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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朽末     荡世九歌txt下载     荡世九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八十章 飞卿客栈

    他想起放在馄饨店的行李,那里面还有热情的老板手工烘焙的糕点。

    不不……他摇摇头,认清眼前的情势。没错,不是所有的异乡人都一样,眼下身处其间,他得保持中立的头脑。

    周围的汉子们还在高声讨论着,他的鼓膜也是一颤一颤。

    “咱们,现在就一起去找他们讨说法!”王大力一鼓作气,呼吁众人。

    “讨说法,讨说法!”羸弱不堪的汉子们此刻精神抖擞,振臂以应。

    赋云歌倒是注意到,刘老板在旁边似乎并没那么兴奋。于是他走近一些,低声问刘老板:“刘老板,你觉得王大哥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吗?”

    但是刘老板只是意气平淡地摇摇头:“没啥。但是……唉,算了。”

    听刘老板欲言又止,赋云歌心中同样忐忑。就眼下他们唐突的决定,真的能取得什么效果么?若是铩羽而归,恐怕人心,就更散了。

    混混沌沌的浓云,众人出发时已经下午。赋云歌与刘老板走在最后,观察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期间有人参与进来,似乎是刚从外回来。走了一路,赋云歌倒是有点惊讶,现在队伍的人数,少说也有五十人的规模了。

    赋云歌心中泛起一丝不明的情绪。江梁城虽然庞大,但是能在接近年关的时候出现这么多流民,无论怎么说……都有点不正常了。

    庞大的队伍让路边的人驻足围观,还有一些挑夫战战兢兢地望着他们,但是眼眸深处,赋云歌似乎能感受到他们的渴望。

    越发不明,赋云歌捏紧拳头,跟上队伍快步朝前走去。

    终于,众人停在了一处所在。赋云歌抬头看去,能够看到,这里是一间客栈。

    “到了。”刘老板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话。

    赋云歌侧脸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前面自有人去叫门,赋云歌他们在后面听着动静。但是很快,前面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怎么了?”

    赋云歌也想凑上前去,可是还没动身,消息就飞快地传了过来。

    这家客栈,竟然锁门了。

    “他们什么意思?”有人怒喝。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人群在大声地嚷嚷着,但是赋云歌却更觉得奇怪。正如刚才众人所说,“高鼻猴子”们现在气焰正炽,他们此刻关门,绝对不会是“消极避战”的意思吧。

    那么他们这么做,想必是打算以逸待劳?

    正想着,赋云歌就听到前面有人发出惊呼,然后人群顿时收拢过去。

    “他们门边上,贴了一张纸!”

    赋云歌听闻,立刻朝前面挤过去。从旁边围上前,赋云歌勉强能够看到纸面的字。但是还没看两字的功夫,那张纸就被王大力一把撕了下来。

    “哎哎,我还没看……”赋云歌抬手想阻止,但是就听王大力向着众人大声念了起来。

    “薇草客栈即日起,闭店三日。筹划连锁业务中,数日后将于涿野屯开业酬宾,欢迎各地旅客光临入住。”

    等他念完,周围一片哗然。

    “涿野屯?那是俺的老家啊!”

    “不能让他们去那边祸害!”

    吵吵嚷嚷的声浪又掀了起来,赋云歌暗暗皱眉。

    这件事……总有点不对。

    人群里吵吵嚷嚷,谁都听不清谁说了什么。王大力站在台阶上,奋力地呼喝着,可是除了刺耳,也听不清他们的话。

    “看来,还是人家技高一筹啊。”

    “呃?”赋云歌发觉刘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仍然是一脸忧愁。

    “你……怎么看?”赋云歌试探着问。从刚才他就觉得这位刘老板见解不俗。

    刘老板还是摇头,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店门:“他们肯定料到我们会来找麻烦了。他们能是真的去涿野屯了吗?是不是都无所谓,但是人心乱了,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赋云歌听着耳边混乱的各种主张,默默地认可了刘老板的看法。

    “咱们现在立马去涿野屯追他们吧!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守在这。万一他们想调虎离山嘞!”

    “俺家在涿野屯……俺不放心!俺要回去!”

    “那你自己走!走了就别回来了!”

    “……”

    人群已经自己吵了起来,王大力在上面空指挥,却罕有人听他说话。

    “你们别吵了……!都是自己兄弟,吵什么!”

    可惜在众人各自的心思面前,他的劝阻格外苍白无力。赋云歌叹息一声,抱臂思考起来。

    现在的情况,确实像是在一条死胡同。但是或许有一个转机,可以一试。

    “唉,薇草客栈……”

    忽然,耳畔又响起来刘老板的声音,“谁能想到啊,这里原本是叫飞卿客栈呢。”

    赋云歌闻言好奇:“飞卿客栈?是这里原本的店主么?”

    刘老板点点头,闭着眼说:“这里是我们一开始推举的老大,杜贺的家业。飞卿,是他儿子的名字。”

    闻言,赋云歌心中一震。

    再抬头,看到高檐翘角的楼阁,刚刚想出计策的心顿时踌躇。

    他本来是想,率领众人砸门而入,若是他们并没有真正去涿野屯,只是刻意迷惑众人,就能够在里面抓他们个现成了。

    可是……他内心不免犹豫了。既然这是杜贺的家产,莽撞破门而入,就并非合理。

    他真正想的,是帮杜贺,还有众人讨回原本的生活。为了这个目的,他务必要步步审慎。

    既然如此……那他恐怕就要,“故技重施”了。

    刘老板默然无言地站在人群外围,赋云歌看了看远处的天色,已经渐渐到了傍晚。

    正值众人纠纷,无人注意,赋云歌趁机抽身出来,围绕着客栈悄悄转了一圈,发现了可供自己潜入的方法。

    那就是,他看到三楼有一个弧形的木围栏阳台。

    又看一眼旁边的建筑,两栋建筑十分贴近。他只要攀上那边的楼顶,就能纵身到客栈三楼,进而一探究竟。

第五百八十一章 密栈探微

    心念已定,他快速朝紧邻的店里跑去。

    相邻的是一间酒肆,体量上与客栈相比狭窄不少。赋云歌的闯入让掌柜吃了一惊,赋云歌也不及解释,飞快上楼,攀梯子爬上酒肆的屋顶。

    空旷的风吹刮着冷意,站在人群里的时候,赋云歌都几乎感受不到这样的寒冷。屋瓦的缝隙还有积雪,脚下很容易打滑。

    可是看到近在咫尺的所在,赋云歌无暇顾及其他。酒肆只有两层,与客栈的阳台尚有一段距离,即便赋云歌靠到最近,也无法徒手飞跃。

    “啧……”赋云歌双手叉腰,咬牙思考着。

    他很快就有了法子。三下五除二,他拆下自己的腰绳使劲挣了挣,韧度大抵足够。

    瞄准了阳台的木围栏,赋云歌卯足力气,飞快地旋转着手里的腰绳,“唰”地用力抛了出去。登时,腰绳围着一根围栏缠绕了两圈,勉强搭起了连接两端的通路。

    赋云歌咬咬牙。现在自己的状况,面对这种情况,大概……可以!

    脚尖一蹬,赋云歌紧抓着腰绳,身躯向阳台纵身而去。

    然而,就在半途,赋云歌顿感脚下力气似乎比预料的少了一寸,本该伸手够得到的栏杆,却是差了一个指尖的距离!

    赋云歌头脑飞快地反应过来,同时抓着腰绳的一手,感受到了一种脱力感。

    腰绳松开了!他正在下坠,赋云歌顿时头脑充血,双目圆睁,背后就是离地三层楼高的高度,他可不能就这样摔下去!

    危急之际,幸而他感到脚下一绊,当机立断,借助脚下之物借力一蹬,身躯沉重地向上飞去。

    他看到了二楼的窗格近在眼前,立刻伸手扳住,身躯“铿”地摔在了二楼外墙面上。

    总算没有掉下去……

    赋云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身躯紧贴着二楼墙面,脚下是飞檐的青底琉璃瓦。抬眼看去,阳台的阴影遮蔽着自己,看来像从这里上去,就更加不容易了。

    似乎楼下的争吵渐渐平息了,但是他看不到具体的情况。然而就在这时,他却似乎听到了,客栈之内的声音!

    “……楼上好像有声音,真希望是我听错了。”

    “喔,不会是听惯了那帮家伙的吵闹,产生幻听了吧?亲爱的?”

    “我想不会是的。我们应该上去看看。”

    “好吧,好吧。真希望那群家伙的声音传不到楼上。我快要听吐了。”

    赋云歌听着这滑稽的微弱交谈声,心中更加笃定。现在他故意又用指头敲了几下这边的窗户,吸引他们靠过来给窗户开锁。

    很快,两人上台阶的声音靠近,似乎已经到了二楼。赋云歌藏匿起身躯的阴影,仍然用指头有节奏地敲着窗板。

    脚步声越来越近,赋云歌屏住呼吸。

    就在两人站到了窗前,小心地打开窗户的一道缝隙的瞬间,赋云歌猛地回过身,两手霎时绷住了窗格!

    “……啊!”屋内两人骇然大惊,连忙倒退。

    赋云歌岂能让他们逃了,当即纵身跃起,身躯一缩,顺势钻进客栈。那两人见他进来了,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两声,纷纷跌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还坐下了,挺惬意啊。”赋云歌脸色阴沉地瞪着两人。

    “不,不敢……”其中一人摆着手求饶。

    赋云歌眼角迟钝了一下。眼前两人确实也是异乡人,棱角明显的样貌,令他记忆深刻。

    “挺能装啊,饭桶都没你们能装。”赋云歌撇撇嘴,一步步向他们逼近,“为什么不给他们开门?你们以为龟缩起来就能万事大吉了吗?”

    两人刚想短暂地交换眼神,却被赋云歌的眼神打断了。两人胆怯地缩着脖子,哆嗦道:“没,您太误会了。我们保证,并不是因为戏耍他们,才想要关闭店门的。”

    赋云歌心中一阵厌恶。但是想到丽日浦的所见所闻,心中又出现了迟疑。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们要是能说服我,我自然不会为难你们。”赋云歌顿了一下,又加一句,“不止是你们关门的理由,还有,江梁城自你们来之后发生的事。”

    “这……”

    两人不自觉地靠近了些,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对话。赋云歌沉默着,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催促:“还需要等你们编一个理由吗?”

    其中一人斗胆吞吞吐吐地说:“喔……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无意欺骗您,这是真的。不过,我们的店主的确不在,我和他都是被主人留下来看店的,打工人。”

    “哦?”赋云歌挑挑眉毛,“那你们店主呢?”

    那人面露难色:“非常遗憾,我们的店主就像外面告示所说的,已经去别的地方了。我们也很希望他能早日回来,可这是不可能的事。”

    赋云歌回忆了一下告示的内容:“你是说,他真的去涿野屯开分店去了?”

    “我想是的,如果他没有骗我们的话。”一人说完,另一人连忙补上一句,“我们真的只是打工的,是跟随店主前来的隶属。如果他骗了我们,我们也只能在心里悄悄地咒骂他一句——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赋云歌摸了摸下巴:“你们倒是装得很善良。那我再问,店主不在,不是还有你们?关上大门装两耳不闻窗外事,从何解释?”

