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乾坤清胤TXT下载乾坤清胤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乾坤清胤全文阅读

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八章 仲秋

    荏苒六载,弹指一挥间。

    红枫簌簌,秋意正浓,时值仲秋佳节团圆日,却独有一人枯守寂寥与悲思。

    齐鲁之地,流水小镇,久无炊烟的葛家小院竟然亮起灯火。

    小院篱笆外倒映着一抹瘦长萧瑟的人影儿,仔细一瞧,那人相貌生得儒雅清俊,一袭灰白深衣显得格外清瘦,他俊秀的脸庞上镶着一双清澈明亮且蕴含着沉稳智慧的眼眸,让人一望可见湛蓝湖泊,再望又见慧泉。

    他腰间悬系着一块呈菱形状、赤红色铜炼材质的令牌,令牌上赫然刻着十个字:“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仿佛一句古语预示着他从前半生的“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到未来的下半生该奉行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金句良言。

    “贯亭.....你终于肯来看爹了?”

    在灰白青年颓然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小院门扉一开,面容熟悉的中年男子难掩愧疚之色,问道。

    葛胤背对着父亲葛贤德,漠然道:“先帝驾崩,幼帝即位,宋夏两境暂止兵戈,我已功成身退,辞去辅国大将军与知枢密院事文武双职,我答应重回剑尊门,为萧尚全萧夫子效力,完成儿时与他的承诺:习武定要侠义当头。”

    那愈显苍老的葛贤德不知何时两鬓冒出了几缕白发,他动容道:“你还在怪爹?当年是爹错杀仙儿姑娘,那也是迫不得已呀,你娘死在萧雁裘手中,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你又被那狗贼瞒骗,错认夫子多年,当年他动了杀你念头,若非他的那一掌,仙儿姑娘怎么可能会三魂七魄尽散。”

    葛胤决然转身,一改曾经唯唯诺诺、温和柔善的性格,他话锋犀利道:“难道爹你没有瞒骗孩儿吗?曾经

    你是孩儿心中儒雅善良、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匠,可你那夜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竟然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手。更可笑的是,我敬爱的父亲曾经是悉地高僧的徒儿一德和尚,二十多年前你背叛了自己的师傅悉地番僧,盗取禅经,你从小教导我“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不可负天下人”,可你却违背仁义礼智信,你不配为师为父。”

    他声音急颤,嗓子微微一哽,他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不忿,道:“仙儿说得对,做人不能愚忠,更不能愚孝,先帝暴虐五路伐夏,最终惨败。爹,杀母之仇孩儿不会忘,但孩儿如今真的没有办法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因为她走了,永远地离开了。”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葛贤德露出狂戾之态,怒喝道:“好,好你个逆子,给我滚....”

    这个中秋团圆夜却显得格外孤寂与漫长。

    益州府,剑尊门。

    “萧夫子,贯亭辞官归来,今生只愿随师行侠除恶,了此残生,还望夫子成全。”葛胤向一位赤袍男子作揖道。

    那赤袍男子年约六十有八,他眼如丹凤、天仓饱满、额宽顶平,慈眉善目,让人不禁想与之亲近,只听他用悦耳低沉的声音说:“贯亭你在外漂泊整整六年,若你愿意回到剑尊门,夫子自然欢迎。夫子膝下无子,虽有义子秦飞,但论到秉性,你与夫子最像,对虹仙用情极深,令我想起了青年时与你师母若音的一段刻苦铭心之恋。”

    他顿了顿,喟叹道:“虹仙之殇,你怪责令尊,秦飞更是深恨萧雁裘,萧雁裘瞒骗于你,无非是想取得剑谱,利用你,可后来你破坏他儿子亲事,让他起了杀你之心。宽仁与自强,二者兼有方为乾坤。如今你经过六年磨炼,入仕从军,平息辽夏宋三国战火,修习禅道双修,在修为上更胜一筹,六年来除恶卫道,“乾坤之子”的侠名远扬,你未及而立之年却取得了如此成就,夫子深感欣慰。”

    葛胤声音轻如羽毛,但一句一顿间显得格外有力量,道:“宽仁只对善者,对待恶人,只有自强修身,方能令人畏惧。过去的我太过柔善,反而害了身边爱我的人。”

    “萧席主,葛旗主,不好了,音音小姐带席中弟子调查邛崃山竹熊祸乱之事,结果迷路困在山林之中。”那名略显狼狈的弟子作揖道。

    心思缜密的葛胤突然伸手擒拿住那名报讯的弟子,顺手一扯他手腕上的袖口,他手腕处赫然出现蓝紫色椭形叶片标志,葛胤喝道:“你根本不是我剑尊门人,你到底是谁?”

    萧尚全思忖道:“这是唐门的门标,看来是唐门的新任门主有意借竹熊之事,吸引我们注意力,来个调虎离山计。益州府守卫八卦城的赤乾席弟子不过五十余人,其他精英弟子皆去逍遥门所领头组织的除魔灭火盟中密训。”他见葛胤面透疑惑之色,便侃侃而谈道:“这个除魔灭火盟是专门为了近年来日益活跃的净火教所组织的正道修真派精英弟子联盟,逍遥门是带头组织者,盟主则是萧雁裘...除了梵音宫与六空派未派弟子加入以外,这个联盟组织可是网罗了各大门派的精英弟子。”

    葛胤三两下便将假扮赤乾席弟子用腰带束手绑住之后,他蹙眉道:“夫子,贯亭只听过唐门门主是唐义林,少主是唐柯,怎么短短六年间,就出现了唐门新门主,莫非是唐柯继承了?”

    “唐柯是我逍遥门的弟子,如今唐义林与逍遥门势同水火,唐柯又在我师尊炎钰真人面前立下报仇誓言,说是唐义林杀害自己亲父唐义海,认贼作父多年的唐柯早已与唐义林恩断义绝,有生之年要报杀父灭门之仇,所以唐柯早已不是唐门少主,早已被唐门除名。”这说话的紫衫青年英俊不凡,风姿特秀,上唇蓄着修整过的两撇八字短须,为他平添了一丝沉稳。他腰间佩剑通体火红,剑柄刻着离卦图案,气质文雅,但谈吐之间却隐隐透着一股莫名忧郁之感。

第四百三十九章 唐苋

    萧尚全欣然问道:“秦飞,你不是在大辽吗?怎么回八卦城?”

    孟秦飞恭敬地说:“义父,近年来这唐门新门主唐苋竟然可以让净火教苟一勃、淡一添为唐门所用,看来净火教打算借唐门之力复教,太师尊因六年前受挫而修为锐减,大不如前,开始入洞修行,逍遥门诸事由师尊处理,师尊担心魔教死灰复燃,故而让我一探唐门新门主虚实,看看这唐苋到底是何方神圣?”

    葛胤心知孟秦飞因萧虹仙之死而对自己心存芥蒂,但想到萧音音身处险境,不由凛然开口道:“事不宜迟,秦飞师兄可愿与葛胤一同前往邛崃山。”

    孟秦飞眸似幽潭,冷冷地说:“音音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我没有照顾好虹仙,难道还要失去自己的青梅竹马吗?葛胤你是义父的徒弟,如今剑尊门不能少了义父坐镇,此去邛崃山你自然当仁不让。”

    ※※※

    邛崃山, 此山的东西两坡景象截然不同,东坡植被茂密,绿野丛丛,西坡植被稀疏,云少雾散,更显苍茫悲凉。

    越是往西,山峦连绵起伏,高耸山峰层层叠叠,其中有四座连绵起伏的雪峰最为挺拔秀美,这四座山峰长年被冰雪覆盖,宛如披上白色头纱的羞涩少女,姿容俏丽的她们俯瞰江水滔滔,仿佛在等待掀开盖头的情郎。此山有四女神山之称,大女峰尖笔挺,二女山尖险峭,峰顶狭窄,三女顶峰窄如城堡,幺女最为俊秀,狭窄的山脊犹如倾斜的刀刃,在云雾缠绕遮掩间越发朦胧动人。

    蓝天白云之际划过两束光影,踏剑而来的两位青年轻松穿入山林雾海中,飘逸如风,犹如驾云踏剑的仙人下凡。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葛胤不过六年来你的上善九道御风乘云术与我相差无几,想想十年前初见你时,你还是个无法掌控剑气的懵懂少年。”一想到过去,孟秦飞不由感慨道。

    脑海里掠过十年前与葛胤初见时的场景,依稀还记得少年时的葛胤护在萧虹仙的面前,指责道:“兄台未免太狠,她是你师妹,你却招招致命。”

    “小弟弟!你怎知我招招致命,身为习武之人,使得每一招、每一式轻重缓急皆心中有数.刚才那一招只不过吓吓这不知好歹的师妹,全无恶意。你出此言,只怕是你的功夫尚未到家吧。 ”当年自己的修为与葛胤是天壤之别,如今这个少年长成了稳重青年,他以禅道双修的独特方式加之异禀的天赋,一步步地将两人的差距无限缩小。

    孟秦飞只觉当初少年时的荣耀已在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洪流中淹没,想想当年的自己是新一辈佼佼者,少年夺得北冥剑魁,继萧雁麟之后获得“乾坤之子”的荣誉,可自从葛胤的出现,仿佛所有的惊叹与荣誉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孟秦飞本就是个孤傲之人,淡漠一切的世俗荣誉,唯独对六年前那个擅自使用以魂换命的红衣少女感到惋惜,那一夜她即将成为自己的新婚娘子,如今却阴阳两隔。

    “对不起,秦飞师兄,当年

    是我破坏了你的亲事,但是我葛胤无悔当时的决定。”心怀仁德的葛胤仍然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他向孟秦飞表示歉意的同时也表达了自己不悔的决心。

    孟秦飞灿然一笑,笑容里夹杂着宠溺之色,很快随着语言的起伏,瞬间充斥着深深的怅惘,道:“你在拜堂之时抢走虹仙,我不怪你,因为那个时候她至少开心,但是我恨你没有带她远走高飞,还让她为了救你而香消玉殒,这是我最不能原谅你的。”

    说时迟,那时快。

    突然一抹花色豹影从二人身边擦肩掠过,那迅敏如电的兽影很快窜进青枫林内。

    红枫似火,绿叶如刀,行走在那青红相间的枫叶林子里,不过半晌,忽然响起一阵呜咽悲鸣声。

    一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背对着葛胤与孟秦飞二人,它微微一侧,赫然看清了那形似狗熊的野兽,它憨态可掬的圆滚滚兽脸上嵌着一双乌黑发亮的兽目,除兽目皮毛和一对招风耳是墨黑色以外,脸上其余的的毛发皆是雪白发亮,它整个身躯肥嘟嘟的,一双墨黑色的粗短肥手莫名凸前一探,一个花色劲装的男子被它轻易压在兽掌之下,束手就擒。

    “竹熊....”

    孟秦飞骇然一喝后,与葛胤互望一眼,两人颇为默契地手持长剑向着那只被唤为竹熊的庞然大物后背荡去。

    剑光如影,剑风瑟瑟,怎知那竹熊竟然行动如此笨拙,与传闻中那破坏沿途村庄田地的凶恶竹熊大相径庭,还未等它回身想避开时,火离剑与洊雷剑双剑齐发,夹杂着上善灵力之劲将竹熊硬生生地钉插在两颗枫树树身之间,竹熊肩部被剑尖钉穿透血而出,竹熊再次发出哀嚎之声。

    葛胤心下一舒,想上前扶起那个躺在地上的花色劲装男子时,孟秦飞蹙眉叫道:“方才那悲鸣声是这竹熊发出,小心有诈。”

    闻言准备缩回手来的葛胤悚然一惊,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花色劲装男子突然张开双目,那双瞳孔倏然亮起鬼魅蓝泽,原本白净清瘦的人脸乍地浮现椭圆形色斑点,且这斑点瞬间染满他的全身,好端端的人模人样竟然变成了一只通体鲜黄、头圆耳短、凶猛异常的花豹,它一双尖锐的利爪狠狠地朝着自己抓扑而来。

    慌张失神的葛胤忙不迭侧身回避,可惜还是在手背上留下五根血淋淋的利爪抓痕。

    此时,葛胤与孟秦飞顿感四周变化异常,地动山摇之感如大地雷霆震怒一般瞬间爆发,不远处的那四座山峰连绵的四女神山华光亮起,如托生在这四抹强光的四名姿容美艳的女子轰然降世。

    “大胆凡人,休要伤害我等岷弟弟。”

    一声犀利女声锐啸异口同声响起,四名美艳的雪裳女子凌空环立,怒不可遏地盯着葛胤与孟秦飞二人,仿佛对两人有深深的敌视。

    而那花豹早已窜跑到不知何处,那偌大的竹熊也消失在了青枫林间,葛胤与孟秦飞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中了花豹精的诡计。

    葛胤心下一凛,作揖道:“四位神山山神还请息怒,我们并未伤害令弟,决计是误会。”

    谁知那四名美艳仙女怒火难消,一言不合便

    施展缥缈灵动的仙力向着葛胤与孟秦飞二人袭去。

    情急之下的葛胤双手迅速掐起一记佛家法决,金芒从他体内爆射而出,他体内的黄蓝乾坤石竟然被他轻易驱动,以他胸膛为中心轴环射溢出于周身形成黄蓝光膜,随着他法印推手而出后,一尊由“卐”字堆砌形成的坐姿佛身与那四名仙女的仙力相抗衡。

    “天波开,若水空扇江流并。

    地野裂,熏风重光集御民。

    奎,风雨雷电。娄,天狱供养。胃,雷公五谷。昴,海天相一。毕,晓雨天街。参,日寻干戈。觜,羽族咮锐。

    天之四灵,以正四方,七宿星君,化羽飞仙。”

    随着孟秦飞默诵若水飞仙剑法口诀,火离剑指向长空,金光湛湛的上善灵力如光柱般涌上纯蓝天空,凌空瞬间幻出一个巨大的罗盘。

    那金光四射的罗盘塞满整片天空,向着大地洒满金色光粒,刺目耀眼,让人无法睁开双目。

    转动的金色罗盘上瞬间由繁星汇聚而成的七个图案,分别是他口诀里所说的七宿图案,但只要定睛一瞧,纵观一览,可以发现这个七宿图案俨然拼凑成一只庞大的白虎。

    天地倏然变色,金色罗盘内的庞大白虎突然张开虎口,天际仿佛被闪电撕开一道裂缝,从裂缝中倾泻#出浩浩荡荡的流光剑雨,气势磅礴,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

    那四名仙女分为两组,她们皆是玉容沉着,仿佛对眼前看似强大的功法招式不放在眼底,其中两名仙女驱动环腰玉带以极柔之力迂回穿梭在流光剑雨之间,巧妙地以刚克柔之势将逍遥门引以为傲的若水飞仙剑法化为无形。

    她们曼妙舞动玉带,双双对舞,仙气环绕,玉带飘逸,嘴角浮起一丝俏皮笑意,仙女蒙尘,山神暴怒,两个状态仿佛就是天壤之别,却在此刻让人看到了动怒的仙女们用最柔和的仙力驱散对手刚强的戾气,达到克敌制胜的效果。

    注定是仙凡有别,葛胤修习的大智菩提璎珞藏更是蚂蚁撼树,一场对战十个回合后败局已定。

    玉带如绳墨缠住了葛胤与孟秦飞的手脚,令他们无法动弹。

    “四位神山姐姐稍安勿躁,令弟阿岷只是因为趁乱之际被花豹精劫走,它受了这两人的剑伤,并无大碍。”

    这声音何其熟悉,让葛胤有一种感到故人依旧在身侧的错觉感,他循声望去,说话之人竟是一位身着墨绿衣裳、头戴蓝紫色椭形面具的女子,她身后跟着八名暗红劲装的男子,他们亦如那女子一样头戴面具,手腕无不露出蓝紫色椭形叶片标志,其中两名男子一起肩扛抬着一个铁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狰狞发狂的花豹。

    受了肩伤的竹熊阿岷迈着笨重的脚步扑到四名仙女的怀里,仿佛用空灵的欣喜声在说:“大姐、二姐、三姐、幺姐岷弟没事,是这个小姐姐救了阿岷的。”

    四名仙女中最为年长的女子欣然致谢道:“多谢姑娘的救弟之恩,不知姑娘如何称呼,日后若有需要我姐妹四人相助之事,我姐妹绝不推脱。”

    那女子巧然一笑,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唐门唐苋。”

第四百四十章 竹熊

    葛胤闻言不由抬首望向那位叫“唐苋”的神秘女子,可是却得到了她漠然回应的神情,仿佛在她的灵眸深处看不到一丝一毫熟悉的神色。

    唐苋灵眸一翻,突然伸出玉指指向葛胤与孟秦飞二人,正色道:“此二人乃大奸大恶之辈,与我唐门仇怨甚深,不如将这两个人交于我唐门处置。至于那花豹精的生杀大权自然由四位神山姐姐定夺。”

    最为年长的神山仙女颔首道:“小姑娘你救了我们的岷弟,要这两人又有何不可。”

    唐苋睨了睨左右弟子示意他们上前绑住葛胤与孟秦飞二人,她嘴角扬起笑意,作揖道:“那多谢神仙姐姐们啦。”

    这个时候那花豹精愤怒难当,在铁笼子里不停地挣扎,骂咧咧道:“唐苋你不是说好了吗?骗这两个凡人上钩后,就把竹熊送我,怎么现在我成了你的鱼饵,真是卸磨杀驴。气煞老子也,臭丫头别让老子看到你,下次一定要把你挫骨扬灰。”

    葛胤与孟秦飞闻言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切都是唐苋设下的圈套,让他们误以为竹熊伤人,结果自己却成了伤竹熊的真凶,还惹怒了四位护弟情深的女山神,兜兜转转下要擒住自己的却是这个唐苋。

    是夜。

    唐苋等人歇脚在就近的一座被废弃的破庙中。

    偌大的破庙内一片狼藉,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灰尘,正中央的佛像早已蒙尘许久,屋檐上蛛网密布,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墙洞,月光透着墙洞钻进屋内,反而将尘埃照得透亮。

    被绑在佛龛后面阴暗处的葛胤与孟秦飞瞥见佛像前那独坐在火堆前思忖许久的面具女子,却发现那拥有玲珑身侧的面具女子突然站了起来,负手踱步走出门外。

    屋顶上那破旧镂空的大窟窿倏然跃下一抹轻盈的身影。

    那女子一袭紫红长裙在黑夜里明艳动人,细细一瞧,她相貌极美,拥有一张谪仙般倾城绝世的容颜,一双明眸凝视着葛胤与孟秦飞二人,仿佛眼底的冷漠被一丝丝担忧所取代。

    她的香肩不知何时坐着两只优哉游哉的宠兽,分别是一只琥珀色的仓鼠与金毛密发的猞猁,这俨然是猫科禽兽的猞猁却与仓鼠相处的极为和谐,仓鼠躺在猞猁怀里,眯着鼠目,打了个哈欠,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情而如释重负的样子。

    葛胤怔然一喜,轻声唤道:“音音师姐,你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

    原来是仓鼠小琥感应到灵兽猞猁梵儿的气息,从葛胤怀里逃窜而出,向就在附近的萧音音报信求救,这才一路指引萧音音来此破庙营救葛胤与孟秦飞。

    孟秦飞问道:“师妹,这竹熊之祸到底怎么回事?”

