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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月庸歌     乾坤清胤txt下载     乾坤清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梵音

    两浆掠过原本平静的海面,荡漾起宛如那海天之上的燕子尾翼,如抹了两道云翳似的,小船前头,有一青衿少年坐在夹板之上,怀里抱着一个淡绿衣衫的清丽少女。

    只见那少女俏丽的秀颜之上毫无血色,玉面惨白,玉唇之上隐约浮着青黑色,白嫩的纤手手背上泛着细长的暗紫色的筋管,微阖的眼眸黯然失色,紧蹙的秀眉为她平添了外表柔弱、实则坚毅的美丽。

    “仙儿!我们快到梵音宫了,你要撑着。”

    原来那青衿少年便是一介布衣书生葛贯亭,他轻轻唤着怀里的女孩,俊秀的脸庞上浮起丝丝忧虑。

    他紧紧将这个女孩拥在怀里,眼眶尽赤,语调略微带点沙哑,却强压住平静的声调说道,说着说着,对着她怀里那美丽的女孩淡然一笑,如沐春风。

    在划桨的船家头戴斗笠,看着这一对少年少女,不禁喟叹了一声,道:“哎!我便把你们撑到梵音山码头,其他的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啊,这一路上可不是一般人能挺过的,上次我撑了一个道人,他便去了半年,就不曾回来,怕是...凶多吉少。”

    葛贯亭原本愁容满面的脸庞上骤然涌起一股倔强之色在眉心中,毅然道:“谢谢船家好意,不过无论此去有多凶险,生我也必须生在梵音,死也得死在梵音。”

    说着他缓缓将萧虹仙冰冷的荑手握紧,望着萧虹仙,柔声道:“仙儿!若是救不得你,我焉能独活?”

    萧虹仙听到此话,彷佛吃了一粒救命神丹般原本惨白的脸庞渐渐有了一点色泽,她灿然一笑,犹如黑暗里绽放短暂美丽的昙花。

    须臾, 船靠了岸,葛贯亭扶着萧虹仙慢慢走下船,只听那船家吆喝了一声:“两位客官慢走,下次要撑船记得来找我。”

    说罢,看着葛萧二人挥手与之作别,他摇了摇脑袋,喃喃自语道:“哎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只要不是做鬼来找我就成。”

    他熟练地拿起木浆将船撑离对岸。

    葛萧二人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船,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甘愿承受任何磨难的两个年轻人渺小的就只是这碧水蓝天中的两抹绿萍,载浮载沉的尘

    世中又有谁知道他们早已有了超越生死的勇气。

    “嗵-嗵-嗵!”

    三声钟声犹如佛谒般在这静得让人有些害怕的莫淡海岸边回响,就连海面上都飘起淡淡涟漪,是什么钟声有如此的威力。

    这钟声甚深如雷,虽然回响传播速度及远及大,但是一声声振聋发聩,入耳,入心,入魂,彷佛把全身上下的堵塞血脉都震通了,浑身上下清爽舒畅之感犹然而生。

    葛贯亭只觉得原本在肚子里翻腾挠痒的馋虫一下子就睡着了,丹田之处滋生出一股通灵之气,循环全身经络,一个小周天下来,竟然将自己原本的上道灵力的灵息提升了数十倍。

    他缓缓气运丹田,一股灵力如箭矢般迸射而出与已经隐藏许久的乾坤灵力交汇在胸口中,袅袅淡烟从天灵盖中升腾而出形成一朵若仙亦幻的祥云。

    萧虹仙似乎也受这深厚雷鸣般的刚健钟声影响,一股祥和之气罩在了她身上,俏颜之上或白或青之气反复在转换。

    “太好啦!看来梵音钟声竟然帮胤哥哥达到上善九道第四境界‘器成’,看来禅道双修颇有水乳%交融、相得益彰之功效。

    一口压抑在胸口的毒血一下子吐了出来,吐完血之后,浑身上下舒畅无比,脸色渐渐较之前好多了,但是萧虹仙看到葛贯亭身上莫名异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喜道。

    葛贯亭毫不在意萧虹仙对自己的夸奖,倒是见了萧虹仙莫名吐了一滩黑血在地上,被黑血溅到之处的草地一下子变得枯焦如炭灰,葛贯亭原本搂着她细腰的手臂又紧了紧,吓得他面色紧张,眉头就差点没皱成一团了,急道:“仙儿!是不是毒又发作了?”

    “傻哥哥!你都能靠这钟声提升修为,它自然也能帮我迫出些毒血来。”萧虹仙摇了摇头,嫣然笑道。

    葛贯亭摸了摸脑门,嘻嘻傻笑道:“嘻嘻!说得有道理,还是我的仙儿聪慧。”说着他缓缓蹲下身子,摆出要背人的动作,道:“那我们走吧,快点找到梵音宫。”

    萧虹仙点了点头,扑在他背上,任由他将自己背起。

    彷佛葛萧二人已经忘记了道路的艰险与未来的渺

    茫,沉浸在二人这渺小且微不足道的温馨之中。

    这两人两条腿却走在石阶小道之上,一层又一层的台阶,看上去何其的笔直,但是总是看不到尽头,只有绵延不绝的台阶,这就是下级“七宝阶道”。

    看着似乎毫无凶险,但是这着实是考验一个人的耐力的,更何况此刻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尽管用力的都是葛贯亭,但是对于这个习惯登山、腿脚麻利且心坚毅然的少年,并非难事。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葛贯亭早已汗湿青衿、满额汗水涔涔而下,略微发白的双唇似乎已经被榨干了任何的水分。

    忽然,一只冷如寒冰的荑手伸到了自己发热发汗的额头,用袖口轻轻拭去自己额头上不停往外冒得汗水。

    即使是袖口包裹住了荑手,还是能感受那丝丝发冷的寒意,可见这一双纤手是有多么冰凉。

    淡淡的体香萦绕着自己鼻翼,葛贯亭不禁畅然一笑,心中暗想这原本男孩性格的仙儿,何时变得如此温柔体贴了,心中暗暗一暖,似乎一块蜜糖在心间快速分解,甜蜜横溢。

    “胤哥哥!累了吗?我们要不休息吧,这“七宝阶道”有分上中下级的台阶呢,每一个阶道的夹道处有一道宝墙,或者没有。”萧虹仙动容道。

    葛贯亭柔然道:“仙儿,我想快点走出这七七生相梵音之阶道,你的病情拖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险。”

    萧虹仙听罢,不经意间已然深陷在他话语的感动之中,一时语塞,在她眼里,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动听好话都不及他的每一句动情执着的语言。

    一个时辰后,不知是上天怜悯他们,还是这变化多端的七相变化之道败在了这执着年轻人的不懈坚持之下,已经走出了陡峭但笔直没有尽头的下级阶道。

    只听萧虹仙喜道:“太好啦!我们终于走出下级阶道,只剩下中上级阶道啦,嘿嘿傻木头有傻福嘛!若是常人早已半途而废,只怕已累死在下级阶道。”

    “呵呵!那我们如果这样子走下去,说不定就碰不到什么危险!”葛贯亭憨憨一笑,不禁问道。

第九十二章 罗网

    萧虹仙靠在他背上,环抱着他脖子,正色道:“这倒不一定,这个七七生相梵音之阶道是出了名的变化多端,其中有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就算你上回走过,第二次走也不是一个模样,它是在考验行者的虔诚礼佛之心。由于梵音宫是神州第一佛门之派,只收女弟子,创宫千年,与逍遥门并称仙佛两道之派的阴阳双柱,它亦如逍遥门远离世俗纷扰,每一个掌门几乎都活过三百多岁之后涅槃成佛,故而一向都有慕名而来之人来投拜入佛门才行此之道,若放不下凡尘俗世或者心不坚不诚之人,它一眼便能看穿,故而会刁难于你。”

    葛贯亭背着萧虹仙走在与之前不同的中级阶道之上,非常轻松,因为此阶道非前者那般绵延陡峭,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如走在平地之上,而脚下之上的石阶为方形的空心玉阶,平滑如镜。

    他徐行漫步,放眼四周变化多端的异形空间,时而旋涡状,时而藤蔓满墙,问道:“那梵音宫宫下弟子人何以回宫呢,莫非也是走此道不成?”

    “那自然不是,梵音宫有秘传心法净妙光印,此等仙术有移形换位之功,也就是人界众派所说的水上漂、雪无痕、火焰穿等轻功,但是与人道两界的道术轻功不同,自在清心,故而梵音宫对选择女弟子要求颇高,必须是绝尘绝爱清心清静且天资聪颖及俱慧根之人。”

    萧虹仙侃侃而谈,声音极小,但是她似乎体内的毒性不再发作,好像中了定身术似的,乖乖就擒一般。

    葛贯亭听后,不假思索地说:“若是此处必定是求道成佛最佳之地,那仙儿你天资聪慧,去了梵音宫,也能受到器重呢。”

    萧虹仙听后,笑颜僵在那儿,顿时玉面大变,冷冷道:“我才不稀罕做尼姑,有那么多教条宫规,好不快活。”

    她心中不由地一阵抽痛,脑海闪过一抹抹白洁的身影,犹如阴冷刺骨的寒风从心间生出,冷得自己不禁颤栗,缩了缩香颈,把葛贯亭的脖子抱得更紧了,宛如一个小女孩将自己的父亲抱紧。

    耳畔依稀记得如斯话语。

    “仙儿!你娘不是不要你,只是想追求一辈子都领悟不了的‘道’。”一名男子身后背着九岁的绿裙小女孩走着,温然道。

    绿裙小女孩撅起小嘴,赌气道:“明明就是她只要‘道’,不要仙儿了。”

    那男子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扭过头,瞥了一眼那小女孩,兀自吟道:

    “痴痴儿女为情故,伊人倾心不负道。

    吾若得道情不到,千方百计付流水,

    百世轮回亦惘然,笑看浮生几乾坤!”

    萧虹仙默念着那熟悉的诗句,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楚,彷佛那个消瘦孤独的

    男子在抚摸自己的螓首。

    “仙儿!仙儿!你不开心吗?”

    葛贯亭大感疑惑,停在步子,问道。

    萧虹仙眼含婆娑泪光,释然一笑,赔笑道:“胤哥哥!如果我去当了尼姑,那仙儿就必须斩断情丝,你可舍得?”

    葛贯亭听见她的笑声,面容上的忧虑之色淡了几分,不以为意道:“那肯定不舍得,我们还是不要成仙成佛了,只要做这乾坤两儿女,阴阳一魂侣,也自是乐哉。”

    萧虹仙闻言,从方才莫名伤感中走出,嫣然一笑,绽放着彷佛梨花带雨的美丽,一言为谶道:“好啊!我们就是执迷不悟的这乾坤两儿女,阴阳一魂侣。”

    恍惚之间,四周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前方如履薄冰的空心玉阶却一个个隐没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方已经没有了通道,两个人骤然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就连两人脚下的两块方砖都是空荡荡透明的,好像踩着空气浮在繁星璀璨的空中,周身繁星闪烁,将二人围拱在其中,彷佛众星拱月。

    繁星绽放着耀眼的金光,直直射得两个人眸子都睁不开。

    如此披星戴月地美景,这乾坤神州里的痴儿怨女已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陷阱,宛如身处在美丽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葛贯亭骇然于这浩瀚星辰,道:“若是让我死在这良辰美景之中,亦不枉然。”

    “不要乱说死字,我希望我们都安然无恙。”

    萧虹仙缓缓将螓首贴在葛贯亭胸口上,静静享受着这来之不易且美丽的依偎,葛贯亭立在当场,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缓缓闭上眸子,与之享受这星河瀚海之奇景的闲适与静谧。

    “嗵-嗵-嗵!”

    又是三声梵音之钟响起,此刻的钟声不如之前的甚深如雷,而是清彻悦耳,犹如叮咚脆响的小泉流水声,清泠悦彻,余音一直在脑海在心间回响,怡然舒适之感犹生。

    萧虹仙闻声挣开葛贯亭怀抱,莫名张望,喜道:“好个梵音,就算身上有多大的毒,听了之后就药到病除啦。”

    葛贯亭微微迈开步子,本欲上前,其实早已不知脚下的方砖尽数隐没,一脚踏空,急运周身上道灵力。

    脚步凭空一踩,足下的上道灵力犹如踏板似的,身子瞬间凭空跃起十丈有余,葛贯亭本就博学强记,记忆过人,身子化成金芒摇摇落在原本的方位。

    “胤哥哥!我们现在已经被困在了中级阶道的七重罗网之内,此七重罗网犹如一个巨网,将我们两个牢牢困在此地,所以你若不知九宫五行之术就不能妄自行动,否则会误中副车。”

    萧虹仙

    见到葛贯亭安然无恙,心下大为放心,沉思片刻,蹙眉道。

    葛贯亭喃喃自语道:“七重罗网,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

    念罢之后,葛贯亭愕然道:“难道此处便是极乐!”

    萧虹仙摇了摇螓首,解释道:“若是极乐,我们都成仙成佛了,此处拟造佛经古书所说的极乐罢了,这七重罗网是以九宫方位所设的结界,我们所看到的星辰璀璨都是幻象,若是能走出罗网结界,定能找到通往下堵宝墙乃至上级阶道的光道。”

    葛贯亭似懂非懂地呆呆看向萧虹仙,疑惑道:“仙儿莫非你以前来过这,你怎么如此清楚啊?”

    萧虹仙玉容骤然阴沉下来,不耐道:“谁愿意来到这鬼地方?”

    葛贯亭愣在当场不敢多言,看来是说到萧虹仙的痛楚惹了她不开心,才如此带着愤懑之气对自己说话。

    萧虹仙调整了一下自己没来由的怨恨之气,温然道:“其实以前来过吧,不过这些都是爹爹教过我的,我爹爹是擅长机关五行九宫之术的智才剑尊门绿巽席萧尚奇,虽然他在剑尊门八席之主之中修为不是最高,但是他是最智慧的人,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就算我毫无修为道行,我亦然能以智打败那个人称‘一剑萧倾城’萧音音。”

    “那这么说她是你堂姐啊,为何要打败她呢?”葛贯亭疑惑道。

    萧虹仙目不转睛地盯着葛贯亭,似笑非笑地说:“以前是因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现在因为喜欢你就不喜欢她,你懂吗?”

    葛贯亭如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萧虹仙深深呼气,喟叹道:“哎,我好像在你身上闻到了浆糊的味道。”说罢,萧虹仙蹲坐在原地,仔细研究起周遭的环境。

    “我身上何时抹浆糊了?”

    葛贯亭使劲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依旧一知半解,一脸困惑地望着萧虹仙,心下一咯噔,恍然道:“原来你在说我脑子都是浆糊哈,好吧,那我是浆糊,我要把你黏在我身上,永远都分不开。”

    说罢,葛贯亭也蹲坐在隐形的方砖上,略微羞涩,抿了抿嘴,他是第一次主动的悄然握紧她的手,与之十指紧紧扣紧。

    萧虹仙眼眸中闪过一丝丝诧异和喜悦,相互交织成复杂的神色,调侃道:“你忘记了你的‘男女授受不亲’的金玉良言吗?”

