着三枝香举过眉心拜上三拜,便插入香炉之中,转身对扈力钦语重心长地说:“秋水对你情深义厚,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二叔知道你心有所属,但你需要的不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情,而是在你身边真真切切的爱。”

    扈力钦头微微一颔,眸光闪烁难定,他蹙眉恻然道:“力钦知道秋水这些年来不辞辛苦在六空谷的陪伴,很多时候那些重建家业的银子都是靠她去慕容家讨来的,这份恩情力钦何尝不知,只是恩归恩,情归情......切不能混为一谈。”

    渐渐开始焦躁起来的扈长耘目光一冷,厉声道:“那舒晴虽好,长得美、功法极深,可终归是梵音宫的佛门子弟,梵音宫有一个规矩,但凡满二十岁的关门弟子要剃发为尼,不然终生与宫主无缘,她十六岁就接掌宫主一职,恐怕她已经削发为尼,了断凡尘俗世情孽,你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你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娶了秋水,得到慕容世家的支持,六空派未来的发展指日可待。”

    扈力钦蓦然不语,一直沉浸于扈长耘所说的:“但凡满二十岁的关门弟子要剃发为尼,”的这一句话,让他面色大变,神情忽而紧张焦虑忽而诧异与慌张,让人揣摩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游溪说,今个儿慕容水丞一家就会来到谷内,明着说是来看六空谷复建的情况,实则是想知道我们六空扈家对当年婚约有一个交代,二叔是你唯一的嫡亲长辈,你的婚约我是做得了主的。”扈长耘见扈力钦低着首,神情复杂、思绪万千,缄默不语的模样,莫名幽叹道:“哎,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做主的好,我不管你的心在爱谁,从你出生在这六空谷中,你也没得选择,慕容秋水你是不娶也得娶了。”话语间扈长耘神色一急,语气带着威胁,他当即甩袖离开内堂。

    脑海里偶然飘过的那一缕纯白的身影,更是让他心思沉重,也不知他呆呆地站在那多久,他才走了出来。

    刚走到院落时,那一波来自于太阳的强光打在自己的眼眶上,措手不及的眼帘忍不住耷拉下来,两双剑目竟也眯成一条缝。

    等这条缝看到了“紫藤阁”门口的那抹清秀绝伦的淡蓝身影时,他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淡蓝薄裳的世家小姐也不知为了谁走出了养尊处优的闺阁里,在他的六空谷中,忙里忙外,就连那些弟子都默认她是这六空谷未来的女主人。

    且看她原来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的玉手却黑了不少,此刻的她正用着这双玉手拿着破布与侍女一起在阁柱墙角擦洗着。

    她原本纯白柔滑的侧脸不知何时沾染了一抹灰色的污痕,不过这污痕更是凸显她玉容的白净。

    “慕容小姐,您快去歇息吧,都忙了一早上,再不歇息,被掌门看到了,我们肯定会被骂的。”两名侍女连忙劝道。

    慕容秋水难掩玉容上的疲倦之意,她轻轻用玉腕想要捋开那根贴在玉颊上的青丝,却是没有成功。

    这时有两根手指将指肚贴在她的玉颊上,极其温柔的将那根青丝捏起,夹到耳后。

    “力钦....”

    第一直觉是扈力钦的慕容秋水一颗芳心砰砰直跳,她欣然抬首想要用热切地眸光捕捉她心心念念那个男子的面容时,迎来的却是失望。

    眼前这个为她捏青丝的温柔男子不是扈力钦,而是默默在一旁守护自己的爽朗青年游溪。

    游溪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子眸光从欣喜万分到黯然失望,这种渐变的感觉也是一道一道闷雷在他心潮里回响,没有什么比这失望的神情更让人心碎,没有什么比这充满期盼的呼唤更来的刺耳。

    神情瞬间黯然的游溪就将手僵硬地举在半空中,难过、痛心、无奈,种种思绪就写在他的脸上,可是慕容秋水再次重燃起光辉与希望的眸光却无视他的存在,穿过他的脸颊,落在他后脑勺那个本来想转身离开的灰黑青年身上。

    只听这个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自己由衷爱慕的女子正从喉间迸发出所有喜悦的情绪唤着另一个男子的名字:“力钦....”

    那声充满热切的呼唤也随着那一阵风、那一抹淡蓝色身影从自己的身边擦身而过。

    无比失落的青年就彷徨地伫立在那儿,任由着那心中仅存的温度被她一丝丝的抽剥走。

    灰色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人。

    “力钦,你不要走,我终于把后院的房子清洗干净,紫藤阁的花还没那么快到,等到时候,我们的紫藤阁里都是开满紫藤花,你说好吗?”慕容秋水炙热的目光正洒在扈力钦的脸庞上,她的玉掌正紧紧地抓着扈力钦的手臂。

    扈力钦一脸透着无奈,随口应了一声:“都随你吧。”

    “哈哈哈,长耘贤弟,你的精神头还是这么好,有你在,这六空谷还算是有个当家的人,力钦还是太年轻。”

    “年轻是年轻,还是需要你这个未来的岳丈大人多多指教,你说是不是?水丞兄!”

    两个交谈的中年男子并肩从那拱门处走了过来,正好与扈力钦与慕容秋水照了一个面。

    扈长耘面色一僵,见这庭院里的两男一女脸上表情各异,不由生出疑惑,又瞥见身边的慕容水丞笑容骤敛,连忙开口缓解这尴尬的气氛,道:“力钦还愣着干嘛?还不见见你未来岳丈大人?”

    慕容水丞摇首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未来岳父八字未有一撇,还是叫慕容世伯来的清爽一些。”

    略一迟疑的扈力钦拱手道:“小侄力钦见过慕容世伯....”

    “不好了,掌门师兄,方才有一位白衣女子妄图从南面闯入谷中,却不料被困在了掌门师兄所设的八门五毒灵符阵里,这灵符太过复杂,我等还未完全掌握,不敢擅自入阵抓住那误闯谷中的女子。可是等我们按照掌门师兄的方法沿着卦位入内一探究竟时,那女子早已不见踪迹,下落不明。”那匆匆前来禀告的六空派弟子背着一个被弄脏的灰色细软,他说罢将那细软举起,正色道:“这是在她失踪的符阵口发现的包裹,许是那白衣女子的。”

    当这个“白衣”女子的字眼钻入扈力钦的耳朵里时,他就莫名兴奋起来,可是听到“下落不明”,他的心瞬间就提到嗓子眼。

    扈力钦强装镇定,接过那细软打开细细查看,这细软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件弥漫着芙蕖淡香的雪白衣裳。

    这雪白衣裳的袖臂处赫然有一块用黑发丝穿成的补丁图案。

第三百三十八章 言情

    依稀还记得,三年前。

    在北冥宫的时候,在溪谷之畔,有这么一对男女。

    “舒宫主,能把你头发上的簪子借我吗?”

    素灰少年摊开手掌,嘴角向上扯开如暖阳般洒着光辉的笑意,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让这位清冷绝美的白衣女子有些诧异。

    等她将发簪递给素灰少年后,明眸始终凝视着素灰少年奇异的举动。

    簪子,在素灰少年手中,用娴熟的手法,一穿、回引、打结,不一会儿的工夫,素灰少年竟是用自己的发丝做了线,从自己素灰色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给这衣服破损之处缝上了一个不起眼的补丁。

    “你竟会女红?”

    那美丽的女子走在绿油油的草甸上,语气疑惑地问道。

    “嗯,自从父母家人都走了之后,也不得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随着当年那似远或近的声音渐渐停顿下来,捧在手心里的那件白衣轻裳仿佛就在自己眼前浮现,裹在那美人细腰身上,一颦一笑,尽是那般牵动自己心间那最敏感的一根弦。

    思绪如风筝一般,就算飞得再高再远,总有一条细线拉扯着,终将回到现实之中。

    扈力钦低首凝视正散发着淡淡幽香的白衣轻裳上那一块补丁图案。

    素灰色补丁、配上黑色发丝缝合边,看似这一灰一白两种炯然不同的颜色搭配在一起,倒是给人一种浑然天成之感。

    “原来她还留着这件衣裳......”

    扈力钦心头一震,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这补丁图案的恍惚间抽离回来,急道:“二叔,力钦有急事.....”

    他匆匆地跑开,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涌上心头,那雪白衣裳被他放进细软内,紧紧背着,细软朝着胸口的位置放着。

    许是这样子,放在心口上,才算得上最安全的位置,正如他心里所思所念,如今所忧之人那样,永远放在心里某个安全而隐秘的角落,神圣而不可侵犯。

    “力钦....”

    慕容秋水早已将扈力钦一时惊诧、一时痴迷、忽而动容、忽而焦虑的多种神情看在眼底,她心内的那酸溜溜的醋坛子就在这神色慌张的青年将所有事情抛诸脑后,不顾一切地奔向芙蓉园的那一刻,被打翻了。

    酸涩的苦味瞬息间透着血脉,浸润着舌尖,渗透进毛孔,那阴冷的无助感也在那一刻漾起心房。

    “舒宫主......舒宫.......晴儿.....是你吗.......你在哪儿......”

    青光迷雾间,灰黑青年孑然一人在徘徊,在寻觅,在呐喊,一颗心前所未有地被满满的忧虑占据着。

    一只只长节肢的红头蜈蚣夹杂着青色瘴气破土钻出,红头如烛火闪烁,从四面八方向着扈力钦围来。

    扈力钦凛然不惧,心神当即一敛,双手交错深入各自左右袖口中抽出两张无字的灵符,朝空中一抛。

    双指指尖凝起金黄光束遥遥射在浮于半空的灵符上,虚写着一行字奇怪的文字,这奇怪的文字登时金光大绽。

    灵符瞬间飘忽灵动,犹如神助般在周围转了一圈后,破碎成星星点点的金色光粉。

    红头蜈蚣像是非常畏惧这些金色光粉,在光粉洒满落地之前,纷纷钻入土里。

    “扈..大....哥”

    一阵清风荡起,将断断续续、轻轻柔柔的女声传来,扈力钦耳垂轻颤,他定了定慌张的神情,屏住呼吸,开始思索那声音从何处来。

    半晌,他反而拔腿朝着右手边纵身一跃,果真那青光雾瘴里确实有着一个异形世界,一眨眼就把灰黑身影吸入到青色漩涡里。

    树林里又恢复了带着诡异的平静。

    迷障中,一只庞大的红头蜈蚣正将头部的棱针伸向那摔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

    定睛一瞧,那清丽少女的一袭白衣衣裙早已被沾染了青色的瘴毒唾液。

    等到少女将惶恐失色的玉容侧了过来,扈力钦才看清楚眼前这清丽少女的模样。

    这清丽女子双眉弯弯,眸鼻如画、容颜姣好,只是这肤若白雪的颜被弄脏了,像极了一只狼狈的小花猫,可怜巴巴的躺在那,用又惧又怕的眼神朝着扈力钦望来。

    扈力钦错愕万分,忍不住喊出口来:“杜蔓....杜师妹.....”