    萧音音正色道:“小琥叽叽喳喳地把你们当时被抓情况描述了一下,我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这竹熊之祸只是唐门门主唐苋设得障眼法,她串通那花豹精目的就是在于擒住我剑尊门人,我当时见到竹熊时,并未出手相救伪装成凡人被竹熊欺负的花豹精,所以四女山的山神自然不会迁怒于我。”

    “说得没有错,萧倾城是铁石心肠,就无法请君入瓮,但是本门主目标是葛胤与孟秦飞,这两人是正道俊彦,侠义心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说话之人竟是去而复返的唐苋,她玉指猛得戳了一记响声,从屋顶窟窿中陆续跳下九名身形矫健的唐门弟子,他们手腕个个装有针筒机匣,将萧音音团团围住,不让萧音音接近葛胤与孟秦飞半步,生怕解开束缚他们的特殊绳墨,令其平添助力。

    此等阵仗吓得仓鼠小琥与猞猁梵儿悚然逃窜,不知所踪。

    萧音音拂袖一荡,青凝仙剑华光一闪,凝聚成形握在萧音音的玉掌之中,没想到六年后的萧音音修为更上一层楼,达到了禅法中虚空化物、隔空取物的空灵境界。

    只听这倾城美艳女子冷眸一寒,不屑道:“区区唐门,胆敢叫嚣。”

    此言一出,倒是让九名唐门弟子大感羞辱,齐声怒喝道:“暴雨梨花阵。”

    唐门弟子们分散而立,纷纷露腕开启针筒机匣,梨花针如汹涌狂飙的暴风雨向着萧音音围拱射去。

    萧音音乾坤锦绫环臂一绕,她玉足轻抬,青凝仙剑凌空舞动,宛如莲花瓣的水流随着剑气迂回萦绕,一朵莲花在剑尖的驱使下绽放凄美芬芳,青凝仙剑被花瓣簇拥形成的花带,轻盈飘逸穿梭于排山倒海而来的暴雨梨花针中,这是剑与针的较量,是刚与柔的对决,煞是精彩,煞是招招流畅,仿佛萧音音是阵中翩翩起舞的舞娘,而那九名唐门弟子不断快速转换步法,像极了伴舞的簇拥花童。

    “叮叮叮......”

    无数声针与剑交锋的脆响,有几声金属声响,就有几次的难解难分。

    二十个回合以后,双方战局依旧僵持,不分输赢。

    随着那九名唐门弟子变化莫测的步伐,萧音音犹如困在阵法里的笼中之鸟,在短暂的飞行与冲撞下,依然没有寻到挣脱桎梏的突破口。

    暴雨梨花针是唐门世代相传引以为傲的暗器,结果在这个新门主的改良下,演变成缥缈无踪、杀机四伏的阵法,不由让观者感到骇然,特别是熟悉各派功法路数的孟秦飞,他不禁赞叹道:“没想到,这唐苋竟有如此本事,能将九名持暗器的平庸弟子训练成神秘难测的剑阵,融入了八卦九宫的玄妙,俨然是困死敌人的笼中阵,让人不能有一刻松懈,否则稍有差池会中了喂毒的梨花针,当场七孔流血,中毒身亡。”

    葛胤仔细观察这暴雨梨花阵,希望找到突破口,让萧音音脱困,他思忖否然道:“不,不仅仅是八卦九宫,这九名

    弟子的步法与设阵方式,走的是九宫飞星,那是按照九星五行排列,甚是深奥玄妙,九星指为:一白、二黑、三碧、四绿、五黄、六白、七赤、八白、九紫。”

    唐苋难掩钦佩刮目之色,认真打量着葛胤,欣然道:“葛公子真是见识广博,这确实是九宫飞星,只是破阵比设阵要难得很多,这也只是我第二次使用罢了,第一次用在大理国,九人可抵百余人,不要半个时辰就可以闻到胜利的气息,尸横遍野,唯我九星独存。”她闭上灵眸,仿佛在享受那个鲜血淋漓的嗜血画面,她自顾自地沉浸在莫名而无比的自豪与成就感中。

    葛胤不由心下一凛,对眼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出手狠辣且善于五行布阵的女子感到莫名惧怕,好像在这个女子眼里生命如草芥。

    谈话间,萧音音出现力竭之态,一个剑影慢了半拍,袖口被梨花针射穿两个洞,具有强大腐蚀性的毒液顺着袖口向玉腕肌肤蔓延,幸而萧音音发现的及时,玉指凝气,迅速削断染毒袖口。

    葛胤见状心中开始急躁,他反复阖目思忖破阵之法,而束于后背的双手躲着一只仓鼠小琥,它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和猞猁将洊雷剑偷抬而来,让葛胤得以偷偷地用洊雷剑剑身削断束缚自己双手的绳墨。

    这个灰白青年突然心下一咯噔,想到了克敌之法,粲然一笑道:“音音师姐,此阵无论逆移或顺移,都是按照乾卦六白、兑卦七赤、艮卦八白、离卦九紫、坎卦一白、坤卦二黑、震卦三碧、巽卦四绿、中宫无卦走得,若观今日天象,文曲走正北位,乃四绿也,需斩断巽卦。”

    萧音音依言屏息握紧青凝,一声清啸下,血染七尺,一名站在巽卦北位的唐门弟子轰然倒地,暴雨梨花阵顷刻间破绽百出。

    唐苋见自己所创的得意阵法被葛胤轻易识破不由又急又怒,芳心大怒,当下对葛胤动了杀念,她双手一凝,血黑之雾凝聚掌心,准备向着葛胤后脑拍去。

    而在葛胤的视角,察觉到了一只迅猛的花色母豹向着唐苋后方扑去,本就善良的葛胤情急之下早已忘记了敌我关系,解开手中绳墨,捡起洊雷剑,飞身上前,救下唐苋。

    无奈相拥的男女在地上连续翻滚数下,如此的肌肤相亲与亲密接触,让两人心中莫名生出异样的情愫,仿佛这种情愫曾经出现过,只是潜藏在内心深处,抑或是各怀情爱的男女莫名生出熟悉的错觉。

    正当难掩羞赧之色的唐苋惊讶且感激于葛胤不尽前嫌、以德抱怨的举动之时,花色母豹一个敏捷回旋,双爪猛抓,直把葛胤与唐苋二人擒于身下,一个飞身跃起,消失无踪。

    夜路难寻,更何况是被花色母豹所擒的二人,速度极快,两侧极目的景象交叠重影,越发模糊不清,迎面而来的冷风如刀一般,簌簌刺骨。

    葛胤望着唐苋怔怔出神,仿佛在她的眉宇间瞧见了故人的影儿,情不自禁伸手想趁着她不注意摘下唐苋的面具。

    唐苋蛾眉紧蹙,杏目圆瞪,秀掌一翻,袖中射出一个竹镖,直击葛胤臂腕之处。

    当葛胤出神之际哪里来得及及时躲避,微微一侧,只听他痛哼一声,臂腕处多了一条狭长的血痕。

    唐苋见葛胤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由一阵得意。

    忽然唐苋眸光一寒,阴狠之色极速占据眼底,秀掌掌心浮起一层灰暗铁砂,狠狠击打向花色母豹身上。

    花色母豹深感痛楚,长鸣一声,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突然豹身就地翻滚,尖爪一张竟松开了葛胤与唐苋二人。

    “唐门五毒神砂,打中人身,即中其毒,遍体麻木,不能动弹。挂破体肤,终生脓血不止,无药可医。可惜老身不是凡人,是豹妖。”花色母豹豹眼一缩,豹口长嘶,双爪突前猛探,狠狠地抓挠向葛胤与唐苋二人。

    葛胤下意识挺身相护,双腿微屈,左右手施展不同招式,内涵之人一看便知道他左手单掌施展七星照月,只见一股黄蓝灵力气流从地机穴倏忽间从脚底往上窜,再到京门处停留片刻,打开各处穴脉之时,又汇聚于凤池,登时从左指尖发出,威力甚是强大,横扫而去。而他的右手同时间施以九气连珠,他一边左手施掌,一边气沉丹田,隔空以灵识念力打穴,结合上善灵力,瞬息凝聚起乾坤灵力于周遭诸穴,右臂九处大穴灵力一凝,立刻从右手指尖幻出一道狭长通透的剑气。

    幸好花色母豹动作敏捷,窜上一棵树,又跃到另一棵树冠上,那排山倒海的剑势扫荡腰斩七八棵大树后,却依旧不见那母豹的行踪。

    烟尘滚滚,周遭风声鹤唳,母豹快如闪电的豹影缥缈无定,让葛胤与唐苋陷入了被动的境地。

    葛胤空有强大的剑气却无人可对战,即便掉起十二分警惕却也捉不到花色母豹的任何行踪。

    半晌,唐苋灵眸深处翻卷着不安的狞色,灵机一动的她,袖里连着丝线的银针射向四周五棵树身,将银针丝线环着自己周围转了一圈,她微微颔首灵眸,静心感受周遭的异动。

    倏忽间,她突然夺下葛胤腰间系着的洊雷剑,三步作一步地急速向着前方大树奔去,玉足攀上树身。

    葛胤呆若木鸡,彷徨站在当场,忽然发觉四周环绕的银针顿时巨颤,银针针光相互交相辉映,明晃晃地银针反射光亮闪葛胤,他当下明白这是唐苋布下的诱敌之计,而自己就是这局中的敌饵。

    他当下卸去身上所有的警惕,神色异常轻松地望着唐苋,大有性命相托之意。

    就连葛胤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相信眼前这个想对自己下毒手的素未蒙面的姑娘,一个妄念与痴念结合,哪怕死一次又有何惧。

    身后一股阴风逼来,葛胤发现对面的唐苋嘴角浮起一丝得意之色,又见唐苋举剑重重朝自己一抛,他便知道一切都如那女子所愿,不禁微微脑袋一歪,给朝自己

    面门抛射而来的洊雷剑让位。

    果然准备对葛胤下手的花色母豹遭受到突如其来的迎头痛击,狰狞豹容乍然被惊楚痛色所占据,洊雷剑斜插豹身,母豹被硬生生地钉在了树身上。

    唐苋秀掌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闪耀幽冥暗绿之光的印鉴,印鉴鉴面上刻着晦涩的冥文,她眼中透出凌厉杀气,举着印鉴向着母豹靠近。

    “九泉封妖印。”

    葛胤大骇,失声一喊,喃喃道:“这明明是天巫番外门九幽冥王之物,怎么会在她手中,难道.....”无数个假想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他突然感到狂喜与激动,星眸亮起别样的光泽,他张了张口,可是嘴唇止不住颤动,一句话梗在嗓子眼,就是说不出来,许是太激动了。

    他强制压下激动的情绪,调整心态,再次张口,动容道:“你是仙儿吗?你是萧虹仙吗?”

    唐苋灵眸深处平淡如水,未起波澜,仿佛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她眸光突然一冷,啐道:“什么萧虹仙,我不认识这个人。”

    她的声音很冷,没有夹杂丝毫情绪,甚至于有些不耐烦,这样的冷漠就像一盆冷水灌顶泼来,葛胤不停地捕捉着唐苋神情上的异动,却没有发现任何的留恋与犹豫,仿佛这个名字这个人与她从无瓜葛。

    什么眉宇间神似、音色雷同,或许她是失忆了,可就算失忆也会动容与恍惚,可什么都没有,只有冷漠与不耐烦,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深深的失望萦绕心间,苦涩滋味顺着嗓子眼爬到舌尖,发麻发怵。

    唐苋没有察觉葛胤的异样,也可以说丝毫不在乎他的感受,继续举起九泉封妖印,想用三九奇兵之力灭杀花色母豹。

    “唐苋,不要伤害我母亲,要杀要剐冲我来。”

    那一只被四女仙子带走的男花豹精突然出现,不顾一切地挡在了花色母豹身前。

    竹熊阿岷一脸呆萌地蹒跚走来,发出咿呀学语的怪叫声,依稀在说:“豹子....豹子...没打阿岷.....”

    “音音师姐、戊曦师妹。”

    随着葛胤一声叫唤,映入眼帘的两位相貌美丽女子盈盈走来,站在竹熊阿岷身侧,而此时安然无恙的孟秦飞也出现在萧音音与萧戊曦身边。

    六年后的萧戊曦身着一袭天青色的长裙,衬着秀美无害的玉容,更显得亲切可人、小家碧玉的气质。

    竹熊阿岷竟然将脑袋低下来朝萧戊曦秀发轻轻一噌,样子可爱极了,像是在对她撒娇,萧戊曦察看竹熊身上敷了草药的伤口,她耐心温柔地劝道:“没事的,这些草药会止痛,不疼不疼。”

    谁知竹熊阿岷熊掌朝唐苋一指,囫囵吞枣地说:“是那个小姐姐说....假话...她的鼻子会变得很长.....”

    萧戊曦恍然大悟,敛容道:“唐姑娘,一切都是你搞得鬼,你利用花豹精去设局诓骗葛胤大哥,现在又要用九泉封妖印取他母亲的性命,他母亲只是担忧儿子,就算有得罪你之处,你又何必下此狠手。”

    葛胤一脸茫然地注视着唐苋,只听萧音音解释道:“贯亭,你不知道一切的真相,都是这个女子设下擒你与孟师兄的局罢了。一切都要从竹熊阿岷说起,其实四女峰的山神与竹熊阿岷是姐弟,相传在几百年前,邛崃山下,生活着五只修炼百年的竹熊,但是最小竹熊阿岷误食忘忧果,不管它如何修行永远没有进展,智力为零。所以他的四个竹熊姐姐就特别爱护他的小弟阿岷,可是后来一只修炼千年的豹妖贪图竹熊阿岷修习百年的真元,见他痴傻,起了贪念,想取他被忘忧果纯化干净的真元,结果他的四个姐姐自然不允,与豹妖决斗,七天七夜不分胜负,为了镇压豹妖,四个竹熊姐姐答应邛崃山山神的要求,就是入化神山,永生永世守候邛崃山,在邛崃山山神的渡化下,四个竹熊姐姐入化神山,将豹妖镇压于山下以后,她们四姐妹身躯也化为四峰神山永生永世镇守此妖。百年以后,花豹精为了救出被镇压的豹妖父亲,就想了个邪念,诱骗竹熊阿岷,威胁四位姐姐,所以才会被唐苋利用。花豹精的母亲也是千年花豹,一百年前为了救出夫君,强行与四位姐姐对抗,结果真元被打散了一半,所以她如今的修为才能被你与唐苋轻易拿下。”

    竹熊阿岷熊眼眨了眨,欢喜地拍了拍熊掌,叫道:“姐姐们说,爱阿岷和爱孩儿与夫君是一样重要,都是可以给竹子吃的,不能打它们。”说着拿出自己心爱的翠绿竹子咬了两口,仿佛一切的纷扰与这天真无邪的熊孩子无关。

    “原来是这样,一个女妖为了救夫救子,所以才想对这位唐门门主下手,而那花豹精虽有一片孝心,却起了邪念,想利用阿岷威胁他人放出自己的父亲。”葛胤理了理思绪,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

    唐苋当袖口一抖将九泉封妖印收入囊中,她唇瓣轻咧,露出讥讽笑意,凛然不屈道:“恶就是恶,不管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是恶,你们如今人多势众,若要拿我,我唐苋自然无话可说。”

    孟秦飞淡然道:“唐姑娘这么说倒是在讽刺我剑尊门以少欺多,那既然这样放过你又如何?”

    萧戊曦缓缓走到花豹精面前,敛容道:“阿岷答应去劝服他的四位姐姐,让你母子二人见一见你父亲。”

    花豹精与母豹纷纷欣喜不已,母豹恻然道:“毕竟百年前是我夫君贪念一起所犯下的孽债,被镇压在山下,也是一种赎罪,只是我这孩儿从小都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所以才做了出格的傻事,我们不奢望她们能放出她,只要能见上一面,我等余愿足矣。”

    “看在戊曦妹妹为我阿岷弟弟治伤的份上,见上一面又有何难。”突然一抹人影凭空在半空凝聚成形,这是四女山神中最为年长的姐姐。

第四百四十一章 心结

    只见她玉掌一翻,华光初开,幻出一座大山虚影,随着她手势一抓,大山被刨开两半,虚影里竟然出现了一只豹妖的模样,豹妖由虚到实,仿佛从另一个时空移到了现在这个空间。

    豹妖变成人形,见到花豹精与母豹当下热泪盈眶,动容道:“悠娘,小镇.....”看着昔日的小豹崽长大了,他一时激动哽咽,与花豹精与母豹抱成一团。

    “阿俭,这么多年,你可还好?”伉俪情深的豹子夫妻深情对望,母豹关切道。

    豹妖重重颔首,道:“好,当然好,不管怎么说,当年是我的贪婪才自食后果,只是苦了你们母子俩.....”他一想到自己被压在山下百年无法照顾妻儿,不由感到无比悔恨与愧疚。

    花豹精突然朝萧戊曦与女山神虔诚跪下,恳求道:“仙家若要惩罚要赎罪,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替我父亲赎罪吧。”

    豹妖夫妇闻言大骇,异口同声道:“不,小镇你还年轻.....”

    如此情形,不禁让葛胤等人动容,萧戊曦恻然道:“山神姐姐,豹妖当年差点害得你们四人与阿岷骨肉分离,他何尝不是因此自食轮回的恶果吗?百年的悔恨总有彻悟,骨肉亲情无论是人是妖还是仙,都难以忍受那分离之苦,能否以德报怨,成全一美事呢?”

    女山神思忖半晌,喟叹道:“阿岷是我四姐妹的至亲骨肉,豹妖一家何尝不是至亲骨肉,我们有幸因牺牲自我而得道成神,位列山神,神之所量定要做到推己及人。也罢,赎罪百年足矣,豹妖这次将你释放,希望你能珍惜机会,不能再为非作歹,一定要修行向善。”

    豹妖一家人皆心怀感激,对着那女山神跪地,千恩万谢道:“山神宽宏大量,此等大恩小妖一家没齿难忘,此生此世愿意留在此地,保护竹熊阿岷一世无虞。”

    竹熊阿岷蹦蹦跳跳地甚是欢脱,好像听得懂所有人的对话,附和道:“好呀好呀,以后又有人陪我玩啦。”

    “糟糕,那个唐门妖女逃了。”

    正当所有人沉浸在一笑泯恩仇的温情里时,萧音音无意间察觉到唐苋趁机离开,她大感不妙,急道。

    葛胤循声望向那唐苋消失的暗处,好奇之感总是萦绕心间挥之不散。

    ※※※

    剑尊门,月池边上。

    葛胤独坐池边怔怔出神,仿佛因那唐苋之事而心事重重一般。

    忽然鼻尖袭来一股令人沁脾的芳香,还未等葛胤转身之际,一双细长的秀掌遮住了他的眼眸,耳畔响起清脆悦耳的嬉笑声:“嘻嘻.....猜猜我是谁?”

