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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试探

    虹桥横跨汴河,拱形木质,承载着百人在桥上驻足,结构精巧,宛如飞虹,恢弘大气,虹桥两边俱是林立街边摊贩,卖力吆喝着。

    周遭都是你来我往的路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人头攒动,自是把虹桥上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俨然是一条虹桥街市的另一番繁忙景象。

    在这接踵比肩、人山人海的行人之中,却有几位容颜姣好,艳丽难掩的美人儿,自是引来路人的惊叹和围观,这几个年轻人倒成了这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中的一道风景线了。

    “亭哥哥,你看看如果你以后考上了进士儿做了京官,就可以跟我天天见面了,汴京繁华的很,绝对不会烦闷的。”冷筱霜挽着葛贯亭的胳膊走在前头,笑吟吟地说道。

    跟在后头的狄印打趣道:“你小丫头别老这么点出息啊,我家葛木头喜欢那种养猪种田的农家生活儿,这么繁华的都城,是个嫌吵的人能待的吗?还不如等考上进士了,请愿调离京都,回我们流水镇当个镇长,娶两三房妻妾,自由自在哈。”说罢扭头看向萧虹仙与萧音音二人。

    萧虹仙俏脸一红,知道狄印的意思,循着狄印望过来的目光,白了狄印一眼,嗔道:“狄猴子别瞎蹦瞎嚷,小心我把你卖给杂戏班去,让你去那耍个够。”

    狄印自是满不在意的样子,反正脸皮修炼的厚如坚盾,着实不怕,却是邪邪一笑,不禁让冷筱霜一阵毛孔竖立,吐了吐红舌,做了做鬼脸,大有嘲讽之意。

    葛贯亭停住步子,转身看向萧虹仙。

    只见她貌如天仙,青丝躁动,一缕一缕地随风荡漾开来,水眸如湖,正深深望向自己,葛贯亭大窘,立刻避过其目光。

    不巧这目光落到了一旁仙婉姿容的萧音音,宛如瑶花照水,神态不语自媚,玫瑰红的长裙曳地,如美艳妖姬孑然而立,清媚生姿,一对清澈如泉的眸子,摄人心魄,令人心旌神摇。

    狄印身旁的萧戊曦一向静婉恬娴,水眸流转,恬然一笑,狄印目光瞥向萧戊曦,心中莫名悸动,不明尔尔。

    萧虹仙低声对萧音音道:“好歹我们堂姐妹一场,其实狄印这泼猴不错,很是适合你这美人儿,你若哪天懒得狐媚他人,就好好找个人嫁了算了,也免得让大伯父为你担心。”此话颇有挑衅、嘲讽之意。

    “仙儿,多谢你的好意,你且顾好你自己吧,萧戊光那纨绔不是你未来夫君

    吗,若不看好你夫君,他日捏花惹草,为你平添多少忧烦,我怕叔叔他又要为你收拾残局了。”萧音音不甘示弱,语气平淡中,暗涌波涛浮动。

    “你!那死纨绔才不是我夫君,总有一日我非废了他不可,哼!”

    萧虹仙杏目圆睁,鼻尖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兀自走到萧戊曦身旁亲昵地挽着她走到前头,却是把萧音音一个人扔到身后,萧音音却是不在乎,浅浅一笑,灿如芍药。

    香肩上那只绒毛细长的小猞猁,两耳拉地冗长紧紧包裹着耳孔,惺忪的猫眼无声地半开半阖地眄了众人一眼。

    又是闭上,懒懒地伏在萧音音香肩上睡起了回笼觉,似乎这烟尘繁华对于这等神兽而言,就是过眼云烟,不过尔尔。

    一晃眼,这几个少年姑娘已然走过虹桥,但是前面落地街市仍然拥挤仍然繁华,两旁道路屋宇鳞次栉比、街铺临立,各式各样的营生店铺,有卖绫罗绸缎的绸缎布庄、有卖香火纸马冥钱牌位的治丧铺,有卖珠宝香料女儿家脂粉金银首饰的银器香料脂粉店,有卖中草药各类药品的店铺。

    除了商店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当然不缺那些没有铺位,摆在路边的小本买卖经营的摊贩,有看相算命卜卦的江湖术士,有卖各类刺绣的少妇,有卖刀剪,牛尾锁等小五金的摊子,有卖藤竹编织篮筐的小商贩。

    当然也有那些潦倒书生街头摆摊替人写信顺便卖古玩字画营生的,路上各色行人,络绎不绝、川流不息。

    有看街景比较闲适的土豪士绅,有骑着高头大马神采奕然的官吏,有乘坐人力轿子的高官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一副大宋京都繁闹景象。

    葛贯亭没有第一次来汴梁的那般兴奋好奇,神色淡然,而刚才挽着自己不放的小丫头冷筱霜,和狄印走在街边看那斗蛐蛐、玩杂技的热闹的活儿,突然他耳畔传来一声如媚如艳的叫唤:“贯亭!”

    声音柔软、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他不自禁停下步伐,转过身子,原来是同样孑然一身的萧音音。

    他自是不敢正眼看她,这般美貌仙姿,艳冠群芳,国色天香之容世间罕有,若与萧虹仙清丽相比,萧音音则多了一些妩媚妖娆,绝艳犹

    甚。

    但是对于葛贯亭而言,总是感觉此女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微微颔首,呐呐道:“萧...姑娘!”

    “我若叫你贯亭,便已把你当成自己人了,我虽虚长你两三岁,但是你心智早熟,并不输于我。你且与我平辈相交吧,好歹我爹是你师伯,你莫要客气,叫我音音即可。”

    萧音音神色柔然,多了温柔如水的清丽淡雅之色,哂道。

    葛贯亭自是守礼之人,当然不敢造次,温然道:“自是同门师姐弟,岂敢喊闺名之理,那贯亭以后便唤萧师姐吧,这样也合乎情理之中。”

    萧音音微微颔首,淡淡然道:“这也可以,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师姐请说。”

    “不知萧雁裘萧师叔何时收你为徒,并且传授你剑尊门秘传之法剑尊剑气呢。”

    在萧音音锐利如剑的明眸之下,不惯说谎的葛贯亭只是呐呐地说着:“这个.......”之后便无声音,缄默不言起来。

    萧音音微微蹙了蹙秀眉,心忖:“定是萧老贼让他死守秘密,这也难怪,此人轻生重诺,心性纯良,为人木讷正直、极是守信用的人,这样问下去,岂有言明的道理,此事还是慢慢来,况且这萧老贼一向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不可能会将这无双剑法传给外姓之人,若然此人不是萧雁裘的私生老来之子,何来有倾囊相授之理呢。”

    葛贯亭只觉右臂一紧,饶是冷筱霜攥着他的手臂,笑吟吟地说:“快跟我来,那边有对对子呢。”

    还不待葛贯亭开口,狄印也帮衬着冷筱霜,两个人颇有默契地将葛贯亭硬拉硬攥到人群之中,挤进人群,走到了一个叫“逸仙居”的客栈门口。

    大门口摆着一个大方桌子,桌上文房四宝不缺,七八个高装巾子、身穿宽薄衣衫的文弱书生,在桌案旁评头论足的,一经打听之下,原来这个客栈是有名的士子客栈。

    许多赴京赶考的书生都是在这定居的,因为这里也是离那考试的贡院比较近,所以这里是八方才子聚集之地,自是每每到了晌午,便有一场龙争虎斗的斗诗论词、博古论今的学会。

    当然吸引了许多百姓的围观,当年的东坡先生、临川先生、六一居士曾经都有在此一展才华,况且如今大宋朝廷一向是崇文贬武,故而百姓都对这些才子更是敬仰有佳。

第六十二章 对课

    葛贯亭对这种读书论道这还是第一回见,他十三岁过了乡试,成了流水镇第一个举人,自是当地一方的青年才俊。

    他见此情况,自是兴致勃勃,诗兴暗涌,跃跃欲试之感犹生,一双眸子盯着这些书生看,耳边只有那些书生的惊言涛论、晦涩古语。

    这些举子个个气宇轩昂,才高八斗,神采奕奕,围桌而立,且见一书生,那青年书生已至而立之年,他信步走到正中间。

    只见此人天庭饱满,仪容俊伟、丰神朗俊,高士巾束发,巾带飘逸,真乃翩翩才子。

    他对其中年纪稍长、三十有三的青年文人说道:“素闻鲁直兄曾作词一首名唤:“踏莎行!此词颇佳,少游甚是喜欢,不愧是出自黄校书郎之手!”

    葛贯亭闻言后,低声念道:

    “临水夭桃,倚墙繁李。长杨风掉青骢尾。尊中有酒且酬春,更寻何处无愁地。

    明日重来,落花如绮。芭蕉渐展山公启。欲笺心事寄天公,教人长对花前醉。”

    清吟之后,他目露激赏之色,望向那个青年人,只见那人髭留短须,目如灯笼,浓眉若柳,身如玉树,厚唇阔嘴,双目如两道闪电星光如火苗,在瞳孔里熠熠而动,葛贯亭心道:“此人莫不是黄鲁直豫章黄先生。”

    还不待他细想,却见另一较年轻的青年书生,提笔疾书,恢弘大气,如行云流水般书写在白纸上: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那黄鲁直看了一下那白纸上的词之后,双掌相击,“啪啪”直响,赞道:“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年华逝去,功名未及,愁不尽,泪自流,没想到少游贤弟词天然浑成,意态兼善,神韵悠长,愚兄佩服。”

    秦少游幽幽摇头道:“岂敢在黄先生面前班门弄斧,若是秦某才华真得了得,明日若能高中进士,名列三甲,那亦不负才学了得的虚名。”

    葛贯亭亦是摇了摇脑袋,兀自脱口道:“才而优非仕则也,诗词歌赋只是抒发内心情怀罢了,并非争名夺利的工具,若是秦兄有才华,则不需那些虚名来印证。”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大家都把目光都投向这个少不更事的青衿少年身上。

    黄鲁直在葛贯亭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下,颇有深意说道:“想必小兄弟也是明日参加科举的举子吧,年纪如此之轻,岂能明

    白韶华不为少年留的心境,有时候功名利禄只是希望给自己一次证明的契机罢了,不然这数十年寒窗苦读,所谓何事,不就是想报效朝廷吗?你且知荆轲,他一侠客,一身武艺,不去施展,何以千古流芳呢?”

    “黄先生你错了,侠客与书生只是烟尘一粒沙子,并非要千古流芳才能证明他们所学之艺,而是有仁德之心,情义之念,荆轲的武艺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只是知道他因刺秦而死,他对燕子丹的承诺,君子重诺轻生,此乃大丈夫之举。武艺再高,才华再甚,心存私利,就算满腹韬略也终将祸国殃民,恩科一试,只是才华显示罢了。若是他朝为官,贪生忘义、重利轻诺、丧行败德的话,此人就是百姓万民乃至后世口诛笔伐的对象,贯亭认为君子当以厚德载物,而非博学载物。”

    此言一出,众举子书生皆骇然,此言如惊世阔论,不禁得到当场围观百姓的迎合与支持,且听群众之中掌声擂动,异口同声说:“这位少年郎说得甚好!”

    黄鲁直和秦少游互看对方一眼,点了点头,秦少游问道:“小小年纪有如此独到见解和惊世胸怀,若他日你能高中,少游心悦诚服,为兄秦观,字少游,请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葛贯亭以一个书生礼回敬,道:“在下不才,姓葛,名胤,字贯亭。”

    “葛胤,原来这才是亭哥哥的名字,为啥他都不曾说过呢?那个字是啥意思?”一旁的冷筱霜一脸疑惑的问道。

    狄印正色道:“葛胤虽是贯亭的名字,可是葛大叔从不让大家叫他这个名字,他说等葛木头啥时候能配得上这个名字之后才能告诉别人,他叫葛胤,倒跟我狄印的印同音,这就是兄弟的缘分哪,贯亭是字嘛那些读书人不都有表字嘛,那个贯亭这个名儿好像是在葛木头五岁时才取得,意思是“贯日惊虹,亭亦磊然。”

    冷筱霜不禁调侃道:“不错嘛狄猴子竟然会记得这么文绉绉的话,厉害啊!”

    狄印白了他一眼,自是不说话,萧虹仙不知为何暗喜道:“贯日惊虹,亭亦磊然,嘿嘿惊虹,是惊动我吗,这跟我有缘才对,其实葛胤这名字显得更加大气一点,真不知道那个葛老头玩啥花样,这明明是他亲儿子,连这个名字都不让他用,什么爹爹嘛,可怜了贯亭这个书呆子,葛胤,我喜欢这名字。”

    萧音音低声念道:“葛胤!葛贯亭!”

    “葛胤小兄弟年纪轻轻,如此了得实属罕见,且一起与我们论诗写词对对子吧。”秦少游说道。

    其中有一书生,笑道:“那我们对个对子如何?我且说说上对,求诸位仁兄对对下对,万紫千红总是春,燕过矣,知了知了!”

    “一穷二白若非秋,叶落也,嗷呜嗷呜~”文思泉涌的葛贯亭心急口快,抢先答道。

    秦少游出对子道:“月今殘,似人心,泪流满心扉。”

    葛贯亭见众人冥思苦想之际,巧然应答道:“窗夕尘,若如水,波光掳泪言。”

    又一书生颇不服气,问道:“如此厉害,我当真不信了,你对这句:似怨风情落阴,悲却心许何岐。”

    “向憎幽莲上堂,囍非眉锁怎舒!可对否。”

    掌声一阵响起,饶是黄鲁直笑道:“好对子好对子,贯亭小兄弟对子对的好,为兄黄庭坚,字鲁直,方才想到一对子,你且对对:末世流离流末世,情待冬峙冬待情。”

    葛贯亭点了点头,欣喜若狂道:“先生这对子出的好出的妙,我且想想,嗯,流水愁断愁流水,怨藏夏震夏藏怨,不才献丑一对,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黄鲁直频频点了点头,温然道:“恩恩,对的着实工整,不乏韵味,颇有深意,妙极妙极。”说着掐了掐上唇的小胡子,略一沉思,又道:“对子对的好,不如葛兄弟,再不吝墨宝,以方才荆轲为题,赋词一手如何?”