    两个紧握的手随着葛贯亭轻轻一颤,他定了定略微羞涩的神色,将那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举了起来,动情道:“止乎于情、发乎于礼,它是不会因任何的戒条警言所约束,若是十指相扣,必然今生不放。”

第九十三章 虹道

    萧虹仙迎上他柔和且决然的目光,扑哧一笑,灿若昙花,望着这盈盈星辰,目光幽然道:“未来谁知道,我只想此刻与你在一起,一刻便消一刻,这样的一刻亦抵得过一辈子了。”葛贯亭望着她娇颜如花、目灿如辰的美丽动人模样,不禁望痴了。

    “胤哥哥,我从小便不信有什么地老天荒的爱,我爹娘就算很恩爱,可是最终还是要分开,爱时说很爱,分开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若是如此,我不问明天,只问今天。”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极乐那句佛经之语的。”

    葛贯亭淡淡然道:“我幼年时无意间听我爹说过。”

    话音方落,周身繁星璀璨轰然消失,一下子变成了黑幕,将两个人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两个人缓缓起身,双手依旧十指相扣。

    “咚咚咚”

    与方才不同的钟声响起,只是这诠释着入心敬爱的梵音之相早已默默在两个人心间生成。

    葛贯亭依然镇定,彷佛对于如此变化,已经无法影响到他的情绪,他紧了紧自己与之相握的手,伊人依旧在自己身旁,心中更加踏实无惧,心中暗暗叫道:“仙儿!你说得对,未来之事,我们无法预知,只要此刻,我们十指相扣,管它黑夜或白昼。”

    ※※※

    “痴痴儿女为情故,伊人倾心不负道。

    吾若得道情不到,千方百计付流水,

    百世轮回亦惘然,笑看浮生几乾坤!”

    萧虹仙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着这样的诗词字眼,莫名心旌神摇,神识不见清明,一旁的葛贯亭自是察觉了一二,扶着萧虹仙莲藕般的细臂,劝道:“仙儿!眼前所见俱是虚幻,脑海所现皆是假象,不要深陷其中。”

    她闻言立时紧闭双眸,凝神屏息,抱元守一,忽觉脊背之处汩汩窜来清爽柔和的莫名真流,从风门穴透入,而后顺着周身经脉扩散。

    饶是葛贯亭轻推一掌抵在萧虹仙后背上,掌背激射着耀眼的光芒,直直如泼墨般分散于脊背并且徐徐渗入。

    缕缕金芒,将原本昏暗的异形虚相空间的星空照亮,萧虹仙神识犹如醍醐灌顶,顿时一片清明。

    只见她眉锁一舒,葛贯亭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看来‘上善灵力’是集天地之灵的仙道真气,有驱靡涣郁之效。

    “咚咚咚!”

    几声钟声悄然响起,犹如谛了易解、振聋发溃的梵音,钟声已止,鸣声回荡于心田,顿感开阔。

    二人同时脑海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天观虚相,不约而同抬首望着那满天繁星的夜空,葛萧二人皆相视一笑。

    只听葛贯亭思忖道:“七星北斗,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为魁,玉衡、开阳、摇光为杓。若是识其方向,亦能寻得破相之口。”

    萧虹仙用激赏的目光望向葛贯亭,颔首道:“看来葛木头不是很笨嘛,说得确实是此理。”

    她定睛抬首看向漫漫星空,长长的睫毛在星空的映照下彷佛是夜空里的扫帚,俏皮可爱的模样,不禁让葛贯亭心驰神往。

    蹙眉沉思片刻,一缕笑意徐徐爬向她的嘴角,宛如洁白的白桑花在枝桠上悄然绽开娇艳的花蕾。

    她充满信心与睿智的目光望向蹙眉紧锁的葛贯亭,欣然道:“此刻已过春分时节,斗柄所指定是正东方位,天三生木于东,若按九宫格排列下来,震宫卯木,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照此推论三可解此结界,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那梵音之相即是玉衡星,这便是破相之口。”

    葛贯亭闻言,立时将‘上善灵力’急聚指尖,一道金色光束分毫不差地射向满天繁星中的一颗上。

    一记爆响,天空风云变色,犹如烈日把黑色幕帘撕开,以燎原之势燃红了整片星空,照亮了整片黑夜。

    当等到这夺目光芒散去,抑或是双目已然适应这刺眼且与日月争辉的芒光时,他们徐徐睁开双眸,皆心中大喜。

    原本前方已然一片虚浮无路,此刻却是莫名升腾变化出了笔直的空心玉阶之道,阶道两侧俱是密不透风的由黄金堆砌而成的金墙。

    上方顶头亦然如此,俨然变成了密室暗道构造,只是这两侧及顶头的金墙都是金灿灿的黄金,连两个人的身影照得清晰透亮,犹如梳妆镜子。

    这夺目撩人的黄金宝墙,若是换了拜金爱财之辈早就心防溃

    散,生起贪婪俗念。

    葛萧二人却是毫不在意,饶是葛贯亭看着那满壁金墙,不由生起怜悯之心来,慨然道:“若是能用这些黄金救济贫苦百姓,梵音宫亦是功德一件。”

    萧虹仙摇了摇螓首,不以为然道:“傻哥哥,这些黄金宝墙便是考验佛门所云的‘贪、嗔、痴’三毒之中的‘贪’,只是虚象罢了,看来我们已经走出了中级阶道,步入上级阶道,但若不是我们两人心智坚定,不受其嗔念所幻的虚象迷惑,故而才能安全抵达这中级阶道的七道宝墙中的贪字墙。”

    葛贯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仙儿所言有理,贪嗔痴却是我们这些凡人难以摆脱的毒,既然过了两种毒念虚相,那接下来的便是痴念,古之有云:痴者,心智懵懂,不明事理,颠倒妄取,起诸邪行。这痴迷邪行之念、不明大奸大恶之理,不晓圣贤通达之意,自会受此念所困。”

    青衿少年的清俊脸庞上多了一抹自信与傲然,孜然道:“还好我从小通读圣贤之道,奉行仁德忠义之事,此关亦难阻挡于我。”

    “哎这只是痴迷不悟中的痴傻罢了,在这乾坤凡尘成长的,哪个不是痴男怨女,痴也可于情,也可于念。胤哥哥你何尝不是痴以奉行‘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的歪理呢。”萧虹仙叹了一口气,一针见血地说道。

    这话说得却是让葛贯亭不知如何辩驳,立时顾左右而言他道:“仙儿!我们还是先闯过这上级阶道吧。” 说着他搀扶着萧虹仙细臂。

    萧虹仙气色饶是越来越好,全然不像有中毒的模样,她瞥了葛贯亭一眼,轻轻一笑,于是两个人携手穿透这宝墙之上,已然被宝墙之上的金黄漩涡所吞没无影。

    移步自然换景,葛萧二人已然走到了一道由彩虹为毯、以九幽阴火为悬灯矗立在夹道两旁的彩虹之道上。

    萧虹仙望着此时此景,莫名无端停住脚步来,长叹一口气,道:“此地为通往梵音宫主殿的‘虹道’,听爹爹说,他是在这遇到娘亲的,那一年,爹爹只有二十来岁,擅长五行术数的爹爹,那时年轻气盛,妄图孤身以其智谋破解七大结界,所以在神州赢得这‘诸葛智才’萧尚奇之名,自在此见到我娘后,爹爹一心相随,千方百计讨得娘亲,才抱得美人归,所以他才给我取名‘虹仙’,娘亲闺名唤杜若仙。”

第九十四章 痴念

    葛贯亭凝眸望着萧虹仙痴痴动情的神色,缓缓握紧她的手,柔声道:“仙儿,你爹娘缘起‘虹道’,而我们缘起‘乾坤’。”

    说着他缓缓将他紧握着萧虹仙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动容道:“若无这乾坤石,你又何以千方百计的要与我相识,又何以相互倾心,得此姻缘,乾坤一念,亦得乾坤两阴阳佳偶。”

    萧虹仙心中莫名苦涩,怅然一笑,回首过往林林总总,似乎就是一场梦,她赔笑道:“哎呀!我们别说这些啦,触景伤情,只会徒添伤悲。”

    于是,葛萧二人携手缓缓走在这七色彩虹铺成的‘虹道’之上,葛贯亭缓缓说道:“仙儿!不知为何,来了梵音之后,我原本被禁锢的乾坤灵力缓缓涌出,与上善灵力融汇贯通。”

    萧虹仙忽觉惊喜,灿然然一笑,道:“呵呵!看来梵音钟声有压制蛊虫之效。”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暂敛,心中疑窦犹生,问道:“但是你又如何知晓自己体内有蛊虫作怪,设下禁制呢?”

    葛贯亭蹙眉依言如实答道:“是麟仙前辈说得,其实我也能感觉到这变化,只是一直不明其缘由,且不想让你们担心,故而不说,岂料你们竟比我还晓得,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倘若有人暗下手段,也无伤我性命之意,只是希望我少动杀念罢了。”

    “哎,葛木头就是葛木头,若是每个人都有你这菩萨心肠,就不会有大宋积弱,大夏、辽国并起,妄图逐鹿中原这样的时局,那扈狸头也不会被郗氏父子害得派灭人亡了。”萧虹仙闻言更是哭笑不得,只能一阵苦笑,嗔道。

    葛贯亭说不过萧虹仙的伶牙俐齿,听罢,他不敢再面对萧虹仙犀利寒冷的美眸,微微低首,收回搀扶她的手,似乎在想些什么,剑眉微微一凝。

    萧虹仙似乎感觉到葛贯亭内心的纠结与不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有时候沉默,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需要让彼此的心得到冷静。

    半晌后,葛贯亭缓缓抬首,目光颇为艰难的移向萧虹仙的玉容上,眼角无意间瞥见了萧虹仙身后,只见身后浮现着清晰的画面,是这么一位灰衣长衫的儒雅文士站在那,手中拿着竹鞭不停地抽打着小男孩的脊背,皮开肉绽的后背,似乎已经让那个小男孩学会了隐忍。

    只见那小男孩死死地咬着牙,顺着那后背猛烈地冲击力,弱小的身躯下意识地往前扑,却是死死地用两个手臂撑着地面,让自己不要倒下。

    即使是多么的疼痛,是多么的委屈,都要让自己的脊梁骨保持笔直的角度,这是他爹爹说得。

    不知何时,那滚烫的泪水已然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晶莹的泪珠将自己的视线渐

    渐模糊了,他想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他童年最难以磨灭的记忆,是痛并快乐着成长,还是这些痛苦只是多此一举。

    他轻轻用手背拭去泪水时,视野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盲区,只是那一瞬间,那个景象发生了质一般地变化。

    那儒雅文士的胸膛竟然透着一把尖锐匕首的刀尖,刀尖上凝着一滴血正在犹豫着是否该坠落,但是那个犹豫地心情只能让眼前这个青衿少年陷入疯狂,陷入崩溃的境地。

    “啊!仙儿!你为何杀我爹爹,为何为何?”

    原本祥和的面容何时变成了魔鬼般地狰狞,野兽般地嘶吼,咆哮,他在宣泄心中地不解与愤怒。

    是的,站在文士身后的女子,竟然是拥有绝美容颜的萧虹仙,她摆着送匕首入胸膛的姿态,嘴角微微凝着痛快与得意般地笑容,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大快人心的杀伐。

    不管换了何人,都不允许伤害自己的父亲,这是葛贯亭的底线,因为父亲是他这辈子最爱最尊敬的人,没有父亲,岂有他的存在,即使是萧虹仙,他也不例外。

    快如闪电的光刃二话不说地从他指尖飙出,透亮金黄色的光刃划破眼前的画面,也粉碎了眼前的人相。

    “葛木头,胤哥哥!你别吓我,你怎么了?我怎么可能会杀害你的父亲呢。”

    耳边响起这样焦急且清脆悦耳的女声之音,可是他依旧置若罔闻,他双目尽赤,血丝充塞着眼珠,他死死地按着双额,捶打着头皮,彷佛脑浆在沸腾,好似有人在掐紧自己脆弱柔软的脑神经,让自己无法清明,无法清醒。

    他慌忙推开身旁忧虑不安的萧虹仙,径直跑向前方,一直跑着,一直孤独而疯狂地跑下去,跑不到尽头,力气彷佛被海绵吸干了般。

    而前面依旧是蔓延不断的彩虹之道,身后一直有个人在紧紧跟随着自己,他疾步停下来,颓然跪坐于地,失神地眸子无端在四周搜索着,嘴里喃喃自语:“这些不是真的,是假的,仙儿!仙儿!”

    一段流光落到自己身旁,隐隐现出人影来,正是麟仙,他冷冷一笑,摇了摇头,似是而非地说道:“那又什么是真的?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你个书呆子能知道什么,又在坚持什么?坚持那些凭空的虚无吗?”

    麟仙话闭后,放声大笑,笑声诡异,让人不禁觉得刺耳,当葛贯亭伸手欲触摸时,那麟仙的人影罩起一团迷雾。

    当迷雾散时,幻出一个大手掌,朝葛贯亭轻轻一推,葛贯亭早已松懈的身子,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不禁往后一仰,身躯竟然遁入了身后无尽无

    底的黑洞,但是他全然不在乎死亡的恐惧,反而淡然若定,只是觉得心中残留着一丝丝牵挂。

    “对了!仙儿,你在哪?”

    心中不禁暗暗呐喊,忽然手掌一紧,温软如玉且纤细的手将自己的手掌紧紧握住,是什么力量让自己的心定如磐石,那又是什么样的温暖,能驱除内心的彷徨与不安。

    身躯摇摇而落,原来是紧随其后与其一起坠落的萧虹仙握紧他的手,她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美丽,依旧是那么灿烂,依旧是那么温暖。

    彷佛美丽动人的昙花在黑暗中无悔地诠释生命与美丽的定义,倔强与执着的两个人儿携手坠落这无尽的黑洞深渊下。

    葛贯亭心中莫名荡漾着甜蜜,嘴角轻扬着笑意。

    曾几何时,在流水镇,父亲毒打之后,青裳女子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希望为遍体鳞伤的自己减轻一丝丝痛楚。

    曾几何时,在大蜚山,绿裳女子也是在自己最彷徨最无助时伸出援手,无悔,无怨,无憾。

    身子浮在了薄薄的云朵之上,难道无底黑洞下的尽头是白云,抑或是无悔舍弃一切,执手共赴黄泉的尽头是蓝天与白云。

    葛贯亭心中先是一喜,后是疑惑,周遭真得是白云朵朵悬浮于蓝天之间,难道自己上天成仙了吗?