    杜蔓在迷雾之中伸出玉掌,拼命地向着半空虚抓,她的那双眸眼充盈着对生命炙热般渴望。

    她望向扈力钦的视线很快被那只庞大的红头蜈蚣黑压压的身子给阻隔了。

    扈力钦大叫不好,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阵法里的幻物去伤害无辜之人,当即内蕴鸿蒙元气,聚集于掌心之中,并覆掌击地,蓝色光波钻入泥地里,顺着它的指向,沿着红头蜈蚣所在的方位运了过去。

    “天地玄极,八荒莫御。”

    扈力钦指间夹着一条黄符,举过头顶,口中念起灵符起阵的法决。

    可是刚一念罢,红头蜈蚣浮空荡起,一条刺尾冷不防地甩了过来,扈力钦处变不惊,凌空后跃的同时,袖口挥出一面青纸方形灵符旗,旗面上写着正是蜈字。

    灵符旗迎风飘扬,瞬间飙射出无数流光淬火,悉数砸向红头蜈蚣。

    红头蜈蚣哪里受得了这流光淬火的侵袭,红头萤火亮起,可是一抹灰黑身影从它身下斜斜掠过,犹如穿花蛱蝶般鬼魅迅速。

    一张灵符纸就在刹那间贴在蜈蚣身下三寸位置,通身冻成一节冰棱,等到流光淬火齐刷刷降下后,那一节冰棱早就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了。

    整个地面轰然往下深陷五尺,原本躺在地上的受了伤的杜蔓却没有了踪迹。

    原来多亏了这扈力钦在危难之际,以灵符贴兽之身后,顺带着将杜蔓抱走。

    杜蔓被扈力钦抱在怀里,迷迷糊糊的意识隐约看到扈力钦坚毅而英俊的侧颜,便带着微笑昏睡了过去。

    等杜蔓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

    当她睁开眼眸时,发现坐在旁边守护自己的是扈力钦时,心中不知有多么欢欣雀跃,只是他手中正紧紧揉着那一件雪白女裳,随即着用掌纹轻轻地摩搓着衣裳的补丁位置,这痴痴的神情倒是被杜蔓看在眼里,她心中的喜悦也渐渐地被莫名的忧伤给取代。

    因为在她的意识里,曾经还有一位外表清冷实则内心对爱痴缠的女子也是这般爱护着那件有些破旧的白衣。

    “师姐,那衣服都破了,你怎么还舍不得扔掉?”

    纯真的少女带着疑惑,无意间发现师姐的衣柜里放着一件叠着整齐的白衣,白衣不显眼,让她不解的是这件有些陈旧的白衣明明有个补丁,却被她的师姐视若珍宝。

    清冷的白衣女子一颦眉,将那件衣服藏了回来,眉宇间闪过一丝紧张,理了理那件白衣,将它珍之重之地放在床头。

    那白衣女子敛了敛容,又恢复了肃然清冷的姿态,道:“小蔓,不要随便动人家东西.....这衣服再旧....也要留着.....”

    尽管语气冰冷严肃,言语中却难掩一丝紧张的颤音,杜蔓饶是打量着白衣女子的玉容,许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此后杜蔓寻了一个机会,在舒晴不在屋中的时候,从她的床头翻出那一件白衣,摊开仔细瞧上一瞧。

    “什么都没有,这晴儿师姐到底为什么这么宝贝它呢?”

    这件白衣除了那一块补丁,别无其他异常,没有找到线索的杜蔓轻叹了一声,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无精打采地趴倒在床榻上,将白衣一摊,用里衬往脸上一盖。

    无意间看见那袖口处有一个用头发线缝上的字眼,整个娇躯登时坐直起来,紧凑地将那袖口里衬往外翻开,竟是发现那补丁里衬的位置,这是用女子细软的头发丝绣上一个“情”的字眼。

    说时迟,那时快,在杜蔓回想到这个情节时,眼帘外的灰黑青年竟也心思缜密地寻到了这补丁里衬的“情”字。

    灰黑青年本就若有所思的神情像是被什么事情给怔到了,恍然失色。

    杜蔓偷偷眯眼瞥着扈力钦的脸容从惊诧变化成莫名咧嘴窃喜,这种窃喜的表情是她从未看到过的。

    因为在杜蔓的印象里扈力钦就是一本正经、严肃冷傲的人,难得有这么温情的神色,她当下一猜,便是知道了是这个“情”的魔力。

    且听这灰黑青年幽幽地念着:“情者,竖心旁着青,舒心亦伴钦,舒家晴女情予钦。”

    杜蔓闻言大愕,这个字让她琢磨了小半年都无头绪,却被他一语道破了。

    某天某夜,梵音宫。

    “情者,竖心旁着青,舒心亦伴钦,舒家晴女情予钦。”

    窗棂旁,那清冷的女子凝视着白衣里衬的补丁上的“情”字,一语成谶道。

    恰巧路过、捧着一盘栗子的天真少女骤然敛起笑意,娇躯顿刻僵硬起来,站在那一动不动,自己的影子耷拉在地上,而窗棂的那一抹窈窕影儿也折射在石砖地上,好不萧瑟,好不情意浅浅。

    杜蔓怔怔望着那地上的白光与黑影的重重叠叠,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顿刻成一片白幕。

    白幕上,隐约可以看到一条溪流,她大概叫不出这个地方的名儿,但是这条溪水与溪边的一对男女,这个画面像是烙铁棒镂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个旭日的清晨,暖暖的太阳将那英俊青年的面庞照亮,她的心只要轻轻一瞥见他,就无比温暖如春。

    卵石上,高低的影儿,何其般配的男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这么饱含热泪、深情地对望着。

    而她只能躲在某个角落,让自己的心像个大石头一直向着大海深处渐渐沉下去,视线被泪花模糊着,她仍然固执地睁大明眸,随着那英俊的青年徐徐步伐而移动。

第三百三十九章 情丝

    杜蔓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着她最要好的师姐,一把羊角梳子被他塞在了绝美女子的玉掌中,只听他动容地说:“不管日后如何,我的心意与三年前一样,未曾改变,家仇责任,扈力钦不能忘却,但是有个女子对我很重要,我会用生命去保护她。羊角直下,终不悔,哪怕到时是陌路。”

    多么真挚的情话,可对她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白幕里的旭日与清晨、男男与女女又一次被泪腺侵刷了干净。

    脑海嗡嗡得直叫,那忽远忽近地声音不停地用低沉的男声与温柔的女声交替着,在她耳畔不停地诉说着衷情:“情者,竖心旁着青,舒心亦伴钦,舒家晴女情予钦。”

    原来一直以来,自己最珍爱的师姐有了心爱的人,一把羊角梳、一件有补丁的旧衣服,被师姐视若生命一般重要,可是她总是掩藏起自己的情绪,从不流露出来。

    杜蔓知道自己曾经自私地怨恨过舒晴,嫉妒过她的师姐,可是当她每每看到这多么绝傲的女子总是在怅惘着什么的时候,她的心开始软了下来。

    最难忘的还是那一夜,她的背影何其凄凉,从小到大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因为父母的事情而流露出半点的伤感,可是那一夜的她,愁绪满怀。

    崖边月台,孤冷的女子伫立望月,梵姝神剑反手负于背,却是感受到主人的心绪,莫名散发着淡紫色的清辉。

    “师姐,你怎么还不休息呢,是不是师傅责备你了?”杜蔓在身后,试探性地问道。

    舒晴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恻然地反问道:“小蔓,如果斩断了这三千烦恼丝,一切的尘缘是不是就该放下?”

    杜蔓不明其意,应了道:“是啊,梵音宫是佛门圣地,本来就是要六根清净,小蔓自然不喜欢这种感觉,可以选择戴发修行,可是师姐你不一样,你是梵音宫的宫主,对咯,按照规矩你今年就已经满了二十岁,就该削去头发,这.....”她越说着,心越开始躁动起来,担心道:“师姐你是不是舍不得你父母....过去尘缘确实就要了断,小蔓觉得你爹娘把你送到梵音宫那一刻,就已经舍弃你了,你又何必....”

    “我怕我剪了这些头发,还是放不下这乾坤内的尘缘.....”

    这清冷的女子侧着身子,将半张染满哀愁的素颜对着自己,答非所问地截口道。

    杜蔓终究是明白了她的话中意思,那凄美的背影至始至终还在自己脑海徘徊,想着心疼,念着心酸。

    她的眼眸又重新倒映着那英俊青年的容貌,他竟是向着那白衣补丁处,会心一笑道:

    “卿将青丝结成情,他日今朝钦定不负晴。”

    扈力钦这泛着浓浓情意的眼眸正凝视着那件白衣上的“情”字,这个情字的线是细软的发丝精心勾缝上。

    一拭之,仿若佳人在身侧。

    “力钦,那杜姑娘怎么样了?还没醒吗?”

    那温柔的女声随着门咯吱一开响了起来,杜蔓连忙闭上眼睛。

    来人是慕容秋水,她端着一碗稀粥,放在桌案上,关切地说:“先吃点吧,你自从救了杜姑娘以后,就没怎么吃东西,连日连夜的守着,还给她治病。”说着蹙眉瞥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杜蔓,疑惑道:“这就算中了八门五毒灵符阵之毒,照理说,你给她服了药也该醒了,怎么还昏着?”

    扈力钦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直盯着那补丁看着,不停地用指肚摩挲着。

    慕容秋水知道扈力钦有了心事,却也不愿戳穿,轻叹一声,兀自走出门外。

    门外,一位青年将头往里探了探,见慕容秋水一脸怅惘地关上门,问道:“妹妹,怎么了?难道力钦这三年心心念念的人是杜门仙庄的大小姐杜蔓....”

    慕容秋水摇首,怅然若失道:“大哥,你叫流水,我叫秋水,小妹叫弱水,却也不是什么好名儿,小妹早早因一个情之落水殒命。而大哥你的流水倒是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来映衬着妹妹我的望穿秋水......”

    蒙头蒙脑的慕容流水望着慕容秋水恍然离去的背影,挠了挠头,轻叹道:“哎,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半晌。

    扈力钦才将那白衣放在桌案上,缓缓起身,淡淡地说:“杜师妹,你再这么躺下去.....岂不是辜负了你来此的目的。”

    杜蔓闻言方才知道扈力钦早已发现了自己已经醒来了,她马上弹起身子,嘻嘻一笑道:“嘻嘻,刚才本来想醒来的,只是那慕容小姐来寻你.....”

    扈力钦神色渐渐阴沉了下来,让人看不清他此刻所思所想,他截断杜蔓的话,置若罔闻地问道:“你师姐还好吗?”

    杜蔓这才恍然大悟,前面还暗喜扈力钦彻夜守着自己,照顾自己,原来他最关心的只是师姐的消息。

    这个小女子的一颗芳心一瞬间就沉入谷底,但一想到自己的师姐,连忙地说:“她很不好,她被师傅逼着剃发

    为尼了,因为我们梵音宫有个不成文的严规,就是继任宫主则满二十岁之时,须削去三千青丝,永入空门。我与萧音音都是戴发修行的弟子所以可以免于.....”

    扈力钦恍然一震,早将沉着冷静抛出脑后,连话都未说一句,便冲出房门。

    而那桌案上的白衣已然不见了。

    夜已深。

    灰黑青年一直在庭院外来回踱步,急道:“力钦深夜有急事叨唠二叔,二叔可否一见....”

    大门仍然紧锁,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响声,仿若那屋内空无一人似得。

    “力钦,你二叔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在你看来的急事,都没有他认为的重要,更何况你是为了一个女子,来寻你二叔,你以为你二叔会答应吗?”