    “这就更怨不得我们啦。”两人当即变脸似的,露出无比苦涩的表情,“我们初来乍到,谁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做生意都不容易,要是被他们闹事,砸了东西,我们该怎么向店主交差呢——你听听,他们在楼下叫得多凶!真是太可怕了。”

    赋云歌不由得心肠一软,同时又听到了楼下砸门的声音。

    “……原来如此。那我勉强可以理解。”赋云歌叹了口气,“最后,我问你们……”

    “关于这里的事情,我们就不知道啦。”两人抢着说,“我们都是整天待在客栈里清扫卫生的下人,要是您问到这里,我们说不定还没有您懂得多、见多识广哩。”

第五百八十二章 峰回路转

    赋云歌看两人的样子,也情知问不出什么别的东西了。

    三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片刻。最后赋云歌转过身,长长叹息了一声。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也松了口气。

    “罢了。我不继续诘难你们了,不过这里,还有一件事要你们帮我做。”

    赋云歌尚没有忘记,他还有一样事情,是要尽快完成的。

    两人纷纷讨好似的站起来:“敢问您,是什么事要我俩帮忙?”

    “找笔墨来。”赋云歌摆摆手,“我要给你们店主留一封信。”

    两人不敢怠慢,很快笔墨纸张齐备。赋云歌思量片刻,挥袖着笔。顷刻间,一封书信已成,折叠之后,他将此交给两人。

    “这封信的内容,不是建议,而是要求。”赋云歌沉下脸,“你们十天之内从这里搬走,把这里还给原本的店主。十天之后若你们还在,我会不留情面。”

    “啊……”守在后面的两人面面相觑。

    赋云歌内心清楚。江梁城的内务,还是应该由他们自己来解决。正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而不论是出自什么考虑,或许把杜贺夫妇请回来,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对于江梁城发生的事,他了解不够多,而且他说到底也是一介外人。既然王大力、刘老板等人都倾向信赖杜贺,那他就帮个忙,让杜贺重新回来。

    至于之后要怎么处理,他大概……不必再多管了。

    怀有如此心思,赋云歌更加不容置喙。两人本还想求情,可是看他脸色,过了半天,把想说的话重新憋了回去。

    “懂了就行。”赋云歌转过身,走向窗户,“既然你们这么害怕他们,我今天就不戳破你们的把戏。但是若你们继续滋扰民生,我会来找你们算账的。”

    “是,是。”两人目送着他,谦恭地低头哈腰。

    赋云歌最后瞟了他们一眼,推开窗户,悄无声息地一跃而出。两人赶忙上前,看着他顺着屋瓦谨慎地滑下,抱着檐角纵身跳了下去,滚落到昏暗的小巷里。

    自再也看不到赋云歌的踪影,两人的脸上,才露出另外一种刚才不曾有过的神情。

    “咱们得尽快联系——神官大人了。”

    另一边,赋云歌快步回到正门前,见到留在门口的众人比先前少了许多。刘老板倒是还在,也只是坐在旁边的台阶上,托着腮沉默。

    赋云歌环顾了一圈众人,然后靠到刘老板旁边:“刘老板,大伙怎么样了?”

    “你刚才去哪里了?”刘老板无精打采地裹紧衣服,“大伙没怎么样。有的想回老家,就先走了。不想走的,就一起留在这里,堵门。”

    “那你的店?”赋云歌好奇。

    刘老板摇了摇头:“无所谓。大家日子难过,我的店还能开多久?留在这里,毕竟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赋云歌看向门口的王大力。刚才又喊了一阵门,此刻他们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没了一点力气和脾气。此刻大家坐在门口,好像一盘炒碎的青豆。

    颇为萧瑟。

    赋云歌又转头看向暮色的最后一点余光,黑夜在寒冬总是来得这么迅速。气温很快就会降下来,届时大家总不能留在这里一整晚,何况还都饿着肚子。

    “这不是办法。”

    刘老板抬头,听赋云歌这样说,也只是缓缓低下头。

    但是,赋云歌紧接着走向守在门口的王大力,绕开蹲坐遍地的人群,径直到他面前。

    王大力看他过来,愣了一下:“……有事?”

    赋云歌语气坚定:“王大哥,你们不要在这里守下去了。天气寒冷,呆在这里无疑消耗大家的斗志。”

    看到王大力还对自己的主张抱有怀疑,赋云歌紧接着说:“现在的事,我有办法。”

    他的这句话,引得坐在周围的人纷纷抬头,目光里含着诧异和不解。王大力环顾了一圈周围的人,然后满腹不敢相信:“你,能有什么办法?”

    冷风在街道上渐渐加速,吹动赋云歌的头发:“我知道杜贺夫妇的所在,而且,我保证可以把他们带回来。”

    “!!”

    周围人顿时陷入一片惊讶。王大力起初表情愕然,但是很快就变成了激动:“你说啥?你……你再说一遍?”

    赋云歌看着他们的反应,最后目光落在了王大力脸上,笑道:“王大哥,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呢。毕竟今天才当上领袖。”

    王大力哈哈笑起来,挥了挥大手:“你这就是在埋汰我了!我王大力,从来都是为了兄弟们着想,什么领袖不领袖的!”

    不少人都站了起来,看得出几乎熄灭的热情,在此刻又重新高涨起来。

    “杜贺老板在哪?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不是像传闻一样被暗害了?”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赋云歌一时间也难以接应。但是他最后提高嗓门,大声道:“请你们放心。杜贺老板一家平安,而且我保证,会让他们安然无恙回到江梁城。”

    此语一出,周围的人顿时欢欣鼓舞。赋云歌眼角余光看到刘老板也在最后拍手,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一步,走的没错。

    “走,去刘老板家吃馄饨去!”

    王大力振臂一呼:“今天算我的!”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王大力跨过人群,一揽子搂住刘老板,众人兴致高亢地往回走去。

    赋云歌当然也在受邀之列。回去时天色已黑,空气冷气弥漫,却被众人的热情顷刻冲散。

    …………

    次日清晨,赋云歌知道不容耽搁,拜托了王大力等人照顾行李,自己轻装出发,打算赶回丽日浦,接杜贺一家回来。

    丽日浦与江梁城水路须得半日多的行程,赋云歌一早登船,时至下午,才得以上岸。

    从丽日浦离开不过是前天之事,赋云歌轻车熟路,快速赶回客栈。

    老板见到他,还颇为惊讶。但是赋云歌不待多言,快步上楼。直到门前,他多次敲门,却无人应答。

    赋云歌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负责接待的仆人走了过来。赋云歌见到他,立刻问道:“我之前给朋友在这里订了房。他们人呢?”

第五百八十三章 重掌旧势

    仆人笑着躬身道:“他们今下午出门去了,贵客您来得不巧。不过您要是愿意等,他们应该不久就会回来。”

    “哦……”赋云歌这才放下心。思考片刻,他摆了摆手:“算了,我出去转转。”

    “请。”仆人依然微笑着,送他下楼。

    赋云歌下楼途中,能够察觉到,这家客栈实在是越发受欢迎了。人声较之前日更为热闹,看来老板的营业方式着实成效显著。

    来到街上,小年的光景,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赋云歌置身人潮之间,随意漫步。

    更多新的店铺正在装修,忙碌的尘土在日光下慵懒地挪动。灰白的光在地面的残雪上来回折射,很容易让人产生回家生火睡觉的**。

    随兴数着外乡人的店铺,赋云歌越数越感到诧异。现在丽日浦的外乡铺子,大约能占到五分之一了。之前尚未有如此真切的感受,但现在他感受到了。

    “哎……嗯?”

    忽然,赋云歌在行人涌动的间隙,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啊,是恩公。”

    那边正是杜贺一家人。他们赶忙迎了过来,此刻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再是破烂,而是换成了朴素简单的麻衣。

    灰蒙蒙的颜色罩在身上,仿佛与尘土混同。赋云歌见到他们,顿感轻松。

    “我还以为你们去哪里了。”赋云歌看着他们一家人,“是来逛街了啊。”

    杜贺摸着孩子的脑袋,十分不好意思:“先前衣物实在破烂难堪,正好也到过年了,便斗胆用恩公留给我们的银钱,换了一身衣服。”

    赋云歌看着乖巧的孩子,依稀记得他叫杜飞卿:“不用太简朴,这身衣服未免太简陋了。若是钱不够了,我再给你们。”

    “这怎么敢。恩公已经帮我们太多了。”杜贺与夫人相视一眼,宽厚而愧疚地一笑。

    “你们啊,干嘛这么客气。”赋云歌摆摆手,“我这次回来,是因为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告诉你们。你们还有要买的东西么?我们回去详谈。”

    杜贺摇摇头:“没了,我们正要往回走呢。”

    赋云歌笑笑:“那就再好不过了。”

    一行人转而回到客栈。返回房间,杜贺让夫人带儿子先去休息,自己则与赋云歌一同,靠到茶几前谈论。

    赋云歌详细与他讲述了江梁城的现状。包括与那两名外乡人的交涉,以及王大力等人的愿望。当他全部讲完,杜贺的神情十分复杂。

    “他们……唉。”杜贺弯腰俯在茶几上,两手托头,“没想到竟然会到这样的地步。”

    “众人都心系在你,只有你回去,事情才能出现转机。”赋云歌严肃地说。

    杜贺沉默了许久:“……我当时不辞而别,带着全家流浪到此,无外乎知道自己担不起他们的期待。可是……”

    赋云歌看着他的双眼,从中能够感受到生活的煎熬和两难的压迫。

    良久,他叹了口气。

    “但是,现实你也看到了。你是他们心中的无从改易的当家人,不管如何,为了大家的生活,为了江梁城,你应该回去才是。”

    “我知道……我现在大概知道了。”杜贺不知何时脸上汗津津的,“这么说,他们同意在十天之后让出飞卿客栈?”

    赋云歌给他倒上茶水:“没错。所以还有几天时间留给你权衡。我所表达的,是我的希望,同时也是江梁城等你回去的众人的愿望。至于最后接受与否,决定权,在你。”

    茶水注出的水柱,在最后一句微微一颤。杜贺顺着茶壶缓缓抬头,渐渐目光中出现了更多的坚定。

    “我……我再想想。”他咬了咬牙,“给我几天时间。我会跟夫人孩子解释清楚的。”

    得到这样的答复,赋云歌心中稳定不少。

    “我等你。到时候时机已到,我亲自送你们过去,以保证你们平安无恙。”

    杜贺端起茶杯,语气一如晃动的茶水一样,颇为激动:“恩公……此事无以为报。我杜某以茶代酒,这杯……敬你!”

    赋云歌呵呵一笑,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举杯轻轻一碰。

    …………

    同一时间。昇平天钟山东方世家,马蹄嗒嗒,伴随着晨雪而归。

    东方诗明牵着白蒿的手下车,抬头看到家族偌大的牌匾。细雪的颗粒在风中飘舞,寒风倏忽,颇有苍茫寥落之感。

    他这一遭,掌握了许多散乱的线索,主线却还处在混沌之中。

    尽管种种脉络都在向外延伸,但是他仍然打算先从更为要紧的关键开始调查。那就是正如枯禅衣方丈所说,诱使家族选择象风观的原因。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门口走出来的两个侍从,顿时发现了他们。

    两位家将一并簇拥上前,毕恭毕敬地请他们入内。东方诗明把缰绳交给他们中的一人,与白蒿一同回家。

    东方承天很快也出来迎接。还有许多仆人家将,一并踩着薄雪,赶到庭院。

    “你总算回来了。”东方承天脸上透露出暖意,帮东方诗明和白蒿擦去落在头发上的雪,“昨天小年,父亲的病情难得又有所好转,甚至还下床了。他希望和你一起吃顿饺子。”

    东方诗明心里一暖。他点点头,微笑道:“那我立刻去找父亲。”

    一行人穿过楼阁建筑的间道,很快来到暖烛斋。

    走到门口,还未推门就听到屋内传来往外的脚步声。东方诗明兄弟朝后退了半步,房门便随即打开。

    “嗯?”