    他轻呼身旁的萧虹仙,只听萧虹仙急切说道:“胤哥哥,你听我说,这些都是虚幻,你不要动摇,不要受迷惑,明白吗?”

    葛贯亭蹙眉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子,双目循顾四周,忽然左下方一团云朵逐步凝化成一白发老头儿。

    他踉跄倒在地上,惊恐的眸子里倒映着人身兽首的妖物,眼看着那妖物张开血盆大口即将将白发老头吞掉之时。

    葛贯亭仁义之心骤起,热血沸腾,大喝道:“妖孽住口!”

    他挣开了萧虹仙方才紧紧相握、生死不离的手,一个疾步跃到另一片云层上,忙不迭振臂一抖,右臂九脉各穴真气如泉涌般聚会于臂弯眼,宛如千军万马各就各位,只等将军旗帜一扬、发号施令。

    喀刺刺地剑气飞扬而出,如电如芒,剑气之身长如一道划破苍穹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迫透入妖物血口腔内。

    而后从它后背飙出,一团脓血爆射而出,弥漫整个天际,蓝天之上呼啸着妖物怪叫与凄吼。

    葛贯亭微微松了一口气,定睛一看,那白头老人竟然幻化为一朵白云,嗖得一声,莫名一张金丝罗网劈头盖脸地将葛贯亭罩在里头,令其无法脱身,失去自由。

第九十五章 破相

    而身后传来得意叫嚣之声,让葛贯亭心中大感不妙,转身一看,眉头紧了几分,饶是那妖物幻成一团浓雾飘到了萧虹仙身后。

    只见它五指尖长如剑的爪子死死地按在萧虹仙的香肩上,原本中毒无法动用内劲的萧虹仙只得束手就擒,毫无反击之机。

    “胤哥哥,不要担心我,这些都是假的,你不必当真,也不必在乎。”萧虹仙似乎异常镇定,明亮的眸子透着坚毅与淡然。

    葛贯亭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萧虹仙,双掌紧握成拳,恨不得被妖物挟持的人是自己,又苦于自己被这金丝罗网罩着,犹如禁锢于罗网的蛟龙,忿怒之心,亦不在话下。

    他双目透着闪电般地光芒,恨恨地说:“若我不在乎你,又能在乎谁,不管真假与否,仙儿!贯亭必须救你护你。”

    葛贯亭咬紧牙关,双掌死死拉扯住周身的泛着金芒的金丝罗网,运行周身十成的乾坤灵力与上善灵力,合并在一起,注入在双掌之上。

    只听他大喝一声,金光从他身上爆射而出,犹如烈日放出耀眼的芒光般,彷佛自爆真元的他,已然用尽全身所有的气力。

    “啊!”

    他全身在燃烧,在沸腾,原来他用尽所有的灵力试图挣开这金丝罗网,却无端被自己的灵力所伤其肺腑。

    金光充斥着他身躯每一个部分,五脏六腑就像是被大火焚烧着,这种灼热感如猛虎般不停撞击着他的心肺,灼痛撕咬着他的经脉。

    他猛得叫了一声,一口鲜红的血箭喷洒而出,脸色刷地苍白了下来,幸得他体内的乾坤石和上善灵力自动吸纳那源自自身的冲击力。

    葛贯亭彷佛是泄气地皮球般跪坐在地上,精疲力尽的他依旧困在金丝罗网内,一团祥和的金光如光晕圈般在他周身迂回环转。

    即使如此的精疲力尽,但是他的眉宇间依旧荡漾着让人骇然的不懈与不败的斗志。

    “胤哥哥!傻木头,你这样子只会伤害你自己,金丝罗网是七重罗网幻化的真身罢了,而这兽

    妖是我们自己‘痴’念所衍生出的心魔,任你如何打击罗网与兽妖,也只是在伤害自己,放下‘痴’念,放下痴孝,放下痴爱,放下痴仁,心如止水,舍得就有所得!”

    萧虹仙凝眸望向葛贯亭,目露祥和温润之色,正色道。

    “咚咚咚!”

    又是梵音之钟响起,这听者无厌的梵音顿时让人进入清静空明之境。

    原来自己还是在原地,不是在蓝天上,不是在白云上,这些全部都是自己痴念衍生的虚相。

    葛贯亭卸去身上最后一道戾气,他端坐于地,抱元守一、调息凝神,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到遥远的地方,让自己的执着休憩在小桥流水人家,让自己的痴念放在潺潺河水的水面上,任由它们风吹雨打,任由它们云淡风轻,任由它们渐行渐远,只留一心空明。

    周身的痛楚停止了,心中的怨愤消失了,彷佛身躯静静躺在草地上,自由地呼吸着清晰的空气,听着那清静深满的梵音。

    ※※※

    “死木头!臭木头,比葛木头还硬是吧,嘿!看我一斧子抡倒你!”

    狄印朝粗厚的两只手掌掌心啐了两口唾沫,抡起死灵屠龙斧,挥臂一砍,斧身血绿光大盛,斧光一荡,‘轰隆’一声,一棵大树拦腰斩下。

    他看了一眼那砍断的树身,在看看手中斧子,只见斧子泛着缕缕血绿之芒,非常祥和听话的躺在自己手掌之上,并且血绿光晕徐徐渗透进他手臂贲张的血脉内,循着血脉汇入丹田中,顿感周身有使不完的气力。

    黄昏时刻,狄印依如往常,肩扛四捆木柴,走在林间小道上,嘴里悠哉吹着哨子,时不时惊飞了几只鸟雀儿,忽想起了什么,停滞了步子,喃喃自语道:“要不砍些细竹子做成竹人给曦儿解闷。”想罢,疾步跑向竹林之处。

    紫竹林,竹声涛涛,清风扫过,竹林轻轻摇曳,发出有节奏的鸣响,宛如自然界的饕餮乐宴。

    竹影婆娑,每一根竹子通体透着紫色,但在夕阳的抚摸下内里映着翠晕

    ,个个修长挺拔,身材婀娜,窈窕多姿,彷佛一群臂环着翠纱、穿着紫色衣衫的女子傲然屹立,嬉笑着不速之客闯入紫竹林内。

    狄印将肩上的木柴卸下,放于一旁,环顾四周,宛如一只猛虎在猎寻着自己的口腹之食。

    忽然身后阴风陡起,狄印双腿无故被柔软的竹鞭纠缠束缚,他双腿想使劲崩开这个禁锢,却只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但是狄印又岂是束手就擒之人,身子后翻,一个筋斗,饶是将竹鞭缠绕在了几根竹子上,打了一个死结,饶是卸去了发功者的源源不断为之输送的真气。

    狄印这才握起死灵屠龙斧,非常干脆地劈断两节束缚的竹鞭,双脚如蒙大赦般行动自如,转身一看,只见一只状如紫竹妖的怪物立在身后,只是这怪物一节粗大的紫色竹节之身,飘浮于半空,无腿脚,一个枯槁、满面皱容的头颅按在竹身上,长长的白胡子垂在竹身旁,胡子长度近乎超过竹身,黄白的头发劈头散发地垂了下来,那个头颅的面容慈祥和蔼,却也毫无戾气杀伐之色。

    “小兄弟!你可不可以帮老翁个忙?”那个紫竹妖面带笑容说道,声音就如老者般低沉但不难听。

    狄印哼了一声,将斧头插在腰间,这么一个简单而平凡的动作,却是被这紫竹妖看在眼里,他的眸子透着匪夷之色,只见狄印抱胸嘲讽道:“哎呦!我说紫竹妖求人方式就是和其他妖怪不同,你若是求人帮忙也该客客气气点,哪有用强挑衅的道理?”

    紫竹妖‘哼’了一声,长须翻卷而出,如绸如丝绵绵长长如白线般迂回而来,几下子便将狄印双臂浮卷缚起,他的双臂顿时交缠在一起,狄印眼见紫竹妖浮于半空的竹身底下爬出无数条如蛇般得紫色竹鞭悉数游荡向自己的双足,狄印大感不妙,岂能甘于束缚,当即利索扭卷手腕,只待微微一松,嘴里默念晦涩法印,大喝道:“火遁术!”

    “嗖”地一声,狄印化身火焰,只见一团焰火将白须燃烧了起来,一瞬间眼看这火舌吞噬翻卷已然逼近自己,紫竹妖口中飙出一道蓝色光刃,直直斩断白胡子,心下才安心,只见那团火焰凝铸成人形,饶是那个洋洋自得的狄印,他双手叉着两腰,哈哈大笑。

第九十六章 竹魂

    紫竹妖双瞳顿缩,啐道:“好小子,竟然会这邪门歪道的五行遁术。”

    狄印冷冷一笑,讥讽道:“哟!这年头还有妖怪瞧不起邪门歪道,这世道真是变得有些不正常。”

    紫竹妖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看着狄印,漆黑的眸子骤然灿若星辰,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趣,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恶犊子,要不咱们打个赌?怎样?”

    狄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紧了紧腰间束带,颇有耐心地说道:“好啊这年头老头老怪都爱打赌,那赌吧,老子可是千年难遇的赌神!”顿了顿,斜睨了紫竹妖一眼,诡异笑了笑,匪然道:“不过若是你输了,你就必须叫我声爷爷,还有每天帮爷爷我砍柴伐树。”

    紫竹妖眸子里透着浓浓地不屑与讥笑,频频点头,蔑然道:“老翁我倒是以为什么难事呢,到底是个实诚的孩子,这决非难事,若是你小子输得话,必须每天给老翁我打条鱼,来孝敬我,日日不辍。”顿了顿,正色道:“我们就赌赌谁伐竹的功夫了得,以半炷香为限,看谁伐得多?”话还未说罢,他口中迸射出一道蓝澜,扑打在地上后,凝成一个香炉,炉中央插着半截香。

    狄印嘿然一笑,抡起斧子,麻利地砍起竹子来,即使如此神情依旧不专注,眼神一直瞄向紫竹妖,他一点动静都没有,饶有兴致地看着狄印,狄印顿生疑惑,心忖道:“这老儿搞什么鬼,当真那么希望叫老子爷爷吗?”说着他洒然一笑,自顾自地砍着竹子。

    眼看这半炷香即将燃尽时,狄印已然砍了小山那么高的竹子,而紫竹妖却毫无行动,只是看着狄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红满汗,嘴角逸出丝丝戏谑笑意,温然道:“小子你好了吗?”饶是狄印都累得口干舌燥,也懒得浪费口舌,只是应付性地点了点头。

    只见紫竹妖双眸精光四射,湛湛蓝光环顾他四周,缕缕蓝波如流水般悉数涌出,风起,云涌,竹子轻轻摇摆,蓝波如云如彩带般萦绕在紫竹林半空中,散发着祥和的灵力,滋润每一节竹子,好像接收到这柔和的指令,每根粗大紫竹都‘呀吱呀’地自折分叉而出的小根紫竹。

    细微的变化,让人万分诧异,是什么力量,可以让极为有气节的竹子而折腰。

    又是什么样的魔力,可以让每一节断竹赋予了竹魂似的聚集在紫竹妖的脚下,且每一节竹子都完好无损,没有切口,它们排列整齐,如一座高大的竹山,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狄印张了张口,话在喉间又生生咽下去,似乎什么语言都无法表达他此刻诧异的

    心情,这是他平生见过最让他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半炷香已燃尽,香灰随着风,起舞飞扬,仿佛在宣告最终的胜利者。

    好一半会儿,狄印才缓过神来,拍打了几下由于张了太久而发酸的腮帮子,抱拳敬然道:“前辈!你这是如何能做到的,狄印真是心服口服了,真乃仙人啊!”

    紫竹妖似乎不是很消受这马屁之言,语重心长道:“狄小友!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凡事不是靠武力靠野蛮能征服的,就论这万物都有各自的灵魂,水有水魂,竹有竹魂,你若不能以善心对待它,它岂能为你所用,既是不争便是一个胜。”

    狄印挠了挠后脑勺,先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而后思考半会,眸子亮起嘚瑟笑意,哈哈笑道:“哎呀!哈哈!你说来说去就是和葛木头说得同个道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草木都有生命,就跟猪一样,会流泪会流血,会哭,而我们以拳头打它,用斧子砍它,它肯定不会心服口服,只会怨怼我们,若是我们以真心善待它,它就会听我们的话,并且为我们所用,这个我懂啦!不过你老前辈肯定是竹妖帝..不!是竹仙。”

    紫竹妖摇了摇脑袋,意味深长地说:“仙妖并不重要,若无慈悲之心,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无一颗怀仁怀物怀德之心,一切皆是徒然,所以老翁我是仙人抑或是妖孽,都不重要!”

    狄印凝了凝发散的目光,点了点头,憨然一笑道:“嘿嘿!仙人说得在理,劳资最讨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坏心肠的好人,圣人有时候还不如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呢。”说着他浩然拍了拍胸脯,抱拳道:“我狄印堂堂七尺男儿,言出必行,说一不二,既然输了便是输了,除非我狄印死了,不然每日一条鱼,永远供奉你老人家。”

    紫竹妖眯着老眼,缓缓点了点头颅,欣然道:“孺子可教也,狄小友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觉悟,实在难得难得。”

    狄印见他夸奖自己,颇觉不好意思,他缓缓走到一旁,拾起两根模样好的紫竹,插在腰间,将几捆木柴扛上肩头,温然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啦,明日定会如约奉上烤鱼一只。”说罢狄印循着走来的道,疾步走回去。

    不一会儿,狄印便走回了茅屋,茅屋袅袅炊烟升腾而起,空气中弥漫着米饭的气息,直把狄印早已饿昏的馋虫勾起作怪,狄印卸下木柴后,洗了一把脸之后,走进茅屋内,只见淡一添和萧戊曦两个人,却不见苟一勃的踪影,狄印不禁问道:“咦!狗老儿哪去了?”

    戊曦应声答道:“北苍派似乎出了点乱子,苟前辈双眼已然痊愈,又见你习得了五行遁术,就自行回北苍处理事务。”顿了顿,缓缓说道:“他临走前,说要你好好砍树,不得荒废了修行,好好习得淡前辈的火云六藏掌。”

    狄印心中顿生不忿,喃喃道:“又砍树,他脑子肯定被驴踢了,还是被斧子劈残了,貌似他苟爷爷的神功和砍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即使声音极小,却被淡一添听得一清二楚,他责备道:“黑小子!我们让你砍树削苹果自有我们的道理,日后你定能明白,别总是唧唧歪歪个不停。”说着他拍了拍木桌,喝道:“快!还不来吃饭,不吃饭,哪有力气削苹果,你现在每晚都得给我削十个苹果。”

    “削那么多,又拿去喂猪啊,还是猪幸福。”他瞪大眼睛,依言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在饭碗里搅合了几下,喃喃道:“也对,竹有竹魂,猪有猪魂,这年头紫竹妖都那么厉害了,看来这猪苹果吃多了,也猪不可貌相咯!”