    不知何时,院子里出现了一位穿着素衣的中年男子,他上唇一溜胡须,肤色白净,眉宇间却是有着超乎年龄的豁达。

    扈力钦一怔,唤了一声,问道:“长稼叔你怎么还不睡?”

    高长稼轻声一叹,负手恻然道:“自从玉娆死后,我睡与不睡,醒或不醒,都不再重要。”顿了顿,他注视着扈力钦,语重心长地说:“力钦啊,当年你长稼叔就是为了师门而放弃心中所爱,门派之争永不休止,若是将情至于门派之中,那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何不将它放在心上,用力去爱,不然到了后悔莫及的时候.....”

    扈力钦闻言心口莫名产生失落感,他按着胸口,截口道:“有,一直在心里,我只是想等个两全的机会........”

    “等......又有多少岁月等得起,你长稼叔就是等到头发都白了,却等到什么?等来的只是她倒在血泊里的那一瞬间......你既然要爱,那就千方百计去拥有,这难道不是你该做得吗?”高长稼先是冷冷一笑,嗤之以鼻地应了一句,然后深有所感地劝着说。

    高长稼见扈力钦不再言语,他幽幽一叹,转身走在黑暗深处,口中喃喃道:“你长稼叔现在要去睡了,这样也可以千方百计地在梦里见到她....”

    他的气息很长很长,语气里夹杂着多少惆怅与无奈,渐渐地被黑夜里淹没。

    扈力钦紧了紧手中那一件包裹着补丁白衣的细软,想到了某天某夜,那绝美的白衣女用纤纤素手轻捏着九曜玉笛,幽怨的曲子里隐约可以听出,那曲子似乎在诉说着她的衷情:情者,竖心旁着青,舒心亦伴钦,舒家晴女情予钦。”

第三百四十章 悔婚

    翌日。

    “什么?扈力钦,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否了老夫与你扈家的婚约....”

    慕容水丞气急败坏地在堂厅拍桌子,骂咧咧地说。

    扈长耘按了按慕容水丞的肩头,劝道:“水丞兄稍安勿躁,或许这孩子有什么理由?且....”

    慕容水丞耸了耸肩,甩开他按在肩上的手,截口道:“不管什么理由都是对我慕容世家的羞辱,简直是奇耻大辱.....乾坤上下、四大世家都已然知道秋水与扈力钦的婚约,也知道秋水衷情于扈力钦,不惜牺牲女儿家的清誉,在你们这六空谷忙里忙外....扈力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可别忘了在北冥宫,是谁说服四大世家站在你这边,协助你还击郗天肃的......”

    面无表情的扈力钦骤然露出阴冷的笑意,嗤之以鼻道:“慕容世伯,正如你曾经说过,祖辈婚约是爷爷与你当年的一句戏言罢了,六空派式微,恐怕也早就高攀不上你龙泉山庄,不如放手让秋水寻一段良缘,也不必被小侄所累。至于北冥宫四大世家相助一事,呵呵,慕容世伯可别忘记这是你当年承诺过,只要我扈力钦找到琅琊仙刀,借你一览,你便说服四大世家助小侄一臂之力,三年来,你何止一览,数览无数次琅琊仙刀,小侄自问没有亏待过秋水,况且秋水对力钦的恩情,力钦他日定会寻个机会相报。倒是当年世伯在扈力钦落泊时,从来只讲利而非情。”

    慕容水丞怒不可遏的样子,用指尖触点着扈力钦的鼻梁,骂道:“三年来,慕容秋水这丫头将所有积蓄投入这六空派复建之中,花了不少心血,一个女儿家孤身一人还去辽国商贾中做买卖,周旋在那些五大三粗的蛮汉中,就是为了筹钱恢复你们六空谷往昔的家园,可是好了,眼看你们的六空谷建得倒是漂亮,你们就可以卸磨杀驴,这又是何道理......哼,好你个扈力钦,就算再怎么不可一世,我慕容水丞的掌上明珠又岂是你扈力钦随意可以践踏真情的。”

    扈力钦闻言甚是诧异,他扭头望向慕容秋水,一句话竟是歉疚地说不出口:“秋水.....你.....”

    慕容秋水闻言黯然的眸光流露出复杂之色,她默然低下首来,晶莹如珠的瞳孔仿佛倒映着三年来她不辞辛苦到处奔波的场景。

    临潢府,一家姓萧的富甲大商的府邸。

    “慕容大小姐,我们老爷说了,这银器的买卖也只能与你龙泉山庄做,如今你是为了六空谷做这单子生意,加上你父亲曾与老爷说过,其他人的银饰不可做....尤其是小姐你的....”那胖管家在门外一脸无奈地劝道。

    慕容秋水玉容上透着少见的执拗之色,应道:“可是萧老爷是临横府银器市场的掌舵者,秋水若要打开这市场,必须与萧老爷合作。秋水年轻,不愿以家父龙泉山庄的名声与萧老爷做买卖,可是六空谷如今也有一片冶银的作坊,有两三个师傅还是我龙泉山庄出来的,决计不会太差,况且这首批的银饰可以比龙泉山庄卖给倪老爷的低上三成......还请大管家转告一二,若是萧老爷不出来,那慕容秋水就在此等候,等到萧老爷出来为止。”

    胖管家摇了摇脑袋,轻叹一声道:“哎,好吧,那慕容大小姐请便,小的去禀告老爷便是。”说着“哐”地一声,大门被关了起来。

    两天二十四个时辰,外面

    飘着小雪,寒风袭来,三面通透的府邸门梁下,自是寒冷刺骨。

    慕容秋水紧了紧披风,娇躯蜷缩着一团依靠在门柱上,时不时搓了搓冻得通红的玉手,饶有耐心的等待着。

    “师妹,你怎么跑来这里冷冻挨饿....就算萧老板不与我们做买卖,你个姑娘家也不至于如此作践自己。”俊朗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慕容秋水面前,一脸心疼地他带着责备的语气说着。

    他喟叹一声,连忙解下披在身上的斗篷,抖开斗篷上的雪花,盖在慕容秋水身上,并包裹得严严实实,生怕留着一丝缝隙让寒风钻了空子。

    慕容秋水玉容上惨白无色,红唇早已被冻得发紫,涣散疲倦的眸光里隐隐透着一股倔气,摇首道:“不行,六空谷的生计还是得依仗萧老板,才能打开整个临横府的银饰市场,况且皇宫里的银器也是要靠萧老板顺藤摸瓜才行,我就不行,我一直守在这,萧老板不会视而不见....”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续道:“对了,游师兄你一定不能让力钦知道此事....我不想他因为愧疚而对我有所怜惜....”

    游溪蹙眉,满目的疼惜与无奈,他双拳一紧,硬是气不过,朝着柱子凿了过去,自责道:“都是游溪没有用,帮不了你,让师妹你如此受苦.....力钦若是知道也会责怪自己,毕竟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就算要覆派重建,也不应该让你个柔弱女子独自承担生计的窘境。”

    “嘎吱”一声,沉重的两扇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矮胖男子,这着实给尽显疲态的慕容秋水注入一道莫名的力量,慕容秋水忙不迭的起身,挡在矮胖男子面前,语气恳切道:“萧伯父,六空谷的银饰绝不输于龙泉山庄,还望您能给六空谷一次机会....”

    萧老板一脸错愕,问道:“慕容大小姐听说你可是在这等了萧某两天两夜....”

    游溪抱拳作揖道:“是的,秋水在这么冷的天气不吃不喝坐在门外就是两天,若是换了七尺男儿也未必能受得了,更何况她是慕容世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萧老板您就看在秋水一片赤诚的份上给我们六空谷一次机会,我们定然不会让您失望,当然师傅那边我们可以隐瞒,自然不会违背您对师傅的承诺。”

    “这.....”萧老板颇为犹豫,他捏了捏薄须,似是在天人交战一番,但亦然为慕容秋水的诚心而动容道:“罢了罢了,萧某就答应你便是,慕容大小姐真是至刚至情的奇女子,六空谷日后若是能得到这样的女主人,不是一大幸事吗?”

    慕容秋水紧蹙的蛾眉方才轻轻舒展开来,她舒了一口气,又不知为何蹙了起来,还未等她开口。

    大道上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青年人翻身下马,问道:“耶律某人可是来得巧了吗,有幸遇到慕容小姐与游溪兄弟二人,怎么没有看到力钦兄弟呢?”

    慕容秋水仿佛看到曙光一般,连忙上前,抓住耶律俨的袖口,恳切地求道:“耶律大哥,麻烦你一件事可好?”

    耶律俨一怔,定了定惊愕的神情,赶忙扶着站不稳的慕容秋水,问道:“到底何事?慕容小姐你且说无妨。”

    慕容秋水强忍住身体的虚弱感,坦然道:“今日见到秋水之事请不要告之力钦,还有就是麻烦你与萧伯父撒个谎,就说萧伯父之所以答应与六空谷合作是

    全部仰仗你的面子....其余的就不必多说....”还未说完,她眼皮一沉,竟是昏了过去。

    “慕容小姐....”

    “师妹....”

    一时间,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慕容秋水眸光里的景象又恢复如常,可是在俊朗青年游溪的星眸里却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午后,芙蕖园里的荷苞倒是随风摇摆,好不自由自在,但是荷塘池水却没有那么惬意,被吹皱的池水,漾起淡淡愁绪般地涟漪。

    “力钦,你这个混蛋,我妹妹这么好的姑娘,你却要悔婚,我慕容流水今日就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慕容流水怒不可遏地冲上前来,就是粗鲁地一把攥着扈力钦的领口,连续推搡着,把扈力钦硬是逼到了荷塘池边上,无路可退,就差一点儿要掉到池水里。

    游溪忙不迭地上前抓住慕容流水的拳头,生怕他一拳打向扈力钦,劝道:“大师兄,你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却是痛在秋水的心上。”

    慕容流水硬是憋着一股子怨气,松开了扈力钦,站在一旁硬是气得咬牙切齿,没有说出话来。

    游溪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个木瓢子伸到池里舀了一勺毫无预兆地朝扈力钦迎面泼去。

    扈力钦不闪不避,就是僵硬地站在那,神情凝重,任由着泼在脸上的水串成链,顺着他笔挺的鼻梁流下,长长的睫毛湿哒哒的粘成一团,也不影响他眼眸的情绪,仍然是一派颓然之态,让人看不透。

    “ 扈力钦,我游溪虽是你兄弟,可是你今日所作所为,真的比这池水还要凉薄。秋水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不可以辜负她。”游溪绷着一张脸,厉声训斥,为慕容秋水打抱不平,道:“她做了那么多,她都不想告诉你。这三年来她所做的,我游溪倒是看得真真切切的,每晚她为了给你打理六空谷上下的事情,每天忙到深夜,还不忘抽空给你煮面,她说:你每天要训练弟子,还要练功,不能饿着.....而你呢,你就对她视而不见,不是所有人的付出都是不计回报的,她要的回报也就很简单,她只希望你能对她好一点,哪怕只是笑上一笑,她也心满意足了。”

    话语间,游溪回想起慕容秋水最让他动容的那一刻,可是一想到她为得只是那一段流水无情、落花有意的孽缘,他的心就没来由的酸痛。

    那年的夏日,太阳高空而照,炙烤着大地,灼热感蔓延着官道上那一群旅人。

    一箱箱银饰被安然地捆在马车上,在车轮咕隆咕隆的转动下,驱使了一路。

    这些押运箱子的马车后面跟着一辆可以遮挡烈日照晒的有篷马车,车帘一掀,一位容貌清雅的女子探出螓首来,正色道:“游师兄,天气这么热,不如让弟子们找个阴凉处先行休息....”

