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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风云录全文阅读

作者:炭雪小蛟龙     九州风云录txt下载     九州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剑欲摘星

    篝火在跳动,一只羊已被吃了大半。

    几个空酒坛散落在地上。

    上官子陌安静的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烤得金黄的羊肉。

    做一个安静的女子,欣赏着如此令人着迷的男子,比酒更醉人。

    当一袭青衫的他从房上跳下来的时候,好似仙人下凡。

    突见来人的管家刚欲叫人,便认出了他。

    连正在喝酒的父亲也惊得站起身来。

    他嘴角有血迹。

    看得她心中一惊。

    看他这会儿和父亲聊天,应是无碍了吧。

    西凉王已经屏退左右,只留下管家宋伯在一旁伺候。

    酒喝得多了,话就多,更何况上了年纪。

    这十多年,西凉王攒了很多话。

    霍弃疾安静地听着。

    有些醉意的西凉王拎着酒坛子与霍弃疾撞了一下,开口问道:“贤侄,这些年你就一直在巴州?”

    霍弃疾举坛喝上一口,点了点头说道:“山中一住便是十三载,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坚持那么久,还好有小元夕陪着。”

    西凉王看着这个脸上已经有些沧桑的男子,摇了摇头说道:“不明白国师是如何想的,这些年倒是难为你了。”

    西凉的酒有些烈。

    滚入喉咙,带来一丝灼烧之感。

    望向星空,霍弃疾笑了。

    看得上官子陌有些心痛。

    一笑人间万事,春风不染白发。

    放下手中酒坛,霍弃疾说道:“这些年还好,每年会出来几次,喝上一些美酒,走一走,看一看,不过只是在巴州几大城池转悠罢了。”

    西凉王微微探身,声音略低,开口问道:“为何是巴州?”

    霍弃疾笑道:“因为巴州紧挨着凉州,至于雍州,你我都清楚。”

    上官青云拎起了酒坛,自饮了一口说道:“防我?你可是清楚,当初老夫那样做,还不是得了国师的授意。”

    霍弃疾捏起一块儿放入口中,细细嚼着,点了点头道:“这凉州的羊肉吃起来真是不错,不过那天虞山中的飞禽走兽味道也很好,真的很好,小元夕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喝了口酒,他看向西凉王,

    “王上,人是会变的,万一王上有吐蕃相助,我可没那抵挡千军万马的本事,况且,这巴州的态度,很是重要。”

    上官青云哈哈大笑道:“不愧是国师的儿子,当真虎父无犬子,不过我上官某人你大可放心,至于那范景天,难不成他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霍弃疾晃了晃酒坛子,所剩不多,便一口喝尽。

    随手把坛子放在一旁,他说道:“吐蕃一事,王上辛苦了,如今吐蕃又是怎么回事?”

    西凉王冷哼了一声,骂了一句,没好气道:“还不是释空门那帮秃驴,在那个什么吐蕃搞了个什么密宗,连那个吐蕃王都信。老子帮扎鲁多金一统吐蕃,他可倒好,听了几个和尚的经文,就不知道是谁对他好了。”

    霍弃疾伸手又拿过来一坛酒,拍开封泥,一旁的上官子陌见状,“哎~”了一声,见其不理睬自己,气鼓鼓的抬头数星星去了。

    上官青云瞥了自己小女儿一眼。

    霍弃疾举坛敬了西凉王一下,喝了口酒之后说道:“吐蕃一族,自古为患,又地处偏远之地,前朝多是以防为主,终究是个麻烦,因此才与王上定下这么个计策,趁吐蕃新王无人之际,选中其中一个部落,助其一统高原。再派人助其学习我中原文字,农耕,纺织等,与之通婚,互换物资,如此一来,又何必有吐蕃人与中原人一说呢。”

    上官青云灌了一大口酒之后,举着酒坛子对着霍弃疾说道:“老子最佩服的就是国师这点,打来打去的,打了上千年了,没甚意思,不过是你争我抢的。只是老子就差最后这一哆嗦,被释空门那帮秃驴坏了事。”

    说到这里,他瞪着眼睛,“说起来,他扎鲁多金也没什么本事与胆子敢跟老子叫板,就凭他派去高阳城说是帮老子打天下的那点人,老子饿上他十天半个月的,都不用高阳城的马逸超动手,饿都饿死了,还打个屁。老子大儿子上官子阳,你是见过的,如今正镇守着定西城,就凭他,老子敢保证,吐蕃来多少人都不怕,况且他吐蕃如今也没多少人。”

    又喝了一口酒,他骂道:“本来释空门去吐蕃传播佛法老子是没什么意见的,反正这释空门是咱们大晋的九大门派之一,至于扎鲁多金后来多出那些小心思,是那释法与空见上门之后老子才知道的,因为就在老子的王府,本王被二人给控制住了。”

    坛中酒尽,他往地上一扔,开口骂道:“他娘的,老子窝囊死了,堂堂一州之主,竟然被两个光头逼着读书。”

    说完,拿过小女儿递过来的酒坛子,喝上一口,继续说道:“贤侄,不怕你笑话,老夫也怕死啊。自此之后,老夫便没了人身自由。老夫还承诺释空门,在西凉城再建一座寺庙。至于吐蕃那边,似乎没有能力吃下咱们凉州,所以就这么僵持了大半年。”

    霍弃疾敬了西凉王一下,说道:“这倒是是个意外,我没想到,恐怕家父也未想到。”

    上官青云酒喝得有些多,摇晃着站起身来,走到篝火旁,盯着架子上的残余的羊肉,大笑道:“这肉,想吃的人太多了,连吃素的都凑热闹来了,有趣,有趣啊。”

    说完回身,他走到霍弃疾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贤侄,我是个粗人,自小不爱读书,反正读与不读,老子都是这西凉的王,只是老子知道,我也就有吃一条羊腿的本事,喝上几坛酒,痛快得很,羊这么大,老夫可是吃不下的。”

    霍弃疾说道:“王上,过几日我便要动身去雍州了。”

    西凉王闻言,问道:“雍州?老子大舅哥那里?你不回豫州,去那里做什么?难道是?不会的,老子相信他慕容老儿。”

    霍弃疾摇了摇头说道:“王上莫不是忘了,你这边有吐蕃,雍州那边也不安宁啊!”

    上官青云点了点头道:“这老儿北抗匈奴多年,倒是该去看看了,贤侄,老夫问你一个问题。”

    “王上请问。”

    “那卖肉的黄天霸可是你们的人?”

    霍弃疾一笑说道:“不愧是这西凉的王,什么都瞒不过您,这黄天霸确实算得上我们的人。”

    一旁的上官子陌星星都数腻了,听见二人这般谈话,跳起来说道:“霍大哥,此事说来也巧,是我发现的。”

    ————————————

    何欤抱剑登山。

    山名阳华。

    拜剑阁便是在这

    阳华山上开宗立派。

    临近山门,有弟子闪身而出,见是何欤,拱手行礼,

    “见过何师叔。”

    何欤点点头,嘱咐一下好生看守山门,不得懈怠,便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山路很宽,是前几年并肩王府派人重新给拜剑阁修建的。

    整个拜剑阁也扩建了一倍有余,这让掌门萧衍敬在祖师堂上香的时候,神气得很。

    拜剑阁在萧掌门手上,发扬光大。

    只是这个发扬与他萧衍靖关系并不大,是副掌门左又左的功劳。

    何欤是左又左的亲传弟子。

    萧衍敬执掌拜剑阁快二十年了,而左又左当上副掌门之职也快十年了。

    左又左能够与王府关系如此融洽,得益于弟子何欤。

    姑苏城何家,是名门望族。

    在江湖人眼中,何家最为出名的,便是曾经的剑道天才,何必。

    何必拜入拜剑阁,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学艺十五载,拜剑阁的内功心法玄心诀几乎大成。

    其师感叹,若再给何必二十年,拜剑阁的玄心诀也许会被何必修炼到新的境界。

    何必还自创了一套剑法,名为必何剑法。

    后来何必下山游历,却再也没有归来。

    何必是因私仇去玄一门的,天助剑拜剑阁也没能要回来。

    此事之后,历代掌门心中所念,无不是找个机会把天助剑要回拜剑阁。

    这次萧衍敬能够同意派出这么多人,除了还王府的人情外,还是存了以此要挟玄一门,要回天助剑的心思。

    顺便打压一下九大派之首。

    玄一门身为九大派之首可是很多年了。

    何欤回山门就是要跟师父商量一下此行安排。

    至于掌门师伯,通知他老人家一下商议结果就成。

    左又左手持一把剑,在轻轻擦拭。

    拔剑出鞘,寒光耀眼。

    手挽个剑花,年近半百的他在房中舞起了剑。

    门开了,他脚尖点地,人剑合一,刺向来人。

    来人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把剑,情急之下,抱在怀中长剑顺势一挡,他一个转身横剑在胸前。

    剑未出鞘。

    左又左收剑入鞘,看向何欤说道:“不错,不错,你们何家倒是出剑道高手,为师出其不意这一剑,你这般轻松便躲过了。”

    何欤笑道:“师父,还不是您那一剑没什么杀意。”

    左又左把剑扔给何欤,又看了眼何欤手中的剑,说道:“你从万器门搞回来的这把剑不错,看来何向风办事还是很牢靠的。”

    左手接剑,右手把自己的佩剑别入腰间,何欤拔出了这柄自己都未曾好好欣赏过的神兵利刃。

    何向风派人把这柄剑送来之后,他便转手连藏剑匣一起送给了恩师。

    开封者,当属剑的主人。

    此剑是他送给恩师的礼物,恩师担任拜剑阁阁主的礼物。

    此行事毕,萧师伯该拱手让贤了。

    至于萧师伯是想在门派内当个不问世事的长老,还是愿意为王府效力,便看萧师伯自己的选择了。

    并指从剑身抹过,屈指轻弹,剑鸣清脆。

    何欤笑道:“我这这位堂侄,可是深得世子信任,办事确实稳妥得很,如今他人在荆州,在谋划一件大事。”

    左又左落座之后,示意自己弟子也坐,开口说道:“这世子怕是可以称王了吧。”

    何欤归剑入鞘,放剑于剑匣内,给师父和自己倒了杯水。

    放下茶杯,何欤抽出别着的单剑,坐在师父一旁。

    “并肩王在豫州多年,以相国身份自居,如今扬州已交给世子全权打理,只是这王爵之位,还是要看并肩王的意思了。”

    看着弟子又怀抱佩剑,左又左笑道:“这柄剑,你倒是当个宝贝,不过是柄普通长剑而已。”

    看了眼手中长剑,何欤笑道:“能杀人的,便是好剑。”

    “好一句能杀人的,便是好剑,不愧是我拜剑阁的剑道天才,何欤啊,希望你能重现你祖上荣光。”

    何欤冷哼一声道:“师父,他何必只是我拜剑阁曾经的天才罢了,他又宗门为做出过什么?宗门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块神铁,被他拿去铸剑,可他倒好,剑成之后不返回宗门,还去寻私仇。若他有本事,我不说什么,可惜白白给玄一门送了一柄神兵过去,我何欤羞于与此人同宗。”

    左又左看着自己的弟子,微微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心高气傲,尤其是拿了武道冠军之后,他更是不把天下武者放入眼中。

    后来玄一门出了个霍弃疾,认为自己再去参赛便是欺负人的何欤便与之失之交臂。

    何欤不认为霍弃疾可以和自己相提并论。

    不过何欤有骄傲的资本。

    方才自己那一剑,只留二分力而已,又是暗中出手,何欤却是这般从容接下,恐怕如今的自己已经不是弟子的对手了。

    当真是大江后浪推前浪。

    不过何欤再自视甚高,对自己这位师尊还是敬重有加的,那柄剑自己当真喜欢得很。

    喝了口弟子倒的水,他缓缓说道:“何必如此呢,至于何必与玄一门的私仇,未必不是当时掌门授意,他若寻仇成功,只怕回到我拜剑阁就会接任掌门一职。”

    何欤默不作声。

    左又左知晓弟子脾气,不反驳已经是很给自己这位师尊面子了,要知道他何欤可是在大殿议事之时敢顶撞任何人,包括掌门师兄萧衍敬。

    “何欤,你此番回来,可是世子那边有消息了?”

    何欤点了点头,

    “师父,若不出意外,明日我们一行人便下山去王府,只不过按照世子说法,要扮作随行人员,不然到了豫州,只怕会打草惊蛇。”

    左又左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世子可有什么交代?”

    何欤皱着眉答道:“世子想置国师于死地,问我可有把握。”

    左又左思索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书案旁,又拿起匣中宝剑,回头看向何欤,

    “看来这次要让这把宝剑开封了,玄一门副掌门的血,倒是不辱没了这柄神兵了。”

    何欤看向师父,

    “师父,这可就结下死仇了!”

    左又左冷笑道:“死仇又是如何,我要的就是死仇。”

    何欤一直以为师父之所以接受了世子那块牌子是要光大拜剑阁,可看师父的眼神,似乎不止如此。

    何欤无所谓,只要他的剑够快就行。

    快到没人接得住。

    他要拿玄一门的人试剑。

    因为师父告诉他,要是玄一门的人都接不住他的剑,这天下便无人能接下他的剑了。

    国师霍星纬,九大门派公认的高手,第一高手。

    至于玄一门的掌门陆伯颜功力如何,竟是无人知晓,因为无人和他交过手,亦未见其出过手。

    此番行动,何欤的剑只指向一人,那便是霍星纬。

    而师父左又左是配合他行动之人。

    据世子打探出来的消息,那霍星纬身边有二人一直伴随其左右,不出意外,是他调教出来的人,拜剑阁三名长老则负责控制住这二人。

    至于出剑的时机,则要看并肩王的安排了。

    何欤冲着师父点点头,然后问道:“那掌门那边?”

    左又左眉毛一挑,然后笑道:“师兄那里,我去说吧,以他的性子,不过是想要一个胜字,至于杀么,他却是想都不敢想的。”

    何欤抱剑起身,

    “既然如此,弟子先行告退。”

    左又左又问了一遍,

    “你的剑?”

    “够快!”

    何欤没有回头,走了出去。

    快,又是哪个快呢?

    ——————————

    车三千把张仲谦一行人送到门口。

    酒喝服了,元夕的功力,他也服了。

    但是无敌神拳帮的规矩不能废,车三千使了个眼色,张仲谦心领神会。

    都要走了,卖个人情也好。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况且车三千此人,本就是张仲谦所敬重之人。

    当四人告别之际,车三千突然叫住了陈岁岁,竟是要求单独和他说上几句话。

    陈岁岁没想到车三千叫住自己,看了一眼张仲谦,又看了眼元夕。

    张仲谦点点头,元夕笑了一下,成是非一脸好奇。

    车三千低声问道:“听口音,陈小兄弟可是咱们荆州人士?”

    陈岁岁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家住龙江镇陶家堡,所属辛陵城。”

    “陶家堡~”

    闻言车三千若有所思。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他突然说出这么一段话来,没头没尾的,可陈岁岁却是知晓,随口接着说道:“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说完他抓了抓头,好奇问道:“车帮主也听说过先生这篇文章?”

    车三千笑而不语,看着陈岁岁说道:“陈小兄弟,我不知道你与仲谦兄弟是何关系,若是你留在荆州,将来有事可来武陵城找我。”

    陈岁岁不知车三千说这话是何意,自己若是抽空出来打零工,也不能跑这么远来武陵城吧。

    不过他还是笑着对车三千说道:“谢过车帮主,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

    车三千笑着点点头。

    陈岁岁咧了一下嘴,便向着元夕几人走去。

    看着陈岁岁的背影,车三千转身进门。

    成是非好奇问道:“陈大哥,这车帮主叫你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你俩比武,你输给了他,他找你要彩头?”

    陈岁岁只是摇了摇头,他不知道方才与车三千的对话应不应该说出来,尤其是关于先生的那篇文章。

    先生有时醉后会自吟此篇。

    还会感慨几句什么,吾无桃花源,只可见南山。

    南山不就是他们陶家堡的南山么。

    他不懂先生,先生也不叫他懂。

    先生没有给他讲过此篇文章,只是他自己听先生说得多了,便记了下来,今日车三千突然说出此篇,他倒是很诧异。

    难道?

    心中纠结走神的时候,元夕说道:“小非,别瞎打听,车帮主这是相中陈岁岁了,请他当堂主呢,你想啊,那魏大勇被他废了,他手底下不缺人呐?“

    陈岁岁在衣襟上蹭了蹭手心,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不是了,是车帮主问我是不是荆州人士。”

    “难不成他还要寻仇?我见他也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不该如此下作才是。”

    成是非一拍额头说道:“那可咋办,比武的时候你不是说输给他了么。”

    张仲谦瞪了成是非一眼说道:“小非,你以后不要看那些瞎编乱造的小说了好不好,上次见你捧着一本名字叫什么九州什么录来的小说,你瞧瞧这名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书,别天天在脑子里瞎想,书里的世界和现实是不一样的。”

    成是非嘿嘿道:“姐夫,还别说,那本书挺好看的,就是名字起得差了点。”

    这时陈岁岁说道:“不是不是,车帮主没说什么,就说以后我要是有机会来武陵城可以找他。”

    张仲谦点了点头说道:“岁岁,这倒是可行的一条路,虽说武陵城离你陶家堡远了些,不过以车三千的人脉,你想在武陵城立足他倒是能给你很大帮助。”

    陈岁岁“嗯”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此番随张仲谦一行人来到武陵城已经对陈岁岁的想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曾经的他,虽然有陶先生教他读书,习武,可最远不过才到过龙江镇的他,此生最大的目标便是学好种庄稼的本事,将来不会饿肚子,再娶上一个媳妇儿,生几个娃娃,把陈家的香火给延续下去就够了。

    可如今,他觉得这些不够,他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喝到了美酒,他想让娘亲也吃上几口,想让爹爹喝上几杯。

    城里的房子真大,真高,他想让家里人都看上一看。

    他不知道将来自己是不是要手握锄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就这么一锄就是一辈子,但是他知道,现在的他,有些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

    几人回到了张家布庄,继续收拾,准备离开武陵城。

    车三千回到帮内,高大壮还未醒酒,他带人去看看被关起来的魏大勇。

    虽然被绑着,魏大勇依然睡得很香,脸贴在地上,他还不断地蹭,口中嘟囔着什么。

    几名手下听得清楚,心中发笑,这三爷竟然醉成这般模样,都被五花大绑了还以为在那宜春院呢。

    听闻魏三爷喜欢被绑着,看来是真的了,可惜这般被绑着,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车三千一挥手,

    “去弄一桶凉水来,让三爷清醒清醒!”

第四十七章 边月满西山

    半桶凉水泼在魏大勇脸上,魏大勇打了个激灵。

    只是这个激灵来得却不是那么舒服。

    头很昏沉,他想伸手抹一把脸,却怎么也伸不出手来。

    他挣扎着喊道:“快来人,三爷我手动不了了,听见没有,三爷我说话没人听见么?”

    车三千一挥手。

    上去两人扶起歪在地上的魏大勇,让其跪在地上。

    魏大勇刚努力挑起眼皮子,脸上又被泼了半桶水。

    又是一激灵,这下他清醒了许多。

    是车三千亲自动的手。

    头发已经湿透,水珠划过脸颊,嘀嗒嘀嗒的落在地上,终于睁开眼睛的魏大勇看清蹲在他面前的人。

    不敢发怒,他的嘴唇有些哆嗦。

    “大,大哥,您,您这是何意?”

    车三千盯着魏大勇,笑眯眯地问道:“醒酒了?没醒的话大哥再帮你醒一醒。”

    被绑着的魏大勇半跪半坐的堆在那里,身上还提不起力气,他想歪在一旁,可惜他不敢。

    晃了晃头,又甩了甩,魏大勇刚要张嘴,一个巴掌打到他的后脑勺上。

    车三千骂道:“让你瞎晃荡脑袋,水珠都甩老子身上了知道不?你大爷的!”

    骂完又是一巴掌。

    魏大勇一哆嗦,不是这巴掌有多疼,而是他怕。

    歪着身子躲着的他,一个顺势,又倒在了地上。

    车三千嗤笑了一下,开口骂道:“瞅瞅你这德行,那点本事都花在小娘们肚皮上了吧,三爷的名声倒是很亮哈。”

    手上沾了些水,车三千嫌弃的看了眼浑身都湿漉漉的魏大勇冲着旁边一招手,“你过来!”

    那人走了过来,车三千手在那人衣襟上擦了擦,笑眯眯说道:“借你衣服用一下,回头找老钱领二两银子,就说我说的,给你做身新衣服。”

    车三千又对其他人说道:“都下去吧。”

    没想到这样就有赏赐,那人连忙说道:“谢帮主赏赐,谢帮主赏赐。”

    说完小心翼翼地护着衣襟,慢慢后退几步,对这车三千行了一礼之后,退出门外,便加快步子,去找帮内账房钱先生。

    走慢了可不行,这帮主的“真迹”可是要给钱先生看的。

    屋里就剩下二人,魏大勇的酒已经被吓醒了一大半。

    他挣扎着想起来,奈何自己双腿被捆得很紧,他扭了半天也无济于事,便眼巴巴地看着笑眯眯的大哥,不敢出声。

    车三千似乎嫌弃地上有水,便向着一旁走去,拉了条凳子坐在那看着像条虫子一样的魏大勇。

    “爬到老子跟前来。”

    魏大勇眼巴巴地看着车三千,眼神里有一丝丝的抗拒,可还是在那一扭一扭的,努力地向前拱。

    车三千冷笑道:“是不是觉得委屈了?堂堂无敌神拳帮三当家的怎能如此受辱?要是老子,早就气死过去了。”

    魏大勇陪笑道:“大哥的话,比天都好使,一点都不委屈,不委屈。”

    车三千看着拱着屁股,脸贴在地上努力抬头看着自己的魏大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蹲在魏大勇面前。

    “看大哥我多心疼你,怕你脖子再酸了,可我就不明白了,怎么好好的三当家的不当,你偏要生出那么多歪心思来呢?你说你以前做偷儿是生活所迫,如今你这般做派,也是生活所迫?”

    魏大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咧着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哥说笑了,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帮里的兄弟。”

    车三千伸出手来,魏大勇见状赶紧闭眼扭头。

    似乎有些嫌弃,车三千的手又收了回去。

    哆嗦了几下,没什么动静,魏大勇又回过头来。

    车三千叹了口气。

    以车三千的个头,蹲在那里像个半大的孩子,可在魏大勇眼中,却是那么恐怖。

    车三千从小腿旁一抹,抽出一把小巧的刀出来。

    刀只有巴掌大小,被车三千捏在手中。

    车三千身上藏有刀,这是魏大勇都不知晓的事,他冷汗直流,席间喝的酒似乎都随汗流了出来。

    车三千盯着刀身,缓缓说道:“说吧,张仲谦他们布庄的事儿,是谁让你做的?”

    魏大勇哭丧着脸说道:“大哥,我错了,不该贪图那点银子的,我本以为他张仲谦就此离开咱们武陵城,以后再也不得见,所以才斗胆,去办了那件糊涂事,是我糊涂,大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帮中多弄些钱财而已,只是没想到大哥这般念着旧情,对张仲谦这般照顾,是我,都是我不好,,没顾及大哥的面子,大哥,便是如此,你也不至于这般对我啊,大哥,咱们可是把兄弟啊。”

    车三千一听,笑了。

    他拿着小刀,在魏大勇脸上拍了拍,低声说道:“有谁生下来就是个偷儿?出身不好,为了活下去,干这偷鸡摸狗的事,不是什么正途,终究不过是为了一口吃的,可最后呢,摸来摸去便成了谋生的手段了。你们这帮偷儿,遭人骂,万人嫌,再不开眼,遇上个狠主,比如你大哥我。”

    车三千手上的力度有些重,还好是以刀身平拍 ,魏大勇的脸上没有挂花。

    “对,是因为我狠,你才叫得大哥。可也是老子愿意给你们搞另外一条路,虽然不是最好的,可也比你们去偷强,可惜啊,就这你也不知道珍惜。是不是吃了馒头想肉吃,吃到了肉又想着吃山珍海味?”

    说到这,车三千盯着魏大勇问道:“我再问你一遍,是谁?”

    魏大勇想说,可是他不敢,他怕他说出来会死得更惨。

    车三千单手一挥,魏大勇“呀”了一声。

    “你大爷的!”

    车三千跳了起来,捂着鼻子闪到一边。

    魏大勇看看周身,自己好像并未受伤,绳子竟然被大哥用刀子划开了。

    他胡乱拆掉绳子,爬了起来,刚欲上前,车三千开口说道:“你离我远点,告诉你,老子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谁?”

    裤子都吓湿了的魏大勇一咬牙,跪在车三千跟前说道:“大哥,真的没有别人啊,是我鬼迷心窍,大哥,你就这么不相信兄弟么?”

    车三千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魏大勇,只觉得恶心,把小刀收了回去,他竟然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魏大勇也发现自己尿裤子了,车三千此举让他有些迟疑,难道是?

    可是大哥的衣服,自己也穿不下啊。

    车三千举着衣服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皱着眉说道:“死臭的,你过来!”

    笃定了心中猜想,魏大勇快步上前,口中说着:“谢大哥,我,啊~”

    车三千跳起来把衣

    服往魏大勇头上一罩,抡胳膊就打,边打边骂道:“谢你大爷谢,还大哥?老子跟你斩鸡头烧黄纸了?他娘的,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不说,非得逼老子动手是不是?”