    葛贯亭毫不惧怕,点了点头,行了一下礼,兀自走到桌案前,提毫蘸了蘸墨汁,才思敏锐,笔随神行,如游龙行走在这白纸之上,洋洋洒洒地以行书字体写下一首题为易水寒的词:

    “易水寒

    义薄云天,百步飞剑,寒风萧萧慨歌。

    图穷匕见壮志浇,无归乎,他乡埋恨。

    易水若冰,燕塞如铁,难见北冀子丹。

    一川扫平旗帜非,英雄泪,壮哉流芳。”

    他收笔时字体尖锐饱满,富有力度和余势,作虚尖飘忽之状。

    众人观字赏文,字体潇洒飘逸,圆转如意,有书圣王体之神韵,皆惊呼骇然,亦不禁让黄鲁直深感惊异。

    他望着那字体,一直点头,目露赏识之色看向葛贯亭,不吝赞美之词:“清风出袖,明月入怀,此字妙哉,行文大气磅礴,豪迈有志,悲壮有余,此词亦难以用一妙字赞乎!”

    秦少游目瞪口呆,心中大为欣赏这青衿少年,竖起大拇指道:“今年科举,葛兄弟必定名列三甲。”

    葛贯亭心中却是暗叹摆手,幽幽道:“功名如粪土,才智长荆棘,若是清风与明月,他朝葛胤仗剑入仙尘。”

第六十三章 梦溪

    ※※※

    时值三月阳雪,繁台旧景巍峨孤立在蓝天白云之下,静穆清冷。

    六层繁台黄砖黑瓦堆砌而成,以塔为状,又没有塔本身的高耸直入云霄,庞大身躯却在日暮三春之下的斜阳洒金下,它多了一点孤独与寂寞,多了一点清冷与寂寥,多了一点沉思与悲伧,它在思考落寞犯愁的春絮又为谁的灵魂缚上了无情的枷锁。

    杨柳依依,清风扬絮,桃李争春,桃花给绿草白砖铺上了一层斑斑参差的桃红酡嫣毯子,晴云碧树下为繁台萧索平添了苍凉与惆怅。

    青衿裾裾,逍遥巾带迎风飘荡,少年清瘦的脸庞又多了一抹愁思,正当低首踱步准备转身之际。

    繁台后方传来凛然飘逸、雪竹琳琅之音,如琳琅抨击清脆、如涓涓溪流清畅,如珠盘玉落清冽,令闻曲之人不觉循声踏步走去,心旷神怡,烦愁尽弭。

    靡靡之音尚且比不上其清远悠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一个起承转合,琴音忽然渐奏渐消,尽是一下子鸦雀无声,回到了方才寂寥清冷,少年原本一展愁容的脸庞上又添了几分怅然若失之色。

    果真是此消彼长,琴音一逝,弦音又起,空灵如在苍茫草原之上,无声无息。

    一只长鹰略过,爪钳起几寸连根爬起的青草,倏忽急跃到空际旋转,鹰啸回响蔚然天际,随风而起,渐消渐逝。

    又一迂回而来,飘渺如梦,婉转若啼,音声清远恬静,悠然缠绵,冲灵静寂。

    之前的琴音又是一起,双音相会,相聚,和鸣,共奏,如两仙人共觞曲款,同音心齐,顿刻间此琴音弦鸣交相辉映,响彻繁台。

    随着桃叶瓣摇摇飘坠,声景交融在一起,让听者闻之,超然、飘逸、清静、悠远。

    青衿少年心随音起,加快步伐跑到那繁台后头,只见那繁台石阶上坐着两个人儿,其中一男子已过知天命之年。

    他一袭锦缎棕色长袍,白净脸庞、额阔脸正、浓眉双抹、连鬓短须与下巴的胡子一样整整齐齐错落有致的垂了下来,双目灿若星辰,内蕴大智,双腿盘坐于石阶上。

    木琴静静躺在他膝腿之上,任其挑弦奏鸣,神情悠然自得,已然超然忘我,置身于空灵飘渺之境。

    身旁那端坐的穿着飘然洒脱的黄衫长袍男子,丰神朗俊、眉头舒展开来,双眸阖起,嘴角洋溢着逍遥痛快、淋漓尽致的笑容。

    相貌惊为天人,上唇小胡子更随着他的展颜一笑舒张开来,为他俊俏的脸庞染上了超凡潇洒、戏谑人生的噱头,甚是滑稽,但是看上去的确让人心生喜悦。

    此人正是那仙凡道骨的麟仙。

    “麟仙前辈!”

    青衿少年望着那黄衫男子,怔然喜道,如遇旧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那黄衫男子本来正阖目,手拿二胡拉弦与琴音齐奏着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的饕餮乐宴。

    忽听得熟悉声音叫唤着自己,立即双目陡睁,停下手上弓子,弓子骤停之际,还不忘和胡弦来一个完美悠扬畅然的收尾。

    他起身看了那青衿少年,却是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反而侧身对身旁的男子说:“梦溪君!阳春白雪,高山流水,若无知己相伴共奏,亦如凡曲靡音罢了。”

    “麟仙君所言极是,梦溪琴功庸拙,麟仙君二胡仙音超凡飘逸,相得益彰,方奏此阳春白雪,师旷若然复生,亦难奏此仙曲乎!”梦溪捻须说道。

    麟仙此时才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葛贯亭身上,笑道:“你个呆子还愣在那作甚,还不过来拜见沈括沈梦溪先生。”

    葛贯亭闻声躬身长揖,道:“小生葛贯亭,拜见梦溪先生!”

    沈梦溪伸臂作势欲扶,温然道:“葛公子莫要行礼,梦溪虽然虚长你几岁,其实亦是学识浅薄,向学之心亦与你一般相长,早闻麟仙有一书生稚气的徒儿,今日一见,果然儒雅正气,仪表堂堂,识礼知书。”

    麟仙轻晃脑袋,否然道:“梦溪君你也太过谦卑了吧,普天之下,哪个不识你博学善才,精通诗词歌赋、天文星算、岐黄音律、物化地学呢?在晚辈面前如此谦虚,太过酸腐啦, 这酸劲还真有些过了头。”

    沈梦溪不闻置否,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麟仙君下回我们再一奏为快如何?”

    “这个知州做得还不如我这一凡夫俗子自在快乐呢,也罢,梦溪君下次我们再奏奏那高山流水之曲。”

    沈梦溪看向葛贯亭,拿起木琴,语重心长地道:“嗯,葛公子,明日科举,以心起笔,以心收笔即可,不必烦恼。”

    他说着五指一抹琴弦,发出“铮铮”晦涩音调、沉如牛鸣,“就像这琴一样,你的心是什么样的,你就奏出什么样的乐曲,总之,心之所念,笔之所写,若能做到提笔忘字、抹弦忘调,捏孔忘音的话,那便是真正的大象无形,心本无恼,恼因多才,无才非无德,无德何需有才乎,都是上善若水哉。”

    葛贯亭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沈梦溪的一席之话,果真是振聋发聩,不禁让其茅塞顿开,心中顿时畅然无忧,舒展笑颜,目露钦佩之色。

    他望着沈梦溪负琴深入桃叶纷飞,落日剪影的悠然画面,他长长舒出一口浊气,顿时心清神

    明。

    正当葛贯亭怅惘失神之际,忽觉臂弯一紧,冷不防是麟仙双指凝气,气劲一引,饶是握住他手臂。

    虽然没有疼痛之感,但觉一股清凉之气汩汩钻进葛贯亭体内,随着筋脉流窜到体内,体内犹如有一块磁石一般遇到了猎物不断稀释这股气劲。

    麟仙微蹙眉梢,心忖道:“奇怪,这呆子何时得罪了唐毒鹰儿,这食蚁蛊竟然封印了体内的内力和乾坤灵力,这样子下去,久而久之只会受食蚁蛊蚕食内华,气劲衰竭而亡。”

    他收起内劲,捋了捋发鬓之后,肃然道:“葛胤,你这剑尊剑气已经练到了第几层了?”

    葛贯亭只觉麟仙这么叫自己的名儿,颇有些恍惚奇怪,当即定下神色,徐徐答道:“已经练成了第五式,只是这几日不知怎的提不起半点内劲,连我体内的乾坤石也不听我使唤了,胸口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似得。”

    麟仙嘿然一笑,道:“嘿好小子,你也不全呆,竟然知道你体内那股强大力量是乾坤石啊!”

    “呃,那是力钦和虹...仙说的,不然我也不知道。”

    “那说明你承认你自己还是很呆咯!”

    “....”

    葛贯亭被戏谑之下,不知如何反口,只是一阵沉默。

    “哎你这小子,也罢,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最近食量变大了呢?”

    葛贯亭惊讶之色跃然脸上,双目瞪大,嘴巴张了张,半晌才回答:“呃!前辈你果然料事如神,不愧是得道的仙人啊。”

    麟仙听后,脸色难看,满脸狂躁之色,几欲抓狂,却是兀自狂吐了几口气,平定气息,故作淡然道:“你小子,不是说了几百遍了吗,我不是前辈,我才三十来岁,比你老爹还年轻,老是叫我前辈,我会老的更快的,知道吗?”声音气若如沉,隐隐透着责怪之调。

    “前...麟仙大哥息怒啊,仙人是不可以生气的,要淡定淡定。”

    “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早已不知淡定为何物了。”

    “呃..........”

    麟仙见葛胤沉默的样子,也不愿再继续调侃他,自己暗叹一口气,话锋一转,温然道:“算你小子福大命大,剑尊剑气你目前也不需要再用了,等你有了内劲之后再说吧,不然你的这剑气打出来,连蚊虫都杀不了,你现在学的不是御敌之法,而是保命之法。”

    此话正合葛贯亭之意,他频频点头,哂道:“好啊,我本来就觉得这武学就不应该用于伤人夺命的,只是希望学来强身健体,扶弱除暴、匡扶正义罢了。”

第六十四章 蛐蛐

    麟仙目露激赏之色,看向这个青衿少年,道:“好小子,如果所有人都如你这般的想法,那神州江湖肯定平静如水,互无争斗,我今日便传你一道修仙成道的无上心法上善九道,你必须好好习得,不得我之允许,不能擅自教授他人。”

    “上善九道?”

    “上善九道是仙道派逍遥门无上心法,分为九个境界:道生、长育、物形、器成、知溪、神盈、至柔、善水、大道。你本有半甲子的内劲和两块乾坤石的灵力,若一开始练此道法,相辅相成之下,加上你颇有仙智慧根,臻至物形之境界,但你切莫着急,你且按部就班地先记下这心法的要领,日后对你有所帮助,至少长生延年、体健如龙是没问题的。”

    麟仙四指分左右双手分别在葛贯亭太阳穴一凝,两道金色光华随之陆续窜进葛贯亭颅脑之中,葛贯亭缓缓阖上双目,陷入幻境,只觉脑海有一巨大光幕,光幕上皆是晦涩难懂的心法口诀,他在看得眼花缭乱之际,且听到耳畔回荡着若即若离、浮轻浮沉的声音:“我用幻心禅将上善九道的所有法门刻录到你的脑子里,只要你意念一起,这法门会随着你所想翻动,这样亦防止他人窥探心法。”

    葛贯亭心中突起波澜,徐徐说道:“ 麟仙大哥,我想学这个幻心禅,若是学成了,我就不需要靠手抄版的剑尊剑气,即使我如今已将它背下,日后也有他用。”

    “好吧,那我以幻心禅将其要领亦刻录到你脑海里,等你到了物形之境方能习得。”

    “嗯!谢谢麟仙前辈!前辈大哥!”

    葛贯亭不再多言,乖乖地心神相一,屏去杂念,静心凝神,只觉得脑海中那个光幕就如一本无字天书般,一页页地无风自动,一页页地翻着,从无字到有字,从一片黄澄到黄体黑墨,从脑海空空到光幕随思灵动闪现。

    俄而后,葛贯亭睁眼,早已不见了麟仙身影,只见远处一道身影,传音而来:“上善如水清且灵,白如思绪卷惆怅,若为求道,儒生道骨,乾坤白卷,我为烟尘不染仙侠客,一剑乐逍遥乎!”

    声音并没有随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远,而是在葛贯亭心中激荡起几个回响。

    “葛木头!”

    “亭哥哥!”

    狄印与冷筱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叫唤着自己。

    冷筱霜挽住了葛贯亭的胳膊,笑吟吟说道:“亭哥哥,你咋一个人跑到这来了,大家好生担心呢,我们回去吧。”

    三人并肩走在桃花飘然之间,清风拂面,带着微微桃花香味,只听冷筱霜问道:“对了!葛胤这名字还真不错呢,亭哥哥的爹爹取得名字真好听啊!”

    “那是!葛大叔那学问可算是我们流水镇第一哈,自然取得好名儿。”

    葛贯亭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陷入以往的回忆之中,心中挣扎与踌躇。

    那是若干年前,有这么一个小男孩,他只有六岁,他那个冷峻严酷的爹爹,拿起比他还高大的木条一遍又一遍地抽打着自己弱小的脊背上,而那个小男孩隐忍咬牙,毫不吭声,永不求饶,默默跪在那,独自一人承受着那非人一般的毒打和内心的煎熬。

    “记住,你不是葛胤,等你什么时候考个功名给爹看一下,你才能做葛胤,以后不许你跟任何人说起你这名字,这个名字,你现在不配,不配。”

    “葛胤,我不是葛胤,这个名字我不配,我爹说我不配,我只是葛贯亭。”他内心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一滴,一滴,又一滴,是泪吗,不是泪,他从来不在爹爹面前流泪,因为爹爹曾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是心里在滴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一滴滴豆大的汗水涔然而下,而他连一声痛哼都没有,似乎这种**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对父爱的渴望吧。

    往事如梦,烟如尘,那是过去的过去,遥远的遥远,却不知为何现在离自己这般的近,压得自己心口喘不过气来。

    他眺望远方那个消失在天际的影子,心中默念着:“上善如水清且灵,白如思绪卷惆怅,若为求道,儒生道骨,乾坤白卷,我为烟尘不染仙侠客,一剑乐逍遥乎!”

    ※※※

    “嘿,好个油葫芦,这斗劲可不低啊,安泰哥,哪弄得啊?”