    骑马走在最前头的游溪闻言,举起握剑的手来,喝道:“大家找个地方休息,打点水来解解渴。”说着他调转马头,骑到马车边上,“吁”了一声停了下来,关切道:“师妹你就别出来了,外面日头烈得很,可别晒脱了一层皮。”

第三百四十一章 流水

    慕容秋水颔首道:“好,辛苦师兄了。”说着盈盈一笑之余,还将水囊递到游溪面前。

    游溪心口一甜,哂道:“多谢师妹。”说罢接过水囊,咬开囊口,大口大口地喝起水来。

    车马旅人原地休整了半晌,眼看着这日头被乌云遮住了,天渐渐阴沉了下来,迎面吹来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去了原本的燥热。

    他们又开始行了一段官道的路途,可是这天越发的阴沉灰暗,俨然是要变天的样子。

    “轰.....轰轰....”

    三声惊天动地的响雷后,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的瓢泼大雨。

    一道闪电撕破黑压压的天幕,宛若一条银龙穿梭乌云之间,雨越下越大,瞬间整条官道都陷入了泥泞不堪之中。

    “他妈的巴子,这该死的雷公电母,早不下晚不下,竟还不客气地降下这么多雹子来。”

    雨声越发的清脆,雨水里竟夹杂着大小不一的冰块和雪珠倾盆而下,车队里的弟子不少人被这冰块给砸中,疼得直指着天骂咧咧地说。

    这雹霰之雨果真是来势汹汹,越演越烈,齐刷刷而下,把路边的花草小树被压得不成样子不说,有两三个装满银饰的木箱子竟是被一些较大的冰块砸开一个裂口,挡不住这雨水倾灌而入。

    “大家把衣服脱了,挡住雨水入箱子里,务必要保护这些银饰....不然这单生意泡汤了不说,我们连日的辛苦也就白费了。”游溪见状,急喝道。

    弟子们听到游溪所言,皆不约而同脱下衣袍,包住箱子,他们就算**着胸膛也不愿意让箱子里的银饰被雨水倒灌。

    这样的情景让慕容秋水分外动容,她也顾不得许多,从马车跳下,凛然道:“这马车的顶篷委实坚固的很,不怕这雹子破坏。人的皮肉更是金贵的很,你们这样不穿衣服,难免会被雹子砸伤。你们快快把所有的箱子搬入我的马车里。”

    一众弟子纷纷大愕,怔在那儿犹豫不觉,不知做何主意。

    游溪更是摇首拒绝道:“这不行,秋水你这样会被雹子砸伤的,我们可以不要这一批货,也不能让你个女儿家的受伤。”

    众弟子闻言,纷纷附和道:“是的,是的,我们都是粗皮粗肉的男

    子,秋水小姐你赶紧上车,切不可受伤了。”

    慕容秋水却是倔强的很,她不准备上马车,固执地说:“好,那你们不如我所言那么做,那我也不上马车。”说着甚是执拗地用所有气力准备搬起木箱子,岂料这箱子笨重的很,哪里是她女儿家能说搬就能搬得起来的。

    游溪见状也只得妥协,他与弟子上前帮她搬起一箱银饰,小心翼翼地运上车子。

    等大家都把箱子放在马车里后,冰雹仍旧没有停过,不少人被冰屑刮伤了。

    慕容秋水全身已然湿透,发鬓有些凌乱,湿哒哒的青丝贴在玉颊上,那双原本大大的明眸此刻被这雨珠淋得眯成一条线。

    她的玉颈不知何时多了一抹被冰屑蹭伤的血痕,触目惊心,让游溪至今还历历在目,心疼不已。

    扈力钦更是恍然一惊,思绪杂乱的他颓然蹲坐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在双膝之间,深深歉疚的他不停地在心中懊恼、在自责他以往对慕容秋水的冷漠,可是一想到心房深处那一抹白衣时,他更是心乱成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本来生机盎然的芙蕖园陷入一片死寂,周围没有任何动静。

    一股淡淡的紫藤幽香扑鼻而来,他余光瞥见那淡蓝色的裙摆上挂着一个红香囊,那味道是从里面传来的。

    “力钦,这芙蕖园,这荷花池,你是为了你心中那朵白莲花所建得吧,你还爱着那个她。我知道我们回不到小时候那般的情感了,就像大哥的名字一样,我只是落花有意,而你不管三年还是三十年,是不是都是流水那般的无情呢?”

    芙蕖园里。

    那穿着淡蓝衣裙的娉婷女子明眸含着婆娑的泪光,低声哭诉着。

    可对于灰黑青年而言,这声音响如巨雷在他心田回荡,他终究站起身子来,迎头面对着这让他无比歉疚的女子。

    两抹泪痕在扈力钦的英俊面容上清晰可见,眼眶通红的他注视着眼前这个女子,脑海里却翻江倒海地涌现着令他为难的剪影。

    在织梦峰上,她纵身一跃,随他坠入龙潭。

    在乘槎河边,他为她的白衣缝上补丁,从此留下情丝结发的痴缠。

    在青云大殿上,她不顾自身清誉,挺身而出以性命为他作保。

    在普什山,他为她梳理三千青丝,冥冥之中,许下羊角直下终不悔的誓言。

    在紫霞峰倒石堆中,她为了守住他的手环,凛然承受高沛风几乎致命的一拳。

    在寒天雪地里,她为了他的六空谷在萧老爷的门外苦等了两天两夜。

    在雹雨交加中,她为了他的覆派梦,被冰屑打伤,被风雨肆虐。

    在这三年里,她默默地在背后付出了青春与辛劳,只是为了减轻他的负担。

    这一幕幕鲜活的画面,或是自己亲身经历,或是由他人转述,在无形中冲撞着他的脑壳。

    许久,许久。

    扈力钦终究是开口道:“力钦欠你的太多太多,只是,我不能违背我的初心,她深爱着我,却不愿打扰我。我不能让她剪去青丝,不能.....即便我和她没有可能.....我也不能让她如此......秋水,等我回来,亏欠你的,我扈力钦用余生去补偿。我答应你,婚约不悔,给你个明媒正娶好吗?”

    慕容秋水涕泪纵横,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啜泣道:

    “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馀里,各在天一涯。”

    她含泪而笑,柔声道:“我等你,等你回来.....”

    芙蕖园的拱门边上伫立着一位中年男子,略显苍老的他佝偻着脊背,眼眸难掩淡淡地哀伤,想到那青春年少时那缠绵的情意时,他眼含泪光,幽幽道:“玉娆....原来他们活着也与我们死别那般痛苦,爱而不能相守,无非是世间最凄苦之事。”

    “木杵陷臼里,可转不可分。

    奈何,奈何!

    莫慌,莫慌。

    一有齿,巽如风。

    二有唇,泽入艮。

    唇齿相依,环环扣成。”

    原本透着戏谑趣味的歌词,却被他唱出了耐人寻味的悲沧与无奈的味道。

第三百四十二章 委任

    ※※※

    苍林城,苍山。

    一座坟茔前的墓碑上刻着:“爱女郗玉娆之墓,父郗程南泣立。”

    墓碑前,伫立着两个男子,其中已过齯齿之年的老者,面容沉重,原本一头乌发的他,两鬓间也多了一些花白头发,与他颏下稀稀疏疏的白须倒也相称。

    “小妹,大哥回来看你了,这三年来六空派欺我辱我北苍,这个仇我郗天肃总有一天要和扈力钦算个清楚,让他血债血偿。”郗天肃目透狠劲,说话间,他挥掌朝前一拂,淡蓝色的流光幻成一只大手,竟是将一旁的树连根拔起。

    郗程南老目一凝,睫眸间难掩隐晦的戾气,冷冷地说:“扈力钦不就凭着他的琅琊仙刀吗?可他又使不出仙刀刀法来,这没有牙齿的老虎就是猫,早晚我们要扫荡他的六空谷。”说着看了郗天肃一眼,语气顿时柔和起来:“倒是你啊,郗家第三代早夭,你又在洗尘崖洞虚度三年光阴,是时候考虑娶妻生子,不能再拖下去。”

    扬起脑袋的郗天肃捏了捏上唇小胡子,双眸透着笃定之色,道:“爹,这事天肃早有打算。”

    苍耳殿。

    “沛风、阿胜、阿印,为师三年不在派中,多亏你三人担起责任来,代师处理派中要务,着实不容易啊。”郗天肃与郗程南坐在太师椅上,郗天肃大发感慨道。

    高沛风噙笑,作揖道:“师傅过奖,这是徒儿们的份内之事。”

    郗程南冷哼道:“你的徒儿倒是懂事,可是一想到我那不孝徒儿,哼,真的让老夫我汗颜,这东哲在大夏国虽然深受夏帝重视,但是也因此得罪了梁太后,这梁义埋拖人送信来,要求我们北苍派配合梁太后,除掉一个汉人....天肃你既然回来,此事就交由你处理,老夫老了,也只想潜心修道,不想插手太多这世间纷扰,只是日后与东哲交手,切不可伤了他的性命,把他带回来交给老夫惩戒即可。”

    “爹您请放心,三年前就是因为天肃太过不小心,给人留下把柄,一次教训,一生铭记。此事天肃定会办好,不管怎么说梁太后对我北苍派多有照顾。”郗天肃思忖道,顿了顿,瞥向高沛风身旁的枢机红衫青年,侃然道:“阿印啊,你对北苍派、对为师的忠心,为师一直都看在眼里,三年来你也是尽心尽力地为派中效命。苟长老也称赞你的为人,为师深感欣慰。”

    狄印闻言为之振奋,抱拳道:“师傅是狄印的再生父母,北苍派是狄印的师门,狄印对师门的效命也是应该的,不敢居功。”

    郗程南捋须开怀大笑,一双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条线,道:“天肃啊你说得对,这阿印真是实诚的人,当日那扈力钦来我派刺杀老夫,幸好他急中生智杀了游长植,不然老夫也是性命堪忧啊。他虽然与扈力钦有些兄弟义气,但是他的心是向着师门,向着我北苍。你已经回来了,可得好好重用阿印啊,这三年幸亏这一勃兄倾囊相授,阿印现在的修为已经是北苍派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只怕再练上几年就要赶上你这个当师傅的了。”

    “哈哈哈....”郗天肃赔笑道:“爹说得是,我北苍派人才凋敝,难得出现一个可以进入龙潭论剑贰试的弟子,也怪天肃当年没有发现阿印这么一块璞玉,有些怠慢了。阿印啊....”郗天肃注视着狄印,叫了一声。

    狄印怔然应道:“狄印在,师傅有何吩咐?”

    郗天肃突然起身,

    摆了摆袖子,敛容道:“没有什么吩咐,你莫要紧张。”顿了顿轻咳一声,郑重其事地说:“当年你资质虽不及你两位师兄,但是你后天勤能补拙,再加上人品贵重,是北苍派五十年来不可多得的人才,从今日起,为师任命你为北苍派首席嫡传弟子,并传授你本门绝学北苍玉山功,望你日后能将师门发扬光大,屡立奇功。”

    狄印错愕万分,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恍如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他张了张口,嘴唇蠕动,竟是一句话也说出来。

    他身侧的壮实男子连忙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声道:“阿印,师傅这是要重用你呢,你还傻愣着干嘛?”