    从屋里出来的,正是小妹东方碧。可是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岁数与东方诗明相仿的少年人。

    此人,东方诗明却是从未见过。

    那少年人随后而出,与东方诗明刹那交眼,随后快步离开。两人捡起放在门外的飞弓箭壶,绕开暖烛斋朝后面跑去。

    “大哥,这位是……”东方诗明有所不解。

    东方承天叹了口气,似乎对此也有些无奈:“这是这段时间,小妹交到的一个朋友。名叫慕容非羽,自称是一个少年游侠。”

第五百八十四章 天伦内外

    “哦……”东方诗明点点头。看来不过是小妹的游戏罢了,他自然不必理会。

    众人即刻进屋。这次那位妇人——也即东方诗明现在所称的“母亲”,仍然还在,周围还有几位仆人,打点着家主的起居。

    屋里依然是暖徐徐的,迎面一股芬芳的熏草香味。床边摆放着盛满药汤的木桶,妇人温和地拿一条棉布在其中浣洗,随即轻轻擦拭家主的后背。

    父亲看起来比之前确实更有精神一些。他趴在床上,转过头来看到东方诗明,脸上一下子容光焕发:“呵呵呵……你回来了。我等你很久——回家了就好。”

    东方诗明不知为何,鼻尖微微一酸。

    他慢步走到床前,目光自然与“母亲”交接。这次的眼神少了些许陌生,妇人犹豫再三,没有起身离开,只是朝后面挪了一下,给东方诗明让出坐的位置。

    东方诗明轻轻点头,向妇人致谢。随即他坐到床边,轻声说:“父亲,您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我没事的,您不用为我担心。”

    东方承天悄悄挥手,让身后的仆从退到门外。

    “做父亲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东方家主呼出一口气,眼里泛动着几许光泽,“你自小命苦。我总在想,如果能想办法弥补你更多一些,就算要了我这条老命,也无所谓。”

    “您……”东方诗明咬咬牙,“不要乱讲。您会好好康复的,康复之后,这些事才准许您慢慢来想。在那之前,一切都不要提了。”

    他看到父亲的羸弱的手,微微抓了抓身下的锦毯,随后放开。

    然后是父亲释怀似的笑:“我儿子教训的是。我得尽快好起来,不能让你们再为了我操心了。”

    “这就对了。”东方诗明也笑了。

    忽然,他感到背后有人戳了戳自己。转头看去,竟然是那妇人,轻轻把手里的棉布,递到自己面前。

    东方诗明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过来,感谢地接过来。

    “父亲。”他缓缓躬下腰,把棉布浸泡在温热的药水里浣洗,随后拧干,“机会难得。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孝顺一下您吧。”

    东方家主感受到背上不太一样的力道,也是怔了一怔。然后他笑了,父子俩相对无言,却彼此是同样的,温度。

    东方承天乐于看到眼前的景象。罕有天伦的两人,能有今日的光景,实属不易。

    “我们也出去吧。”东方承天小声附耳白蒿,“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会儿。”

    白蒿点点头,两人也悄悄退出去。

    两人退出房门,见到一众侍从还在外面等待。东方承天摆摆手,让他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白蒿偷瞄着身后的暖烛斋,里面的身影动作非常缓慢。

    “诗明看起来,很幸福。”忽然,她这样说道。

    东方承天伸出手,示意邀请她:“白家的千金,若是不嫌弃,随我散散心吧。”

    白蒿点点头。两人延着曲折的红色庭廊,一边赏雪,一边漫步。

    飞雪飘飘,尽管仍然是细碎的雪粒,但却也颇有几分寒冷。看着稍有起色的地面重新被雪覆盖,远山的苍天,大簇的浓云在钟山之顶徘徊。

    “让你见到东方家如此麻烦的内事,我代表东方家,向你表示歉意。”

    东方承天起初只是沉默,但是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还是开口说道。

    “没事的,诗明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会一直帮他查清事情真相的。”白蒿不在意地摇摇头。

    “是啊……话说回来,是你一直陪他到处调查的。”东方承天叹息,“实在辛苦。”

    白蒿紧了紧衣服的领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暖烛斋的透出的灯光:“能和诗明一起,我很开心的。不过……诗明很可怜。”

    “嗯……”东方承天有些犹豫,“你大概都知道舍弟的事情了吧。或许比我了解的还要多。”

    白蒿没有立刻搭话,只是低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怎么啦,你要听听看吗?”

    东方承天笑着婉拒:“我倒是很感兴趣,不过请你出来散心,其实是我另有一件好奇的事情。”

    “好奇?……对我好奇吗?”白蒿有点不得其解。

    “是的。”

    忽地,东方承天原地停步。白蒿走出去两步才连忙收住,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脸上肃然许多。

    “……有,有什么问题吗?”白蒿小小紧张了一下,声音有点忐忑。

    “白蒿姑娘,这个问题,我想听你说真心话。”东方承天低头紧盯着她的眼睛,好似有魔力一般,让白蒿不敢到处乱看。

    接着,他慢慢地开口,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对舍弟诗明,对这桩联姻,有任何后悔过吗?在发现诗明的家世遭遇之后,你还能坚定地信赖他,愿意和他一直走下去吗?”

    “……诶?”白蒿蓦然,小小的身体一震。

    东方承天眯起眼:“舍弟的情况,你我都已经了解。如果你因此对他望而却步,我们东方家也不该强人所难。现在我具有代家主身份,可以终止这段尚未成立的婚事。”

    飞雪有点变大了,哗哗的雪瓣如同苍天泉涌。寒风穿过走廊,两人的衣服都在风中微微摆动。

    东方承天说完,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白蒿。空气沉默了,唯有寒冷在漫然游弋。

    “不,不要……”

    忽然,一阵轻轻的抽泣声传来。东方承天再看时,却发现白蒿眼圈已经红红的,两只手腕抹着发红的脸颊。

    “不会的……不会的。不要终止婚事,我,”白蒿咬着嘴唇,鼻子酸酸的,“我没有后悔,我愿意和诗明走下去。”

    “哪怕他现在这样子……”东方承天追问,“连身世都不清楚,哪怕他后来查清的确没有东方家的血脉,被扫地出门,你也愿意?”

    白蒿坚定地抬起头,眼泪还在不断打滚:“我愿意的。订立的婚约对我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我在意的是诗明,不是你们大人说的联姻。”

第五百八十五章 寒暖两头

    东方承天看着眼前这个小人儿。沉默了半天,最后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掏出一只洁白的手帕递给白蒿,同时微笑:“做兄长的,最担心不下总是弟弟妹妹的事情。既然你和诗明彼此一心,我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呜……嗯。”白蒿差点忍不住,连忙用手帕擦干了眼泪,但眼圈还是红扑扑的。

    “唉。”东方承天望向纷纷扬扬的雪天,“当年,就是这样的雪天,我亲眼看着母亲自缢而亡,弟弟和胡伯离家出走,最后消失在无边的雪海。”

    东方承天双眼迷离,“那天风很大,雪很冷。当时我就心想,若是我的弟弟能够在天涯的某个角落活下去,若是还能有朝一日找到他。我作为兄长,绝不能让他再受苦受难。”

    “诶嘿嘿。”白蒿把手帕还给他,“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呀。”

    “呵,原来是哪一面?”东方承天转过身,“不过如果你说一句后悔,我会着手解除你们的婚约。在我眼里舍弟的确更加重要,我要保证他的婚姻是幸福的。”

    “那你还会把他‘扫地出门’吗?”看着东方承天开始往回走,白蒿也连忙跟上去,一边歪头问。

    “你觉得呢?”东方承天反过来问。

    “呣……不会。”白蒿吐吐舌头,红眼圈也渐渐消退了。

    满廊风雪,脚下踩过的已经有成型的雪层了。转过一道折弯,径直就是暖烛斋的大门。

    “走吧。去补上父亲一直挂念的,那顿小年夜饺子。”

    推门而入,暖烛斋里面已经热气氤氲。蒸腾的水汽满是香味,只见里面家主和东方诗明等人围床而坐,中间是搬来的一架大宽桌子,旁边一口烧得正旺的火炉,架着的锅里翻滚着起伏不停的饺子,馅料的鲜香让人唇齿生津。

    妇人也在,竟然还有胡乾等人,还有几位是东方家的属亲,但是白蒿就不熟了。

    刚从外面进来,就能感到通体温暖。东方诗明叫两人过来坐,也向白蒿介绍起其实自己也是刚认识的几位亲戚。

    不多时,锅里的饺子已经翻熟,一大盘推在了众人面前。热气熏花了每个人的脸,刚勉强记住的模样在水汽之间又看不清了。

    东方承天特意嘱咐过,因为父亲患病,此宴不准用酒。热茶沁泡出清丽的芬香,众人大动筷子,大快朵颐。

    “好香呀,比我们家做的好吃!”白蒿捂着嘴巴惊讶。

    “呵呵,感谢夸奖了!”旁边的胡乾搭话,乐呵呵地端着盛饺子的碗往嘴里送,“这可是我们的功劳啊!你们的厨师要是想学,那只管来问!”

    “……啧。”

    旁边的东方承天心不在焉,看着环座中间的空隙,脸上的不满隐藏起来。

    东方碧这孩子……看来真是到了叛逆期了。比之前更甚,看来总要教训一下了。

    他内心叹气,但是不动声色。转头看向东方诗明和父亲,脸上倏忽一笑。

    只见,东方诗明轻轻地夹着饺子,放在父亲颤巍巍端着的瓷碗里。父子俩彼此无言,却是十足的令人感动。

    滚锅的饺子一盘盘端上来,不久之后,只听暖烛斋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两人。

    “喔——”

    吹着风雪走来的正是东方碧和少年慕容非羽。东方碧一开始拽着慕容非羽的手臂,见到众人都在看他们时,又忙松开了。

    “我们吃过早饭了,都不饿。”东方碧稚气未脱的声音,径直走到桌前,“不过……嗯,反正我不来你们都会生气,我就来了。”

    说着,她拿起桌上为她准备的那副筷子,夹了一只饺子送到嘴里,随即放下筷子:“这样可以了吧。”

    说着,她的眼睛与兄长东方诗明相接触。她愣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的母亲,有点难为情地撇撇嘴:“那个,也欢迎你回来吧。上次拿箭袭击你,是我不好。”

    然后不等众人接茬,她连忙跑到门口,拉起慕容非羽的手肘就跑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

    两人远去,依稀还能听到一两句交谈的声音:“你把我拉来,就是为了看你落荒而逃?”

    “这是……勇敢!你不懂就不要瞎说!”