    饭饱喝足后,幽静的河流旁坐着狄印一人,狄印拿着匕首,手腕托着苹身,徐徐在为苹果削去皮,由于利落的手法,不消一会儿,完好的果皮就如一条线般就悄然掉落在他膝盖上,狄印嘴角缓缓浮起嘚瑟的笑意,他将刚削好皮的苹果放在一旁的盘子上,那偌大的盘子已然堆放着五个苹果,然后他头也不转,右手就往后伸探到右后方端正的一篮子苹果里,欲再拿一个苹果继续削皮,等到手掌还未摸索到篮子里时已经触碰到一个圆形物品。

    狄印些微诧异的转头望去,饶是嘴角泛起滋滋然的笑意,原本无神犯困的目光彷佛注入了两道强光般精神抖擞起来,他缓缓从萧戊曦手中接过那个苹果,放在手掌心里反复摩擦,萧戊曦挨着他身旁坐了下来,狄印将那个苹果塞进怀里,自己的手放进浅浅的河滩里搓洗了一番后,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手心加手背的揉搓干,再徐徐拿起自己刚才削完皮的苹果递在萧戊曦眼前,笑道:“曦儿来一个吧。”

    萧戊曦仔细详看着他方才的动作,嫣然一笑,接过苹果,凝眸于苹身,徐徐抬首,注视着眼前这个神情期许、行为可爱的大男孩,轻声细语道:“其实狄大哥,你别总把曦儿当成千金大小姐一样的捧着,曦儿不怕脏的。”说罢,她轻轻在苹果侧身咬了一口,嘴唇嚅动,好像正在细嚼慢咽,却缓缓从嘴角绽放出粲然如画如沐的笑顔。

    是什么样的笑容在黑夜中如此醉人,是什么样的笑容足以让眼前这个朴实少年神情呆滞,陷入迷醉,又是什么样的笑容,为这黑夜多了一道永生难忘的风景线。

第九十七章 切肤

    眼前这朴实少年的神色略显呆滞,俄而染上了羞涩与忸怩之色,他咽了一口唾沫,用朴实无华、发自内心的话语说道:“你在我眼里就是千金小姐,自然需要捧在手心轻轻呵护。”话语方出,狄印眼前这个美丽娇俏的女子的容颜上泛起酡红醉人的羞涩,她轻轻抿起嘴唇。

    狄印这才发现自己实诚的有些过了,饶是把现在的气氛弄得僵硬,不知何时他黝黑的脸庞上铺起了樱桃色的红地毯,他又是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慌张失措的眼色不敢再张望着眼前的女子,生怕自己又口不择言,他拿出怀里的苹果,缓缓地揉搓起来,几欲要把这苹果皮搓成屑,他用略显失定慌张的语调仓促的转移话题,希望打破这种尴尬的境地。

    “对了!听说力钦安然无恙,还帮六空派洗清冤屈。”

    这个话题转得确实是极为巧妙,不显山不露水的,但饶是让萧戊曦陷入了隐隐忧虑之中,只见她蹙眉道:“若是如此,扈师兄他把自己推到了危险的境地,公然挑衅北苍派,北苍派岂能善罢甘休。”

    狄印浮跳失定的心脏一瞬间沉了下来,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缓缓抬起头,观察萧戊曦的神色,这股忧虑的神情,似乎让他无意间有些嫉妒他的兄弟,他脱口道:“不会的,我师祖可是天大的好人,若是如此也是护子心切,哪个老子可以容忍自己的儿子出事,不管怎样,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师门,我决然都不想辜负。”说完这话,他不禁也暗暗苦笑,他纠结与为难的心情,又有谁知晓,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是深山老林的农夫,每天如此清闲,倒是乐得自在。

    可惜他不是,这个尴尬的处境,只是没有将矛盾的烟硝火引在自己身上点燃罢了,如果点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这个问题恐怕纠缠了他许久,只是不想言明罢了。

    萧戊曦知晓狄印心中的苦闷,她欣然转移话头道:“嗯

    ..淡前辈之所以让你削苹果,且果皮一次性削完不许断,只是希望锻炼你的耐力与手腕、手指的柔韧性、灵活性,绝无刁难之意。”

    “我也晓得,只是故意和他较劲罢了。”狄印有意无意的回答了一句,双手兀自行动,在缓缓削着苹果皮,而目光却呆呆地望着倒映皎月、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眼看这苹果皮已然缓缓削出半截,果真是达到了心手相连的境界。

    萧戊曦亦然看着河面,缓缓勉励说道:“狄大哥,你一定要好好跟着淡前辈、苟前辈学本事,这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他日助扈师兄一臂之力。”

    一语惊人,这话彷佛回音一般在狄印心间迅猛回荡着,惊慌失措的神情,惊慌失措的举动。

    断了,那个马上要削好的果皮断截了,小刀直直切进了大拇指肉里,殷虹的血毫无征兆的涌出来。

    可是这切肤之痛,是远不及内心的痛楚,这看似寻常、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像一根针一样狠狠地插在心房上,无助的咆哮,无助的怒吼,也难以抒发胸臆中的压抑愤懑情绪。

    狄印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的笑意,只是没有笑声,只是无声的笑意,他不敢笑出声来,只能咽进肚子里,因为他是开心果,他是纯爷们,笑声如何能笑得那么凄惨,笑得那么诡异呢。

    “啊!”了一声,萧戊曦不经意间看到了狄印拇指上殷红的血一连串地滴进了河滩上,形成一朵动人心魄的水上红莲,她兀自将狄印手掌掰开,端放到自己的双腿上,她俯身将他的拇指伤口放到樱口里含着,希望能用唾液止血。

    狄印失神的表情彷佛被这个举动触动了,他将目光凝视在了萧戊曦身上,嘴唇翻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出来,却始终不敢说,也没有任何必要,因为在他心里,这已经是无关痛痒的话了,就冲刚才那一句话,心中的热情与火焰就这

    么被浇灭了。

    他强撑着心中的伤感,将手指抽了回来,手掌紧攥成拳,兀自起身,笑道:“我没事,就这点小伤,难不了我狄爷,先回屋了,明天好好练功,帮我哥们一臂之力。”他最后一句话微微带着点苦涩的哭腔,但是他一口气憋着硬是强撑着自己说下去,他加快步子往屋门走去。

    萧戊曦望着狄印萧瑟匆忙的背影,似乎读懂了些什么,心中反复提醒自己:不可能!肯定是自己会错意了。

    在她心里,狄印就是她的哥哥一样照顾着自己,保护着自己,而这个伟岸强大的哥哥又岂能生自己的气、吃兄弟醋呢。

    狄印的心中一直回荡着这一句话:“狄大哥,你一定要好好跟着淡前辈、苟前辈学本事,这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他日助扈师兄一臂之力。”

    如梦魇般在此刻缠绕在自己心里、脑海里,当迈进屋门那一刻,动作停顿了下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转身。

    忽然,他动作敏捷地跨进了屋门内,立即将门掩上,死死地倚靠在木门上,目光落在了今日在紫竹林拾来的两根竹子,他如饿狼般扑上去,抓握住一根竹子,狠狠地扔在地上,发疯地往竹子上踩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并且颓然坐在地上,双目不离地望着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紫竹,他忽然发出诡异的笑声,心中苦笑着:“我算什么呢?就只是个粗野的乡下人而已。”

    狄印又将其中一根竹子紧紧攥在手里,不知是不是方才手劲用过头了,还是什么原因,拇指处的切口殷红鲜血如泉涌似的流淌在紫竹节上,通体透着紫色的竹子彷佛被注入了新的魂魄,泛着不起眼的红晕与本身的翠晕交汇着,紫竹仿佛在告诉他:“其实我也只是乡下的竹子,但是有了魂,才有了人生的色彩。”

第九十八章 石刻

    梵音山,梵心崖洞府石壁外刻着这一首大气磅礴、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的诗句字样,绿荫晦暗下,早已和这雕刻摩崖石刻字样融为一体,宛如浑然天成般,经过多少寒暑的雨雪洗礼,‘梵心’字样刻在洞口之上,譬如天然而生、非人工雕刻而成的石匾,在阳光照耀下字身通体散发着夺目的金光。

    洞府之口青色光澜忽隐忽现,罩着洞口,彷佛不让任何人轻易靠近。

    青衿少年默默吟道:

    “ 痴痴儿女为情故,伊人倾心不负道。

    吾若得道情不到,千方百计付流水,

    百世轮回亦惘然,笑看浮生几乾坤!”

    葛贯亭昂首端详着几行石刻之字,细细品味其中的深意,不禁幽幽道:“若是得道已负情,乾坤几许都惘然。”

    萧虹仙望着这几行熟悉的字眼,愣是说不出话来,思绪早已回到若干年前。

    那是风雪交加的一天清晨,宛若在这个仙境佳地,人都显得都极为渺小,簌簌的雪花像雪白的白鹤羽毛纷扬而下,白雪皑皑,大雪搓绵扯絮,应和着冷冽的风呼啸着,一唱一和地阐释冬雪的定义。

    天幕雪帘的高崖之上,这摩崖石壁洞府旁立着一大一小,青衫男子年逾五旬,他身披黑色大氅,面露风霜之色,但毫无老态,可见驻颜有术,上唇长着短细的泛黄胡须,丰神朗俊、浓眉炯目、眉宇之间透着儒雅睿智,骨骼清瘦,在大氅包裹之下略显单薄,他身旁站着九岁女孩,眸子清丽透亮、颇有灵气,小女孩穿着一袭绿裳,外披大红披肩,披风席地。

    “爹!娘在里面吗?为什么她不出来?”那小女孩缩着脖子,打了一个寒颤,抬首看向身旁这个高瘦儒雅的男子,问道。

    青衫男子置若罔闻,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女孩的秀发 ,慈祥和蔼的眼神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大喝道:“仙儿!你当真如此绝情,要抛弃我们父女俩吗。”语调宛如质问,声音随着这寒风撕裂拉扯着显得越发的凄厉与悲沧。

    “萧尚奇!你又何苦为难杜师妹呢?她只是想找个栖身之所,安度余生,参佛悟道,修成正果,以摆脱这浊浊红尘的困扰。”忽然数道流光从天际划坠到洞口前,化为几名女子,为首一名女子,穿着海清尼姑长袍,广袖圆领,头戴藏蓝色布帽,布帽中央绣着‘佛’字,年约六十有四的模样,但是貌如童颜,清秀柳眉淡扫、白皙的脸庞上的那一双如电的眸子不怒自威,奕奕生辉,说不出的威仪,她缓缓说道。

    萧尚奇手中忽然幻出一把泛着深绿波光的长剑,剑身中央明显刻有‘巽’字图案,此剑便是绿巽席镇席之宝巽风剑,他将那个小女孩缓缓推到一旁,径直走到那中年尼姑的面前,漠然道:“亦真师姐你是想为令弟抱不平是吗?妄图拆散我夫妇二人。”

    原来这个尼姑便是梵音宫掌门人亦真师太,她双目微阖,双掌合什,

    念道:“阿弥陀佛!萧尚奇萧施主!你又何需此言呢,老尼十岁便皈依我佛,俗家的兄弟姐妹皆尘归尘、土归土、毫无牵绊,杜若仙师妹已经不再是当初带发修行的梵音俗家弟子,已然了却尘缘,削发为尼,法号:‘亦仙’,自然你们夫妻缘尽,又何以前来扰她修行,徒增罪孽!”

    那个小女孩听到这个消息后,忽然跑到尼姑面前,不信置否道:“老尼姑你说谎,娘亲不会不要我和爹的,肯定是你逼着她的。”

    亦真师太冷冷一笑,漠然道:“若是老尼能逼得了杜师妹,岂有她妄动红尘之念,违背宫规,更别谈有你的存在了。”说着她冷冷瞥了小女孩一眼。

    当亦真师太要看向萧尚奇时,只见萧尚奇已然身若惊鸿般,浮在石壁上,用巽风剑在石壁上行云流水的刻下几行字,只是这么一瞬间的电光火石,每刻每凿一个字,都激起了火光四溅,滋滋声作响,石屑乱飞,字体力度浑厚有劲,可见刻字之人修为了得且文字功底自然不凡。

    时间过了若干年后,那几行诗文还刻在这石壁上,周遭环境依然没变,杜若仙依旧没有出来一步,而当年那个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当年的亦真师太已然退居二线,卸去梵音宫宫主之职,在一年前将梵音宫宫主之位传给自己未到十七岁的最为得意宠爱的弟子舒晴。

    亦真师太无论修为造化都比之当年更增进不少,在等萧虹仙与葛贯亭依依不舍地离开梵心崖洞府时,亦真神尼孑然一人,从天际滑落,如阵风,悄无声息,身化流光。

    她看着这少男少女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径直拂袖化去洞口如帘的青色光澜的结界,方要进洞府时。

    洞府之内传来若远若近的声音:“师姐!我明白你要跟我说些什么?仙儿此刻已经长大成人了,我也少了一份牵挂,还需劳烦师姐多多照应我这个调皮的女儿引她向善。”

    亦真神尼露出忧虑之色,愁道:“可是仙儿若是知道萧尚奇当年所作所为,又岂能认贼作父呢,仙儿好歹叫老尼一声姑姑,自然会严加教导,若是你当初一同带到梵音来,让她拜入我门下,岂不两全其美。”

    那洞口遥远飘渺又细腻温柔的声音缓缓说道:“万万不可,仙儿秉性好动好斗,不予皈依。”

    说着,声音嘎然而止,顿了顿,续道:“对了!与仙儿一起来梵音的那少年何许人也,总感觉与萧雁裘有定渊源,身怀两颗乾坤石与剑尊门绝学,腰佩橙坤席令牌,莫非是舒师姐的亲生儿子萧戊光吗?”

    还不等亦真神尼回答,那声音又一次响起:“若是萧戊光更好了,他项上竟有仙儿的‘凰涅璎珞’,此乃我当年与舒师姐为我两儿女所结的娃娃亲的定情信物,当初所言,若是生一子一女,必要让两人结为夫妇,并且进行‘凰涅璎珞’与‘凤磐朱佩’两个定情信物的交换,约定让子女修行乾坤禅道双修术,携手化

    羽登仙,‘凤磐朱佩’定是在萧戊光手中......”

    亦真神尼截口道:“师妹!那少年姓葛名胤,字贯亭,并非萧戊光,他是萧雁裘的席下弟子不假,但骨骼惊奇,领悟之力惊为天人,若论入道入佛皆为不二人选。再则先师不是三令五申乾坤禅道双修术是 淫邪媾术,破了佛门色戒,此乃有悖佛法禅意啊!”