    萧戊光手拿着根细枝条一个劲儿地往一个破盆口里戳弄着,那个大破盆里有两只昆虫,其中一只已然四脚躺在地上。

    黄褐色的蛐蛐儿,小脑儿圆圆的,奄奄一息、一动不

    动地,而另一只长着双琵琶翅,全身油光锃亮,发出“优-优-优”洪亮的鸣叫声。

    两只细长的触角轻轻颤动,似乎是胜利者的呐喊和示威,这只估计便是萧戊光口中的油葫芦吧。

    “是前段日子北苍派少掌门送的,特地指明来孝敬你的。”付安泰哈腰俯身,一副谄媚样,赔笑道。

    “好家伙,这龙屁倒是拍对头了,那几日挖的宝贝,送半成给北苍派,也不枉北苍橙坤相交之谊。”萧戊光闻言欣然道。

    萧戊光从侍从阿黑手掌里捏起几粒芝麻,朝油葫芦身上使劲掷了几颗,站起身子,拍了拍手,看了一眼付安泰,道:“安泰哥!你说那个葛贯亭只是区区一介书呆子,何劳爹爹给他做了副旗主呢?难道修为当真奇高?抑或者是我那老爹的私生孽种?”说话之余,他瞳孔放大,盯着付安泰许久。

    付安泰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否然道:“我看倒是不像,师傅虽然风流多情,但一生之中就只有两位师娘,我看多半是他修为不凡且身怀稀罕之物,师傅才对他另眼相待。”

    “哼,这小子修为确实有那么高一点,但是为人木讷,哪能比得上我这等聪明的少主啊,别让他给咱们橙坤席丢人不是吗?”萧戊光嘴角扬起不屑之色,冷哼道。

    萧戊光看着那油葫芦,心中顿生主意,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双目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芒,道:“嘿,葛副旗主,对!这是油葫芦的名儿了,哈哈这名字好,解气吧安泰哥!”

    付安泰早对葛贯亭心怀芥蒂,这话一出,恰如他心中所想,频频点头,赔笑附和道:“戊光说的对,这名字取得真真地好。”

    “我倒觉得它油黄锃亮,这腻味劲儿,那个脑子木讷的葛木头咋能配得上呢,我看还是叫它广巫校大卒子得了!”说话的正是双手抱胸的狄印,只见他两条眉毛不禁挑了又挑,大有嘲虐之意。

    “嘿嘿这个广巫校大卒子貌似更有派头啊!”

    “对啊,正好配得上你这高贵的身份。”

    “哈哈.......”

    萧戊光大笑之后,眼珠转了一圈后,蹙了蹙眉头,心中嘀咕了一阵,大感不对,一下子脸色变得酱紫色,大气如三焦真火直烧的双眼怒气不可遏制,愠道:“混蛋,这反过来不是在那骂本少主吗?小子你这山野村民有啥资格骂我。”

第六十五章 白卷

    萧戊光说罢,他看向那只生龙活虎在破盆里蹦跶的油葫芦,轻蔑一笑:“嘿嘿!我看你还斗不过这只蟋蟀呢,再给我耍贫个嘴,看本少主不把你舌头根割掉。”说着那脸上原先酱紫色缓和了许多,满脸讥笑与不屑。

    “哈哈,好家伙,小光子,就知道你肯定会弄死这只广巫校大卒子,看它以后还敢不敢到处放屁来熏人。”

    且见狄印双手抱胸,一副得意的神色,双眼放光,注视那破盆,心中无比高兴,不禁嘲讽了萧戊光几下。

    原本那破盆里只有一死一活的蛐蛐儿,不知何时的工夫,多了一具蛐蛐儿的尸体,而一边站着的胜利者不是油葫芦蛐蛐,而是状如蟑螂的大棺头蛐蛐儿。

    较之其他蛐蛐,这只蛐蛐的触角还要细长,就如两条电线插在它脑门上,小脑袋略扁了一些,前额微平,不知道是天生就如此,还是经常和人搏斗,而显得有些不完美。

    也不知何时它就悄然进入战局,杀个措手不及,让油葫芦败下阵来。

    只见它和主人一样地自鸣得意,鸣叫声高亢洪亮,有一股刺穿听者耳膜的冲动劲儿,在那两具蟋蟀尸身来回跳动,大有再战挑衅之态。

    萧戊光见了这人虫得意之色,心中大为不痛快,气得直咬牙关发出“咯咯”的声音。

    眦裂赤目的他蓦地拔出身旁小黑手中的地坤之剑,地坤锵然出鞘,剑光如华,已然闪晃了狄印的虎目,只听耳畔传来一阵怒喝:“小杂碎,你去死吧!”

    喝声未消,长剑剑尖早已刺进狄印胸口衣袍之内,直逼肌肤纹理之上,由于狄印方才太过懈怠,加上那把剑来得太快,也不至于待命在此,给他随便乱刺吧。

    狄印双腿微沉,气息一屏,身子就在那剑刺破衣袍的一刹那间,腾然侧身闪避,那剑尖刺破衣袍的一口子。

    因其身子的退侧,衣袍“嘶”地一声,俨然口子被拉长了,连里面的黝黑肌肤都敞露无疑,饶是萧戊光专挑这心房部位刺,只怕是有杀人夺命之嫌。

    狄印低哼一声,双拳击出,猿臂血管贲张,整个拳臂幻出数个拳影臂身,他脚下也没闲着,双腿如电,气凝脚丫板。

    看来是施展了流云凝气步,瞬息朝萧戊光逼近,犹如踏气追云般的身法,双拳拳影拳劲悉数凿向萧戊光胸膛。

    萧戊光知道此拳刚猛劲足,不可力拼,踉跄退步,可是这哪里及得上狄印犹如神仙身法的速度,眼看这拳影凿来,立时将地坤剑横胸挡格。

    “砰”地一声闷响,饶是双拳及其拳劲凿在了那血橙色的剑身之上,地坤剑发出微微颤鸣。

    剑光如华,兀自消弭拳劲,狄印当下想撤下拳劲之时,只觉腰腹一紧,犹如肌肉挤压,纹理弥乱,生生发疼,饶是

    萧戊光见状,一拳八成的劲力冷不防地打在了狄印腰腹之上。

    随着那个凿力的惯性,狄印兀自后退数步,挨着这拳,虽不死,自是口中泛甜,小肠绞痛亦不在话下,须得提气调理内息之时。

    岂料萧戊光那厮不依不饶,大喝一声:“九气连珠!”

    当下凝聚起右臂九条血脉,以地坤剑为引,血橙剑气透着右臂而来,亦随着注入地坤剑之内,剑光一闪,剑身一纵,强劲的血橙剑气虽不如葛贯亭打出来的那样浑然天成和内蕴乾坤灵力,自然也不得小觑。

    剑气由地坤剑纵剑一引,也随之劈出一道强劲的剑气弧线,泛着血橙之光,那道弧线如脱线的风筝深深倒映在狄印虎目眸泉之中。

    狄印愣在当场,好似那打出这一剑气的是自己的好哥们葛贯亭,低低叫道:“贯亭!”

    “不许伤害我家阿印!”

    一抹青衿飘然而过,挡在了狄印身上,这声音坚定而又熟悉,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个小书呆子吗,还是长大以后依旧痴傻木讷的葛木头?

    狄印恍惚间早已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看到熟悉的面容,心中无比激动,嘴角泛着抹灿然笑意。

    他只觉得身体一沉,那抹青衿失去了平衡立足点,全身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那熟悉的面庞依然带着释然的微笑,单眼微阖,面容微微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剑眉挤成一团,一团血雾哧地在他背后脊梁处爆开了绚烂绝艳的牡丹花样,那干净的青衿上染上了无声的红芍药,绿中带红,红于绿中。

    “葛木头,贯亭!”

    一阵疾呼,高亢而起,伴着那只大琯头蛐蛐儿的鸣声,夹着些许凄厉与悲壮,令闻着心碎潸然。

    葛贯亭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就这么重重地挨了一记,只见他轻敛笑容,双眼一翻,缓缓阖起清亮的眸子。

    那嘴角的笑容便定格在那一时刻,他头上原本戴着的布帽,也随之滑落,无助地躺在了地上。

    原来今天是离科举考试最近的一天,也就是说明日就是科举考试,可不知怎么的,他这种意念早已陷入了消沉,身体载沉载浮。

    夕阳如佳人柔软温润的柔荑轻轻抚摸着他清俊消瘦的脸庞。

    轻飘飘的身子,荡漾漾的魂魄,幽涣涣的神智,彷佛七窍冒着黄蓝色的清烟,五脏六腑宛如被一把匕首搅拌着,痛彻心扉,貌似深埋在各个血脉内劲被逼得无家可归,混成了一团。

    那只逍遥在五脏六腑的蛊虫,趁着此刻葛贯亭意志薄弱,而骤起发难,使劲抓挠着,使劲与那股意外侵入的劲力搏斗,仿佛在誓死捍卫着自己的家园。

    这个来之不易、舒服安逸的温床,也因那股劲力地侵入,动荡不安,各种内劲和灵气外泄而出,见缝就钻,抢占各处要塞,攻城略地,似乎要撕裂了他的血管与内脏。

    灵台之上,氤氲着黄蓝色的祥和柔光,幻明幻灭的灵魂好像在颤抖着,好像在挣扎着。

    在面临死亡地最后一刻,他在想什么?他能想什么?他可以想什么呢?

    青山上,有这么一个一前一后的少年男女,同是青色的衣衫,同是青涩的情怀,同时沁慑的心伤。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自己曾经一度忘记伤痛和委屈,那两只温润的双手在那刻紧紧相握, 好像在诉说着古老的誓言:“不怕,不痛,有我!”

    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他背着那个绿裳女孩,心中无比温暖,似乎在告诉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海誓山盟。”

    又或是曾几何时,有那么一张纸上写着,每一个让自己痛彻心扉的文字,静静在时间上,在自己的心间流淌着,让自己无法释怀,无法接受的文字:“情之所终,缘之所属。乾坤浩浩,化石成金,郎莫忘乎,有缘相见!”

    多少次的怨恨,多少回的梦魇,见或不见,总是在自己内心挣扎着、踟躇着,可是在高崖之上,自己的身子在无助地飘落到无边无际的深渊之内。

    那抹绿裳将自己紧紧抱住,抱在她的怀里,抱进她的心里,似乎那么一次的生死相依,就已然足够了。

    可是,在某一天的夜晚里,自己流下了让自己痛悔的泪水,说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情话,却狠狠地、去违心地、去伤害了那个让自己终生难以忘怀的女孩。

    这一段段让自己痛并快乐着的记忆,原本深深地藏埋在内心最深之处,可是不知为何,如今就一个个、一段段、一篇篇地翻开了。

    狰狞的面孔闪过,那段段珍贵铭心的记忆被瞬间撕扯掉了,渐渐模糊了,等他伸出双手奋力一抓时,记忆粉碎成一片片的。

    那记忆的画面宛如一缕清风幻灭在自己的眼前,一股空荡荡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一张张模糊的脸庞闪过他的脑海中,一阵阵女孩的轻笑如梦呓般回荡在他脑海之内。

    那股撕裂感更深,双额如针刺痛,钻心入骨。

    思绪转换到了一张白卷之上,他三天三夜独坐在名为贡院的考房之内,面对四壁白墙,心中的感受、脑海中的文思就如这白墙这白卷一般。

    白如霜雪,一尘不染,提笔点墨,忽地想起了那句麟仙临别所言之语,此话振聋发聩、涟起心漾:

    “上善如水清且灵,白如思绪卷惆怅,若为求道,儒生道骨,乾坤白卷,我为烟尘不染仙侠客,一剑乐逍遥乎!”

第六十六章 兄妹

    蓝天碧湖,水天相接,平静的湖面微微荡漾着缕缕波纹,清晰可见的水藻依赖在湖水下滋长着,时不时有几条鱼儿悠然掠过,让本来只有微微清纹的湖面,划过几道颇为对称的菱角尖头,湖岸上几棵柳树的柳条被微风吹地低低的,没入湖水之中。

    湖水轻轻拍打着湖岸上的石头,彷佛将整个石头之间的罅隙都给填满,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似乎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

    湖中心有一竹屋,竹屋上有一中年男子,他坐在轮椅上,只见他霜鬓清俊的脸庞上,一双阖目的眼皮上轻轻随着眸珠转动。

    忽地只听“啪”地一声巨响,只见跪立在他身旁的少年脸颊上明显的五指掌印,看来是那中年男子打的。

    这拂袖一拍,却是快如闪电,毫无招架之力,兀自打得少年身子往后惯性仰靠。

    “你难道一辈子都这么不长进吗?为了一只虫子如此沉不住气,枉我萧雁裘一世豪雄,竟然有你这般小家子气的儿子。”

    萧雁裘见萧戊光毫无反口之意,只是低头不语,撅着嘴,一副口服心不服的架势,缓缓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娘早死,若你能争气一点,为父也早将所学尽传授于你,也罢,你出生时身体孱弱,悟性平庸本非习武之料,若你能及上御臣和秦飞半成,那为父也老怀安慰了。”

    “嘿嘿!爹爹,你说得太对了,孩儿也不是故意和那个小杂碎置气,是那小杂碎嘴太臭了,想教训教训他,若非那呆子为了劳什子的兄弟义气跑出来受死,我也不至于伤到他啊!”

    萧戊光见自己父亲口气中透露着些许心软,立即应承起来,嬉皮笑脸地道。

    不知何时冷御臣从对岸纵身飞了过来,抱拳道:“师傅,葛师弟他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记忆有所受损,他所有人都记得,但是他唯独记不起虹仙师妹。”

    萧雁裘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道:“从来没有人能受得住却不死的,他算是第一人。”

    “师傅,那剑谱可要如何是好?”冷御臣蹙眉问道。

    萧雁裘神色淡然,一副自信怀谷之态,道:“此事莫急,剑谱为师必得,此子为师必用,切不可操之过急。”

    说到一半,他掸了掸衣袖,抬首,看向冷御臣,正色道:“对于此子,攻

    心胜过攻人,但凡重情重义之人都是有一股宁死不屈的倔牛劲,但凡重情重义之人都是有一颗悲天悯人、慷慨赴义的善良心,萧尚全如此,他徒儿亦如此。”

    他, 一双眸目平静如湖,深邃若泉,令人不寒而栗,对于这个师傅,冷御臣早已熟知,微开的唇口又紧紧抿上了。

    他心中就算有丝毫的不满,亦不敢违逆自己的恩师,他毫无任何表情,脑海闪过那青衿少年的真诚与正气的模样,重重点了点头。

    冷御臣惯性一抱拳,微微躬身皓首,道:“那御臣告退。”

    随着萧雁裘轻轻单袖一摆,冷御臣轻轻一跃,已然落到对岸。

    不知为何,他的步伐有点停滞了,在对岸洞口站了须臾,目光斜瞥向对岸那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径直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

    “哥哥!求你留住亭哥哥吧,他要离开我们北上。”

    说话的人正是冷筱霜,只见她双手紧紧攥住冷御臣魁梧的虬臂,一对含着泪光的眸子仰视着他,带着哭腔语调说着,一反以往咄咄逼人的常态,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不让人心软。

    冷御臣对冷筱霜所说之话没有丝毫的动容,仿佛事先早已知晓似的,只是看着自己疼爱的妹妹,不由心生怜爱之情,兀自抬起大大的拇指头轻轻捏掉早已濡湿睫毛而溜出眼睑的泪珠。

    他轻轻挣开被冷筱霜紧紧攥住的虬臂,将她缓缓揽到自己怀里,冷筱霜亦然任之顺之,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般找到了归处。

    乖顺的她将脸颊倚靠在自己哥哥厚大结实的胸怀里,泪水似乎在此刻凝结了,停止了,只听到哥哥柔柔地说着:“好了,不哭,葛师弟他是男人,肩上有他所需担负的责任与使命,霜儿不是还有哥哥吗?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霜儿。”

    这句话让冷筱霜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似乎自己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曾经的曾经...........