    狄印这才缓过神来,饱含热泪,一时之间竟是激动万分,想想他二十三年来都只是别人的陪衬,从未授到他人重视,毕竟他的天资与他的兄弟葛贯亭、扈力钦本就不能相提并论,就连他的师兄高沛风都比不上,也难怪他这突如其来的重用着实让他心花怒放。

    郗天肃调侃道:“哈哈,这小子真是实诚到底了,许是高兴坏了,连连胜说话也没有听到。”

    狄印“噗通”跪地,叩谢道:“狄印何德何能能受到师傅师祖如此器重,这辈子我狄印生是北苍之人,死是北苍之鬼,生死也不背叛我北苍。”他重重朝着地板磕了两声响头。

    郗程南颇有深意地狡黠一笑,与郗天肃目光交汇一下,让人难以洞察其意。

    ※※※

    大宋,延州,曲姚村。

    集市,药铺。

    “公子可是来问诊抓药,哪里不舒服了?不如把手伸过来,先把个脉瞧瞧...”大胡子郎中极为热忱地将穿着海蓝薄衫的清俊青年迎到凳子边,扶他坐下来。

    谁知道海蓝青年坐立难安,颇为扭捏的样子,窘然道:“大夫你误会了,不是小生看病,是我家的小琥生病了。”说着将怀里琥珀色的小仓鼠抱了出来,只见这仓鼠极其惫懒的蜷缩成小球状,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原本毛绒绒的脊背上便是秃掉了,左右两半鼠毛竟是一干二净,只留着脊背中间的毛发,样子像极了刺猬。

    “这畜生也是生灵,你无非是担心银两的问题,那这个够不够?”青衣少年邪魅一笑,将掌心上的那个大元宝垫了垫。

    大胡子郎中咽了一口唾液,露出极为市侩的笑容,道:“够够......”

    他刚伸手想接过青衣少年手中的大元宝时,却被海蓝青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手夺走,海蓝青年将元宝负手于背,敛容道:“鲜兄弟,既然他没有爱护生灵的心,就算用钱财驱使他去做,受伤害的也只是被施救的畜生。若是如此,不如另寻他人,何必浪费这钱两,助长他人的气焰呢。”

    鲜弘有些诧异地望向海蓝青年,大有刮目相看之意,当即附和道:“哈哈,葛大哥说得对,那我们走吧。”说着扯着海蓝青年的袖口走出药铺。

    “对了,才多久没有见你,你这右臂竟是好了?倒是哪个神医有如此本事?”鲜弘无意间发现葛胤的右手灵活自如,不由疑惑道。

    葛胤尴尬一笑,将银元宝递给他后,解释道:“是我一位妹妹找了法子治好了右臂,此事说来话长。对了鲜兄弟怎么在这延州还能遇到你啊?”

    鲜弘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拭了拭银元宝,并凑到嘴边,张口呵了呵气,又在衣服上蹭了蹭才安心放到怀里,眉锋一挑,道:“钱钱.....当然是准备去做生意的路上,碰到了你,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哪,要不拜个把子做兄弟如何?”

    葛胤拍了拍鲜弘的肩头,哂道:“呵呵,不需要拜,我葛胤已经把你鲜弘当好兄弟了,你不也叫我葛大哥了吗?”

    “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怀里的小仓鼠可是你的?”

    正当二人惺惺相惜之际,突然有个邋遢道人站在两人面前,并流露出贼眉鼠眼的神色不停地盯着葛胤怀里那刚睡醒、正揉搓着惺忪鼠目的仓鼠小琥。

    葛胤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向后一退,用手掌遮挡着小琥,应道:“是的,这位道长是有什么事情吗?”

    那邋遢道士目光不离小琥,却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老道道号翠玄子,素来喜欢收集些奇珍异宝和飞禽走兽,小兄弟你这仓鼠啊太有灵性,又很可爱,老道看了一眼甚是喜欢,要不你出个价,把仓鼠卖给老道如何?”

    鲜弘饶是对这个叫翠玄子的中年邋遢道士那副垂涎三尺的模样甚是反感,马上挡在葛胤的面前,灵机一动,准备调侃他一二道:“哦,翠玄子道长真是好眼力,我大哥的这只仓鼠可不是一般的老鼠,这可是来自极地之火的异兽啊,价格嘛,道长一身衣衫褴褛的,怕你负担不起,还是算了吧。”说着一脸无奈的摆了摆手,心里却比谁还偷着乐呢。

    翠玄子却是满脸写着较真之色,焦急道:“别啊,买得起,哪怕万金都买得起....”说着连忙朝着自己身上穿的破旧衣衫寻了寻。

    葛胤面容一敛,否然道:“道长不必寻了,这仓鼠是我的伙伴,就算千金万金,小生也不会卖的。”说罢向翠玄子欠身拱手,便加快步子走进人群里。

    翠玄子望着葛胤与鲜弘离开的背影,不但没有失望之色,反而深邃的眸眼里那股子兴趣劲儿更浓了几分。

    是夜。

    一碗红油汤底、臊子豆腐掺和着的面条端放在桌子上,葛胤解下油腻腻的围布,反复用手在围布上蹭了蹭,笑道:“臊子面,我刚学的,你肯定饿坏了,赶紧尝尝。”

    鲜弘目放精光,舔了舔淌到嘴边的哈喇子,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我的天哪,葛大哥你武功棒,文采佳,厨艺又好,简直是全能中的全能,这样的人才真是少见,那我就不客气啦。”他放开胆子,大口大口“吸溜吸溜”吃起来。

    这么狼吞虎咽的样子着实把葛胤给乐得,他劝道:“慢点慢点,里屋还有呢,没有人跟你抢...”

    鲜弘吃得热汗淋漓,一张白净的俊脸红得跟猴屁股似得,葛胤浑然不在意,问道:“对了,鲜兄弟你路经延州是准备去哪里啊?”

    “我是从塞外过来,听说大夏国贺兰境内有鬼怪作祟,这一时之间就技痒,想看个究竟,到底是什么样的鬼怪把贺兰山的前任群牧司梁炳权吓得屁股尿流?”鲜弘说罢,当即捧起碗“咕噜咕噜”地把汤底喝个不剩。

    葛胤若有所思道:“前任群牧司,听闻这大夏国也奇怪,夏帝专宠一个少年郎,还因此与梁太后闹得不是很愉快,这现任群牧司就是夏帝新给这少年郎安排的官职...”

    鲜弘擦了擦嘴边的汤渍,“呃”地一声,打了一个饱嗝,随口说道:“对,叫什么萧仙....”

    葛胤反复念着这个名字:“萧仙.......萧仙......”

    他竟无意间发现鲜弘脸上的异样,整张脸一眨眼的工夫长着东一块西一块的红斑,样子着实吓人。

    “怎么了?我的脸咋了,葛大哥?”鲜弘发现葛胤的表情很是奇怪,马上摸了摸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红斑,为之大震,急道:“你这臊子面里是不是有鸡蛋.....”

    葛胤目瞪口呆,颔首道:“是你的,放了一些蛋碎下去,你怎么了?你不能吃蛋吗?”

    鲜弘对葛胤的话置若罔闻,口里碎碎念叨着:“惨了,惨了....老子去去就回.....你在这等着....”说着慌里慌张地摘下门口的斗笠戴在头上,一溜烟地竟是跑没了。

    葛胤走到门外,望着那青衣少年消失之处,满脸内疚的他,轻叹了一声,开始收拾碗筷。

    半晌,葛胤伫立在那窗外,望着星空,静思不语。

第三百四十三章 葳蕤

    突然漫天的羽毛降下,美丽至极,这羽毛的颜色霎时奇特,是青紫的渐变色。

    一片片羽毛飘荡而来,整个空气里都仿佛被凝固在这羽毛雨中。

    有的羽毛还黏在他的头发上,神情凝重的他将头上的羽毛摘了下来,并仔细察看羽毛端倪,忖道:“葳蕤青紫之鸾鸟....蓂灵......”

    夜幕下,那不远处竟有一抹血红之影闪过,极其妖冶。

    “是谁?”

    正在思忖的葛胤发现了周围的异样,马上腾空点地飞起,追了上去。

    即便远处的林子黑压压的一片,但是浮屠印莫名绽放着金芒,将前方的一派草木茂盛、枝叶垂条,绿意盎然的葳蕤景象照亮。

    绿草枝茂之中玉立着清秀绝伦的少女身姿。

    葛胤的心越发沉重,矛盾忐忑之余,抬首只一凝望这抹身影一不消一刻,便难以自持内心的情思,他蹙着剑眉,幽幽道:“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念娉婷白桑,莫到深处见。是你吗?”

    她,置身在草丛里,一直不愿将真容侧目与之相见。

    这血红少女,在葛胤说完那一句话之后,娇躯乍然一震。

    “萧虹仙,你我三年不见,这样的场景,我想了三年,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去面对你。你我都在逃避,那一剑最终还是落在我心里,没有消退。今日蓂灵有意引我来见你,是想让我跟你道声谢吧。”葛胤思绪复杂,恻然道。

    他冷冷苦笑道:“也是,说到底,若不是你在那场瘟疫里及时稳住夏辽国君,我定当腹背受敌,你也及时地把千金丸托蓂灵送来,不然就算有一百个轻功高超的扈力钦,也来不及。”

    血红少女闻言蓦然转身,清丽无伦的容颜上早已梨花带雨,泪眼模糊,她咬着樱唇,终究还是开口道:“贯亭.......你无须谢我,我欠你太多,既然我们的情抵不过那一剑给你带来的伤痛,那我做多少,都是应该的。我不奢求你还能再爱我,只要不记恨我,我已经心满意足。”

    当葛胤听到这清脆悦耳的熟悉声音时,他立刻想到三年前与眼前这个少女的甜蜜时光。

    流水镇,他们初次相识。

    淡绿衣裳少女误中蝎毒,青衿少年抛下男女之别强行背着她下山解毒。

    那一夜,他睡地上,她躺在床上,心灵碰撞的少男少女,因为乾坤石而亲密接触,被父亲误会。

    他受了责罚,她握住他的手,想减轻他的痛苦,他忍着痛不愿伤害她。

    有这么一段时光,他们嬉笑怒骂着,成了一对欢喜冤家,也因为一只误吞乾坤石的小猪而意见不合,生出嫌隙。

    也因为这嫌隙的产生,他们终于正视自己的真心,在斜阳下,互诉衷肠,告白相拥。

    一首告别信,他们因此分开,他埋怨她不辞而别,对他并非真心,她却蒙在鼓里。

    他误食食蚁蛊将她忘记,她默

    默守护,此情不渝。

    皇天不负苦心人,困在八门五毒灵符阵里的葛胤终于恢复记忆,但是她却为了救自己身中剧毒。

    梵音宫,他们相偎相伴闯过结界。

    北冥宫,他为了她,放弃论剑魁首。

    剑尊门,他不愿她嫁给他人,毅然选择寻找乾坤石,可是乾坤石没有寻到,他却废了一臂。

    东海扬尘,他们山盟海誓,不离不弃。

    中秋之夜,一剑惘心恨茫茫,他们之间至此隔着一条永远跨不过去的血海父仇。

    一别即是三年。

    这历历在目的过往,痛心疾首的诀别,让葛胤踌躇不语,许久他敛起深情的眸光,硬了硬心肠,漠然道:“恩归恩,仇归仇,我葛胤分得清楚,不会欠你,也不想欠你,这个恩,总有一日,我会找个机会还给你。”