    车三千此时毫无与元夕和陈岁岁动手时的气势,若是有人在旁看着,会发现这个小个子,更像是无赖在打架。

    被蒙着头的魏大勇除了“呀!啊~”之类的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车三千一脚踹在魏大勇大腿弯处,继续骂道:“站那么高,累谁呢?老子跳都跳累了,你大爷的,到底是腰杆硬了哈,有人给撑腰了,老子告诉你,别以为那劳瑟琵找上你老子不知道,老子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而已,可惜你倒是块儿硬骨头,既然如此,便让老子瞧瞧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门开了,车三千走了出来。

    外面等候的人看着把外衣卷着攥在手里的帮主,没敢出声。

    顺手把衣服扔给一个人,车三千说道:“衣服赏你了,你带上两个人,去帮三当家的收拾收拾。”

    莫名得了件帮主外衣的那人一愣,赶紧跪谢。

    车三千找了身外衣重新穿好,车三千出了门,有两天没去那个小院子了,他有些馋她做的菜了。

    魏大勇很是后悔,自己做的这叫什么事儿,白挨了一顿打。

    那劳大人找上来的时候,他满口就答应了,本来去收银钱的事儿就是他负责的堂口该做的事儿,再加上张仲谦马上就离开武陵城了,很好办的一件事,自己还能从中捞些好处。

    劳大人可是说了,若是自己不嫌弃,他那二房小妾可就送给自己了。

    大哥的那位才是三房,这么算起来。

    魏大勇心中一乐,点头就答应了。

    至于劳大人为何要神拳帮找张仲谦的麻烦,魏大勇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这张仲谦在武陵城多年,一直奉公守法,又从不少了神拳帮的保护费,按说官府这里,不应该找其麻烦才是。

    车三千却是知晓怎么回事,要不是当初张家布庄带头,恐怕他们神拳帮不会这般容易起来。

    神拳帮的崛起可是让劳大人自己少了不少收入。

    劳瑟琵恨车三千么?恨,可惜他还得捏着鼻子跟车三千称兄道弟。

    魏大勇很庆幸大哥只是打了自己一顿,自己这个堂主的位置还是保住了。

    车三千离开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话,

    “你记住了,只此一次!”

    ——————————

    上官子陌笑眯眯地看着霍弃疾,这么明目张胆地看,感觉真好。

    霍弃疾问道:“此话怎讲?”

    眨了眨眼睛,上官子陌说道:“说起来还是个意外,那个叫黄天霸的有个习惯,天天都去城隍庙上香,一天不落的去,咱们西凉城最诚心的恐怕就是这位卖肉的老板了。平日里我也不关心他一个卖肉的上不上香,只是这天天去上香之人突然不去了,可就有些奇怪了。我出去玩儿的时候刚好听见大家议论纷纷,说这黄老板发迹了,上香也不积极了,如此会造报应的。”

    霍弃疾笑道:“是我疏忽了,你可是去城隍庙查看了?”

    上官子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人家就是好奇嘛,便去城隍庙看看,结果我从某个地方看到了一些印记,我便记了下来,回来说与爹爹听,爹爹却说这个印记他听国师大人说过。”

    霍弃疾点了点头,拿起酒坛,却敬了上官子陌一下。

    小丫头赶紧拿起自己的酒碗。

    酒碗与酒坛子轻轻磕了一下,发出一点清脆的声音。

    上官子陌笑着一饮而尽。

    西凉王在一旁大笑,开口说道:“不愧是老夫的种,咱们小陌陌是巾帼不让须眉。”

    微笑着点点头的霍弃疾也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坛子,他说道:“其实不过是当年玄一门随手为之的事情,想必各州之王应该都知晓,不过都是些常人罢了,只是没想到家父竟是与王上提起过,倒是让我意外。”

    西凉王笑道:“承蒙国师瞧得起我上官青云,当初向令尊要墨宝的时候,令尊可不是白给的。”

    心中思忖,看来爹爹却是布局深远,不然为何当初事发之后便让自己办了这两件事。

    至于隐居在巴州,则是他自己的选择。

    按照父亲的说法,是要带着小元夕去玄一门。

    只是他这一路上,抱着小元夕,给他找吃的,逗他哄他,他便改变了主意。

    而他自己,由于某种原因,也不愿再回到豫州。

    此事,霍星纬没有强求。

    喝了口酒,霍弃疾问道:“那王上可是查到了什么?”

    西凉王笑道:“没什么好查的,以前本王便猜测那黄天霸是你们的人,只不过无从可查,不然王府可未必愿意选他黄天霸给送肉,小女发现那个印记之后,本王便可笃定了。”

    上官子陌这时开口说道:“霍大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牌子啊?能不能给我看看?”

    霍弃疾笑了笑,随手掏出自己的黑玉令牌,扔了过去。

    上官子陌仔轻握在手,轻轻地感受着。

    他的温度就这样通过掌心,传到了她的心里。

    嘴角上扬,上官子陌伸开手掌,又递了过去。

    霍弃疾以拇指和食指轻轻拾起,又放入怀中。

    没有触碰掌心,小姑娘有些不开心,不过想起带着自己掌心温度的玉牌被他塞入怀中,她便又笑了。

    拎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她举碗说道:“霍大哥,我敬你一碗。”

    霍弃疾举坛相迎,开口问道:“为何?”

    上官子陌抿嘴而笑,展眉说道:“为今夜之事。”

    西凉王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笑着摇了摇头,待二人酒尽,他站起身来,对着霍弃疾说道:“贤侄,老夫有些不胜酒力,就由小女陪你再饮上几坛吧,老夫估计你的药再熬上个把时辰也快熬好了,吃了药再去歇着,其他事,咱们明日再议。”

    说完他看向上官子陌,笑道:“小陌陌啊,可别怠慢了你霍大哥,让他见识一下咱们的待客之道。”

    霍弃疾起身,西凉王摆了摆手说道:“老宋啊,服侍本王歇息去吧。”

    管家宋伯与西凉王离去。

    篝火旁竟只剩下二人。

    木柴烧的啪啪作响,有那蛐蛐在草间鸣叫。

    方才还言谈欢笑的上官子陌突然静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坐着。

    霍弃疾心中疑惑,这是哪门子待客之道呢?

    只是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仰望星空,他轻咳一声说道:“陌陌姑娘,今晚的

    月亮倒是很圆。”

    上官子陌看了眼星空,一轮弯月斜挂。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嗯,确实挺圆的。”

    晃了晃坛中酒,还有大半坛,霍弃疾刚拎坛到嘴边,抬眼看到坐在一旁的上官子陌,尴尬地笑了一下,伸手示意。

    上官子陌掩口偷笑,随后大大方方拎起酒坛,与霍弃疾的酒坛撞了一下。

    霍弃疾从未见过女子这般饮酒。

    便是饮酒的女子,他见得也不多。

    坛中是美酒,坛外是美颈。

    上官子陌先饮为敬,放下坛子,顺手擦了一下嘴巴,看到霍弃疾那般看着自己,面色微红,嗔道:“霍大哥,怎么和我喝起酒来却是这般不爽利了?”

    霍弃疾老脸一红,没有说话,举坛猛灌。

    喝完了酒,却没有放下坛子,就那么捧在手中。

    夜风吹过,送来阵阵清凉,霍弃疾抬头望月,轻声开口:“深夜凉风入汉关,朔云边月满西山。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

    看向上官子陌,霍弃疾说道:“陌陌姑娘,辛苦你们了。”

    上官子陌轻轻重复着这首诗,然后甜甜一笑,说道:“霍大哥,这首诗作得真好,我可要记下来,回头念给大哥和爹爹去听。辛苦的是他们,我一个女儿家,哪里有什么可辛苦的。”

    霍弃疾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敬了一下上官子陌。

    王朝百年和平,不过是边关坚守罢了,可惜长久的安宁却让很多人忘了一直在保卫他们安危之人。

    酒是美酒,人是佳人,只是,只有静。

    上官子陌不觉得有什么,她喜欢这样的安静,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只是霍弃疾有点坐不住了,于是他轻轻问道:“陌陌姑娘,想不想听一听我小元夕在山里长大的一些事啊?”

    上官子陌轻轻地点了点头。

    说什么都好啊,只要是他所讲的。

    霍弃疾便讲起了小元夕在山中的事情。

    什么初次见到鸡被吓得四处跑,什么打马蜂窝被蛰得满头包,到后来小元夕慢慢长大,可以在山中乱跑,欺负百兽,连猛虎恶熊都随便欺负。

    姑娘双手捧着脸,就这么听着。

    也就这么看着。

    醉酒佳人桃红面,只是有人看不见。

    霍弃疾不是看不见,而是不敢看。

    小元夕的故事他说得并不精彩,上官子陌却听得入神,等他不再讲了,姑娘还未回过神来。

    “陌陌姑娘?”

    霍弃疾轻声唤道。

    “啊?”

    想入非非的上官子陌应了一声,才发觉自己出神了,低头浅笑,捻着衣角。

    “陌陌姑娘,估计我的药也快煎好了,劳烦姑娘帮忙问一下。”

    上官子陌这才想起来,霍大哥可是受了些内伤的。

    赶紧拍拍手,有人应声而来,上官子陌嘱咐一番。

    不一会儿,便有人端着药走了过来。

    上官子陌亲手接过,慢慢端到霍弃疾跟前,对着已经起身的霍弃疾说道:“霍大哥,药煎好了,你快趁热喝了吧,小心烫哈。”

    霍弃疾接过药碗,指尖感受着碗的温度,不是很烫,便一饮而尽。

    纤纤素手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霍大哥的小拇指,姑娘有些赧然,心跳却是有些快。

    碗中药尽,下人上前接过了空碗,转身而走的时候去不知被自家小郡主给瞪了一眼。

    霍弃疾轻声说道:“陌陌姑娘,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歇息吧,我也趁着药劲疗一疗伤。”

    上官子陌面露关切神色,轻声问道:“霍大哥,真的无碍么?”

    霍弃疾点了点头说道:“调理两天就好,不打紧的,陌陌姑娘早些安歇吧。”

    上官子陌点点头道:“那好,霍大哥,那你也早些歇息吧,对了霍大哥,以后叫我陌陌就好了。”

    说完她一笑,挥手离开。

    霍弃疾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和她很不像,可他却因她想起了她。

    因为她曾经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人生可惜只有初见。

    ——————————

    布庄已收拾妥当,次日便准备启程,这时又来了几位客人,还是几位贵客。

    无敌神拳帮帮主车三千带两位堂主外加一众弟兄亲自登门。

    张仲谦赶紧起身相迎,拱手说道:“何事劳烦车帮主大驾,张某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布庄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车三千冷笑道:“可不敢当,这张老板是要走的人了,哪里还需要我海涵的?车某脸皮厚,上门来给张老板送个行,要不我去那万福楼摆上一桌,张老板给赏个脸?”

    张仲谦拱手陪笑道:“哪敢劳烦车帮主大驾,昨日之事是张某人不对,我本欲处理完琐事之后,亲自登门去赔个不是。”

    说完张仲谦对着魏大勇陪笑道:“魏三爷,昨日是我雇来的护卫不懂事,连三爷真出手还是假出手都看不出来,一时失手,折了三爷的面子,张某在此给三爷赔个不是。”

    魏大勇瞥了眼大哥,见其没吱声,于是开口说道:“算了,算了,昨日之事是我魏某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咱们帮里的规矩不能废,张老板欠下的保护费该给还是得给。”

    说完他扭头看向车三千问道:“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车三千站起身来说道:“对,咱们交情归交情,规矩是规矩,那万福楼不照样得给我神拳帮银子?咱们帮里的规矩在那摆着,给一天的银子,保你一天平安,什么时候你安安全全的出了咱们武陵城,那这银子就省了。”

    张仲谦掏出一个袋子,递了过去,满脸堆笑:“我都准备好了,本想着给送过去的。”

    魏大勇刚欲伸手,车三千扫了他一眼,手便撤了回去。

    车三千接过了钱袋子,掂了掂,打开一看,古怪的看了张仲谦一眼,招手说道:“咱们走!”

    一行人离开了布庄。

    张仲谦进了后堂,成是非啧啧称赞:“姐夫,不是我说,就你刚才那劲儿,谁能知晓咱们昨个还跟车帮主喝过酒。”

    张仲谦笑了一下说道:“生意场面,假面居多,难在真心呐,你姐夫我也是没有办法。”

    成是非又问道:“姐夫,那钱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张仲谦反问道:“你说钱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成是非一脸疑惑,“为什么?折腾了半天,不还是这么个结果么?”

    张仲谦拍了拍成是非的肩膀说道:“未必哦!”

第四十八章 锦帕

    晨起动征铎,客行归故里。

    鸡叫三遍,众人已用过朝食,车马已经备好,就等出发。

    张仲谦在检查着有无遗漏之处,有人来报,说是车帮主带人来了,张仲谦赶紧迎了过去。

    车三千带的人不多,不过两个随从而已,高、魏二人并未跟随。

    张仲谦拱手问道:“车帮主这是?”

    车三千笑道:“我说过了,既然收了钱,就要保你走出这武陵城。”

    张仲谦再次拱手道谢,“这一大早就劳烦车帮主,仲谦可有些过意不去了。”

    车三千从怀中掏出个袋子,抛给了张仲谦:“面子你给了,钱我不能要,不然就真坏了规矩了,今日过来,算是我车三千与你的私交。”

    本欲推却一番的张仲谦闻言,便将钱袋子收了起来,肃声说道:“有车大哥相送,不枉我在武陵城经营这几年。”

    车三千点了点头说道:“都准备好了吧,就不多说了,还是趁早出发吧。”

    店中布匹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是剩了一些存货,装了两马车,而布庄这些年所赚的银钱也装了好几大箱子,分置于两辆马车之上,一辆马车装生活所需之物,另一辆则是张仲谦的马车。

    六辆马车,除却送行的车三千,二十人的队伍也算是不小。

    张仲谦站在那里,凝视着已经摘了牌匾的布庄,深吸一口气,对着身旁的大管家老贾说道:“走吧!”

    老贾点了点头,抻起衣袖,揉了揉眼睛,嘴里自言自语道:“这人老了,也不中用了,这么容易便被迷了眼。”

    元夕静静地看着不舍的二人,成是非在一旁问道:“元大哥,明明是返回巴州,为何姐夫还有贾伯会这么不舍呢?”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因为我不是你姐夫啊。”

    成是非似乎不满意这个答案,看来要找个机会问一问姐夫了。

    管家老贾被张仲谦安排到自己那辆马车上去了。

    有车三千送行,张仲谦便没有上车。

    车三千看着六个带着家伙的护卫,边走边与一旁的张仲谦说道:“我说仲谦兄弟,你这人手,似乎不大够吧。”

    张仲谦苦笑道:“家中能派来的,我都带过来了,至于那些做护卫行当的,不接咱家的买卖啊,此番归途,只怕路不好走。”

    车三千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元夕与陈岁岁,点了点头说道:“你们布庄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若不是有这两位兄弟跟着,我都要劝你把钱财留在荆州了,不然只怕会招惹大祸。”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说道:“我这帮中,对普通人使使横还行,面对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山贼土匪,还是不中用,不然我就带些人把你护送到春水城了。”

    张仲谦轻叹了口气,然后看向车三千说道:“有车大哥这番话,我就知足了,元少侠和陈岁岁的功力你是了解的,我和内弟虽然算不上高手,可也不是一般练家子能动得了的,有我们五人,此行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车三千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凭你们五人,说句算不上的大话,只要不招惹九大派,到哪里都不怕。”

    张仲谦一笑,眼见城门就在眼前,便是说道:“车大哥,常言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此留步吧。”

    车三千拍了拍张仲谦的后背说道:“那好,我就不再相送了,山高水远,咱们就此别过,仲谦兄弟,多保重!”

    说完他又冲着元夕几人抱拳。

    元夕几人还礼,车三千带人离去。

    成是非看着离去的车三千,对着几人说道:“我怎么看不懂他呢?”

    元夕笑道:“你啊,先看得懂自己再说吧!”

    车队出了武陵城。

    ——————————

    董相林坐在书房中,手里捧着一本《礼记》在读。

    这本《礼记》是由前朝礼学家戴次君所编撰,共二十卷四十九篇,他手中所读的,正是其第四十二篇《大学》。

    《礼记》是书院传授课业必学典籍,父亲董士贤对这本典籍也很是推崇,尤其是这第四十二篇。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董相林有气无力地读着文章。之所以出声,是为了让爹爹知晓,自己在秉烛夜读。

    为了让爹爹舒心一些,他董相林还是很动脑筋的。

    除了书院的先生夫子,董士贤还亲自给自己的儿子讲解过这篇《大学》,不过在董相林看来,爹爹所言,与书院的老夫子讲的没什么区别。

    连他董相林都会讲了,什么“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这三纲领,还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齐、治、平”这八条目,旨在强调修己是治人的前提,而治人是为了治国平天下。

    董相林就是想不明白了,他董相林和治国又有什么关系呢?书院里那么多人,天下读书人又那么多,又有几人能成为人上人呢?大多是人不都是治于人么?就连他,身为城主的儿子,也不能继承城主之位,这城主之位,不还是蜀王说了算么。

    董相林问过爹爹。

    爹爹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若是有一天爹爹不是城主了,你董相林能做些什么?

    董士贤看着自己的独子,却想到了自己,读书半生,为的又是什么呢?

    是自己的富贵荣华?还是治下黎民?又或者是为王上分忧?

    又或者,皆有吧。

    董相林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将来,可是有这么一位城主爹爹,很多时候他想想也就过去了。

    想那些做甚!

    放下手中所读之书,董相林起身听听屋外,没什么动静。

    蹑手蹑脚走回自己书案前,他悄悄地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快速翻了起来。

    手有点哆嗦,喉咙有些干,窗外有一声响动,吓得他一激灵,停止手上的动作,紧张地看向窗户。

    见再无声音传来,他干脆拿着这本书坐了回去,将那本《礼记·大学》摆在前面,他继续翻手中的这本书。

    翻了几下之后,终于翻到了。

    里面夹着一页纸,纸上面是一幅图。

    是他好不容易从柳元卿那里要来的。

    看了几眼之后,他的脸有些红,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又把这幅图折好,重新夹回书里。

    这图,也没什么好看的,可自己从松竹馆回来之后却总是忍不住要偷偷看上几眼。

    想起那位约自己见面的薇薇姐,他心中暗骂了一句自己。

    自己这般行径,枉为

    读书人。

    又打开书,拿出那张纸,举到烛灯前,手却停下了。

    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又把这张纸放回原处。

    自己以后不看就是了。

    坐在椅子上,他又想起了那位自己觉得连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美的薇薇姐。

    那日,柳薇薇以轻纱遮面,在众位宾客翘首以盼的目光下,终于款款而来。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白纱轻垂,只露出一双皓月明眸,月目上是小山黛,微微一眨,便叫众人陶醉。

    只可惜薇薇姑娘所挂面纱有点长,前胸都挡住了,连个玉颈都瞧不见,叫一众宾客心里痒痒得很。

    董相林三人也是看得痴了。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更是让人想入非非,这柳薇薇仿佛天上仙子,身段婀娜,举止投足间透着一股仙气。

    什么是仙气?就是可望不可及的那种感觉。

    董相林方才还对进门之时俗馆门口的姑娘念念不忘,如今却早将其抛之脑后,心里想着,自己竟然惦记那帮庸脂俗粉,真是下作。

    薇薇姑娘对众人轻轻一礼,面纱飘动,众人一阵惊呼。

    有人小声耳语,我看到了,看到了,真白。

    又有人嗤之以鼻,瞧你那点出息。

    董相林也瞧见了一截玉颈,确实很白,白得耀眼,他与许一白,柳元卿二人对视一眼,三人皆笑而不语。

    此等美色,只可意会。

    青葱玉指在琵琶上拨动,薇薇姑娘开始了今日的表演。

    董相林看着纤纤素手在琵琶盘上跳动,似是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在那里翩翩起舞,他的心随之而动,伴随着这嘈嘈切切,若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一同起舞。

    而大多数人,则眼神盯着弹琵琶的薇薇姑娘,一息都不舍得离开。

    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薇薇姑娘起身,行礼离座。

    待姑娘身影渐远,众宾客才回过神来,纷纷起哄道,

    再来一曲啊,老子等了半天就谈这么一曲。

    不行不行,再这般小气,老子下次可不来了啊。

    薇薇姑娘,我要与你单独见面,出多少银子都行。

    这时康姨走了出来,对众人说道:“诸位稍安,薇薇姑娘只奏一曲,这是我雅馆的规矩,各位也不是第一天来我们雅馆了,再扰了薇薇姑娘的兴致,只怕今日那唯一见客的名额,可也没了。”

    便有客人笑道:“康姨这是哪里的话,大家这不是都倾慕薇薇姑娘么。”

    说完那人看着风韵犹存的康姨打趣道:“康姨啊,要不你也给大家唱上一曲?就唱那十八抚吧,想必康姨唱出来,更有味道。”

    康姨瞪了那人一眼:“想听?那就去俗馆听去,那边的姑娘嗓子都好得很,只怕你撑不住一盏茶。”

    众人一阵哄笑,那人也不恼羞,只是嘿嘿说道:“康姨,是一盏茶还是一柱香,康姨试过便知。”

    众人更是哄堂大笑。

    董相林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众人在笑些什么。

    康姨拍了拍手,没有再理那人话茬,对着众人说道:“过会儿薇薇姑娘约在座的某一位单独品茶,大家先看上一会儿舞蹈吧。”

    说完拍拍手,四位姑娘身着纱裙,香肩若隐若现,姗姗而来。

    舞姿曼妙,佳人清丽,众人喝着小酒,悠哉悠哉。

    大家闺秀莫不如是吧!

    这雅馆,当真雅得很。

    字字走了过来,对康姨耳语一番,康姨点了点头,伸手一招,过来一个小丫头,耳语一番,那小丫头下了楼。

    董相林看着几位姑娘跳舞,却还在想着那张琵琶。

    好生羡慕啊,能被薇薇姑娘抱在怀中。

    许一白和柳元卿扒拉一下有些走神的董相林,柳元卿问道:“相林,想什么呢?这几个小舞娘跳得多美,你还不抓紧看,你看,她们那么一抖动,不赏心悦目么?”

    董相林“啊”了一声,说道:“好看,好看,我这不是第一次来,怕我爹爹知晓么。”

    许一白说道:“怕什么?咱么又不去俗馆那边,我爹可说了,都是束发男儿了,出来长长见识应该的,但是在我娶妻之前,绝不让我去俗馆。”

    董相林和柳元卿一听,便低声问道:“那娶妻之后呢?”

    许一白使了个眼色,没有说话。

    康姨耳语的小丫头走了过来,来到董相林三人这张桌子,轻声问道:“敢问这位可是董公子?”

    柳薇薇坐在房间,面纱已经摘下,她又摘下了头上的珠钗。

    想了一会儿,她起身离开妆台,走到坐榻旁,单手托腮,半躺倚靠在那里。

    董相林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跟着那个小丫头上了楼。

    许一白与柳元卿心中暗恨,却也无可奈何,就凭他董相林的身份,这三人中,也只能他去。

    有人气不过道:“薇薇姑娘是缺弟弟么?选了这么个半大的孩子。”

    旁边有人小声告诉他:“你小点声,你知道他是谁么?那可是城主的公子,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薇薇姑娘所见第一人又是谁。”

    那人闻言,恨恨地一按桌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起身说道:“走,去旁边,老子今日要摘花。”

    旁人打趣道:“摘哪朵花?兰花还是菊花?小心被花给吃了,让你扶墙而出。”

    那人啐了一口,不服气道:“有能耐比试比试去?”

    许一白和柳元卿听得面红耳赤,二人只顾在那喝酒吃小菜。

    这酒,怎么就不如方才好喝了呢。

    康姨站在楼上,看着二人,召唤两个清秀的姑娘,低声嘱咐一番,两位姑娘行礼下楼,来到二人桌前。

    其中一位姑娘说道:“公子,小女子名侍书,这位是侍琴,康姨见两位公子喝酒苦闷,便叫我二人过来给二位公子倒酒。”

    侍琴绕到柳元卿那边,端起酒壶,给柳元卿倒了一杯酒,这边侍书同样给许一白倒了一杯。

    一头雾水的二人回头看了眼康姨,康姨冲着二人点了点头。

    打量着侍琴与侍书二人,这两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许柳二人笑了笑,便喝起酒来,两位姑娘只是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倒酒。

    至于其他宾客,嫌没意思的,便去俗馆潇洒去了,也有留下来的,喝着酒谈着事情。

    董相林被领到了柳薇薇的闺阁。

    心在擂鼓,董相林攥了攥满是汗的手掌,小丫头对他说道:“公子请进,薇薇姑娘就在里面。”

    门是开着的,但挂有珠帘,董相林轻轻拨开珠帘,走

    了进去。

    隐约看见屏风之后那道倩影,刚刚进入房间的董相林一时间不知所措。

    身后的门被关上,董相林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这时一个笑声传来。

    柳薇薇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好在董相林是在屏风后,不然此间风景便会让这个初晓男女之事的少男血脉喷张。

    “是董公子吧,公子快快请进。”

    柳薇薇走下了坐榻,竟然是赤足落地。

    薇薇姑娘的笑声让董相林紧张的心情略微舒缓一些,他“嗯”了一声之后,便盯着屏风后面站起来的身影慢慢地绕到了前面。

    那是一张精美绝伦的面庞,对着他展颜一笑。

    红唇似火,又如娇艳牡丹,看得痴了的董相林一不小心撞在了桌子上。

    薇薇姑娘“哎”了一声,随后又笑了出来。

    这一笑,羞煞了百花。

    柳薇薇走上前去,嗔怒道:“公子怎地这般不小心?”

    董相林还是没回过神来,怎么就这么容易见到了?有些不可思议,口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胡乱地应着声:“姑娘,额,这个,我……”

    柳薇薇一笑,挪动几步,把身体有些僵硬的董相林按到座位上,为其倒了一杯茶,坐在他对面,就这么看着这个不敢看自己的少年郎。

    董相林的心跳很快,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他微微抬头,偷瞄了姑娘一眼,去看见姑娘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又不是老虎,还能把你吃了不成?堂堂城主府的公子,就这般胆量?”

    董相林闻言,猛地抬头,盯着薇薇姑娘说道:“姑娘不是老虎,却比老虎还厉害,娘亲可是说过,这漂亮的女人,比老虎还可怕,姑娘不吃人,却是偷人魂儿,我怎能不怕?我是怕走出这间房间之后,魂儿却留在了这里,心也被你吃了,那,那……”

    柳薇薇以手掩面,笑得花枝乱颤,边笑边说道:“油嘴滑舌的,这是吃了蜜饯了么?”

    只是对面的少男没有答话。

    看着董相林半张着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怎么鼻子还流血了呢?柳薇薇慌乱起身抽出掖在怀中的帕巾去给董相林擦鼻子。

    回过神来的董相林才感受得到鼻子有一股热流,用手一抹,蹭得满嘴血污,刚过来的柳薇薇轻拍了一下,嗔道:“别乱动,我来给你擦,这叫什么事儿,这让康姨知晓了,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呢。”

    慢慢靠近,仔细看着董相林的脸,柳薇薇拿着帕巾小心地给董相林擦拭着,看着闭着双目的董相林,她笑道:“还算你识相。”

    董相林倒是想睁开眼睛,可是他不敢,感受着近距离的温度,还有那呵气如兰的清香,他鼻翼微微抽动,嘴角扬起。

    帮他擦净的柳薇薇拿着指尖一点额头,说道:“好啦!”