    一个黑衣少年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走在大雪纷飞的街头上。

    那是一个无比漆黑的夜晚,无比凄冷的夜晚,无比孤独的夜晚。

    黑衣少

    年披头散发,满脸泥污,却有一双毅力犀冷的双眸,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无法阻挡住他,干皱燥黄的双唇没有任何水份和血色,宛如那枯涩无助的冬菊,但在他的眸子里只有绽放的傲梅凌寒独放的身姿。

    他的步伐很沉重很缓慢,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地深陷在雪地里,如走在雪白的泥沼之中,是那么地挣扎,是那么地沉重。

    但是每一步走地都那么地坚定、那么地顽强,不留恋在泥沼雪霜的魅惑中,不沉醉在绿床白被的安逸中,不颓废在桎梏荆棘的险阻中。

    “哥,我渴,我要娘,我要爹。”

    怀里的女孩瑟瑟发抖,冻得发青发紫的小手不停地往上抓,似乎在用尽所有气力,想抓住些曾经拥有的温暖,曾经拥有的温馨,曾经拥有的温情,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冰冷,只有凄凉,只有寒冻。

    一串泪水在还没有被冻成冰时,早已经滑落到了小女孩发紫的唇口上,她似乎舔了舔那如甘泉一般的滋润,是什么味道,是甜的,还是咸的。

    她两颗大大的眼珠直直盯着那少年看,原来那泪水是少年的,他那双清冷坚毅的眸子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丝丝柔情,长长的睫毛沾着小小的冰珠冰屑,晶莹剔透的。

    难道是他为了让已经冻僵的妹妹解渴,刻意流泪?

    是的,只有他知道,泪水是热的,雪水只会侵寒了妹妹的脏腑,从来不哭的自己,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能够让自己哭泣。

    他的脸原本和小女孩只有咫尺之遥,此刻他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了妹妹冻得发紫的脸蛋上,似乎希望用自己仅剩的体温,温暖这个妹妹,让她不再感到寒冷,不再感到无助,不再感到凄凉。

    “霜儿不怕,娘不在了,爹不在了,霜儿不是还有哥哥吗?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霜儿。”

    若干年后的今天,那个黑衣少年成长成如此坚毅伟岸的青年,小女孩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这句话依旧不变,这句话依稀如常,这句话依旧有着那份振奋人心的力量在不断给冷筱霜鼓励与希冀。

    这不仅仅是一句普通的话语,而是一个哥哥对一个妹妹的一个誓言,一个承诺。

    听到这句久违的语言,冷筱霜心中仿佛燃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她不再感到害怕。

第六十七章 遗忘

    这个温馨的场面被一旁的青衿少年看在眼里,他轻轻咧开嘴角,微笑依旧温馨,依旧如阳光一般灿烂。

    “葛木头,怎么会没....没有你的名字,不可能啊,你可是在这大宋十个拇指都数得出来的才子啊,这进士怎没你的份?”

    一双厚实的手掌重重拍搭在葛贯亭瘦弱的削肩之上,狄印满目愕然,粗汗涔涔而下,他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蹭去宽额上的汗珠,呐呐地说道。

    葛贯亭原本轻松愉悦的神色上顿时朦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惆怅与黯然,他轻抿嘴唇,长长舒了一口气,淡淡笑道:“因为我交的是白卷,如果我高中了,那就会被牵绊住了,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狄印闻言甚是骇然,使劲揉揉双眼,瞪大了双瞳看着葛贯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重重晃了晃脑袋,一张脸写满了愕然和匪夷所思。

    他未曾想到,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葛木头,曾经那个将父亲的话视为金科玉令的葛贯亭,曾经那个拥有金榜题名梦的葛书生,去哪儿了?

    如今却是一个人格独立、梦想独立、思想独立的有为青年,如今却敢违逆,不!却成了第一次忤逆父亲的不孝子,成为了一个有勇气,有底气,有倔气的叛逆少年。

    “呃!我说贯亭!你是不是被那个萧戊光犊子打得不但连你媳妇儿忘记了,连你老爹的话也不记得了啊!”

    狄印甚为不解地摆了摆脑袋,又将自己皮糙肉厚的手背又盖在了葛贯亭的前额上,似乎是想看看他的病好全了没有?

    葛贯亭抢先扣住了狄印的手腕,浅笑道:“哎呀!阿印,我的病真得好全了,我确实记不得萧姑娘是何许人也,你说是我媳妇,我还真全无印象,至于爹爹嘛,我还是得考一个官儿给爹爹的,这是他老人家的毕生心愿,我岂能违逆呢,可是世上岂有两全之策,现如今,力钦生死未卜,我的侠客修仙梦未果,仕途之事且搁下,日后再说。”

    狄印突然张开猿臂,熊抱住葛贯亭,笑道:“哈哈,我就知道,我们家葛木头最哥们,有你在,我们明日就可以北上去救出力钦,以后咱们就一起活,一起快活哈哈!”

    葛贯亭任由狄印别扭地抱着,点头附和道:“是啊,我们家的阿印也很哥们,不管你师父多可怕,我们也不能放弃我们家的力钦,因为他是我们家的,谁都不可以伤害他。”

    狄印重重点了点头,大为赞同道:“是是是,我们是一家人,谁都不可以伤害我们三兄弟,天王老子也不可以,谁伤害我们家人,我狄印跟他同归坟墓。”

    “噗!呵呵!是同归于尽好吧,你这狄猪头,咋不和你家的葛木头学学在肚子里装墨水呢,尽给你们家丢面子,真不害臊。”

    不知何时,萧虹仙与萧音音、萧戊曦并肩走来,萧虹仙扑哧一声,嘲笑狄印起来,狠狠白了他一眼,嘲讽道。

    狄印只是干干傻笑,也不好和萧虹仙顶嘴,从心底里对她是又敬又怕的,马上打趣道:“嘿嘿那是,墨水不好喝,会喝成木头的,还不如多吃点猪肉哈。”

    边说他边提起葛贯亭的手臂,讥讽道:“你看,这木头的枝桠还是挺直的,就是瘦了一些,不够爷们,还是猪肉长膘哈哈。”

    葛贯亭笑了几声后,看向萧虹仙,笑容顿敛,脑海一阵发怵,宛如支离破碎的画面在撞击脑壳,生生作疼,眉头紧蹙成团。

    而萧虹仙亦看出了葛贯亭的不适之感,心中由生忧虑与心疼之感,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对于她来说,这内心的挣扎比之他的痛苦,有何相差伯仲之间呢?

    他轻轻摇了摇脑袋,那种感觉似乎轻了许多,对与萧虹仙,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莫名熟悉感,又有恐惧感,只要轻轻与之对望一眼,心好像一阵阵地抽痛。

    而脑子里也是不得安宁地出现一阵凌乱和发怵,因为他从内心恐惧那种感觉,他不敢再看向萧虹仙,但是又从内心中依赖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明日贯亭便随同阿印和戊曦姑娘一起北漂,两位何去何从呢?”

    葛贯亭低首,抱拳说道,双目不敢正视,彷佛害羞的待字闺中小姐般。

    萧音音淡淡然道:“恰好,我欲回梵音宫,刚好同路,若能顺便帮葛师弟救出扈掌门,亦属功德一件啊。”

    狄印看向萧虹仙,却疑惑她迟迟不说话,问道:“那仙儿弟妹你咋打算啊?”说着满脸猥琐、不怀好意地笑。

    萧虹仙疾步上前,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直踩得狄印“哇哇”大叫,抱着脚跟,在原地来回蹦跳,只听萧虹仙恨恨地说:“谁你弟妹,牙没刷清楚,就到处嚷嚷。”

    “呵呵!虹仙姐姐踩得好啊,狄猪头现在成青蛙咯。”

    冷筱霜和冷御臣早已闻声走来,在一旁看了许多,冷筱霜禁不住失声大笑,鼓起掌来。

    狄印一脸窘样,大气出不了,小气发不了,只有脚拇指生生发痛,咬紧牙根,从牙缝中逼出:“你!你!”手指纷指了指萧虹仙和冷筱霜。

    葛贯亭上前扶住狄印,连声叹息,作揖道:“仙儿姑娘!请恕阿印出言冒犯之罪,他并非故意的。”

    “不必了,葛木头还是葛木头,我不需要一个木头帮猪头说话,我明日就回蜀地,至于你记不记得我,我已经不在乎了,完全不在乎了。”

    萧虹仙冷冷说道,语气里有着一股倔气,不知是在和自己赌气,还是跟葛贯亭赌气,但是她只知道自己心中无论有多不舍得,多不情愿,都必须说出这句话。

    她紧紧抿着嘴,微微将身子转向人少的地方,尽量让身子背对着他们,怕有人一不小心读出她脸上的表情,她也强行控制住自己脸部的情绪,一定要装的什么都不在乎,一定要学会什么都不在乎。

    葛贯亭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不知该说什么话,只听冷御臣对他说道:“葛师弟,方才我见过师傅,师傅让我带几句话给你。”

    “嗯,那我们去后院吧。”葛贯亭点头应道。

    冷御臣与葛贯亭一前一后走向后院方向。

    狄印刚要跟上去时,冷筱霜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你去干嘛啊?他们师兄弟有事要聊。”

    “他们是师兄弟,可是葛木头是我家的.....”

    冷筱霜使劲攥住他的手臂,硬扯拉拽,道:“什么你家的,走走,去厨房帮忙去。”扭头,对萧戊曦笑道:“曦姐姐我们走吧。”

    萧戊曦闻声,应道;“好!”便随这两人一起离开。

    此刻只剩下萧虹仙与萧音音两个人,但是萧虹仙依旧背对着萧音音,萧音音朝那狄印和冷筱霜拉拉扯扯、嬉笑怒骂的身影,不禁莞尔一笑。

    突然萧虹仙冷冷说道:“萧音音!我警告你,不许你打葛贯亭身上乾坤石的主意,如果你敢伤害他、魅惑他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话语中透漏着决绝、没有半点玩笑之意,仿佛是一句言出必行的誓言一般,就算常人听了也会畏惧和胆寒。

    萧音音娇容上闪过一丝诧异,但是很快被戏谑与不惧的表情给替代,只听她冷笑道:“呵呵!是吗?你是他的什么人,你凭什么多管闲事,就算他是我看中的男人,你也没有权利干涉,我若要伤害他,一百个萧虹仙都管不了。”

    “我不管你平时爱狐媚谁,就他不行,不需要一百个萧虹仙,一个萧虹仙就够你受了,虽然我修为不如你,但是我的诡计和毒计不输你吧。”萧虹仙说出此话时,手中碧血银针夹于指尖,大有随时拼命之势。

    萧音音瞧出端倪,反而淡然,缓缓走到她身旁冷冷道:“如今你在他心里只是一个陌生人,一切等他记起你再说吧。”

    此言一出,萧虹仙身子重重一颤,好像如遭雷霆一击般,萧音音不再多言,彷佛带着胜利者的姿态飘然离开。

    “是啊,我现在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或许我们本该相忘于江湖,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第六十八章 恻隐

    正当落日西山、月上东山、流霞成波之际,官道上有四匹红骝毛马行走着,马鞍上分别坐着两男两女,夕阳的余光将姿容姣好的两个姑娘的婀娜身影投射在地上。

    “哒哒”地马蹄声仿佛和心跳声的速度一般,轻轻敲响谁内心的钟声。

    “过了相州就快到大名府了,我们北苍派的分舵在大名府,到时候去那打听一下。”

    狄印虽然双手攥着马缰,身子亦未转身,当领头在前面开路,一副指挥官的架势,但话音刚落,却迟迟不见人答复,他扭头往后看了看,神色狐疑般看向灵魂神智早已游荡在千里之外的葛贯亭,由于葛贯亭骑着马跟在最后头,前面还有萧音音和萧戊曦,但是这两个人十分知趣的让出一条道来,狄印勒住缰绳,掉转马头。

    “吁---”

    “葛木头,你想啥呢,我问你话呢?”

    狄印将马停在了葛贯亭正对面,挡住了葛贯亭的去路,虽然他神智游荡,但是马儿却是十分清醒,嗅到同类的味道,未勒缰绳便乖乖停了下来,狄印刚说完话后,马鞭朝葛贯亭身上轻轻一掸,一记火辣辣地鞭痛感瞬间燃烧他的手臂。

    “啊!~好痛,阿印你抽我干嘛啊?”

    狄印将马鞭朝半空一扬,来回甩收,不由“劈啪”声响起,他一脸不耐道:“不抽你,你能醒吗?你是不是又灵魂出窍了啊,是想冷筱霜那臭丫头了,还是想你仙儿媳妇了?”

    葛贯亭白脸一红,似乎被他看穿了心事一般,他神色慌张,咽了一口唾沫,急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这天色已晚,需不需要去相州住一晚再走哈?”

    萧音音点了点头,应声道:“也好,且在相州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也是好的。”

    四匹红骝毛马在斜阳的余晖下,消失在笔直官道的尽头。

    相州不及汴梁繁华,但有自身固有的特色,进城之后,四人依次牵着马,以脚代步,沿街乞讨的老妪蹲守在城门口,她连爬带扑了过来,紧紧抱住葛贯亭的右腿,这一抱决计不撒手,似乎抱住了救命稻草,苦苦哀求道:“这位公子,发发好心吧。”

    葛贯亭急忙扶起那七旬老妪,只见她白发苍苍,枯槁的手紧紧握住了葛贯亭的手臂,生怕他跑走似的,葛贯亭疑惑道:“老奶奶你这等年纪应是慈儿乖孙承欢膝下才是,怎就孤身在此乞讨呢?”