    葛胤不再望向血红少女,低着首,双手紧握成拳,决然转身,迈着一步一步艰难的步伐走进夜幕深处,任由着黑夜里的深沉与冷漠将自己吞噬。

    忽然,一缕青光乍现,幻成一只青鸾神鸟的模样,这只神鸟有一双青紫色的翅膀、一对雪亮的蓝色凤眼,扑打着它的一双羽翼的翅膀,青紫色的羽毛竟是脆飘落了一地。

    这只青鸾张了张喙,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不时用翅膀故意蹭了蹭萧虹仙,好像在撒娇似的,样子特别滑稽可爱。

    “蓂灵,你又何必多此一举,用羽毛吸引他的注意呢,这不是弄得我与他越发的尴尬吗?我只是想偷偷地看他一眼,就足够了。”萧虹仙躲在暗处,看不清她玉容上任何的表情,隐约可以感觉到那双被青鸾身上的青光照亮的玉手死死地抓着裙摆,还止不住在瑟瑟颤抖,想必此刻她的内心是有多少难过,多么煎熬。

    落寞寂寥的海蓝青年漫无目地跑在黑夜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只知道自己这样跑着,身体在疲劳的时候,心就不那么的痛。

    否则,他只要蹲在或者伫立在某个地方,他的心口就像是被什么撕裂开,那么地疼。

    奔跑在黑夜里的无助青年,一直跑到一个被废弃的石井旁才停下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贪婪地吐纳着空气。

    两只手臂撑着石井边,整个头深到井口里,向下望着,望着井水里的那个自己。

    “葛胤.....葛胤....你有什么权利原谅她.......她是你的杀父仇人....如果就这么算了.....你的父亲怎么办......不可能.....不可能......再爱也不能和杀父仇人相守.......”他在自责,他在对心里另外一种声音抗衡,甚至于强行要说服另一个自己。

    纠结、矛盾、困惑、折磨,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放声大吼:“痴人说梦.....你在痴人说梦.....”

    水井里的回声不断在葛胤耳边回响。

    许是通过这样的形式痛苦地发泄心中的不愤,很快葛胤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猛地感

    觉身后一只手重重向他背后一推,葛胤习惯性地往前倾,差点整个人要掉进水井里时,那只手拽着他的后背衣口,才将他拉了回来。

    可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倒是让葛胤怀里的仓鼠滑落到水井中,后知后觉的葛胤才缓过神来,双手向前虚抓,倒是因为背后之人将他往后一拽,这虚抓着实扑了个空。

    葛胤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才看清楚推搡自己的人是白日里见到的邋遢道人翠玄子,他手上提着一只灯笼,火红的光折射在他的脸上,配上他嘚瑟的奸笑,看得让人毛孔悚然。

    “小兄弟,这么年轻就想不开要投井自尽,真是浪费老天爷给你的年轻肉身。”翠玄子手掌一摊,眉锋极为戏谑地一挑,道:“那老道可不拦你,要不你死前先把你那只小仓鼠卖给我如何?”

    葛胤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个儿跑到井边,趴在那,疾呼道:“小琥......”

    翠玄子闻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疑惑道:“哎呦嘿,小兄弟好生不礼貌,老道我在和你做买卖呢,什么小琥,你心上人也跳井啦。”

    葛胤一脸无奈,转身解释道:“就是小生的那只仓鼠也掉进井里去了。”

    翠玄子听后薄怒道:“哼,好个说谎不打草稿的小兄弟,不愿卖给我,就把仓鼠丢进井里,后生如此草菅生灵,今个儿翠玄子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你。”说着单手微伸,五指迸张,化手为掌,冷不防朝葛胤面门掴掌而来。

    葛胤瞬间恢复了机敏,腾挪闪躲避过掌势,但是一想到是因为这个邋遢道人害得自己丢了小琥,没来由了生出怨怼之气,愠道:“若非是你,小琥怎么可能掉到井里,可恶..”

    “剑气双合...”

    葛胤大喝一声,登时胸口两颗乾坤石映射出黄蓝清辉,顺着葛胤双手化掌而分流凝聚在翳风穴与天地穴,再从这两穴运气同时逼到右臂的中指与无名指射出两股黄蓝剑气。

    这整个动作葛胤做得非常连贯快速,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朝着翠玄子射出剑气,翠玄子有些诧异道:“剑尊剑气....”

    他虽有些惊讶,但仍旧不慌不忙,好像知道如何能应对。

    只见他一手提灯,一手向着迎面而来的气流,匀掌刷过,那夹于指缝间的金色流波沛然形成一个圆盾,竟是将黄蓝剑气吸纳得一干二净。

    葛胤被翠玄子这么轻易地化解了自己的招式感到惊愕。

    而翠玄子似乎将葛胤的神色看在眼底,淡淡地说:“好小子竟然会剑尊剑气第六式,还能如此娴熟.....看你年纪不大,估摸着是萧遗阳那老头的孙子辈吧,也好,那作为长辈,就陪你玩玩....”

    话一说完,翠玄子五指向掌心微微一卷,掌心里的金色流波像极了聚拢的莲花,倏地顺着手势一挥,本来阴柔无比的金色流波宛若莲花绽开花瓣,却又不及花瓣那样的柔和,倒是多了一些凌冽的刚劲之气,俨然成了飙飞而来的金色狂澜,铺展散开。

    葛胤阖目凝神,双手合十,起了一个佛家法决,金芒瞬息间从他的身躯爆射而出,在他周身衍生成金色流光,这金色流光围着葛胤周身一圈,不断在流光间时闪时现着一排排一列列的“卐”字。

第三百四十四章 火鼠

    这卐字光墙简直就是金钟罩,将葛胤罩在里面,为他挡住一切苦厄灾祸,葛胤双唇微微翻动,不知在不停默念着什么厉害的法决,而这闭目养神的禅定举动倒是给清瘦俊气的葛胤平添了戴发修行的禅宗弟子庄严肃穆之感。

    果真这浩浩荡荡的金色狂澜遇到葛胤周身的卐字光墙,像是中了什么魔怔似得,向着左右分流开去,被十里外的黑压压的夜幕吞没。

    “大智菩提璎珞藏.....好小子,老道真是小瞧了你,你竟拥有禅道双宗的功法。”翠玄子见状一怔,说着说着,心下一咯噔,老目闪过狡黠之色,捋须道:“真有意思,师傅最近也一直在烦恼于这两大迥然不同的功法可否兼容并蓄,看来不把你抓回去给师傅研究研究,老道就太对不起师傅的栽培之恩了。”

    翠玄子本就是道法修行精纯之人,他敛起玩心,决定快速拿下葛胤。

    他微一阖眼,头顶天灵盖上登时升起袅袅清烟,在半空中凝成一座铜炉,炉口倏然飘出一个婴孩的光影,那婴孩倒不是慈眉善目的主儿,一双空洞无瞳孔的眼孔乍然一睁,便从五官之孔吐出紫色邪气,萦绕葛胤周身左右,并不断冲撞撕扯葛胤周身的光墙,像是在伺机钻入。

    “哔....”

    那婴孩显然是被消磨了耐心,猛地张开贪婪之口,竟是一瞬间的时间,把葛胤周身的卐字光墙吸附了进去。

    葛胤失去了保护屏障,即将成为那无数欺身而来的紫色邪气口中的盘中餐。

    紫色邪气凝聚成无数双邪灵之目,蹭蹭地无数声,邪灵的紫瞳散发着如荧荧鬼火般的光泽,向着葛胤袭来。

    “噗嗤...”

    一片青叶穿透翠玄子手中所提灯笼的薄膜,并打破灯芯,捏灭灯火。

    也在那灯火幻灭的一瞬间,无数双邪灵紫瞳失去了那鬼火光泽,它们像是失去了方向一样,飘浮在半空中。

    邪灵张狂之气乍然被神色呆滞所取代,俨然成了无数只居无定所、没有目标的游魂野鬼,在葛胤周身飘来荡去。

    葛胤还没缓过神来,便有一只柔软臂膀勾住他的脖颈,并且把身体的重心之力压在他身上,直接把他压倒在草地上。

    “是你....”

    葛胤被迫趴倒在地,才侧目看清楚与自己一同栽倒得是五官清秀、面色文俊的青衣少年鲜弘。

    鲜弘哪里顾得其他,一巴掌包住葛胤的口,就是为了阻止葛胤发出声响来,并用手指着游曳在他们上方周围的一群寻觅食物的紫色邪灵。

    “臭小子,你竟然欺负老道夜盲,弄灭了老道的灯笼,哼,最好别走,跟老道我耗上一夜,等到白日你就死定了。”翠玄子空洞无神的眸子睁得很大,但是仍然通过双手伸直寻找前方的路,俨

    如盲人摸瞎一般,他心有不甘,不甘心自己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戏耍,甚为愤怒,骂咧咧地说。

    葛胤这才明白是鲜弘救了他,鲜弘脸上的红斑明显褪去了不少,但仍旧依稀可见斑痕,只见这个比自己年纪小上几岁、却足智多谋的少年正在指手画脚,为二人逃离险境出谋划策,他不由心中一暖,对着鲜弘颔首,并听从他的手势,向着左边慢慢爬行。

    眼看这两人顺利地向着左边徐徐爬行,即将离开邪灵所控制的范围时,葛胤怀里的浮屠印意外落地。

    浮屠印感应到周遭邪灵戾气而散发出金色幽光,这时候所有的邪灵紫瞳亮起幽冥鬼火,瞬间朝葛胤聚集。

    一个青影张开怀抱,扑了过去并用胸膛遮盖住浮屠印的幽光,并且将浮屠印徐徐塞到怀里。

    这一电光火石间光泽的变化,邪灵紫瞳也黯淡无光,又继续以游魂的姿态飘忽寻觅。

    当葛胤松一口气之余,鲜弘的脚踝硬是被无意识、看不见的翠玄子一脚碾踩了下去,但是鲜弘强忍下这来自脚踝的碾压骨裂之疼而没有叫出声来,所以翠玄子并未察觉异样,安然抬腿踏了过去。

    只苦得鲜弘拖着被碾压过的左腿,匍匐前行,他的面色竟是疼得毫无惨白无色,眉头紧成一团,两额的青筋时现时没,一丝痛苦的神色从未消失过。

    葛胤蹲起身子,蹑手蹑脚地弯躬走到鲜弘身侧,准备扶起鲜弘时,那一块浮屠印却极其不听话,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兀自从鲜弘怀里飞出。

    不仅如此,浮屠印还嚣张跋扈地盘旋在半空中,并绽放着灼灼华光。

    葛胤见状大愕,心头一惊,知道那些邪灵紫瞳与翠玄子必然发现了自己与鲜弘,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唯有在那一双双狰狞的紫瞳扑咬而来前,挡在鲜弘身前,整个身子紧紧抱住鲜弘,将他的脑袋埋在自己怀里。

    这个姿势说是壮士赴义就死本也不为过,可是葛胤比鲜弘高那么一截,倒像极了在天塌地陷之时,父亲依然用自己的胸膛护住自己的孩子,将危险挡在脊背之外。

    鲜弘只觉得那海蓝青年宽厚的胸怀将他温暖的包裹在其中,不由讶然,而后感觉到他紧闭双眼、将头紧贴在自己额上,不由暗暗感动,心中大暖。

    那一刻,他们是兄弟,血肉亲情也在这一刻融在一起,即便真的天塌地陷,也都不怕。

    死对他们不恐惧,可怕的是对方有人受伤或者面对危险,而无法扑救。

    “吼......”