    葛胤灿然一笑,故作肃然道:“萧筱,你现在可是大姑娘啦,怎么还如此毛毛躁躁的?”

    谁知身后那衣着淡黄衣裙的少女闻言当下松开遮眼秀掌,只见这芳龄

    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相貌丰神清丽,一双水汪汪的明眸活泼灵动,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桃色粉红,眉宇间隐隐与萧雁麟有四五分相似,活脱脱的女版麟仙。

    萧筱喜怒形于色,被葛胤一说之下,故作不悦道:“什么嘛,筱筱再怎么长大,难道不是你们疼爱的小宝贝吗?”

    “这么大的姑娘对个男人说小宝贝真不知羞,人家葛胤哥哥可是未婚男子,与你筱筱最多是同门之谊,你这般言语岂不让人听得暧昧。”萧音音从远处缓缓走来。

    萧筱睨了她一眼,嗔道:“大师姐,在筱筱眼里葛胤哥哥就是我最亲的哥哥,你不要担心什么男女之别,放心我不会抢走你的心头好的,谁人不知葛胤哥哥是尚全伯伯最钟爱的徒弟和最器重的未来女婿呀。”说着故意上前挽住葛胤的手臂,将螓首特意贴靠在他身上,样子极其亲昵。

    “筱筱,你如今拜入梵音宫亦真师太门下,作为师太第六弟子,是不是该秉承佛禅之心,此言一出也不怕别人听着笑掉大牙,说我萧雁麟的姑娘不知羞羞。”说话之人是难得露出严慈相济父亲之态的黄衫男子萧雁麟,他自从六年前高乔之死后,颓废了一阵慢慢走出阴影,但是面容上整整苍老了十岁,不再是曾经潇洒倜傥的麟仙,上唇蓄着两撇浓密却干脆利落的胡须,下巴之处留着尖短稀薄的胡子,为他平添了些许稳重之感。

    萧筱冷哼道:“麟仙爹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筱筱呢,哼,好不容易向师傅告假回来探亲,就被你这么数落了一场。”

    葛胤憋着笑意,安慰道:“好啦,筱筱怎么可以生麟仙爹爹的气呢,作为剑尊门的萧家后人是不是该大气一点,不然被爷爷笑话。”一向木讷的葛胤竟然研究出了一套哄小丫头的方法,特别是对萧筱百试百灵。

    萧筱灵眸一转,妥协道:“那好吧,爷爷说了,要孝顺爹爹,作为萧家的女娃也要大气,不能跟寻常家的姑娘一般小肚鸡肠。”

    多年未见葛胤的萧雁麟拍了拍葛胤肩头,向他投向刮目相待之色,道:“贯亭你如今变化很大,再也不是原来那个软弱可欺的少年了,我爹他老人家很喜欢你,觉得让你呆在剑尊门屈尊担任旗主觉得有些委屈于你。他知道我大哥萧雁裘瞒骗你之事也非常震惊,也不怪罪尚全大哥擅自将萧氏剑尊剑气剑谱交给外人,反而反复叮嘱尚全大哥要真诚待你。我大哥生性狡诈,六年前我就打算从他手中将你抢到我门下为徒,不想让他误人子弟,如今你有了尚全大哥作为师傅,我反而放心了许多。”

    葛胤悔恨道:“当年是我太过单纯,一味听信萧雁裘的言语,却全然不知自己的夫子原来一直都在暗中关怀着自己,而我差点就听从萧雁裘的话语对萧夫子不利。”

    萧雁麟否然道:“无需自责,不知者无罪,你与音音回天乾小院吧,这段时间是一年一度的八席会盟的日子,萧雁裘、萧尚奇也回来了,还是少与这些人碰面为好。”说着对萧筱投向慈父柔光,道:“筱筱,我们去乾坤阁内看爷爷吧。”

    葛胤目送萧雁麟与萧筱离开后,与萧音音并肩离开月池,穿到假山花园之处,多年未见的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萧音音率先开口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梵音宫潜心修行,贯亭,多谢你照料我的父亲。”

    葛胤淡淡一笑,摇首道:“我与夫子阴错阳差错过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相认,我自然要好好孝顺他老人家,若不是我七八岁时与夫子相识,我也不可能习武修行,走向这一条我梦寐以求的仁侠之路。”

    心事重重的萧音音始终暗藏心结,她突然停住莲步,葛胤察觉到了萧音音的异样,也停下步子,转身望向她,只听萧音音坦然道:“还记得十年前吗,你打算去寻扈力钦,与狄印等人在相州客栈的时候,我以为你是萧雁裘的徒弟,所以对你施以幻术,偷得你刚刚用梵文写成的剑尊剑气剑谱,只是不想你把这剑谱给那萧雁裘。”

    “贯亭你还没睡呢?”

    “萧师姐!”

    “剑尊剑气剑谱何在?”

    葛胤努力回想十年前那个深夜的画面,从清晰到模糊,始终想不明白后面为什么一下子到萧虹仙与萧音音打斗的场面,中间少了些过渡,仿佛记忆断层了似得,现在听萧音音提起,他终于恍然大悟,道:“难怪自那一夜我故意翻译成梵文的剑谱不翼而飞了,我还以为是哪个蟊贼盗走了。不过师姐你也是出于好心,不想我将剑谱交给萧雁裘手中,可是后面的八席会盟,我还是誊写了一本剑谱交给了萧雁裘,自以为是物归原主,原来我一直在被人蒙骗十多年。真的是可笑。”他一想到当年的自己傻傻守着剑谱,就连麟仙与父亲都不愿意告知,却还是着了他人的道。

    原来最先违背承诺的人还是自己。

    “麟仙前辈你在这十年中给我很大的帮助,起初我真以为你是仙人,总是神出鬼没的,可是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与剑尊门、逍遥门都有这么大的渊源,更是我师傅的亲弟弟。只是我曾经答应过,这本册子不给任何人看,你既然已经修习过剑尊剑气,那这本册子对你便无任何作用了,你又何故为难我,破坏我对他人承诺呢。”

    “你这书呆子就是一条筋,拿你真的没有法子了,你说我好好的一个聪明伶俐的小侄女怎么就会看上你这块呆木头呢,哎!”

    “对了,你真的这么笃定你现在的夫子,是你当年见到传你内功的夫子吗?”

    想到当年麟仙有意不让自己交出誊写的剑谱于萧雁裘,他一直在反复提醒自己不要轻言相信,可当时的自己怎么就那么的纯真好骗呢,只是因为冷御臣对自己的好,就先入为主深信不疑了吗?

    萧音音瞧出了葛胤的愧疚与自责,不禁感到心疼,安慰道:“没事的,这不怪你,只能怪萧雁裘老谋深算,实在可恨,就算萧雁裘拿到剑谱又如何,瘸了腿的凤凰不如鸡。”

    “好个瘸腿的凤凰不如鸡,萧音音好歹你得叫我爹一声伯父,出言怎么尖酸刻薄。”这时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人,其中手摇金丝天蚕扇的瘦弱青年怒斥道。

    萧音音甚是清冷倨傲,她摸了摸怀里的猞猁梵儿,正眼未瞧他,漫不经心地啐道:“难道你有真心叫过我父亲一声叔叔吗?不过都是虚情假意,你爹的所作所为你自己都清楚吧,醉酒**同门师妹,欺骗你母亲的感情,害死我母亲,滥情不专,为人卑劣,简直禽兽不如,梵儿你说是吗?”

    猞猁梵儿仿佛听懂了一般,颇有灵性地叫了一声:“喵嗷....”

第四百四十二章 反目

    萧戊光自感被萧音音羞辱,折扇一合丢给身侧的侍从阿黑,再从阿白手中抽出地坤剑,愤怒地砍向萧音音。

    葛胤双指一探,迎着剑锋指尖晕染着金色光澜,饶是荡开了剑锋威力,并且牢牢钳住萧戊光的地坤剑剑尖。

    出手对付萧戊光的葛胤浑然不觉吃力,反而淡定自若,谈笑风生。

    他唇边溢出自信之色,随着弹指一挥,那瘦弱的萧戊光竟然被强大的指力弹开,不禁趔趄后退。

    萧戊光气得脸色酱紫,握紧地坤剑横扫切向葛胤。

    此等场景刚刚好被方才而至的儒雅男子与一位身穿玄衣的男子看在眼底,那玄衣的男子面色冷峻,他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儒雅男子不禁多看了葛胤一眼,原本冷峻无情的神情闪过愧疚之色,仿佛一座冰山碰到燃点才会出现消融之态。

    “御臣,才六年的时间,葛贯亭这小子的修为可能已在你之上,上善九道修为已臻至柔之境,恐怕再过两年,连为师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小子的悟性真是高,他竟然学会了将乾坤八脉神诀和上善九道融于指尖。”坐于轮椅上的萧雁裘反复盯着葛胤,不由惊叹道,快七旬的萧雁裘双鬓掺杂着花白头发,却衬着他榛色的瞳仁,反而精神抖擞。

    还未来得及冷御臣回答,萧戊光败下阵来,整个身躯被弹飞跃起,冷御臣凌空一纵上前一掌抵住萧戊光的腰眼,慢慢护送他到平地,耳边只听萧戊光用命令的口吻呵斥道:“快,冷御臣给本少主杀了这个叛徒....”

    尽管冷御臣对萧戊光的言语与态度有厌恶鄙夷之心,但是方才听萧雁裘那一席话,倒是想与眼前这个曾经的师弟切磋一二,他夺过萧戊光手中的地坤剑,身形如电,迅猛地凌空劈砍而下。

    葛胤对冷御臣本有师兄弟情谊,尽管冷御臣欺骗他,但他仍然不愿与之正面冲突,如今见冷御臣来势汹汹,便不得已施展轻功闪避防守。

    越是退让越是让冷御臣感到羞辱,冷御臣厉啸一声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他浮空跃起,双指迅速燃起一撮血橙光澜。

    一旁的葛胤看得真切,这是冷御臣当年教他的至哉坤元剑气,老天爷竟然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他情同兄弟的冷御臣,如今又如当年一样,在他面前施展至哉坤元剑气,随着冷御臣双指凭空一岔,那光澜划破天际,在当空形成一道彩虹。

    突然冷御臣凝指指天,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坤卦,上下坤相叠,再随着手臂下划,数十道光芒以势如破竹向葛胤喧天盖来。

    葛胤愣住当场,脑海里不停闪过与冷御臣相交相识的画面,而后被一个身披嫁装的秀美少女施展以魂换命的瞬间所取代。

    “天地同寿,日月同光,我祭乾坤,撕危仝穴。”

    此生此世他都无法忘怀那一夜响彻天地的古老咒语。

    莫名的自责与愧疚萦绕心中,是自己的无知与单纯,才轻易地把后背留给最信任的师傅萧雁裘,也是他狠下心来对自己痛下杀手,更是因为他多年前的肆意妄为,造成了父亲的悲剧,使仇恨的种子摧毁了一个本该父慈母贤子孝的家庭,也让一朵盛开绝世芳华的昙花在那一夜顷刻间枯萎。

    悔恨、愤怒占据了他的灵魂,只要想到是那位红衣少女祭出自己的魂灵替他挡下了父与师的前后痛击,从那一刻软弱犹豫的葛胤就已经死了。

    杀念一起,葛胤双眼一红,大喝一声:“气震九州。”

    他竟然对冷御臣施以剑尊剑气的最后一式气震九州,灰白青年独立灵力风口,单手朝天一指,黄蓝剑气直抵云霄后,向左右分散两股弧面,形成剑罩将所有的伤害都抵挡反弹回去,冷御臣来不及闪避,那至哉坤元剑气用内劲卸了六重,却受了四重,口鼻鲜血瞬间横流。

    但葛胤那边没有结束,黄蓝气流顺着他的奇经八脉迅速走了十次,在他十指一挥下,十股剑气在半空中衍生无数遍,如千军万马的巨浪即将把身受重伤的冷御臣吞没。

    “哥哥,亭哥哥,不要杀我哥哥.....”

    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也将葛胤从仇恨的杀念里拉出来,他望见那一袭鲜黄色裙纱女子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准备上前拦在自己哥哥冷御臣身上,葛胤不禁大怔唤道:“筱霜....”

    一位白袍老者从天而降,他手持金色拐杖于胸前旋转成影,幻出巨大的八卦无极金盾,将那巨浪悉数吸纳其中。

    许是这一招威力强大,让修为莫测的老者正面相抗有些吃力,只见他趔趄后退,才站稳脚跟。

    萧尚全与一位青衣男子突然出现,互相搀扶在他身侧,异口同声关切道:“义父,您没事吧。”

    原来那出手援助的白袍老者是萧遗阳,他定了定胸口翻滚的气血,拄着金色拐杖,笑咧咧道:“哈哈,尚全、尚奇,为父没事没事,快一百岁的老头咯,开始不中用了,难怪道阳师兄轻易被唐义林偷袭。”

    萧遗阳

    用拐杖指了指葛胤,不惜投向刮目之色,频频颔首道:“乾坤之子葛胤,真好真好,老夫花了九十年的时间,于今年才勉强参透第十二式,成为继我剑尊门创派祖先萧通夫练成剑尊门第二人,你这个外姓之人倒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成为这练成的第三人,真的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他不由感慨道:“或许天下武学不该藏私,应该共同参透,尚全,当年若非你将剑谱传授这孩子,他也不会有如此造诣,为父不怪你不怪你。”

    “爹,萧尚全未经您允许将剑谱授予外姓人,违背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按照祖训应.....”萧雁裘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终究开口劝道。

    谁知道却换来的萧遗阳的当面训斥,他截口道:“住口,雁裘你让为父太失望了,仗着你是我萧遗阳的嫡长子,你一味的为所欲为。三十多年前,你醉酒**苑真,弄得如今父父子子破碎不全,这也罢了,你还害死人家葛贤德的妻子、葛胤的母亲李若宜,酿成了虹仙以魂换命的悲剧。虹仙是你害死的。”

    一想到萧虹仙亲眼殒命在自己面前,萧遗阳很是自责自己当时未能出手相救,因为天巫番外门的番术来得实在太快了,许是自己有了一个私心,想想葛胤抢走自己的孙媳妇,若是换他一命去救自己儿子萧雁裘,可能可以让萧虹仙这丫头回头,可没有想到萧虹仙这个丫头为了这个葛胤连命都不要了。

    萧遗阳狠狠地用金色拐杖敲打地砖,以表达自己的愤慨与悔恨,痛惜道:“仙儿是我看着她长大的,尽管她不是尚奇的女儿,那也是最疼爱的孙女,好好的孙媳妇就被你造下的孽害死了,雁裘你到现在还不知错,还在怪尚全,剑谱是为父交由尚全保管的,你竟然为了得到剑谱,假意诋毁尚全,冒充葛胤的师傅,用这样诓骗的手段何其卑劣,为父对你太失望了,一切都是门主之位让你变成这样是吗?好,我萧遗阳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开了,你萧雁裘此生无缘门主之位。”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头盖脸地降下,把萧雁裘吓得全身瘫软在轮椅上,失魂落魄的萧雁裘仿佛被剥夺了他为之奋斗五十年的目标,他激动地喊着:“爹,孩儿知错了,孩儿可是你亲生长子,你怎可将剑尊门交由外姓人手中。”

    谁都知道这外姓人指得是萧尚全,因为萧尚全并非萧遗阳亲生儿子,却备受他的器重与宠爱,令萧雁裘从小到大都活在与之比较的阴霾中,父亲的爱,喜爱之人的情都被萧尚全夺走了,这些打击几乎让萧雁裘变得异常癫狂,一改儒雅的模样,痛骂道:“萧尚全都是你,你就知道会做好人,抢走了我的父亲,抢走了若音的爱,害得我双腿残疾,抢走剑谱,抢走我的好徒儿,这些都算了,如今你还要抢走门主之位,我萧雁裘死也不会答应。”说着不顾脚疾飞扑向萧尚全。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大任

    萧尚全躲得及时,漠然道:“雁裘大哥,你还是太执着了,我从来没有与你争过抢过。”说着与葛胤二人上前搀扶着萧遗阳漠然离开。

    颓废又悲愤的萧雁裘跪在地上,一直与萧雁裘感情甚笃的萧尚奇虽然因为萧虹仙之死心存隔阂,但他也没有表明怪罪之意,他蹲在一旁,不由感到心疼道:“好了,雁裘哥,我们这局输了,义父说得许是气话,现在要做的是挽回义父的心,你这样癫狂的模样,只会让他们得逞。”

    乾坤阁内。

    葛胤兀自发呆,仿佛沉浸在方才萧雁裘的悲愤与指责中未走出,其实他心里很矛盾,他憎恨萧雁裘是因为萧虹仙的悲剧是萧雁裘一手造成,他与萧夫子不能相认也是因为萧雁裘。

    但是当看到他可怜巴巴无助地跪在地上时,葛胤不禁想到了与萧雁裘相处的画面,即便萧雁裘对自己没有多少真情实意,但是自己曾经是真心相待,如父如师那深沉的感情曾经有过,不然他不会为了怕伤害萧雁裘而犹豫于是否抢亲夺回萧虹仙,也不会因为自己右臂被萧戊光弄残却从无怪罪之意,一切源于真心的付出。

    可是萧雁裘在六年前为了自己的儿子起了杀念,想对不顾一切挺身相护的葛胤痛下杀手,那一股子的心寒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贯亭,我儿雁裘的所作所为对你伤害极大,师祖今天替他向你赔罪。”

    萧遗阳是一派之掌,掌管剑尊门七十余年,他竟然向葛胤这个晚辈躬身致歉,这等胸襟与气魄让葛胤骇然,连忙上前阻止道:“万万不可,徒孙葛胤受不起。”

    那迟暮老者突然伸出枯槁的手握住葛胤,赞叹道:“好孩子,你真是好孩子,尚全收了个好徒儿。”说着想到了一件事,问道:“贯亭啊,你到底是如何参透剑尊剑气全式的?”

    葛胤坦白道:“师祖,实不相瞒,多年前葛胤无意间在大理修习到段氏失传的乾坤八脉神诀与莘蓉公主倾囊相授的乾坤九宫八法,而这两种段氏绝学其实是修习剑尊剑气的基础。”

    萧遗阳大骇,匪夷所思道:“什么,这二者是基础?”