    董相林睁开了眼睛,佳人已经坐在了对面,正皱着眉看着手中的帕巾。

    他连忙开口道:“薇薇姑娘,可否把手中的帕巾借我一观?”

    柳薇薇心有疑惑,还是轻轻地把帕巾抛在桌上,口中问道:“都这般污了,公子还要看什么?”

    拿起帕巾,董相林竟是看也不看,便塞进怀中,嘴上说道:“姑娘嫌它脏了,正好送之于我,我便收下了。”

    对面丽人一笑,“公子这是何意?若是公子喜欢,我拿条新的送与董公子便是。”

    董相林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不用,就这个吧,姑娘有所不知,我从小到大都未流过血,今日,额,这个不提也罢,不过这个血迹对我而言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眼中带笑,柳薇薇轻轻点头。

    董相林想起自己不是独自一人而来,便开口问道:“不知姑娘因何把这个单独见面的机会让给了我?”

    柳薇薇闻言,身形微转,侧身坐在那里,竟然有些伤神。

    董相林来不及欣赏峰峦叠嶂,连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话了?”

    柳薇薇转过身来,笑了一下说道:“与公子无关,不过是方才有些感伤,才失了态,公子切莫见怪。”

    看着强颜欢笑的柳薇薇,董相林心中竟是有一丝痛,他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以咱们雅馆如今的名声,又有谁敢对姑娘不敬?”

    柳薇薇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公子言重了,我一个风尘女子,何来敬与不敬一说,大家所敬的,不过是咱们平南城的规矩罢了,而咱们平南城的规矩便是令尊。”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对着董相林行了一礼。

    慌得董相林起身,想过去搀,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只好呆愣在那里。

    “公子快请坐,当初我来到松竹馆的时候,便与康姨想了个办法,令尊便是我第一位所见之人,其实这不过是个借口罢了,真正与令尊见面的,是咱们松竹馆的东家。后来康姨便以此为势,护得雅馆周全,不然咱们雅馆这帮姐妹们又如何能明哲保身?说到这里,还是要谢谢令尊的。”

    董相林疑惑道:“姑娘不用客气,家父能与贵馆东家达成一致,想必此中必有有利于咱们平南城之事,这是他身为一城之主该做的事情。既然如此,姑娘又为何这般伤神?”

    柳薇薇黯然道:“公子有所不知,家师来信了,要带我走。”

    董相林疑惑道:“令师?就是传闻是咱们大晋名伶的柳飘飘?姑娘不是松竹馆之人么?令师带你走又有什么问题?”

    柳薇薇点了点头说道:“公子果然消息灵通,家师正是柳飘飘,如今她人在扬州,至于这松竹馆,不过是东家与家师有旧,我过来帮着撑一撑门面的。”

    董相林抓了抓头,然后问道:“难不成那安云歌也是如此?可若是姑娘走了,那咱们雅馆不是连花魁都没有了?东家能同意?”

    柳薇薇一笑说道:“家师也有苦衷,此事,算了吧,我本欲请公子帮忙打探一二,看看这城中有哪位才俊能看得上小女子,小女子不奢望为妻,哪怕能为妾侍也可,兴许可以解我之难。”

    董相林离开松竹馆的时候,也未搞明白柳薇薇之难究竟是什么,不过他倒是下定决心,把此事搞个明白。

    至于许、柳二人向自己打探与柳薇薇相见的情形,被情绪不高的他三言两语给打发了。

    后来禁不住二人的软磨硬泡,他便事无巨细说了个仔细,代价便是柳元卿的那张图。

    董相林之所以跟两位兄弟和盘托出,未尝不是抱了让二人一起想办法的心思。

    掏出怀中帕巾,血迹还在上面,他没有洗。

    上面有她的味道,他不舍得。

    他想帮她,可他不敢这么帮她。

    母亲已经请了媒婆去了许府。

第四十九章 诗情画意的画

    天下起了雨,柳薇薇倚窗而立,怔怔出神。

    左手挽袖,右手伸出窗外。

    屋檐淌下来的雨水却比窗外的雨更重,好似短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敲打在她的手掌心里。

    好似有人在挠痒痒。

    他便喜欢轻轻地刮她的掌心,最后还要刮一下她的鼻尖。

    她只是笑。

    他便说道:“再晃,再晃我就吃了你!”

    她也是不怕,一挺道:“来呀,只怕你不敢。”

    他果然退却了,讪笑着不说话。

    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天便下着小雨,他撑伞在雨中,一身书卷气。

    那时的她,芳龄二八。

    而他的年龄,却是个迷。

    师父告诉她,离这个男人远一些,可她的目光却越来越近。

    他告诉她,他是个采花大盗。

    她看着头别玉簪的他却怎么也不信。

    他便看向远方,轻声说道:“有花堪折直须折,殊不知,有些个采花更是护花。”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到就和平时一样,云淡风轻。

    和他的名字一样,宁云轻。

    她不管他采不采花,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她只记住了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于是她双臂环绕,从后面轻轻地抱住了他。

    他用双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双手,只是没有想象中的拉紧,而是轻轻掰开。

    挣脱了她的怀抱,宁云轻闪到一边,笑吟吟地看着她说道:“小丫头,你师父可是会杀了我的。”

    她一赌气,仰脖说道:“是我自己愿意的,师父不会的。”

    他摇了摇头,闪身消失在雨中。

    他是来教他学习诗词的。

    柳薇薇才情无双,有一半是宁云轻的功劳。

    终于有一次,她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没有拒绝,而是转过身来,与她相拥,她的红唇如花般绽放,他疯狂的好似在寻找花蜜,而他的大手,再也不像以前那么老实,不断地探索着她的秘密。

    她的身体一紧,随后又放松了下来,双臂已经环绕到他的脖子之上。

    深拥相吻之后,他轻轻抱起了她,走向床榻。

    就在手解罗裙的那一刻,他却停了下来,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他就走了。

    只留下一句“对不起”。

    躺在那里的她,泪如泉涌。

    他连那句“为什么”都不愿意听。

    她其实猜得出来是为什么。

    人生有太多的两情相悦败给了情非得已还有无可奈何。

    他再也没有归来。

    最是深情留不住,雨打芭蕉叶带愁。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薇薇姐姐,在里面吗?”

    敛起思绪,柳薇薇收回玉手,轻轻抖了几下,左手抽出别在胸前的锦帕,擦了擦手,口中应道:“是字字吧,我在这儿呢,快进来!”

    字字笑嘻嘻地小碎步跑了进来,拽着柳薇薇的手臂说道:“薇薇姐这是在赏雨呢呀。”

    柳薇薇按住字字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这双小手儿倒是柔若无骨,摸起来也是滑腻得很。”

    字字小嘴一撅,“姐姐,你又取笑我了。”

    柳薇薇一掐字字的腰间,啧啧称赞道:“杨柳小蛮腰也是不错,倒是可以盈盈一握。”

    字字一跺脚,“姐姐,再这样我可就不理你了。”

    柳薇薇笑道:“咱家字字最可爱了,连生气都这么可爱。”

    字字指尖轻轻一戳,被弹了回来,咯咯笑道:“还是姐姐厉害。”

    柳薇薇一点字字额头,“小妮子,想摸,自己长去!”

    字字一扬头,随后一低头,撅着嘴看着鞋尖。

    想必薇薇姐姐都看不见自己的鞋尖吧。

    “是康姨让你来找我的?”

    柳薇薇问道。

    字字一拍额头,说道:“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儿,康姨让我叫你过去。”

    柳薇薇一抬**,长裙向腿根滑动,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小腿给字字看,“等我穿上鞋子,便与你过去。”

    看着玉藕般的秀腿,字字笑道:“不急,不急,姐姐还是这般,喜欢在房间里赤足。”

    柳薇薇笑了笑,走到床榻前,开始穿戴。

    二人来到康姨的房间,康姨冲着字字点点头,字字行了一礼退出门去,轻轻掩上门。

    柳薇薇找张椅子随便坐下。

    康姨笑道:“你看你,平日里就在房间里闷着,也不出来走一走,咱们馆里这些个姑娘,仰慕你却又不敢去打搅你,你也发发善心,指导她们一二。”

    柳薇薇笑道:“腿长在她们身上,我的屋门又没锁着,想去就去,有什么不敢打搅的,你看字字不就总来找我么?”

    康姨坐在她旁边,拉过一只手,轻轻拍着,说道:“好姑娘,字字是打你来之后,我就常叫她去找你,跟你熟络了,馆里其她的姑娘们可没这般福气了,咱们雅馆的姑娘,都是靠艺吃饭的,你又是咱们雅馆的花魁,谁不想多跟你亲近亲近,要不以后你给客人们演奏的时候,也带带她们,哪怕让她们在一旁给伴个舞也好。”

    柳薇薇一笑,凤目流转,看向康姨说道:“这个随你安排了,不过我有言在先,客人们的眼睛看哪儿,我可管不着哈。”

    康姨一怔,想想柳薇薇这话说得在理,有她珠玉在前,谁还愿意看那些跳舞的姑娘。

    柳薇薇问道:“康姨怎么还惦记起其他姑娘来了呢?这雅馆所为何事,你我心知肚明,莫非康姨当真把自己当成一个娼馆的妈妈了?”

    康姨松开了手,起身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雅馆这几个丫头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她们不像你,有那几位大人调教,才艺无双,恐怕你这一身功夫也不在我之下,我是怕咱们任务结束之后,这几位丫头没了个好的去处。”

    柳薇薇叹了口气,“能跟了康姨,倒是那几个丫头的福气,可便是我教了她们些才艺,只怕……罢了罢了,总归是没有坏处,就告诉她们几个,有空了多去我那里坐坐。”

    康姨闻言,走过去拉起柳薇薇的手,笑着说道:“那我就替几位丫头谢谢你啦。”

    柳薇薇撤出了自己的手,笑道:“康姨,我不是那安云歌,你可别总是想着占我的便宜哦。”

    康姨一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薇薇笑道:“我什么意思,康姨心里清楚,不要觉得你身边的小丫头都是你的人,你和安云歌的事,那边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换我过来接替他,康姨,

    此事我师父懒得过问,不过我劝你最好收敛一些。另外,你不会真的以为安云歌就是个抚琴的吧。”

    看着默不作声的康姨,柳薇薇继续问道:“康姨找我来,只怕还有别的事吧?”

    康姨面色恢复正常,似乎忘记了柳薇薇方才说过的话,开口问道:“姑娘,那城主府的公子?”

    柳薇薇一笑,又坐了回去,右手拎着锦帕,左手轻轻拂过,上面绣的是那首“小山重叠金明灭”。

    这条锦帕可是谁也不能给的。

    轻轻吹了一口,锦帕飘动,柳薇薇懒懒地说道:“不过是生瓜蛋 子一个,我就那么几句话,他便晕头转向了,康姨,这些事都是我随手而为之,兴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你还是做好师父交代下来的任务就好了。”

    一个是城主府公子,一个是书院仕子青年一代的领袖,有趣得很。

    康姨接着说道:“那边有消息传过来,说画大人要过来了,让我这边给安排一下。”

    柳薇薇一听,眉头一皱,怎会是他来?

    诗情画意四大楼主之一,画主,阚画子。

    而令她念念不忘的那位,正是诗主,宁云轻。

    其恩师柳飘飘,则是情主。

    这阚画子教她的,正是绘画一道。

    只是这阚画子看她的眼神,当真让她厌恶得紧,那种能把人衣服脱下来的目光,怎能不让人生厌呢?

    真不明白那五位姑娘是如何愿意追随在他身边的。

    柳薇薇轻抚额头,对着康姨说道:“此事康姨安排就好了,若无事,我便回房了。”

    康姨点点头,“薇薇姑娘请便吧。”

    看着柳薇薇的背影,康姨若有所思。

    ——————————

    下了山之后,郑锡丁一行人住在了南郡城的客栈。

    何向风与王师北兄弟二人步吉安不便安排在自家,而郑锡丁易中原二人没有接受弟子去步府做客的安排,也在客栈住下了。

    客栈里最安全。

    易中原在郑锡丁的房间里,二人在议事。

    二人随口聊了聊有关步吉安的事,郑锡丁突然看向易中原问道:“说吧,你是什么身份?”

    易中原一愣,不解问道:“师兄此言何意?”

    郑锡丁冷笑道:“别演了,你的身份我若是不知晓,又岂会与你一起骗我那好徒儿步吉安?”

    易中原站起身来,盯着郑锡丁不说话。

    郑锡丁掏出一块儿牌子,扔在了桌子之上。

    易中原拿起来仔细查看。

    牌子正面所刻一只鹿首,鹿首之上,扎着一把匕首,背面则刻着一个字,“叁”。

    易中原心中一惊,拱手行礼道:“见过三楼楼主。”

    郑锡丁笑着说道:“想不到吧,大水不冲龙王庙,自家人还是自家人。”

    易中原说道:“想不到师兄的身份这么高,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

    郑锡丁起身,双手负后,背向易中原而立,开口说道:“没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心有所想,大家各取所需罢了,至于你,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说说看吧,你又是为何?”

    易中原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楼中规矩,想必楼主是知晓的。”

    郑锡丁回过头来,看着易中原冷笑道:“规矩?”

    易中原默不作声,只是盯着郑锡丁没有说话。

    郑锡丁看着易中原,一步一步上前说道:“师弟,我五岁登山,在紫阳阁四十几载,如今为紫阳阁副掌门,你说有什么是值得我追求的呢?”

    易中原后退两步,双掌暗自戒备,开口问道:“只怕师兄再过几年便可执掌紫阳阁,恕师弟愚钝,不知师兄所求为何。”

    郑锡丁冷笑道:“什么流芳百世,什么荫及子孙,人生这一辈子,不过百年光阴,现在都活不明白,还有什么可奢望未来的?老夫所求的不过是一个自由,一个大大的自由,不是一门之长,不是王侯将相,你说说看,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这样的大自由?”

    易中原看着师兄,额头有冷汗渗出。

    郑锡丁继续说道:“只有天下大乱,没有了规矩,我才能有我的自由,我对治人没什么兴趣,更不愿意治于人,至于紫阳阁,老夫百年后都成灰灰了,还管他做甚?”

    易中原没想到师兄竟然对自己说出这一番话来,他开口问道:“所以师兄便同意加入了割鹿楼?”

    郑锡丁哈哈大笑,回到座位上,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向易中原说道:“割鹿楼,这么有意思的地方,我为何不加入呢,有人喜欢逐鹿,割鹿,我却喜欢看着,只要不扰了老夫看戏就好。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就是要告诉你,别把师兄我当成傻子,有的人你可以利用,有的人你最好敬而远之。”

    易中原没有说话。

    一年前是他与何向风一起去的南禺山,而何向风也是割鹿楼的楼主之一。

    他见过何向风的牌子,背面刻着一个“意”字。

    至于他,早在十年前下山游历的时候便被何向风问过剑,他的烈阳掌没有打到何向风的身上,而何向风的剑已经横在了他的颈旁。

    他就这样加入了割鹿楼,成为了何向风的手下。

    他没有牌子,因为他没有资格。

    何向风竟然没有告诉他师兄郑锡丁的身份。

    难怪他当初找到师兄说起这个计划的时候,师兄竟是这般配合,原来他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份。

    可是按照楼中的规矩,他只听命于何向风。

    只是如今的局面,有两位楼主在此,下一步的行动,他本就不知晓,按照规矩,他只需配合何向风行动就是。

    看向师兄郑锡丁,他说道:“师兄与我说这些,师弟明白。明面上你我皆是紫阳阁之人,而何向风却是外人,之前在山中所言,只怕步吉安师侄并不会全信,至于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只怕还要详细商议一下才是。”

    郑锡丁点了点头说道:“那王师北兄弟二人应该是有把柄在何向风身上,这何向风不愧是‘意主’,手段当真了得,不过老夫不在意这些,与我也是无关,你去把他请来,我和他商议一下,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易中原应声而出。

    王师北与王师南二人在何向风房间。

    何向风的剑横在桌上,他坐在剑旁。

    何向风不是拜剑阁之人,不过这一身剑术可不在何欤之下。

    何欤是他的族叔,但二人年龄却是相近。

    若不是主上有交代,万器门那柄剑可到不了左又左手里。

    王师北二人却是在旁站着。

    何向风指尖在桌子上轻敲,淡淡道:“你的家人我已经安排人放了,不过这出戏你还得配合我演完,不然出了岔子,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王师南性子比长兄急一些,开口说道:“我万器门都这般了,你说我兄弟俩还能怎么办?”

    何向风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道:“你这是在质问我?”

    王师北一拉弟弟胳膊,脸上赔笑道:“何大人,您有什么吩咐,我兄弟二人照做便是,不过我与师南的家眷?”

    何向风把玩着茶杯盖子,看了眼王师北,“看来是信不过我了?”

    王师北说道:“岂敢岂敢,不过是惦记家中亲人罢了。”

    何向风笑了一下,说道:“不放心便去看看吧,不过别想着不回来,我的手段你是知晓的。”

    王师北与兄弟对视一眼,拱手告退。

    二人离开了客栈。

    易中原来到何向风房间门前,轻叩两声,复叩三声,里面何向风开了口,“进来吧!”

    易中原推门而入,合上门之后,他转身半跪行礼,“见过大人”

    何向风点了点头问道:“何事?”

    易中原起身说道:“师兄请大人过去一叙。”

    何向风起了身,左手抓起佩剑,说道:“走吧!”

    易中原又拱手低头说道:“大人,师兄告知了小人他的身份。”

    “哦?那你怎么想?”

    “小人还是小人。”

    何向风一笑,右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很好,很好!”

    何向风拉门而出,易中原随后。

    郑锡丁端坐在屋内,等着何向风的到来。

    他不怕何向风动手,便是易中原是他何向风的人他也不怕,不是因为他自信能敌得过二人,而是他何向风不敢。

    敲门声传来,他没有动身,只是说道:“进来吧!”

    门开了,何向风走了进来,随后而入的易中原把门关上。

    郑锡丁伸手示意,“何楼主请坐。”

    何向风坐在一旁,剑横在桌上,易中原立在一旁。

    郑锡丁看了眼易中原,没有说话。

    何向风先开了口,“既然郑楼主已经对易中原亮明了身份,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前在山上多有不便,所言皆为虚,不知郑楼主意下如何?”

    郑锡丁笑道:“何楼主倒是位爽快人,不知那王师北二人?”

    何向风笑道:“他们二人我自有安排,不碍事。”

    郑锡丁点点头道:“既然何楼主安排妥当,那老夫就不再过问,眼下更要紧之事,是那步吉安如何能信得过我们,我们是否真的能够见到那江陵王。”

    何向风说道:“之前所言,步吉安未必全信,想必郑楼主也知晓,那位魏大人未必愿意我们见那江陵王。”

    郑锡丁眉头微皱,看向何向风说道:“之前言语漏洞颇多,那步吉安不过是形势所迫,才愿意听我的说辞。不过对于江陵王而言,这万器门灭与不灭,与他无关,他所在乎的,还不是一旁的巴州。”

    何向风说道:“既然他在乎巴州,那边给他看到好处,若是之前那个计划能成,至少可以替他江陵王往巴州插一根楔子,只是计划落败,江陵王得不到好处,未必就愿意见我。另外那魏樊顾魏大人的意思,还需要郑楼主去试探一二。”

    郑锡丁点点头道:“此事我先去找步吉安说一说,老夫尽力先得到魏大人的首肯,再由其引见你与江陵王见面,不过上一个计划失败了,你可要再拿出一份厚礼才是。”

    何向风说道:“此事你大可放心,后续我有安排,我就不信那吕一平的闺女还能这般幸运,再逃脱我的圈套。”

    郑锡丁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再去找一找我那好徒儿,与他商讨一下先见一见魏大人。”

    何向风说道:“那便有劳郑楼主了,不过我有言在先,若是他步吉安对我有什么想法,我自有办法让他送我安安稳稳地离开这南郡城。”

    郑锡丁看了眼何向风,淡淡说道:“这你放心,老夫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何向风拿剑起身,“那我就不打扰郑楼主休息了。”

    何向风出了门,易中原把门关上后,坐在了郑锡丁面前。

    郑锡丁又看了他一眼。

    易中原没有在意郑锡丁的目光,开口说道:“师兄,咱们何时动身去找吉安师侄?”

    郑锡丁看了易中原一眼,笑了笑说道:“今晚他步吉安若是不过来请老夫一叙,老夫便上山先辞了这紫阳阁副掌门。”

    易中原点了点头,毕竟步吉安最是尊师重道。

    这时有人敲门,易中原起身开门,见门外站着一个五十上下之人。

    这人开口问道:“敢问二位可是紫阳阁的郑、易二位大人?”

    易中原点了点头。

    这人笑着说道:“在下是步将军府上管家,特奉将军之命,请二位大人过府赴宴。”

    ————————————

    一辆马车在官道上慢慢地走着。

    年轻的车夫手中的鞭子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是马匹不吃鞭,而是车里那位雇主不叫他挥鞭驱马。

    这车夫心中暗恨,这般速度,比走快不到哪儿去,自己明明花上少半天便能赶到平南城,如此这般,只怕回家又得贪黑了。

    好在那位客人出手还算阔绰,晚点儿归家便晚点儿归家吧,还能和银子过不去么?

    车中传来一道声音,“我说小哥儿啊,这马车再慢上一点,这路不太平,走快了容易颠。”

    皱着眉头瞪了一眼,当然身后车厢中的客人是瞧不见的,口中应道,“好嘞!”

    说完他跳下马车,慢慢牵着马车而走。

    坐得久了,屁股都疼了。

    马车内那位似乎很满意车夫的举动,笑道:“小哥儿,等到了平南城,我再多给你二两银子。”

    那小哥儿便笑着应道:“那多谢客官了”

    日头偏西,马车终于来到了平南城城门前,车夫停了马车,轻声说道:“客官,平南城到了。”

    马车车厢布帘撩开,走下一位皮肤黝黑的汉子,长得貌不惊人。

    当真是貌不惊人,若不是他掏出的钱袋子很鼓,车夫都不敢做这笔生意了。

    这汉子伸手从车厢里一拉,拉出一个竹箱来背在身上,又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碎银子,随手抛给车夫,说道:“谢过小哥儿了。”

    车夫接住,喜笑颜开,摆手说道:“客官慢走。”

    个子不高的汉子一抖双肩,交了一文钱,进了平南城。

第五十章 目标画中人

    进了城门,那汉子并不急着投宿,而是背着竹箱在街中闲逛。

    汉子走得并不快,打量着街中建筑,口中似乎还在念叨着些什么,忽然这汉子眼前一亮,往掌心吐了点吐沫,双掌轻轻一蹭,沿着脑门向后捋了捋,又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儿铜镜,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抬眼向前望去,便快速把铜镜揣入怀中,步子也比之前快上三分。

    吕关雎一身男装,百无聊赖的在街上闲逛。

    刚刚去找了几位闺中好友,结果都被管家给拦在了门外,说什么家中小姐这就要出阁了,不能陪吕大小姐出去玩儿了。

    吕关雎没有多言,只是转身离开。

    身边的玩伴越来越少了,而自己芳心暗许的他却又不在。

    越长大越孤单。

    有那捏泥人的手艺人,一个个泥人在他的手中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吕关雎看着有趣,便凑了过去与几个小孩儿在那旁观。

    手艺人没想到还有大人过来凑热闹,抬头一看,这不是吕大小姐么,便点头示意一下,开口问道:“大小姐也喜欢我这捏人的手艺?”

    没想到被认了出来,吕关雎笑了一下说道:“大伯手艺不错,我好奇,便过来瞧瞧。”

    那手艺人笑了笑,取出一块儿新的泥胚捏了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人形便捏好了。手艺人把还未上色的泥人插在一根竹签之上,拿起毛笔,开始慢慢给泥人着色。

    吕关雎饶有兴趣的看着,看着看着便觉得这个小泥人越来越像自己心中的那个小人儿。

    嗯,泥人还是丑了些。

    手艺人捏好之后,递了过来,开口说道:“吕将军为咱们一方百姓平安多多操劳,这个小泥人便送给小姐,聊表一下小人心意。”

    吕关雎一听,连连摆手说道:“这怎么使得,你养家糊口多不容易,你等我一下。”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荷包,捡出一小块儿碎银子,轻轻放在手艺人的案板上,接过来那个丑可爱的小泥人。

    手艺人见了桌上的银子,忙起身说道:“大小姐,这可使不得,我这泥人也就几个铜板,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银子。”

    吕关雎笑道:“大伯不用客气,这个泥人我很喜欢,谢谢你了。”

    那手艺人把银子揣入怀中,满心欢喜想到,看来坊间传闻当真不假,还好自己记性好,曾经见过那武馆元教席一眼,能捏出个大概模样来。

    吕关雎举着泥人一转身,差点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后退一步,吕关雎打量着眼前这个嬉笑的汉子,看样子好像是外乡人。

    这汉子头戴纶巾,头发乌黑油亮,不过略有些稀疏,汉子个子不高,只比吕关雎略高一点。

    这身背竹箱的汉子满脸堆笑说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吕关雎摆摆手,倒是诧异此人对自己“公子”的称呼,看来自己这般乔装还算有用,便故意粗着嗓子说道:“不打紧,不打紧。”

    说完便欲举着泥人继续前行。

    谁知那汉子又开口说道:“鄙人姓阚,是一名画师,喜欢四处游历,如今初到平南城,还想请教一下公子,哪家客栈投宿比较合适?”

    吕关雎也是热心肠,便没有前行,反问道:“阚先生想要住什么样的客栈?价格便宜些的,有三日客栈,和秦宫客栈,这档次高些的可选择去同福客栈。”

    姓阚的汉子眼睛一眯,再次行礼道:“谢过公子了。”

    吕关雎挥了挥手离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那汉子眼神一变,看着吕关雎的背影没有动身。

    一旁的手艺人笑着说道:“外乡人,没见识了不是?这位俊俏的公子哥儿可是咱们平南城吕将军的女儿。”

    姓阚的汉子“哦”了一声之后,笑着对手艺人说道:“谢老哥提醒,原来是吕将军的女儿啊,只是为何这般打扮?”