    惊天动地的异兽怒吼声。

    赤红如火的光芒照亮整片天穹与大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灼热感被红色光波不停地冲刷着葛胤的脊背,拂乱他的青丝,葛胤怔然一睁眼,他只感觉到周围的温度瞬间变得炙热难耐,俨然进入了火炉里。

    葛胤微一松开鲜弘,蓦然转身察看火光来源与吼声所响起的方向。

    倒映在自己眼眸里的不仅是那一大坨红灿灿的火光,还有那置身于烈焰熊火里不可一世的洪荒异兽-----火鼠。

    邪灵紫瞳在这只体型巨大的火鼠眼里简直微不足道,翠玄子整个人像是被火烧过一遍后,通体冒着烧焦的气味,黑乎乎的脸庞愕然张开异常纯白的眼眸,露出两排与黑焦土灰色肌肤形成强烈对比的牙齿,呐呐道:“火光兽.......”

    这翠玄子口中的火光兽便是在火焰里行走的火鼠,重逾百斤的庞大兽体,毛长一米的火鼠却并非通体长着赤黑色的鼠毛,而是略显的参差不齐,脊背上一排整齐的毛发,左右两边光秃秃的,露出淡紫色的皮肉。

    火鼠身躯庞大,全身燃烧着熊熊烈火赤光,只要有人一靠近它,便会被那炙热高温烤焦,火鼠周边三丈之内的绿树青草、民房田埂无不成了一片焦土,这周围本来沉睡在梦乡的村民们早就被这惊天巨吼而惊醒,早早仓皇逃跑,更没有偷窥瞧看这火鼠的心思与胆量。

    这火鼠长相着实奇特,它的两前足霎时短小,而后两足的大小是前足的数十倍有余,通体琥珀色,却晕染着如火焰般的火红色云岚,一条琥珀色的尾巴,像是淬着火焰的火鞭,在半空中恣意摇摆。

    在这亮如白昼的夜晚里,火鼠俨然就是这烈火中不可侵犯的霸王。

    被烈火冲击波冲到三丈外的葛胤与鲜弘身上竟是完好无损,并没有像翠玄子那样浑身如黑炭一般,更无一处烧焦,说来也奇,许是葛胤在那紧急一刻,他体内的两块乾坤石湛湛发光,抵消了烈火冲击波的侵袭,抑或是乾坤石有辟火之奇效。

    “小琥......小琥....”

    葛胤抬首注视着那火鼠,火鼠所盘踞的地方便是那井口,而它此刻正用幽蓝色的明眸打量着葛胤二人,且毫无狰狞之色,哪里半点像不可一世的洪荒异兽,倒是像宠溺的家禽遇到了自己主人,温顺无比。葛胤倒是觉得这鼠目神情特别亲切,它像极了自己那只坠井的仓鼠,那只与自己生活了三年,陪伴自己度过这三年来最黑暗最无助的岁月,他不禁脱口唤道。

    火鼠定睛一瞧,鼠目越发的柔和下来,发出晦涩难听的“吱吱吱”声音。

    虽然这声音难听,与小琥的清脆叫声大相径同,但是葛胤能听出来这熟悉的叫声,他豁然喜道:“真的是你,小琥,你没事太好了。”

    葛胤见仓鼠小琥掉到井口里没有溺水而亡,心中大石方才落地,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小琥最怕水,哪怕是身上洒了一点点水渍,这个小东西便难受的紧,有一次还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第三百四十五章 沈括

    翠玄子面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疑惑之色,茫然无措的摇首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古籍曾记载,火光兽怕水,见水即死,这水火本就相克,火光兽落到井水里非但没死,还解了它身上的禁制,现出原形....完全不合情理.....”

    葛胤听到翠玄子所言,不由也陷入沉思之中,这一不注意,却没有发现火鼠小琥伸出鼠爪,把葛胤与鲜弘二人拎到火鼠脖颈处。

    两个人只感觉浑身如被烈火燃烧,却又没有感受到有半点痛楚,这俨然置身在这暖炉之中的二人便相依相偎的犯困睡了过去。

    等葛胤一觉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在一处被烧焦秃顶的高坡上,鲜弘将脑袋枕在他的胸口上,正沉浸在他的美梦中,还咧嘴一笑。

    这看着葛胤好不羡慕,他亦舒心微笑,可是一想到昨夜之事,便开始四处张望,寻找那只庞然大物的踪迹。

    焦急的他并没有发现火鼠小琥的下落,失落的他终于将视线低下来,无意间瞥见自己右手臂胳肢窝下躺着一只呼呼大睡的仓鼠,这只仓鼠倒是奇怪,全身上下的毛发仿佛被人剃光了似得,光秃秃的,一点都没有以前毛绒绒的可爱劲。

    即便如此,在葛胤宠溺的目光中,它永远是他最值得信赖的小伙伴。

    “哎呦妈呀,老子的脚疼得要死。”

    鲜弘不知何时醒来,坐直了身子,抱着自己的左脚脚踝,龇牙咧嘴的粗鲁骂道。

    葛胤怔然敛容,关切询问道:“没....没事吧,鲜兄弟。”

    鲜弘摇了摇首,瞥了一下自己脚踝,沮丧道:“死不了,就是走不了路,这段时间,哎可惜那贺兰山的鬼怪啊,还没看过,就这么无缘错过,算了算了....”

    葛胤闻言越发的愧疚,蹙眉自责道:“都怪为兄,若非兄弟你来救为兄,就不会被那那恶道踩伤了腿。”说着,心下一咯噔,打起精神道:“要不,为兄圆你个除妖的心愿,背你去贺兰山,会会那鬼怪如何?”

    鲜弘一惊,犹豫道:“这样不是会影响你吗?况且葛大哥你可是延州的都水监丞,这样去大夏国,不好吧,再说作为你的兄弟也是真心诚意救你,不图你回报,出门在外讲个义字啦。”

    葛胤抿了抿嘴,被鲜弘这番推己及人的义气之语莫名感动到了,他动容道:“好兄弟,以后你我之间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兄弟,这份情谊为兄永生难忘。”说着按了按鲜弘的肩头,续道:“为兄虽为延州都水监丞,但是在延州也没有什么需要为兄处理的本职工作,所以这些日子为兄在鄜延路经略安抚使沈梦溪麾下从事,沈大人知人善用、宽厚友善,待为兄更是好的紧,陪你去大夏国七八日,他定会应允。”

    鲜弘装模作样的学着葛胤平日里见人便行书生礼的姿势,也向着葛胤躬身作揖道:“那小弟日后就给葛大哥添堵了啊,小弟先行再此多谢葛大哥啦。”说着本来因为脚踝受伤,以独脚支撑着自己身体,这样的动作更是好笑至极,由于自己行礼

    的弧度有些大,整个身体都站不住,差点就摔倒。

    幸而葛胤抄手拦腰抱扶住他,见他面色大窘,他调侃笑道:“嘿嘿,看吧,这个谢礼太大,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还是得让为兄扶你,你看你这份恩情是不是又多欠了一份呢。”

    鲜弘面褪窘色,顺着葛胤的手势故意躺到葛胤怀里,佯装女声,阴阳怪气地说:“是,看来小弟要以身相许咯,可惜小弟不是女的,不知大哥介意我们成龙阳之好呢。”

    葛胤被鲜弘这一调侃,脸皮本就薄,双颊乍然连着耳根红了起来,马上撒手推开鲜弘,装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道:“嗞嗞,那还是算了吧,我葛胤堂堂七尺男儿,好端端的女儿家不娶,还要你个男人以身相许,赶紧一边去。”

    鲜弘闻言双手叉腰,哈哈大笑,葛胤见状亦与之哄然而笑起来,两个年轻人的情谊又更加深厚了几分。

    延州知州府。

    葛胤背着鲜弘站在大门外,这两个大男人如此亲密,倒是把一路人弄得捂嘴偷笑,还真把这二人当成了龙阳之友呢,但是这二人自己心中倒是坦荡,浑然不在意,依旧谈笑风生。

    “以后叫你阿弘吧。”

    葛胤歪着脖子,对着背在身后的鲜弘,说道。

    鲜弘漫不经心地应道:“没有问题,阿弘可以,那我反正叫大哥,你的那些扈兄弟、阿印兄弟我也不是很熟悉,也没有办法一起连襟做兄弟,你就给我开个小灶,搭伴做兄弟好了。”

    葛胤闻言嘿嘿一笑,颔首道:“这个好,阿弘你的性格倒是与阿印差不多,不过你又比阿印聪明,上次你在大辽设的局,倒是让辽帝见到了萧皇后,智谋与力钦有的一拼。”

    鲜弘拧起眉尖,转了转眼球,道:“大哥也聪明,只是内秀了许多,心地善良的人都是这样,但是真正算得上有智谋的人就是像大哥这样可以做到两全其美、兵不血刃,反正我是不行的,我比较自私吧,从小无父无母,在茅山宗长大,师兄弟们都不怎么待见我,如今有了你这样的大哥,也是我鲜弘活了一十九年的福份。”

    葛胤安慰道:“许是你们茅山宗的师兄弟们本就是修行修道的寡淡性格,也不喜与人交情,不过都过去了,就冲你那般对我,大哥以后绝不亏待你。”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似的,疑惑道:“对了,鲜弘你懂得那么多,有件事我都没有搞明白,为什么小琥是洪荒异兽火光兽呢,那道人说火光兽遇水则死,为何小琥不但没死,反而功力大增,现出原形。”

    鲜弘沉吟片刻,摇首否然道:“这个,我也没有弄明白,古籍里记载也不能尽信,说不定小琥是不怕水的火光兽呢,不过书中记载火光兽是夜间发光异兽,遇火则威力巨大,一发不可收拾,这我们昨夜都亲眼所见,只是到了白日就恢复了这贪吃鼠的模样。可是毕竟是神兽,难免有些特别,大哥得此神兽庇护,也是大哥的福份啊。”

    葛胤歪了歪脖子,瞥了一眼坐在肩头上的那只咬着一根草,发出“吱吱”声音的小琥,自觉有些不可思议,无奈地苦笑着。

    “葛大人,知州大人有请....”

    从知州府走出一位管家打扮的男子,朝葛胤躬身礼貌地说,然后单臂向着府内一迎。

    葛胤微微颔首,与鲜弘两人在那男子的指引下,穿过府内大堂,一直走向偏院的火房之中,方才停下来,鲜弘路上不免疑惑,质疑道:“这沈括好生奇怪,接待拜访者不是应该在书房或大堂吗?怎么选择来到火房这种地方?”