    随后就听不到了,侍从把门关上了。寒风顿时被隔绝,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东方诗明淡淡一笑,看着满桌的饺子,他的内心,从未有过如此的温暖。

    不过……他看着其乐融融的众人,眼神悄悄地在每个人的脸上快速掠过。

    他这次回来,可是尚有关键一点要确认的。尽管看样子父亲似乎并没太放在心上,他为了自己,也要找到答案。

    那个影响了当年东方家选择象风观的转折,他这次一定要扒出线索来。

    …………

    下界天丽日浦,寂寥四更夜,一切都仍在沉睡。

    时间已经过了三日。尽管有十日期限,本不用如此着急动身,可是目前情况,迫使赋云歌不得不带着杜贺提前行动。

    “妈……我困。唔。”

    小飞卿被姬青夫人抱在怀里,似睡非醒地呢喃着。姬青看着孩子,脸上尽管苦涩,但还是紧紧跟在赋云歌和杜贺后面,摸黑下楼。

    楼梯黑漆漆一片,他们扶着墙壁,一步步地向下探。掌柜和仆人果然也在休息,这个时间堪称绝妙。

    赋云歌抓着杜贺的手,一行人来到了大厅,绕过前台,来到门前。

    “咱们出去之后,行动要小心。切记一定跟紧我,不要与碰见的人硬碰硬。”

    赋云歌警惕地说。杜贺夫妇双双点头,赋云歌确认无误之后,缓缓推开店门。

    门外灯笼鲜亮,但是一片死寂。红色洒满街道,看上去有些诡异。

    “唉。千万别遇到他们才好。”杜贺蹑手蹑脚跟在赋云歌身后,低声祷告说。

    赋云歌没有回话,带着他们转入一处隐蔽的拐角,朝后瞥了一眼。

    让他们如此谨慎,以至于要提前离开的,正是这三天来,莫名出现的搅事者。

第五百八十六章 血色长街

    起初只是一些小打小闹,比如给他们使绊子,暗搓搓地毁掉他们的晚饭,以及在夜晚用弹弓打窗户,给他们门口放恐吓的信件。

    可是态势很快出现变化。那天只是他们稍忽视了片刻,竟然有人潜入了他们客房劫走了飞卿,当他们发现时,飞卿被神秘的闹事者用麻绳绑在客栈后的阴暗小巷里,旁边还用朱笔留了威慑性的话语。

    赋云歌找过掌柜,让他帮忙留意闹事者。可是掌柜在这件事上似乎有意回避,每次只是唯唯诺诺,丝毫没有认真协助的意思。

    这让赋云歌,以及杜贺一家意识到了——这群人,很可能是有预谋的。

    他们没有十天的时间了。他们必须要走,只有回到江梁城,与刘老板王大哥他们汇合,才能算得上安全。

    而且这群人的意图,无疑很明显了。

    他们试图阻止杜贺回到江梁城重新领导众人。

    夜里的风在夹缝里肆意地呼啸着,发出近乎刺耳的声音。赋云歌紧贴着墙壁,观察周围安全,带着杜贺一家继续转移。

    街道上除了象征新年的灯笼,别无灯火。他们的身影格外单薄,从街的一端跑到另一端,然后慢慢朝江边靠近。

    “看来,没事。”又一次停顿,杜贺回头看了眼已经颇有距离的客栈,强忍激动说。

    赋云歌眼神并没有半点晃动,他紧盯着前方。

    前方的街道暗处,似乎有什么东西。

    “嘘。”他回头向杜贺夫妇示意,又朝那边看了一眼,小心地一步步靠过去。

    杜贺与姬青两人胆战心惊地缩在后面,随着一步步靠近,耳边的风声似乎也止息了。

    赋云歌停了一下。他们现在紧贴着墙壁挪动,但是赋云歌却陡然撤开墙壁,并朝后退了一步。

    杜贺夫妇也不敢动了。他们看着赋云歌由猫着腰慢慢直起身,随即转身。

    “把孩子给我。”

    姬青蓦地一愣。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孩子,但是就在目光重新看向赋云歌时,姬青和杜贺的视野内,蓦地出现了一丛漆黑的身影。

    赋云歌背对着他们,灯笼高悬的红光,刺眼的照在他的脸上。

    昏暗摇晃的影子,从地面恰好对折,映在了拦路者的身上。

    “孩子给我。”

    赋云歌似乎并不意外,倒是有点不出所料的语气,仿佛在看一场已经看过一次的戏。姬青被吓坏了,木木地把孩子交给赋云歌,同时看着那群拦路者一步步靠近过来。

    赋云歌不紧不慢地接过孩子,牢牢抱在怀里。他朝杜贺望了一眼,声色冷峻:“看我给你放在口袋里的图。沿着那条路,快跑。”

    杜贺也是顿时一蒙。刚才临走时赋云歌确实交给他一张折叠的纸,这时他顿时想了起来。

    “哼,想逃。”

    背后的人冷笑起来。但是赋云歌目送着两人跑离,自己却没有选择一起逃走。

    怀里的孩子尚在安睡。赋云歌低头看了飞卿一眼,转过身去,面向拦路者。

    “又是这样蹩脚的洋腔怪调。”赋云歌皱眉,“现在,我听够了。”

    飞快一道雪光划过,只见腰间一根白布条飞快解开,所见正是封在鞘内的飘渺剑。

    就在拦路者不及反应,赋云歌一臂奋力,握住剑端,纵身斜腰猛然掣鞘横扫。登时地面卷起尘泥,强力之下,一众拦路者纷纷栽倒。

    “这点本事。”赋云歌不屑地起身,抱着飞卿,朝前方快速跑去。

    然而,就在路过一面平房之时,倏忽一阵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仿佛振弦之音。赋云歌眼疾手快,立刻抱着孩子向下一躲,竟然是三支绝快的冷箭。

    赋云歌当即朝墙面看去。果不其然,这里的墙面已经被他们先手下了埋伏,改造成了敏锐无比的机关。

    “……还真是够狠啊。”赋云歌冷冷地看着从前面走出来的身影,不由笑了,“真是没想到,低估你们了。”

    “你不会没想到的。刚才你已经发现墙面被我们动了手脚,只是你没想到这里也有。”

    说这话的人,此刻已经全身出现在了灯笼的映照下。赋云歌也足以看清此人模样,是个脸上胡子拉碴的男人,扛着一把长刀。

    “商人也打扮成这样,你是军火商吗?”赋云歌镇定地问,但还是朝后退了一步。

    “你错了。商人腰缠万贯,总是担心有人影响他们赚钱。所以他们会选择让出一点利益给足够保护他们的人,这样能赚更多的钱。”胡子男说。

    赋云歌冷眼看着这个人:“这么说,你是他们的‘保镖’了?”

    “你又错了。”胡子男一步步靠近了,从他身上赋云歌仿佛能够感到一股袭来的热流,“我们的地位不同,不是保镖,而是‘长官’。”

    登时,“熊”地一声,赋云歌眼前骇人的炽热,卷起一道锐利的火苗。

    惊见,黑夜街道之上,仿佛戏法般的变化,紧握在胡子男手里的长刀,顿时被滚滚烈火包围,形成了一把鲜红滚烫的武器。

    铁面发出“滋滋”的声响,赋云歌见状不由得暗暗捏了把汗。

    ——这是,什么能力?

    “唔……爹……”

    飞卿仿佛也感受到了不安,在赋云歌怀里呢喃着蹭脸。赋云歌心系怀中的孩子,当即用手里宝剑格开距离,眼神不落下风。

    “我刚才看到了你的表现,我很满意。”胡子男继续说,“看来你是一个有力量的人。我要与你决斗,就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赋云歌咬着牙,心里牵挂着杜贺夫妇的安危,“我会打败你。”

    “可是你带了一个小累赘。”胡子男用下巴指了指飞卿,眉眼间似乎很无味,“这样似乎不公平。你可以把他给我吗?这样我既可以完成商人们拜托我的事,还可以正大光明拿到胜利,棒极了。”

    “你一个都拿不到。”赋云歌听他竟然拿孩子跟自己开玩笑,登时心情再差五分,脸上已经极不耐烦,“就看你……能不能过得了我手里的这把剑!”

第五百八十七章 火器高炽

    借势将剑鞘向腰间一插,赋云歌手腕锐利一抖,雪亮剑光如长蛇般甩出。

    “好吧,但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因此留手——你没法后悔了!”胡子男大喊,“光芒神部所属,炽十八·韦夫,向你挑战!”

    “头一次听说有人名字叫吃屎,你们真是无可救药。”

    赋云歌横剑前掠,斩却秋毫。然而胡子男却非是与刚才拦路者一样的货色,面对赋云歌的一击,竟然不退反进,以炽热的一刀,与赋云歌的剑锋猛然撞击!

    第一招便陷入交着,赋云歌心里暗惊。两把武器纠缠在一起,两人的力量彼此相近,竟是谁都难进半步!

    “不错!”胡子男快活地赞叹。

    飞卿躁动地动起了身体,赋云歌向胡子男狠狠地瞪眼。

    但是,短暂的交会,赋云歌却感到自飘渺剑上传来的逐渐升温的触感。

    不能与他的武器硬碰硬。赋云歌当即反应过来,立刻侧剑下斜,同时身躯抱着孩子向一侧歪倒,两道锋芒发出“嚓嚓”的割裂声,终于以退为进,抽离自己的剑。

    但是胡子男的武功确实不赖。虽然是完全陌生的招式,但是运刀飞快,这眼见到赋云歌抽身,那手当即挥刀抡圆,径直要斩赋云歌的头!

    呼呼的风声仿佛被火焰点着了,赋云歌瞳孔倒映着火光,立刻一剑拄地,借弹性抽身退后,同时手腕点刺,递出如分水峨眉般的数剑。

    剑尖卸力,数点灵活地戳在刀背,顿时力道顺着刀锋滑进胡子男手中,令他斩偏了方向。

    赋云歌立刻抱着孩子躲开,一刀重重地劈进地里,兀自高烧着火光。

    不容喘息,赋云歌尽管真气难运,但是凭借外家武学根底,再变招数,左一剑“凌空飞雁”,右一剑“黄雀报信”,身躯轻盈,竟然逼得胡子男连连闪避,一转局面。

    “纵然你能点火,也不该目中无人。”赋云歌再出三式,剑光如飘雪,同时冷然道。

    “当当”几声,胡子男的火刀狼狈地荡开赋云歌的剑式。面对赋云歌的教训,他漠然不语,改双手持刀,跑着向赋云歌砍来。

    赋云歌眼看他改变攻势,当即侧身闪避。呼啸的火焰贴脸而过,能感到一股**辣的疼痛袭来。

    “噌噌”又是几剑,赋云歌瞄准胡子男攻势的漏洞,果然奏效。两人的攻防左右支绌,彼此各有进退,却是难分胜负。

    赋云歌挂怀要事,以及飞卿的安全,数十回合的拉锯让他无法继续恋战。

    瞅准时机,赋云歌一剑刺入地砖当中,同时再一奋力斜扦,顿时翻起数块砖石,砸中跑来的胡子男的脸。

    “走。”

    趁胡子男被泥沙迷眼之际,赋云歌当即抱稳飞卿,朝着江边方向快速赶去。

    “别想跑!”

    没想到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胡子男追了过来。赋云歌“嘁”了一声,立刻脚步一侧,转进另一条小巷。

    胡子男尾随其后。赋云歌决意甩掉他,在街巷之间飞快地穿梭。但是胡子男丝毫不落下风,竟然能够一直紧跟着赋云歌的步伐,始终无法摆脱。

    两人像飞快游走的鱼一样,逐渐向丽日浦的外围挪动。

    而与此同时,另一双隐藏在房顶的眼睛,紧跟着两人的脚步,灵敏地也跟了上去。

    “呼,呼……”

    冷气灌入肺腑,浑身都感到结冰一样的寒意。背后的汗水很快蒸发,继而是衣服湿冷的触感,不断侵蚀着皮肤的温度。

    赋云歌睫毛上都挂了一层冰霜。越往外跑,灯笼越少,眼前越发黑暗。渐渐耳旁的声音都变得无比安静,仿佛奔跑在混沌之间。

    飞卿似乎浅睡,幸好还没有醒来。赋云歌低头又抱紧孩子,抬头远望,竟然发觉,前方已经没有了房屋轮廓的掩盖。

    取而代之,是一片黑黢黢的丛林。干枯的枝桠好像拦路的手,在黑暗中嘶哑地警告。

    赋云歌回头又看,发现胡子男竟然还在追着自己。尽管看上去有些体力不支,跑起来非常吃力——可是自己现在应该也差不多一样的狼狈了。

    持剑劈开前放拦路的灌木,赋云歌决然抱着孩子跑入丛林。

    然而,就在他前脚迈进湿润的泥土的刹那,一道绝弦的冷赫之声,紧贴着耳廓“噌”地滑过!