    葛胤解释道:“其实剑尊剑气与乾坤八脉神诀是剑尊门先祖萧通夫与大理国太祖段思平所创,二者殊途同归,因为萧段两人在百年前师从逍遥门,两人学艺回到大理时,一起创出两姓绝学,可是后来萧段二人为了一女子决裂所以导致两姓绝学无法互通有无,所以剑尊剑气无乾坤八脉神诀的根基,自然是难以轻易学会。”

    萧遗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经过六年前大理叛乱后,萧段关系趋于缓和,希望日后两姓后人可以共同修习两姓绝学,延续先祖遗志。”

    葛胤正色道:“其实莘蓉公主早有打算,她如今是大理国的长公主,她有打算让葛胤将乾坤八脉神诀绝学誊写出来交给剑尊门,这几日葛胤就将此绝学誊写完毕交给师祖。”

    萧遗阳捋须道:“好孩子,若有机会定要前往大理向深明大义的莘蓉公主致以谢意。”

    葛胤作揖道:“那徒孙这就回房默出乾坤八脉神诀,师祖、萧夫子,贯亭告辞。”

    萧遗阳望着葛胤离开的背影怔怔出神,许久才开口道:“哎可惜他怎么不是我的好孙儿,要不然我就不要日愁夜愁这继承人了。”后面一句大有老顽童的戏谑感慨之语。

    “义父言重了,您的孙辈里戊锋也是特别优秀的,如果以后贯亭留在门中,或许可以任之为副门主,辅佐戊锋。”萧尚全开口附和道,此言深得萧遗阳所愿

    萧遗阳老目凝着怅然之色,不由感慨道:“是啊,都好都好,尚全把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原本为父属意戊锋为门主,仙儿为副门主,这样可保我剑尊门基业永旭,可好好的仙儿就这样的走了,戊锋如今恨透了雁裘,不愿认祖归宗,更不愿意认我这个爷爷咯。”

    “义父,人心都是肉长的啊,戊锋他迟早会想通的。”萧尚全

    安慰道。

    萧遗阳思忖半晌,心下一咯噔,问道:“说到延续萧段关系,唯有联姻,萧家第三代只有戊光与戊锋两个男儿,戊锋年纪不小了,快要到不惑之年,莘蓉公主今年该是二十五六芳龄吧,也算良配,不如....”

    “爹,你想得可真美,仙儿指婚不成,又拉上人家莘蓉公主,可惜这些好女孩都心仪葛胤这个孩子,都瞧不上我萧家人。”萧雁麟与萧筱不请而入。

    萧筱连忙附和道:“是呀,麟仙阿爹说得对,蓉儿姐姐特别喜欢葛胤哥哥。”

    闻言的萧遗阳只得作罢,颓然坐在软椅上,连连无奈叹息。

    是夜,天乾客栈。

    “葛旗主.....这段时间客栈内生意如常。”

    赤乾席弟子上前禀告道,闷闷不乐的葛胤摆了摆手,敛容道:“好,那我坐一会就走。”

    葛胤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弟子们甚是尊重他,为他奉上酒菜。

    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个清俊青年学会了自堪自饮,许是寻求麻醉自己的方法,让自己忘记痛苦与烦恼。

    酒精上脑,那麻醉感刺痛了敏感的神经,仿佛方才发生的为难与苦楚趁着醉意翻涌上来。

    “霜儿,我是来看冷师兄的,他还好吗?。”

    葛胤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选择偷偷潜入地坤小院偷偷看望冷御臣,他等萧雁裘等人离开后,才敢现身。

    冷筱霜捧着水盆,背对着葛胤,漠然道:“不需要,你既然选择杀他,又何必假惺惺地来看我哥哥呢。”

    葛胤被这番话堵住了话头,竟然陷入沉默不语的尴尬境地。

    突然冷筱霜转过身来,那晶莹的明眸闪烁着失望的泪光,她憋着樱口,按耐不住心中的委屈,指责道:“为什么?就因为哥哥骗了你,你就想杀他吗?他是无奈,因为他是萧雁裘的徒弟,他的命是萧雁裘给的,忠义难两全,但至少他是真心待你的,就算你不看在哥哥份上,难道你就不在乎霜儿的感受吗?他是我唯一的哥哥,竟然差点被我最爱的亭哥哥杀死,还不如一刀劈了我来的痛快。那样至少你也会像记得仙儿姐姐一样,记得霜儿吧。”

    那女孩说完这一席话后,泪珠夺眶而出,她掩着玉容如一阵风与葛胤擦肩而过,兀自躲进了屋内。

    冷筱霜的一席话像一根根芒刺毫无预兆地扎进自己的心里,很痛很痛。

    朦胧的醉眼仿佛定格在那一扇无情的门关上的那一瞬间,他竟醉倒过去。

    “音音小姐您来了,葛旗主闷酒喝得太凶了,我们等下抬他回八卦城。”弯弓哈腰哈的赤乾弟子对一位绝美女子作揖道。

    萧音音微微颔首,她目不斜视,一直深情望着醉倒过去的葛胤,心内涌起怅惘与无奈。

    “情为何物,竟能让人亦颠亦狂,还好我小缺是千年狐妖,不懂情爱。”

    说话之声是从隔壁厢房传出,这时那说话的柔媚女子掀开珠帘,格外惊艳地走了出来,她清丽的容颜上绽放着巧笑魅兮的笑靥,宛如在俗世浮尘中傲然盛开的木槿花。

    萧音音凝眸含笑,寒暄道:“小缺,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小倩呢?”

    小缺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自己十指纤纤的花甲,漫不经心道:“在洞中枯修七年,有些乏味,就出来寻故友叙叙旧,灰倩那婆娘甚是惫懒,懒得挪动,那小缺只能独自行动咯。”

    “来人呐,给爷上好酒好菜,银子赊在你们葛旗主账上,他若问起就说他兄弟狄印到此让他请吃酒。”

    忽然爽利的大嗓门声音从大门口传到楼上厢房,当小缺听到这个

    熟悉的名字,不禁心口一跳,心道:“看来我与这位叫狄印的故友甚是有缘呀。”

    这时噼里啪啦的楼道脚步声密集响起,只听那赤乾席弟子无奈道:“我们店里是不允许赊账的,你若真是我们葛旗主的兄弟,不如亲自跟他说为好,他就在那....吃酒....”那赤乾席弟子耷拉着汗巾到肩上,指了指葛胤的位置,发现葛胤自己伏案昏睡,不由一愣。

    那紧随其后的壮实青年见状一怔,虎目一扫葛胤、萧音音两人,最后落到了许久不见的小缺娇颜上,喜道:“咦,小缺姑娘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呀?”

    小缺循声细细打量着狄印,只见这个壮实青年身着暗紫色衣袍,三十而立的年纪,整个容貌虽然比一往白净了许多,但更显粗犷稳重,腰间的死灵屠龙斧一如既往地闪烁着暗绿光晕。

    狄印见小缺一直盯着自己看,却也不答话,他黝黑的脸庞露出羞赧之色,道:“怎么,难道小缺姑娘贵人多忘事,把狄印给忘了?”

    小缺扑哧一声,灿然一笑,道:“呵呵,记得,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小缺虽为妖族,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狄大侠如今是北苍派第一大红人,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仙儿....我对不起你.....你不该以魂换命,宁愿死得那个人是我,是我葛贯亭....”

    突如其来的呐喊声打破了小缺与狄印的对话,原来是葛胤在睡梦中又梦到了六年前的那痛彻心扉的一夜。

    萧音音与狄印紧张地上前扶起被惊醒而失魂落魄的葛胤,他冷汗涔涔,惶恐失落的眼神横扫四周,这才察觉自己方才是在梦中。

    “阿印,你怎么来了?”葛胤见到狄印,心中莫名一喜,欣然问道。

    狄印凑上前去,哂道:“当然是来看你这个兄弟啊。”

    “音音小姐、葛旗主,席主有令,让你们快点回到八卦城,今夜老门主临时有急事公布。”匆匆忙忙跑来一名赤乾席弟子禀告道。

    剑尊门,乾坤阁。

    八席席主皆就坐两排,上首中央位置自然是剑尊门门主萧遗阳。

    萧遗阳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如今逍遥门陷入群龙无首的危机之中,我剑尊门一直以逍遥门马首是瞻,今日提前公布一大人事任免,此外由于近日有逍遥门贵客到,八席会盟的时间延后十日举行,届时有一大喜讯公布。”

    青坎席萧雁枳开口问道:“父亲,到底有何人事任免需要让八席连夜聚于乾坤阁呢?难道父亲有了副门主的人选。”

    这试探性的反问,不禁让在场其余六席席主的好奇之心更浓了许多,他们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瞪大眼睛。

    萧雁麟温然起身,笑道:“哈哈,四哥真会说笑,父亲春秋鼎盛,为何要立副门主辅弼。”说着他扭头将葛胤放在桌上的洊雷剑仔细摩挲,仿佛在对自己随身多年的兵器郑重告别。

    捋了捋胡须的萧遗阳敛容道:“黄震席席主萧雁麟另有任命,从即日起辞去黄震席席主之位,新任黄震席席主由赤乾席旗主葛胤继任,葛胤人品贵重、修为精深、又对我剑尊门忠心耿耿,可担大任。各位可有异议?”

    沉默许久的萧雁裘终于开口否然道:“儿子以为不妥,葛胤非萧氏后人,按祖规是不能位列前三席席主,况且黄震席所辖之地是黔贵滇三地,大理可是我剑尊门祖荫之地,除非葛胤愿意改姓更祖。”

    看来萧雁裘明知自己失去了竞选门主的机会,既然得不到自己亲生父亲的喜爱,不如破罐子破摔,将剑尊门的八席控制在手中,反而稳超胜券。

    萧尚奇附和道:“大哥所言有理,若雁麟无暇管理黄震席,不如择萧氏后人委任,尚奇个人觉得可任大哥嫡子萧戊光。”

第四百四十四章 洊雷

    “没有错,戊光这几年长进了不少,也算是把橙坤席打理的井井有条,况且我们萧家第三代男儿本就少,早晚都要让他担当重任,早任晚任,不如这个时候。”萧雁枳一直依附于萧雁裘,连忙附和道。

    萧尚全正色道:“按理说祖训有云:前三列的席主优选儿子,次选女儿女婿,再择优而选,戊光的能力还不足以担此大任,戊曦虽然心地善良但才干不足、戊筱,也就是筱筱,年纪尚小,音音是出家修行人,三个姑娘都未婚配,自然无夫婿,那唯有任贤。我徒葛胤七年前助莘蓉公主平定大理内乱,在大理国威望极高,人脉颇广。他饱读诗书,有仕途州府官员的经验,绝对是优中之选。”

    顿了顿,他迟疑了许久,开口道:“我萧尚全膝下只有一女,如果大家觉得一定要亲疏有别才可委任的话,我愿意将女儿音音嫁于葛胤,这样他就是萧氏半子,就算委任副门主辅弼后任门主,也绰绰有余。”

    此言一出,众人骇然,特别是葛胤与萧音音,二人对望一眼,最终以葛胤闪烁的神情结束了二人的对视。

    葛胤终于明白了在召开此会前,萧雁麟突然语重心长地对自己说了一句话:“贯亭,无论未来你如何选择,厚德载物和自强不息皆是不可弃,但不可少了一个“震”,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身。人要时常有畏惧之心,怀恐惧之心,不敢懈怠,遇事方能安然自若,这就是洊雷剑的剑意。”

    一向儒雅沉稳的萧尚奇不知为何面露恚色,站起身来,极力反对道:“不可,葛胤与我那早逝的女儿两情相悦,仙儿为了救他香消玉殒,如今真的是只听新人笑,未闻旧人哭,葛胤此生此世都不能娶妻,否则我萧尚奇第一个不答应。”

    他的言语中无不透着对那逝去的昙花抱不平,尽管萧尚奇对萧虹仙从来都是苛刻无比,可能是因为他心里知道萧虹仙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忽冷忽热,可是多年的感情哪里用只言片语说得清。

    这喜怒之间的嗔意或许只有葛胤看得清,

    葛胤开始动容,想到了六年前的某一天夜里的场景。

    那一夜,大雨滂沱,寒气逼人。

    但是雨水的寒意还未及得上心中痛失所爱所带来的寒冷。

    洊雷剑被饮醉含恨的青年紧紧握着,他不解地大喝道:“为什么?萧夫子,你为什么要杀我,那天是我挺身相救你呀?”

    一个轮椅被轻轻推了出来,冷御臣站在一旁替轮椅上的中年男子打伞,那中年男子面色漠然,嘴角噙笑道:“呵呵,为什么,很简单,是你破坏了我儿戊锋的婚礼,打破了我多年的布局,若不是你,我可能就有机会登上门主之位?葛胤你作为徒儿,难道不该死吗?结果你害死了人家仙儿,她本来能成为未来门主夫人,却为了你,挡在我和你父亲的内外夹击,难道你不该怪你父亲吗?”

    大雨如洗扑面盖来,葛胤任由着雨水在他脸庞肆虐,一双充满浓浓恨意的眼眸使劲睁开,却一次次在雨水的冲刷中不停阖眼。

    葛胤难以置信道:“不,萧夫子你不是那样的的人,你当年说过,他日习武定要以侠义当头,你又怎么会为了门主之位而违背侠义,机关算尽呢,葛胤一个字都不信,你是否有苦衷?而我爹他与你是否有误会,你告诉葛胤好吗?你当年并没有杀害我母亲?”

    萧雁裘狭长的眼睛阴冷森然,狰狞道:“哈哈,其实葛胤,我根本就不是你的萧夫子,我一直在骗你,萧尚全才是你那师傅,当年我与你夫子在流水镇河滩边上打斗,你这孩子出来的不巧,若不是萧尚全护着你,我早就杀了你。后来知道你身上有剑尊剑气剑谱,所以就利用你收你为徒,你该庆幸自己有利用价值才对。”

    葛胤惊闻多年真相,颓然跪地,双腿碾压地面积水,令水花四溅。

    原来他至始至终都被萧雁裘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个真相几乎要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葛胤无比懊悔,连连苦笑道:“呵呵呵.....原来我不敢接近的萧

    尚全是我寻了那么多年的萧夫子,原来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与父亲决裂,认杀母之人为师,原来我还为了这个人不顾性命的挡住父亲的拼命一击,结果害得自己最爱的女子以魂换命,原来到头来我才是最傻最蠢最笨的那个人。”

    葛胤越是这样,萧雁裘越是得意,他森然道:“我算来算去,却算漏了你是悉地番僧叛徒弟子一德与梵音宫李若宜的儿子,真的是失策,若是我知道我定会将你挫骨扬灰。你这孩子口口声声地仁义道德,真是个讽刺,其实你爹娘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爹一德盗取佛经背叛恩师,他的儿子今天却在我面前说道义,简直可笑。你娘李若宜为了一个男人背叛梵音宫,这也就算了,她竟然劝说我的妻子若芙离开我,还想帮她逃跑,我自然要替天行道一掌毙了她,你爹抱着你跑得快,不然我决计会让你一家人一起见阎王。”

    “轰隆”一声雷鸣巨响,闪电划过夜空,照亮萧雁裘狰狞可怕的脸庞,萧雁裘仿佛毫无忌惮,尽情地发泄心中伪装多年的情绪。

    一旁看得不免心疼的冷御臣一直抿唇,默然不语。

    暴雨如注,淋得葛胤异常清醒,醉意全无,那一股脑的仇怨涌上心头,他大喝道:“狗贼,杀我母亲还敢如此猖狂,我葛胤今日就算造下杀孽又如何?”说着飞身弹起,一把洊雷剑剑尖直扫向萧雁裘眉心。

    萧雁裘颇为自信,按住冷御臣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自己驱动轮椅兀自翻转,形成旋涡状,轻易卸去了葛胤的剑势,他突然出其不意,伸手屈指点中葛胤的手肘,顺势双指化掌狠狠击向葛胤的咯吱窝,打得他胳臂骨折,滑倒躺在雨水泥地里。

    一口血喷涌而出,体内两颗乾坤石突然自动开启护住心脉。

    萧雁裘因为手脚不便,朝冷御臣使了使眼神,命令道:“御臣从今日起,他不再是你的小师弟,他如今痛失所爱,生不如死,不如你给他个痛快,把他体内乾坤石挖出来,以免糟蹋宝物。”

第四百四十五章 正明

    冷御臣悚然一惊,对萧雁裘的手段感到一阵的恶心,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持剑上前,一步一步地靠近葛胤。

    心如死灰的葛胤坦然不惧,一心求死的他仿佛只想冷御臣给他一剑,让他结束这无尽轮回的痛苦。

    蓦然闭上双眸的葛胤做好了迎接生命终结的准备。

    忽然一阵风掠过,一只手掌扣住葛胤的肩膀,葛胤怔然抬首睁眼,看不清楚救他的人是谁,通体黑衣包裹严密,只有一双犀利的眸眼瞥了一眼葛胤。

    他出手凌冽迅速,直接一掌打中冷御臣,带着葛胤瞬息间离开了地坤小院。

    冷御臣按着胸口的伤势,准备追上去时,只听萧雁裘阻止道:“不必了,来人修为高深,你不是他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救走葛胤的那个黑衣人径自闯入天乾小院,将昏昏沉沉的葛胤亲手交给了萧尚全。

    萧尚全好像认出了那个黑衣人,不禁动容道:“尚奇,这算不算第一次违背你雁裘大哥的决定,去救他想杀的人。”

    那个黑衣人拉开蒙脸黑罩,竟然是日渐消瘦的萧尚奇,他漠然道:“我只是不想仙儿白死。”

    时光荏苒,六年的时间足以让萧尚奇看清萧虹仙这个女儿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的份量,多年来他对葛胤心怀怨恨,是因为他嫉恨葛胤拥有女儿的真心付出,但在葛胤有危险时,他总会出手相救,许是他不甘心自己女儿要守护的男子就这样被人伤害,冥冥之中他学会了替女儿去守护葛胤。

    不管过了多久,葛胤依然迷迷糊糊记得那个黑衣人的身影与话语,从那一刻开始,他和这个孤独的中年男人有了共同的忧愁与依恋,那就是萧虹仙。

    自那以后,萧虹仙的父亲便是他的父亲,而萧虹仙的爱人也是他父亲要爱护的人。

    思绪切换到如今的萧尚奇身上,这个倔强而儒雅、情深而爱重的孤独男人因为丧女而两鬓斑白,蓄着的山羊胡须,夹杂着白须,眸眼深凹下去,仿佛比之六年前清瘦了不少,而他今年仅仅只有六十六岁。

    是什么勇气将葛胤推了出来,葛胤站在正中央,倨傲道:“多谢萧夫子好意,葛胤的心早已随仙儿走了,此生此世永不娶妻。”

    萧尚全闻言不禁微微一叹,他含着心疼的目光柔和地望了自己女儿一眼,萧音音灿然一笑,对着自己释然摇首,仿佛父女俩达成了某种协定。

    葛胤这般当众表明决心,反而让在场喜欢萧虹仙的叔伯长辈们感到动容与支持。

    萧遗阳老目莫名一红,好像是哪里的沙子吹进了眼眶似得,他轻抬起脑袋,不停地与眼眶里的泪水做掉与不掉的斗争。

    孟秦飞突然起身,打破这莫名伤感的局面,恻然道:“秦飞觉得葛胤可担黄震席席主之位,门主,我剑尊门需要第三代的新鲜力量撑起一片天,如今净火魔教高举复辟大旗,正是我正道乾坤生死存亡之际,希望各位能够放下祖规,广纳贤才,为我剑尊门光大效力。”