    这不问倒好,一问便是伤心事涌上心头,那泪水如洪水决堤滚滚涌下,泣道:“公子不知啊,老身本为汤阴人氏,本有儿孙,可惜孙儿前几年参军,抗辽战死,本有这抚恤金却硬生生被这官府贪污去了,我那暴躁脾气儿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到府衙理论,却活生生的被打死了,后来与我那儿媳妇两个人相依为命,这几月家乡闹旱,几乎颗粒无收,无以为计,只得两人来相州乞讨。”

    葛贯亭二话不说,将自己身上所有银两都塞到那老妪的手心里,道:“老奶奶,这些钱拿回老家跟你儿媳做点小买卖过日子吧。”

    “婆婆!”

    远处走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中年村妇挽住老妪的手,老妪与那村妇一起跪在地上,谢谢道:“公子好心肠,老身一家这厢谢过了。”

    萧戊曦亦随之上前帮助葛贯亭扶起那两人,还不等葛贯亭说话,这时四周的乞丐流民宛如饿狼看见了任其宰割的小羊羔般扑了过来,将葛贯亭和萧戊曦围住,个个七嘴八舌地哭穷讨钱,这下可愁坏了这二人,萧戊曦刚拿出钱袋子准备发钱时,忽然腰间一紧,被人猴子捞月一般,捞到了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吓坏了挡路的流民乞丐,却硬生生让出一条道来,两人一马就这样跑出人群。

    一条红绫如游龙走蛇穿梭在人群夹缝之间,一发现葛贯亭这偌大的目标,腰间一围一系,葛贯亭连人飞起,被红绫带离人群之中,那围观的流民乞丐个个目瞪口呆,傻在当场,等到他们回过神来,葛贯亭早已被红绫扔到马背上,马儿如中魔怔似的疯狂疾驶,几欲冲撞人群,而坐在马背上的葛贯亭,身子还未坐稳,东倒西歪,要不是他死命攥紧那缰绳,早已经被马儿甩出马背,而那只红绫依旧裹在腰间,犹如腰带一般,时不时散发着晶莹剔透的红光。

    马儿停在了一个无人的街角内,狄印与萧戊曦并骑一马率先到了街角,而萧音音孤身一人一马尾随葛贯亭身后,忽地,她手掌一张,纤长的五指如五个小人儿舞动婀娜的舞姿。

    “呼哧”一声。

    乾坤锦绫自动松开葛贯亭腰间,犹如一条灵动的红蛇似的迂回飘逸环绕于萧音音腰臂之间,为她身上那抹玫瑰红裙平添了淡淡灵逸。

    “哎呀!葛木头,以后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啊,别再大发慈悲了,这些流民和乞丐比流水镇邱大爷的猪圈还多,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养得起他们呢?”狄印侧身下马,一副责怪又像是求饶般地说道。

    葛贯亭亦侧身下马,抚了抚马身,倔强道:“我不管,能帮一个是一个,总比见死不救强吧。”

    狄印白了他一眼,讥讽道:“我的葛大善人,我们这不是出来游山玩水,我们需要留些盘缠去找力钦,还没到北苍就把银子用光了,难道后面要沿街乞讨吗?就算我们沿街乞讨,但现在这是兵多马乱、流民如老鼠的年代,哪有人顾得了我们的死活。”

    萧戊曦捂嘴笑道;“是兵荒马乱、流氓四窜的时代。”

    狄印挠了挠脑门,朝萧戊曦憨憨一笑,点头道:“嘿嘿,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啦!”

    萧音音很是无奈地摇了摇螓首,道:“好了,都过去了,我这还不是有点银两嘛,财散人安乐亦属好事,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吧。”

    ※※※

    月华如雪,簌簌滑落在树梢、屋脊上,在石砖地上形成峥嵘影儿。

    是肃穆、抑或肃静,且或肃杀,幻明幻灭的烛台上的火焰无端被一阵阴风撕扯着身躯。

    葛贯亭一人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右脸颊,另只手拿着本泛黄旧书在烛台下看书,眼皮沉重地垂了下来,额头轻轻枕着桌角悄然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这么一个婆娑黑影,飘然落到了眼前,如痴如醉般的神情望着自己,似乎在哭泣,诉说着心中的愁思,看不清那黑影的脸,只是一片模糊,忽然将那轻薄的罩子盖在了自己身上,鼻翼间徘徊着淡淡的清香,宛如那夜里绽放一夜的昙花香味,似乎被炸开一般,弥漫在鼻翼间,久久不散,模糊眯眼间,那个黑色身影似远似近,亦真亦假。

第六十九章 昙花

    突然黑影转身欲走,葛贯亭情不自禁伸手使劲一抓,一股热浪扑了过来,手掌心如在火焰上被炙烤似的。

    犹如大梦初醒,葛贯亭使劲吹着手掌心被烛火灼伤的伤口,他缓缓站起身子,突然一件青色外裳衣罩顺着他的脊背滑落在地上,他扭头看向那件衣罩,这不是自己的衣衫吗?

    是在梦里有人给自己披上的,还是方才确实有人披上,是阿印吗?不对!阿印不是陪曦姑娘去街上买酒喝了吗?难道是萧师姐?不可能?

    他心中有千丝万缕般的疑惑,却不知道该用梳子怎么梳才能理清,是那模糊的身影,是梦里的黑影,是淡淡的昙花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到底内心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又是谁呢?

    捡起地上的衣衫,余香残留,清新宜人,他的手不知为何将衣衫揉攥在手心愈乎地紧了,就像想把那个模糊的身影揉碎在脑海深忆之中。

    忽然目光落到了桌角静静躺着的那片雪白的昙花花瓣,幽香扑鼻。

    他缓缓捡起那片昙花花瓣,让它静静的躺在他的手掌心里,静静地进行无声的交流。

    一阵怪风入屋,将烛台上的灯芯吹斜了,火焰愈发微弱与暗淡,葛贯亭将那小小的花瓣紧紧拥抱在手掌心里,他立时拿起匕首尖处拨正烛台已然歪斜的灯芯,使灯火明亮高照起来,不再晦暗淡弱。

    “贯亭你还没睡呢?”

    葛贯亭下意识将手背到后头,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玫瑰红的身姿,妩媚婀娜、明艳照人、两秀眉宇之间似嗔似痴,一对眸子流波倒转,若媚若妩,朱唇轻启,嘴角微扬,肌肤桃红春色,仿佛在夜间绽放如艳如幻的芍药,艳芳逼人,倾城绝色,不是萧倾城萧音音,又是何人呢?

    他的眸子突然失去了神,深深印刻在眸子里是这么绝美的容颜,彷佛那些月下美人,花下仙子、巫山神女的美人儿都不如他眼前的这抹玫瑰红来得美丽,来得惊艳,来得摄魂,他张皇失措地叫了一声:“萧师姐!”

    心中彷佛激荡起别样的涟漪,耳边回荡着的却是自己的声音,如一个圈荡漾起另一个圈,圈圈相接,环环相扣,如陷幽谷里,周身满是奇花绽放。

    她那双妩媚勾人魂魄的眸子幻出淡淡光晕,似乎那个光晕夹杂着古老的咒语,犹如漩涡一般,将自己的眼睛里的神智灵魂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的吸纳到了她的眸子里,而那光晕彷佛烙铁火印似的一记又一记的冲击着自己的视网膜,冲击着深处的灵魂,一下子四目相接的不止是眼神,而是灵魂。

    葛贯亭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呆滞木纳、恍恍惚惚,宛如一股强大的神识控制了他的神智。

    萧音音神情淡然,嘴角微翘,透漏着一股得意之色,她轻嘬唇口,仿佛在轻念什么样的咒语似的,她突然以命令的口吻问道:“剑尊剑气剑谱何在?”

    葛贯亭如奉谕旨圣令般,将手中的泛黄的书递给她,动作僵硬如行尸走肉。

    萧音音望着封面写着“诗经”二字的书,顿生疑窦,轻轻翻开书,里面尽是些晦涩难懂的梵文,这更让萧音音难以理解了,蹙眉道:“梵文,难道葛贯亭懂梵文,这怎么可能?”

    当即将那本泛黄的书收到怀里之后,刚想再问时,身后犀利掌风暗劲迫来,萧音音长袖一荡,袖间暗藏梵音贰垛功劲力,将掌风荡去,萧音音转身看去,却是一身形如女子的黑衣人站在她眼前。

    “仙儿妹妹!何必装神弄鬼呢?”

    那黑衣少女,身姿绰约,她摘去蒙脸的黑布,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玉面淡拂、香肌玉雪、明眸中一股肃杀嗔怒之气,但时不时瞥向萧音音身后早已匍匐在桌上昏厥的葛贯亭,隐隐流露着复杂的忧虑之色,萧虹仙清喉娇啭:“我说过,如果你敢伤害他、魅惑他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萧音音轻蔑一笑,不屑道:“那我也说过,就算我要伤害他,一百个你都无法阻挡我。”

    “不用一百个,一个就足够了!”

    萧虹仙话刚说罢,双掌外翻内阖,五指灵动如柳絮,阴柔诡异、变化多端,如柳絮狂舞重叠如魅,影射碧绿寒光,如星星点点,陨落而袭向萧音音。

    青凝一亮,清辉横扫,扑灭了方才葛贯亭拨动的灯芯,同时又以清辉照亮了整个屋子,葛贯亭昏厥的脸庞上如水波粼粼的剑光一闪。

    “咻”地一声,青凝如抽丝剥茧般,迎向碧绿寒光,萧音音脱柄而出,舞动身上环绕灵动红芒如曜的乾坤锦绫,她环绫而舞,飘逸若仙,犹如九天仙女一般,被青凝剑的清辉照亮了绝世容颜,柔美如花。

    脱手的青凝犹如离弦之矢,无风自动,彷佛冥冥之中,牵引着这把绝世柔剑舞动着如小桥流水般的流波潺动,如长卷画墨般的恢弘大气,如香满人间般的花叶飘零,是什么样的招式,打得如此漂亮,打得如此美丽,打得如此飘逸。

    “妙法莲花剑法!”

    花香四溢,青凝舞动的同时夹带着一缕如流水般灵动由花瓣簇拥而成的花带,如缎带般修长整洁,如流水般飘逸灵动,如枝桠般错落有致,是这样的一招看着让人产生无限美好遐想的憧憬的剑招,几乎将萧虹仙的寒剑幽柔掌中带着一点点的噬嗑玄术尽数封杀了。

    萧虹仙似乎不甘示弱,依旧蚍蜉撼树般的反击,双掌似水花飞溅,粉蝶飞舞,掌风不仅散发着淡淡沁人心脾幽香,还尽数放出碧血银针射向迎面而来势如破竹的青凝剑。

    “扑哧哧-----”

    青凝犹如横扫千钧之势,花瓣将碧血银针簇拥包裹,已然失去了锐气,如废铜烂铁般摇摇坠落在地上。

    忽地,乾坤锦绫如长袖善舞一般,呼啸扑来,重重打中萧虹仙胸脯,萧虹仙身子借着这股强大的冲击力,整个身子撞破了窗户,滚落到院落中,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口中喷出,洒在石砖地上,犹如

    一朵斑驳参差、拼凑而成、又不失娇艳欲滴的血色昙花。

    不知怎地,萧虹仙就是不肯认输,强撑着伤势,站起身子,用手背潇洒而又倔强地拭去嘴角的血迹。

    她缓缓逼上双眼,沉气凝神,双掌凝成双指,指尖沁出微弱的剑气,忽地阴风卷起,天地之间倏然变色,剑气在指尖凝结成梅花状,随着这骤变的天色,随着这空气中异动的气流,飘动着,涣散着丝丝若隐若现的肃杀剑气,一股强大的梅花般的剑气气场凝聚而成,笼罩着偌大的院落内。

    “梅花沾露,这是碧波剑气的最美杀招,她竟然学会了。”

    萧音音缓缓从屋里走出,走进这个梅花般的气场内,走进这股静穆如死亡的气场内,走进这气流如暗涌、可以无形之中伤人的气场内,作为碧波剑气最美丽的一招,也是最神秘的杀招,它用最美的环境,让人微笑地死在这无形的剑气中、这无孔不入的剑气中、这难以防范的剑气中,但是对于刚开始学成的萧虹仙来说,这招打得越是柔美,越是美轮美奂,透支的也是她的身体,透支的也是她的劲力,支持多久是靠个人的修为,射中的准头也是靠个人的修为。

    静穆的气场,梅花从半空中飘扬而落,衬着这皎洁的月色,衬着这静寂的月夜,衬着这两位美人儿的绝世容颜,如画般美丽动人,如诗般罄竹难书,如酒般醇香迷醉人。

    误入气场的一男一女被这美丽的气场和美轮美奂的画面吸引了,沉醉了,彷佛这辈子看到这美丽的画面死也足矣了。

    “砰--砰---”

    连续两声闷响,狄印手中的两坛酒碎裂一地,酒水横流,如一朵水花绽放在石砖上,以迅猛地速度流窜与萧虹仙那如血色昙花的斑斑血迹汇聚而成,犹如一副水中莲花摇曳生姿的水墨画似的,美得心碎,美得动人。

    萧虹仙被这声音吸引住了,一双诧异的眸子出现了片刻迟疑与犹豫,已然忘记了自己在用这绝美的杀招全力对付萧音音。

    青凝光华亮起,衬着朵朵坠落、飘零的梅花,一记乾夕若厉剑诀,如阳光般划破了这美丽静穆的黑夜,强劲如电般的速度瞬间秒杀了萧虹仙已经打乱阵脚的梅花沾露,无数道剑芒刺破无数朵如血般的寒梅,纷纷摇摇欲坠,这梅花气场犹如破洞的皮球般轰然瓦解、颓然瘪扁。

    “仙儿姑娘!”