    那手艺人看这几个孩子也只是看看,没什么生意,况且方才吕家大小姐给的银子顶自己好几日的收成了,便拾掇拾掇摊子,开口说道:“你有所不知,这吕大小姐自小习武,咱们平南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完,从身后拉出一条小竹凳,拍两下说道:“若是不急着投宿,坐下来咱们老哥儿俩唠一会儿。”

    姓阚的汉子余光瞥着那快消失在街头的身影,笑了笑,便应声坐下。

    手艺人冲着孩子们说道:“都回家吧,你们娘亲该着急了,赶明儿再来,记得跟你们爹娘说一说,这泥人好看,可是得花钱才能带回家去玩儿。”

    孩子们一哄而散,吵吵嚷嚷着回家去了。

    只是自己都看了好些天的泥人,爹娘也不给俩铜子儿来买。

    手艺人低声说道:“我看兄弟也是个劳碌人,奔波命,兜里的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方才吕大小姐与你说的客栈还是贵了些,你若是嫌贵,老哥我再告诉你几家便宜的客栈,虽说吃得住得差了些,可那银子也省了不少啊。”

    姓阚的汉子说道:“那可要老哥给指点一二了。”

    这手艺人笑道:“这你可问对人了,吕小姐是大家闺秀,眼界高,一些小客栈也入不了她的眼,像那龙门客栈,你听听,名字多大气,其实住一晚花不上多少钱,想填饱肚子的吃食也有不少,酒虽说算不上佳酿,也够劲儿,再说了,想喝美酒,谁不去那醉仙居啊,听说醉仙居的酒那才叫酒,啧啧啧,可惜老朽儿无福,凭手艺挣得这点银子,也不过是糊个口而已。”

    姓阚的汉子从身上摸了摸,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小破布袋子,左手轻轻掂了掂,仔细解开绳子,睁大眼冲着袋子口往里望一望,轻微地叹了口气,右手食指中指一并,伸入袋中,夹出两文钱来,一握拳,两文钱便落至右手掌心。

    他右手一伸说道:“老哥哥可别嫌少!”

    手艺人一愣,一推手道:“兄弟见外了不是,老哥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

    姓阚的汉子看着那只没有撤回的手说道:“我初来乍到,刚好要劳烦老哥多与我说说这平南城,这两文钱,老哥拿去喝口茶,就不要推却了。”

    手艺人一听,干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这,大兄弟你可真是位敞亮人。”

    从姓阚的汉子手中捡起两文钱,小心放入钱袋后,这位捏泥人的手艺人低声说道:“看兄弟这般实在,老哥我再给你说个好的去处,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一定是赶了很久的路,这男人嘛,谁

    还不有点儿想法啥的,咱们平南城的残花巷可是个好去处,你别看那里面的姑娘年纪大了些,可都是身经百战之人,各种招式都会,你多花点儿钱,还能住上一夜,连那投宿的银子都省了。”

    说完这手艺人眉毛一挑,给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姓阚的汉子咧嘴嘿嘿笑了几声,心道,这老哥说的,自己还真没体验过,可以试一试。

    几句荤话就拉近了两位老男人的距离,姓阚的汉子一拉手艺人的胳膊,探过头来问道:“老哥,我走南闯北,就爱听各地有意思的事儿,老哥可有功夫陪我聊上一会儿?”

    手艺人毕竟拿了人家两文钱,又看了眼天边,天黑尚早,便笑着说道:“老弟这就是问对人了,咱们平南城的好些事儿,我可是门儿清,就方才那吕大小姐的事儿,都够我给你说上一阵子的。”

    姓阚的汉子点点头,笑道:“那老哥快说上一说。”

    天色渐昏,姓阚的汉子从泥人摊子前起身,拱手笑道:“今日与老哥哥一见,甚是欢喜,改日老弟过来请老哥哥喝上几杯。”

    准备收拾摊子归家的手艺人笑道:“老弟客气了,改日你若有空,老哥哥我做东,略尽地主之谊。”

    离开了泥人摊子,姓阚的汉子心中已经对整个平南城城内情况有所了解,除此之外,那吕关雎的故事,他记下了不少。

    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想不到她便是自己的目标。

    看来有心摘花,这花只怕也容易到手了。

    至于那个什么武馆教席,在他的眼中,就是个渣渣。

    这老哥什么都好,就是眼界差些了,这习武之人,还是很有差别的。

    身上的竹箱有点重,姓阚的汉子背着竹箱向着同福客栈方向走去。

    那手艺人一看这位大兄弟所走方向,便喊道:“我说兄弟,方才咱俩说的,在这边,你走反了。”

    姓阚的汉子笑道:“老哥有心了,今日太累,改日,改日。”

    那手艺人看着有些清瘦的汉子,点了点头挥了挥手。

    看着远去的汉子,手艺人掂了掂钱袋子,咧着嘴笑。

    你不去,我去,还省着碰头。

    ——————————

    郑锡丁与易中原上了步吉安派来的马车,这是步吉安的马车,三驭马车。

    毕竟是自己的恩师,步吉安也不管合不合规矩了,况且在这南郡城,又有谁敢跟他谈规矩。

    况且这天下的规矩,也变成了各州自己的规矩了。

    郑锡丁先登上了马车,易中原随后而入坐在马车一侧。

    步吉安不是喜奢之人,但这马车的豪华,还是超出了郑锡丁与易中原的想象。

    这上了年岁之人,更愿意享享福。

    易中原看着师兄说道:“想当初那盛录浩一心随着魏大人而去,门派上下无不说其忘恩负义,可如今想想,他盛录浩不过是敢于表达心中所想罢了。”

    郑锡丁冷笑了一下问道:“只怕你不是为了富贵荣华吧!”

    易中原苦笑了一下说道:“师兄,若是一柄剑架在脖子上,你说我还有没有心思想这富贵荣华呢?若是这柄剑不止一次架在我脖子上,你说我最舍不得的,是不是就剩下这条命了呢?”

    郑锡丁闻言眉头一皱,默不作声。

    沉默了半晌,他开口问道:“为什么不和宗门说?”

    易中原嗤笑了一下,问道:“师兄不也是他们的人了,你还问我这些?”

    郑锡丁摇了摇头,掏出怀中那块儿牌子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愿意拿着这块儿牌子,是与他们合作,不像你这般,心甘情愿为其卖命。”

    易中原看着郑锡丁手中那块儿牌子,没有说话。

    郑锡丁见状,心中了然,只是这便是人生,郑锡丁就只能是郑锡丁,易中原也只能是易中原。

    沉吟了一下,他开口问道:“何向风这般厉害?”

    易中原转头看向马车之外说道:“他的剑,很快!而他的手段,比他的剑,更狠!”

    郑锡丁闻言,心中一惊,不过他不露声色,轻轻说道:“紫阳阁那柄青阳剑,掌门师兄已经交由我掌管了。”

    易中原瞳孔一缩,回过头来看向郑锡丁,突然一笑说道:“那便恭喜师兄了。”

    郑锡丁把牌子收入怀中说道:“易师弟,他日师兄若是有大自由,师兄允诺,这自由,有你一份。”

    易中原没有说话。

    马车走了有一刻钟,停了下来,车夫走到车窗之下轻轻敲着车窗说道:“二位大人,将军府到了。”

    管家从前面的马车上走下,站在步吉安的马车前等候。

    郑锡丁与易中原下了马车。

    管家伸手虚引说道:“二位大人,快快里面请。”

    郑锡丁迈步在前,易中原紧随其后,管家在一旁紧着小步子带路。

    刚进将军府,接到下人通报的步吉安快步走了出来,大声说道:“师父,易师叔,步吉安一回城便忙着处理军务,怠慢了二位师长,一会儿酒桌上我自罚三杯,就当给二位师长赔礼了。”

    郑锡丁笑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和你易师叔岂是这般气量狭小之人?不过这酒倒是可以多喝上几杯,毕竟咱们师徒可是有两年没在一起喝酒了。”

    易中原也笑道:“咱们紫阳阁,当属你步吉安最尊师重道,那盛录浩身为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自打下山之后可就没再登门咱们紫阳阁了,师兄不是挑他这位弟子的礼,实在是想念得紧。”

    步吉安笑道:“盛大人如今身为咱们荆州兵马副帅,可不是我步吉安敢妄议的,师父,师叔,快快里面请,酒已经备好,咱们边喝边聊。”

    步吉安带路的功夫,郑锡丁问道:“吉安,方才你说盛录浩已经是咱们荆州的兵马副帅了?”

    步吉安点了点头说道:“师父,王上提拔盛大人已经有一年多了,不是我不念师门情谊唤他师兄,而是他不喜这般称谓。”

    郑锡丁摇了摇头,一旁的易中原说道:“看来不就我们只怕会和这位师侄打交道了吧。”

    这师侄二字,易中原咬得很重。

    步吉安说道:“只怕会是如此,下山的时候,我想了一路,只怕几位欲见王上,得有魏帅答应才是,而盛大人这里,只怕也要过问一下。”

    郑锡丁眉头一皱,问道:“他盛录浩如今这般势大?”

    已到会客厅,

    步吉安说道:“师父,此事我们边吃边聊,二位师长快快请坐。”

    三人落座,郑锡丁被步吉安请到了首位,易中原坐在郑锡丁之左,步吉安在右侧作陪。

    屏退了下人,步吉安端起酒壶给师父和师叔把酒倒上,自己满杯之后,端起酒杯说道:“今日二位师长能驾临我府上,当真蓬荜生辉,我喜不自胜,便以此酒感谢二位师长相助。”

    说完步吉安一饮而尽。

    “好,好!”

    郑锡丁连说两声好字,看向易中原说道:“师弟,这是自家人的酒,得喝,来,干了!”

    易中原举杯敬了师兄一下,与郑锡丁一同干了杯中酒。

    三人吃了几口菜,步吉安笑道:“府上的厨子,不比咱们紫阳阁伙房师父的手艺,步吉安自打下山之后,便怀念咱们紫阳阁的饭堂。那时候我能吃一盆饭。”

    郑锡丁笑道:“那时你正是学艺的时候,你又勤学苦练,所耗甚大,吃得多是正常的。至于这饭食嘛,还是你将军府的好,不过是咱们紫阳阁的饭有一味料你这将军府里没有罢了。”

    步吉安倒完酒后,听闻师父此言,便问道:“什么料?”

    一旁易中原笑道:“若是老夫猜得不错,师兄所言,是那一个情字。”

    郑锡丁点点头道:“师弟所言不错,正是如此,吉安,你心中一直有师父,有紫阳阁,便是官至一城之将军,依然如此,你不知道,每次你派人给为师,给紫阳阁送东西的时候,掌门师兄都羡慕我,说我收了一个好徒儿。每次我下山来你这小住几日归山门的时候,师兄都不愿见我。”

    步吉安端杯说道:“是我疏忽了,没有照顾到掌门师伯。”

    郑锡丁摇了摇头说道:“你便是照顾到了他又如何,他的心病又不在这里。”

    三人碰杯,一饮而尽,趁着步吉安倒酒的功夫,易中原问道:“吉安师侄,方才提到那盛录浩,又是怎么一回事?”

    步吉安放下酒壶,看向二位师门长辈说道:“这盛大人比我有能耐,在师门内如此,下了山更是如此,魏帅对其十分喜爱,悉心培养,到后来,他盛大人变成了王上的心腹,如今在王上面前,盛大人是唯一一个敢顶撞魏帅之人。”

    郑锡丁夹了口菜,点了点头说道:“王上倒是驭人有术,不过他盛录浩也是真有本事,吉安呐,你这一点确实不如他。”

    步吉安点了点头,举杯敬道:“师父,这万器门灭门一案,若不是牵扯到巴州,王上岂会过问这般小事,只是此事在南禺山上的时候,那何向风所言,是否是真的?还请师父解惑。”

    郑锡丁先干了自己杯中之酒,看向步吉安说道:“此事与在山上所言相差不大,不过那何向风与王掌门之间却是寻仇的关系,王掌门不得已派出门下弟子帮助何向风去做那件事。至于挟持巴州平南城守将吕一平独女,我是事后知晓的,知晓此事的,是你易师叔。”

    易中原看了一眼郑锡丁,杯中之酒也一饮而尽,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口中,咽下之后他说道:“正如师兄所言,之前在山上,师侄怕是受了些委屈,其实我们不会把师侄如何,不过你所带那几人,只怕会因为此事而被灭口,所以为了不让你太过难堪,我与师兄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说辞,如今到了你南郡城,我便与你详细说一说。“

    郑锡丁看了易中原一眼。

    步吉安没有注意到师父的眼神,而是干了杯中之酒,说道:“那便劳烦师叔了。”

    易中原缓缓说道:“这就要说到这万器门祖上与万器门掌门一脉的旧事了,何向风所言不假,他祖上何必为了打造那柄天助剑,帮中了王家先祖,可王家先祖其实没有用全部的材料铸剑,而是悄悄藏起来了一部分。而后来得到天助剑的玄一门知晓了铸剑之人是王家先祖,便帮助后来的王陆壬开宗立派,此事便被何家怀恨在心。后来王师北帮助我紫阳阁打造青阳剑,也留了一些材料,用他的话说,过犹不及,此事我与掌门师兄说过,师兄便把剩余材料当做酬劳送与万器门了,毕竟这等材料,在我们手上,亦如同废铁。”

    步吉安敬了二位师长一杯,易中原喝了杯中酒,继续说道:“何家这一代出了两个天才,一个是他何向风,另一个更有名,吉安师侄应该听说过,便是那拜剑阁的何欤。”

    步吉安点了点头说道:“此人我是知晓的,号称天下剑道无双。”

    易中原继续说道:“王师北用先祖留下了的材料还有咱们紫阳阁打造青阳剑余下的材料又打造了一柄剑,此剑无名,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被何向风带走了。”

    郑锡丁闻言,看向易中原,此事连他都不知晓。

    易中原看向郑锡丁,微微点头,继续说道:“何向风是并肩王府的人,此事你已知晓,如今天下大势这般,并肩王与国师霍星纬在做了那事之后,只怕各州诸侯都蠢蠢欲动,只怕咱们这位江陵王未尝没有这般心思,可咱们荆州东有扬州,北临豫州,王上与巴州交好,不过是提防着扬州罢了。至于他巴州,还不是因为凉州大军压境,才与咱们荆州结盟。”

    步吉安点头说道:“易师叔所言甚是,这些其实很多人都知晓,但是这个僵局不容易打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他扬州越过咱们荆州,把手伸到了巴州,对咱们荆州有什么好处?”

    易中原说道:“这便是扬州的谋划了,巴州内部一乱,其实对扬州而已,并占不到多少便宜,可是对于咱们荆州,那便是大好的机会,这便是那何向风有自信去见王上的理由。”

    端起酒杯,他自己干了杯中之酒,继续说道:“我是在去万器门与王掌门叙旧的时候遇到何向风的,他一人仗剑登山,连我在内,无人能敌。”

    步吉安给师叔把酒满上然后问道:“所以师叔才知晓整个经过?”

    易中原点了点头说道:“毕竟我是咱们紫阳阁的人,咱们荆州第一大门派,何向风放了我,并告知了他的计划,我觉得此事对我荆州有利,回到师门便与师兄商量,你也知道,如今师门事务,师兄操心不少,至于后面的,也就是师兄在山上所言,都是真的了。”

    步吉安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开口问道:“他并肩王府意欲为何?我们凭什么信得过他们?”

    易中原说道:“此事何向风猜到你会问起,其实以吉安师侄你如今的地位,应该能猜出一二。”

    步吉安看着手中酒杯,思忖片刻,抬头问道:“原来他打的是徐州的主意!”

第五十一章 画有所画 意有所指

    同福客栈。

    小伙计靠在柜台旁,悄声问道:“掌柜的,您说那汉子是干嘛的?”

    掌柜的抬眼看了眼小伙计,停下扒拉算盘的手,笑吟吟地说道:“又犯老毛病了不是。”

    小伙计讪笑道:“我这不是好奇嘛,方才那位客人让我帮忙买些宣纸,还给了我五文钱的好处,掌柜的,这五文钱您不会给收了吧?”

    掌柜的继续看手中的账本,没有抬头,只是说道:“那是你的辛苦钱,收着吧,不过你离店去买东西,可是要扣工钱的哦。”

    小伙计“啊~”了一声,眼巴巴的看着掌柜的。

    掌柜的笑道:“快去干活,别在这打搅我算账,再杵在这里,我可真扣你工钱了啊。”

    小伙计一听,喜笑颜开,转身去招呼客人去了。

    心里想着,自己可得好生伺候住进上房那位其貌不扬的大爷。

    小伙计一共帮这位买了两刀熟宣,送入房中后,关门离去的伙计偷偷瞄了一眼,却发现这位大爷正从书箱中往外掏笔筒,砚台等文房用具。

    难道这位五短身材黝黑的大爷还是位文人不成?只是这气度上可比南麗书院那些仕子们差得远了。

    掌柜的说得也对,曾经自己就打了眼,那位穿着破布衣衫的少年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云德武馆的武师,更令人惊奇的是,那吕大小姐竟然对其情有独钟。

    小伙计见过着男装的吕大小姐,当真好看得很,可真好看。

    这平南城内无人敢娶吕大小姐,除了那些不敢想的,其他的是真的不敢娶,因为知道自己配不上,就不去痴心妄想自讨没趣了。

    阚画子摩挲着小伙计买的这两刀纸,轻捻一页,微微点头。

    本欲从中抽出一张,想了下,把小伙计买的纸放到一旁,从自己的书箱内拿出半刀左右的纸,抽出一张来,平铺在桌上,又从书箱内拿出一对长方形木条,把玩了一下压在纸张正中央,左右手一分,木条分别镇压在纸张两侧。

    这对木条被阚画子叫做镇纸,是他身边的丫头风花亲手帮他做的。

    两条镇纸是檀木材质,两侧篆刻桃花,正面分别刻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铭文。

    阚画子有三红颜,风花、雪月、秋香。

    竹制笔筒置于案头,筒身刻有明月飞雪图,同样还有两排小字铭文,是那“风吹雪片似花落,月照冰文如镜破。”

    笔筒出自雪月之手,只是这铭文小字,他其实是不喜的,按照此诗之意,送与自己当真是不甚恰当,定是那书生告诉雪月这丫头的。

    这不是让自己为难么!

    三位红颜,冷落了谁也不好啊。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爱耍小性子,可自己偏偏喜欢看她撅着小嘴的样子。

    他在心中给雪月丫头起了个小名儿,小憨憨。

    至于风花这丫头,酒量却是大得很,每次姓宁的书生来找他,都是风花陪着喝酒。

    姓宁的有一点好,从不惦记自己的这三个丫头。

    不过他常说那句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却真讨人嫌。

    这叫什么话?自己这颗白菜,愿意被人拱。

    一个小巧笔架和一方端砚摆好。

    笔架是从宁书生那里蹭来的,这方砚台却出自阚画子自己之手,不过这块儿上好的端石是那位剑客给他的。

    阚画子除了画绝之外,还擅篆刻与雕刻一道,这方端砚所刻,是三佳抚琴图,风花雪月闻秋香,少了谁他也吃不消。

    一个白瓷笔洗,是并肩王府世子所赠,笔洗敞口,浅腹,内里底部有“岁寒三友”青花图案。

    阚画子最喜的,便是这“松、柏、竹”之图。

    他的故乡,有三棵树。

    起身去桌子上拎来茶壶,里面是伙计倒好的清水。

    笔洗中倒了约一半深的清水,端砚中也倒了些,放下水壶,阚画子从竹箱中拿出一条磨了有一半的墨条。

    墨条可是秋香亲手给他烧制的,当真珍贵得很。

    宁书生每次去找他的时候,都想办法骗几条墨离开。

    宁书生还笑骂自己,都长得这般黑了,拿笔在身上蹭几下就能作画了,要不是怕他身上那条软剑,自己早就照着他屁股踢上几脚了。

    诗情画意四人,他宁书生的剑,未必快不过“意主”何向风。

    至于情主柳飘飘,他们三人敬而远之。

    柳飘飘是并肩王袁世信的女人。

    食指按在墨条之上,拇指与中指夹住墨条,按照一个方向轻轻研磨,阚画子没有想经常争抢着帮自己研磨的三位红颜,而是在想那位女扮男装的吕大小姐。

    待墨汁如绸,阚画子把墨条搁置一旁,便起笔作画。

    常舒一口气,把笔搭在笔架之上,阚画子看着自己的作品,微微摇了摇头,果然光凭想象是不行的,还是少了些味道。

    画中人是吕关雎,女装的吕关雎。

    待墨迹全干,阚画子轻轻卷起这张画,又抽出了一张纸,双目微闭想了想,又开始提笔作画。

    画毕,他轻轻点点头,还算不错,倒是不辱自己“画圣”之名。

    看着画中男子着装的吕关雎,阚画子抬起双手,往掌心轻轻吐了口吐沫,双手一搓,沿着额头发根往上捋了捋几下,点了点头后又拿起了笔。

    再次画完,他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完美。

    画中吕关雎旁有一人并肩而立,正是阚画子自己。

    不过画中他的个头,似乎要比吕关雎高出半头,纶巾所包束发,似乎也高了些。

    想着自己三位红颜似乎少了些,等见到那个丫头,再收了这吕关雎,凑一个五媚,岂不美哉。

    只不过那个丫头看自己的眼神,可从来没好过。

    真不知道那宁书生脑子进水了还是怎的,都送上门了,也不敢吃。

    也许真的是当个采花贼更有趣些?

    在别人家睡觉,好像确实很有意思,只是自己没有那书生逃命的本事,况且他“画圣”之名可比那书生有名气多了。

    只是他阚画子心里明白,宁云轻的字,只怕除了国师霍星纬,可位列天下前三。

    本来他是不愿意来巴州的,一个人来此,把三位红颜丢在家中,万一被那书生占了便宜,自己可就要去田间种麦子去了。

    姓何的也是,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还要他亲自出马。

    还有那康捡娘,不知道是不是还那般风姿绰约,这回见到可要好好检验检验一番。

    按照那位老哥的说法,这平南城他阚画子还得转

    上几天才行。

    至于那个什么残花巷,阚画子倒是真的想去见识一番。

    不为骑马,而是为了长长见识。

    ——————————

    王师北与兄弟师南向着城南方向走去,来到一个大宅院前,府前高挂一牌匾,上面书写“王宅”二字。

    正是王师北兄弟家眷所在之地。

    万器门是家传门派,到了王师北这一代,就他们兄弟二人,其弟师南没有分家,而是与兄长一同执掌万器门。

    王师北是有野心的,万器门炼器一途虽说天下无双,只是这保命的本事还是差了些,终究是家传武学底蕴不足。

    王师北便想到再锻造一柄好剑,送给玄一门,毕竟当初万器门开宗立派,是得到了玄一门的鼎力相助。

    没想到的是,此事漏了风声。

    宗门那执事死得一点都不冤,要不是他,万器门也不会毁在王师北手上。

    何向风上山的时候,压根就没有对他王师北出剑,因为他告诉王师北,他的人已经在南郡城王宅候着了,王掌门还是帮着我何向风做点事情吧。

    毒是何向风下的,王师北没有办法,嫡传五人就这么生生被毒死了,至于那叛徒,则是王师北手刃的,只可惜那两个无辜的杂役弟子,只能说命中该有此劫吧。

    王师南问道:“大哥,快进去看看吧,咱们可是有一年多没回来了。”

    王师北点了点头,二人上前叩门。

    门开了,开门的正是王师北的长子王家胜。

    一见门外是自己的爹爹和二叔,王家胜欣喜道:“爹,二叔,你们怎么回来了?”

    二人进门,待王家胜将大门关上之后,王师北问道:“你娘亲和你妹妹可还好?”

    王师南也问道:“家胜,你二婶和家旺可好?”

    王家胜连连点头说道:“都好,都好,爹,二叔,快进屋,我去喊他们。”

    一家人在大厅齐聚,王师北小女儿王小小抱着他的大腿问道:“爹爹,你怎么才回来呀,小小都想你了。”

    王师北宠溺的摸着小女儿的头,这一年多不见,又长高了半头。

    王师北看向长子王家胜问道:“家胜,这一年来家中可有什么人来过?”

    已经二十多岁的王家胜显然是主持着王家大小事务,他说道:“爹爹,除了你叫人送来那箱银子之外,并无人来,那人曾言,说爹爹传话,您与二叔在宗门内忙一件大事,要许久才能下山,叫我们在家中莫要心急,您是知道的,没有您的准许,我们是不许去宗门的,所以我们就没去宗门打探。只是最近城中传言,说咱们万器门被人灭宗,您与二叔不知所踪,我们心中着急,奈何官府封山,我与家旺也无法上山查探,只好在家等着。”

    听王家胜这般说道,王师北眉头微皱,看向王师南,王师南摇了摇头。

    王师北看向家中众人说道:“宗门确实出了一个很大的变故,幸好我与师南平安无事,至于此事如何处置,自有官府定夺,只要咱们王家不倒,便有宗门重新崛起的时刻。”

    说到这里,王师北看向王家胜,王家旺说道:“家胜,家旺,家中一切就靠你们了,记住,别泄露了咱们王家与万器门的关系,今日我与师南就不在家中用饭了,见你们平安就好。”

    说完王师北起身,看着王师南说道:“老二,走吧!”

    王小小抱着王师北大腿哭道:“爹爹,我不叫你走!”

    王师北夫人也劝道:“老爷,要不用过饭再走吧!”

    王师北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说道:“小小乖,爹爹办完事很快就会回来了。”

    王师北与兄弟大步向外走去,只有王家胜与王家旺相送,到了门前,王师北又叮嘱了一下王家胜,“家胜,小心些,若是有什么意外,就直接去找步将军,表明王家人的身份。”

    王家胜点了点头。

    二人就此向客栈回走。

    在归途中,王师南问道:“大哥,家中无事,你我何不直接找到步将军,将此事说与步将军?大不了咱们换个地方,以你我兄弟二人的本事,东山再起又有何难?”

    王师北摇了摇头说道:“老二,你低估了那何向风,你没看到,连紫阳阁的人都和他是一伙的么?找步将军又有什么用?步将军会天天派人保护咱们王家之人?”