    一声慷慨豪迈之语倒是让萧雁裘等人缄默不语,因为毕竟在场所有人对葛胤的仇怨最深的还是孟秦飞,夺妻之恨大如天,孟秦飞本就不是不明就理之人自然会在关键时刻说句公道话。

    萧遗阳畅快一笑道:“哈哈,好,那即日起葛胤任黄震席席主,不日回大理辖地就任。”

    手持黄震席席令与洊雷剑的萧雁麟郑而重之地走到葛胤面前,将席令与洊雷剑交到葛胤手中,语重心长道:“洊雷,震;君子以恐惧修身。希望葛席主能够延续君子德风,还

    我黄震席一片昌隆景象。”

    葛胤欣然掀袂跪地,接过席令与洊雷剑,如蒙敕令道:“葛胤定不负众望。”

    ※※※

    大理国都城,黄震席辖地洊雷客栈。

    “阿印,其实你不必随我来大理,多陪陪戊曦师妹不是很好吗?”葛胤坐在书桌旁认真查阅黄震席近一年的买卖账簿,开口问道。

    狄印坐在一旁,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梅子,一边咀嚼一边道:“如今你是一席之主,升官发财,作为兄弟自然要在一边沾沾光嘛,再说人家萧音音不是也不放心你,但是自己又走不开,这不,也让她的妖族朋友也跟来了吗?”说着指了指门外倚栏背坐的窈窕女子。

    葛胤闻言不由轻轻一叹,忖道:“音音师姐对我很好,如今我与萧夫子相认,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亲近了,但她还是把我当成十年前那个纯真无邪的少年葛贯亭。”

    狄印狡黠坏笑道:“嘿嘿,我看她不止把你当成师弟,她对你的感情倒是有那么共结连理、比翼双飞的味道。”

    葛胤哭笑不得,反而喟叹道:“哎,别拿我打趣了,仙儿走了,我此生与情爱无缘。”

    狄印心知葛胤心性,不愿强迫于他,为了让他心情愉悦,有意转移话题道:“别这么想,萧诸葛要是活着也不想你如此,生死无常,长路漫漫,你总要寻一人共度余生嘛,既然你对萧大美人不感兴趣,那个大理国莘蓉公主呢,你如今是黄震席席主,许是与之有缘,刚刚好分配到此地。”

    这文绉绉的话语被狄印说出口着实滑稽可笑,葛胤一扫心中阴霾,不禁揶揄道:“看来你为了迎娶戊曦师妹,这些年喝了不少墨水呀。”

    正中下怀的狄印颔首道:“是啊,剑尊门乃江湖名门,若要让你们门主将孙女嫁给我这个胸无一点墨的混小子还真是不可能,不过我师傅七日后就会抵达剑尊门八卦城,到时候顺便让我师傅为我上门提亲,我存了八年的聘礼已经都准备好啦。”

    “席主,大理皇帝陛下銮驾就在客栈门口,陛下的总管大臣刀大人让您出来接驾。”火急火燎的黄震席弟子忙不迭地冲了进来,作揖禀告道。

    正当葛胤与狄印从书房走到大厅的路上时,一群宫女内侍并列两排,其走在最中间气宇轩昂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走到葛胤面前,他身着金黄色且绣满花纹的圆领大袖长袍,甚是雍容华贵。

    葛胤不禁骇然道:“正明小王爷......”

    站在那皇袍青年身侧的一位腿有残疾、靠着拐柄撑住平衡,他肃然道:“大胆葛胤,竟然敢直言陛下名讳。”

    段正明并未动怒,摇首道:“仁崇叔无碍,葛胤大哥曾经对朕有教诲之恩,称朕的名讳又有何不可?”说着对葛胤温然道:“葛胤大哥,故友到访,可有美酒一饮?”

    狄印见段正明贵为一国之君却毫无架子,不由心生好感替葛胤开口吆喝道:“来人哪,大理皇帝陛下光临洊雷客栈,赶紧让厨子准备一桌好酒好菜。”

    叙酒酒宴只有段正明与葛胤、狄印以及重回大理的萧筱,至于小缺不宜饮酒,自然与刀崇仁等人守在门外。

    “筱筱都长成大姑娘啦,真的很欣慰,若高乔姐姐还活着肯定会为你感到高兴。”段正明注视着萧筱,不由感慨道。

    在萧筱的儿时记忆里,段正明一直是沉稳寡语的大哥哥,两人相差整整十岁,

    如今的段正明也是二十四岁的青年人,多年不见感情稍有些生疏,萧筱盈盈一笑道:“正明哥哥你如今是大理掌权人,希望你能够超过伯伯,还有.....”一想到曾经给过她片刻父爱的段廉礼,不由黯然道:“还有那个段廉礼,让大理百姓安居乐业。”

    小小年纪讲出如斯话语,倒是让段正明有些意外,他话语中透着难得的温情道:“会的,筱筱大理以后还是你的家,你还是我大理国的筱筱郡主....欢迎常回来。”

    萧筱会心一笑,重重点头,仿佛一句温暖话语化解多年不见的生疏与隔阂。

    段正明见葛胤一直沉默不语,像是疑虑重重的模样,不禁开口道:“葛胤大哥,朕知道你肯定好奇为何朕会继位,六年间发生了不少事情,寿辉因七年前误杀亲父段廉礼而日夜心神恍惚,忐忑不安,患了严重的癔病,在五年前的某一天,天象发生异变,日月交晦,星辰昼见,他说这是因为自己弑杀亲父,违背天道,苍天给予他警示,如果他不退位出家赎罪的话,上天会降下惊雷要取他的性命。”

    葛胤思忖这话中之语,不禁否然道:“这简直是虚妄之语,危言耸听啊。看来寿辉的癔病真的很严重。”

    段正明颔首道:“葛胤大哥所言甚是,虽为虚妄之语,寿辉确实不愿意久坐皇位,毕竟他精神恍惚难以正常理政,那一年来所有政事交于高家父子裁决,他形如傀儡。”说到高家父子之时,不禁瞥了一眼萧筱。

    萧筱何其聪颖,明白其中意思,坦然道:“正明哥哥不必在意,虽然他们是我的外公与舅父,若他们有错,萧筱绝对是大义灭亲。”

    段正明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葛胤看出来段正明这些年执政不易,受到高家父子许多掣肘,连说句话都这般谨言慎行。

    “寿辉膝下无子,所以禅位于正明,此时的大理朝堂已经不再是皇伯父当年帝君为政的情景,可以说正明算是当了整整五年的傀儡皇帝,可又能如何,只要他父子俩愿意造福百姓,正明愿意牺牲小我。”段正明打开话匣子,道出心中不快,反而一身轻松。

    葛胤按住段正明的肩头,鼓励道:“若陛下能做到政策归仁,恪尚俭素,百姓自然拥戴你,民心所向,就算高氏父子有篡位野心,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民心的。”

    段正明重重颔首,寒暄道:“葛胤大哥所言说到正明心坎里去了,听闻你在剑尊门升为一席之主,正巧大理也是你一席之地,看来你与大理甚是有缘,以后一定要常常与正明把酒言欢,犹如当年初识那样。”

    葛胤想到十年前初见彬彬有礼的段正明时,甚是万万想不到,年纪轻轻的段正明竟然挑起江山重担,他感慨道:“是啊,葛胤此行最为震惊的消息,还是陛下,没想到大理国国君还是传到陛下手中,当年陛下年纪虽小,却稳重宽仁,有君王风范,你莘蓉姐姐还一直希望你代替寿辉为君,毕竟寿辉的性子太过孩子气。”

    说到莘蓉公主,段正明竟然低首黯然不语,仿佛有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正当段正明要开口道出烦忧之事时,一位十七岁的华服少年有恃无恐地冲了进来,拦不住的内侍连忙跟着身后喊道:“正淳王爷........陛下在与故友小聚....请容小的通禀。”

    段正淳长成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只是眉宇间凝着惆怅之意,还未开口,却被段正明肃然训道:“正淳你如今是镇南亲王,怎可如此毛躁,今日皇兄.....”

    急不可耐的段正淳截口道:“皇兄,都什么时候了还讲那么多劳什子规矩,你知道吗,今日申时一刻,蓉儿姐姐就要剃度出家了。”

    众人闻言骇然起身,尤其是葛胤清俊的脸庞满是不解与惊讶,手中杯盏倏然坠地,他惴惴不安道:“蓉儿,到底是何事让你甘愿逃离红尘?”

第四百四十六章 削发

    大理国,崇圣寺。

    “公主,你真的想好了削发为尼,此生断绝红尘之事吗?”一位身着木兰色袈裟僧袍、耳垂饱满的金眉老和尚手持剪刀,正色道。

    虔诚跪在蒲团上的柔雅女子相貌纯洁美丽,一袭海清衣袍衬着一头乌黑长发,素雅中平添了楚楚动人的韵味。

    她清眸闪过一丝坚毅,斩钉截铁道:“是,波耶方丈动手吧。”

    波耶大师老目微阖,口诵佛号:“阿弥陀佛。”说罢,他手持剪刀缓缓向着莘蓉公主秀发夹去。

    莘蓉公主坦然阖上清眸,但却不知为何双眸眼角悄然滚落无助的泪珠,仿佛是对自己最不舍的想念做一场郑重的离别。

    正当波耶大师准备剪下那一刀时,一抹猩红身影掠过,身影中翻掌一出,

    卐字金光大涨,叠影佛手在与波耶过招之后,瞬息间打落波耶手中剪刀。

    波耶还未看清来者面容,只觉他浑身绽放着金光甚是刺眼,但与之过招数下后,终于摸清来者路数,不禁惊叹道:“大智菩提璎珞藏....”

    话音一落,那金光里伸出一只孔武有力的手臂,那手臂皮肤粗糙却有着健美的肌肉纹理,化拳成掌冷不防落到莘蓉公主香肩上,用力箍住准备将自己的猎物带走时,被波耶洞悉。

    波耶老目精光四射,袖袍一荡,一掌拍向挟持公主的猩红身影,许是因为动作放缓,那猩红身影渐渐现出清晰面容,呐呐道:“独龙尊者。”

    这是一位独眼和尚,脖颈环挂着颗粒饱满的佛珠串子,他目视波耶,嘴角凝着噙笑,徐徐推掌而出,迎上波耶大师那沛然有力的掌势,森然道:“波耶多年不见,你是拦不住老衲。”

    双掌相抵,两股华光内劲沿着掌边四溢,须臾间高下立判,卐字佛手透掌而出,强劲地顺着波耶掌心透去。

    波耶自感不敌,充满褶皱的老脸显出酱红吃力之色,一条血线顺着他唇形沁出,流到稀疏的胡子上,混着血液胡子越发的黏连起来。

    “师兄....

    .”

    波耶身后的两名老和尚见自己方丈师兄不敌独龙尊者,见波耶与之对掌受了很重的内伤,不由异口同声道。

    两人惊呼之余,亦然齐齐左右截掌,想要将被独龙尊者擒住的莘蓉公主救出。

    一名青年和尚上前扶住受了内伤的波耶大师,急唤道:“师傅....”

    波耶按住胸脯,定了定体内翻涌的血气,强颜欢笑道:“无碍...观世快紧闭殿门,不要让独龙尊者逃了。.”

    可惜独龙尊者与波罗、波密两人从殿内斗法斗到殿外,让人震惊的是独龙尊者一手擒住莘蓉公主,一手与二人过招,仅凭单手却不落人下风之态。

    这时六名手持木棍的武僧轮棍凿向独龙尊者,独龙尊者在分身乏术之下,竟然用一呼一吸间的吐纳法,将鼻孔的气息变成了一股金色光流,光流无声无息,且透明无形,凡人肉眼难以察觉。

    无形的光流形成无数根手指纷纷嵌住武僧凿来的木棍,六根木棍瞬间被这金色光流所幻化之物牵引抽离,他竟然可以以意念控制吐纳出的气息光流让有形的木棍眨眼间变成吐出蛇信的狰狞金蛇,受到他的指挥,掉转方向,直扑六名武僧面门。

    波罗与波密见状大骇,互望对方一眼,齐声唤道:“他竟然练成了大智菩提璎珞藏的空相卷。”

    正当二人分神之际,独龙尊者嘚瑟一笑,阴鸷道:“老衲早已练成菩提、空相、璎珞三卷,既然你们一直不愿交出第四卷,那就只能受死。”

    话音方落,独龙尊者分别从喉间、眼眸里、耳孔内汩汩钻出金色气体,这气体仍旧无色无形,正验证了佛家空相一次,气体在凌空脱颖成两只巨龙猛烈地撞向波罗与波密二人。

    波耶突然弹身而起,不知是哪来的力气,他将波罗与波密两人推开,双掌无畏一伸,掌心浮起赤色华光借势迎上独龙尊者的巨龙禅力。

    “轰隆”一声巨响。

    巨龙禅力沛然莫御使波耶尽受,波耶衣袍猎猎扬起,口吐血莲在空中散漫成雾气,他的胸口突然亮起赤色石状光晕,仿佛在为心脉尽断的波耶续上绵薄力量。

    独龙尊者漠然道:

    “你们转告段正明,若要莘蓉公主的性命,今夜子时到苍山普陀崖上,否则别怪老衲又造杀孽。”

    “何必多此一举,朕段正明在此,尊者有何要求快快提出,不要为难朕的皇姐。”段正明与葛胤等人突然从门廊冲来,他们身后有一位身披铠甲的玄衣男子,他身材高瘦、相貌奇伟,手持一把通体幽蓝之剑,带领着一群训练有素的神策军将士将大殿外的广场阶梯围得水泄不通。

    独龙尊者丝毫没有忌惮之意,正色道:“好,快人快语,老衲此次到访就是要你大理交出恩师悉地高僧当年暂存崇圣寺的大智菩提璎珞藏第一卷、第二卷。”

    看来独龙尊者故意让大理皇帝对崇圣寺施压,还未等段正明开口时,葛胤挺身而出,解释道:“这位前辈,实不相瞒令师的大智菩提璎珞藏其中的第二卷早在多年前被该师弟一德盗走,而第一卷....”他说到此处,似有忌惮,眼神不经意间瞥向波罗与波密等人。

    波罗与波密正在为波耶输入源源不断的内力续命,波罗读懂了波耶的眼神,微微颔首,表示同意其将这个崇圣寺的秘密宣之于口。

    葛胤有了他们的默许后,反而瞬间拥有坦率直言的胆量,道:“第一卷在我手中,若是前辈答应放了莘蓉公主,并从此以后不再找崇圣寺的麻烦,第一卷经书葛胤定原物归还。”

    受擒的莘蓉公主本来心如止水,可当再次见到六年未见的葛胤,心口不由一甜,灿然一笑,那绽放在嘴角的笑容仿佛在有生之年看到了最不敢见又最想见的那个人,于愿足矣。

    独龙尊者独眼瞳孔微微一缩,敛容道:“葛胤?你爹是葛贤德,是那个背叛师傅,还俗娶妻生子的一德?”

    葛胤眉宇间闪过犹豫之色,耳边竟是对他父亲的切切私语声,他咽了一口唾沫,调整思绪,坦然道:“对,我父亲罪孽滔天,其子葛胤甘愿承受,只是前辈如此为难一名女子,也非君子所为。”

    独龙尊者神情掠过刮目惊诧之色,频频颔首道:“好小子,你爹道貌岸然,倒是有个敢作敢当的儿子,既然你愿意允诺交出第一卷经书,那老衲自然愿意不再为难公主。”说着单掌一收,松开了莘蓉公主香肩。

    葛胤果不其然从怀里掏出一卷书册,书册封面写着梵文字样,他举起书册缓缓走向面朝自己的莘蓉公主。

第四百四十七章 逆鳞

    两两相望的男女,他们之间拥有着多年的情谊,而此刻即便在岁月的消磨下,仍然不忘初心地以纯澈无染的眸光相互对视。

    儿时初逢的场景涌上心头。

    当年拥有童心的两个孩子因桐心结下了不解之缘。

    七年之后,大理崇圣寺,他们再次相逢,弥勒殿的挟持到小院内共赏海棠、同游洱海。

    又一个三年,大宋相逢,他朝堂拒婚,她挺身相护。

    她为了他间接酿成了上德内乱、父薨弟散,他为了她四处奔走,恢复旧河山。

    此刻,他们已经是二十六、二十七岁的青年人,理性的沉稳铸就了他们超乎情爱的关系,也发酵出最纯真的友谊。

    葛胤伸手将莘蓉公主往自己身后一拉,一手把书册向着独龙尊者用力一抛。

    “蓉儿.....你没事吧。”

    他回过身来,关切的神情在莘蓉公主身上静静打量,柔声道。

    莘蓉公主低下螓首,轻抿唇瓣,缓缓摇首,那羞涩之态仿佛拂晓后的海棠,汲取一夜露水的养分,露出含珠欲滴的娇容。

    独龙尊者接住抛来的书册,粗略翻开一下,大悦道:“好好,那老衲告辞。”说着凌空一旋,化为金光直没天际。

    葛胤第一时间跑到波耶面前,单膝跪地,安慰道:“波耶神僧不必担心,那经书是假的,是葛胤用梵文译出的另一本混淆视听经书,里面错漏百出,若不细看察觉不出,那独龙尊者看是梵文自然不会心存疑心,即便习得第一卷,他也不会修习此经书,那经书对他自然是束之高阁的圣物罢了。”说罢,他双手握住波耶的两只手腕,向着他体内输入黄蓝之色的乾坤灵力。

    面色惨白的波耶欣慰一笑,微微阖目,接受着他们的灵力疗伤。

    葛胤隐隐感觉自己的黄蓝乾坤灵力在汇入波耶体内时被他体内的某种力量吸引,仿佛前世的冤家无意间相遇,不断在磨合在交融。

    “赤色乾坤石?”

    突然,波耶胸口绽放出赤色华光,那印现而出的石块模样,正是乾坤石。

    葛胤吃惊一喝,想到十年前为了寻乾坤石来到崇圣寺,冥冥之中感应到乾坤石,一直认为乾坤石藏在弥勒殿。

    他不禁回想起十年前时,自己在弥勒殿面见三位神僧的场景。

    “晚辈剑尊门橙坤席弟子葛贯亭....”

    “葛施主不必多礼,老衲法号波耶,是这崇圣寺的住持,听两位师弟说起你会梵文,那这些时日便要辛苦施主了。”波耶神僧双手合十,微阖老目,低沉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波耶神僧不必客气,这也是贯亭的佛缘,贯亭心中欢喜着呢,未觉辛苦。”当说完这段话的葛贯亭心脏莫名加速狂跳,他端详着望着波耶,感觉体内的两颗乾坤石仿佛要在体内炸开一般,瞬间涌入气海。

    他强忍住自己痛苦的神色,假装镇定,作揖道:“那晚辈先回房休息了。”说着缓缓走出殿外,掩上门后,瞬间扑靠在大圆柱子

    上,重重的喘息,他在原地打坐,开始运气凝神,压制住在体内失控爆棚的乾坤灵力,心中疑惑道:“乾坤石之间互有感应,才会如此,莫非那殿内有乾坤石?”