    众人闻声看向那个青衫少年,他站在早已破败不堪的门窗口,任由着月华抚摸着他的脸庞,任由夜风撕扯着他的衣袂,任由他手中的那一片雪白的昙花花瓣轻轻飘离他的手掌心,似乎那朵昙花花瓣摇摇欲坠,在落叶归根,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模糊身形也在坠落,也在激荡。

    那是什么,是昙花一现的美好,还是一现昙花的短暂。

    这朵昙花花瓣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石砖地上,似乎在等待一个归根的起点,等待那个能让自己昙花一现的有缘人。

第七十章 忧虑

    烛台火光如罩,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但是屋内显得格外的安静,难道是因为快到了深夜了吗?还是他们都选择了缄默不言,不知道从何说起。

    “嗷喵-嗷喵-嗷喵-”

    几声连续的低吼声,从床上传来,声音犹如闷雷般低沉而富有煞气。

    “嘿,臭猫,叫啥,再叫,我把你的毛全拔光,让你成秃子。”

    狄印坐在床沿对着藏在被褥里的小猞猁,它只露出两只幽蓝色诡异的眸子注视着狄印,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屑与惫懒之色,忽然它张了张兽口,那锋利的牙齿,好像在像狄印示威,彷佛在告诉他,别惹自己一般。

    “仙儿!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啊?”

    萧戊曦彷佛知道了些什么,朝葛贯亭看了一眼,淡淡捂嘴一笑,不假思索地问道。

    还未等萧虹仙回答,狄印不怀好意地发出“嘿嘿”地狡黠笑声,道:“都说女人口是心非,这话一点没错,既然舍不得,就别说舍得,有意思嘛?”这话中有话,说完话后,又是一种奇怪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望向葛贯亭,葛贯亭倒是有一点莫名其妙,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萧虹仙一脸窘样,神色些许慌张地轻咳一声,佯装镇定,道:“那个...我是突然发现我们同路的,谁跟着你们了。”说罢,她白眼翻了翻,嘟了嘟嘴,装着一副漫不经心而略带戏谑人生的样子。

    狄印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手指托着下巴,缓缓揉搓着,歪了歪嘴巴子,双目瞪得比铜铃还大,怂了怂脖颈,拉长耳朵,一副挑衅的模样,道:“是吗?我们可没说你跟着我们,干嘛那么着急承认哈?”

    萧虹仙这才发现刚才说错了话,刷地脸红了下来,真是又急又气,好像做贼被抓住了一样尴尬,她冲上前去,直接掐起狄印的耳垂,恨恨地说:“好啊,我说你是不是这些日子皮痒了,欠收拾了,竟然欺负到本小姐

    头上来了,看我不揪下你这多余的耳朵。”

    “啊~啊~啊!饶命啊萧大小姐,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永远都不这么的欠收拾了,求大小姐高抬贵手。”

    狄印被揪地脸红脖子粗,疼得连连大叫,一边马上告命求饶,一边双手抱成拳直摇晃。

    萧戊曦在一旁边看边笑,狄印有意无意中朝自己使了使眼色,彷佛在示意让她帮自己说话求饶,她顿时忍住笑声,道:“好了,仙儿!大晚上的,明天还得赶路呢。”

    “好吧,我看在曦儿姐的份上放过你,下次再乱说话,小心我敲光你满嘴的牙。”萧虹仙放开狄印耳垂,令他有喘息的机会,萧虹仙拍了拍手掌,装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

    狄印轻轻搓揉自己发烫的耳朵,心中恨恨地道:“死丫头,明明还喜欢木头,还不承认。”

    “咕~咕~咕~!”

    “嘿!葛木头是不是你不争气的肚子又向你要墨水喝啦?”

    狄印向葛贯亭投射着狡黠的目光,挑了挑两条眉毛,讥笑道。

    葛贯亭白净的脸庞倏然被染红,大窘之态萌生,憨憨一笑道:“嘿嘿!是啊,最近饿太快了,我也不想的嘛。”

    萧戊曦从包裹里拿出两袋热乎乎的白馒头,递给葛贯亭道:“我们前面去街上时,狄大哥早就预料到你会饿肚子,所以才去买了馒头的。”

    葛贯亭看到那白馒头,舔了舔嘴唇,双目放光,如获至宝般地接过白馒头,傻傻笑道:“呵呵!还是阿印了解我。”说罢,拿起一馒头,毫不在乎自己吃相地狼吞虎咽起来,

    “啧啧~我是了解你的肚子啊,换了以前的葛木头哪有这个饭量啊,我说你肚子里是不是住了一只饿鬼虫啊,比我能吃就算了,还越吃越瘦,这好东西都吃哪去了?”

    狄印双手抱胸,摇头晃脑,笑道。

    萧虹仙心中满是疑惑,不经意间瞥到萧戊曦脸色微露担忧之色,更令她惶恐不安,再一次注视着葛贯亭的日渐消瘦且脸色欠佳的面容,她秀眉紧蹙,轻抿朱唇。

    月满井上,倒映着又是何人绝美清丽容颜,只是这容颜此刻多了些忧愁与惆怅。

    萧虹仙坐在井旁望了许久许久,突然有人轻拍她的肩头,道:“仙儿!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啊?”

    “曦儿姐,是不是葛木头中了蛊毒,才变得这么多?”

    她闻声急忙转身,一把握住萧戊曦白腻软滑的双手,急切问道。

    萧戊曦似乎早已知晓了一般,毫无惊讶之色,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是的,这好像是失传已久的食蚁蛊,又名失忆蛊,你应该知道吧,此蛊最大的威力就是蚕食体内的一切养分,直到最后受蛊者**消瘦,精力殆尽而亡,但是此刻葛公子有乾坤石压制着,也可以说是这两股力量互相压制着,所以目前无生命之忧,若要解蛊,只怕就算芏教教主也未必能解此蛊,不知师傅有没有对策?”

    “失忆蛊,难道是因为此蛊,他就唯独将我给忘记了吗?”

    萧虹仙急切想知道答案,满脸写着疑惑与忧虑,恨不得是自己中了此蛊。

    “有一定原因吧,当时葛公子为了救狄大哥而受了戊光哥的剑气之伤,原本被食蚁蛊封印的乾坤灵力被他强制召唤出来,导致食蚁蛊大规模反噬,进一步蚕食脑髓,吞噬甚至说封印他部分记忆,而可能这份记忆对他来说比生命还宝贵,但是这只是暂时性失忆,如果食蚁蛊褪去了,可能会记起吧。”萧戊曦侃侃而谈道。

    萧虹仙缓缓转过脸,望向那口平静且倒映着自己身影的井水,幽幽道:“不知道是该忘记,还是该记得,只要他好好的,能把这蛊毒清除干净,就算把我全然忘记,我也不在乎。”

第七十一章 感化

    萧虹仙说着说着,不知何时,眸子朦上了些微的雾气,她调整自己的情绪,换了一个语调说道:“或许天巫婆婆有办法,毕竟芏教与天巫番外门亦属同源同宗。”

    就算希望很渺茫,也必须尝试,或者这是她此刻最大的心愿。

    “仙儿,莫非你喜欢上了葛公子?”

    或者说这是萧戊曦心中最大的疑惑吧,不仅受狄印的影响,更是这么多些日子里心细如尘的观察,可是萧虹仙背对着她的身子只是轻轻晃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应,她续道:“以前的仙儿很强势很机智,就是女中诸葛,从小就想当一个男孩子,从来都不会轻易关心一个男孩子,因为曾经你说过一句话:‘天下男儿,未必有我女儿家聪明,以后我就不嫁人了,嫁一个孬种,还不如孤老终身呢’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五年不见你了,你长得越来越漂亮,也多了一份柔情似水的女儿家情怀,是因为葛公子吧,只有一份爱情才能让一个女孩有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虹仙似乎在井水看到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孩子,从来都事事要强,从来都不让须眉,从来都趾高气扬。

    曾经有这么一个绿裙女孩,只有**岁,诡计多端,学着男孩子惩凶除恶,手拿一条马鞭,见到路上的恶霸便使劲抽打,不管对方是权贵,不管对方比自己大还是比自己小,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仙儿!你可是女孩子,不可以这么霸道,以后会找不到婆家的。”

    一位容貌清秀丽人、银钗束发、娴静端婉的美妇夺过她手中的马鞭,责怪道。

    “娘亲,我不要做女孩子,当女儿家的不好,只能给别人做媳妇,太没有自由了,天下男儿,未必有我女儿家聪明,以后我就不嫁人了,嫁一个孬种,还不如孤老终身呢!”

    就这么一句话,深深地印刻在当年另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脑海里,她的目光里写满了欣赏和敬佩。

    似乎这个早已被萧虹仙暂时尘封和遗忘的记忆,一下子就被萧戊曦一语苏醒,萧虹仙此刻心里五味杂陈,想起和葛贯亭相处的那些日子,似乎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孩了般,她再也无法伪装,无法压抑,卸下最后一条防线扑到了萧戊曦的怀里,双眼泪珠夺眶而出。

    “是的,我已

    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萧诸葛萧虹仙了,我只是一个平凡女孩子,我喜欢上了一个叫葛贯亭的孬种,柔情似水就是他给我的枷锁,我永远被他画地为牢,永远都不能做回自己了,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声音急促而且一气呵成,情绪激动,略带哭腔与愁绪,似乎她在说出她内心压抑很久的一句话,现在说出来了,更加让她痛快淋漓。

    在井口的斜后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修长的影子,粗大的梁柱身后站着茫然恍惚的青衿少年,他莫名心悸,脑海一片凌乱,似乎方才那一句话一直在冲击他的脑壳,疼地他身子再也站不住,靠着梁柱缓缓滑下跪坐在地上,两手手掌使劲地包裹着脑袋,不停地用手掌推打着,似乎希望这样能减轻些许痛苦。

    夜很静,静得只剩下了这两个人内心此刻的痛苦呻吟。

    ※※※

    北京大名府作为“控扼河朔,北门锁钥”的军事重城,掌控着黄河以北的大片疆土,把守着宋都的北大门,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自是城高地险,堑阔濠深,千将万兵驻守此地,比之帝都汴梁繁华富庶多了一些异域蛮族之味,亦多了一些浓烈未燃的战火硝烟军事之味。

    外城城墙高挺坚固、城门口拱形上方城墙内嵌牌匾,以金漆写着“大名府”三字,字体虎走龙蛇,圆润厚实,恢弘大气,俨然给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钟楼巍峨林立,拔地而起,就算在这城门口眺望前方,也能看到那钟鼓之楼高于城墙,犹如盘踞之石狮般在主城正中央俯视这城府的繁华与喧嚣。

    宋辽之战打了几十年,作为大宋的边陲重镇,它有它的无奈,有它的无助,这个使命就是捍卫大宋北大门抵御辽国,殊不知这大名府北上不远处便是辽国的燕京幽都府,若是宋辽之间停战讲和,自是成就了两个边陲重镇之间边贸经济交易往来,促进了两个城府的繁华与发展,如果是宋辽之间发生一次冲突,那这两个边疆重地便是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葛木头不许你再做暴发户了,这一路上你的善心一直泛滥,泛滥得我们都吃不好,睡不暖了。”

    狄印左手牵着马,右手使劲攥住他的胳膊,犹如大鹰擒住了小鸡,再也不撒手。

    萧虹仙上前毫不

    客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叱道:“至于吗?为了银子这么对待人家葛呆子,有你这小气的兄弟还真倒霉啊!”说罢萧虹仙手掌心不知何时摆出一锭金子,“千金散去还复来,只要有脑子,根本就不必担心银子的问题。”

    狄印望着那锭金子犹如豺狼遇到了鲜美的羊肉,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他放开葛贯亭的胳膊,一个眼疾手快,以迅猛有力的速度掐起那锭金子,一边四处张望四周环境,一边将那锭金子结结实实、稳稳当当地放到怀里,整了整自己的着装,轻咳一声,装着一副没事发生似的,神色淡然,兀自牵着马走上前去。

    萧虹仙满脸尽透鄙夷与无奈,摇了摇下黔首,扭头一看,果然葛贯亭彷佛如蒙大赦般,与萧戊曦颇有默契地走到路边,将身上那些馒头包子悉数发给那些流离失所的乞丐,彷佛这一举动让她想到当初那个为了自己误毁树儿而自责道歉的葛贯亭,那些语言,那些画面依旧如新,仿佛昨日,荡漾在自己的脑海里。

    “姑娘!此言差矣,你可知仁者无敌。一切生灵皆于我平等,我当之于友爱之,方才是我无心之失,伤它性命,必当赔罪。”

    “呵呵!你个书呆瓜,若有人杀你,你还助他不成。”

    “我当然助他向善,《三字经》曰:“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天道酬勤,勤劳与善良的人,上天亦会助他,此谓因果.这三岁的孩童都懂,姑娘你不会不明白吧。”

    萧虹仙释然一笑,笑容中带着对命运的一种嘲讽与讥笑:“我说我要改造你,可是如今你非但没被改造,反而改造了我,这是不是上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呢。”

    她疾步上前,夺过狄印所牵之马的包裹,信步走到葛贯亭身旁,将包裹里的干粮悉数分给那些老弱乞丐,葛贯亭与她对视一笑,似乎那种以往对她的那种畏惧感和痛苦感不再那么强烈,可以说减轻了不少,脑海不再发怵,他彷佛想到了些什么,心中思忖着:“难道上善九道真得有效。”

    萧虹仙见他不再对自己那么反感,反而更愿意亲近自己,心中犹如蜜罐打翻了般的甜蜜,甜甜一笑,犹如娇艳欲滴的昙花绽放般清丽袭人,美不胜收,令葛贯亭不禁想对望几眼,将这美丽的微笑,将这美丽的容颜,将这似曾熟悉的画面深深地印到脑海里,以便日后细细回味,这种窃喜之感萦绕二人心间,滋生着那慢慢复苏的弱小枝芽。

第七十二章 乔装

    “都疯了吧,这个世界都疯了,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打肿脸充胖子,我们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人家,真的是.....没有钱要饿死了都。”

    狄印的包裹被萧虹仙拿走之后,他几欲癫狂,狂躁不已,又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站在一旁,连叹几口气。

    萧音音将所有景象尽收眼底,心道:“看来仙儿对葛贯亭已经情根深种了。”

    望着两个人对望的眼神,与那相视而笑,倾心沁骨般的微妙变化,她心中不由地生出莫名的厌恶感与酸涩感,彷佛一个橘子被咬了一口,汁水横流心间。

    大名府繁华的街景似乎已经无法吸引葛贯亭这初出茅庐的书生游子,似乎每一个城府的繁华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沧与苦闷,只是需要用这华丽的外罩掩盖内心深处的沉闷与苦楚。汴梁城有它的阴晦与沉郁,相州城有它的昏朦与苍涩,虽然流水镇没有城府的繁华与巍峨,却多了一份田园无忧之感与小桥流水人家的隽永之味。

    一盘盘可口的五香俱全的菜色佳肴上桌,不禁将葛贯亭肚子里早已压抑很久的馋虫弄得昏头昏脑,难以自持了,葛贯亭憨憨一笑,望了望同桌的另四人,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那我先吃啦!”说罢咽了一口唾沫,用筷子刨起一坨饭塞到嘴里,夹起鲜嫩软滑且入味的肉末与豆角咀嚼起来。

    “我的天哪,这不是大名府最贵的酒楼‘雅轩居’吗?这吃一顿非得五十两以上哪!”