    那遥远飘渺的声音急切道:“可是当年创宫之祖梵音师祖亦是与逍遥门乾坤子同修过乾坤禅道双修术,斩妖除魔,功德深厚,造福八荒。”

    亦真神尼似乎有些不耐烦,脸色骤变,声音低沉地说道:“那些都是千年以前之事,何需旧事重提呢,更何况当初梵音师祖尚未只是俗家弟子,亦没有遇到乾坤子始乱终弃之事。”

    疾言厉色之下,又加快了语气,责备道:“师妹呀!师妹!本以为你削发入洞多年,早该心如止水,怎料你如今还相信这凡尘执迷不悟的情孽姻缘,世上男子十之**都是自私自利之辈。当年的逍遥梵音禅道交流大会,若非这一情字,若非这些口蜜腹剑的男子,何需有我五师姐妹个个为情而死,也不至于活活气死先师二百古龄直接怀恨作古,唯独我没有落入情网,如今呢,你们四个师妹又在这情字上得到了什么正果,只有你一人早早回头是岸,否则你们四个为情所困的四名亦字辈的弟子早早就在地府相见感叹了。”

    这话语中隐隐透着不忿,那洞中的杜若仙确实听得真切,却一时语塞,不敢再答。

    “咚咚咚!”

    梵音之中再次响起,似乎一切的怨怼与不忿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仙儿!你身体感觉如何?”葛贯亭询问道。

    萧虹仙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事了,可能这‘玉漯砂’很是惧怕梵音宫的钟声吧,况且我还服用了那亦真老尼姑给的碧雪凝香丸呢。”

    葛萧二人置身于梵音山西北一隅的清心阁里,清心阁远离梵音宫正殿及各大偏殿,最为幽静,通常是招待远方的客人用的。

    梵音山上有五殿四堂两筑一阁,五殿包括主殿:大梵殿,偏殿:小梵殿、妙音殿、梵呗殿、净心殿。四堂有:梵心堂、梵志堂、梵门堂、梵事堂。两筑有:梵姝水筑、琅琊竹筑、一阁自然是清心阁。

    清心阁有一间主卧、三间客卧,较之其他地方,确实显得小了一点,但是幽静安逸,实在是养病的好住所,地势较之其他地方要高了许多。

    因为清心阁建在高崖之上,一个溜索的尽头便是通往梵心崖洞府的最佳捷径。

    “砰砰砰”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葛贯亭将萧虹仙扶到床榻上后,立即转身大步流星走到门口,将门打开,饶是从门外走进两名白衣女子,皆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第九十九章 宋诗

    为首一名年纪大约十九岁的白衣女子,温婉清秀、仪静体闲、只消一支玉钗束发,其余如瀑秀发舒展开来,饶是衬着玉骨削肌竟多了抹纤弱之意。

    她轻启朱唇:“仙儿师妹!家师有请,还望你跟随阮敏移驾净心殿。”

    萧虹仙瞥了阮敏一眼,微微点头,看了身后另一名女子,她大概刚刚十八来岁、柳叶弯眉、一对桃花眼随着眼波流转,不经意间透着些许妩媚。

    她发现萧虹仙望向自己,目露凶色,目瞪如铃,恨不得让自己眼珠子挤出来一般,略带恐吓的语气道:“看什么看,小心眼珠子长疮。”

    原来这语气颇凶的女子便是亦真神尼的三弟子宋诗,而那个温婉纤弱的便是二弟子,也是舒晴的二师姐阮敏。

    不过萧虹仙素来不喜欢宋诗,五六年前曾来过梵音宫一回,就发生过口角,差点与宋诗拼个你死我活,幸而舒晴伸与援手,即使今日依旧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呵呵!若你承认你是蛇蝎贱女,那我生一下疮还是情有可原的嘛!”

    萧虹仙不怒反笑,谈笑之间,倒是把宋诗气得暴跳如雷,就差没鼻歪嘴斜,宋诗知晓说不过萧虹仙,又有大师姐在场,饶是不敢动怒,宋诗只从牙缝中逼出一个‘你’字后,就不再多言。

    葛贯亭见这尴尬的气氛,暗暗苦笑,温然道:“若是如此,还请阮师姐宋师姐带路。”说罢,躬身行了一个书生礼,这文质彬彬的模样,饶是惹来门后几名女弟子掩嘴偷笑,阮敏轻轻一咳,一下子鸦雀无声。

    阮敏神色凝然,瞪了一眼身后的宋诗,回过脸来,温然道:“葛公子客气了!”

    这葛萧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阮敏宋诗后头,身后还有三四个年纪稍轻的女弟子跟着,葛贯亭倒是有些浑身不自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一群女子围绕走着,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萧虹仙声如蚊喃道:“胤哥哥!那个宋诗可是个狠角,你日后看到她,一定要绕道而行。”

    葛贯亭疑惑道:“为何如此,出家人不都是慈悲为怀吗?仙儿你是不是想多了?”

    由于葛贯亭声调没有压低,反而连连走高,萧虹仙大感不妙,灵机一动之下踮起脚尖,用手掌遮盖住葛贯亭的嘴,希望足以让声音小一点,可惜太晚了,早已被周围女子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一出,便足以联想到萧虹仙前句所对答之言,宋诗最先停下步子,神色犀利地望向萧虹仙。

    萧虹仙立即负手于背,先是嘻嘻一笑,减轻众人的嗔怒之心,然后转移话头道:“对了!阮师姐!为什么没有看到舒晴师姐还有小蔓啊!听说舒师姐如今是梵音宫新任宫主了。”

    这话头转得确实巧妙,只听阮敏应和道:“舒晴师妹天资超凡、佛缘深厚,家师应由为此重任,近日与杜蔓师妹去往辽国追查九天魔叉,想必不日就会归来吧。”

    梵音山,净心殿。

    入殿正大门往里望去,一尊汉白玉雕成的观音菩萨像尊严肃穆高立在最中央,显得这个净心殿越发的小,虽说不及大雄宝殿的气势恢宏,但总算得上精致,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净心殿后堂也是简单不能再简单的陈设与构造,一张行云流水挥毫泼墨‘佛’字的字幅挂在精致小巧的后堂正中央。

    一个老尼姑端坐在蒲团上,静心凝神,制心一处,忽而耳垂颤动了一下,微阖的眸子轻轻张开。

    “师父!葛胤公子!萧虹仙师妹到了。”

    亦真神尼寂空的目光投向了萧虹仙身上,缓缓道:“仙儿小施主听闻你擅闯本门梵心崖洞府,不知你可见着杜师妹。”说着得同时,手中不停扳动着念珠。

    而阮敏与宋诗两人立在亦真神尼左右两旁,手

    中的佩剑从未离手过。

    萧虹仙略带失望地摇了摇螓首,一双清丽眸子流转之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温然道:“久闻亦真神尼佛法高深,何以对‘玉漯砂’之毒却束手无策呢。”

    亦真神尼淡淡一笑,缓缓说道:“‘玉漯砂’亦非什么难解之毒,但是目前药石难寻,若非此刻小施主身处梵音宫之内,日月耳闻梵音,自是能震慑住这毒性,至少保你半年生命无虞。”说罢之后,又阖上双眸,念了一句法号。

    葛贯亭躬身作揖道:“亦真前辈,若是要解此毒,那要哪些药石呢?”

    “先寻得唐门特有解药‘落沙酒’再从长计议,只有这唐门现任少主‘辣心毒手鬼面公子’唐柯手中才有这‘落沙酒'。”

    亦真神尼语气平淡地说着,似乎这件事不与她有任何干戈,忽然她的目光落到了葛贯亭脖项上的那一圈闪着金色光纹的璎珞,漆黑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葛贯亭听罢,往后退了几步,走到萧虹仙身旁,抱拳道:“前辈,若是没有什么吩咐,那我二人就退下了。”

    亦真神尼点了点头,目送葛萧二人离开后,睨了一眼阮敏,问道:“敏儿!五玄子走了吗?”

    还不待阮敏回答,宋诗再也忍不住,截口道:“师父!定是萧虹仙那臭丫头破了七七生相道,才助得那妖道闯入梵音佛门清净之地,为何你不处置那丫头和那个书呆子呢?”说着还想再说下去,无意中望见阮敏对她使劲使眼色,再看了看亦真神尼越发难看的脸色,才把到嗓子眼的话语咽了下去。

    亦真神尼抬首深深地望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佛’字幅,缓缓道:“敏儿你明日与诗儿带余下弟子去将晴儿急召回来,切不可让这五玄子以媾术淫*乱众生。”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让其余人等皆退下。

    ‘嘎吱’一声,门扉掩了起来,一瞬间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陷入一片晦暗与寂静之中。

第一百章 闯境

    亦真神尼盘膝坐在蒲团上,眸子微微阖起,脑海里回想到若干天前的记忆。

    梵音宫,大梵殿的白玉石堆砌而成的广场上一群白衣女弟子正在习剑,排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而庄严雄伟的梵音宫大殿门口站着两人,正是阮敏与宋诗。

    广场边上有一道深蓝色光柱穿透云层,抵着白玉石地,隐约变化中,那白玉地时而是一块平整的平地,时而便是一个黑潭,是望不清底的黑潭,那蓝色光柱犹如擎天大柱般下抵黑潭,上顶云天,犹然壮观肃穆,这便是进入梵音宫的传输法阵。

    倏忽间,狂风席卷,风云变色,怒号的苍天罩上了一抹黑幕,诡异正向着这个广场笼罩而来,每一名白衣女弟子手中都拿着把精致细长的银白长剑,剑柄上挂着金铜色的铃铛,每一只铃铛都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

    ‘嘀铃铃~嘀铃铃~嘀铃铃’,清脆悦耳的声音此刻显得异常刺耳。

    “莫非又有人擅闯入梵音佛境。”阮敏神色诧异地望着结界入口的传输法阵,发现那传输法阵原本清辉如月的蓝光一下子气场被打得一阵混乱。

    ‘嗞哧哧’的几缕电流,如白光闪电,撕裂开传输法阵的蓝罩,那传输法阵是连接山麓的通道,已然设了结界,不论何人都必须先过了七七生相道,抵达这蓝色光柱的黑潭中冒出来。

    只是此次这恍若惊天动地的反响,不由地让人心中一凛,又是多么强大修为的妖或仙擅自闯入这梵音佛境呢,谁都不晓得。

    正当大家的目光皆一炬,那变色且失控颤动的光柱上,它就像一根玻璃柱子,无意中受到外力的冲击,打乱了它所固有的磁场和气场,那几条状似闪电的电流又彷佛玻璃柱子身上的裂纹。

    宋诗神色微变,随手指了指几名女弟子,喝令道:“你们几个且去看个究竟。”

    “遵命!”

    几名年纪较轻的女弟子如受蒙圣谕,各自握紧手中银剑,缓缓走向蓝色光柱,还未走上几步,蓝色光柱里骤然浮现出一道黄影,还没等这几名女弟子看清身影,那道黄影张开手爪,爪心如附上了吸铁石般,便是朝那几名女子一探,饶是七八步远,也随着这爪起爪落。

    一簇金束穿透这蓝色光柱,并与光柱上的电流形成交集电流,威力猛增数倍,几名女弟子如遭电击般,连声惨叫,虚魂腾起。

    雷光一耀,一瞬间着实闪照出那几名女弟子的森然骨架,让四周众女子不禁愕然怯步。

    ‘嗖’地一声,几件一尘不染的白衫轻飘飘落地,而身穿白衫的主人肉身都被黄影吸到口中。

    黄影倏忽转瞬从光柱里飘然而出,这下可清楚看到那黄影模样,他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许人的俊美男子,实则即将半百的年岁。

    他披头散发,毫无束缚,一袭黑如芝麻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唯独那鬓角有几绦金丝发拂过深蓝色的眼眸。

    细细的眉毛宛如女子淡眉般,不需要用任何眉笔对他加以抹画,双额上刺青似的

    刺有两抹变幻多端的云岚,血黑色薄唇轻咧而浮笑,两只广袖随着他的身姿腾挪飘拂舞动。

    一身黄衫飘逸浮动,彷如仙人,又是狂人,其实只是一个有点女气的男人罢了。

    “果然还是梵音宫的纯阴女子味道不错。”

    他声音阴柔但又无意中凸显男儿阳刚的腔调,说罢他夸张地舔了舔血黑色的两瓣双唇,双眸闪过一抹谄媚的笑意。

    “你是何方妖孽,敢擅闯梵音佛境,又害我宫下弟子性命。”

    阮敏抽出银剑来,抽剑‘哐啷‘声与剑柄挂着的铃铛声‘嘀铃铃’相互交响,她怒斥道。

    俊美而略显妖艳的黄衫男子冷冷一笑,目露寒光藐视广场众人,悠然道:“鄙人紫阳派紫阳真人二弟子五玄子。”

    说罢,他两指缓缓掐起一绺发丝缠绕在指上,道:“素闻梵音宫新任宫主舒晴不仅美貌绝伦、且天资非凡,仅以十五年的翩翩惊鸿之年臻至‘神盈’之境,乃是修道修佛两界千百余年不可多见的奇才,五玄子故而慕名而来,仰瞻姿容,尔等还不快快有请舒宫主佛驾。”

    阮敏漠然说道:“舒师妹有要事出宫多日未归,你若是诚心相见,又何故伤害本宫弟子性命。”

    五玄子颇有些不耐烦,他悻然摇了摇头,冷然道:“如若宫主不在,可有主事之人代为说话。”

    宋诗手臂往阮敏一摆,昂然道:“这便是亦真神尼二弟子,舒晴舒师妹的二师姐阮敏,师傅闭关,宫主不在,自然由阮师姐代为掌宫主事,你若识趣,且言语之中客气点,不要嚣张跋扈、无的放矢。”

    五玄子目透不屑之色,一字一顿道:“若然如此,尔等又奈我何?”此言一出,饶是气坏了当场众人。

    宋诗与阮敏双双将长剑一挥,同声喝道:“妖道休要猖狂,看剑!”