    联想到今日在波耶神僧身上发生的场景,葛胤终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千辛万苦要寻找的乾坤石一直在波耶体内,所以每每见到波耶神僧,那乾坤石之间的感应就会变得越发强烈。

    波耶身受重伤,陷入半昏半醒状态,但是他听到葛胤发现了自己这个秘密后,兀自伸手紧抓葛胤手腕不放,但是没有气力向他解释,嘴里嘟囔几句,唯有作罢。

    一旁的波耶大弟子观世深谙令师心意,解释道:“葛施主,实不相瞒,家师体内之物确实乃剑尊门失散百年的宝物赤色乾坤石,家师曾告诉观世,他幼时多病,其父母偶然从苍山所得,被一位来自南疆普什宗道人用利器分为百余块吞咽服用,得以延长寿命,乾坤石受各大门派所觊觎,所以此事从不外传,今日乾坤石在家师性命垂危之际又受到施主乾坤石之间的感应,所以....”

    萧筱不知从哪里窜出,惊讶道:“葛胤哥哥,方丈体内的乾坤石倒是与萧戊光那坏哥哥一样,都是因为幼时身体虚弱,用其强身驱病,延年益寿。”

    波耶用尽气力,开口道:“赤色乾坤石,若老衲不幸离世,相赠葛施主.....以免落入歹人手中.....”

    葛胤见波耶如此信任自己,竟然做好了临终托付乾坤石的打算,不由一黯,否然道:“方丈说笑了,您要撑下去,我们大家都会拼命救你的。”

    此话一出,众人推掌向着波耶输送灵力,可是却仿佛泥牛入海一样不起任何作用。

    眼看着波耶越来越虚弱,波罗与波密终究放弃了输送灵力,异常冷静地阖目,手中搓着佛珠,口中默诵着经文。

    葛胤见状,心口莫名一凉,睁大星眸,缓缓将抵在波耶胸口的手掌撤了回来,无助的眼神到处打量四周。

    “崇圣寺住持之位波罗师弟暂任,等观世年满四十,再由他接手。”波耶的精神却突然变得很好,用柔和的声音讲了一句话,俨然有一种回光返照的状态。

    波罗与波密终止诵经,不约而同颔首道:“师弟遵令。”

    观自、观心等观字辈弟子用蒲团拼成一张床,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波耶平躺在蒲团中央,他们纷纷围着波耶身躯兀自打坐默念经文。

    此起彼伏的诵经之声在殿内响起,莘蓉公主、段正明、余登、萧筱、狄印等人的心突然静下来了,整个大殿在诵经之声下营造出肃穆悲悯的氛围。

    慢慢地,波耶体内的赤色乾坤石瞬间黯淡下来了,好像本来飘浮在人生之河中某一掌生命之灯熄灭了。

    油尽灯枯的波耶永远的闭上老目,他的面容祥和与慈悲,令人望之肃然起敬。

    崇圣寺的诵经之声自此开始,日日夜夜的回荡在整个寺内,好像在为逝去的人超度往生。

    僻静的小院子里,却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蓉儿姐姐,你为什么好端端地出家.....”萧筱疑惑地问着莘蓉公主。

    莘蓉公主细细看着萧筱许久,终于认出了女大十八变的萧筱,欣然道:“你是....筱筱.....六年

    不见都成大姑娘嘛....”

    “可不是嘛,连我这个做舅父的都认不出来了?筱筱,我是你舅父高升泰,你可记得?”年近四旬的华服男子兀自入内,他上唇长着小胡子,给他英气的面庞平添了些许沉稳。

    葛胤深知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是今非昔比的高升泰,他如今贵为大理国仅次于其父高智升的第二大权臣,权柄熏天,逆鳞难测,令葛胤不禁走到莘蓉公主面前,有意护之。

    萧筱想到儿时与舅父高升泰的嬉闹回忆,放下戒备,扑到高升泰怀里,心喜道:“舅父,筱筱好想你呀。”

    段正明对高升泰未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举动不以为意,兀自走到莘蓉公主面前,恻然道:“蓉儿姐姐,你不能出家,延智还下落不明....”

    这话语中隐透深意,竟让段莘蓉娇躯莫名一颤,清眸含着一丝恨意瞥向段正明,这种神情落到葛胤眼里,让他大为震惊与好奇。

    “皇帝陛下,寿辉都可以在崇圣寺出家,为何我段莘蓉不行,若是我出家了陛下大可对外宣布,我莘蓉与寿辉一样,因神智错乱、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终日,自感愧对大理皇室,请愿出家为大理臣民祈福。”段莘蓉目不相视,漠然道。

    此言一出,大有兴师问罪之意,令葛胤一脸迷茫。

    段正明难掩尴尬之色,眼含愧色,愧疚道:“蓉儿姐姐,我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可能我们永远都回不到以前的时候,但是如今已成定局,正明会做个好皇帝,希望姐姐可以理解正明的苦心。”

    谁知段莘蓉浑然不愿意接受段正明给自己的台阶,冷笑道:“苦心?是皇室后人的逆鳞吧,坐上那皇位的人都有不可触碰的逆鳞,父皇的逆鳞是皇权,皇叔的逆鳞是荣耀,陛下的逆鳞就是复仇吧,寿辉与你何辜,你一手将他推向了杀父悔恨的深渊里,又夺了他的皇位。”

    段正明不敢正视段莘蓉,深吸一口气,负手于背,扬起头颅,白净的脸庞瞬间阴沉下来,漠然道:“来人哪,莘蓉公主自从延智先太子失踪多年,思弟成疾,看破红尘,从此与青灯古佛相伴,送公主回禅房清修,这段时间崇圣寺怪事连连,刺客甚多,神策军们务必彻夜保护公主,若有差池者,朕定斩不赦。”

    葛胤即便不清楚这姐弟二人到底有多深的矛盾,但是他永远会站在段莘蓉一边,挺身相护于她,他拨出宝剑,阻止道:“正明你这么做是要幽禁公主,她可是最信任你的姐姐。”他见段正明背对与他,身躯巍然不动,看不到任何的表情与举动,心中莫名一寒,凛然道:“我不管大理如今谁为君王,总之,谁敢动公主分毫,我葛胤定让他有来无回?”

    段莘蓉见葛胤如此相待,心中甚是感激,握住葛胤手臂,感激道:“葛胤哥哥你有心了,出家是我所愿,哎,我与正明之事一时难以说清,你还是不要介入的好。”

    葛胤紧蹙剑眉,犹豫道:“可是....”

    突然从段正明那儿传来命令吼声,打断了葛胤的话语:“朕最后重复一次,神策军保护公主,若有差池,朕定斩不赦。”

    余登也是一脸茫然,目视那背对众人、令人感到无比陌生、让人不禁悚然害怕的青年君王段正明。

    曾经彬彬有礼、仁爱无害的少年如今成了一位喜怒不形于色、手握生杀大权、杀伐决断的冷傲君王,不得让任何人触碰自己的逆鳞。

第四百四十八章 志坚

    是夜,僻静禅房院落外重兵把守,禅房中的淡雅却又孤寂的女子独自坐在蒲团上打坐,纤手转动佛珠、阖目默诵经文,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与外界交流。

    葛胤一直守在旁边,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淡雅女子心事重重,与当年认识的那坚强乐观的段莘蓉相比完全判若两人。

    到底是什么可以改变一个人积极的心态,他的疑惑越来越浓,令葛胤忍不住开口问道:“蓉儿?你和正明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如此恨他,要知道当年你皇叔父段廉礼杀害你父皇,你都可以为了大局和大义一笑泯恩仇....”

    她手中的佛珠悄然断开,一颗颗佛珠抖落在地上。

    蓦然张开清眸的段莘蓉神情异常凝重,她截口道:“不,我父皇不是皇叔父段廉礼杀得,是段正明。”

    语气斩钉截铁,毫无质疑,这一句话对葛胤而言仿若晴天霹雳,他脑子一片混乱,嗡嗡作响。

    惊骇不已的葛胤张了张口,迟疑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段莘蓉异常冷静,坦白道:“是延智告诉我的,他还活着,当年他亲眼看到是正明对父皇下毒手,可是他因为来见我,被正明撞见,如今囚于宫中。”

    随着段莘蓉的叙述,两人的思绪回到了一个月前。

    崇圣寺,段寿辉所住的禅房内。

    “蓉儿姐姐....寿辉昨夜梦见父王,父王掐死我的母亲,我为了救母亲就一刀将他杀死,可是一醒来怎么成了我为了救段筱筱那臭丫头,还梦见自己当了皇帝.....”剃成光头、身着僧袍的段寿辉瞪大了眼睛,精神状态时而清醒时而癫狂,他一惊一乍道:“哦对了,是高升泰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我没有想过杀我爹的,结果一刀就捅了进去,后来我就做了一个很长的春秋梦,梦到高升泰当了鄯阐侯。那个高升泰叫我出家,不出家的话,爹就会找我索命,所以我不想一个人生活在那个皇宫里了,我把皇位传给了正明。”

    段莘蓉见段寿辉神情恍惚,一脸狼狈的模样,开始心疼他,安慰道:“好了,都过去了,不管梦里是谁害你杀了皇叔,都是南柯一梦,如今你的生活不是很好吗?天天在崇圣寺里无忧无虑的。”

    闻言一喜的段寿辉频频颔首,附和道:“对,蓉儿姐你说得对,我再也不要在梦里批奏折了,反正高升泰喜欢,就让他批吧,正明比我聪明,让他当皇帝去吧,反正正明是大伯父的长子,本来皇位就是他的。

    ”说着,面透恐惧之色,道:“可在这崇圣寺更可怕,会见到鬼,我前几天看到有一个人贴在窗口看我,简直就是鬼呀,还说自己是延智,吓死我了。”说着指了指窗棂。

    此刻窗棂露出一张极其丑陋脸庞、犹如妖魔一般,吓得段寿辉躲进被窝里,浑身颤抖,叫道:“鬼......延智的鬼魂来了.....”

    段莘蓉见状也循目望去,那窗棂的如鬼魅的头颅一眨眼就消失了,匪夷所思的她竟然不知哪来的胆子,竟然兀自夺门而出,追了上去。

    因为她坚信那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庞,眉宇间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延智.....”

    紧追不舍的段莘蓉追赶着那抹身影,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听到呼唤声的背影突然停了下来,那青年二十岁左右,一身素黑劲装,头发披散流苏垂下,由于右腿有残疾,所以跑不快,但是轻功极好。

    眼看着自己很快在一个拐角的工夫就可以甩开身后的段莘蓉时,他竟然被那声呼唤停住了步子。

    段莘蓉见状欣然一喜,清眸充盈着期盼的光泽,恻然道:“如果你还活着,为什么要躲避阿姐,这么多年阿姐从来没有放弃寻你,因为阿姐相信我的弟弟还活着。”

    素黑青年身躯微微一颤,蓦然转身,露出一张长满黑色结痂的脸,样子丑陋无比,但他的一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泪光,他张了张口,道:“阿姐,延智落得如此田地,没脸见你。”

    原来这青年就是失踪七八年的段延智,段莘蓉激动地冲上前,将段延智揽入怀里,喜极而泣道:“傻弟弟,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阿姐的弟弟,永远不会变。”

    重逢的姐弟俩坐在回廊边上,互诉这几年的境遇。

    “延智,那年杨义贞带叛兵入宫时,你去哪里了?”段莘蓉不禁开口问道。

    段延智讲述道:“阿姐,我当时躲在了御花园密道里,那该死的杨义贞竟然朝御花园放火,想烧死我,害得我的脸被火焰灼烧,后来顺着密道口一直逃,总算逃出皇宫。结果在宫外遇到杨义贞的追兵,一路跑,不慎从山坡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算是躲过了追兵,结果遇到了一个蒙面人,帮我抓入一个密牢里,天天毒打我。”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恨恨道:“他好狠的心,把毒蝎子塞我口中,弄破我嗓子,烧伤的脸好不容易有所好转,但是他竟然用刀朝我脸上起泡的伤口刮,还撒上毒药粉,把我折磨的半死不活的,我的脸就是被他彻底毁的,我以为他是

    段廉礼派来的,所以一直逼问我玉玺的下落。直到两年后的某一天,我被一个老前辈救了出来,他对我极好,教我习武,他告诉我只有习武自强才能报仇,我的腿伤被那个蒙面人拖延,落下个残疾,所以我的师傅为我取名志坚,让我隐姓埋名,刻苦习武。”

    他的声音甚是沙哑,好像被人弄坏了嗓子才导致如此,眼眶里充满着浓浓的仇恨,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禁让段莘蓉感到惋惜与心疼,她动容道:“这个人到底与我段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如此虐待你,你那时候才十三岁呀。”

    段延智双手握拳,满脸铁青,愤怒的火焰在他眼中燃起,愠道:“阿姐,这个人的身份我在三年前才发现,他是段正明的狗腿子刀仁崇,他的右腿是父皇弄断的,他的眼神我至死都记得。”

    震惊无比的段莘蓉瞠目结舌,掩口惊呼道:“不可能,刀仁崇为何会这么做,正明如今是大理国君.....”

    段延智面容难掩暴虐之色,狰狞冷笑道:“呵呵,不,阿姐你被骗了,段正明才是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他精心谋划杀死父皇,为了就是替他父王段廉正报仇,夺取皇位,我当时就躲在清心殿里目睹了一切,他扮成皇伯父的模样去吓唬因为神智错乱的父皇,结果被父皇看穿,在最关键时刻竟然用乾坤八卦神诀致命一击,而父皇之所以变成如此,是因为假的乾坤八卦神诀,导致父皇经脉逆行,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皇叔段廉礼想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发狂想要杀害筱筱,结果被寿辉误杀....”

    随着段延智的回顾,段莘蓉的思绪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夜、

    大理皇宫,清心殿内。

    “谁.....”

    段廉义在盘腿凝神修习内息时,灵敏的耳朵听到了脆响声,等他陡然张开高度警张的双眸。

    一位青年男子突然出现,他漠然道:“呵呵,二弟,竟然连大哥都记不得了吗?”

    段廉义颓然瘫靠在墙上,悚然一惊,呐呐道:“大哥,你是鬼还是人.......”

    阴暗处站着段廉正模样的神秘人冷哼道:“哼,鬼又如何,人又怎样?八年前,若不是你在我战马上做手脚,我怎么可能在征讨叛贼时摔下马,被叛贼暗算,惨遭斩杀。”

    段廉义露出心惧胆寒之色,踉跄后退,神色慌张解释道:“大哥,你误会了,都是廉礼做的,我只是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更不愿父皇的江山落到他的手里,我才出手夺你皇位的,他叫我在你马上做手脚,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你的战马,可是.....”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复仇

    段廉义突然胸口发闷,印堂一青一紫,两额青筋凸起,完全没有前一刻的慌张惧怕之色,反露出狰狞之色,癫狂一笑道:“哈哈哈,对,是我和廉礼一起夺你皇位的,谁叫父皇偏爱你,自你十八岁就立你为储君,他正眼都未瞧过我们,我们只是想个公平的法子去争夺储位罢了。段廉正你命里该绝又怨得了谁?”

    谁知道那个段廉正突然发难,双指亮起两抹细长如针的剑气朝着段廉义胸口一捅,眼含杀意的段廉正又是愤怒挥了两次,胸口此次多出了六道细微深长的血口,正汩汩地流淌着血珠。

    段廉义闷哼一声,脸色酱紫,踉跄后退,这时眼前的段廉正撕开了一抹薄薄的人皮,露出了真容,他指着那少年,错愕道:“正明....怎么会是你?”

    一改以往温润和善模样的段正明露出邪魅一笑,指责道:“段廉义,想不到吧,无诏进宫,全是蓉儿姐姐救人心切,借我令牌入宫。今日我要为我父王报仇,要你血债血偿。”

    恍然大悟的段廉义质问道:“原来你躬身谦让的模样是装出来的,一直以来都是在做戏,把乾坤八卦神诀献给我,想必也是个圈套吧。”说着暗运体内灵力,才发现自己体内的奇经八脉乱如麻,刚想出手对付段正明时,胸脯一阵刺痛,充沛灵力倒冲入天灵盖,头脑感到强烈的涨麻感,他一声癫狂吼叫道:“啊......”

    皇冠被自己打落,一头束发披散落下,一双瞪圆瞳孔血红一片,他突然朝段正明扑去,结果打翻了烛火,烛火点燃帷帐,迅速燃起熊熊火焰。

    段正明见段廉义如此癫狂之状,不禁冷冷一笑,道:“段廉义,我献给你的乾坤八卦神诀,后半部分口诀全是错乱的,难怪你会走火入魔。哎自作孽不可活,搞定你之后,接下来我会向段廉礼索命。”说着一步一步走向段廉义,摊手道:“交出国玺吧,那本来就是我父王之物,今日你要物归原主。”

    躲在角落的段延智故意发出动静吸引段正明的注意力,段正明果然中计,神色慌张地望向暗处,吼道:“谁......”

    一段话结束了段延智的回顾,也让难以置信的段莘蓉久久未走出这晴天霹雳的阴霾中。

    段延智继续说道:“段正明的修为不可小觑,他还有一个隐藏的身份,他是芏教唐义林最小的徒弟,我想那唐义林是想借段正明获得大理国政权。”

    惊闻真相的段莘蓉脑子一片空白,嘀嘀咕咕地念着:“正明是为了皇伯父报仇....是父

    皇害死皇伯父....大理的叛乱根据就是一个阴谋,是他立功得民心的圈套.....”

    “为什么延智你要看到这一切?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告诉蓉儿姐姐,虽然我痛恨虚伪的二皇叔三皇叔,但是我段正明是真心相待你姐弟两人的。”段正明与刀仁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段正明身着华服,眼含泪光,怅然道。

    段莘蓉闻言悚然护在段延智身前,段正明的一句话证实了一切的真相。双唇止不住颤抖的段莘蓉质问道:“正明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

    尽管这个答案心知肚明,但是段莘蓉还是想亲口听到她最看重的弟弟段正明解释,段正明沉默良久,突然抬头温然一笑道:“蓉儿姐姐,若是你的父皇被自己的亲兄弟谋害惨死,你会怎么做?我们原本是至亲的姐弟,是二皇叔和三皇叔的自私让我们走向了一条分叉路。父王死后,我和正淳还很小很小,全靠刀仁崇照顾我们,仁崇的右腿是二皇叔弄瘸的,我们离开京城,躲在南境卧薪尝胆多年就是为了复仇,向他们讨回我镇南王府应有的一切。”说着朝段延智问道:“是不是,志坚,你这些年是不是体会到了我兄弟两人的痛苦了?”

    眼前这个华服青年依旧露出六畜无害的笑容,可是在此刻却让段莘蓉感到一阵脊背发麻发凉。

    段延智目光坚毅,冷哼道:“哼,不管你这几年是如何做个爱民如子的仁君,但是你得位不正,你骨子里都是肮脏无耻的,你就是个伪君子,与我不同,我就算化名段志坚,也只是想揭开你伪善的真面目罢了。”

    “正明,我父皇是有不对之处,可是他后来也活在悔恨之中,我知道他是在后悔伤害伯父的行为,因为他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还在想你父亲,若不是他因为悔恨愧疚而不愿意斩草除根,你与正淳当时就无法活命,他把玉玺交到我手中时,说了一句话....”