    王师南问道:“那你方才还那般叮嘱家胜?”

    王师北说道:“这不一样,万一他姓何的翻脸,在这南郡城动手,那就是在步将军的地盘上动手了,不给步将军面子。先前在山上,要不是姓何的逼着,老夫也不愿意那般语气与步将军说话,现在只怕你我二人在步将军心中无甚好感。”

    王师南面露愁容问道:“那我二人该如何?就只能这般听天由命?”

    王师北叹了口气说道:“但愿能有机会随步将军一起见到咱们江陵王,这武林中人凭你本事再强也怕金甲铁骑,以你我二人这身炼器本事,保不齐能换得一身富贵荣华,一个二流门派算得了什么?你看步将军,现在不比紫阳阁的郑掌门风光多了?”

    王师南也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你我二人只能顺着那姓何的说辞了,但愿他姓何的能说服王上,要不然就被王上给留下,也可解我二人之忧。”

    王师北点点头说道:“也只能如此了,到了客栈,你我二人无需多言,姓何的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吧。老二,你说那箱银子是怎么回事?”

    王师南疑惑道:“我也不知,难不成是那姓何的好心?”

    王师北仰天长叹,说了声,“走吧!”

    何向风独自在客栈中,只是他的房间中却不只是他一人。

    有人跪在他面前。

    何向风看着面前下跪之人问道:“你是说主上派画画的去了巴州?”

    那人答道:“是的,大人,画主大人如今只怕已经到了巴州。”

    何向风看了看桌子上的剑问道:“主上可有其他交待?”

    那人答道:“大人,主上说荆州之事还请大人尽力为之,江陵王那里的条件,全凭大人一人定夺,无需向主上请示。“

    何向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知道,你去吧!”

    那人领命,开门而出。

    何向风却是在想,为何是画画的去了巴州,那作诗的和跳舞的又在做些什么呢?

    他其实很想和那作诗的比一比剑,只是没有机会。

    当那位影子大人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主上的话,他一直都很遵从。

    主上曾经笑言,

    你一个练剑的,总惦记人作诗的干什么?有能耐你和他比作诗?

    作诗自己的确不行,不过这巴州和荆州的机会,可都是他一手谋划的。

    不过当主上把巴州那颗棋子交给他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身为上位者,已经很早就布局了。

    何向风走出房门,去了客栈厅堂,找了张桌子,随便叫了两个佐酒小菜,一壶酒,自己慢饮起来。

    王师北兄弟二人归来,刚好看见喝酒的何向风。

    何向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师北坐在何向风右侧,王师南坐在何向风对面,因为左侧,是何向风的剑。

    伙计见状,不等招呼赶紧跑过来。

    二人又叫上四个菜和两壶酒。

    何向风看向二人问道:“都见到了?”

    王师北笑道:“见到了,还要多多感谢何大人的美意。”

    何向风嘴角一扬,喝了口杯中酒,说道:“这是我们主上的意思,这天底下没有白干的买卖。有人挣钱,有人买命,你们祖上与我何家的恩怨到此为止,至于今后如何,便看你王掌门的选择了。”

    听何向风这么说,王师北与二弟对视了一下,开口说道:“王掌门可不敢当,如今我就是个老王,会点儿打铁的本事而已,何大人有何吩咐,我兄弟二人定当全力。”

    何向风笑道:“你说起老王,我倒是想起个人来,他不姓王,却总是喜欢做那隔壁老王之事,有趣得紧呐。”

    王师北兄弟二人听不懂何向风所言,只是干笑着,好在此时伙计已端上酒菜,兄弟二人把酒倒上,冲着何向风举杯道:“先敬何大人一杯。”

    何向风举杯道:“此地人多眼杂,大人一称就算了,叫我何先生即可。”

    三人杯中酒尽。

    王师北问道:“何先生,敢问一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何向风笑道:“吃菜,喝酒,还有等。”

    ————————————

    两位师门长辈在府上,步吉安欣喜,便多饮了些。

    万器门一事,如今都是小事,至于在酒桌上师父与师叔所言,那是涉及几州之间大势之事,可不是他一城之守将能做得了主的,最后他建议把万器门一事调查结果先与魏帅和盛大人商议一下,有了结果之后,再奏请江陵王。

    郑锡丁与易中原没意见,虽然步吉安盛情挽留,二人还是回客栈休息。

    郑锡丁告诉步吉安,如果他二人不回客栈,难免那何向风心中多疑,影响了后面的事。

    依然是步吉安的马车送二人回客栈。

    马车里,郑锡丁看着略带几分醉意的易中原问道:“那柄剑又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不知晓!”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易中原看了眼师兄,摆手说道:“师兄这话问得好生没有道理,这天下事,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难不成都问个遍?”

    郑锡丁也不动怒,只是笑道:“师弟,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若是王上不见他何向风,碍于扬州的面子,不能对其怎么样,到那时,你这个荆州紫阳阁的易中原会如何?”

    易中原笑道:“师兄也不用吓我,有师兄呢,我怕什么?”

    郑锡丁冷笑一声,看着易中原说道:“紫阳阁叛徒易中原勾结扬州之人何向风威胁万器门,派人去巴州行刺未果,与何向风一起将万器门一门上下屠杀干净,何向风逃回扬州,易中原被紫阳阁所擒,交由南郡守将步吉安,这般好像也能说得通。王上若是欲与巴州保持结盟关系,你还有可能去巴州看看景,师弟你说呢?”

    易中原沉默不语。

    郑锡丁掏出身上那块牌子问道:“是不是还想着说出我这个身份?我说师弟啊,你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这牌子是你的啊,我紫阳阁正副两位掌门亲手抓住割鹿楼中之人,还是位楼主,你说这消息,王上知晓了,能放过你么?你觉得王上是会信你所言还是我所言?别忘了,最初和何向风一起去南禺山万器门的,可是你。”

    易中原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看向郑锡丁陪笑着说道:“师兄开玩笑了,师弟方才酒后失言,胡言乱语了几句,师兄莫怪。”

    郑锡丁看着易中原说道:“去时我便与你说,我若有大自由,便许你自由,你是甘愿做他何向风的一条狗么?”

    易中原看向郑锡丁,在马车中半跪拱手道:“谢师兄。”

    郑锡丁搀了一下易中原说道:“师弟这是做什么,你我师兄弟,同门多年,理应如此,他何向风不过是个外来人,你是被他给吓怕了,只要你我二人同心,他又有何惧?别忘了,师兄我除了烈阳掌霸道之外,也练得一手好剑的,不然掌门师兄也不会把青阳剑交到我的手上。”

    易中原起身坐了回去,不过却是向里挪了挪屁股,坐得离郑锡丁近了些。

    声音略低,他开口说道:“师兄,那柄剑被何向风拿走,据说是到了拜剑阁的手中。”

    郑锡丁眉头一皱问道:“难道是到了那何欤手上?”

    易中原点点头说道:“不过此剑却被何欤送给了其师左又左。”

    郑锡丁眼睛一瞪,恨道:“竟然是这老匹夫?”

    易中原不解,看向郑锡丁。

    郑锡丁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从怀中掏出那块牌子,郑锡丁指着背面的“叁”字说道:“他左又左的这块牌子,上面刻的是‘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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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家车队一行人走得比来时慢上了许多,货重人多,只有张仲谦与管家老贾坐在马车中。

    元夕、陈岁岁与成是非三人正式当起了护卫的角色。

    张仲谦知晓归途注定不会太平,在元夕拒绝了他上马车而行的邀请之后,便没有强求。

    而夜里,则是由元夕与张仲谦一组带几个人,陈岁岁与成是非一组带几个人分组轮流守夜。

    一路上碰上过两伙劫匪,只是当众人拔出刀剑还未张嘴的时候,手持大棒农具的十来个劫匪便一哄而散。

    是两拨流民。

    一行人来到龙江镇,张仲谦询问一下陈岁岁要不要归家。

    之前在荆州的时候张仲谦问过陈岁岁,陈岁岁答应张仲谦,一直护送到巴州交界处。

    陈岁岁拒绝了张仲谦的好意,没有归家去看上一眼,虽然他很想回家看一看,再留下一些银两。

    张仲谦看出了陈岁岁眼中的倔强,便随了他的心思。

    车队离开龙江镇,陈岁岁望着家的方向,被风迷了眼。

第五十二章 天很高 却不远

    西凉王府里,小光头邢云旗跟着管事往里面走。

    一大早,王府就派人把他接了过来,要不是见来人持着霍弃疾的令牌,黄天霸都要信口雌黄地说没见过这个小光头了。

    进门的时候,邢云旗看着高高的门槛用力往高一迈,管家看着这没穿僧袍的小光头,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命倒是好得很。

    是上官子陌安排他去接的,他也好奇,这卖肉的家中怎么会有这么个孩子,认识咱王府的小郡主呢。

    只是好奇归好奇,他却不能乱问,这是规矩。

    可是不明白这孩子的身份,他便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孩子,只能叫其“小少爷”,毕竟是郡主安排的,叫“小少爷”准没错。

    只是这孩子听了自己这“小少爷”的称呼便直接吓哭了,说什么也不跟自己走,哭着闹着说是不是师父把他给卖了,卖给生不出儿子的有钱人家了。

    黄天霸在一旁笑了几声之后告诉这孩子,这是王府里的管事,来接你去王府,你师父就在王府做客呢。

    管事的带着这孩子上了马车,心中又在疑惑,这孩子的师父又是哪位?难不成是王府里那两位高僧?可一大早他就听说两位高僧已经离开王府了。

    算了,猜来猜去的,也与自己无关,还是好生把人带到小郡主面前就好了。

    好在这孩子也老实,进了门之后只是用眼睛去看,却没有乱问,不然他也不知晓该怎么回答这个孩子了。

    进了王府跟着管事走了好久,邢云旗觉得就是在家乡的镇子里走上一圈也用不上走这么远的路,便怯生生地问道:“这位,老,老爷,我们还没到王府么?”

    管事的笑眯眯地看着身旁的小光头,开口说道:“小少爷,我只是王府的一个管事,可不敢被叫做老爷的,咱们已经在王府里面了,我现在带你去见郡主,见到郡主之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邢云旗“哦”了一声之后,咬了咬嘴唇,又低声问道:“那,郡主又是谁?是个很大的官么?”

    也许是被人叫做老爷心中高兴,这管事的笑着说道:“郡主啊,就是咱们王爷的小女儿,王爷你知道吧,就是咱们凉州的天,那你说郡主是多大的官呢?”

    邢云旗抓了抓自己的小光头,只是没抓到头发,低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他也好奇,为何王府里有山还有水呢,住在这么大的地方,那出门多累,上个茅房出门岂不是要把人给憋坏了吗?

    只是这些话他也只是在心中想一想。

    内眷所住在王府后面院中,管家把小光头领到之后,便出来一位女子,邢云旗便稀里糊涂地换了个人接着跟着往里走。

    这位漂亮的大姐姐还拉着他的手,给他羞得满脸通红,看得这位大姐姐直笑。

    又走了半刻时辰的路,大姐姐终于停下了脚步,笑着对他说道:“小光头,你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去跟郡主禀报一下。”

    邢云旗抿着嘴点了点头,这位大姐姐一摸他的光头便笑着进去了。

    没什么意思的邢云旗便蹲在地上,在那里发呆。

    不一会儿笑声传来,他抬起了头,看见一位仙女儿般的姐姐与方才那位大姐姐一同走了出来。

    那位仙女般的大姐姐笑着对他说:“喂,小光头,你就是霍大哥的小徒弟?”

    “啊?”邢云旗有些愣神,似乎有些明白这位姐姐的意思,他弱弱地说道:“我是我师父的小徒弟,你就是天的小女儿么?”

    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些不对,他又补充了一句,“是咱们凉州的天。”

    听得上官子陌掩口而笑,走上前来摸了摸这个小光头问道:“我要是天的女儿,那你说我应该是什么呀?”

    头皮上传来细腻柔滑之感,他有些害羞,便把头轻轻向后躲了一下,低声说道:“嗯~,那你应该是仙女吧。”

    上官子陌笑道:“呦,你这小光头,嘴倒是甜得很。”

    旁边上官子陌的贴身侍女梅兰笑着说道:“小光头,这位是咱们王府的郡主。还不过来拜见一下。”

    邢云旗一听,想起来了,前面那位管事老爷告诉过他,是他自己给忘了,连忙要跪下去行大礼,嘴上说着:“小,小人,邢,邢云旗,拜见郡主大老爷。”

    只是双腿刚要弯,便被眼前这位比凉州的天小上一点的郡主大老爷给拎住了胳膊。

    没想到这位仙女姐姐的力气这般大,这么一拎,自己就被拎起来了。

    上官子陌一听大老爷这称呼,心中好笑,脸上装作怒容,恶着声音说道:“你说我是大老爷?那我是不是很凶啊?”

    邢云旗看着这张脸,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赶紧憋了回去,站在那里抖动。

    上官子陌一看,瞪了邢云旗一眼说道:“一点都不好玩,小光头,你别笑,你要是再笑我就把你给卖了。”

    谁知她说完这小光头竟然撅着嘴哭了,泪眼汪汪地在那轻轻抽泣,嘴中还在那嘟囔着:“大骗子,都是大骗子,说来说去还是把我给卖了,呜呜呜,师父,我要师父,还我师父。”

    上官子陌晃了神,这小光头,咋这爱哭鼻子呢,便赶紧劝道:“小光头,刚才我逗你玩儿呢,咱们现在就去找霍大哥好不好?你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邢云旗一抹眼睛,看向上官子陌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郡主大老爷可不许骗人。”

    上官子陌一脸黑,这大老爷的称呼是甩不掉了么,她揉揉邢云旗的头说道:“你叫我陌陌姐姐就好了,我说的是真的,现在我就带你去找你师父。”

    邢云旗点了点头,低声说道:“好的,陌陌姐姐,那个,我叫邢云旗,别总叫我小光头了,好么?”

    上官子陌摸了摸他的光头说道:“好呀,小光~~云旗。”

    说完便牵着邢云旗的手去了前院。

    霍弃疾晚间服过药后便运功打坐,鸡鸣时分他起身随手打了一套拳法,活动一下筋骨。

    空见那一拳刚劲有力,若不是他最后情急之下运转内力于后背处,肩头微动,卸下一部分力道,只怕他挨上的这一下要躺上半个月。

    还好位置不正,五脏受伤不重。

    王府的药都是名贵圣药,晚上那一碗药加上他的运功调息便觉得这伤已好上大半,如此这般,差不多三日便可痊愈。

    昨日放下酒坛子去休息前,他摸出自己的玉牌交给上官子陌,告诉她自己有位小弟子在黄天霸

    那里,麻烦她一早派人给接过来。

    上官子陌握着暖暖的玉牌甜甜一笑。

    早上王府大管家宋伯亲自过来请他去和西凉王一同用早膳,路上他想起自己的小弟子,便询问了一下宋伯。

    宋伯告诉霍弃疾,一大早郡主就派人去接了,想必这会儿也该到府上了。

    到了西凉王用膳的厅堂,西凉王哈哈大笑道:“贤侄果然海量,本王昨日不胜酒力,倒是让贤侄见笑了。”

    霍弃疾坐到客座,宋伯从一旁丫鬟手中接过茶碗,放到霍弃疾身前桌上,退到西凉王身边候着。

    霍弃疾笑道:“我是占了习武的便宜,倒是王上,当真量如江海,令在下佩服。”

    西凉王摆摆手说道:“老了老了,不比当年,如今喝多了只是想睡,不多说,要是早上个五六年,老夫还能再折腾个半夜。”

    霍弃疾闻言没敢搭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他孤身多年,这种荤话,确实应付不来。

    西凉王见状,干笑了两声说道:“贤侄倒是内秀得很,哈哈,哈哈哈!”

    说完他向一旁问道:“老宋,膳食准备得怎么样了?”

    老宋应声答道:“回王上,都准备齐全了。”

    西凉王笑呵呵地对霍弃疾说道:“贤侄,走,咱们用早膳去!”

    霍弃疾惦记着自己的小弟子,见其还未随上官子陌过来,便开口说道:“王上,怎么不见王妃和小郡主?”

    一旁的管家老宋回道:“霍公子,王妃娘娘与郡主一般都在后院用膳,不过郡主早上传过话来,要陪王爷一起用膳。”

    霍弃疾说道:“王上,要不就等等郡主吧?”

    西凉王看向霍弃疾,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喝了口茶,西凉王忽然问道:“贤侄,我记得当年你来我王府的时候刚刚弱冠吧!”

    霍弃疾觉着西凉王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怪,他微微一笑说道:“今年三十又三了。”

    西凉王捋了捋颔下胡须,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道:“这些年,贤侄就孤身一人?”

    霍弃疾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他又喝了一口茶说道:“还有元夕与我作伴。”

    西凉王“哦~”了一声说道:“怪不得方才贤侄这般内秀,原来练的是童子功,只是我记得玄一门的武功不需要这般固本培元吧。令尊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如今你不也这般大了么?”

    霍弃疾一怔,这西凉王怎么喜欢聊些这种话题呢。

    正在他不知说些什么好的时候,上官子陌带着小光头邢云旗走了进来。

    “师父,师父!”

    刚一进门,便见到在那里喝茶的师父,邢云旗松开了大姐姐柔软的手,跑了过去,扑在霍弃疾的腿上。

    霍弃疾揉了揉小光头道:“你这孩子,才一天不见就这般,哪里像个男人?”

    邢云旗撅着嘴道:“我怕!”

    霍弃疾拍了拍邢云旗的后背,轻声问道:“怕什么?”

    抬起小光头,邢云旗撅着嘴说道:“什么都怕,最怕一个人。”

    看着眼睛有些红的弟子,霍弃疾问道:“这就哭了?”

    已经走了进来的上官子陌笑道:“见过霍大哥!霍大哥的伤势怎么样?昨晚的药可管用?”

    西凉王见状,笑而不语,这丫头,打一进来眼中也没个爹爹。

    霍弃疾笑着说道:“多亏了王府中的药,如今伤势已经无碍,再调养几日便可痊愈。”

    上官子陌看着趴在霍弃疾腿上的小光头,笑着说道:“你这小弟子,从哪儿找来的宝贝?是个小光头不说,还爱哭。”

    已经不哭了的邢云旗摸摸自己的光头,看向这位仙女姐姐说道:“谢谢仙女姐姐带我来找师父,之前误会姐姐了,是我不对。”

    上官子陌笑眯眯说道:“好啦好啦,姐姐没有怪你。”

    转过头来,心情大好的上官子陌甜甜地叫了声“爹爹”。

    西凉王打趣道:“呦,我的宝贝儿闺女,爹爹我还以为你没看见我呢!”

    “爹~”

    上官子陌站在西凉王身旁,身子一歪,倚着西凉王坐在了椅子的扶手之上。

    这时霍弃疾拉着邢云旗说道:“上面坐着这位是西凉王,快给王上行礼。”

    邢云旗想起了管事老爷说的话,便向前走上两步跪下磕头说道:“小人邢云旗,见过西凉天老爷大王。”

    西凉王一听哈哈大笑,右手拍着扶手说道:“快起来吧!”

    说完看向霍弃疾问道:“贤侄从哪里收了这么个有趣的弟子?”

    霍弃疾微微一笑答道:“前几日我去了趟释空门,见到了在释空门当杂役小和尚的邢云旗,下山的时候便把他带在了身边,收为弟子。”

    上官子陌笑着说道:“怪不得是个小光头呢,能拜霍大哥为师,倒是他的福气了。”

    已经爬起身来的邢云旗乖巧地站在师父身旁,低着头不说话。

    霍弃疾对西凉王说道:“倒是怨我了,身为其师,没有教他礼数,方才所言才闹了笑话,这孩子是个可怜人,家中不幸才被送上释空门出家,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在他眼中,见过最大的人物只怕除了释空门的主持便是村中的族长了,像王爷这般人物,他又哪里知晓什么是位高权重。”

    邢云旗在一旁右脚踩着左脚尖,头更低了。

    感受到一张大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别怕,王爷长得凶,可人却是很好的人。”

    西凉王轻咳一声说道:“贤侄这话老夫可要挑理了,老夫人好不假,却又是哪里长得凶了?”

    一旁上官子陌用胳膊肘抵着西凉王肩头,轻轻晃着说道:“爹爹,你这满脸络腮胡子,怎么不凶?”

    西凉王一捋自己浓密的胡须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胳膊肘往外拐,看来是女大不中留喽~”

    上官子陌小拳头一敲西凉王后背,脸有些发烫,偷偷地瞄着霍弃疾。

    只是霍弃疾却没有看她,在那里哄着小光头。

    一旁的管家老宋含笑说道:“王爷,用早膳吧。”

    西凉王大笑着起身,拉着身旁的小女儿说道:“走,陪爹爹吃饭去!”

    上官子陌看向霍弃疾说道:“霍大哥,还有小云旗,走,吃早饭去。”

    一行人动身去吃早饭。

    邢云旗没想到吃个早饭也能用上这么大的桌子,这么大的

    盘子,这么大块儿的肉,还有好喝的奶茶,还有各种他没有吃过的,叫不上来名字的,好吃的。

    早先不敢动筷子的他,在那位满是胡子却很面善的老天爷大王说了句话之后,便大口吃了起来。

    西凉王笑着对他说:“老天爷大王命令你,大口吃饭。”

    他虽然小,却也不傻,这句命令,让他很心安,很心安地吃饭。

    霍弃疾慢慢地喝着奶茶,咸香的味道,里面搀有细细的炒米和碎碎的风干牛肉。

    轻轻放下茶碗,霍弃疾说道:“这早饭倒很有特色,不似我们中原食物。”

    上官子陌浅浅一笑说道:“霍大哥,这是吐蕃那边传过来的美食,很有特色,昨晚我特地交待宋伯安排的。”

    霍弃疾笑着点点头,看向上官子陌说道:“陌陌姑娘有心了。”

    西凉王咳嗽了一声,吓得正在大口喝着奶茶的邢云旗心中一跳,捧着碗,把头从碗后悄悄地抬起来一些。

    霍弃疾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弟子,说道:“老天爷打了个雷,没事儿的,想吃就多吃些。”

    邢云旗“嗯”了一声之后,又把头埋在碗里。

    这奶茶里面的碎肉可真香,越嚼越香。

    西凉王笑眯眯地看着被自己吓了一跳的小光头,说起来,以他的年纪,早该抱上孙子了,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大儿子的种子有问题,还是二儿子的地不行,二人都娶妻好几年了,偏偏没有任何动静。

    还有那个小元夕,自己的那位母老虎可跟自己提起了好几次。

    看向霍弃疾,他放下手中的碗问道:“贤侄,下一步该作何打算?那高阳城的兵马撤还是不撤?”

    霍弃疾低头沉思一会儿,抬头问道:“王上,石昆城是由谁来驻守的?”

    一旁的上官子陌插嘴道:“是我二哥!”

    霍弃疾看了一眼上官子陌,微微点头,又看向西凉王说道:“王上,事到如今,我觉得您应该立即派人去一趟石昆城,这一夜没有动静,只怕那两位释空门的高僧已经连夜往回赶了,如今这般,我们应当先下手为强。”

    一旁上官子陌着急的问道:“爹爹,那二哥那里会不会有危险?”

    西凉王皱着眉头说道:“老二一向沉稳,况且那两个秃驴在咱们王府这些日子,我已经派人告知他,小心那些释空寺的秃驴们。”

    正在吃饭的邢云旗放下了碗,有些不开心,撅着嘴端坐在那里不说话。

    西凉王刚好看见,便问道:“小娃儿,你吃饱了?怎么还撅起嘴来了?”

    邢云旗鼓起勇气说道:“你是老天爷大王,不能骂人,不可以骂人。”

    西凉王一愣,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不以为意,笑呵呵问道:“为什么老天爷不可以骂人呢?”

    邢云旗咬咬嘴唇说道:“因为在小光头,哦,不对,是小云旗眼中,老天爷大王是好人,释空寺的师父们也是好人,好人不可以骂好人。”

    西凉王来了兴致,继续问道:“你说他们是好人,可他们却打伤了你师父哦!”

    邢云旗看向没什么不一样的师父,低声问道:“师父,你真的受伤了么?”

    霍弃疾笑着说道:“没事儿的,你见过庄里人打架么?有人打架,不过是想法不同,想用力量去争个谁对谁错,只要不是仗势欺人,那便都可以讲讲道理的。至于其中的真正是是非非,很多时候,都是拳头硬的说了算的。”

    邢云旗抓抓小光头道:“师父,你又开始说我听不懂的话了,可是小云旗觉得,在师父收我做弟子之前,师父们对我也很好的。”

    霍弃疾笑了笑,对着自己的小弟子温声说道:“你记着你心中的好就可以了,孩子如果一个人对你一直很好,可他在别人眼中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而他做的那些事,你也觉得不对,那你会讨厌他么?”

    邢云旗抬头瞪着大眼睛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想不出来,可是我应该不会接受坏蛋的好吧。”

    霍弃疾看着一脸迷糊的邢云旗说道:“吃吧,师父不过是随口问问,你愿意想就想,不愿意想就忘了,也许你的一生,不会遇到这种难题的。”

    西凉王摇了摇头,看向霍弃疾说道:“看你这般,倒是和令尊很像。”

    霍弃疾笑笑,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既然石昆城那边无碍,释空门那里我再走上一遭,不过还需要王上一些支持,毕竟我可没本事去与整个释空门为敌。”

    西凉王皱眉问道:“难道你是想?”

    霍弃疾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西凉王问道:“王上难道没想过兵围释空山?”

    西凉王看着又吃了起来的邢云旗,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说道:“昨日你说伤了那二人,本王这气便出了不少,不过还是想亲手出一口恶气,把那二位高僧抓回来,抄上一百本佛经,帮他们弘扬一下佛法。”

    霍弃疾笑着问道:“当真?”

    西凉王大笑几声,看向霍弃疾说道:“贤侄这是小看本王了,这点气度本王还是有的,不过他释空门妄图左右天下大势,实在是犯了大忌,贤侄可有把握?”

    霍弃疾说道:“王上,他释空门所求的,我许诺给他就是了,至于有多少人愿意诵经念佛,就看他们的本事了,不过武僧一事,只怕还得费一番拳脚。”

    上官子陌关切地问道:“霍大哥,你的伤还未痊愈,再去释空门,岂不是将自己身陷险境,那怎么可以?”