    “沈大人学识渊博,且对万事万物都是孜孜不倦,总是俯下身去田埂去荒山去泥地里寻物认真研究,涉猎之广,古之圣贤皆与之难以比拟。”葛胤目露钦佩之意,淡淡地说,想到于此,他顿了顿,蹙眉道:“许是沈大人又发现了稀奇玩意。”

    葛胤扶着腿脚不便的鲜弘踏入火房内,却见一个布料普通的灰袍男子站在两人面前,这男子原本白净的脸庞上被不小心抹了石炭之黑,搭上那两抹浓眉,简直浑然天成,像极了不修边幅、很是邋遢的伙夫。

    “贯亭啊你来啦,稍等一下,等这火候差不多了,沈某再与你聊一聊,若你有什么急事,也可以畅所欲言,这里也并无外人。”沈括拍了拍他被弄得乌漆墨黑的手,对葛胤淡淡一笑,又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柴堆边上的一碗墨黑色的粘稠液,用筷子搅拌着,这简直与三年前那个意气风发、与萧雁麟共奏琴瑟的沈梦溪判若两人,若是没有细瞧,还真以为是哪里的伙夫在捣腾疱室之事呢。

    葛胤摇首否然道:“倒是有些琐事,想向梦溪先生禀告,不过眼下梦溪先生恐怕另有大事而为之,既是要烹煮什么美味,需不需要葛胤打个下手。”葛胤将鲜弘扶到一个可以坐下来的板凳上,自己卷起两臂袖子,大有说干便干的干脆利落。

    “哈哈哈哈......贯亭可莫要笑话沈某便好,沈某哪里会烹煮美味佳肴呢。”沈括本想用手捋一捋下巴的短须,可快要碰到短须的那一瞬间才恍然惊觉这手肮脏不堪,一旦触及短须岂不是黑上加黑,当即尴尬地朝着后背一放,又觉得哪里不妥把双手摊成掌干放在面前,瞥了一眼鲜弘,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葛胤当下才记起自己忘记介绍鲜弘,拍打自己前额,马上解释道:“哦葛胤糊涂了,忘记介绍阿弘,这位是我认识的一位好兄弟叫鲜弘,他足智多谋、精通除妖捉鬼的玄门之术,是茅山宗的弟子,多次在危难之际助葛胤,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鲜弘被葛胤这么一说,难免觉得不好意思,他敛容抱拳道:“沈大人,是草民的大哥谬赞了,鲜弘也只是一介江湖术士罢了,哪里有那般厉害,一切都是巧合与运气而已。”

    沈括豪然大笑道:“都是性情中人,莫要谦虚,显得矫情了些,大大方方的即可,鲜小兄弟你和贯亭都是有才有本事有修为的能人,朝廷需要这样的人才,而我沈梦溪最喜欢与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为友,以后到了延州,鲜小兄弟若有什么需要沈某相助的地方,尽管开口,不要客气。”

    鲜弘闻言,甚中其下怀,朗声应道:“好叻,既然梦溪先生慷慨豪迈,那鲜弘也不是个忸怩拘礼之人,能与先生交上朋友,也是鲜弘的荣幸,以后定会多来延州叨扰叨扰先生。”

第三百四十六章 水肥

    葛胤见两人相见甚欢,为之高兴之余,余光注意到了那一碗墨黑色的粘稠液,不免心生好奇,问道:“梦溪先生,这是何物?”

    沈括举起碗来,解释道:“这个叫水肥,鄜县百姓口口相传的起火烧饭的土法子,说也奇怪,那鄜县的洧水多是混杂这样的墨垢,在机缘巧合下,还发现了这遇火可燃的功效,这不,最近延州的石炭都供不应求,百姓为了生计难免就会想个别的法子,所以沈某就想研究研究这石炭与水肥起火的差异,若是真如百姓那一般觉得水肥可以代替石炭,这对于百姓而言倒是一个减轻家中开销的好法子。”

    葛胤闻言,竟陷入深思沉吟之中,口中反复念道:“水肥.....水肥......”

    鲜弘疑惑道:“这石炭不都是那些塞北人运来贱卖的吗?怎么会供不应求?”

    沈括闻言,轻叹一声道:“哎,小兄弟有所不知,延州的石炭由塞北人运过来必经大夏国,以往这大夏国贺兰有个做石炭买卖的老板,都是他经手转卖的,价格哪里是贱卖呢。但这个叫什么贺正秋的老板也不算太贵,毕竟这贺兰山也是一处有丰富石炭的宝地。可一年前,这贺正秋一家子都莫名其妙地死了,听说是家大业大被仇家给劫了财,但是依沈某看应该是被这贺兰山的前任群牧司梁炳权劫财起意,想独占这石炭的采煤权,就暗地里杀了贺正秋全家。”顿了顿,续道:“这虽为沈某的猜测之言,但以梁炳权的嗜杀的性子,加上他成了此次血案的最大获益者来看,定有其因果。梁炳权成了石炭的大财主后,我延州的石炭就是天价,不买也得买,不然怎么生火煮饭,大冬天的,北地不与南方相比,冰天雪地、冷得紧,没有烧炭取暖,怎么过冬啊。这富人不缺这点银子,涨多少都买得起,可是穷苦百姓,哎....那沈某就要研究研究,什么法子可以不用石炭也可以烧火。”

    葛胤不禁肃然起敬,作揖道:“梦溪先生高风亮节、忧国忧民,身为一方知州,心系百姓,真是让葛胤佩服,也是葛胤日后学习的榜样。”

    沈括摇首谦然道:“沈某虽有此心,但能力有限,这水肥来路不明,遇火即便可燃,这气味难闻的很,多嗅对身体绝无好处,尚需多加深究为好。”说着蹙眉扇风,一脸嫌弃的样子,对着炉口里熊熊燃烧的火焰,续道:“况且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这水中的墨垢也是少之又少。症结还是要在于解决大夏国贺兰群牧司独占、垄断石炭这个问题上,如今听说这梁炳权因为贺兰出了鬼怪的事情,他就被调回了大夏京都。换了个叫萧仙的人,这个萧仙听说大有来头,是夏帝的男宠,夏帝对他好的不得了,几乎到了听之任之的地步。听闻他是汉人,若是能让他对石炭的垄断稍微有些松懈,哪怕是降价,都对百姓是一大福祉。”

    葛胤沉吟片刻,凛然道:“此事葛胤愿意前往大夏贺兰一试。”

    沈括一脸惊愕地盯着葛胤,问道:“贯亭,此事可不那么简单,你可有信心?”

    葛胤毫不迟疑地回答道:“本来葛胤就是想向先生说起陪鲜弘兄弟去贺兰除鬼之事,恰巧知道延州百姓买炭难,葛胤身为父母官,自然是有为百姓谋福祉的不可推卸的职责。”他抱拳道:“梦溪先生,葛胤对此事还是有信心的。”

    沈括甚是满意,频频颔首道:“好好,贯亭你真是朝廷不可多得的人才,委身于一个小小的都水监丞,真是难为你了。”说着拍了拍葛胤肩头,道:“你一路西行,万事都要小心。”

    ※※※

    大夏国,贺兰山。

    一群青黑色瘊子甲战士不约而同地翻身上马,提枪甩鞭冲上前方,战马蹬蹬,扬起沙尘。

    “刺.....刺.....刺.....”

    大夏战士齐声大喝,凸枪刺去,所有的枪头步伐一致地刺穿一排排稻草人的胸膛,紧接着他们纷纷扭动长枪,枪头拔出。

    哪怕只是操场演练,大夏国的战士们却是不敢怠慢,纵马驰骋之余,个个威风凛凛,动作灵活洒脱,双脚翻于右侧马镫,并忙不迭举枪朝着稻草人的头凌冽一扫。

    这些战士动作一致,整个演练下来,每一个行为及枪法皆是一气呵成,气势熏天,令人骇然这大夏骑兵之余,更是赢得一人鼓掌叫好。

    “好好.....这就是朕的骑兵,才两月的工夫,竟能练得似模似样...”那面庞清瘦、身穿淡黄锦袍的青年缓缓拍掌,并望向站在身侧的穿着扎甲的清秀少年,说:“还是萧诸葛有本事,若是过了这三个月,你替朕训练的这九百人的风鸣骑兵又该何去何从?”

    女扮男装的萧虹仙发髻高高梳起,清清爽爽地绑成一个锥子头,一身戎装更显得飒爽英姿,她唇角微微翘起,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该教得我都教了。”说着拔出腰间的佩剑,在夏帝李秉常的面前虚晃挥动,意味深长地说:“好比这把剑,经过工匠打磨锋利了,才会交给剑客,而剑客如何使用这柄锋利的宝剑,就要看他个人,并不是思考这把剑该何去何从。”

    那握着九环刀的粗犷男子见萧虹仙对着李秉常舞剑,下意识警惕心起,挡在李秉常面前,肃然道:“不可对陛下无礼。”

    谁知李秉常并未发怒,只是捏住粗犷男子肩头,示意他退下,道:“东哲.....”

    识趣的赏东哲收起九环刀退到李秉常身后,李秉常反手接过萧虹仙手中的那把佩剑,饶有兴致地横剑当胸,任由着太阳折射在剑身的光打在自己的脸庞上,他嘴角缓缓扯出笑意,道:“虹仙姑娘说得对,如果朕无法驾驭这把剑,那剑就算锻造的再无坚不摧,也只是破铜烂铁。”

    “哐当”一声,李秉常甚是潇洒地将剑松开,任凭着剑垂直落地。

    这时,匆匆赶来一名士兵,向李秉常作揖道:“禀陛下,梁相国一行人正向着石嘴镇赶来。”

    李秉常闻言面色越发凝重,掸了掸手,示意那名士兵退下,敛容道:“看来母后是让他来此一探究竟的。”

    萧虹仙倒是面无惧色,镇定自若地用玉足轻踩剑柄,长剑倏然弹起,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后,稳稳地被她接住,她高举长剑,凛然厉喝道:“听口令,聚.....”

    草原上分散开来的**百名骑在战马上的兵士们极为灵敏的听到号令后,挥舞着马鞭,纷纷驾驭着战马以萧虹仙为中心,纷纷聚了起来。

    萧虹仙站在高台之上,毫无女儿家的胆怯,她肃容高喝道:“敌军探子前来窥探我营中军情,全军上下九百人听号本司号令,立即掩护身份,不得有误,如有懈怠延误军机者,斩无赦。”

    “喏....”

    骑在战马的兵士挥动长枪,异口同声喝道。

    半晌。

    脸庞宽大、衣着官袍的中年男子朝李秉常作揖道:“臣梁义埋叩见陛下。”

    刚要准备掀起衣袂下跪时,李秉常连忙上前搀扶制止梁义埋下跪,并和颜悦色地说:“舅父,你我甥舅之间何须多礼?”

    梁义埋被李秉常今日如此温和的异常态度有些惊讶到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李秉常,一直在思忖着什么。

    李秉常负手,淡淡地问道:“舅父可是来巡视这新任贺兰群牧司萧仙的就任情况....”他略有深意地环视了周围一圈,叹息道:“哎,可惜萧仙他还是太过年轻,毕竟从未打理这么多战马。况且与战马待久本就乏味,萧爱卿此刻在镇里的慕儒馆听书呢,舅父你来得真不巧啊,要不朕让人宣来?”

    梁义埋一脸纳闷地打量着李秉常,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摇首否然道:“哦不,这倒不需要,陛下,臣是奉太后懿旨来看看陛下委以重任的萧仙有什么本事可以降服得了这贺兰山中的鬼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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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