    话音未落,‘嘀铃铃’铃铛声剧烈狂响,且看阮敏宋诗两人一左一右,手持剑柄分刺开来。

    银剑清辉而泻,两把银剑柔软如锦绸,倏忽间,花香扑鼻而来,如绢带的花穗萦绕在银剑剑锋四周,粘着着花瓣的剑气的气场。

    空灵飘逸环着五玄子,却是不能在五玄子心中激起多大的惊天波澜,他单手缓缓而出,轻轻低喝道:“妙法莲花剑法原来是雕虫小技,且看北斗归阳掌。”

    单手微伸,五指迸张,化手为掌,揽着蓄势难挡的金色狂澜一掌着实拍来,忽然它的手势在即将扑打宋诗面门时,引臂而上,五指向掌心微卷,犹如铁画银钩的一笔,几近阴柔舒缓。

    那原本凌冽且咄咄逼人的金色狂澜忽而凝化分散成两道金色流波,似梦似幻,如水如光,他双掌忽起,右上左下,着实将这道金色狂澜拉扯成盈盈流波,宛如一条银河。

    他双掌微微往两人剑尖一排,流波散落成星,尽是将宋诗与阮敏的两把银剑上的悬空萦绕的花瓣给凝固成晶,颗颗落地,如冰雹如雪沫。

    这无形的一掌,忽而刚阳忽而阴柔,尽是把妙法莲花剑法的剑气气场打散了,眼看这一大漏空,阮敏与宋诗两人诧异的对望一眼,急急转换剑式,弥补漏洞,但是貌似有点迟了。

    夜静星稀之后,必然是狂澜涌动,那如银河系般的盈盈流波作势一收,双掌交叠并吐,那道狂澜惊涛急驶而出,宋诗与阮敏步步而退。

    罡风席卷,近乎粗暴的撕扯掉宋诗与阮敏身着的白衫,两个人同时露出了洁白裹胸,香肩坦露,白皙肌肤一展无遗。

    五玄子双眸如注入两道流光,骤然亮起,嘴角留露出猥琐与狡黠的笑意。

    那微笑忽然一凝,他双目圆睁,眸子里映着一个尼姑的身影,竟然是亦真神尼,她虚影一晃,饶是挡在了两个徒儿的跟前,她手掌合什,嘴里沉声念道:“阿弥陀佛!”

    紧紧相贴的双掌的掌风中射出两抹光束,直直扑灭了这如狼似虎的罡风。

    五玄子微微诧异,顿了顿,缓过神来,温然道:“亦真师姐恭喜你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小弟远远不及,但是刚出关,若是劳损筋骨,岂不因小失大?”

    宋诗与阮敏接过其他女弟子的外衫遮掩住白嫩细腻的肌肤,但心中仍旧对五玄子心怀忿恨。

    亦真神尼手指不停扳动念珠,神情显得有些气定神闲,漠然道:“远来便是客,不管如何你也是逍遥门的二代弟子,佛道两派一向交情甚笃,前者你害老尼门下两名弟子在先,后者,老尼看在令师紫阳师伯的薄面,也看在五玄子师弟练功走火入魔,自是权当不计较,只是你后来有意侮辱老尼两个无能弱弟子在先。”

    话说至此,她竟嘎然而止,两袖内浮涌真气,她语气隐隐透着咄人威势说道:“若是如此,必当小惩大诫。”

    话音还未落下,两袖浮起,两道金色光飙倏然飞出,直直削割掉五玄子身上两块衣袂。

    当然,对于一向自负的五玄子这相当于奇耻大辱,他双目闪过一丝杀伐,双掌腾起两簇淬火,打向亦真神尼。

    亦真神尼自是不甘示弱,广袖金澜一扫后,双掌外翻,浑厚真气倏然凝于掌中,五玄子不躲也不避,傲然双掌相迎,同时祭起真元于灵台。

    “噗”!

    一记闷响,四掌相击,自然是进入了一番内劲真气比拼的龙争虎斗之中。

    只见五玄子天灵盖上清烟袅袅,凝聚形成一支炉子,炉上飘着一个婴孩的投影,看来他是全力以赴,连天魂地魄铜炉真法这样自损真元的霸道真法都用上,还不吝祭起自己的真元对抗上亦真神尼的小月尘心梵音功。

    这对持之下,自是有小半炷香的工夫,周围众人都不敢打扰,两人已然陷入了气竭力尽的地步。

    五玄子脸上汗珠密布,脸色微微发白,当然亦真神尼出关始然,内息未定,真气未匀,随时都会出现真气乱窜,灵力经脉逆流的走火入魔之境,且见她白净的脸庞上时而闪过红光,时而闪光绿光。

第一百零一章 媾术

    两个微微对视一眼,四眸顿缩,齐齐收掌散功,轰然炸开,泛起浓浓烟尘浊气。

    亦真神尼一个趔趄,宋诗与阮敏一左一右搀扶住她,同声唤道:“师父!”

    她只是微微一摆手,表示没有任何大碍后,微微阖上眸子,定了定体内混乱如麻的内息真气。

    五玄子亦是内调真气,稳住真元,但在心中不禁暗叹亦真神尼功法深厚的同时,也不忘给自己一个稳当的退路,孜然道:“亦真师姐你如今修为正在至柔与善水之处徘徊,若是强行动用真气灵力,只怕会落个覆水难收的下场。”

    早已穿好外裳的宋诗走到亦真神尼身旁,扶住她,愠然道:“你少危言耸听,我师傅修为了得,哪有那么容易走火入魔,我看是你自己不敌,便出言恐吓,以求自保吧。”说罢她手中长剑倒转竖立于背,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难道这就是梵音宫的待客之道吗?”五玄子冷冷一笑,质问道。

    亦真神尼白净脸庞已然毫无血色,只有双唇愈发鲜红,她不屑地推开宋诗有意的搀扶,稳了稳步子,阖目道:“自然不会如此无礼,五玄子且移步大梵殿后堂说话。”

    大梵殿,有三个后堂,最中间的后堂堪堪比之净心殿大上三倍有余,不愧是梵音宫的主殿,一切要事都是在大梵殿进行主持,后堂虽然宽敞,陈设也及其简单,一个小汉白玉观音像端放在正对大门的中央,案台上放着一个香炉,插着三炷已燃到一半的香火,烟云雾绕。

    亦真神尼避退所有弟子,故而偌大的大梵殿后堂只有亦真与五玄子两人罢了。

    五玄子作揖抱拳,态度十分谦和,温然道:“其实小弟前来还有一事,便是受家师紫阳真人所托,与贵宫联盟,共创神举仙道。”

    亦真神尼脸色铁青,一声苦笑道;“好个神举仙道。”说着她又是冷笑了三声,暂敛住笑容,问道:“呵呵!怎么个共创法?”

    五玄子如受圣谕,欣然道:“家师紫阳真人素来推崇道禅双修媾术,自然与千年前贵宫祖师婆婆梵音神尼和逍遥门第二代仙人逍遥子的乾坤禅道双修术有异曲同工之妙,道文所云曰:天地升降,日月运行,不失其时,万物化生,无有穷已。盖人与天地禀受一同,始因父母二气交感,混合成珠,内藏一点元阳真气,外包精血,与母命蒂相连。母受贻之后,自觉有物,一呼一吸,皆到彼处。与所受胎元之气相

    通。先生两肾,其余脏腑,次第相生,至十月胎圆气足。未生之前,在母腹中,双手掩其面,九窍未通,受母气滋长,混混沌沌,纯一不杂,是为先天之气。纔至气满、神具、精足,脐内不纳母之气血,与母命蒂相离,神气向上,头转向下降生。一出母腹,双手自开,其气散于九窍,呼吸从口鼻出入,是为后天也。脐内一寸三分所存元阳真气,更不曾相亲,迷忘本来面目,逐得耗散,以致病夭、忧愁、思虑、喜怒、哀乐...”

    正当他说到兴致上时,亦真神尼微阖的眸子缓缓张开,神色漠然,截口道:“说重点!”

    五玄子就像是一股脑的热情与兴致都被她冷冷的一句话浇灭了,灰头土脸探了探脑袋,咽了一口唾沫,欣然道:“所谓交*媾,只心肾二气,循环于心下肾上之间,玄门指为洞房。循环百遍,交*媾数足,自然落于黄庭相迎。无夜不交*媾,夜夜落黄庭,则夜夜元气凝聚,此为媾术。普天之下,只有舒晴舒宫主是纯阴仙胎,若是小弟与之携手双修,共成仙侣,成禅道双修之佳话,岂不是...”

    还未说罢,亦真神尼目露怒色,骤然起身,厉声喝道:“不可!此为淫邪妖术,我唐亦真断然不会同意,你不必言辞凿凿、浪费唇舌,以污言秽语污染我梵音佛门清静之地。”

    声音铿锵有力,声音方止,正门兀自敞开,亦真神尼袖子轻拂遥指大门方向,傲然冷声道:“恕不远送!”

    五玄子神色大变,原本俊美秀气的脸庞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他连说几个‘好’之后,刚刚走到门口,猛一转身,愠然道:“亦真神尼,你若不允,鄙人自有办法,就算你保得了你爱徒一时,亦报不了一世,这双修之事,不成也得成,你等着瞧。”说罢,他‘哈哈哈’狞笑三声后,身化流光消失在门廊处。

    亦真神尼惶然坐在蒲团上,嘴里念道:“晴儿!晴儿!”

    言犹在耳,回想前日发生种种,就算亦真神尼如此高深的修为之人,都不由后怕,不禁脊梁骨一凉,她喃喃自语道:“晴儿虽修为不凡,但年纪尚轻,不谙世事,只怕容易吃亏,我唐亦真一生痴修禅学,亦能教出五大拔尖徒儿,晴儿乃我期望最高爱徒,岂能毁于那妖道之手。”

    “嘎吱’一声,紧闭的门扉被推敞开来,亦真闻声愕然起身,怔然道:“仙儿!”

    原来萧虹仙与葛贯亭并未走开,只是躲在暗处,葛萧并肩入堂,对于这种无礼之事,萧虹仙自然得心易手,浑不在乎

    ,但这可苦了出生于书香世家饱读诗书的葛贯亭,他微微怯步,萧虹仙索性挽着他的手臂,亦步亦怯地入内。

    萧虹仙双手抱着酥胸,欣然道:“老尼姑,看在你是我娘的大师姐和晴姐姐也是个好女孩的份上,我萧虹仙会帮你保护她的。”

    说这话时,萧虹仙清丽的眸子亮起了两簇明火,饶是自信满满,不由地让一旁的葛贯亭亦然挺起胸膛,豪情犹生。

    亦真神尼听后,面露诧异之色,怔怔望着萧虹仙许久后,眸子骤然闭起,漠然道:“仙儿!作为你娘的师姐,老尼有义务保你周全,断不可为了爱徒,让你身陷险境,你也是个小女孩家的,根本毫不清楚何为媾术,那妖道是以吸收纯阴处女的精血为自己修炼元阳真气,采阴补阳此等媾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能懂得的吗?”

    萧虹仙美眸流转,却毫无胆怯之色,依旧激射着自信傲然的光芒,不信置否道:“呵呵!我萧虹仙从未把自己当成纤弱女子,而当世称雄者亦不仅仅以修为取胜,空有匹夫之勇,若没奇谋术略,那些帝王又何以指点万里江山,翻转乾坤神州呢。”

    亦真神尼微微一怔,似乎在萧虹仙的身上,看到曾经的身影,她定了定神色,眸子淡然如水,冷然道:“你说的奇谋术略并非毫无后顾之忧,也要有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若是少了一样,你小命便是休矣。”

    葛贯亭心中一凛,目光移到了身旁的萧虹仙,只见她美丽的脸庞上依旧是那股处处不输男子的倔强,只是此刻她撅着小嘴,示意着她心中的不忿与不满,显得她更加俏皮可爱,心中一暖,不觉得莞尔一笑。

    他兀自向前迈了一步,厚厚的靴底拍打在地砖上,如惊堂木般铿然发出沉闷地‘啪'声。

    这有力的一顿足,激起他心中的万丈豪情,他凛然道:“仙儿不必去了,在下也要去唐门寻‘落沙酒’,亦可先行那妖道一步找到舒宫主,以便于她及早防范。”

    “木头,你傻了,这可不是你能逞英雄的,你功力还未恢复,会被打死的。”萧虹仙欺身上前,双手拉住葛贯亭的手臂,蹙眉忧虑道。

    葛贯亭淡然一笑,温软的手掌覆盖在萧虹仙的手上,拍了两下,亦不多言,似乎就这两下地拍打,彷佛在对她说:“仙儿!我是个木头,但我更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畏畏缩缩地总是躲在女子的身后呢,不要担心我,我会处理好的。”

    是啊!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第一百零二章 浮屠

    亦真神尼用激赏的目光望向这个少年,温然道:“若是如此,那多谢葛施主的菩萨侠心了。”说着她双掌合什,念了一句佛号,续道:“葛施主你且与我门下阮宋两大弟子一起下山吧,互相也有个照应,至于施主体内的‘食蚁蛊’本是无解之蛊,但可能是因为施主福缘深厚,机缘巧合之下,以乾坤上善两大灵力降服炼化了此蛊的毒性,日后不再对你体内进行任何的抗争,相反在体内形成百毒不侵的抗体。”

    说着她从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玲珑的小瓷瓶和泛着金色祥光的印鉴,印章上身,刻有佛印,她缓缓道:“老尼送你碧雪凝香丸一瓶和佛门圣物浮屠印,浮屠印有降妖定身之法,若是有了它,任何妖孽都不敢欺身。”

    葛贯亭向前迈了几步,接过两样法宝,浮屠印祥光的金光在他的手掌心里熠熠流转,一旁的萧虹仙睨了一眼葛贯亭手中的两大宝物,目透不屑之色,喃喃自语道:“降得了妖魔鬼怪,未必降得了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之辈。”

    亦真神尼平静的神色略露出骇然之色,恻然道:“此言有理,真小人,真君子,都是空相。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葛贯亭凝神细细体味其中的禅意,温然一笑道:“谢谢前辈指点!”说着抱拳鞠了一躬。

    萧虹仙与葛贯亭出了净心殿,走在石板小道上,萧虹仙轻轻挽着葛贯亭的臂弯,关切道:“你傻啊,以你的智商不是去救别人,而是羊入虎口,那个五玄子是何等高人,他可不是我们这辈人物能惹得人,胤哥哥你此去一定要先保护住自己的性命,其他人都别管了。”

    葛贯亭停下步子,转身凝望萧虹仙的玉容许久,默然,顿了顿,他灿然一笑,从自己脖项取下泛着金芒的璎珞,缓缓戴在萧虹仙脖子上,璎珞闪耀着柔光在萧虹仙白皙的颈上流转着。

    他两手搭在萧虹仙肩上,柔声道:“仙儿!你不要担心我了,我死不了的,贯亭最担心的还是你,如今食蚁蛊已然在我体内炼化,已经不需要这法宝护身,但你体内残留剧毒,留在你身边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萧虹仙虽然听着这柔声关切之语,心中暖意融融,但当听到后一句话之后,嗔道:“狗屁明智

    之举呢,我在梵音宫最安全不过了,倒是你去外面没有法宝护身,如何是好呢?”

    葛贯亭从怀中拿出亦真神尼给的浮屠印,金光大盛,照亮了葛萧二人年轻稚嫩的脸庞,他一语成谶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

    太乙山,紫竹林。

    亭亭玉立的紫竹,惊风乍起,一阵阵夹着自然清香的风肆意吹动紫竹,扬起一片片紫色竹叶,茂密的紫竹林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碰撞声, 彷佛因缘际会中在和鸣齐奏出最动人心魄的自然乐宴。

    满山的紫竹林中立着一个壮实少年,那少年皮肤黝黑,十九二十岁的年纪,他腰间插着一把三板斧,双手抱胸,笑道:“咋样?竹仙前辈!”