    狄印双目瞪若铜铃,咋咋呼呼地表情,满脸心疼地神色,似乎是在他身上割下了一块肉似的,“我看我们晚上要睡大街咯。”

    葛贯亭似乎看到这些美食早已失去了理智,充耳不闻,对狄印视若无睹,将筷头伸向那碗犹如一条白龙过江,横卧于汤面上的蛋清糊的汤,夹起那‘白龙”下面鲜嫩适口的鲫鱼肉,放到舌尖,清香葱姜味骤然在他口腔里如烟花般爆开。

    “这个好吃,让我想起魏征梦斩泾河龙王的传说,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啊!”

    萧虹仙连看都不看狄印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葛贯亭吃着,点头应道:“是的,这道菜顾名思义便叫‘小白龙过江',算是‘雅轩居’的招牌菜之一吧。”

    葛贯亭点了点头,感激道:“嘿嘿,若不是托了仙儿姑娘的福,贯亭亦未必能尝此美味佳肴。”

    “吃好东西是要钱的,钱

    花光了,还救个屁人啊,去北苍派打听消息,不是得花银子打点吗?吃到嘴里拉个屎,连个屁都没有了!”

    狄印望着这两人忘怀的谈话与交流,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存在,一脸暴躁:“你们两小口要恩爱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秀恩爱行吗?当我狄印是死人啊!”

    萧虹仙原本喜笑颜开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满脸不悦,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耐道:“你除了屎就是屎,能文明一点吗?我们在吃饭,你要恶心谁呢?”

    说罢,萧虹仙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放到案上,神色淡然地边动筷夹菜边缓缓说道:“你不就舍不得银子嘛,我不是说过了吗?有我在,我是有办法钱生钱的,先好好吃一顿,等下我带你们去赚钱。”

    当那锭金子放到案上时,狄印的目光便离不开那锭金灿灿的金子上,马上抄手拿起,放在牙关咬了咬,“呸”了一声,啧啧称赞,似乎又想起些啥,脸色变得黯然下来,将那锭金子老老实实地归还原味,冷笑道:“呵!这哪是钱生钱啊,这是把钱硬生生地贡献给茅厕了。”

    萧戊曦听后“扑哧”一笑,狄印见到萧戊曦灿然一笑,心中莫名窃喜,似乎在她面前出了一次风头般得意,亦抛弃前面的烦恼,咧嘴偷笑。

    而萧音音与萧虹仙正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之中,突然美滋滋的秀脸齐齐刷下来,一阵郁闷,萧音音鄙夷之色狠狠地白了狄印,心中更是将这粗俗的狄印暗骂了千万句,萧虹仙更是不在话下,心中甚是不悦,鼓了鼓香腮子,深深吐了一口清芳,手疾下便在狄印地脑门上送了一记爆栗,道:“粗俗不堪,你甭吃了,既然那么喜欢茅坑,给我待那去,说不定那里有黄橙橙的金子给你捡啊。”

    “给我滚”

    一声清脆的呵斥,引得周围不明情况的客人的回头相望。

    狄印咽了一口唾沫,服软求饶道:“我错啦,以后不说那个东西啦,我说仙儿大姑娘大祖宗别生气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好歹我也是你大哥啊。”

    萧虹仙啐道:“谁和你是一家人了,一边去,以后再乱说话,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狄印一反常态,乖乖就范,连连说“是”,好似老鼠见到猫一般地听话。

    吃饱喝足之后,五个人在路上看热闹,走到一家绸缎裁缝店,店铺显眼处挂着几件已然做完的衣服,萧虹仙径直走上前去

    ,中意了一件浅蓝色华服,她摸了摸那缎子的里衬,平滑光亮、柔软舒适,她上下打量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葛贯亭,道:“老板,就这件了,找件合身的给这位公子换上。”

    那店铺老板赔笑附和道:“姑娘果然好眼力啊,这是本店的新货,都是用最上等的布料,还请稍等。”

    萧虹仙将葛贯亭强行拉到店内,交给两个店铺杂役让其拉到内屋里,狄印一脸茫然,看到萧虹仙又拿了一双金條镶边的靴子和一些配饰递给杂役,让其换上。

    须臾,里屋布帘一掀,走出一位高帅直挺、潇洒俊逸,身着浅蓝色华服的翩翩少年葛贯亭,白玉冠束发,一件里衬缎子搭上外罩薄如蝉翼的丝纱,更显飘逸俊朗,飘逸之中且不失文雅秀气,儒雅之中又不失高贵大气。

    狄印定睛望了望葛贯亭两眼,赞道:“天哪!这还是我们家的葛木头吗?咱怎么瞧怎么看都像王员外的儿子啊,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

    “确实不错,本来葛师弟就生得仪表堂堂,现在这么一看,确实更多了份高雅贵气。”萧音音亦然刮目相看,不禁多看了葛贯亭两眼,脱口夸赞道。

    似乎在她看过那么多的俊俏美男子里,还真多了这么一位木讷善良的书生了。

    萧戊曦不知从何处走了回来,也不由多看了葛贯亭两眼,赞扬道:“葛公子真得是天生的美男子啊,这衣服一穿,更显得俊美帅气了,还真不输给秦飞大哥啊!”

    她说罢之后将手中拿了一把佩刀与一把折扇递给萧虹仙,萧虹仙与之一笑之后,将佩刀丢给狄印,为葛贯亭整了整衣口,从怀里拿出一个手镯大小的圈子,那圈子在她手掌上泛着金光,突然间变得如璎珞大小的圈子,那圆圈子周身刻着一个小如蚂蚁、很是不起眼、小篆字样的‘凰’字,萧虹仙将那泛着金色祥光的璎珞戴到葛贯亭的脖子上,那璎珞上的祥光便一点一滴的渗透到葛贯亭的体内,葛贯亭只觉得那股祥光彷佛一股沁人脏腑的暖流在体内流窜,原本体内那股莫名娇腻的饥饿感就消失掉了。

    葛贯亭享受着充盈在自己体内的莫名暖流在五脏六腑的滋润,这种感觉似乎曾经的乾坤石也有过,只是突然间停止了很久了,此刻重拾这种洗髓滋骨润心沁魂的感觉,令葛贯亭心中无比舒畅,心神达到最佳之境,体内原本修炼上善九道在丹田生成一股清凉如薄荷般的微弱灵力,此刻得到了滋养也在体内缓缓膨胀,慢慢茁壮成长。

第七十三章 盗匪

    “乾坤至宝‘凰涅璎珞’!”

    萧音音玉容大变,满脸愕然,心中念道。

    萧虹仙将折扇递给葛贯亭,他不知所云的接过折扇,茫然问道:“这是为何?不是钱财所剩无几了吗?又何以如此大肆破费啊?”

    狄印茫然接过那把拥有精致外壳的佩刀,“哐啷”抽出那把刀望了望,又是合上,附和道:“可不是嘛,这不是瘦子充胖子嘛,这么打扮,在路上一走,不就遭贼惦记嘛!”

    萧虹仙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闪烁着机智与自信的光芒,神神叨叨地说:“我就是要引贼出洞,请君入瓮。”

    狄印闻言顿刻茅塞顿开,终于晓得了萧虹仙的用意了,竖起大拇指道:“原来这就是钱生钱的办法啊,不愧是萧诸葛啊,果然诡计多端,错了!是足智多谋才对!”

    “呵呵,那还用说,好好学着啊你,有舍才有得,你是个男人,这种胸襟是必须有的,小气顶个什么用,本姑娘平生最厌恶小气的男儿,狄猪头你现在连女子都不如哦!”

    萧虹仙摇了摇纤细的一根手指,表示对狄印的不认同,不屑一笑,语重心长道。

    狄印抱胸道:“为什么不叫我作饵,好歹我比葛木头机智灵活,不容易露馅嘛。”

    萧虹仙朝他冷冷一笑,白了他一眼,讽刺道:“就你这德行,能穿出英俊贵公子的模样吗?”

    狄印不知何时生出了一股倦意,颇为费劲地抻了抻眼皮,打了一个呵欠,抱着那把佩刀与胸前斜倚在门柱上,毫无气力地应诺道:“是,那么请问少爷小姐如何吩咐,小的遵命行事便是了。”声音听起来犹如催眠之曲,隐隐透着不情愿。

    本身这大街上多了这几个俊男美人儿已经引来路人回首与观望了,此刻葛贯亭华服加身,兀自走在前头,步履稳健、气宇轩昂、俊朗飘逸、不禁看痴了路上未出嫁的少女们。

    他脖间套着的璎珞,散发着缕缕别样的异彩祥光,更是吸引了好奇者的注视,而狄印大步流星地走在后头,紧跟步伐,刚健硬朗,活脱脱地一个贴身护卫的姿态犹然附体。

    当然引人注意的并非这假扮主仆二人的兄弟俩,还有狄印身后的三位姿容姣好的美人儿,俨然成为了这条街上的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尤其是萧音音的妩媚动人姿色更有艳压群芳之势,加上萧虹仙的清丽美俏和萧戊曦的婉恬碧玉,颇俱韵味,足以让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年青壮们眼眶血丝满布、鼻腔血液充盈。

    观者不再少数,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各怀心思,不知其究。

    ※※※

    寂静的夜色,白日里的巡街招摇下,几位少男少女早已微露疲倦,但是引蛇出洞,必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方有收获。

    一道玫瑰红的身影在黑夜里犹如初绽芍药,摇曳生姿,一只金毛密发、形似狮子、身子瘦小的小猞猁在她肩上匍匐着。

    而她清眸之下闪烁着是晦涩的梵文字眼,在无人的院落下,

    轻移步子,反复冥想,低吟道:“若是能将他带到爹面前,亦晓得此剑谱的由来?”

    “师妹!这似乎多此一举了吧。”

    一阵清风飘然飞扬起她的裙摆,当她凝神抬望时,穿着蓝邃若空衣衫的青年男子不知何时落到了她面前。

    他俊俏十足,分毫不差的棱角,赋予着成熟的余味,天工雕刻出他那精致的五官,嘴角荡漾着似笑非笑、傲世绝尘、洞察难穿、如迷般的笑意。眉宇徜徉着清尘俊雅、超然脱俗的桀傲之气,修长的身影在夜幕之下,更添了一抹妖魅。

    萧音音眸子里的淡淡诧异早已被冲散,随之代替地是淡然与漠视,她浅浅一笑,淡淡然道:“是吗?孟师兄深夜来此,意欲何为?”

    还不待孟秦飞回答,她反唇相讥:“莫不是找仙儿小师妹?”

    孟秦飞似乎毫不在意,神色怡然,剑眉虚扬,道:“我若说来找你的,你有何感?”他的声音柔软无力,不腻且韵味十足,有着特殊的魔力,使听者不禁酥骨软髓,心旌摇荡,他说完此话后,目光如炬直直凝视着萧音音,而嘴角缓缓咧开一道弧线,随之眼线渐渐拉长,眸子飘荡着些许不能言明的暧昧,淡淡的笑意,深深的迷离。

    萧音音根本就不受其所惑,举止泰然,十分老道地避过他如炬如魅的目光,缓缓说道:“找我吗?是我爹找我对吧。”

    “师妹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女子,真乃料事如神,好,义父遣我出来寻你回去。”

    “嗯,是时候回去了。”

    萧音音忽然紧了紧手中的那残旧泛黄的书,正面迎过孟秦飞深魅不实的目光,仿佛从他的眸子,他的淡笑,他的眉宇间看到了另一个蓝衫少年的身影。

    那眸子如洗,那眉宇痴傻不定,那嘴角倔气十足,那脸庞俊逸不凡,不知何故让她心中泛起丝丝的暖意。

    “呦!大师兄和大师姐难得独处一庭,真让小师妹不禁暗叹大师兄猎艳手段又高超了几分哦!”

    一袭绿裳从黑幕中倏然而出,清丽俏美,嘴角逸着淡淡不屑与讥笑,双手负于背后,踱步而来的正是萧虹仙。

    孟秦飞目视这本门内年纪最小,诡计最多的小师妹,摇首道:“仙儿师妹你言重了,若是比这猎艳手段却远远不如师妹你的猎郎手段。”

    “你....”

    萧虹仙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嚅动,当正视孟秦飞那彷佛洞悉一切的眼球,就硬生生地把话咽下去了,轻轻一笑,道:“呵!身为大师兄,小师妹的真传自是受师兄您的谆谆教诲和自小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

    孟秦飞不怒反笑,呼出一口气,道:“对了,前日见着萧师伯,他甚为担忧你,师妹离家已有多月,切不可贪玩忘记回家的路啊!”

    “笑话,我萧虹仙何时愚蠢到忘记回家的路,你当我是那个书呆子...”

    话未说下去,便拉长尾音,急急断开,萧虹仙似乎才发觉自己多嘴说错话,若是再说下去就中了这诡计多端、善于攻心的大师兄圈套了,她俏脸涨红,

    窘态由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上一躲。

    她定了定惊慌的神色,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既然大师兄大师姐要一同回去找伯伯,那你们路上小心,天色已晚,小妹就不便多送了。”说罢,还不等他们的回答,转身径直走入黑幕之中,愿黑幕马上笼罩她靓丽绿裳下悸动的心,也遮掩住她羞涩的少女情怀。

    “仙儿,好好照顾葛师弟,日后我还会回来。”

    萧虹仙闻声停滞住步子,她听得出这是萧音音的声音,也听得出这话中的含义,她心中不知为何突然一阵混乱,调整心态后,加紧步伐深入黑幕之内。

    又是那么一阵清风呼啸而起,一抹蓝影与玫瑰红影齐齐隐没在黑夜的星空之上。

    而仰望星空的蓝袍少年兀自站在窗户旁,轻叹了一口气,道:“好一个夜晚,却要等候贼人入室,这不是吾辈以骗抢贼脏之物吗?”