    赋云歌蓦地震惊,随即一脚收住前倾的身体。

    没想到……这里也有伏兵?!

    甫惊讶,顿时又是三道明锐的光芒刺破视线而来。赋云歌身躯不便,仓忙躲开两箭,却仍是被最后一箭,灼破了膝盖,剧痛随即而来。

    同时,眼前仿佛日照,顿时明火大盛。高温霎时让他警惕起来,周围都是干燥易燃的枯木,他忍着疼痛,双腿蓄力,抱着飞卿倏忽腾跃而出,落回到街角的尽头。

    回头看去,那丛灌木已经熊熊燃烧成一团火球。

    而胡子男,也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但是却没有跟他说话,而是抬起头:“伤到他是你的不对,我需要向他单挑来证明自己。”

    赋云歌警惕地抬头望去——虽然他已经猜到了。屋顶之上,缓慢冒出来一个人头。

    那是一个蒙着一只眼,手持铁板弓的人。尽管精瘦一些,但是仍然是外域之人的长相特征。

    刚才的箭,是他所发。

    “炽十九·季诺。”

    那人留在房顶对赋云歌行礼,但满脸仍然是桀骜和蔑视:“我将不再干涉你们,但总该允许我留在这里当一个观众。我喜欢看最后的结局。”

    “那可以。”胡子男冷哼。

    赋云歌的目光从房顶回到长街。他轻轻地喘息着,明白眼前情况并不容乐观。

    “与我继续对决。如果你能够战胜我,那你才是一个漂亮的战士。”

    胡子男呼喝着,即使在寒冷的冬夜,他似乎也血脉喷张。

    赋云歌咬牙。他现在无路可退。为了杜贺和江梁城众人,他现在必须要战。

    “那就……来吧!”

    赋云歌不再退避,而是反手把飞卿背在后背,微微躬起腰,眼神中泛出冷光。

第五百八十八章 险象连环

    胡子男被赋云歌的气势震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好极了!就是这样!来战胜我吧!”

    但是,话音未落,剑光如电先至。刚欲提刀,剑锋飘影已经失色。再惊察,剑光环至身后,纵若雨花,飞驰直刺!

    升腾的火焰在刀柄燃起,胡子男摆出如同侧马欲倒的架势,背刀身后,关键时机挡下了赋云歌的闪攻。同时铁锋噼啪,火电流泻出一片刺眼的金星,赋云歌连退数步,格开距离。

    “再来……”

    胡子男刚想畅快大喝,抬头就看见赋云歌已经近到身前。顿时一弯新月似的光斜劈而下,刚持刀要挡,却被认准防御的空门,被狠狠一掌平推,打在胸膛上,当即仰面栽倒。

    赋云歌绷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即便没有足够的真气,这些武学也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身体之中的。

    趁势疾攻,连剑如同大椽之笔在地面飞走龙蛇,闪出簌簌的白光。胡子男连滚带爬,得以避开要害的攻击,但仍是多了数道伤口。

    “哦。”屋顶上,季诺慵懒地看着下面的对决,似乎提不起兴致。

    勉强的刀剑对撞,胡子男得以趁隙爬起来,身上已经满是泥灰。

    “果然难得一见的对手!”他擦擦脸,刺激地挥起长刀,“我也要认真了!”

    “还不认输,小心性命。”

    赋云歌自然没有缠斗的兴致,但是胡子男纠缠不休,他也没有办法。

    掣剑过顶,赋云歌顿时沉下心气,气力汇聚在掌心,剑锋“咯咯”作响。胡子男也摆好架势,仿佛只在眨眼,就能分出胜败的倒影。

    然而,就在至静的一瞬——

    “嘣”的一声飞雷弦响!沾火之箭仍是飞刺而来,目标居然是……赋云歌背后的飞卿!

    “不好!”赋云歌恍然大惊。

    倏忽错目,鲜血飞溅。关键的一瞬间,赋云歌收招转身,强忍一箭,深深刺入右胸。

    火焰的光在瞬间消失,同时也在瞬间埋进了赋云歌的身体。他当即连退数步,口吐鲜血。

    但是,还未结束。就在他彷徨转头之间,胡子男杀着已至!勉强的一剑格挡,只是让刀招偏移几寸,延着左肩直下,顿时手臂鲜血淋漓,刺目殷红飞漱而出。

    又一掌,赋云歌身躯斜飞而出,最终难以支撑,乏力跪倒在地。

    “呼……咳咳咳……”

    转眼的变局,赋云歌情况急转直下。他的呼吸已经紊乱,满口鲜血的味道呛入肺腑。

    “你们……还真是……咳咳咳……”

    看着朝他慢慢走过来的胡子男,赋云歌拼命抬起头,露出鄙夷不堪的表情。

    胡子男把刀扛在肩上,低头咂咂嘴:“我是向你道歉的。”

    “呵。”赋云歌护着飞卿,不再看他令人厌弃的脸。

    “不过,道歉之后,就是分配战果的时候了。”

    一句话,伴随着几声由远及近的声响。赋云歌愕然抬头,却见到几个异域的黑衣人,推搡着被俘虏的杜贺夫妇,朝他走了过来!

    自灯笼红光最后的残色的长街尽头而来,赋云歌心中,更感赤火中烧。

    杜贺夫妇也看到了他。赋云歌本想告诉他们飞卿无恙,可是话到嘴边,却显得无比苍白。

    “你输了,不止是对决,还是这次的行动。”

    胡子男在旁边说。他的长刀已经收起了火舌,漆黑的刀背泛着滚烫的暗晖。

    季诺也从屋顶一跃而下。他走到杜贺夫妇面前,翘了翘嘴角。

    “不要与我们为敌。”他淡漠地说,“本来不用到这种地步的。我们也不想伤害你们。”

    “事到如今,你们还是想说,你们只想要在这里做生意吗?”赋云歌怒目而视,倔强地挺起负伤的身躯。

    “这是自始至终的目的。”季诺偏过头,“是无需赘述的。我们现在所做的,只是为了保障最初的目的能够达到而已。”

    “还真是……卑劣至极的高尚。”

    赋云歌的视线,从杜贺夫妇身上转过,然后,缓缓放下背后的飞卿。

    他站了起来。仍在流血的身躯随着他的眼神一凛,登时,猛地发出来自脏腑的低啸!

    卷过的风让这帮异乡人为之一惊。再看时,却见刚才已经无比虚弱的少年,此刻宛如发怒的狮子,高亢地昂起头来!

    不顾自身弊病,赋云歌无视随之而来的剧痛限制,再提真元。

    顿时,浩浩风压伴随周身而起,周身经脉饱和,已经沾血的剑,再度亮起星光的辉芒!

    地砖一块块颤抖起来!胡子男,季诺等人纷纷退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吃惊。

    “你们,令人不齿!”

    赋云歌大喝一声,背后的头发飘动起来。袖子呼呼吹摆,仿佛按捺不住的波涛。

    “恩公……这……”

    杜贺夫妇虽然关心儿子的安危,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幕,仍然是呆在原地,瞠目结舌。

    赋云歌缓缓提剑。终于,就在真气重新灌入剑锋的顷刻,就在即将发生无可挽回的局面之时,一阵清喝,如同青鸾降落,扫入战局!

    “——停手。”

    呼啸的风扫过地面的尘埃,也顿时遏制了赋云歌饱提的真气。众人顿时把注意力悉数汇聚到声音的来源,却见夜空之上,一面飞旋的琴,缓缓落下。

    “一弹流水振五音,金石沉响玉桐琴。龙鸣止,广陵息,百岁青眼,秘谱神奇。”

    诗声朗然,宛如玉振。赫然青袍遮眼,一席尽处,琴声涣然入人心。

    危急时刻,来者出乎意料,竟是玉振江潮·宿九琴。

    青琴坠地,发出一声踏莎回音。登时威压震开胡子男等人,缓慢飘过的青蓝色袖带,象征来者的身份不俗。

    赋云歌体内真气缓缓沉回,总算不至于再度出现真气紊乱的现象。

    他看向眼前这位高人,辨认了出来:“宿九琴前辈,是你。”

    宿九琴发现赋云歌浑身是伤,鲜血遍地。后面的孩童刚刚醒来,正在啼哭。环顾一圈,宿九琴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凛然转身,他的目光像两道闪电,直直地戳向对面的异乡人:“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第五百八十九章 各有布局

    季诺见状,倒是没敢作声。但是胡子男心高气盛,提起刀似乎是故意的一般,展示出上面明晃晃的血迹:“我们只是路过,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面对如此挑衅,赋云歌在后面愤怒地握拳。宿九琴漠然地审视着他,过了片刻,他慢慢走了过去。

    胡子男尚不知道此人能为。见他赤手空拳走来,露出了期待的獠牙。

    “你们……是来自光芒神部的人吧。”

    一声悬问,倒是让胡子男与季诺两人有点惊讶。此人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却能知道他们的来历。

    “你能知道我们,很好。但你是……”胡子男看他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不由感到的威压渐渐升高,自身气势也败退不少。

    宿九琴皱眉:“这个你们用不着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声弦音,自他背后朗然而来!

    宿九琴背在身后的手,一震踏莎行,清弦顿时受感以应,杀招如浪,交结成叉,透过了他的身体,在触碰到胡子男的瞬间霎时成形。

    仿佛透体的快刀,伴随着入体而不消散的余音回荡,胡子男猝不及防,顿时向后重重飞去。鲜血在他胸口仿佛缓慢撕裂的蝴蝶图案,洒向空中,一抹暗红。

    “砰”地一声,只见他摔上墙面,又重重滑落下去。季诺等人骇然变色,甚至不敢立刻过去搀扶。

    宿九琴伫立中央。看着满身是血、重重喘气的胡子男,他淡然说:“今晚之事,要你们到此为止。如果继续纠缠,就不会限于这样的结果了。”

    这下季诺等人才反应过来,梁芒跑过去搀扶和观察胡子男的状况。其中一人叫道:“喔!你竟然杀了他!”

    “再仔细看一看吧,他还有一口气。”宿九琴脸色冷漠,“若非是受人所托,本该对你们下杀手。现在只算是警告,你们莫再越界。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你……唔咳咳……”

    胡子男嘴角不断喷出血水,浓密的眉毛像线团一样虬结在一起。他勉强地抬起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宿九琴,似乎非常不服。

    但是季诺却比他更明眼下的状况。见到占不到好处,他连忙给周围属下使了眼色,让他们拖起胡子男,准备溜之大吉。

    “我们会记住的,会记住的。”

    他连着说了两遍,语气饱含着克制的愤懑。后面几人带上胡子男,他们便在宿九琴等人的注视下,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直到这一刻,赋云歌浑身的神经才放松下来。痛觉深深扎进他的身体,顿时险些昏厥。

    宿九琴转过身,一拂袖子收起踏莎行。走到赋云歌面前蹲下,同时杜贺夫妇也赶了过来。

    “这……高人,恩公没事吧?”