    西凉王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出声问道:“陌陌啊,要不你陪你霍大哥一起去吧。”

    “我?”

    “她?”

    两个声音同时传了出来。

    西凉王笑道:“怎么?你们二人不愿意,贤侄,你听我说,这陌陌与你一同去石昆城,带你去见她二哥子明,我再派出一支人马与你们一同过去,以防路上发生不测。至于之后如何安排,全凭你自己安排,我手书一封,命子明全力配合你,如何?”

    上官子陌脸有些红,可听说爹爹还要派一队人马跟随,便收起了小心思,开口说道:“霍大哥,还是让我去吧,正好我也很久没见二哥了。”

    霍弃疾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那有劳陌陌姑娘了。”

    上官子陌觉得爹爹还不算老眼昏花,笑着问道:“爹爹,那还有谁与我们一同去呢?”

    这时下人来报,说公孙统领来了。

    西凉王一听,笑着说道:“就是他了!”

第五十三章 乌云遮月

    来人是西凉城侍卫统领,公孙日月。

    其父正是凉州兵马统帅,公孙瓒。

    公孙日月年方二十又四,身高近八尺,生得剑眉星目,身穿亮银软甲的他进门抱拳行礼道:“属下公孙日月,见过王上。”

    说完冲着西凉王左手边上的上官子陌微微点头说道:“小郡主也在陪王上用膳啊。”

    西凉王笑呵呵说道:“日月啊,这里没外人,不用这么客气,用过早饭没有?快来坐下一起吃些。”

    公孙日月再一拱手道:“禀王上,昨夜接到您的传令,便彻夜搜查整个西凉城,只是未曾发现两位僧人踪迹,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上责罚。”

    说完公孙日月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西凉王笑了两声说道:“快起来吧,本王猜测也是这般结果,这不是你的责任,快起来吧,想必你也没吃早饭。”

    说着他看向一旁管家说道:“老宋!”

    管家老宋心领神会,冲着后面一招手,有丫鬟送上一副碗筷过来。

    公孙日月还跪在地上,上官子陌说道:“公孙大哥,快起来,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霍大哥。”

    公孙日月起身,挨着上官子陌坐了下去。

    他没有动筷,而是打量着对面的两个人,一位是看起来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只是有些清瘦,想必是郡主口中的霍大哥了,另一位竟然是个小光头,这又是何人?

    上官子陌甜甜叫道:“霍大哥,这位就是方才爹爹所说之人,西凉城侍卫统领公孙日月。”

    霍弃疾看向公孙日月,笑着点头示意。

    公孙日月笑着还礼,看向上官子陌问道:“郡主,不知这位先生是哪位高人?面生的很。”

    上官子陌笑着说道:“我正要给你介绍,这位霍大哥是国师大人的公子,玄一门的传人,昨日王府那两个秃~秃,突然逃走的高僧,便是被霍大哥给打跑的。”

    公孙日月起身拱手道:“足下原来是国师的公子,失敬失敬!在下公孙日月,感谢霍先生解决王府大患。”

    霍弃疾点头说道:“鄙人霍弃疾,王府之事也算是我份内之事,无需言谢,公孙公子客气了。”

    见其没有起身,公孙日月心中不喜,心道此人好大的架子,只是国师是豫州之人,怎么郡主对其这般熟络。

    上官子陌在一旁继续说道:“对面这位可爱的小光~啊~不对,小云旗是霍大哥新收的弟子。”

    说完她笑眯眯地看着快吃饱了的邢云旗说道:“小云旗,这位大哥哥也是个很大的官哦,你要叫上官哥哥。”

    邢云旗抬眼看了眼对面那位很好看的大哥哥,挺了挺身子,站了起来,乖乖的叫了声:“大官上官哥哥好!”

    然后又悄悄地问一旁的霍弃疾:“师父,上官哥哥的官有多大?比起老天爷大王呢?”

    霍弃疾笑而不语,一旁西凉王哈哈大笑,抚掌说道:“你这小娃儿!”

    说完看向霍弃疾说道:“贤侄,你倒是收了个有趣的弟子,本王喜欢得很,要不就把你这小弟子留在王府吧,你看怎样?”

    “王上,这个我不能做主,要不然他又该哭鼻子了,他若是愿意,我不拦着,只怕是王爷要被落了面子了。”

    西凉王不以为意,笑眯眯问道:“小娃儿,怎么样?留在王府,本王收你为义孙儿。”

    霍弃疾一惊,本以为西凉王在打趣,却不曾想到他会说出这般话来。

    殊不知一旁正在喝着奶茶的公孙日月心中更是惊诧万分,这看起来像个小和尚的孩子究竟是何来历?怎的这般博得王上欢喜呢!

    方才这个小光头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碍于郡主的面子带点笑意微微点了点头,一个国师儿子的弟子,还不值得自己如何另眼相看。

    另外,这孩子叫自己上官哥哥是什么意思?郡主这般安排,不是把自己弄得比那个姓霍的小一辈了么。

    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发现郡主看向那个人的眼神有些不对。

    只是王上此言又是为何?

    思忖间,那个小光头已经答了话。

    只见邢云旗抱着霍弃疾的胳膊,一扬头说道:“我不!”

    真被落了面子的西凉王哈哈大笑,看着霍弃疾说道:“好,好,贤侄倒是真的收了一个好弟子。”

    一旁上官子陌看向西凉王道:“爹爹,你这样我可不开心了,人家明明是姐姐,你这么一说,我都被叫老了。”

    霍弃疾看向西凉王说道:“王上,我这小弟子他还小,不明白您这这番话的份量,所以才出言不逊,望王上恕其无理。”

    西凉王摆摆手说道:“本王没读书人那么多讲究,见他这般有趣,便起了点心思,没有其他的意思,说起来,身为你的弟子,只怕比当我的义孙儿更好。这小娃儿,有福!”

    霍弃疾微微低头说道:“王上言重了!”

    他的手却轻轻一动,把站在他身旁紧紧揪着他衣袖的小弟子轻搂在身边。

    西凉王看向上官子陌笑道:“怎么?还想让这小娃儿叫你姐姐,那你怎么还叫他的师父做大哥呢?”

    上官子陌一想,面色有些微红,秀口微撅,轻哼了一声。

    坐在她这一侧的公孙日月喝完了碗中奶茶,放下了手中的大碗,微微侧头,刚好看见上官子陌的侧脸。

    人间六月芳菲尽,陌上桃花朵朵开。

    这位王府的小郡主,他喜欢得很。

    西凉王瞟了一眼公孙日月,这位老伙计小儿子的心思,他清楚得很,只不过他曾多次问过自己的小女儿,小女儿却只把他当兄长看待。

    西凉王不想让自己的小女儿受委屈,也不想让帅府难做,此事便就此作罢。

    只是,小女儿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那公孙日月也在苦苦等待,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为两个孩子犯愁。

    霍弃疾的出现,身为过来人的西凉王看出了女儿的心思。

    到底是自己的闺女,随自己,眼光好。

    虽说霍弃疾大上上官子陌十多岁,不过在西凉王看来,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上官子陌的母妃不也是他三十多纳的么。

    轻咳一声,西凉王说道:“日月啊,方才正说到你的时候,你就来了,本王交予你一份重要的任务,你回去之后点二百铁骑待命,准备护送郡主去一趟石昆城。”

    听见西凉王轻咳,公孙日月便回过神来,略微低头。

    西凉王说完命令之后,公孙日月起身行礼道:“末将领命,王上,末将这就回去,早做安排。”

    西凉王点点头道:“好,此外,霍贤侄也会随你一同去往石昆城,在此期间,

    一切安排皆听从霍贤侄号令,你可听清楚了?”

    公孙日月一愣,随后行礼说道:“末将遵命,王上,末将告退。”

    西凉王挥挥手说道:“嗯,你去吧!”

    转身离去的公孙日月瞥了一眼那个男人。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苦等可能会变成白等,他不服。

    公孙日月离去之后,西凉王看向霍弃疾问道:“贤侄,你觉得如何?”

    霍弃疾笑道:“王上推荐此人,定是有过人之处,我信得过。”

    西凉王瞪眼说道:“说真话,跟本王你还说这些客套话,那可就太见外了,对吧?我的宝贝女儿!”

    见爹爹突然问向自己,正偷偷看着霍大哥的上官子陌“啊”了一声,瞪了西凉王一眼说道:“爹爹,你!”

    西凉王大手捋着胡须,哈哈大笑两声。

    霍弃疾看着这父女俩,想起方才那位白银软甲小将军,最后这位西凉王的心腹之人转身离去之时,目光之中竟然带了一些敌意,这让他很是不解。

    斟酌了一下,他开口说道:“王上,此人能身为西凉城侍卫统领,必然是王上信得过之人,除此之外,若无真本事,想必王上也不会将自己的安危交给此人,我观其面,一脸正气,此行有他随行,定是万无一失,只是王上这里,会不会?”

    西凉王笑道:“你放心好了,老夫戎马一生,在自己的王府,还能出现什么岔子不成?”

    上官子陌闻言撇撇嘴。

    这时邢云旗轻轻拽了拽霍弃疾的胳膊问道:“师父,师父,我好像听明白了,昨晚和你打架的,是释空门的师父么?”

    西凉王一时语塞,这小光头,怎么突然提起这茬来了。

    上官子陌掩口偷笑。

    霍弃疾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他说道:“这世上,哪里都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你心中的好人,也有师父心中的坏人,不是师父与释空门的师父动手打架了,他们就会成了你眼中的坏人,不过师父这回再去释空门应该不会再打架了,而是去讲理。”

    邢云旗低声说道:“我知道了,师父!”

    然后又小声嘀咕一句:“那,需要那么多人一起过去讲理么?”

    邢云旗想起了小时候,庄子里的泼皮,恶霸都是好几个人一起,欺负一个人,但是他们都不讲理。

    他记得有个恶霸恶狠狠地对他爹爹说过,大爷我说的话,就是理。

    他不希望师父也是这样。

    他抬头看看师父,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小光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真是笨得很,师父这般,这般,这般好,自己怎么能往恶霸那边想呢。

    霍弃疾听见了小云旗的低语,侧头看向自己的小弟子,却发现他敲了自己的小光头,还在那里傻笑。

    西凉王还在一旁,弟子的话待会儿再跟他解释解释吧。

    只是不料西凉王却在一旁说道:“小娃儿,你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啊,确实需要很多人一起去讲道理,因为人多了,力量就大了,讲理的时候就有底气了。虽然此事不是绝对,但无论是咱们现在的大晋王朝,还是以前的王朝,都是这般,先比谁的拳头大,最后拳头大的讲道理,定规矩,安天下,若是后来道理不管用了,规矩被废了,便有新的拳头出来,又要重新讲一讲道理了。”

    霍弃疾看向西凉王说道:“王上,他还小。”

    西凉王起身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老夫不过有感而发,所言未必是对,可也未必是错。贤侄,那两位高僧如今已经离去,今日我与老伙计公孙瓒商量一下,高阳城那边该当如何,吐蕃那里是不是也给他们个拳头尝尝?你准备何时动身?”

    霍弃疾也站起身来,搂着站在身旁的邢云旗说道:“王上,事不宜迟,若是陌陌这里没有问题的话,我想今日就动身。”

    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高阳城那里可以把吐蕃的那一路人送回去了,也算是对吐蕃王一个警告,至于巴州,王上可与蜀王修书一封,试探一下他的意思。”

    西凉王看了一眼霍弃疾,点了点头道:“若是十几年前你留在我凉州,本王未必没有一争天下之心。”

    霍弃疾笑道:“王上若是有心,现在也不晚。”

    西凉王摇了摇头走了。

    霍弃疾明白西凉王的意思。

    上官子陌说道:“霍大哥,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还有你的药,我安排人给备好,路上还是得继续喝的。”

    霍弃疾笑着点点头道:“那有劳了!”

    上官子陌甜甜一笑说道:“霍大哥再这般客气,我可就管你叫大叔了,是不是呀?小云旗!”

    邢云旗看着笑眯眯地上官子陌,掰着手指头说道:“我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是我知道一句话,叫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我师父就是我的父亲辈儿的,仙女姐姐,你让我管你叫姐姐,那你就是和我一辈儿的,所以,按照我们家乡的说法来看,仙女儿姐姐,你确实应该管师父叫叔叔呀。”

    看着认认真真在那掰手指的小光头,上官子陌咯咯笑道:“霍大叔,嘻嘻,小云旗,你说得对哦!”

    邢云旗皱着眉想了一下,又一拍自己小光头,在那嘀嘀咕咕说道:“哎呀,哎呀,不对的,不对的,是小云旗该被骂,是我错了,老天爷大王是师父的长辈,又是郡主大老爷的爹爹,郡主大老爷管师父叫大哥才是,是小云旗错了,按照家乡的叫法,我应该管郡主大老爷叫姑姑。”

    说完他看向上官子陌,咧嘴一笑,脆生生叫道:“姑姑好!”

    上官子陌瞪了一眼邢云旗,没有说话,鼓着腮帮子跑开了。

    只是跑了几步又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

    邢云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看着师父,低声问道:“师父,我是又说错话了么?”

    霍弃疾搂着他光溜溜的后脑勺,离开桌子,边走边说道:“没有,我们小云旗说的话最对了。”

    邢云旗嘟着嘴说道:“师父,你又取笑我了,师父,那你去释空门讲道理去,带上我好不好?”

    霍弃疾说道:“好的!”

    邢云旗又问道:“师父,老天爷大王说的拳头又是什么?谁会有那么大的拳头啊?”

    霍弃疾看了看小弟子,轻声说道:“像我们有五根手指一样,攥起来就是一个拳头。你口中的老天爷大王是咱们凉州的王,你说他是老天爷,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种说法也很正确,那么在咱们凉州,他有一种拳头便是最大,这叫做权力。孩子,你现在不用想这么多,有师父在,有多大的拳头,都不会落在你的身上。”

    邢云

    旗咧嘴笑道:“师父,这句话我听懂了!”

    霍弃疾笑道:“走吧!”

    过了午时,西凉城侍卫统领率二百铁骑离开西凉城。

    随行的,还有一辆马车。

    公孙日月想不明白,堂堂男子汉,竟然不骑马,还与郡主共乘一辆马车,若不是郡主没有反对,他早就把他给揪下来了。

    只是他不知晓,坐在马车里的霍弃疾,也想找一匹马骑在身上。

    这大白天的,太阳可真圆呐!

    ——————————————

    阚画子还是去了残花巷。

    残花巷不是青楼,但确实是风月场所。

    花无百日红,总有新人换旧人。

    人老珠黄时,那些靠卖肉为生的风尘女子终究不能在娼馆中养老。

    欲找个老实人嫁了吧,可便是贴上自己辛苦积攒下来的银钱当嫁妆,也少有人愿意当这老实人。

    便有人买个小院子,继续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渐渐的,一条小巷子便都住满了这些不再是鲜花一样的女子。

    残花巷因此而得名。

    没想到,这里的生意,竟然出奇的好。

    虽然每次银钱不如之前那般多,可喜欢偷偷过来偷腥的男人们可是越来越多。

    阚画子没有空手去,还背上了他的竹箱,不过同福客栈的客房他却没有退。

    他是为画而来,也是为了长见识而来。

    一日之内,他光顾了四家小院子。

    离开了残花巷的时候,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姑娘们,会得可真多,当真学到了不少。

    背着竹箱的他又回到了客栈。

    无客的时候,残花巷的老姑娘们就凑在一起嗑瓜子,聊闲天。

    聊着聊着便聊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进院一个时辰,什么都不做,却在那里画画,还让老娘摆出各种姿势,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儿上,老娘保准骑到他的身上,让他束手就擒。

    另外一个也说道,可不是嘛,离开你那里转头就来我这了,我还以为他在你那完事了,感情是什么也没做啊。

    另外两个也说了,当真是个怪人,到我们这里也是这般,莫不是他有了毛病,不能行事,想靠这个办法寻点乐子吧。

    倒是可惜了,那位客人不给咱们瞧一瞧他到底画出了些什么。

    几人说来说去便对这个客人没了兴趣,转头又说起哪位客人当真了不得,老娘差点又起飞了。

    阚画子进了自己的上房,嘱咐伙计打点水上来,他先给自己倒了一口温茶解解渴。

    伙计把水送来之后,一脸疑惑的关门离去,他还是头一次见上房的客人要打冷水送过来的。

    不过这位客人的脸,倒是黑得很。

    阚画子用双手往脸上泼了几下,又把头埋在盆中,感受着阵阵凉意。

    如此几下之后,他拿起面巾擦了擦脸。

    若是这时伙计见到他,便会发现自己打来的这盆冷水有美白之功效,这位脸很黑的客人,现在面色竟然变白了些。

    走到书案前,心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阚画子掏出书箱中的几卷小纸。

    纸是他裁的,毕竟这种画不适宜画在大张纸上面。

    好看是好看,只是不好大张旗鼓给旁人看。

    凭着阚画子的画技,画中的女子竟然比残花巷中的女子年轻上二十几岁,若是她们看见,定会惊呼,这不就是年轻时候的自己么。

    阚画子对自己这些画作很是满意,拿这个给康捡娘当见面礼应该不错。

    想起康捡娘,阚画子微微一笑,都徐娘半老了,竟然把安云歌这小子给吃到嘴了,也是挺有本事的。

    安云歌这小子,长得确实很好看,嗓子也好,还抚得一手好琴,要不然此前也不会派他来这雅馆当头牌。

    幸好是头牌,还是在雅馆,不然还真容易出了岔子。

    安云歌是那书生的弟子,可惜那书生喜欢采花,这位弟子他倒是没怎么管过。

    不过安云歌这手抚琴绝技却是宁书生亲传。

    安云歌自幼便喜欢着女装,他本是跟随一名男伶人学唱戏的,不知从哪里被书生带了回来,教他抚琴。

    那书生不知道又去哪里了,换了安云歌,还是姓柳的意思。

    康捡娘和柳飘飘师出同门,不过柳飘飘是小姐,康捡娘却落了个侍女的身份。

    康捡娘不服气也没有办法,终究是因为她天生不是学艺的料,无法继承师父衣钵。

    阚画子想起初识康捡娘的时候,她也是位楚楚可人的姑娘。

    岁月如刀,姑娘成了老鸨。

    阚画子把手中的艳图收好,又拿起自己进入客栈时画的那两幅画,欣赏了一番,看来这个计划要自己亲自动手才是。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画画!

    ————————————

    月挂天空,星河粲然。

    篝火旁,元夕与张仲谦在看着羊皮地图。

    张仲谦忧心忡忡地说道:“元少侠,咱们已经离开武陵城地界,再往前行五十里就该到了黑风岭的势力范围之内,按照我们的行进速度,在明日夜间,根本无法到达下一个镇子落脚,至少要走上三天方可。”

    元夕看向四周,对张仲谦说道:“张公子,再是担忧也是无用,从明日开始,叮嘱一行人武器不要离手,另外告诉大家不要怕热,把之前备好的藤甲穿在身上,以防对方先以弓箭射伤咱们。”

    这藤甲其实是用藤条编制的,张家做的是布匹买卖,这藤甲还是他们张家发明的,但是军中嫌这个藤甲穿起来行动不便,实用性不大,便没采用张家这个成本比较低一些的制甲。

    张家没有赚到钱,这些制甲便留给自己家用了,以防万一。

    如今这个万一恐怕就变成了一一了。

    元夕继续说道:“来时我观察了一下黑风岭的地势,有一段路恐怕是对方最易埋伏之地,一侧为山,山中有密林,途经此处之时,我们一定要在马车另一侧通行,要记住给马匹也套上些护甲之类的,不然马匹被射死了,我们的货可就带不走了。”

    张仲谦点点头道:“这个我已经准备好了,是特质的牛皮,很硬,一般的弓箭射不穿,普通刀剑砍几下也砍不坏。”

    元夕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张仲谦与元夕二人又商议一番便去休息,下半夜是他二人轮值守夜。

    元夕躺在地上,却没有合眼,望着天上。

    一大块儿乌云飘来,月便被遮住了!

第五十四章 这伙山贼不太冷

    元夕执剑在手,走在车队的最前面。

    剑是临行前在平南城铁匠铺子里买的,五两银子一把的普通剑。

    成是非则背着爹爹成云德给他的那把家传雁翎刀,走在队伍中间。

    陈岁岁走在队伍最后,手中所拿是张仲谦给他的一柄鬼头大刀,与张府自家护卫所持兵器一样。

    张仲谦则坐在马车之中。

    护卫在队伍前后排开,算上原本在武陵城的四人,共十名护卫。当初离开武陵城之时,为了避免张扬,张仲谦只安排几个人手持兵器,当作商队护卫。

    无他,只是怕树大招风。

    要不然之前那两拨举着农具而来的流民也不会对他们下手了。

    如今已经到了黑风岭,再藏拙也毫无意义,所以提前做好完全准备,以防贼人出现,打个措手不及。

    按照昨夜元夕的建议,护卫们都披上了藤甲,而马匹也被盖上了一张大牛皮。

    元夕在早上出发前叮嘱了成是非与陈岁岁,要小心提防。

    逗非在元夕身前跑来跑去,而元夕则在仔细注意着前路。

    他的怀中揣有一袋子花生米。

    一阵风吹过,逗非突然叫了起来,向前跑去。

    元夕举起右手,车队停下。

    元夕喊了一声,逗非回头看了看主人,跑到元夕脚下,继续冲着前面狂叫,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元夕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只是前方百丈处空无一人,而此间官道两侧并无可隐藏之所。

    百丈之后,却是个转弯。

    成是非走了上来问道:“元大哥,怎么了?”

    元夕说道:“你让大家原地做好准备,我去前面看看。”

    成是非看出元夕面色凝重,没有多问,只是说:“元大哥,你多加小心。”

    元夕点点头,提剑向前走去。

    逗非也跟着向前跑去,被元夕轻轻用脚一踢,低喝了一声,“回去。”

    成是非喊道:“逗非,回来。”

    逗非看向元夕,呜呜的叫了几声,元夕没有回头。

    成是非拍了拍逗非的头,逗非跟着这个喂食主人往回走。

    众人见状,也是一脸凝重,纷纷抽出刀来。

    张仲谦下了马车,迎上前来问道:“小非,怎么了?元少侠怎么一个人向前面去了?”

    成是非的心跳得有些快,看向姐夫,他的喉咙突然有些发干,努力咽了几下口水,他开口说道:“元大哥说前面可能有问题,他上前去查看一下。”

    张仲谦抻着脖子向前张望了一下,只看见元夕孤身一人,在夕阳下拉开长长的影子。

    皱着眉头,张仲谦看向成是非说道:“小非,若是有山贼土匪来了,记住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这时候可别想着什么制服对方之类的,也许很血腥,姐夫我也没经历过,可我们必须要这么想。”

    成是非想起了自己射杀的小兔子,想起了在松果山被人包围的那一幕,虽然不如这般凶险,可他自己心里明白,这回只怕是要真的生死相搏了。

    目光坚定,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看向张仲谦说道:“姐夫,我明白,若是有贼人出现,你也要多加小心。”

    张仲谦也点了点头。

    元夕打量着两侧的山坡,来时他注意过这里,按理来说,此处不是一个埋伏打劫的最佳位置。

    山坡不是很陡,两侧是秃石杂草,根本藏不住人。

    走了大约五十丈左右,元夕眉头一皱,俯身捡起一颗小石子,他随手一扬。

    田五趴在草间,屏息凝视,一动不动,远远地盯着那个越来越近的商队。

    这个商队他们黑风寨可是盯了好久了,大寨主石一刀得了护卫组织那边送过来的消息,便早早计划好了,一定要把这块儿肥肉吃到口。

    为此,他们已经安排了人去了武陵城,并在沿途各镇都安插了眼线。

    龙江镇的眼线归来之后,大寨主便下令,由二寨主亲自带足人马,就在这蛇口谷处动手。

    黑风岭有三大险地,蛇口谷,黑风峡,还有落鹰坡。

    蛇口谷,顾名思义,此处地势犹如蛇口一般,从此处继续前行,就如同进入蛇口一般,之后便是蜿蜒的长路。

    而路的两侧山势渐高,给人一种置身蛇腹之感,不过山上虽是怪石嶙峋,却非茂林修竹,只是杂草丛生,不过是齐腰那么高而已。

    沿着此路前行三十里左右则是黑风峡。

    黑风峡常年刮有恶风,因此而得名。黑风峡处两处山崖如天然大门一般,道路两侧有如斧劈般悬崖峭壁。

    走过黑风峡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一侧山势渐低,一侧却是层山绵延,山上密林葱葱。

    据说这黑风寨就藏身在这片大山之中。

    再前行约十多里便是落鹰坡了。

    此坡坡缓林茂,是黑风寨之人长期出没之地,一般过往客商,便是在此地由随行雇来的护卫交上一些买路财便安然通行了。

    元夕与张仲谦认为黑风寨的人若是动手的话,应该会埋伏在此地。

    田五选的位置极佳,在两颗不大的岩石后面,身边的草长得却很茂盛,经常伪装的他还用草编了一个帽子套在头上,以免露出马脚。

    只是头冲下趴在这里,却不大舒服。

    汗流在鼻尖之上,他觉得有些痒,便轻轻侧头在肩头蹭了一下。

    “啪”的一声,田五“啊!”了一声便昏死过去。

    元夕这次用的力道比较大。

    看来是真的有埋伏了,元夕几个起落,便奔上了山坡,来到这人身旁,元夕蹲下身去,看着昏死过去的田五,皱了皱眉。

    没想到黑风寨一个放风的就有这般藏匿身影的本事,若不是他那个微动,自己都没发现他。

    方才田五这声“啊”声音并不大,不过是本能的一声惊呼,声音还未破喉而出便昏死过去了。

    伸手扒了扒田五的头,又并指在其脖子之下按了按。

    若非事关生死,元夕不愿杀人。

    田五脚下竟然还有一个铜锣,看来是用来放消息的。

    黑风寨二当家的冯三鞭带着二十几个弟兄在背阴处等着。

    一人问道:“二爷,消息准么?这大半天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冯三鞭瞪了那人一眼骂道:“他娘的,老子都没嫌累呢,你着急什么?这次可是条大鱼,打探消息的兄弟可说了,足足五辆马车,四车的货,你想想,这票大不大?你们不知晓,其中一位兄弟眼尖,看那车辙猜出来至少有两车是沉甸甸的,你们说说,什么东西这么重还值得他们这般辛苦往回运?”