    “哎,我说我们家的大少爷,你还不睡觉,等小毛贼来了就没精力对付小毛贼啦!”

    狄印紧紧抱着那把佩刀卷缩在床榻的角落内阖眼小憩,不耐烦地说。

    葛贯亭走上前,拿起被子铺展开来盖在狄印蜷缩如龟的身子上,道:“你要睡觉也得盖上被子啊,小心着凉。”

    这话一出,屋子一阵寂静,狄印亦没有说上半句话,仿佛已经睡着了,葛贯亭兀自坐在一旁盘腿打坐,凝神敛念,阖目静思,默念上善九道无上心法,全身毛孔舒展,肌肉松弛到最极限。

    忽地,他脖项间的璎珞祥光生晕,重辉相叠入顶,璎珞随之脱项浮升盘旋于葛贯亭的天灵盖。

    转眼间,璎珞圈子变大,在半空中来回旋转,散发着金黄色的余晖点点落到葛贯亭的天灵盖、鬓发、眉梢、没入舒张开来的毛孔里,沁入松弛极度的肌肉里,全身经脉彷佛得到甘露的滋润与浇灌,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滋长。

    膨胀复苏的经脉在祥光滋润下,充盈着脉脉灵力,流转身上一周天,葛贯亭被这股莫名灵力带动,运起丹田集成的微弱上善灵力与之交汇,水露交融,没有任何排斥的迹象。

    两股祥和灵力融为一体,犹如乾坤灵力那般的神奇,奇迹般地压过了一直在体内猖獗、嚣张称王的食蚁蛊毒。

    须臾,入定到最佳境界,那璎珞早已变小,安稳地套在他脖间,而他凝神瞑目,一缕如炊烟般的白雾蒸蒸从他的天灵盖袅袅升腾,早已汗流浃背的他,紧蹙着剑眉,汗水濡湿了他的眉毛与睫毛,睫毛一滴滴珠水如断线的项链一颗颗地滑落,一串串汗珠如小白蛇般迅猛地爬过他俊朗的脸颊。

    眼看收官之际,一抹黑影破窗而入,身手极为敏捷,在地上打了两滚之后,翻身跃起,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打坐修炼上善九道第一境界道生的重要关卡的葛贯亭身旁,双目瞪圆直直盯着他脖间那熠熠发光的璎珞,以为这是什么法宝,刚要伸手欲夺时。

    身后一阵不祥之风鼓荡,黑衣贼人立马侧身避过身后挥来的一掌,饶是挥掌的人是萧虹仙,原来她早已经在暗处潜伏许久,并且很快地制服了屋顶上的贼匪同伙。

第七十四章 成就

    萧虹仙清叱道:“蟊贼,看掌!”

    她五指随着掌风变化,柔软无骨,轻盈御风,看似柔弱的掌力,却内劲十足,暗藏杀伐。

    那贼人闻声举掌相迎,毫不畏惧的模样,却不知那掌力内暗含一枚银针,亦随着那双掌相击时,送入他手臂血管里,他闷哼一声,方知不妙,身子踉跄后退,急忙封住受伤手臂各大穴道,以避免银针随着血液及功力而逆行流窜。

    他大喝一声,用尽气力迫出银针,只见那带血加肉屑的银针从他手臂弹出,掉在地上,而他手臂汩汩流血,等他想逃走时。

    “嚯啷”

    刀光闪动,等他在眨眼那一瞬间,一把钢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那把钢刀的寒气慑得他毛孔悚立。

    “嘿!小毛贼,你可不知道咱们才是你贼祖宗呢,来,让祖宗给你宽衣解带。”

    狄印不知何时醒来,刚刚好在黑衣贼人身后拔刀架脖,他一边毫不懈怠地握着刀柄架稳对方脖子,一边手到处在那黑衣贼人身上搜索,几次摸索下,干脆把人家的夜行衣都解开了,直直露出了瘦弱的身膀,搜到了一袋钱囊子。

    他将那袋子一股脑地倾倒在床榻上,从那袋子里滚出**个左右的金锭子,金灿灿的,还颇有色泽。

    狄印得意一笑,嘿然道:“嘿嘿,好家伙,你还是个有钱的贼主儿!”

    他以利落的手法封住了黑衣贼人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后,押到门旁角落,并且扯开那黑衣贼人的面罩,这黑衣贼人是面透凶相,鼻高嘴阔,厚厚的嘴唇下有尖尖的下巴,看上去年逾三旬,一脸的络腮胡渣,皮肤黑如炭,比狄印还黑得很,一双眸子透着倔气,毫不服输,死死地盯着萧狄二人,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们以出口怨气。

    狄印将床榻上的金锭子收到怀里,眯眼笑道:“哈哈,这金锭子都孝敬给你爷爷我啦!”说罢走出门口。

    不一会儿,狄印与萧戊曦一起押来一个早已被五花大绑的小贼,只是这小贼灰衣麻布,显得更为穷酸落魄,身上最多捞到一大串铜板和一小袋碎银子,狄印看着那微末的钱,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啧啧道:“就这一点钱,看来你的贼老大比老子我还抠门。”说罢,狄印以鄙夷之色看向黑衣贼人。

    黑衣贼人从鼻子中哼了一声,道:“哼!他压根就不是我手下。”

    原来这两个不是同伙,只是同时作案的贼匪罢了。

    “轰隆!”

    一声巨响,一个黑影从屋顶而下,噼里啪啦,一地的碎瓦片从屋顶坠下,那道黑影将整个屋顶穿破了一个大窟窿,都可以通过那个大窟窿看到外面的夜空。

    盖不说这窟窿,那黑衣人手握一把三板斧,三板斧斧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龙,犹然泛着不同寻常的红芒。

    黑衣人并没有蒙面,只是一身黑袍裹身,他身宽体壮,年逾四旬,长相貌似那黑衣贼人,只是眼皮上一道疤珈,甚是难看,犹如蜈蚣盘踞在他浓眉下不走,浓眉入鬓,为他平添了一股草莽的匪气。

    他目光如电尖锐射出,怒不可遏的表情,狠狠看向萧虹仙,喝道:“好个毛丫头,你难道不知你抓的那人是我二弟郭小就吗?”

    “什么大舅小舅的,是贼我们就抓,还是你们自个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狄印将入鞘的佩刀架在肩上,得意道。

    “酸枣你个熊,臭小子,看来不给你看看我大名双雄之首郭大成的厉害,你都不知天高地厚了。”

    郭大成浓眉立起,愠然道,说

    罢,当即握紧三板斧,一斧头劈了过来。

    看得出来这郭大成比他弟弟郭小就显得壮实魁梧多了,一个瘦小弟弟,一个高壮哥哥,真是让人想不通这两个兄弟如何是同个妈生的。

    狄印俯身避过,这一俯身倒好,蹲俯到他的胳肢窝下,狄印心中一喜,单臂一抻,猿臂贲张,打算打出他最拿手的北影神拳,一道拳影随之击出,直凿郭大成的胳肢窝。

    谁知这天杀的郭大成不怕这一拳,长啸一声,一道雄健罡风从他手臂迫出,消磨光了那抹拳影,罡风震得狄印手臂发麻酸胀,骨骼几欲错位,整张脸都被这股罡风挤压的扭曲变形,忽地,郭大成身子一挺,转变受力,一个重力反弹,狄印整个身子被这罡风弹到桌子上,桌子裂成两半,而狄印躺在上面,挣扎叫疼。

    萧戊曦忙不迭上前,扶起狄印,狄印强按住胸口沸腾翻滚的气血,眼看着自己猿臂搂过萧戊曦的香肩,微露羞涩,望着萧戊曦嘿嘿傻笑,萧戊曦见其没事,也捂嘴轻笑。

    郭大成并没有对狄印痛下杀手,而是立即转身拿起三板斧,直直拍向萧虹仙的黔首,毫无怜香惜玉、手下留情的架势,萧虹仙却是不惊亦不慌,知道郭大成蛮力十足,修为不可小觑,不得力拼,只得闪避。

    萧虹仙身子后仰,单脚提起,脚尖注入八成功力,直点郭大成胸口膻中穴,可惜已经被郭大成看穿了计谋。

    郭大成紧咬钢牙,大喝一声,将自己身体的混元罡气直抵在胸口上,与之力拼,似乎这刚猛的混元罡气已泰山压顶之势压过萧虹仙的五成内劲,萧虹仙在被消弭了劲力后,为了怕被那股强劲混元罡气反噬,所以身子倾斜,避过了那猛烈的势头。

    萧虹仙毫不懈怠,立即使出碧波剑气中的碧波荡漾予以还击,她身子微俯,一股气流从她的中指和无名指中射出。

第七十五章 道生

    一缕茉莉花的清香随之在这股紫色剑气逼出时如浓雾氤氲在空气中。

    郭大成厉啸一声,三板斧在手中一翻,一弯强劲夹着红芒的弧线,随着他手腕利索地斧起斧落,弧线与紫色剑气相互冲击,相互消弭。

    趁着郭大成分散注意力之际,萧虹仙纤手一扬,一枚银针倏忽飞出,直直飙中郭大成胸膛,只是由于他的移挪闪避,未能射中他的要害之穴。

    郭大成犹如一只爆发的猛虎,一声大喝,又是一斧子迎面劈向萧虹仙,斧子的红芒眼看即将吞噬瘦小的萧虹仙时。

    一个肉盾横空出世,被一旁的狄印丢出的郭小就,满脸无奈与恐惧,袒露的身子就这样被自己的哥哥郭大成一斧子红芒劲力劈成两半,顿时当场血肉横飞,两半身子纷飞两旁,血流满地,甚是可怖。

    萧戊曦兀自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血肉横飞、鲜血飞溅,萧虹仙绿裳上如泼墨般染上了一滩鲜血,一股血腥味弥漫着整个屋子,一场血雾散去,郭大成抹了抹沾满血水的脸庞,目含被血水弄红的泪水,大喝道:“不!小就!”

    郭大成就这么一刀劈死了自己的亲生弟弟,气急败坏之下,目射寒光,如一只发怒的狮子,大吼一声:“老子要杀你奶奶的全家,给我弟弟报仇!”

    杀气大盛的三板斧犹如晴天霹雳般带着它刚猛灵力的红芒直劈向狄印,萧戊曦纵身一跃,推开狄印,而狄印死死抱住萧戊曦,他不希望她为了他成为斧下亡魂,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在地上来回翻滚,就如雪地上的雪球一样,随波逐流。

    郭大成杀红了双眼,恨不得劈死狄印,眼看狄印躲过这一斧头,已经乱了章法一般,用这三板斧神奇地红芒神力追着狄印的足迹劈了数下,只是由于狄印与萧戊曦抱成一团在地上滚着方才避过,而地上都有几道深陷十寸的斧沟。

    眼看着这两人逼到

    墙角,萧虹仙兀自出来,三枚银针齐发,为了吸引已经失去理智的郭大成注意力,郭大成腹背又是中了三枚银针,郭大成一声痛吼,转过身子,喝道:“找死!”话音刚落,正要举斧砍向萧虹仙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谁敢伤我仙儿!”

    一抹蓝衿横空跃起,他举掌一拍,一股惊风随着声音响起而鼓荡起来,一道金黄色的灵力从他的掌力拍出。

    “啊!”一阵惨叫,郭大成后背尽受此强大的上善灵力,三板斧不禁脱手,铿然坠地,一口血雾势不可挡地从喉间喷涌而出,顿时他涨红的脸庞两额挂上了两条青筋,他双眼瞪圆,愤愤不平地道:“上善九道!”他说罢,强撑着一口气力,身子一纵,负伤破顶而逃。

    原来那抹蓝衿是方才坐在一旁紧闭潜心打坐的葛贯亭,他身不由己地观战,当双目睁开那一刻,看到郭大成拿斧子砍向萧虹仙时,他疯了。

    不知道为何原本脑海里那支离破碎的画面一瞬间拼凑起来,他冲破最后一道玄关,练成了上善九道的第一境界道生,打出一掌极强的上善九道,这虽不能取了郭大成的性命,也得令他身受重伤不可。

    萧虹仙一直回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画面和那一句让她心中温暖惊喜的话语。

    一句“谁敢伤我仙儿!”,足以让萧虹仙此生无憾了,她甜甜一笑,如昙花绽放般的美丽动人。

    狄印与萧戊曦站了起来,狄印走上前去,拍了拍葛贯亭肩头道:“哇!贯亭,你功力恢复啦!”

    葛贯亭鼓起劲力,一挥掌,想打出适才那一掌,仿佛不太可能,只有淡淡的上善灵力扑打而出,可这股力量最多只能扑灭一堆篝火,何以逼退郭大成的混元罡气。

    他直直陷入苦思冥想之际,而那原本合体

    的画面,这时却变得模糊不清,只是他清晰记得,刚才那句话,是他自己喊出口的。

    而那方才被吓晕的灰衣小贼已经醒来,趴在地上,看着那地上的残骸血迹,一股恶心感直逼他嗷嗷欲呕。

    因为生怕这几个少年少女杀他,他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直直磕破了脑门流血,求饶道:“几位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偷错地方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们饶了小的吧,当贼也是因为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不然谁愿意做贼啊!”

    灰衣小贼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之后,葛贯亭上前,扶起他,并且帮他解绑后,道:“以后一定要从良,切不可作此鼠窃狗偷之事。”

    葛贯亭将身上所剩无几的银两悉数塞给他后,语重心长道:“这点银子就当我们还你的,你日后做个小本买卖,也好糊口,切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灰衣小贼收好银两后,又是感激一跪一拜,起身后,道:“公子真是天大好人,小的名叫胡全,以后一定也要做一名君子。”说罢他跑出房外。

    狄印刚要追上去时,却被葛贯亭拦住,狄印一脸苦恼道:“哎,你个葛大善人啊,我们是来钱生钱的,你咋就把我们的钱给小毛贼啊,真是亏本买卖,看来你这木头就是书读傻了。”狄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蹲在地上。

    葛贯亭将身上的那华贵的蓝色袍服脱下,换上自己的青衿,淡然道:“我觉得钱生钱不是最重要的,导人向善才是最重要的,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而我本就是一介书生,一个傻子,一个呆子,我不需要改变自己的初衷,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

    狄印注意力早已落到了郭大成遗留下来的三板斧上,他暗自欢喜,如获至宝般将那三板斧兀自包起来。

    萧虹仙如梦呓般喃喃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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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清胤介绍:
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