    还记得挣扎在生死边沿的段廉义将手中的玉玺艰难地塞到了段莘蓉的掌心里,用劲最后一口气说道:“不怪他,是我夺了他们家的皇位,不怪他......蓉儿.....段家的玉玺交给你了.......给你弟弟,还是给他....都由着你......”

    段莘蓉开始回想起段廉义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一直以来她都不明白这话中之意,如今她终于明白段廉义所指的那个他是段正明。

    震惊不已的段正明陷入茫然无措的状态,摇首道:“不可能.....”

    段延智见段正明恍惚之际,欺身上前,准备一掌打向段正明的小腹,谁知道被一旁的刀仁崇看到,刀仁崇提起钩镰拐凸前一荡。

    这一荡虽被段延智侥幸躲过,却未发现刀仁崇的钩镰拐藏有机关,拐柄处突然冒出一端横柄如枪头直接拍打段延智胸脯,打得他下意识身子后仰倒地。

    守护段正明的持刀侍卫们立即拔刀架在仰面而倒的段延智脖颈之处,段延智见状愤怒难当,只得束手就擒。

    只见刀仁崇瞳孔一缩,冷冷地说:“不自量力,当年我废你嗓子、容貌、右腿,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你父皇在我身上造下的孽,自然要父债子偿,第二毁了你的容貌,就算你侥幸逃走,也绝了你以延智太子的身份继承皇位,阻碍陛下复仇夺位之路。”

    段延智紧咬牙关,发出嗬嗬之声,道:“有种杀了我,不然终有一日,我要将你主仆二人搓骨扬飞。”

    一旁的刀仁崇杵着拐杖,不愿搭理段延智,反而对段正明耐心劝道:“陛下,你别听蓉儿公主胡说,我们筹谋多年,好不容易借杨义贞、段廉礼之手改朝换代,又让段廉礼死在段寿辉手中,借着段寿辉软弱昏聩的样子,得到禅位的机会,坐稳你父王的皇位,如今我们只要把莘蓉公主与段延智杀了,再也不会有人威胁到陛下你的位置。”

    陷入挣扎与犹豫之中的段正明眼中闪过不忍之色,动容道:“他们终究是我段家的后人,莘蓉公主如我同胞亲姐,延智落得如此下场是你欺瞒朕私下动刑所为。也罢先把延智关入宫中密牢,公主释放。”

    刀仁崇跪地苦劝道:“不可,陛下你应该下旨将公主一同幽禁,否则....”

    段正明丧失仅剩的耐心,截口厉声道:“朕相信蓉儿姐姐不会枉顾延智性命,刀仁崇你莫要再多言,照朕所言就是,否则就别怪朕不客气了。”

    反复的回顾叙说,在段正明的最后一句话截然而止。

    葛胤认真倾听段莘蓉声情并茂的叙说,心情恢复了一往的平静。

    他从叙说中可以感受到段正明与段延智兄弟两人一先一后活在复仇中,结果在仇恨的日日夜夜折磨里逐渐失去往昔的初心。

    这也令葛胤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葛贤德为了杀妻之仇到处躲藏,伺机复仇,结果造成了自己与萧虹仙的阴阳两隔,他不禁感慨复仇的罪恶。

第四百五十章 抢石

    “蓉儿,你是多么善良多么宽厚的女子,竟然也会因为仇恨而这么痛恨一个人,我想仇恨真的太可怕了,你知道吗?十年前,我因为萧虹仙误杀我父亲,我整整恨了她四年,结果人家以德报怨,不惜一切地救活我父亲,但是却在最关键时刻以魂换命挺身相救,不然我可能早已死在我父亲的仇恨里了,我父亲与我那个师傅竟然有杀妻之仇,我却傻傻地认贼为师多年,还在我父亲对他不利时,挺身相护,结果害得仙儿香消玉殒。我现在是该恨我那师傅、还是恨我慈爱的父亲呢?”葛胤以自身经历语重心长地向段莘蓉讲述着仇恨的罪恶。

    一番诉说下,段莘蓉知道葛胤这六年的不易,不由心疼道:“葛胤哥哥,没有想到你这几年过得如此苦,我还以为你抢下亲事,与仙儿姑娘结成神仙眷侣。仙儿姑娘真是至情至性的好女孩,为爱献身此举令人动容。”

    葛胤嘴角溢出淡淡苦笑,竟黯然失色,许是想到六年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为之动容凝噎。

    段莘蓉轻轻握住葛胤冰冷的手掌,动容道:“仙儿姑娘会希望你更好地活下去,才会以魂换命。有时候活着的人要面对很多真相,反而活得痛苦。当我知道正明杀我父皇真相时,我很震惊很愤怒,可是后来觉得事已至此,也只能让正明为大理国君,别无选择,正明的不幸是父皇造成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如今的延智与当年的正明别无二致,我觉得好累,寿辉出家为僧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既然正明抓了延智目的是怕我向国民揭穿他的真面目,那我出家皈依,或许他会看在儿时情谊善待延智。”

    “蓉儿你瞒得我好苦呀,原来你出家的苦衷是这个,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此生无法与葛胤师弟厮守,心灰意冷下才出家。” 躲在门外偷听一切的余登,突然推门而入,恍然道:“既然你不愿找正明寻仇,那么我们只要救出延智,然后我们抛弃大理国的荣华富贵,归隐山林可好?”

    段莘蓉期盼许久的愿景就是与心爱之人归隐山林,可当她望向眼前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灰白青年时,她的心不知为何更加怅然失落。

    许是灰白青年眼底隐藏着不可跨越的鸿沟,是那此生无法相守的念想,也是做好用孤老终生的准备为那段刻苦铭心的爱恋坚守到底的执念。

    整整六年了,当她开始学会放下这段痴恋时,他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把最软弱却又最具魅力的一面展现在自己的眼里,或许从儿时的期盼到少年时的倾慕、再到青年时的相知,他们之间的情感早已超越了情爱,放手与成全是对这样情感最大的保护。

    葛胤凝望着段莘蓉,一眼便看穿了这淡雅女子心中的情愫,他抿了抿唇,正色道:“余登大哥,蓉儿是不愿你为了她放弃余家世代荣耀与功勋,所以才选择出家。蓉儿,余登大哥不宜出面相救延智太子,那葛胤自然当仁不让,不管怎么说,那乾坤八卦神诀是我交给正明的,助纣为虐的人是我,那我更不能让他一错再错。”

    “还有我。”

    狄印从门外走了进来,凛然直言道:“我与贯亭兄弟情深,要救人怎么可以少了我。”

    匆匆跑来的观心和尚神色慌张地说:“不好了,各位施主,有人潜入寺中竟然对波耶方丈的遗体动手,开膛破腹取走了赤色乾坤石。”

    葛胤闻言大骇,蹙眉问道:“那此人是何模样?人抓到了吗?”

    观心摇首否然道:“没有,那是一名修为极高的蒙面女子,我们追到此处就不见了,怕她对公主不利。”

    此言一落,“轰隆”一声巨响,一抹鬼魅身影从屋顶如箭矢扶摇坠下,纤手化爪直扣段莘蓉香肩。

    幸亏葛胤及时察觉,旋身上前,右臂朝她细腰一搂,往自己怀里一捞,只听怀里的淡雅女子闷哼一声,香肩留下五道血淋淋的尖长抓痕。

    眼前那头戴蓝紫色椭形面具、身着墨绿衣裳的女子虽然失手却也不燥不嗔,道:“葛胤,怎么哪里都有你?”

    当听到墨绿女子清脆的声音,他的心砰然一跳,莫名产生熟悉感,顿了顿,他敛容道:“唐门主你连死者的遗物都敢偷,会不会太过份了?”

    唐苋灵眸一转,冷哼道:“哪有偷,我唐苋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本门主是明抢好吗?要不然我来此作甚?”说罢,饶有兴致地望向葛胤怀里的淡雅女子。

    葛胤将段莘蓉护在身后,余登与狄印纷纷上前各持剑与斧护卫左右,只听葛胤漠然道:“妖女抢石亦非正道所为。”

    唐苋不怒反笑道:“好呀,那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妖女所为?”

    随着她做鼓掌的动作,屋内瞬息灯火尽灭,唐苋拂袖一荡,屋内骤然弥漫着浓浓呛鼻青烟,而这青烟在狄印与余登用袖口浮荡之际,在摩擦之下俨然窜燃起幽幽磷火,磷火里冒出一只只张牙舞爪的骷髅虚影,骷髅虚影极为凶猛的扑咬在场众人。

    观心修为低微,没有两下就被虚影咬中脖颈,昏迷倒地。

    至于狄印与余登手持剑与斧向着骷髅虚影劈砍,而葛胤指尖射出黄蓝剑气瞬息间消弭诡异虚影。

    唐苋趁着屋中漆黑,顺势按住段莘蓉的肩头,刚准备离开时,被葛胤发现,葛胤迎面抚掌拍去,唐苋身姿矫健,微微一侧避过掌风,但出手狠辣的她故意将有毒的银针朝着葛胤掌心飙去。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葛胤来不及躲避还是遭了唐苋的道,他痛哼一声,收回掌心,迟疑之间,只听耳边想起一声断断续续的求救:“葛胤哥哥....救....”

    还未等段莘蓉说完,眼前的段莘蓉与唐苋同时间消失,葛胤焦急一喝:“莘蓉.....”他不顾掌心疼痛,摸黑追了上去,余登与狄印听到声响亦然随着葛胤身影追去。

    大理国都夜色深沉,城中屋檐却多了两抹色彩,墨绿与灰白相互追逐的身影,一直移动到大理皇宫。

    直到这两抹色彩钻进一座宫殿后,就再也难寻除黑夜以外别样色彩的踪影。

    葛胤发觉自己追到了七年前自己被关押的皇宫水牢内,此时这个水牢早已换了模样,变成了宽敞的密室。

    等葛胤走进密室内时,密室大门兀自关起,而面前除了段莘蓉与唐苋两人以外,还多了一位相貌极丑的青年,当这

    个青年看见葛胤与段莘蓉时,突然起身怔然道:“阿姐....葛哥哥.....”

    段莘蓉见到段延智安然无恙时,欣然一喜,一番挣扎下,从唐苋手中挣脱,跑到段延智面前,关切道:“延智你没有受伤吧,正明他们没有为难我。”

    摇首否然的段延智开口道:“没有,段正明对我们有愧疚决计不会为难我,倒是那刀仁崇故意让人不给我饮食,还好段正明有良心,每天来我这忏悔,想让我们姐弟俩原谅他,简直是妄想。”

    葛胤仔细观察四周,发现除了他们四人以外未有伏兵,他迈步走到唐苋面前,大有不让她逃离密室的准备。

    唐苋何等聪颖,早就看出他的心思,瞥了一眼葛胤被银针扎穿的血孔,还渗着黑血,像是中毒症状,可葛胤清俊脸庞上却毫无任何中毒症状,左思右想下,温然道:“看来你体内的两颗乾坤石倒是让你百毒不侵,我唐门研制的毒药竟然对你全无作用。”

    段莘蓉听罢后,才发现葛胤方才为了救自己手掌受伤,显露出紧张关切之色的她连忙上前,并从怀里拿出一块绣着花朵的丝帕,朝着他手心轻轻一裹。

    葛胤心中莫名感到一阵暖意,可当他无意间瞥见那丝帕随风扬起的角落清晰绣着一个“胤”字,笑容僵在嘴角,望着那个字怔怔发呆。

    段莘蓉瞧出葛胤的异样表情,低首抿唇,漫不经心地说:“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大宋学绣艺吗?后来我尝试着想绣个汗巾送给你,想给你留个念想,后面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忘记给你了。”

    葛胤深知是何原因,因为段莘蓉知道自己永远走不进他心中,还不如学会放手与成全,所以干脆就断了留念想的打算,可这自己绣的丝帕不知何时却成了自己的念想。

    唐苋见到葛胤与段莘蓉极为暧昧的言语举动,有意讥讽道:“男人都是始乱终弃的,全天下人都知道剑尊门萧虹仙为了救你以魂换命,你却在此与大理公主你侬我侬,你对得起那个萧虹仙吗?”

    “你是仙儿吗?你是萧虹仙吗?”

    “什么萧虹仙,我不认识这个人。”

    自从上次因为竹熊之事与葛胤交锋时,听到萧虹仙这个名字后,唐苋让门中弟子去了解情况,才知道这个萧虹仙曾是剑尊门萧尚奇之女,又是天巫番外门嫡传弟子,有“噬嗑小魔女”之称,她倒是对敢爱敢恨的萧虹仙颇为欣赏,见到葛胤与段莘蓉暧昧不清,更是不禁为那位素昧蒙面的萧虹仙抱不平。

    被唐苋一席话倒是勾起了莫名愧疚感的葛胤兀自缩回自己的手掌,尴尬地睨了一眼段莘蓉。

    段延智指了指唐苋,怒斥道:“妖女,你懂什么?我不知道那个萧虹仙是谁,我只知道我阿姐对葛哥哥的感情绝不会少于那个女子,当年我阿姐为了救葛哥哥,不惜忤逆君父,差一点就造成了大理国倾轧覆灭。她能做到以魂换命,阿姐也可以做到以国许情。”

    年纪轻轻的段延智倒是把段莘蓉这一段的感情看得通透,从小到大他都是非常支持段莘蓉的决定,当年他知道葛胤被关,本来准备去清心殿趁着段廉义不注意偷出令牌,准备假传圣旨放了葛胤,机缘巧合间撞见了段正明的阴谋。

第四百五十一章 解语

    唐苋白了段延智一眼,冷笑道:“小丑八怪你倒是很了解你阿姐嘛,可惜你与你阿姐能不能出去,还是个未知之数。段正明让我将你姐抓来陪你,你是不是要感谢我?”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段延智眼眸散发着深深的恨意,啐道:“我呸,段正明这混蛋,总有一天,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段莘蓉走到段延智身旁,劝道:“阿姐想了很久,想通了,正明他虽然杀害我们父皇,但是他并没有想过伤害我们,他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子,说到底都是我们父皇的错,如果换了我们是他,我们也许会想找父皇报杀父之仇,延智冤冤相报何时了,葛胤哥哥这次如果救我们出去后,我们就归隐山林吧,只要我们不威胁到正明的皇位,他自然会放过我们。”

    葛胤听到段莘蓉如此所言,先是惊讶而后感到欣慰,他知道在这么短时间可以让她放下仇怨真的很难,没有广阔的胸怀与悲悯百姓之心是做不到的,而恰恰段莘蓉作为大理国公主一直以大理国民为念,当年也为了平乱,原谅段廉礼所为,还推段寿辉为下一任君主,她一直都是识大体顾大局、深明大义的公主。

    传说中海棠能解语,而段莘蓉就是那个永远将每个人的心事放在心上,巧以解之,这也是葛胤与之感情超越男女之情的原因。

    “阿姐,那可是我们亲父皇呀,难道段正明做错了事情就不该让他付出代价吗?还让他当大理国君.....”段延智置若罔闻,否然道。

    段莘蓉喟叹一声,突然她心下一咯噔道:“延智,你如果让他血债血偿了,父皇会复活吗?大理国该由谁当皇帝呢?是你,是正淳,还是高家父子.....”

    到底是孩子性子的段延智闻言细想一下,为难道:“我才不想当皇帝,自从父皇当皇帝以后对我们一点都不好,非要逼着自己女儿嫁给

    不喜欢的人来巩固他的政权,当皇帝一点自由都没有,正淳今年十七岁,那也太小了吧,现在大理国是高智升为布燮,这老狐狸好像只有正明这个小狐狸可以对付.....”

    一句话分析的很是通透,让段莘蓉开始对段延智刮目相看,段莘蓉继续分析道:“是啊,不得不说我们段家第三代子孙,就数正明最适合为君,至少他比父皇少了一些暴戾和猜疑,比皇叔多了一份仁爱。如果我们将他杀了,是报仇了,可大理可能会被高氏父子把持,祖宗的江山又会面临倾覆的危险,而我们的大理百姓好不容易过上七年的太平日子,又要回到当年杨义贞叛乱中,国泰民安才是我皇室子弟应该要享有的担当。”

    段莘蓉的一席话,让段延智陷入了沉思之中,令葛胤欣然一笑,投以钦佩目光,也让密室左侧因为一堵墙而隔绝的小房间里的皇袍青年为之动容,那深感内疚的青年眼含热泪,不禁开始悔恨过去的所作所为。

    唐苋对段莘蓉不知为何此刻多了一些莫名的好感,她定了定神色,提高音量道:“段正明,你还听够了吗?还不给我滚出来?”

    “轰”得一声,密室石墙突然掀开,皇袍青年兀自走出,他作揖道:“师姐....多谢师姐将我蓉儿姐姐带到此处。”

    唐苋玉容一沉,漠然道:“别谢的太早。”说着走到段莘蓉与段延智之间,漫不经心地说:“葛胤,今日你若想带她姐弟二人出去,你交出你体内两颗乾坤石,我绝不让段正明伤害她们分毫,并且让你们三个人安然离开大理国都。段正明是我的小师弟,他如今的荣华富贵是我唐门与芏教所给,若不是我们间接挑起杨义贞、高智升、扫北王三方势力对上德帝的矛盾,上德帝怎么可能覆灭,然后我们借着高升泰父子对段廉礼的不满,最终让段廉礼死于亲生儿子手中,段寿辉的疯癫除了自身愧疚,还有我唐门的迷幻散所致,所以葛胤,我唐苋想放你们出去易如反掌。”

    段正明与唐苋是师姐弟的关系,段正明是唐义林最小的徒弟,也就是说唐苋也是唐义林的徒弟,葛胤从唐苋言语中反复思量其用意, 终于恍然大悟,他明白大理国的所有矛盾都是因唐义林所起,说白了段正明只是唐义林控制大理皇权的棋子罢了。

    可是他一想到唐义林毕竟是萧虹仙的生父,却也恨不起来,他浩然一笑道:“哈哈,说白了,你唐门不就是想得到我体内的两颗乾坤石吗?好,只要你答应不再让任何人伤害莘蓉公主姐弟俩,我葛胤愿意当场刨胸取石。”说着双指凝起一道黄蓝剑气正准备指向自己胸膛。

    段莘蓉准备上前阻止,却被唐苋扣住了玉腕,只听到她哭喊道:“不,葛胤哥哥如果这样,莘蓉宁愿不要你救。”

    唐苋不禁暗自动容,对葛胤的好感莫名倍增,只听葛胤凛然不惧道:“蓉儿,我葛胤的命是萧虹仙给的,她父亲唐义林既然想要,那就给他吧,反正我活在这个世间也只是无心的行尸走肉罢了。”

    此言令唐苋格外诧异,当她准备出手打断葛胤手中凝剑开胸之势时,一道斧影“轰隆”一声,从出口的位置破墙而入,正是余登与狄印。

    余登率先冲上前去,手持云越剑朝向着唐苋迎面横扫,唐苋弯腰下马惊险避开,余登喝道:“狄兄弟、葛胤师弟你们快带公主与延智太子离开,我垫后。”

    葛胤与狄印互看对方一眼,重重颔首,分别上前扶起段莘蓉与段延智二人,此刻段正明突然挡在了密室破墙之处。

    心事重重的段正明内心陷入放与不放的挣扎之中,因为段莘蓉方才对段延智的那一席解语之言格外让他感到震撼,他一直在想自己曾经一味的复仇是否过于自私,未想到大理百姓是否会陷入内乱之中,可相反这些都被段莘蓉想到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释怀

    在葛胤心中,这个如海棠一般美丽而端庄的女子永远有着不让须眉的胸襟,解语之言如庭花雨露滋润他快要被仇恨榨干的灵魂。

    “你们走吧,出了密牢后,不要往殿外走,直接从左边小门穿出,那里有一间书房,书房正堂有一幅画,只需往内转动画轴,就会打开通往宫外后山的密道口,你们一路小心,我会保证余登哥哥的安全。”段正明侧身一站,让出一条道来,低首提醒道。

    段莘蓉与段延智闻言惊讶不已,不禁停住焦急的步伐,段莘蓉朝着段正明露出温暖如初的笑颜,道:“正明,你要像大伯父一样,为君以德,终会成为大理国的好皇帝。”

    不敢面对段莘蓉的段正明微微颔首,直到四人离开后,他才潸然转身。

    说时迟,那时快,葛胤等人刚要踏进书房门口时,一群大理兵士突然窜出,将四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正是扶着钩镰拐的刀仁崇与一位黄发红须的老者,那刀仁崇对那老者客气地说:“一添老前辈,你要找的唐门主就在里面,她或许是被葛胤一干人等缠住了,无法抽身,因为葛胤体内有两颗乾坤石,你务必一定要助我们拿下葛胤,这样好向唐门主交差。”

    淡一添白了刀仁崇一眼,道:“你少拿唐苋命令老夫,老夫活了近百岁,自有分寸,要不是我教中圣使为了复派要我们相助唐门,老夫才不会被那臭丫头所驱使。”

    狄印见到淡一添,暗呼不妙,咽下一口唾沫,故作嬉皮之态道:“咦,您老怎么从太乙山出来了?”