    姬青夫人看着一地的鲜血,手足无措地望向这名高手。杜贺更是直接跪下,作势要给宿九琴磕头:“求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黑夜的尽头,巷子的风吹得赋云歌残破的衫衣微微摆动。宿九琴摸了一下他的脉搏,道:“外伤不足为惧。你们先将他送到就近的医馆救治包扎。”

    “是,是。”

    杜贺夫妇一人搀起赋云歌,一人怀抱起自己的孩子,拖着行李朝前走去。

    宿九琴瞥了一眼远处的天。五更过半,天快要亮了。

    他们敲开一家医馆的门,大夫将赋云歌送到床上医治。好在赋云歌之前受过的伤也不比这轻,经过大夫处理之后,已经没有大碍。

    宿九琴等人在窄小的堂前等待。微明的炉火照亮一点光,外面的寒意侵蚀着窗格。

    赋云歌趔趄着从里面出来,脸色有些苍白。宿九琴看到他,微微点了点头。

    “还是头一次单独与前辈碰面。晚辈赋云歌。”他想了一下,向宿九琴自我介绍。

    宿九琴示意他在旁边坐下。此刻医馆里没有病人,大夫也就不赶他们离开。外面天气寒冷,大夫又从厢房抱来一堆炭火,堆积在炉子的旁边。

    “之前对你有所留意。今日一见,也属缘分。”宿九琴弓着手,平静地说。

    “要是没有前辈出手相助,刚才的局面,恐怕难以善了。”赋云歌苦笑道。

    宿九琴又是点点头:“关于那些人的事情,要讲的话会有很多。不过我更为好奇,你体内的力量似乎不该只有如此。”

    “这,就说来话长了……”赋云歌还是只能苦笑,随即将自己的情况简要告知了宿九琴。

    听赋云歌讲到一品红梅时,宿九琴略有响应。随后是关于临烟春水楼,他的脸色却有点奇怪了。

    大致听完,宿九琴叹息一声:“原来如此。可惜现在最是需要人手之时,我会回头转告一品红梅,让他前来协助你。”

    “喔?前辈你知道师父的去处吗?”赋云歌一听,有点惊喜。

    宿九琴微微闭眼:“他对你所说的需要处理的事,就是如你们所见,这帮来者不善的外乡人。目前他不在这里,但通过暗桩传信,我们可以互相联络。”

    赋云歌听了,显得有些惊讶了。不曾想师父竟在处理这件事,现在看来,似乎确实有其必要。

    “青崖书院受到玦同君所托,协助调查。我即便想图清闲,也身不由己。”宿九琴说到这里语气似乎有点怨言,“不过也罢。若能尽早遏制,也算是防患未然。”

    赋云歌点点头,深以为然:“原来代行者众人都已经着手调查了,都快过年了还要奔走劳累,你们真不容易。”

    宿九琴莞尔:“都已经过了数以百计的年了,这节对我们也没那么重要。”

    医馆之外,深黑的夜空渐渐开始褪色。宿九琴沉默了片刻,最终对赋云歌道:“接下来你要做的事,交我即可。江梁城的事,待我回传消息,琼天殿也会增派其他人手协助。”

    赋云歌有点意外:“增派其他人手……?”

    “江梁城其实已经有琼天殿的暗线,若非如此,你以为我今夜会赶来是为何?”宿九琴指头轻叩着桌面,声音拼凑成一段轻巧的旋律。

第五百九十章 怆天难明

    赋云歌这才忽然反应过来。他尴尬地笑着挠挠头,点头称是。

    “他们现今的动作,尚且在琼天殿掌握。”宿九琴缓慢起身,赋云歌和杜贺等人也一并起来,跟着往门口走去。

    推开门,外面的雪风仍然高盛。凌晨未明的前夕,空气最为寒冷,好像连屋里的炉火也要冻住一样。

    杜贺给夫人和孩子裹紧衣服,使劲用手背搓了搓下巴。宿九琴与赋云歌走在稍前面,隐约的朦胧中似乎能看到地面倒映的影子。

    “呼,真冷。”赋云歌吐出一口灰暗的气,望着远方如线的江面。

    “可惜江景欠佳。回想在满潮秋色,可谓四时各有其景。”宿九琴自顾自地说,“于冬晨抚琴演《菹草》,便有松鸡、画眉环鸣相和。舟中泛火,堪为至乐。”

    赋云歌起初点点头。但是忽然一想,蓦地抬起头:

    “哎……呃,前辈,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宿九琴淡然摆手:“直说无妨。”

    赋云歌尴尬地挠挠头:“那个,刚才忘记讲了。前辈你的师弟去满潮秋色找你来着,还顺手把你的舟给拆了……”

    刚刚抬起来的手,顿时给宿九琴停在了半空。

    赋云歌见状,微微退了半步:“呃,前辈稍安勿躁……”

    但毕竟宿九琴是有大修养之人。他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舟拆了也罢。不过我师弟……你确定是指乐悬行么?这是几天之前的事了?”

    赋云歌没办法,只得又站在原地,把刚才漏讲的这段小插曲原原本本给宿九琴道来。杜贺一家跟了过来,便在后面耐心地倾听。

    冷风轻轻拂动着宿九琴的衣角。思考了片刻,他首度出现了几许不安。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他喃喃道,眼神顿时变得忽远忽近,仿佛空无着落。

    “前辈……”赋云歌试探着问。

    沉吟了一会儿,宿九琴扶额,似乎对现实非常无奈:“也罢。先处理江梁城之事。此事等局面稳妥之后,我自行处理就是。”

    说罢,他还低声自言自语:“……但愿……这几日内不会被他找上门来。”

    赋云歌有点担心他的情况,但是宿九琴很快调整好了状态,似乎完全没听说过这件事一样。众人联系船家登船,又是天色未明的黎明,一桨小舟,悠悠荡荡划破冬日的雾,朝江梁城而去。

    …………

    与此同时,遥远之处,一处落寞旧坟之前。

    枯林掩映,天影的光收幕,一切仿佛只剩黑白的云影。凋零的叶化作片片碎屑,有的残挂在枝杈,有的已经化作雪泥,零落凄凉。

    萧疏无人,空旷而混沌。四野连野兽都不曾出现过,仿佛这是一寸被世间遗忘的角落。

    就在一切静寂之时,这片不该有任何痕迹涉足的所在,忽地闪出一道漆黑的人影。

    登时,随着人影飘过,卷起一道轻渺的雪尘。树枝上的枯叶霎时稀碎,纷纷从枝头落下,宛如花凋。

    仿佛周围的景物,随着此人的造访渐渐染上了颜色。

    来者来到此处,似乎急于寻找什么,脚步较之来时显得有些忙乱。但是当他看到那座被尘封许久的坟头时,顿时沉静下来。

    随之,是轻缓的步伐,慢慢靠近。随之,他从腰间掏出一样东西,双手捧着,放在坟前。

    审视着眼前,他两眼木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好像忘却了时间流逝。

    过了很长时间。他的沉默最终被自己的声音轻轻敲破:

    “……这样,就可以了。”

    “是吗?朋友,等了这么久,总算听你说话了。借问一句,你的酒可以分我一口吗?”

    不曾料想,他的话音刚落,便在坟头的另一端,传来的异样的声音麻利地接上了茬。声音懒散而闲适,仿佛一场美梦刚醒。

    “?!”

    来者顿时脸色惊变,手中精细的光芒一闪,一盏纤细如丝的长剑,顿时抖出!

    然而,尚不等他进攻,就听到那头又传来一阵声音:

    “别急,别急。人生苦短须行乐,我不过苍茫大地一介苦行客,向你讨杯酒喝,你若不给我便撤,你若给了我向你唱个喏,呵呵呵。”

    来者眉眼出奇的寒冷。他没有立刻出锋,阴恻恻地道:“这里非是你能来的地方。现在,立刻给我走。”

    冷风呼啸。天阴漠漠之下,方圆的穹顶仿佛凝固一团。

    气氛寒冷至极。过了片刻之后,坟墓的另一端传来“梭梭”的声音。接着,是一双脚步声缓慢落在地上。

    然而,此人却并没有选择转身离开,而是大摇大摆,从后面走了出来。

    来者的眼神,此刻仿佛已经能够将冰凌冻碎。

    映入他的所见,是一席与周围环境极不相衬的花花绿绿的袍子。再一看,居然是一套僧袍。

    僧者并不显老相,太阳穴处微微蜷起一点皱纹,脸色通红。只见他绕到来者身边,打量了一下他,又转过头去,细细地审视了一下坟墓。

    片刻之后,他恍然大悟似的叫道:“明白了。你这么安静,是在哀悼死人。”

    “……”来者一手已经往腰间捏紧,“……走。”

    僧者嘿嘿笑了。他绕了个弯,径直到墓前,伸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可是我走不得。其理有三——一来你我要讲先来后到,我先来这里睡觉,你一个后来人没道理赶我走;二来你我要讲尊老爱幼,我年比你长,你一个晚辈人没道德让我走;三来……”

    但是,“三来”还没说出口,顿时一道软光划破混沌,精光仿佛剪断黑幕的锋芒,倏忽一闪而过。

    细剑一阵猝不及防的寒光,驳斥如辙。然而僧者身躯的灵巧竟然毫不逊色,只差短短一寸,他便轻捷地躲了开来。

    甚至脚步不曾挪动。他转而站直,双眼看着来者手中之剑,微微笑道:“其三,若你醉倒在这,总该有人照料在侧。否则受了风寒,正是雪上加霜。”

    “这支剑,轻细如丝,散漫如蒲,你与此剑,也无不同。”

第五百九十一章 梦醒棠梨

    来者听着这莫名僧者的言语,脸色越发难看。

    “我不愿意杀僧人。在我动怒之前,你最好闭嘴,然后离开。”

    僧者花花绿绿的僧袍,随风摆动,为这片混沌的天地染上了颜色。他淡淡看着来者不语,却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两人默然对峙了片刻。但是很快僧者又开口了:“哎,我会唱歌,要不要来听我唱一段?”

    来者按捺不住内心的怒意,提剑运气。登时周围为之一肃,僧者的花花僧袍,也蓦地紧紧皱了起来。

    但是僧者面色不改。倏忽一剑斩来,仿佛栗然的风罡。细剑截如天际的微光,直直刺向僧者的胸膛!

    然而,就在剑尖靠近的一瞬间,赫然只见僧者胸前,霎时盛放一朵金光花盘。金星四散,围绕住满载雄力的剑锋,竟然稳稳地托住了攻势,难再向前。

    盛放的花光,在黑暗中照亮了两人疏淡的脸颊。来者面目一惊,刹那收剑。

    而在剑端移开的同时,花光也随之消散。四周仿佛落日后的一瞬,再复黑暗。

    “这是……”来者脸色变得有些仓促,看不出是急迫还是焦虑。

    僧者笑起来:“伽缔优昙花一朵,挡你杀着狠又急。若者问我西来意,我因长眠不记年。”

    “……伽缔优昙花。”来者目光彷徨起来,“是我失敬了。”

    “喔!”僧者突然拍起大腿,“这么说,你认识这朵花,你不会再向我挥剑了。”

    来者低眉:“是我之前的一个朋友,跟我讲过伽缔优昙花,又称【圣者之花】。”

    僧者眯起眼:“是吗?有吗?我没有听过。既然是你朋友说的,那就当是真的好了。不过眼下更要紧的,是被你藏起来的东西。”

    来者对这个莫名古怪的僧人尽管仍然保有一定距离,却已经失去了敌意。他缓缓伸手掏出一只棕色口袋,里面传出酒水的晃响。

    “啊哈,就是这个。”僧者抚掌大笑。

    来者将酒递给他,僧者毫不客气地拔开木塞,酒香飘逸而出。僧者显得有些惊异,趴在上面闻了几下,赞叹:“好酒。实在是好品味。”

    “嘁”的一声,来者淡淡地说:“此酒名叫梦醒棠梨,先前朋友所赠的配方。不过你身为出家人,能够喝酒么?”