    那人讪笑一下说道:“我这不是心疼二爷么,怕您白白受累,有您这句话小的就好好等着,一会儿好让他们这帮弱鸡尝一尝本大爷的大砍刀。”

    这人是冯三鞭的心腹,追随他多年,名马无水。

    摘下挎在腰间的酒葫芦,递给冯三鞭,马无水说道:“二爷,解解渴吧!”

    冯三鞭接过酒葫芦,拔出酒塞灌了一口,抹嘴笑道:“爷我就喜欢你这股子机灵劲儿,你要是个娘们儿,爷保准让你给爷暖床。”

    马无水咧着嘴,吞了几下口水说道:“二爷,什么时候抢上几个姑娘上山来,几位爷舒服够了,也让兄弟们尝尝鲜,寨子里什么都好,好吃好喝的,就是少了个暖被窝的,不瞒二爷,我这双铁掌都练得炉火纯青了,可总不能用掌练枪,都是爷们儿,您说是不是?”

    冯三鞭掏了掏裤裆啐了一口说道:“老子也想,可大爷定下来的规矩,不叫咱抢人,你敢跟大爷叫板?不过大哥也是,天天顾着三妹的面子,却忘了兄弟们可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

    又灌了一口酒,他恨声说道:“大哥惦记三妹,却让兄弟们跟着受苦,唉!”

    把酒葫芦扔给不断舔嘴唇的马无水,冯三鞭说道:“喝吧,跟着老子,不会让你们受苦的,待会儿这票买卖做得漂亮些,分了钱,老子领你们逛窑子去。”

    马无水接过酒葫芦,先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小口,轻咂几下,听冯三鞭说完之后,双眼放光,问道:“二爷,您说的可是真的?”

    冯三鞭轻嗤了一下,懒洋洋说道:“二爷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好像上次二爷就说过带自己去潇洒一番,结果二爷记性不好。

    马无水知道一句话,叫做贵人多忘事。

    眼珠子一转,他冲着一帮待命的兄弟们低声说道:“一会儿活儿都干得漂亮点,二爷可说了,等这票干完了,二爷领大伙儿乐呵乐呵去。”

    看着马无水的眼神,一众弟兄们都知晓是那种乐呵了。

    一个个咧着嘴看向冯三鞭说道:“谢二爷!”

    冯三鞭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一起搏命的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了,一会儿都好好干,听见了没?”

    马无水在一旁笑道:“二爷,其实何须您亲自出马呢?若不是那姓张的惹了咱们荆州那些干护卫买卖的,咱也不能这般容易得到这个消息,我猜啊,这个商队没几个敢动手的人,咱们兄弟出去吓唬一下,只怕那十来个人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冯三鞭看了一眼马无水,“呦呵,一会儿就让你去震慑一下如何?让他们见识一下马大爷的大砍刀!”

    马无水抽出了自己的大刀,刚要说话,便听到一阵铜锣响。

    冯三鞭一听,这不是田五放出信号来了,急喊道:“弟兄们,给老子上。”

    众匪纷纷抽刀而出,马无水一马当先,带着众人从拐弯处亮出身形。

    “呔,此山是我……人呢?“

    马无水这话刚喊出口,却发现眼前根本无人,商队倒是出现了,却远在三百丈开外,一个个手持武器,看着自己这一行人。

    成是非看着突然出现的山贼,转头向张仲谦问道:“姐夫,这就是山贼?”

    张仲谦有些疑惑,迟疑说道:“应该,是的吧!”

    说完他对众人喊道:“大家都小心一些,山贼出现了,一会都照顾好自己。”

    这时成是非说道:“元大哥一晃就上山了,人呢?”

    元夕敲完铜锣之后便居高临下看着那边拐弯处杀出的二十多个人来,见打头有个人持刀喊话,他左手一扬,铜锣脱手而出,随即又一扬右手,手中木锤也随之而去。

    马无水不解,按道理这时候田五不应该敲锣才是,这不是敲早了了么。

    抬头看向田五的藏身之处,只见一个铜锣飞来,慌乱间他双手抱头,还未来得及蹲下,铜锣便砸在他的头上,随之一声巨大锣声在耳边响起,马无水被震得双耳失聪,只有锣声在耳边回荡。

    荡了几下之后,他便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其他人看得清楚,一个铜锣砸到马无水头上,跟着木锤便敲在了锣中央,其他人赶紧捂着耳朵。

    元夕已经下了山,站在道中央,距离这伙山贼十丈之遥。

    众人放下手,却发现眼前多了个英俊少年。

    冯三鞭皱着眉头看着口吐白沫的马无水,挥了挥手,一旁有人把马无水搀了起来,叫了几声之后也不见好。

    冯三鞭骂道:“他聋了,你也傻了么?用水泼他!”

    说完看向元夕问道:“敢问这位少侠师从何门?难不成是咱们荆州的紫阳阁?”

    元夕从山上下来的时候他注意到了,这般身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况且这投掷铜锣的手法,用劲也极其巧妙。

    元夕看着冯三鞭问道:“看来你是老大了?”

    冯三鞭没有答话,一旁有人说道:“这是我们黑风寨的冯二爷,你这小子,识相的赶快闪到一边去。”

    元夕看着冯三鞭说道:“冯二爷有何见教?”

    冯三鞭眯缝着小眼睛阴恻恻地说道:“见教算不上,既然少侠不报上名号,就别怪咱们黑风寨不给贵派面子了。”

    元夕随口说道:“无门无派,冯二爷无需担忧会有人替我上黑风寨去讨个说法,况且,根本用不着。”

    说完元夕便动了。

    一直盯着元夕的冯三鞭见状,伸手一扬,一根小巧袖剑便激射而出,直奔冲过来的元夕面门。

    随后他又连发两箭,分别射向元夕左胸和小腹,皆是周身要害之处。

    这是冯三鞭的压箱底手段,要的就是出其不意,一招毙敌。

    他还有最后一只箭,

    这只箭他从来没有射出去过,因为无人能躲过他的三根箭,况

    且箭头上,他还喂了毒。

    这种毒不会令人立刻毙命,却会周身麻醉,失去行动能力。

    冯三鞭眼睛睁大,左手还未抬起,便被元夕单掌按在脸上,整个人被带出去三丈,就这么硬生生的给按在地上。

    心里想着,真他娘的疼,冯三鞭便昏死过去了。

    半跪的元夕起身拍了拍手,对着举着刀子不敢上前的一众山贼说道:“谁来想和这位比一比究竟是谁的脑袋硬?”

    哐啷哐啷的声音,是刀掉在了地上,却无人敢答话。

    元夕冲着远处的车队招招手,示意继续前行。

    随后他问道:“谁带着绳子了?”

    众山贼看向其中一人,那人哭丧着脸从后腰抽下一捆别着的草绳,轻轻地扔了过去。

    元夕用脚尖提了提身前的冯三鞭,说道:“来,搭把手,帮我把他给捆了,我可有言在先,要是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去做。”

    无人敢动弹,元夕微微皱眉,轻轻说了句:“难道是想让我亲自动手不成?”

    这时有两个人走了过来,给冯三鞭来了个五花大绑。

    元夕看着二人娴熟的手,笑道:“你俩倒是挺利索啊。”

    那二人赶紧答道:“回大侠,小的二人是专门做这些捆绑活计的。”

    车队众人已临近,元夕对着一众山贼说道:“此人我扣下来,你们都回去吧,告诉你们黑风寨的大爷,要想赎人,在落鹰坡等着。”

    ————————————

    步吉安在书房内,桌子上是一封刚刚写好的信。

    杨书察在一旁候着。

    步吉安叹了口气,把信折起来,塞进牛皮纸信封里,对杨书察说道:“书察,你亲自去一趟都城,把此信交予魏帅。”

    杨书察把信塞入怀中,问道:“大人,这些江湖人士?”

    步吉安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如今都回到了咱们南郡城,我还怕他们不成?”

    杨书察欲言又止,步吉安见状说道:“有话直说,书察,你跟我最久,在我面前,没什么可顾虑的。”

    杨书察拱手行礼说道:“是,大人,之前在山上,尊师那里似乎对大人有威胁之意。”

    步吉安叹了口气,看向杨书察道:“当时情形,的确凶险,差点连累几位兄弟白白送命。”

    说完他看向杨书察道:“此事个中原委不便与你细说,你赶快动身,领完顺道打探一下,盛副帅是否也在都城。”

    杨书察行礼告退。

    步吉安坐在书案前,想着当下局势。

    南禺山万器门一案,竟然牵扯这么多事,步吉安揉揉了头,事已至此,他所能做的,就是稳住城中这几位江湖中人,包括他的师父,郑锡丁。

    他在信中着重讲了何向风组织人在巴州生擒平南城守将之女一事,这也是江陵王派他调查此事的主要缘由。

    另外,师父郑锡丁代表师门向魏帅示好一事,步吉安也在信中多添了些笔墨。

    想来想去,步吉安觉得,自己最应该提防之人,便是那个何向风。

    扬州来人,竟然在荆、巴二州如此谋划,此人恐怕还有自己不知晓的手段。

    步吉安不是没有想过,到了南郡城制服了何向风,押他去见王上。

    只是他在席间问询师父的时候,师父摇了摇头。

    郑锡丁就告诉步吉安一句话,莫要小瞧了此人,抓,未必能抓得住,即便是抓住了,只怕其还有后手。

    步吉安皱了皱眉,只怕自己这南郡城,有他何向风的人。

    指尖轻叩桌子,步吉安想了一会儿,起身走出书房,他要去会一会这个何向风。

    ————————————

    阚画子在大街上闲逛,连逛了四日,竟是再无缘与那女子相遇,这叫阚画子心中好生失望。

    白白出门前浪费那些口水了。

    嘴里依然嘀嘀咕咕的,阚画子边走边看着两侧建筑,心中计算着自己所走的步数。

    回到客栈,阚画子净手洗面,一身清爽的他走到书案前开始磨墨,墨磨好之后,他从笔筒中抽出一根紫毫小楷,又抽出一张纸来,在上面涂涂抹抹,似乎又在上面记载了些什么东西。

    记完之后,他把笔搁置在笔架上,起身去堂中的茶桌上给自己倒了碗茶,喝了一口,摇了摇头,这茶,可比秋香那丫头煮的茶差远了。

    只是带三个丫头出来太过招摇,带一个又难免令另外两个伤心,索性就自己受点委屈,只身来这平南城。

    茶碗挨在唇边,阚画子双目微闭,脑海中正勾勒一幅画。

    此画,便是他来平南城的秘密之一。

    微微点头,阚画子成图在胸,将碗中茶水一饮而尽,他起身回到书案旁,书案左侧有几张他涂涂抹抹做的标记,他整理了一下放在一旁,又抽出一张纸来,平铺在书案之上,两侧用镇纸压好。

    看了眼砚中余墨,阚画子又往砚台中加了点水,轻轻磨了起来。

    提笔蘸墨,阚画子眼中好似只有这片白纸天地,他要在这张白纸上建一座城。

    是巴州的平南城。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阚画子长舒一口气,看着一座墨色城池跃然纸上,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待墨迹晾干,他轻轻折起此图,放入书箱中,又抽出一张纸,继续作画。

    有了上一幅的作画经验,这副平南城他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画完了。

    哀叹一声,自己就是个劳碌命,他又抽出了一张纸。

    连作三幅画,纵是号称画圣的阚画子也吃不消了,双腿平伸,斜靠在椅子上,歪着头。

    没有小拳拳落在肩头,只好自己晃了晃脖子。

    阚画子把画收了起来,从书箱中掏出那一摞小纸画,慢慢欣赏起来。

    放松了一阵子之后,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起身走出了自己的客房。

    一坛老酒,几碟下酒小菜,面皮黝黑的汉子,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这个计划缺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之人,不然那位楼主只怕不会愿意行事。

    只是选谁好呢?

    想那多作甚,明日先去了松竹馆再说。

    薇薇姑娘,我来了!

第五十五章 闪电五连鞭

    石一刀年近五十。

    没人会想到,堂堂荆州三大匪首之一竟然会是一副儒生打扮。

    身着靛青色长袍,石一刀在书房中练字。

    为其研墨之人,却是黑风寨三当家的,黑凤梨。

    黑凤梨一身黑色紧身长袍,做男装打扮,只是一条玉带束在腰间,勒出几座大山,叫人一看,便知这是位身材姣好的女子。

    年过三十的她依旧肤白如雪,面若桃花,眉宇间还透着一股英气。

    手执狼毫大楷,在砚台中蘸了两下,石一刀提笔在宣纸上一气呵成写了三个大字,“黑风寨”。

    仔细端详了几眼,他侧头看向一旁问道:“三妹啊,你说大哥这个字写得如何?”

    侧立一旁的黑凤梨笑道:“大哥这字好看是好看,可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山大王的劲儿。”

    石一刀大笑道:“山大王,山大王,大哥现在可不就是个山大王么?”

    黑凤梨左手指尖在书案上划过,走到石一刀身旁,转过身来,轻轻一跳,便侧坐在书案之上,左手轻撘腿上,右臂向后一支,身体微微后仰,看向石一刀,朱唇轻启。

    “山大王是不是该有个王妃呢?”

    石一刀看着风情万种的黑凤梨,干笑了两声却是说道:“三妹,你相中谁了?大哥给你作主。”

    黑凤梨哼了一声,翻身跳下书案,起身离去,边走边说道:“大哥都无心女色,小妹又岂是那水性杨花的女子。”

    石一刀忙跟上几步说道:“三妹,大哥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黑凤梨突然回头,怔怔看向石一刀,目中竟是含泪,嘴唇微动了几下,却未出声。

    这些年都过去了,何苦呢?又何必呢?

    黑凤梨转头推门而出,石一刀长叹了一口气。

    黑凤梨的心思他岂会不知?

    回身来到书案前,布满老茧的大手在书案上摩挲着,方才若不是他心中苦苦念着某个人的名字,只怕他早已把持不住把黑凤梨按在书案之上。

    看了眼自己刚刚写的字,他抓起来猛地一揉,双掌发力,纸被震个粉碎。

    去他娘的黑风寨,老子堂堂读书人,竟然落草为寇。

    心中骂完之后,他眉头一皱,自己越来越没个读书人的样了。

    与这帮草寇为伍,自己可不就是只能当个山大王了?

    心中烦郁,他起身离开了书房。

    石一刀向着忠义堂走去,吩咐下去,叫人拎几坛子酒过来。

    他到了忠义堂之后,却发现黑凤梨也在那里喝酒。

    坐在堂中自己的大座上之后,他干搓了几下手掌,看着右侧躺在大座上喝酒的黑凤梨说道:“三妹,想喝酒,大哥陪你喝便是,刚好我叫人拿几坛子酒过来。”

    黑凤梨抬眼看了看自己已经看了好些年的大哥,没有说话,只是拎起酒坛子往口中倒去。

    清冽的酒水灌入口中,也顺着她两侧嘴角流了出来,流过她雪白的下巴,顺着颈间,湿透了前胸。

    黑凤梨毫不在意。

    看着黑凤梨这般喝酒,石一刀大笑道:“三妹当真女中豪杰,单说喝酒这气势,便让大哥敬佩不已。”

    说话间,酒已经被属下送来,石一刀拍开封泥,同样仰天豪饮。

    甩下坛子,他一抹嘴,咧嘴道:“真他娘的过瘾,三妹,再来!”

    黑凤梨气笑道:“你是真的越来也像个山大王了。”

    见黑凤梨笑了,石一刀心中烦郁之气一扫而光,举坛又是豪饮一番。

    知道也没个结果,黑凤梨只得将此搁在心中,原本她想趁着老二下山,干脆这一次就把话给挑明了,若是他石一刀愿意与她双宿双飞,她便与他一起离开这黑风寨,一个破山大王,有什么意思。

    她看得出来,一个匪首,在大哥眼中什么都不是。

    要不是自己是这黑风寨三当家的,只怕那帮放光的眼睛都能把她给吃了,尤其是老二,冯三鞭。

    在石一刀来黑风寨之前,她的男人司德藻是大寨主,她只是他男人的女人。

    黑风寨也只是个二流山贼势力。

    石一刀上山之后,凭着其不俗的功力和过人的头脑,被司德藻认做大哥,斩鸡头烧了黄纸之后,司德藻还要奉石一刀为大寨主。

    石一刀极力反对此事,以黑风寨军师自居,最后助其收服周边各股山贼势力,最后黑风寨成为与牛角山,二龙山并列的荆州三大土匪势力。

    只可惜司德藻命薄,有次偶感风寒后竟是一病不起,半年后便撒手人寰。

    离世前司德藻把自己最放心不下的女人托付给石一刀。

    为了护住黑凤梨,石一刀以绝对实力震慑住了二当家的冯三鞭,冯三鞭的袖剑只射出去两支,被石一刀用刀拨开,第三支箭没来得及射出手,石一刀的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石一刀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冯三鞭,收了刀,给了他耍鞭子的机会。

    冯三鞭的随身兵器是缠在腰间的九节鞭。

    冯三鞭知道自己不是石一刀的对手,大哥司德藻也不是,他都不明白,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物,为何愿意来这黑风寨与他们这帮土匪为伍。

    可是为了他这二当家的面子,他也要亮一亮自己的绝招,“闪电五连鞭”。

    解下腰间九节鞭,他耍得啪啪作响,虎虎生风,围观的一众兄弟大声叫好。

    不愧是“闪电五连鞭”,当真是快得很,啪啪几声作响之后,冯三鞭这一套鞭法就耍完了,只是这鞭子虽响,却并未招呼到石一刀的身上。

    冯三鞭收了鞭子,冲着一众山贼喊道:“诸位与我一起拜见大当家的。”

    说完他先行单膝跪地,抱拳行礼,高呼,“恭请大当家的掌管黑风寨”。

    石一刀便顺理成章的当了山大王,而在一众兄弟们不解的目光下,他宣布黑凤梨是黑风寨三当家的。

    连冯三鞭都不知晓,其实这黑凤梨的本事却比那短命鬼司德藻还要厉害上两分,尤其是暗器功夫,一手绣花针神出鬼没。

    若非石一刀挺身而出,只怕冯三鞭的一对招子要废了一只。

    这当山贼土匪的,谁还没点真本事了。

    黑凤梨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当初若不是家中不同意她与司德藻的婚事,她也不会与其私奔,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当个山贼土匪。

    司德藻死了有七八年

    了,如今的她,爱上了石一刀。

    她不相信石一刀对自己没有感觉,只是石一刀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他石一刀可以帮兄弟照顾好他的女人,却不能娶了他的女人。

    石一刀的来历无人知晓,当初司德藻问过,石一刀没有说,他只是对司德藻说,相信我,我便留在山上,不信,我便下山。

    黑凤梨也曾问过,石一刀只是对她说,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不还是我!

    黑凤梨眼神有些迷离,山上的日子她早就过够了,她想回去看看,十多年未曾归家,不知家中爹娘可安好。

    等这票买卖干完,就跟大哥商量一下,她倦了,想回家看看,至于大哥是继续做他的山大王,还是下山,那就看大哥自己的想法了。

    好几年都没有这样的大鱼了。

    又喝了一口酒,她开口问道:“大哥,你为何让老二带人去?”

    大马金刀坐在首座的石一刀说道:“虽说那边给咱们消息,说荆州无人接下这姓张的买卖,可他既然敢带着这批货出了武陵城,只怕还是有些准备的。打探消息的兄弟们说,那商队,竟是由三个少年护卫,这便不能忽视这三个少年的来历了,我让老二去,不过是为了试探一番,若是老二得手,那最好,若老二带着这么多人却碰了硬茬子,咱们再谋划谋划。”

    黑凤梨秀目一睁,坐起身来问道:“大哥的意思是,那三名少年出自名门大派?”

    石一刀点点头道:“若非如此,我真想不出那三个少年还有姓张的底气从何而来。”

    黑凤梨眉头皱起,“大哥,若是这三名少年来历不凡呢?”

    石一刀笑道:“那我便要看一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他们的师门厉害。”

    看着豪气冲天的石一刀,黑凤梨问道:“大哥不怕惹了对方师门么?”

    石一刀摆了摆手说道:“人可以抓了,再送回去给他们师门一个面子也就够了,行走江湖,靠的是本事,不是背后的师门,可不是随便一个门派蹦出来的小屁孩儿就能冲着老子撒野。”

    黑凤梨婉然一笑,拎起酒坛子冲着石一刀一敬,烈酒下肚之后,她想跟石一刀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大哥,这票买卖做完,小妹我……”

    话音未落,便被吵吵嚷嚷冲进忠义堂的众人打断。

    石一刀眉头一皱,看着众人问道:“你们这就回来了?二寨主呢?如何?”

    大寨主一发话,众人便安静下来,没人敢吱声。

    被人把话打断,黑凤梨心中不喜,这话只能以后再说,便开口问道:“马无水呢,怎么回事,说给大寨主听听。”

    其中一人说道:“大寨主,三寨主,二寨主被人擒了,马大哥受了伤,回去养着了。”

    石一刀一听,手中酒坛子一甩,起身问道:“老二被人给擒了?谁干的?”

    当山贼这么多年,这帮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过自家寨主被人擒了的情况,酒坛子这么一碎,吓得众人一哆嗦。

    回话那人斗着胆子说道:“回大当家的,那商队打头的有一个很厉害的少侠,就那么一下子,二当家的就被按到地上晕过去了。”

    冯三鞭的本事石一刀清楚,不是正经门派嫡传,一般人不会是其对手。

    况且冯三鞭还有袖箭这个杀手锏。

    看来这个杀手锏是没起到什么作用,那这个所谓的少侠可不是一般货色。

    石一刀继续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那人答道:“回大寨主,那人说若是咱们想把二寨主赎回来,就在落鹰坡等着。”

    石一刀闻言,皱着眉没继续问,而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待众人退下之后,黑凤梨问道:“大哥,看来对方当真找到了强手护卫,只是我不明白,哪家门派子弟会愿意干这护卫的买卖呢。”

    石一刀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只怕不是,要么是这姓张的认识哪个门派之长,要么就是有下山游历的弟子自己有兴趣做这行侠仗义之事,只是我觉得以姓张的人脉来看,咱们荆州的门派是不太可能了,难道是巴州青云宗的人?”

    黑凤梨起身,走到石一刀跟前问道:“大哥,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去落鹰坡赎人?”

    石一刀冷哼道:“对方那人还挺精明,摆明了告诉咱不要在黑风峡和落鹰坡设防。”

    顿了一下之后,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带上人马,去落鹰坡会会这位少侠。”

    ——————————————

    冯三鞭被扔在第一辆装货的马车之上,为了防止他掉下来,还把他捆在了上面。

    成是非与元夕一同在队伍前面,守在这辆马车身旁往前走。

    成是非问道:“元大哥,这山贼也不厉害啊,你随手那么几下子,就把他们带头的打趴下了,看来姐夫这般紧张是有点多余了。”

    元夕看着在前面跑的逗非说道:“未必,不然黑风寨也不会成为荆州三大山贼势力之一。这人虽说看起来不禁打,不过不是我自夸,小非,若是你和张公子与之对敌,只怕已经伤在其袖箭之下了,搞不好会死,所以,小非,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成是非一吐舌头,惊讶地问道:“不会吧,他有这么厉害?”

    元夕看了看还在昏死状态的冯三鞭说道:“他的拳脚功夫未必如何,至于兵器么,我不知晓,不过应该不会很厉害。他最厉害的就是袖箭,近距离出其不意,一不留神就容易着了道,况且他的袖箭上好像抹了毒,你想想,若是被擦了个口子,便中了毒,你怎么办?”

    成是非低着头没有说话。

    元夕继续说道:“老话说得好,猛虎博兔,亦用全力,万不可小觑任何人。”

    说完元夕冷冷地说道:“既然醒了,就别忍着了,马车上可还舒服?”

    马车上的冯三鞭吭了一声,随后又“哎呀”了几声,半天挤出一句话出来,“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少侠若是放了我,我保证少侠安安稳稳地走过黑风岭。”

    成是非看向醒来的冯三鞭,问了一句,“喂,听我大哥说你叫什么三鞭子的,你腰上那个玩意也是一种兵器么?”

    被自己人五花大绑的冯三鞭努力动了动,结果就这么一碰,后背便一阵钻心的疼,呲牙咧嘴了几下,他哀声道:“我说两位少侠,能不能让我趴着?我这,哎呀,疼!”

    成是非见状咧嘴一笑,说道:“不成,快说

    ,不然一会儿小爷我骑你身上去。”

    冯三鞭脸冲着天直翻白眼。

    人在屋檐下,冯二爷眼珠子一转说道:“我说,我说,小人腰上所缠是一种兵器,叫做九节鞭,耍起来啪啪作响,挺威风的。”

    成是非一听,好奇问道:“那你之前为何不用兵器跟我大哥打呢?”

    心中骂道,你这小子,脑子怎么这么笨呢,老子不拿袖箭偷袭难不成还要表演鞭法?况且那少侠出手太快了,快到自己根本来不及做其他的动作,比如跑。

    他嘴上赔笑道:“这不是被那位少侠的身法吓坏了么,我就一眨眼,他便带我飞了。”

    元夕淡淡地说了一句:“冯二爷的袖箭也不错。”

    冯三鞭一时语塞,元夕又接着说了一句:“你左手的暗器倒是更巧妙得很?”

    冯三鞭心中大惊,没想到这少年心思如此缜密,连自己第四根箭也被他发现了。

    成是非在一旁问道:“元大哥,你听说过九节鞭么?”

    元夕没有理会冯三鞭,对着元夕说道:“师父跟我提过,只说是软兵器的一种,但是我也没见人用过,不知道耍起来是什么样。”

    成是非抓抓脑袋看向元夕,小声问道:“元大哥,要不咱俩长长见识?”

    看着天上白云朵朵,冯三鞭使劲儿竖着耳朵。

    他是真的怕了,那小子出手太重了,现在自己脑袋瓜子还有些嗡嗡的,况且自己最后的杀手锏也被他知晓了。

    这根箭他是为某人准备的。

    好不容易熬死了一个司德藻,偏偏又来了一个石一刀,这黑凤梨自己就吃不上了么。

    有人拍了拍马车,冯三鞭回过神来。

    成是非坏笑道:“喂,三鞭子,想不想舒服些?”