    淡一添先是睨了一眼葛胤,而后目视狄印,冷冷地说:“少废话,阿印你的本事是老夫教的,你要是想阻止老夫对付葛胤,老夫非废了你不可。”

    狄印听后把心一横,断了犹豫的念头,抽出死灵屠龙斧,凛然道:“既然这样,那阿印只能护贯亭而得罪您啦。”说着一步迈两步,上前持斧一挥。

    淡一添何等修为,他浑然没有将狄印放在眼里,一招火云六藏魔掌暗蓄于掌心内,迎着斧身罩去,谁知狄印只是虚晃一招,他竟然在须臾间用火遁术,让自己周身化为一团火焰,那淬火焰与淡一添掌心的火云之势相融,令人无法判断他的行踪。

    果不其然,狄印化身的那一淬火焰竟然从淡一添身后冒出,瞬息凝成狄印人形,狄印向着淡一添冷不防地持斧砍去。

    灵敏的淡一添转身拂袖一荡,直击狄印胸口,所幸得是葛胤大步上前,以黄蓝剑气罩起一层剑罩护住了自己与狄印,避过一劫。

    刀仁崇见葛胤离开段莘蓉与段延智身边,便命令兵士上前捉拿姐弟二人,段延智护在段莘蓉身前,迅速出手一探,扣住一名兵士的喉管,用力一扭,那兵士顿时毙命,他夺下那兵士的长剑,又是迅速抄手一挥,左侧伺机而来的两名兵士皆是见血封喉。

    段莘蓉见段延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不禁嘘唏不已,但想到他如今负背受敌,也难怪他因为求胜心切而手段残忍了一些。

    刀仁崇专门寻到段延智对付兵士无暇分神之际,用手中钩镰拐朝他冷不防后背一拍,打得他措手不及而仰面倒地,一口血喉涌而出。

    正当段延智面对持刀仰面捅来的兵士时,葛胤旋身凌空跃起,指尖剑气三指齐发,三名兵士当即毙命。

    淡一添与狄印又是两个回合,由于葛胤被刀仁崇等人缠住,无暇分神,导致狄印落于下风,胸前洞门大开,被淡一添一眼瞧见,他凝掌猛烈朝他胸口一记。

    狄印还未来得及施展北苍派玉山功就被这一掌打得身躯离地飞起。

    突然他觉得背部一紧,一股强大的灵力抵在他背部让他不至于被淡一添那火焰一掌伤及肺腑。

    那缕缕的芳香钻鼻而来,等狄印被身后之人扺掌之下逐渐恢复平衡后安然着地,他扭头回望,发现危急之时出手相救自己的是一位柔媚绝美的雪衣女子,他怔然道:“小缺......”

    小缺见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玉容不禁染着两抹红晕,她嗔道:“你小子都六七年了,怎么修为还是如此差呢?”

    葛胤本来要上前出手相助时,发现小缺的出现让狄印安然无恙,心口不禁放下悬着的心,等他转身之际,竟然目睹那刀仁崇用露出尖枪头的钩镰拐捅向浑然未察觉的段莘蓉,他大喝一声道:“蓉儿.....快让开.....”

    眼看着尖枪头要没入段莘蓉的腰腹时,刀仁崇的身躯突然颓然跪地,他的后背不知什么时候插着一把箭矢。

    葛胤循着射箭的方向,才发现另一批兵马涌了过来,这些兵马里正有一位十七岁英俊少年手持弓弩朝着刀仁崇方向射箭,此人正是镇南王段正淳。

    段正淳面露黯然之色,蹲下察看刀仁崇伤势时,刀仁崇早已仰面倒地,那把箭直透心口,刀仁崇挣扎了一下后,睁目咽气。

    他注视着刀仁崇满眼充满浓浓恨意与不甘的眼神时,惊慌失色,悔恨道:“仁崇叔,谁让你要杀我蓉儿姐姐,你只是我父王的家臣而已,她却是我段家三代最好的阿姐,我不允许你杀他,你别怪正淳狠心。”

    善良纯真的段正淳留下对刀仁崇内疚的泪水,这一幕让段莘蓉为之动容,原来段正淳对自己还是如小时候那般的信任与喜爱。

    段正明匆匆而来,瞠目结舌地望着刀仁崇被自己弟弟射杀的尸首,露出匪夷之色,责备道:“正淳,你怎么可以杀仁崇叔.....是他照顾我兄弟二人.....”

    “大哥,段廉礼和段廉义都死了,为什么我们还要对付蓉儿姐姐和延智哥哥,难道你要我们大理第三代都死绝了吗?”段正淳早已压制不住心中的不满,指责道:“都是你,老是纵容他,不然我也不会动手射杀他,毕竟蓉儿姐姐才是我们最亲的亲人,我不可能做到像你那般绝情,我要保护蓉儿

    姐姐。”

    段正明闻言浑身一震,段正淳的一句指责,令他当头棒喝,愣在当场。

    那一批姗姗来迟的兵马中,高升泰与萧筱同骑在一匹白马之上,萧筱翻身下马,跑到段莘蓉面前,上下检查她是否有受伤,关切道:“蓉儿姐姐,你没事吧。”

    萧筱见段莘蓉欣然摇首,小声道:“蓉儿姐姐,不用再担心正明哥哥再对你和延智哥哥不利了,我求外公和舅父出手,外公和舅父很疼筱筱,再则那正明哥哥在朝堂上根基不稳,不敢得罪外公和舅父,他们断然会保护你们安然无虞的。”

    高升泰骑在马上也没有下马拜谒,浑然不把段正明放在眼底,只听他傲然道:“怎么?陛下如今还想对先皇长女、我朝长公主不利吗?”

    段正淳见段正明默然不语,便敛起难过之色,替他回答道:“高大人说笑了,本王了解皇兄,他对蓉儿姐姐敬爱有佳,哎都是这个刀仁崇起了谋害公主姐姐之心,本王早已将他射杀。”

    一句话滴水不漏,既将所有对段正明不利的言行撇得一干二净,又合理解释了自己为何要射杀刀仁崇的行为,段正淳虽然年纪轻轻,但应变能力绝对不输于其兄。

    高升泰睨了一眼早已面目全非的段延智,不禁疑惑道:“这位是?”

    段莘蓉挡在段延智身前,赔笑解释道:“这位是本宫新聘的贴身侍从,他方才为了救本宫,差一点被刀仁崇这个逆贼所害。”

    心知肚明的高升泰看穿却不说穿,因为萧筱一直对着自己使眼色,而周围所有的将士们也好奇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升泰用马鞭随意指了指听命于刀仁崇的那些兵士们,决然道:“来人哪,把这些刀仁崇的同党们全部拿下,通通拖出去斩杀。”

    这些士兵们纷纷被高升泰所带领的士兵擒拿下,一一带离殿前。

    高升泰见众人不言语,淡然道:“既然贼乱已平,陛下,升泰就此告退。”说着望向萧筱道:“筱筱,你让舅父做的事,舅父已经做完,你是跟舅父回家陪陪外公呢,还是留在这里多与你蓉儿姐姐絮叨呢。”

    萧筱挽起段莘蓉的藕臂,道:“舅父你先回去吧,筱筱等下就来。”

    此时淡一添早已趁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暗处洞察一切的唐苋嘴角扬起讳莫如深的笑意,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翌日,大理国都城门口。

    长亭外,小雨淅沥,古道上皆是被车轱辘碾压的泥泞痕迹。

    “蓉儿姐姐,你可以不要走吗?阿淳舍不得你。”段正淳像个孩子一样攥着段莘蓉的衣袂,不舍道。

    此刻的段莘蓉妆容清雅、一袭淡紫色素装清新脱俗,她温柔地捋了捋段正淳鬓前发丝,哂道:“阿淳你已经长大了,以后我和余登哥哥不在,你一定要辅佐正明,保我段氏江山永旭长存、百姓安居乐业。”

    段正淳重重点了点头,应道:“会的。”

    身披金色斗篷的段正明面色隐隐透着愧色,恻然道:“蓉儿姐姐,对不起,以前正明骗了你,做了很多伤害你与延智的事情,但是正明自己也很矛盾,有时候也不能原谅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和余登哥哥可以留下来辅佐正明....”

    段莘蓉早已释怀,摇首道:“正明,蓉儿姐姐与余登哥哥已经完成平叛的使命,在六年前就应该功成身退,有时候住在那皇宫里就会想到许多往事,本想在崇圣寺出家,却被你们阻拦,那这样我找个隐蔽的地方重新开始,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一直是我所向往的。”说着按了按段正明的肩头,道:“正明,身在帝王之家有很多无奈,但是要不忘初心,以社稷黎民为念,那样段氏江山才能根基永固。”

    微微颔首的段正明冒着淅沥的小雨走到一辆精致马车旁,段延智正倚靠在车厢上,他见段正明走过来,有意别过头去,不愿搭理他。

    段正明心知段延智心中有坎过不去,也不愿勉强,他突然从怀里拿出一把木制匕首,放到段延智脚边,动容道:“小时候,延智你说想要一把匕首,可那时候二皇叔不让你用匕首,怕你误伤了自己,后来我就偷偷用木头做了一把匕首,当我想给你的时候,你已经失踪了。我不知道仁崇叔当年是那样伤害你,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或许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是你的正明哥哥,永远都不会伤害你。”说罢他见段延智依旧不理会自己,怅然转身离开。

    坐在马车边的段延智神情纠结地瞥了一眼脚边的木制匕首,脑海里不禁想到十年前任性的自己与对自己耐心有佳的段正明,眼眶慢慢湿润,他冷冷地说:“人都死了,对不起也不必说了。段正明你要记住,这个江山是我们还给你的,你要对得起爷爷,做个好皇帝,不然我段延智第一个不放过你。”

    语言是那么的生硬,但话语暗藏的讳莫情感,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突然停住步伐的段正明扬起头颅,一滴泪不争气地流过脸颊,他大声喝道:“会的,若我段正明对不起祖宗社稷,那你和正淳、寿辉都可以讨伐我。”

    葛胤望着这慢慢释怀的段家四姐弟,不禁咧嘴一笑,他对着余登作揖道:“余登师兄,以后蓉儿就拜托你了,你们此去南境山高路远,一路要小心。”

    余登微微颔首,道:“会的,以后我可能会少回逍遥门,若师弟有机会帮我多在师尊面前尽一份孝心。”

    葛胤瞥了一眼段莘蓉,敛容道:“如今魔教余孽暗涌浮动,逍遥门诸事繁多,麟仙前辈与我亦师亦友,逍遥门的事情就是我葛胤的事情,放心吧。”

    葛胤说着缓缓走

    到段莘蓉面前,正色道:“乾坤九宫八法和剑尊剑气,是段萧两家先祖共创绝学,蓉儿谢谢你说服正明,代表段氏答应将乾坤九宫八法借给剑尊门学习。”

    段莘蓉欣然一笑道:“无碍,先祖段思平与萧通夫本就情同手足,如果这样子做可以延续两姓之好,如果是先祖在世,我想他也会这么做的。”顿了顿,她突然想到自己要离开,清眸闪烁着晶莹泪光,抬首嘱咐道:“葛胤哥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蓉儿要走了,要去南境了。”

    葛胤见段莘蓉泪珠夺眶而出,知道她不舍自己,不禁安慰道:“蓉儿,去南境寻找自由,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日子这是好事情,不要难过。”说着,用手背轻轻拭去段莘蓉玉颊上的泪痕。

    这一个温柔的举动,让段莘蓉心中压抑已久的情愫涌了出来,她放下所有的矜持,当着众人面前,扑到葛胤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仿佛这一个拥抱即将给这一段刻骨难忘的情谊画上最后的句号。

    葛胤轻轻抚着段莘蓉的秀发,只听段莘蓉不争气地哭泣道:“葛胤哥哥,这次真的是永别了,蓉儿好舍不得你,但是蓉儿不想不想成为你的感情束缚,你需要自由地飞翔,寻找属于你的那片天空。”

    放手与释怀,无论何种都是最艰难的抉择,可对于深明大义的段莘蓉而言,每一步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或许她最爱的不是自己,而是爱的本身。

    马车上的段莘蓉始终将螓首探出外面,向着长亭外的葛胤、段正明等人挥手告别,许久才将螓首伸回来。

    段正明释怀的目光悠远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幽幽道:“阿淳,你说这场雨是想留住蓉儿姐姐的是吧。”

    “是吧,蓉儿姐姐这么好,谁都会想留住她的。”段正淳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马车,抿唇道。

    狄印见望着马车方向怔怔出神的葛胤,感同身受地拍了拍葛胤肩头,揶揄道:“仙儿走了,你还要送走莘蓉公主,如果你愿意娶她,她或许愿意与你仗剑天涯,这样剑尊门与大理段氏的情谊不是更加永固了吗?”

    葛胤深知狄印是玩笑话,幽幽道:“娶得了人,给不了心,还不如让她寻找自由,有时候情谊不需要用什么来维系,因为它一直在这里。”说着指了指心口位置,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手掌心那条精美的丝帕,丝帕上依旧绣着一个:“胤”字。

    ※※※

    大宋益州府,剑尊门天乾小院。

    “贯亭,你此去大理算是正式接掌了黄震席,但是你让筱筱这个女娃当黄震席旗主,这是何意呀?”慈眉善目的赤袍男子捋须问道。

    葛胤思忖道:“萧夫子,筱筱从小生长于大理,与大理感情甚笃,再加上她的外公与舅父在大理国权柄熏天,如果让筱筱管理黄震席,反而拥有天时地利与人和绝佳条件,虽然筱筱年纪还小,但她聪明伶俐,假以时日定能担任黄震席席主。”

    萧尚全一旁坐着一位美艳女子,她附和道:“贯亭所言有理,如今贯亭虽然为黄震席席主,但他也是爹你的左膀右臂,留在益州八卦城比较妥帖,毕竟如今魔教余孽蠢蠢欲动。还有唐门虎视眈眈。”

    “音音,你此次从梵音宫回来,可有发现梵音宫有何异样?”心思重重的萧尚全不禁开口询问道。

    萧音音敛容道:“师尊说独龙尊者对大智菩提璎珞藏觊觎已久,想请贯亭到梵音宫商量经书一事。眼下爷爷准备在明日的八席会盟时公布一件喜讯,等会盟结束后,女儿与贯亭前往梵音宫一趟。 ”

    “净火教三大圣使中的九幽冥王与唐义林关系匪浅,四大长老中原本与北苍派郗程南交好的苟一勃,如今却与淡一添一同效命唐门唐苋,这个唐苋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年纪轻轻却能让白髯老怪与红须老朽听命于她,这到底是为何呢?”萧尚全持毫沾墨在纸上一一书写九幽冥王、苟一勃、淡一添等人的名字,这时他又写下另一个名字:段一桓。

    他反复思忖道:“净火教四大护法之首的蓝眸老鬼段一桓十年前被贯亭无意间救出,贯亭你又说听大理延智太子提起这个段一桓曾在多年前救过延智太子,并授其功法,这也是有可能的,因为段一桓是大理皇室后裔,心疼侄孙也属正常。还有一个舒一覃如今也不知踪迹,如果这四大护法与三大圣使同时集结,净火教的浩劫又将重现乾坤。”

    葛胤心下一咯噔,道:“若是他们之间有分歧,就难以集结,这样或许可以阻止净火教教主欧阳御阗重生,净火教始终是各自为政,缺乏主心骨。不管他们是在帮唐义林也好,还是助唐苋也罢,都只是小打小闹。”一提到唐苋,他心中的疑惑更浓了一些,问道:“我只是不明白唐苋为何要收集乾坤石,难道乾坤石可以让欧阳御阗复生吗?”

    萧音音用笃定的口吻说:“我想唐苋当时之所以想将你与秦飞骗入邛崃山,是为了取你们两人体内的乾坤石,不管她缘何要收集乾坤石,我们决不能让她得逞,甚至于有机会要夺回她身上所有的乾坤石。”

    晌午时分。

    “阿印,你这画得是什么鬼?”

    葛胤无奈地看了一眼桌上展开的一幅画,那画里用粗线条七拼八凑出一座三层房子的模样,令葛胤看得大呼头疼道:“算了,你把你的构思告诉我,我帮你画你要建得客栈的示意图吧。”

    狄印闻言一惊,蹭了蹭印在脸上早已干掉的墨汁,责备道:“早说嘛,害老子画了一宿,也没有把老子脑子里的构想画出来。”

    充耳不闻的葛胤坐在案前,提笔挥毫认真画房子外观雏形。

    狄印摸了摸下巴,大发奇思妙想道:“我打算把大仁酒馆的二楼装潢成客栈,二楼不是仓料房嘛,准备隔出十二间小房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337/ 第一时间欣赏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作者:古月庸歌所写的《乾坤清胤》为转载作品,乾坤清胤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乾坤清胤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乾坤清胤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乾坤清胤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乾坤清胤介绍:
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