    紫竹妖依旧是竹身人头,他竹身飘浮在半空之中,砸吧砸吧着舌头,几绺白须不知是被什么黏稠液粘成了一团,样子非常滑稽。

    他意未兴然道:“狄小友能不能别每天都拿些活鱼给老夫吃,稍微加工一下,味道会不一样的。”说着他双眼眯成一条线,活脱脱的不老顽童的模样。

    狄印搓了搓下巴,百无聊赖地睨了睨紫竹妖,调侃道:“嘿嘿!这年头仙人都不吃活物,都爱吃煎炒蒸炸的死物,貌似竹仙前辈的辟谷术有些不到家哈!”

    紫竹妖轻咳一声,装出一副长辈严肃的仪容,道:“怎么说话呐,老夫修炼这辟谷术已有三百多年的光景,其造诣自然是出神入化。”

    说着他挑了挑白眉眉锋,露出一口白牙,续道:“只是这修仙修道之路路漫且闷,苦修不如乐修,何必难为自己不是吗?”

    “这话我爱听,赶明儿给你弄几样地道鲜美小菜来,是我们家曦儿做得,手艺自是连我隔壁家的厨娘王婆都顶着大拇指叫好呢。”

    狄印说话时都不忘记手舞足蹈地抒发着自己的情感,时而鼓掌、时而竖起大拇指,活脱脱一个大活宝。

    紫竹妖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问道:“曦儿肯定是个好姑娘,不然你会对她情有独钟吗?总是闭口张口都念着她的名字。”

    说着双眸落到狄印的怀里,又是白眉一挑,颇有恶趣

    味地说道:“你成天编制的竹人不是给你的曦儿,难道给老夫我啊!”

    这话说得,直给狄印黝黑的脸庞上添了两抹胭脂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编制而成的小人儿,细看这小竹人。

    一根通体紫色的竹身,左右两边嫁接着四个修长笔直的圆筒竹臂竹腿,竹身上方点着两个用笔毫描黑描圆的墨点,看这架势就是长在身上的的两只眼睛。

    狄印轻轻将这个做工颇为粗糙拙劣的小竹人放立在手掌心上,这远望过去,倒也是似模似样,大抵能瞧出是个高瘦的竹人,只是一个没有头颅、没有嘴巴鼻子耳朵的只有两只眼睛的小竹人罢了。

    “这做得真不是一般地难看。”紫竹妖定睛看着这小竹人许久,满脸尽透嫌弃之色,不禁揶揄道。

    狄印从鼻腔中‘哼’了一声,瘪着嘴,不耐道:“不用你说,我也晓得,早打算去城里找个专搞细活的师傅做一个,然后我在一旁偷偷师。”顿了顿,喃喃自语:“即使曦儿不嫌弃我做的好或坏,我也不能打马虎眼应承一下对吧,这有损我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紫竹妖用激赏的目光望向狄印,道:“狄小友还是比较实诚的,若有此心何愁不得抱得美人归。”

    “我不要抱美人归,我要抱得曦儿心归。”

    狄印突然迸出这句铿锵有力的话语,似乎不只是对紫竹妖赌气一说,而是在自己内心暗暗发誓,他舒缓语气,喃喃自语:“曦儿是个好女孩,温柔体贴,能吃苦,脾气温顺,贤惠,娶回家做媳妇,我老爹肯定乐开花。”说着说着,脑海不禁浮现这萧戊曦的音容笑貌,他心中此刻已是暖意泛滥。

    他想罢,将那个小竹人小心翼翼地放到怀里,兀自蹲坐在地上,将一根细长的紫竹夹在胳肢窝下,手拿小刀机械化地在紫竹管上来回削磨,一时间竹屑纷飞。

    紫竹妖自是知道他是又想重做一个小竹人了,所以才事先削好,以备日后之用,他目光移到狄印腰间的那把徜徉着暗红色光晕的三板斧,心下一咯噔,有意无意地问道:“对了,你这斧子学得咋样?”

    狄印自顾自地不停歇手中的活计,随口报怨了一句:“还能咋样,学个屁,除了削苹果就是砍树,一招半式都没学成。”

第一百零三章 打虎

    “你错了孩子,淡老朽种的苹果树绝不一般,又注入他体内魔功真气,日月以兽血浇灌而成,苹果皮硬且薄,断不是你一次就能削皮而不断截的,你这每日削上几十个苹果,那苹果本身的兽血魔意也被你吸收到体内,当然你亦可以一次次的炼化它,也可锤炼你臂力与手腕的灵活度,长此以往你臂力自是非凡,以便你日后习得火云六藏掌打下坚实基础,且有利于你北影神拳更为精进。”

    紫竹妖顿了顿,蹙眉道:“但这魔意累计下来,自然容易迷乱心智。”

    狄印不由一怔,停下手中刀子,怔然望向紫竹妖,啐道:“我就知道苟老头哪有这么好心,原来是想控制我,做他的扯线木偶啊!”说着化拳为掌,‘噼啪’一声,以掌缘截断了紫竹管。

    紫竹妖神情淡然瞥了他一眼,温然一笑,道:“不过,苟老怪虽为魔界四大长老之一,亦非全无人性,他让你砍树所为何故?”

    “不就是练臂力嘛!”

    紫竹妖摇了摇脑袋,淡淡然道:“不仅如此,若老夫没猜错的话,这太乙山下的一片树林紫竹都日月汲取太乙宫道颂仙咒,正所谓万物皆有情有魂,况且每一根草木都是当年太乙真人亲手栽下,几千年的传承下去,自有仙魂道根,你这每日砍上几根,无意中由手臂吸收而得的仙魂还不算少许,这魔意仙魂两相抵消下,不是有阴阳相融、造化乾坤之功吗?”

    狄印恍然大悟,嘿然道:“看来我这次真是以小人之心偷了君子的肚肠啦!”

    紫竹妖捋须一笑,温然道:“狄小友肚子虽无墨水,但一身英雄虎胆,是凡夫所不能及也。”

    狄印挠了挠耳朵,不耐烦道:“哎你们这些仙人啊书生半句不离酸个掉牙的诗文,真让老子有些反胃。”说着做出一副欲呕的样子。

    紫竹妖自是不在乎,缓缓问道:“对了,老夫前些日子教你的御魂要诀可要勤加练习,这有利于你修炼真元成仙成妖。”

    “我呸什么成仙?成妖才差不多。”狄印啐了一句,顿了顿,眉锋轻挑,揶揄道:“不过我看你是练了这御魂妖诀才练得这人头竹身的吧。”

    狄印一边哈哈嘲笑,一边摆出十分狡黠的表情,霎时变成一个古惑少年,紫竹妖耳垂动了动,笑容暂敛,心下一咯噔,白胡子猛地滋生延长冷不防地在狄印的虎腰上缠绕了几圈后,整个人随着他的竹身飘移,躲到了竹林数丈远的大石墩后。

    不明所以然的狄印还因为脖子伸得老长,还被紫竹妖用竹身顶了一下后脑勺,他火气噌地便是冒了上来,抱怨道:“躲啥躲,见鬼了。”说着摸了摸发麻发木的后脑勺,嘴巴撅得老高,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狄小友,这莫不是你们家的曦儿吧?”紫竹妖指着前方,揶揄道。

    狄印闻声循指望了过去,果真有一名身着青靛色衣裳的少女

    身后背着一个竹篓,只见那偌大的竹篓里除了装了一些普通的草药以外,还有就是紫竹叶,她俯身全神关注地捡着紫竹叶子,此女容貌清丽秀美,不是萧戊曦又是何人呢。

    “曦儿!捡竹叶干嘛?难道给猪圈那几头猪搅成饲料吃不成?”狄印诧异地望着远处的萧戊曦的身影,张了张口,自问自答道,忽然挠了挠头皮,“不对吧,那几头猪最近嘴很叼,只想吃苹果,哪会吃竹叶啊?”低首百思不得其解下,找不到思绪,便作罢了。

    当又抬头望了两眼那婀娜的身姿,心头一热,笑意酣然,不由站起身打算出去问个究竟时,肩上彷佛被枷锁扣住似的,周身不得脱离,扭头转身,看了一眼。

    饶是紫竹妖舌吐一团光丸,爆成一只无形大手掐住他的锁骨,狄印本想开口责怪,只听紫竹妖温然道:“你出去干嘛?得沉住气。想知道缘由,老夫自有办法。”

    说着周身流光一闪,转眼间,竹身人头的紫竹妖变成了一头白发的山野老叟。

    狄印目瞪如铃,黝黑的面容上写满了诧异与惊讶,指着他鼻尖,呐呐道:“你..你想用老男计搭讪...曦..”

    还未等他说完后,变成山野老叟捋了捋白须,啐道:“去去...小子切勿诋毁老夫的人格。”说罢兀自走上前去,狄印下意识想跟上前去时,忽然想到了紫竹妖的话,才蹲回原地,仔细在一旁看着远处的状况。

    “呵呵!小姑娘怎么在此捡落叶,这叶子可不值几个钱。”紫竹妖一脸粗鄙的山野老叟形象,他装作疑惑的表情问道。

    萧戊曦似乎没有对这幽静无人的紫竹林里突然就冒出一个老叟产生任何的疑惑,随手捡了一片紫竹叶,温然答道:“老人家,紫竹叶虽然不值钱,但是它有清烦解乏、清心利窍、解渴平喘的药效。”

    紫竹妖不假思索地笑道:“你家郎君真是走大运了,能娶得你这么乖巧体贴贤惠的媳妇真是几百世修得的福份啊。”

    这话一说得不由有些尴尬,萧戊曦只觉得面颊滚烫,早已染上了两片绯红,她缓缓摇头道:“老人家你误会了,晚辈还云英未嫁,哪里的郎君一说啊?”

    紫竹妖‘哦’了一声,问道:“原来如此,那又有谁有这福份呢?”

    萧戊曦略为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是我家的狄大哥最近练功疲倦,夏初之交,想给他调理身子呢。”

    “你那狄大哥若是知道你有这份心思,肯定高兴不得了。”紫竹妖说话间瞥了一眼石墩方向,恻然道。

    而躲在石墩后头的狄印却是心中一暖,笑意不由泛上心头,更是竖起双耳,等待下文。

    萧戊曦被这一问一说,甚感尴尬,又是捡了几片竹叶放到背篓上,温然道:“老人家,那晚辈先告辞了。”说罢,便往来时之路走去。

    躲在石

    墩后头的狄印疾步而出,看着萧戊曦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心驰神往,紫竹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哂道:“狄小友,既然想就去,何必犹豫?”

    狄印重重地点了点头,双脚生风,循着伊人的足迹追了上去。

    彷佛一切都融入这幽然清静的林间,萧戊曦兀自一人在前面走着,而狄印悄悄在后面跟着护着。

    当走到山涧时,萧戊曦停下脚步,她静静凝望着山林间的小溪,它是多少的宁静,它的水婉转且清浅,默默倒映着她的秀美容颜。

    此刻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山涧另一侧的灌丛里的一朵白色的栀子花,倒披针形状、娇嫩可人的模样,花心呈黄、它有四片叠状花瓣,清新脱俗,不禁让观者驻足张望,当然萧戊曦也不例外,她腾身而起,双脚轻踏水面,宛如落英降落在这栀子花身旁。

    她睫毛轻轻颤动,剪水的眸子缓缓阖起,她小心翼翼地摘下这栀子花,将花靠近自己的鼻尖浅浅一吸,用心感受这栀子花的美丽与醉人的芳香,这少女赏花的美丽画面深深地印刻在狄印眼眸里,狄印痴痴一笑,他不忍在走,停在那里,不想用仓促的步子打破这无与伦比的美好与和谐。

    狄印欣然低首,当再次抬起头时,目露忧虑,原来萧戊曦身后缓缓走来一只硕大的老虎,它是失去眼珠子的残虎,空洞的眼眶里失去了虎虎生威的异彩,却多了狰狞而可怖的森然感,它张了张血盆大口,露出那尖锐的虎牙,彷佛在炫耀着它仅剩的资本,失去虎眼的老虎,它是怎么察觉到萧戊曦的?

    难道是它是以动物本身敏锐的嗅觉发现了萧戊曦吗?

    “不好,这不是上次挖了它眼睛给苟老头换上的臭老虎吗?它是不是来寻仇的?”狄印心忖道。

    原来这只老虎的眼睛是被狄印挖下来换给苟一勃,才使得苟一勃双目复明,而由于萧戊曦不愿杀生,才求得狄印放了它,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吧。

    冥冥之中,这只老虎嗅到了仇人味道,所以它的原始兽性就是以眼还眼、有仇报仇吧,只是报应不爽,却阴差阳错地让萧戊曦成为了狄印的替死鬼。

    “曦儿!”

    狄印一声断喝,是为了让萧戊曦有了警觉,自己逃出虎口,而他默念法决,雷遁术一引而出,‘啪’了一声,紫色光澜瞬间吞没身躯,隐没消失,徒留一缕青烟。

    一眼望去,就是刀起刀落的工夫,还没落地,便已然一记重拳凿在了虎腹,凝铸十成劲力,打得老虎一声凄厉地“嗷嗷”痛啸,‘噗嗵’然倒地,龇着牙涎流着一团血沫,受力的虎腹深深地凹了进去,可见这一记重拳的力道是何其强大。

    瞎眼的老虎的尸身上荡起一缕紫雾,尽数被狄印腰间的三板斧吸纳去。

    死灵屠龙斧兀自发出阵阵清鸣,是那么的哀怨与凄厉。

第一百零四章 辟谷

    ※※※

    凤翔府,隶属剑尊门白兑席所辖的兑泽客栈,二楼临窗贵宾雅间。

    精致雅间内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以楷书写的刚劲峻拔且字体圆润简爽的七个大字:“豫通而不失乎兑。”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美食:温拌而成的凤翔府地道小菜‘羊皮花丝’、色泽呈金黄色的形似‘醉汉子铺红毡’的大夏国小点‘枣糕油饼子’、一碗名叫‘婆罗门轻高面’的蒸面、四碗素食甜品‘长生粥’、一盘实为红酥皮的‘贵妃红’、荤菜奶汁炖鸡雅称‘仙人脔’、用糯米做的“水晶龙凤糕”、普通的菜色的‘凉拌红萝卜豆腐丝’、一盘名为‘五色蔬菜塔’的素菜之王、一盘色泽艳丽的素菜‘松仁黄瓜拌紫甘蓝’,一桌子就只有两样荤菜。

    这显然可以看出客人的口味与爱好,一坛西凤酒和杜康秫酒,还有一壶兴元府最具盛名的午子仙毫茶,可谓是佳肴盛宴。

    剑尊门白兑席席主沈护身着白衫,手持一把通体如玉般晶莹剔透的雪白镇席之剑兑泽剑,剑柄系着一绦雪白玉帛丝线,随着沈护一举一动而飘逸飞扬。

    沈护将手中兑泽剑往匾额方向一掷,准确无误地将剑身悬挂在匾额悬钩上,他翩翩然白袖一扬、打着官腔道:“舒宫主!扈掌门!杜师妹!三位莅临白兑席辖地自然由沈某坐庄,沈某早已准备好一顿家常便饭,还请三位入席!”