    “美酒穿肠过,佛法心中留。”僧者简单解释一句,直接扬起口袋,对着嘴像喝水一样咕嘟咕嘟畅饮起来。

    来者对他的喝法有些吃惊,可是他袋里的酒也不算多。刚想抬手阻止,酒袋却几乎见了底,只见僧者缓缓放下,脸上意犹未尽。

    随之,僧者转过身面向坟墓,神色顿时肃穆。他举着酒袋,将最后的酒水缓慢洒在了墓前。

    酒水滚落成珠,激开地面的泥尘,随之瞬间浸润成一片深色乌黑。

    僧者口中喃喃,似乎在念什么咒语。来者站在他身后,有点说不出话。

    很快,僧者的仪式就结束了,转过身来。

    “你……”来者目光游走在僧者和他背后的坟墓之间。

    “没事,不用担心。”僧者摆了摆手,“反正此地不过是一具空坟,我总不能超度泥土。”

    一句话让来者顿时神经颤动,随之是怒意再度上升。不过僧者随即补充:“但是……你我脚下的这片坟场,里面也已经没有待超度的魂魄了。”

    “……”

    来者彻底沉默了。他的秘密在这瞬间被眼前的神秘僧者完全洞悉,他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没来由的失神感。

    “你怎么知道这是空坟……这里是一片坟场?”

    面对来者的疑问,僧者顺手朝那些散乱的枯木一指:“人的双眼,有时候不如草木的双眼。你的记忆,有时候也是草木的记忆。”

    来者看向那些杂乱的、荒芜了的枯木,好像明白了:“与这些枯木对话,是你的本领?”

    “这重要吗?”僧者拂袖,“重要的是,这里泥土之下掩埋的血和火的味道,已经慢慢消散了。你每隔一段时间来这里哭丧,哭的是曾经的他们,还是自己的悔恨呢?”

    来者又是一段沉默。随后他抬起眼:“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隐居的地方我也去逛过,不过那时候不知道是你。我走过很多地方,听过很多要紧和不要紧的故事。你若问我知道什么,那我只能回答你——”僧者挠挠头,“太多了,想不起来。”

    “我隐居的地方……”来者侧目。

    “是喔。那时候我游山玩水到你家,正逢主人急匆匆外出,我便借住一段时间。”僧者叹道,“你侍养的花木,可都在控诉你时常离家不回,令它们感到落寞万分。”

    来者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僧者能够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他注视的东西。他转过身直接把墓前放着的那物拿了起来,端在手里:“就是为了它吧,让你四处奔忙不回家?”

    “放下。”来者的警告简短而低沉。

    “喔喔喔,好大的火气。”僧者示弱一样赶紧放回去,“不过现在心愿已毕,你该是时候放下,好好回家。”

    来者眼中的火气很快湮灭。他摇了摇头,最后一声苦笑:“知道这些,看来我的身份,在你眼里也不过是轻易呼之欲出了。”

    僧者迈步向前,花花绿绿的僧袍被风吹起,袖筒灌满了风。

    “你在我眼里,不过一介苦行客。谢你一袋好酒,赠你几句话说。休管身份如何,浮云都从眼过。身后身前两端,下坡总有上坡。该过让他过去,莫要踌躇太多。肚里一心苦火,染没明珠一颗。试问今日所作,明日去苦几何?回头笑对青天,方见一袖清河。”

    “壮士十年存恨,活得百年洒脱。就当大梦一场,心安一字在舍。”

    声音渐渐化为歌声,来者才发觉僧者竟然已经远去。茫然回头看着眼前的坟墓,以及墓前的装在袋中的步洪铜钲,心神一阵脱壳。

    他双腿一软,慢慢跪在坟前。随着僧者的歌声最后飘散,这里的一切,还归沉寂。

第五百九十二章 潜伏之谜

    来者的腰间,另一端悬挂着他的玄徽。青绿的颜色靠在泥土上,仿佛嫩绿抽芽。

    然而,就在一切沉寂的瞬间,倏忽一道绝快之光,直直刺来!

    风啸之声,打断了来者的心绪。他绝快地腾身而起,转剑如电,与飞来之物发出迸射的交击声。随之他感到手中一沉,是附在那物上的力道,急促坠地。

    回落在地,来者捡起飞来的东西,却刹那惊觉,是一柄对他再熟悉不过的飞刀。

    “呵呵呵……”

    一阵飘渺的笑声传来,阴森摄人心魄,“……没想到堂堂停江天隐,竟然也会像小娃娃一样,听老和尚讲那么长时间的废话。我都要睡着了。”

    来者飞快站起来,手里握着那柄飞刀,腰间玉牌上“梦京尘”三字,凛然随风而动。

    “出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但是隐藏幕后的人,却没有再出半点声响,仿佛只是一次挑衅,达成目的后立刻离去。

    来者,或者叫梦京尘,眼神中甫消散下去的怒,再度炽热升腾。

    “僧人。”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步洪铜钲,犹豫再三后捡了起来,放回怀中,“你可能没听过一句话,就是人不染江湖,江湖……自染人。”

    昂然而去,头也不回,梦京尘眉目恢复来时的寒冷,快步踏离。

    呼啸的风,将他背后的袍巾,吹得翾飞高空。

    …………

    钟山东方世家,天色阴蒙。风云攒聚在天际,仿佛骤雪将降。

    悬挂的灯笼在门口的长杆上飘动着,门口的大红色鞋毯从门外延伸到门内。每间房都向外散发着悠悠热气,整个东方家仿佛依傍钟山的一口暖炉。

    两个人影从门口走出,朝着马厩的方向慢慢走去。前面的是东方诗明,走在后面的是胡乾。

    外面的风已经比较烈,两人一边照看着庭园为新年而准备的物件是否被吹落,最后来到了空无一人的马厩。

    东方家亲养的马,在冬日不会住在这样露天透风的地方。空空的槽臼里只有几根干草在晃动,周围还残留些牲畜的气味。东方诗明环顾一圈周围,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里吧,不会有人偷听的。”

    胡乾也四处望了望,随后叹了口气。

    “少爷,如果你信得过老仆,那我就说了。”

    东方诗明毫无疑问地点点头。胡乾想了一下,慢慢说道:

    “当年的事情,其实最清楚的,还应该是胡为。可惜他走了,我对当时的事情,也就只能靠印象里的东西,想到哪说到哪了。”

    东方诗明挑眉:“没关系。你但说无妨,这里的对话,只有你我两个人知道。”

    胡乾于是点点头:“当年,我虽然没有被派往直接护送夫人,可是也对此事有过参与。”

    “当年护送母亲的那些人呢?”东方诗明问,“除了胡为老伯,其他人后来都去了哪里?”

    “自从夫人上吊自杀,胡为带少爷离家出走之后,他们走的走,辞的辞,现在都不在东方家了。少爷你要是找他们的行踪,我这里还有两个人的住处,只是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这个稍后再说。你继续讲当年的事。”

    胡乾于是继续说:“当年,我知道家主一开始,的确是打算按照往常的惯例,前往荣枯拈花座的。要不是因为……”

    东方诗明暗暗皱紧眉毛。

    “当时发生了很多怪事啊。”胡乾说到这里蓦地一顿,“就算是现在想,也感到非常莫名其妙。”

    “怪事?”东方诗明侧目,“说来听听。”

    “少爷你也知道,去荣枯拈花座是东方家一直的传统,本来无需另行讨论。”胡乾道,“可是说来奇怪,就在夫人去之前的那段时间,出现了一些让人犹豫的事情。”

    “一来,是我们东方家的一批运送货物的马队,在荣枯拈花座附近被山贼袭击了。”

    听胡乾说到这,东方诗明摇摇头:“不是山贼。他们是有来头的,乃是器川合陵所属的刺客。”

    “嗯……”胡乾点点头,但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少爷你怎么知道的?”

    “胡乾伯,不瞒你说,其实我是最后来问你的。”东方诗明微笑,“这段时间我调查了其他可能与当年有关的人,不过我觉得,胡乾伯是足以让我一槌定音,整合所有线索的——哦,胡乾伯你别紧张,继续按照你的记忆说就是。”

    胡乾于是望向马厩以外,浓云已经滞留在钟山上空。他又说:“那你已经知道第一件事了,我就继续说别的了。”

    东方诗明颔首,示意他继续。

    “第二件事,就是东方家收到了舍明千鹫寺的来信。”

    东方诗明已经对昇平天比较闻名的三教圣地有所了解。听到舍明千鹫寺的名号,也只是“唔”了一声,并没有太意外。

    昇平天对三教的崇尚之风较之下界天更盛,其中佛门圣地最享誉盛名,香火最盛的所在正是舍明千鹫寺。据传内有佛门秘宝若干,更是高僧云集,堪称昇平天佛门之首。

    “具体内容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家主在收到信之后,就变得更犹豫了。”胡乾道,“舍明千鹫寺和东方家也有往来,虽然不算深交吧,但也一直保持着礼节。想想也是,既然他们来信,家主肯定也会重视。”

    “信件之事,是舍明千鹫寺的法座所发的,据称是要与荣枯拈花座共商枯禅衣大师师弟出走的事,时间冲突,问东方家是否能换到别处进行典仪。”东方诗明淡淡地说。

    胡乾愣住了。过了两秒,他尴尬地笑了笑:“少爷,既然你都知道了……”

    东方诗明不以为意地晃晃手:“这样的情报还有一些,但是无法判别真伪。只要你有印象的,就可以帮我把线索定格了。”

    槽臼里面的草被吹飞,扫过胡乾的布满皱纹的老脸。胡乾于是不再迟疑,将剩下的事情也一并讲了出来:

    “这两件事后,家主就已经意图筹备换地方了。可是真正让家主做决定的,其实是一个外来的……异乡人。”

第五百九十三章 青海求龙

    东方诗明这次,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异乡人?怎么回事?”

    “这件事,我觉得知道的人不算多吧。”胡乾拘谨地说,“我知道,是因为那天是我在门口负责守卫。话说那天从外面云游来了一个面貌很生分的怪人,口音呢,也不是本地的。”

    “他径直来东方家,就说是要给家主犯愁的事指条明路。当时我没多想,觉得家主现下做不了决定,多个人给他出出主意也挺好,就把他引见给家主了。”

    东方诗明越听,眼神越发收缩:“然后呢?”

    冷风吹起来了。胡乾接着说,还压低了声音:“那个异乡人见到家主,二话不说,递过去一张地图。上面标着咱们看不懂的字,还在现在象风观的位置,画了个圈。”

    “象风观……”东方诗明咬唇,“原来如此。”

    “家主一开始对他不相信。但他说自己是独自乘船过来的上周天术士,预见到东方家主的烦恼,特意来指点迷津。”胡乾越说越像是在讲一个奇异的故事,“然后他临走给家主留了一副纸牌,教给家主自己卜算的方法,很快就离开了。”

    “父亲自己卜算的结果,想来与这个异乡人所说的一样了。”东方诗明默默地说,“去象风观?”