    身着素灰衣衫的俊朗少年盖不需要说是何人,自是重整旗鼓的扈力钦,他身背‘宿铁刀’,客气道:“沈席主客气了,若非九天魔叉之事,决不叨唠沈席主。”

    沈护爽朗一笑,温然道:“扈掌门这话有些见外了,同为神州正道之派,除魔卫道、保卫神兵之事自是责无旁贷。”

    这话说得确实体面毫无破绽,只是这‘正道’二字入了扈力钦耳朵里,只感觉一瞬间地

    刺痛耳膜,他冷冷一笑,却是不再回答,而他的神情话语自然落到了身旁这一位白衣胜雪、绝尘冷艳、盛颜仙姿的女子眼里。

    她虽只有十七八岁年龄的美丽冷艳的这么一个女子,比扈力钦略微大上快一岁,却有着一双望穿世事浮尘的冰冷眸子,冷冷的眸子就只需要往扈力钦脸上无意中轻轻一扫,扈力钦已然感觉到身旁这位梵音宫年轻美丽的宫主舒晴在看着自己,只是眼神没有任何的感情,冷冷的、冰冰的,仿佛自己脸颊被她这无意间的轻轻一瞥,半边脸颊兀自茸毛耸立。

    扈力钦顿时收敛住笑容,蹙了蹙眉梢,凝眸望向这清冷的女子,舒晴察觉到身旁有个目光望向了自己,亦循着这目光迎了上去,两个年龄相若的男女四目相交,扈力钦只感觉不消多时,就会觉得自己双眼发酸发涩,这清冷的美丽眸子深深印刻着花开花落的淡然和不可读懂的冷漠。

    他微微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眸,避过这冷艳的目光,耳边只听到曼妙动听的少女声音:“师姐别傻傻地愣着了,我都快饿死了。”说话的人自是古灵精怪的杜蔓,她早已按耐不住自己的馋意,两步作一步跑到桌旁,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是先拿个‘枣糕油饼子’囫囵吞枣吃上了,活脱脱一个女饿鬼的模样。

    这情景倒是让扈力钦想起了自己豪爽的生死与共兄弟狄印来了,杜蔓就是换上女装的狄印啊!扈力钦不禁咧嘴一笑,不经意间对这个小女孩多了些许好感。

    舒晴轻叹了一声,不再说话,饶是她也拿这个小师妹没有法子。

    “舒宫主为何迟迟还不入座。”沈护眼见扈力钦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而舒晴依旧飘然立在临窗的位子上,远眺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清冷的玉颜上没有丝毫表情,依旧平静冰冷,直到听见沈护的声音,缓缓回过神来,漠然道:“不必了,舒晴自小修行辟谷术,不沾荤腥,不食五谷,你们先吃吧。”

    寥寥几句话语,将个中缘由讲得通透,毫无给沈护留

    半句还口的余地,原来这样的素菜多于荤菜的搭配是专程为了舒晴准备,这下舒晴毫不领情,饶是让沈护挂不住面子。

    沈护微蹙眉头,一眼扫过满桌菜色,自是把杜蔓弄得神魂颠倒,早已不成体统的开吃起来,而舒晴却是一眼都没看过,心中暗暗失落,目光停在了那壶兴元府午子仙毫茶,骤然一笑,道:“若是如此,自然不必勉强,舒宫主那你品茗一下,沈某专程差人从兴元府运来的午子仙毫茶吧。”

    还不等舒晴回答,杜蔓欣然道:“师姐你就随意喝点茶,不要驳了人家沈席主的好意嘛!”说着她无意中瞧见那壶杜康秫酒,美眸大放异彩,就再也移不开了。

    她熟络地拍开杜康秫酒的封泥,立时满上了一大碗,鼻子凑上去使劲闻了闻,笑道:“这是正宗的杜门仙庄酒窖酿得杜康秫酒,好有家的感觉哦!”

    说罢就捧起大碗,干净利落地一滴不剩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豪爽大气的性格真是毫不逊色任何一名男子,真是看得扈力钦不由得心中佩服。

    “小蔓禅宗弟子岂能饮酒,你....”舒晴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硬生生得卡在了喉间,她心中暗暗苦笑,甚为无奈地摇了摇螓首。

    杜蔓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酒嗝,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渍,悦然道:“好师姐!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从小就是躺在酒坛里长大的,难得能溜出来喝酒,你就成全我嘛!”这半嗔半娇的嗓音,着实让舒晴一脸的无奈。

    沈护赞道:“杜师妹酒量海涵,一碗烧酒下肚却面不改色,不愧是杜门仙庄的大小姐!”

    杜蔓被这一夸,心中一咯噔,走到沈护面前,附耳小声说道:“沈席主能不能给我打点到水囊里,在路上还可以解解馋。”

    沈护捂嘴一笑,点了点头。

    舒晴果断是拿这个小酒鬼师妹毫无办法,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一百零五章 御魂

    忽然从门口走来一名身着白衫、风尘仆仆、容貌娇俏的女子,杜蔓唤道:“咦!邱荷你怎么从梵音宫来这啦?”

    这人是梵音宫的二代记名女弟子邱荷,亦真神尼毕生最为出众的就只有五名入室弟子,其余的记名弟子甚至一辈子都无法收到亦真神尼的亲身指点,即使年华老去,而邱荷便是资质平庸的记名弟子。

    邱荷哪里有空理会杜蔓,朝舒晴行礼道:“宫主!师傅有要事命你回宫,所以命二师姐和三师姐寻你回去。”

    舒晴正色问道:“那阮师姐和宋师姐现在何处。”

    邱荷当即应道:“在凤翔府秦风岭寻到魔界余孽及九天魔叉的下落,所以迟迟未到,还望宫主快快前去支援。”

    舒晴默然点头,将清冷的眸子不由地望向了扈力钦,而此刻的扈力钦紧蹙眉头,细细苦想,当看到舒晴无意中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心中不由一颤。

    同一个城府,同一个街角,依旧是繁华热闹的街道,有两名少男少女穿梭其中,这两个人便是专程来凤翔府赶集的狄印与萧戊曦。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在这人头攒动的集市上,狄印背着竹篓大步流星地走着,但是一双虎目不停地四处张望。

    饶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编竹摊位,眼前骤然一亮,见到萧戊曦兀自挑选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之后,便一声不吭地悄然走到了那摊位面前。

    眼看那摊位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竹子编成的物品,有农具、有家用,有小孩玩意的、有鞋子服饰之类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狄印飞驰而来,一下子便锁定目标,拿起那个竹人摩搓了许久。

    只是那个竹人是竹片削成丝编制而成的小竹人,所以细致圆润、拿着手里着实有手感,狄印从怀里拿出自己做工拙劣的小竹人,两个相互对比一下,不自禁自惭形秽。

    挑好饰品、已经付好钱的萧戊曦转过头来,本想问问狄印的意见,却发现狄印不在自己身后,心中莫名急躁起来。

    四下张望寻觅后,方才看到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站在那编竹摊上,兀自发神的看着自己双手掌心捧放着那两样小竹人。

    萧戊曦的心没来由得抽痛起来,莫名涌上心头的酸涩,让她不敢再往前迈上一步,此刻的她忽然回想起了一系列关于小竹人的事情。

    有一天夜里,这么一个直爽少年辗转难眠,兀自坐起,拿出自己的小竹人,喃喃自语道:“你就跟我一样,不入流的做工、不入流的地位,怎么配得上人家堂堂剑尊门的大小姐呢,你就算做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小竹人,她的心里也只有力钦,力钦是堂堂六空派的少年掌门人,而你算什么?说好听的,算是北苍派的三代弟子,其实你只是流水镇狄家猪肉铺的狄大仁臭小子狄印而已,你娘小时候就嫌你老爹穷改嫁了,如果让人家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嫁进来,不是咬舌自尽,就是活活累死。”

    他深深一呼吸

    ,又指又搓那个有两只眼睛、而没有嘴巴鼻子的小竹人,教训道:“没脸没皮只有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看一辈子,看穿了秋水,她都不会正眼瞧你一眼,有什么得意的,你这辈子就是这孬样。”

    这些琐碎的痛骂呢喃,不仅让狄印陷入了无尽的愁苦与憋屈中,也让默默在暗处听得萧戊曦心生怜惜,似乎不知道在何时。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么一个高大壮实的身躯超过了翩翩少年扈力钦,只是她从来没有去承认过。

    每次萧戊曦想到那个失眠的少年,她心中就觉得空荡荡的,一股莫名的酸涩感钻进鼻息。

    “哎呦!你到底买还是不买,别又摸又比较的,你这竹人的做法牛头不对马嘴,还敢拿出来吓哄人。”

    编竹摊主见狄印这几番的摆弄,毫无买的意思,不耐烦地嚷嚷道。

    还不待狄印反唇相讥,狄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倒不觉得,你这竹人做的太好,却失去了生命力,就是一个死物,我觉得他的竹人比你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说话的人正是萧戊曦,她实在看不下去冲上前,将狄印做的竹人放在手掌心捧着,问道:“狄大哥!能把这竹人送给我吗?”

    狄印先是被萧戊曦前面的举动为之一怔,几乎是傻了眼,后来缓缓回过神来,彷佛置身于梦中,听到萧戊曦无比喜欢这小竹人,心中甚是高兴,重重点头,笑道:“好啊好啊!别说竹人送给你了,就算把我自己送给你,我都愿意!”

    这话听起来貌似是狄印的贫嘴之言,实则是狄印的心里话,萧戊曦听后不由双颊通红,露出女儿家的羞涩。

    狄印心中只觉得吃了一块蜜糖一般的甜腻,连骂人都有底气来,啐道:“呸!你这竹人送给猪,猪都不鸟它,在本大爷面前显摆,我摸它算你家祖上烧高香,哼!”

    说着,他转身对萧戊曦柔声说道:“我们走吧曦儿!”

    萧戊曦点了点头,跟随狄印离开。

    那摊主见这状况,没来由的憋气,盯着这一对男女的背影,抱怨道:“呦呵!今天忒倒霉,遇到两个疯子!”

    “狄大哥!我看见扈师兄了!”

    萧戊曦遥指城门方向茫茫人海里那背着‘宿铁刀’的少年,眸子里逸出喜悦与惊诧,怔然说道。

    狄印定睛看了数眼,喜道:“好像是力钦啊,那我们追上去看看。”

    两个人追赶那个身影跑到了城墙门口后,已然不见那个少年的踪迹,萧戊曦似乎还是不放弃,喘着粗气,急道:“不可能,那肯定是扈师兄,他跟这一群女子去哪里啊?”

    狄印原本平静的脸庞悄悄爬上了嫉妒羡慕之色,他默然无语,楞在当场。

    “臭小子,果然是冤家路窄,还我三板斧来。”

    狄印闻声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大名双雄之首郭大成,他一身灰色武服,紧紧裹着身躯,那一段段的

    发达肌肉纹路,由于紧身的武服缘故,更加显露无疑。

    眼皮上依旧是一道疤珈,浓眉入鬓,脸上除了一股草莽的匪气以外,还添上了几分风霜之色。

    狄印心中暗叫不好,不由自主地站在萧戊曦的面前,厚大的手掌轻轻盖在了腰间那把三板斧,不知道是不是死灵屠龙斧感受到主人的忐忑心境,开始泛着血红色的光晕。

    即使狄印心中没有任何决胜的把握,但是决不可以跑,更不可以认输,这是懦夫的行为,更何况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

    他必须像个男人堂堂正正的接受挑战,就算面对的是死亡,也毫不畏惧,他故作轻松,哈哈大笑:“哈哈!我倒是谁,原来是郭贼头,你偷我银子,我捡到你的斧子,貌似没有还不还的道理!”

    郭大成手掌紧握成拳,发出咯咯作响的骨头声,他面部微露愠色,恨恨地说:“小子别强词夺理,这杀弟之仇和夺斧之恨,你都别想逃脱。”

    狄印冷冷一笑,脸色顿刻肃然冰冷,正色道:“没错,这些都是我狄印干的,老子可没想过逃,你要报仇雪恨就别废话,是爷们就拿拳头说话。”

    说着狄印缓缓抽出腰间的死灵屠龙斧,身后的萧戊曦徐徐退后,就算此时的狄印已经不是两个月前的那个修为低微的狄印,但是她心中仍忐忑揪心,不敢有一刻的轻松与安心。

    郭大成早已按捺不住,双臂外翻一震,两股霸道的混元罡风将地上沙砾扫卷到一隅,伴随着郭大成一声断喝,双拳同出,打出一股暗黄色狂澜,那狂澜犹如沙粒堆砌而成的一条大气磅礴的沙龙翻卷呼啸。

    看来郭大成是拼死一搏,几乎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本门绝招,处处毫不留情,狄印岂能惧怕,他早已将紫竹妖所教的御魂要诀第一域烂熟于心,他大喝道:

    “御魂斩妖出穷发,寸草不生以聚灵,不到肇判开鸿蒙,大椿扶摇万兽愁。”

    呼啸着狂风席地,尽数吸到他的指缝内,双掌罩上两抹绿色光澜,狄印双腿微屈,周身流过一道暖流从掌心迸发而出如山洪爆发般汹汹的鸿蒙元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夹裹着两抹绿色光澜宛如猛虎出山,一点一滴的吞没来势凶猛的混元罡风。

    彷佛一卷绿毯铺天盖地填平了寸草不生黄橙橙的沙漠,带来了希望与生机,瞬间臣服,似乎命运早已安排了,它的归宿是一片绿岸。

    郭大成悻悻然收掌,貌似有点让自己难以置信,他来回打量眼前这个少年,怎么短短一两个月的工夫就变成了难以对付且如此棘手的绝世高手。

    他双目尽赤,死都不信这个邪乎,双拳抡起分凿向他的两肋,狄印心中自有乾坤,自信满满的放弃了械斗,死灵屠龙斧腰间一插,双臂血管贲张,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拳风扫荡而出。

    “嘭!”

    四拳相击,卷起两飙劲力,分别斜扫两边草地,直是把两边草地连根拔起,一瞬间这两边草地终究成了秃顶荒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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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清胤介绍:
坤作,厚德载万物之灵,乾元,自强修仙道之始。官场,是清?是浊?江湖,是侠?是匪?仙途,是长生逍遥?还是大道无情?不明不白间,青衫读书人已然踏上仙途,历人心之险恶,结兄弟之盟义,怀行侠之疏志,然,异变,背叛、欺骗、罔心,一连串的阴谋接踵而至乾坤清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乾坤清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乾坤清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