    胡乾思考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这我就不清楚了。送走那个异乡人之后,家主又花了三四天时间托人去找神佛祈愿,最后结果却与这术士说得差不多。反正最后家主做了决定,就是去这个象风观。”

    东方诗明在脑海中飞快穿针引线,一条线索渐渐浮现。

    “我明白了。”东方诗明抬起头,目光无比锋利,“这果然是一场有预谋的事。自从最初这名术士找上门来的时候,就已经跌入陷阱之中了。”

    胡乾惊讶地睁大眼:“少爷,你是说,这是那个异乡人的计划?”同时他感到一阵后背发凉。这件事他从未主动跟别人说起过,若事情真是这样,他岂不是罪大恶极。

    东方诗明却立刻摇头:“并非如此简单。事情复杂,这个异乡人的存在,不一定是真正的谋划者。只是他们为什么要对东方家用计,倒是值得思考。”

    胡乾在旁边不敢作声了。他越想越后怕,感到自己正在被自责慢慢包裹。

    东方诗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期间东方家外出进行的有关活动,总是有人从中作梗,给此事蒙上神秘的面纱,似乎象风观是非去不可。这样想来……嗯……”

    突然,他眼前一转,想到了他们东方家,最不了解的一人。

    “莫非……与他有关。”

    胡乾在后面,语气萎靡地问:“谁?老仆说不定……能帮上忙。”

    东方诗明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膀:“胡乾伯,你不要自责,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放心,我会抓出真正的幕后黑手,让他亲自到我母亲的墓前请罪。”

    “至于他……我想我能找到。”

    …………

    片刻后,钟山山麓。

    隐逸雪林,唯有一片静寂。可是恰恰就在此处,隐居着东方家真正的守护者。

    “驳紫鳞前辈,久见了。”

    被白雪覆盖着的树枝之上,一名了无声息的黑色身影正躺卧休憩。听到东方诗明的呼唤,他一跃而下,振下一丛雪。

    “东方家刚回来的次子。嗯。”

    名为驳紫鳞的武者眼神高傲冷漠,但是面对东方家直系血脉,仍然保持了一定的尊敬:“久见了。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天气寒冷,不进屋烤火吗?”东方诗明浅笑。

    “……”驳紫鳞眯起眼,打量了一下东方诗明,随后叹气,“讲话方面,你尚不如你的兄长。开门见山即可。”

    东方诗明于是正色。他随即问道:“今天来拜访,是对你的过往,有些好奇。”

    “我?”驳紫鳞脸色露出不耐,“……我的过往,并没什么值得次子留意的故事。”

    东方诗明继续道:“尽管对你的过往的确很感兴趣,不过今天来我也不是为了听故事的。直说的话就是……你与器川合陵有过恩怨么?”

    听到这个名字,驳紫鳞被岁月磨得无比暗淡的脸上露出一点颜色,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恩怨,没有。不过你打听这个已经作古的组织作什么?”

    东方诗明淡淡地侧过脸,看向旁边:“你当年也听说了,我母亲自缢而死的那场风波吧。”

    “你想翻案?”驳紫鳞这下来了点兴趣,“向东方家证明么?”

    东方诗明摇摇头:“是向我的母亲,还有躺在病床上的父亲,还有我自己。”

    驳紫鳞看着他,嘴微微张开,但久久没有说话。

    少顷,他扶着树干坐在一块岩石上:“……嗯。”

    “那段历史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是说不准对你们来说,并不算久远。”东方诗明说,“所以我想请你仔细地想想,这件事里有没有你的因素。”

    但是驳紫鳞几乎同时否定了。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很遗憾,像你所见到的,我待在钟山地界很多年了,没有仇家,恩人只有你们东方家。这么多年来我的事情只有守在这里,为这件恩情做回报。如果像那些江湖人一样结仇,他们会毁了东方家,这我再清楚不过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掠过自己手上缺的一根手指,那只手现在是最擅长握剑的手。

    东方诗明看着他,思考了片刻。

    最后他明白了,像驳紫鳞致意:“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对于这件事。”驳紫鳞也开口道,“如果你需要,我这口青海求龙,可以随时出鞘。”

    剑柄青玉胜雪的寒光,让东方诗明感受到这口青海求龙剑,和驳紫鳞的重量。他微笑着转身道:“除夕之夜,你不妨下来吃顿饭。”

    “不必。”但是驳紫鳞还是熟稔地回绝了。东方诗明也就不再坚持,离开了这处能够以最好的视野,俯瞰守卫整座东方世家的山角。

第五百九十四章 街埠之变

    萧瑟的风挂在剑鞘上,发出叶笛般的声响。驳紫鳞目送他离开,仿佛静穆的塑像。

    …………

    “结果还是没有明白里面的联系吗?”

    温暖的屋内,白蒿坐在床沿踢着脚丫,前倾着身体听完东方诗明收集到的线索。

    东方诗明苦笑着摇头:“哪有这么快的。已经过了十几年,当年的人都不在了。看来还是要出去一趟,现在家里已经很难有更多线索了。”

    “可是……”白蒿乖巧地歪着脑袋认真想,“听你说了好多地方呀,我们先去哪里呢?”

    东方诗明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刚才用来记录线索的纸。他低头看着上面的记载,目光在那些地点上逐个滑过。

    “……器川合陵,这个地点似乎是值得怀疑的核心。”东方诗明说道,“不过现在或许还不是去的时候。”

    “嗯嗯,而且这个地方好像已经解散了?”白蒿在旁附和。

    东方诗明又看到一个地方:“秋帷绘宴……虽然当时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与背后的阴谋还无法推断出直接的联系,也不是现在最要紧的去处。”

    “虽然有点想去看看老哥,不过不看也没什么。”白蒿又跟着说。

    “舍明千鹫寺……那封书信倒是值得推敲。不过书信现在也找不到了,就算问过去恐怕也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答复。”

    “……”

    白蒿呆呆地坐在床边,她没想到东方诗明要考虑这么多东西。附和了几句,她的脑袋已经想不出别的词语了。

    不过,好在东方诗明锁定到了一处:“喔,我知道了。”

    “哪里哪里?”白蒿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凑过脸来看。

    东方诗明用手所指的地方,居然是先前东方诗明讲线索时,从未听到过的所在。

    开象观。

    “这,这是那个象风观上面的……”白蒿使劲回忆着。

    东方诗明道:“是昇平天的道门圣地之首。下设六座分属道观,象风观,象地观就是其中之二。不过去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人?”白蒿更不明白了,“你在开象观也有熟悉的人吗?”

    东方诗明嘴角上翘:“没有。不过若是托托关系,我想……还是可以见得到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仿佛成竹在胸,“接下来的探索,我想需要借助一些人身之外的力量了。”

    …………

    下界天。溯流而上的小舟,划过冰封的群山。漫山黑秃秃地,与江面的交界仿佛一条勾开黑与白的线。

    赋云歌独坐船头。悠悠的风吹得脸颊微疼,但是他的心中依然有难以按捺的欣悦。

    总算又回来了。

    江梁城之事,他与宿九琴已经将杜贺一家平安带回。宿九琴称会圆满处理此事,让他先行回家过年就是。

    杜贺已经决定担起责任,王大哥等人也暂时给他找了住所。赋云歌相信,江梁城的局面会逐步好转,而且有宿九琴和琼天殿众人的暗中保护,不用自己担心。

    回头看了一眼船舱的包裹,那是他带给家人的伴手礼。再看向前方,仿佛家乡的茶园已经近在咫尺。

    水面澹澹,收缩的江面忽而复宽。

    高耸的群峰渐渐收拢,仿佛流云也在逐步开阔。一舟穿梭而过,转眼越过叠嶂。

    …………

    重新踏上朝云街埠,赋云歌并未直接返回家乡,而是打算先去拜访醉尘乡。背包里有给他买的异乡烈酒,虽然闻起来味道怪异,但是说不定醉尘乡会喜欢。

    穿过街埠的巷弄,角落还攒聚着一丛丛的残雪。赋云歌找到醉尘乡的家门,能够发现大门并没有锁。

    敲了两声门无人应答,赋云歌情知醉尘乡一定是又在睡觉,干脆推门而入。

    刚一进门,一股酒味就扑鼻而来。赋云歌笑了笑,跨过院子,径直进屋。

    刚一进去,赋云歌就被脚下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几乎没地方落脚。温和的室内,到处飘散着浓香的酒味,地面上则是散乱的一堆酒瓶,七歪八扭。

    目光尽头,醉尘乡兀自趴在桌上,两腮被醉意熏得正红。桌上还歪倒了一只酒瓶,里面的酒水像溪流一样慢慢流出。

    “呃……前辈,我来看你了。”赋云歌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到桌前轻拍了一下醉醺醺醉尘乡。

    醉尘乡看似大醉酩酊,但是却仍然保有一些清醒的理智。他沉闷地吭了一声,抬起头点点:“嗯……你来了,很好。”

    说着,他瞥了一眼地上到处都是的空酒瓶,嘴角僵硬地动了动:“这里……挺乱。你去炉前烤火……就是。”

    指了指旁边几近熄灭的火炉,醉尘乡又打算趴回去。赋云歌倍感无奈,坐到火炉旁暖了暖身子,正犹豫是否要把带的酒拿出来。

    前辈天天这样喝……恐怕对身体没有什么好处吧……

    屋里很安静。赋云歌巴望着周围的一切,目光无论转到哪里,都逃不开遍地的瓶子。

    心里叹息一声。没办法,可能玄徽高人的身体,和通常人也不能一概而论?而且千里迢迢带的酒,要是不给前辈,也就无处安放了。

    这样想着,他慢慢解开包裹,掏出一只纸盒包装的酒。

    “前辈……”赋云歌一边拆开包装,一边向醉尘乡叫道。

    然而,下一秒当他看到手里的瓶子时,他的脸色顿时凝固了。

    “……”

    他的目光,缓缓从手里的瓶子,挪到地上的瓶子。

    心里不敢相信,来回看了几遍之后,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这……是啥情况??

    赋云歌心里无比错愕。因为他拿出来的这瓶酒,和满地的这些,似乎,是一个样的?

    “叫我……有事?”醉尘乡还趴在桌上,嘟囔着口齿不清。

    赋云歌一脸尴尬,好在醉尘乡没有看到。他连忙改口道:“没,没事,那啥……我是想说,前辈注意身体,适度饮酒……”

    “呃……?”醉尘乡似乎对他的提议并不理解,没有回答。

    沉默了片刻,醉尘乡才又说:“……琼天殿托人给的钱……在这里,也就只能买酒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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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365/ 第一时间欣赏荡世九歌最新章节! 作者:朽末所写的《荡世九歌》为转载作品,荡世九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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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世九歌介绍:
没有昭昭天命,仅有一具不屈的铮铮傲骨。没有炼神逆天,仅有一曲无悔的荡世壮歌。沧海横流,生灵涂炭。灾厄接踵而至,上古都不曾有之的空前浩劫降临,数度末日之下,难见曙光。九霄之巅,天柱高耸,圣殿笼云。护佑众生,恩泽万灵。“但倘若柱毁殿塌,正道不存,我就是这撑持乾坤的天柱。上达天听,下至黎民。特立誓于浩然天地,以身魂七尺,替苍生挡下这万丈波澜。”“没必要这么严肃吧,”她在他背后撅着嘴,吐掉一颗瓜子皮,“说得好像要万劫不复一样。今天晚上吃我的秘制茄子糕好啦,不削皮哦。”柔软的衣袂飘动,在塌陷的穹窿下,是战火柔情的希望。山海玄黄天浩渺,潭渊滚荡盘龙峭。战血随波八万里,乘风一跃上九霄。浪洗青锋开武道,策隐玄图有神韬。天疆峥嵘邪孽止,明玥千古拭云朝。【欢迎各位书虫读者入坑,坚持日更,同时求各种推荐票订阅收藏鲜花红包,读者们的支持是更新的最大动力,谢谢(~ ̄▽ ̄)~】荡世九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荡世九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荡世九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