    冯三鞭小声嘟囔道:“冯,冯,不是三鞭子。”

    成是非哦了一声,又重新问了一遍:“冯冯,你想不想舒服一些?”

    冯三鞭一哆嗦,心里一紧,忍着痛努力把头歪向一旁问道:“敢问这位少侠,怎么个舒服法?”

    山寨里都是汉子,也有那些忍不住的学古人搞些龙阳,断袖的勾当,可他冯三鞭对此事却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反正他冯二爷有空了也下山去逛逛。

    成是非咧嘴一笑,笑得冯三鞭心里发毛。

    只听见这位看起来不大的少侠说道:“晚上给小爷耍几套鞭法,让小爷长长见识,明日我便让人把你翻过来,趴在马车上。”

    冯三鞭一听,原来长见识和舒服舒服是这回事,松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说道:“少侠想看,我耍给少侠便是,至于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小人从未想过。”

    人为刀狙的道理冯三鞭还是懂的。

    元夕瞥了他一眼说道:“小非,既然如此,明日便继续让这位冯二爷赏天。”

    冯三鞭一听,连忙说道:“别,别,这位少侠,要不让我下车跟着走吧,两位少侠走路,我却坐车,不合适,不合适。”

    元夕笑道:“合适,合适得很,冯二爷可是客人,回头咱还是要见大寨主的,怠慢了二爷,大寨主怪罪下来,我可担待不起。”

    冯三鞭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劫道来的。

    自己那帮兄弟呢?见大哥又是怎么一回事?

    元夕接着对胡思乱想的冯三鞭说道:“冯二爷再忍一忍,明日到了落鹰坡,再与大寨主叙叙旧。”

    冯三鞭不知道自己被打昏了之后发生了什么,这么看来,好像是自己被绑架了。

    山贼被人绑架了,他冯三鞭这辈子值了。

    真他娘的丢人,以后这二寨主还怎么当。

    算了,先活命再说吧。

    没等走到黑风峡,日头已经被两侧峡谷挡住,况且黑风峡常年刮有恶风,车队便没有继续前行,选了个宽敞的地方安营扎寨。

    张仲谦看着两侧的山谷,有些担忧,问向元夕说道:“元少侠,在这留宿过夜,会不会?”

    元夕随手在地上画了几道说道:“前面十里左右便是黑风峡,过了黑风峡走上二三十里便是落鹰坡,黑风峡风大,不宜驻扎,至于落鹰坡,还是等明日到那里再说吧,只怕如今我们的行踪已经在黑风寨的掌控之中,既然如此,我们越装作无所谓一些,对方可能会更投鼠忌器一点。”

    张仲谦看向被捆着的冯三鞭问道:“投鼠忌器?难道是怕我们伤了这位二寨主?”

    元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不全是,这黑风寨不过是个山贼窝子,其势力发展这么大,其大寨主想必不是一般人,看那二寨主的身手,可不足以让黑风寨成为三大土匪势力之一,另外,山贼能够经营这么多年,可不是靠着蛮力撑下来的,能对谁下手,卖谁面子,又仗着地形优势,这些道理其实和大山里的野兽差不多,狼斗不过猛虎,猛虎却也不敢招惹群狼。今日我出手,只怕对方以为我是哪个门派嫡传,在未摸清我方身份的时候,想必黑风寨不会贸然出手,张公子,今晚就安心歇息便是。”

    张仲谦一听,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成是非跑了过来,蹲在元夕跟前说道:“元大哥,元大哥,要不要给那个冯三鞭解开绳子?”

    冯三鞭很庆幸那位小爷终于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不然那个“冯冯”听起来直叫人心中发毛。

    元夕与成是非走了过来,冯三鞭见元夕手按剑柄,心中一惊,这位少侠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是留下自己身上一点东西给大哥送去?

    只觉得自己眼前寒光一闪,冯三鞭“啊~”的一声,可是并未觉得身上哪里疼。

    成是非在一旁笑道:“你看你这点胆子,怎么当山贼的,还是个二寨主,我看你是二寨猪还差不多。”

    元夕瞪了眼成是非,“小非,瞎说什么大实话!”

    说完随手扔出一物给冯三鞭。

    绳子已经被元夕的剑划开,正抖落身上草绳的冯三鞭顺手一接,原来是自己的九节鞭。

    篝火旁,冯三鞭将软鞭收在手中,冲着围观的四人抱了抱拳,说道:“献丑了!”

    说完手中软鞭一甩,好似蟒蛇出洞,随即冯三鞭快速挥舞双臂,九节鞭上下翻飞。

    成是非看着被冯三鞭耍得令人眼花缭乱的九节鞭对元夕说道:“元大哥,还别说,这九节鞭耍起来确实挺好看的。”

    刚说完再看向冯三鞭,成是非跳了起来,指着冯三鞭骂道:“你哄弄谁呢?这就完了?”

第五十六章 打就打呗

    夜幕降临,黑风寨灯火通明。

    忠义堂内,石一刀端坐于首位,黑凤梨坐在一旁,下面围坐着一众弟兄,这时有人来报。

    “禀大寨主,他们在离黑风峡十里左右的地方驻扎,因田五兄弟遭受莫名暗器,小的们未敢离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见他们生了火,黑风峡那里还有兄弟继续盯着,若是他们过了峡,便会给咱们这边发信号。”

    石一刀挥了挥手,那人退在一旁。

    一旁的黑凤梨问道:“大哥,他们会不会连夜赶路?”

    石一刀沉吟了一下,对黑凤梨说道:“三妹,应该不会,毕竟这一段路是我们的势力范围,况且他们还有几车货物,行进速度不快,便是连夜赶路,也逃不出咱们黑风寨的手心,想必他们不会这般蠢的,不然也不会约我们在落鹰坡会面。”

    说到这里,石一刀余光发现黑凤梨脸有怒容,才发觉自己方才的话语伤了她,连忙补上一句,“三妹这般聪慧,想必是,想必是……”

    看着一时语塞的石一刀,黑凤梨冷哼一声没有搭理他,而是问向打探消息那人,“可有发现二寨主的下落?”

    那人面露怪异神色,然后回道:“见过!”

    黑凤梨见其神色,凤目一瞪,怒道:“话都不会说了么?还得老娘一字一句地教你怎么说?”

    那人连忙行礼道:“禀大寨主、三寨主,属下看见二当家的被他们松了绑,还,还,……”

    石一刀见其支支吾吾的,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说什么,别说话跟个娘儿~”

    这个“们”字还未说出口,黑凤梨的杀气又扑过来了,石一刀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有屁快放。”

    那人一看,不说不行了,只好说道:“是,是,小人嘴笨,就见到什么说什么,小的见二寨主好像展现了一下他的神鞭绝技,那帮人却在一旁笑,后来不知怎的,小人也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再后来二寨主也没被绑起来。”

    黑凤梨冷哼一声说道:“看来二哥过得挺舒服的,还想着带人连夜把他接回来,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石一刀知道黑凤梨看不上冯三鞭,不过当初冯三鞭毕竟为黑风寨的建立出了不少的力,不然也不会让他当二寨主。

    方才他两次开口,都惹得黑凤梨不喜,沉吟片刻,他缓缓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明日去落鹰坡,会一会那个口出狂言的小子,请回二当家的。”

    ——————————

    冯三鞭心里有些觉得委屈,自己引以为傲的“闪电五连鞭”都练了两遍,竟然被那个没见识的小爷嫌短。

    闪电,闪电,不懂什么叫闪电么?就是一个字,快。

    他一个人坐在地上,九节鞭也在自己手中,他想不明白了,自己可是黑风寨堂堂二当家的,被他们这般以礼相待,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悄悄地四下张望,并未发现那个一掌把自己按到地里的那位少侠,至于那位欺负自己的小爷,竟然对着一个火把练劈掌。

    就他那点掌力,连个火把都劈不灭,冯三鞭觉得这位小爷是沾了那位少侠的光,不然就凭冯二爷的本事,就能让你跪下来叫爷爷。

    悄悄地打量了几下之后,他发现竟然无人注意自己这里,真拿二寨主不当干粮了么?

    冯三鞭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手把腰间张望了一下,便向着一旁山根跑去。

    陈岁岁瞥了眼好像去放水的冯三鞭,看向成是非。

    成是非笑道:“陈大哥,不用理会他,有元大哥呢,他跑不了,我估计他也不敢跑。”

    说完他看向陈岁岁说道:“陈大哥,你觉得我这打火把的功夫练得如何?”

    陈岁岁抓了抓头说道:“比来时好上太多,你自己感觉如何呢?”

    成是非一掌劈出,火把随掌风而斜。

    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成是非说道:“我觉得我对内力的控制好上不少,但精细程度不够,比起元大哥来要差远了。”

    陈岁岁笑了笑说道:“慢慢练,就跟我当初随爹爹学种地一样,锄头在爹爹的手中,一下一下的,杂草便被锄了出来,爹爹并未费多大力气,而我呢,其实力气并不差,可总也锄不好,一颗草要好几次才能锄掉,而且没有爹爹这般轻松,后来我问爹爹,爹爹说了,干得久了,就好了。”

    成是非听完点了点头道:“陈大哥,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凡事得坚持,我要一直练下去才是,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我不太懂,锄头是什么?为何要锄草?”

    陈岁岁一听,笑了一下,开始给成是非说起种地这门学问。

    冯三鞭找了个背人的地方,解开了裤子,一边放水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系上裤子之后,他眼珠子四处转了几下,便悄悄地向黑风峡的方向挪着脚步,走了大约二三十丈,见无人追来,他欲抬脚就跑,只是这腿刚抬了起来,一个声音把他定在那里。

    “这大晚上的,二爷不好好休息,是准备去哪儿溜达呢?”

    是那位一掌少侠。

    冯三鞭慢慢转过头来,尴尬地看着元夕,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那个,我,这,哈哈,也许是今日少侠用力大了些,我脑子被打坏了,坏了方向感,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得亏少侠了,不然我还得走丢了。”

    元夕淡淡道:“二爷这是嫌我打得轻了?”

    冯三鞭二话不说,转头就向回跑去,靠在一辆马车车轮旁,手中无绳,便用自己的“神鞭”将自己绑在车轮上,就那么靠着。

    元夕见状,笑了笑,倒是个有意思的山贼。

    纵使元夕抓住了黑风寨的二当家的,车队众人心中还是有些不安,毕竟明日所面对的,是传说杀人如麻的恶匪,一整个的黑风寨。

    张仲谦难得给大家拎出两坛酒,篝火旁的汉子们却没有早先那般热闹。

    只是与身边旁人小声说着自己家中琐事。

    破晓不久,商队已经上路。

    在冯三鞭苦苦哀求下,他的双手被绑了起来,一头拴在马车之上,跟着队伍向前走着。

    元夕依然打头,成是非对这个黑风寨二当家的感兴趣,在冯三鞭前后走着,时不时问上一两句话。

    什么黑风寨为何叫黑风寨,是因为黑风岭么?

    什么寨子有多大,平日里都吃什么?

    什么你为何要去做山贼?

    什么你这个闪电五连鞭跟谁学的,好像也不怎么厉害的,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冯三鞭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大哥还有黑风寨

    的兄弟们了,老子可是你们与大哥谈判的本钱,想来不敢对老子如何,便用鼻孔出气来回答成是非的问题。

    成是非也无所谓,你爱说不说。

    不过逗非却被成是非叫了过来,指着冯三鞭说道:“逗非,咬他!”

    冯三鞭一听吓了一跳,这要被这条狗咬上一口,得了那个恐水症,自己可就废了。

    他不怕狗,就这条狗,在他冯二爷眼中,一脚就给他踢飞了,捡回来扒皮一烤,就上一壶烧酒,这滋味儿,绝了。

    可惜他不敢,他看得出来,这条狗的主人是那位一掌少侠。

    他可是怕那少侠再给他来上一掌。

    吓一跳归吓一跳,旁边这位小爷说完之后,那条狗竟然无动于衷,冯三鞭暗自偷笑,合着这条狗还听不懂人话,可把二爷我吓死了。

    成是非看着瞪着铜铃般眼睛的逗非,气道:“你这条笨狗,我让你咬他,你瞪我干什么?去,一边玩儿去!”

    逗非汪汪叫了几声,便向前跑去。

    顶着恶风过了黑风峡之后,元夕的步子渐缓,开始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山的两侧,恐有埋伏。

    还好一路无事。

    临近落鹰坡,元夕看着远处一群人的身影,右手一抬,车队便停了下来。

    成是非从马车上解下拴着冯三鞭的绳子,与陈岁岁一起拉着冯三鞭上前走去,来到元夕跟前。

    元夕已与张仲谦说好,让他留在车队之中以防万一。

    石一刀与黑凤梨站在路正中,身后跟着几十号黑风寨的土匪。

    看着三个少年般模样之人压着二当家的慢慢走上前来,石一刀与身边黑凤梨说道,“看样子,像是名门子弟。”

    黑凤梨点点头道:“单凭这份胆量,就非常人所及。”

    负手而立的石一刀指尖轻轻敲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向前走着的成是非有些紧张,攥着绳子的掌心出了不少的汗。

    一旁陈岁岁的嗓子也有些发干。

    元夕低声说道:“别看他们人多,都是装样子的,你俩想想,二当家的都这般货色,其他人还能厉害到哪儿去?小非,你就把其他人当你武馆的弟子就好了。”

    成是非“嗯”了一声,低声对一旁的陈岁岁说道:“陈大哥,你也紧张么?”

    陈岁岁舔了舔嘴巴,低声说道:“我怕失手把人给打死了,都不大敢出手了。”

    成是非嘴巴张了张,没有出声。

    这陈大哥说话怎么这般,气人呢。

    冯三鞭已经在心中盘算着如何找回场子了,听见另外一个少年的话语,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都是哪里来的活宝,当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距离黑风寨众人有十丈左右,元夕几人停了下来,看着乌压压的众人。

    元夕先开了口:“前面可是黑风寨诸位好汉?”

    石一刀一摆手,身边一人喊道:“不错!”

    元夕继续说道:“我们商队途经贵地,还望大寨主行个方便,按照道上的规矩,这买路的银子该是多少,还望大寨主给个数。“

    石一刀盯着眼前这个少年,微微一笑说道:“昨日本寨二当家的吃多了酒,打搅了几位赶路,还望少侠看在本寨主的面子,放了他。”

    元夕对着一旁成是非说道:“小非,放手!”

    成是非一愣,问道:“元大哥,这,这就给放回去了?”

    元夕点了点头。

    向前走了两步的冯三鞭突地转过身来,看着三人,慢慢向后退去。

    元夕此举,倒是让石一刀吃了一惊,见冯三鞭平安归来,石一刀冲着冯三鞭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让二弟受苦了。”

    冯三鞭摇了摇头,站在了石一刀身旁。

    石一刀说道:“这位少侠倒是位爽快之人,既然如此,咱明人不说暗话,货留下,人可保无忧。”

    元夕眉头一皱,开口说道:“大寨主的胃口有些大了吧?”

    石一刀不恼,淡淡说道:“老夫胃口一向很大!”

    元夕看着霸气十足的石一刀,突然笑了,“大寨主这买卖做得不错啊!”

    石一刀看着突然笑了的少年,眉毛微挑,“二当家一人的换你们十多个人,说起来,你稳赚不赔。”

    元夕问道:“这就没得谈了?”

    石一刀冷声道:“我黑风寨的面子可不是那么好给的。”

    元夕摇了摇头,冲着成是非陈岁岁二人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若不答应呢?”

    石一刀仰天长笑道:“小子,别以为学了几年功夫就天下无敌了,老夫不管你们师承何门何派,到了咱们黑风岭,就得听我石一刀的规矩。”

    冯三鞭觉得自己这位大哥,当真对得起大寨主这个称号。

    自己就说不出这种霸气十足的话来。

    元夕反问道:“不然呢?”

    石一刀冷笑道:“那就要问问我身后这帮兄弟们答应不答应了。”

    这时成是非在一旁嘟囔道:“打就打呗,说这么半天,也不见来真的。”

    石一刀闻声而笑,指着成是非道:“这位少侠倒是看得透彻,老夫见你背刀,可是擅用刀?”

    成是非见这位大寨主指向自己,吓了一跳,小爷可是仗着元大哥才说出这话来的,你指我做甚。

    也许是江湖小说看多了,输人也不能输了面子,成是非抽出雁翎刀,双手紧握,横刀在前说道:“小爷是用刀的,敢不敢跟小爷比划两下子?”

    一旁元夕看向成是非,面露惊讶神色。

    陈岁岁低声说道:“小非,好样的,不过你打得过那人么?”

    石一刀朗声大笑,连呼三声“好”字,一挥手,有人捧着一柄金丝大环刀上前。

    石一刀抄刀在手,随手扛在肩上,看向成是非说道:“小子,胆色不错,老夫纵横江湖十几年,我这位老朋友可是寂寞得很,既然如此,老夫便陪你走上几招,放心,老夫不会以大欺小,定然会留你一命。”

    成是非一咬牙,嘴上大喝两声,双手挥刀,一劈一横,随后一跳,便跳到元夕身后,冲着前面喊道:“小爷说过了,比划两下,就比划两下。”

    然后轻声对元夕说道:“元大哥,剩下的可就靠你了,那老头一看就厉害得很,我可不敢跟他打。”

    石一刀哑然失笑,原以为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原来不过是孩子秉性。

    有趣得很。

    陈岁岁看着元夕身后的成是非,愕然道:“小非,还可

    以这样?”

    成是非咧嘴笑道:“陈大哥,元大哥说了,要有一颗武胆。”

    元夕对身后的成是非说道:“出来吧,大寨主乃真豪杰,不会欺负你一个晚辈的。”

    石一刀眯着眼看着元夕,这小子倒是沉稳得很,另外一个不吭声的气息也延绵悠长,只怕功夫也是不弱。

    元夕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江湖规矩,咱们手上见真章,只是不知大寨主是亲自指导一下晚辈,还是仗着人多围而攻之?”

    石一刀淡淡说道:“少侠不必激将老夫,既然老夫身为山贼,便没有什么江湖道义可言,不过看在少侠这么爽快把老二送回来的份上,老夫便给你个机会,与老夫过上几招如何?你若赢了,老夫恭送诸位离开黑风岭,你若输了,那对不起,货我黑风寨收了,如何?”

    元夕没有说话。

    石一刀继续说道:“便是你输了,心有不甘,老夫可以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像方才那位小朋友说的,打就打呗,不过那时可别怪老夫仗着人多,只怕还会刀剑无眼。”

    元夕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这般重,不只是货,还事关人命。

    可不管如何,自己与这大寨主之间的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他抬起头,抽出手中长剑,剑尖指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老前辈接招。”

    元夕提剑上前。

    石一刀眼睛一眯,好小子,好快的身法,便举刀上前。

    元夕的剑随便刺向石一刀,而非奔着某一处要害而去。

    石一刀以刀拨开元夕长剑顺势横刀一扫。

    元夕凭身法躲避。

    几个呼吸间,二人已经交手十几下。

    下山之后,元夕还是第一次碰见内力如此强劲之人,并且石一刀的刀要比元夕的剑要强上许多。

    元夕不敢与石一刀硬拼兵器,大多是以内力输入剑上,以拨、挑二字化解石一刀凶猛的攻势。

    元夕眉头紧皱,如此这般,自己可是无法取胜,二人交手几十记,自己可是一点上风都没占到,若非身法比石一刀略强一分,只怕此时的他已经落败。

    年近五十的石一刀身法一点也不慢,重重刀影如暴风雨般笼罩元夕,元夕左闪右避,手中长剑只能偶尔攻出一剑来缓解石一刀的排山倒海般的攻势。

    一旁的成是非看得着急,问向陈岁岁:“陈大哥,怎么办,我怎么看着元大哥好像要输了呢。”

    陈岁岁同样心急如焚,元夕的弱势他看得出来,是吃了兵刃的亏,不然至少可以和石一刀不相上下。

    冯三鞭很少见过大哥这般出手,见那少年在大哥手上苦苦撑着,咧着嘴在那里发笑,老子挨那一掌可不是白挨的。

    成是非看着对面发笑的冯三鞭,瞪了一眼。

    场中二人依然打得火热,虽然元夕处于下风,但他凭借身法,内力又醇厚,撑上个几百招也是没有问题的。

    可元夕心中着急,若是不能取胜,这黑风岭只怕难过。

    元夕不是没想过与陈岁岁联手,可己方人手少于对方太多,若是混战,只怕自己还未取胜,车队众人只怕会被擒拿。

    眉头一皱,元夕决定兵行险招。

    石一刀也看出元夕不敢以剑挡刀。

    与人对敌,既然兵刃在手,那么便不存在胜之不武的情况,石一刀可不会因为元夕的剑是普通的剑而改变攻势。

    瞳孔一缩,他没想到一直躲避的元夕竟然横剑挡下他全力当头劈下的一刀。

    如预想的一般,元夕的剑,拦腰而断。

    石一刀的刀去势不减,继续向元夕砍去。

    二人停止交手。

    石一刀看了看元夕说道:“当真英雄出少年,少侠好胆识,是老夫输了。”

    黑风寨众人看着二人,不明白明明占尽上风的大寨主为何会突然落败。

    原本吓得捂上眼睛的成是非放下手,睁开了眼,半张着嘴看向二人。

    陈岁岁看得明白,轻声说道:“不愧是元大哥。”

    双方场中,石一刀的刀落在了元夕的右肩之上,元夕却并未受伤,他右手横剑在前,以那把断剑挡住了石一刀的刀。

    元夕身行微侧,左手并指夹住剑尖,断剑另一端正指向石一刀的喉咙。

    半寸的距离。

    石一刀收了刀,元夕收了剑尖,随手一甩,剑尖插入一侧石壁中。

    石一刀瞳孔一缩,问道:“少侠可是还有一手暗器功夫?”

    元夕点了点头,说起来,自己的惊雀指倒算得上是暗器手法。

    石一刀复问道:“少侠可是以内力自毁长剑?”

    元夕笑了笑说道:“大寨主的刀势更猛一些。”

    石一刀突然拱手道:“少侠好气魄,老夫输得不冤,不知少侠师承何人?老夫觉得少侠这一身功夫与九大派之首玄一门的功夫很像。”

    “玄一门?”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有命,不可泄露其身份,我也不是什么玄一门的弟子,我是巴州人。”

    “巴州?老夫倒是领教过巴州的流云掌,少侠的内劲与青云宗内功大不相同,老夫倒是敢确定,少侠并非青云宗之人。”

    元夕点了点头说道:“家师隐世多年,并非门派中人。”

    说完元夕笑道:“不知大寨主可否信守承诺?”

    石一刀笑道:“少侠这是小瞧老夫了,不过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成是非见二人已经收了兵器,走上前去,刚好听见石一刀所言,便小声嘀咕道:“都知道是不情之请了,那还说出口做什么!”

    石一刀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元夕瞪了一眼成是非说道:“小非,别乱说,大寨主是真豪杰。”

    说完看向石一刀说道:“大寨主请讲!”

    石一刀点点头说道:“老夫石一刀,少侠无需客气,叫我一声石老哥便可。老哥我想邀诸位去我黑风寨坐上一坐。”

    成是非一撇嘴道:“老前辈,你这话可就不讲究了,我们刚刚取胜,再随你们去了黑风寨,那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么。”

    说完他摘下自己的雁翎刀,递给元夕说道:“元大哥,方才我都看出来了,你是吃了兵器的亏,我这把刀你先拿着用。”

    石一刀觉得眼前这个少年说得确实有理,便笑道:“是老夫唐突了。”

    当见到成是非的雁翎刀之后,石一刀虎目一瞪,上前一步,看向成是非问道:“这把刀哪儿来的?你爹可是姓成?”

第五十七章 故人旧事不重提

    日上三竿时分,阚画子来到了松竹馆。

    站在门前,看着这么有排面的青楼,阚画子点了点头,他何向风有一点好,安排什么,滴水不漏,若不是为了大人的计划,在这当个松竹馆的老板也是不错的。

    毕竟是吃自家馆子的菜,岂不是想如何吃,便如何吃。

    伸手入怀,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铜镜,阚画子左右端详了一番,今日发型没有乱,不错不错。

    揣镜入怀,阚画子迈步进入松竹馆。

    很少有人白日来逛松竹馆,此时大都是过夜的客人穿戴整齐走出松竹馆,姑娘们不急着出来迎客,一个个都还在床榻之上享受着片刻的慵懒。

    俗馆门前倒是站了一个人,雀妈妈。

    见这么早就有客人来了,雀妈妈脸上堆笑,迎了上来。

    “哎呦,这位客官,这么早就来了啊,想必是昨夜孤枕难眠,一大早就过来泄泄火啊,您可是会挑时候,这时候来,姑娘们任你挑,咱们俗馆四大花魁梅、兰、竹、菊任您挑选,只要客官不差银子,便是想来个百花齐放也是可以的。”

    这位面色黝黑的汉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听阚画子这么一说,雀妈妈立刻换了张脸,面露鄙夷之色,也是自己眼瞎,这人五短身材,长得这般黝黑,一看就是个劳碌命,身上的袍子也是一般料子,哪里像是来找乐子的人。

    想必是谁家赶车的,来这里接老爷归家的吧。

    只是看这人,面生得紧,常来馆里的大爷,那些车夫她都是见过的。

    毕竟是做服务行业的,职业素养还是得有的,万一是哪位大爷新雇来的马夫,自己也得给点薄面不是。

    后撤了两步,倚在门框旁雀妈妈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找人?你找哪位老爷?”

    阚画子看出雀妈妈眼中那种不屑神色,心中骂道其审美一定是出了问题,自己这般英俊,竟然看不上。

    一定是自惭形秽,觉得要跟本画圣保持一下距离才合适。

    阚画子背着手,冲着雀妈妈笑着点了点头,一转身走进了雅馆。

    一大早去雅馆找人?难不成是找馆内的人,雀妈妈一头雾水,盘算着待会儿去康姨那打听一下。

    这人最后那眼神,古怪得很。

    进了雅馆,阚画子四处打量着,点点头,这雅馆内装饰布局倒是不错,对得起雅之一字。

    有正在收拾厅堂的姑娘,见这么早就有客来,迎了上来,行了个万福礼问道:“客人有何吩咐?”

    阚画子看着这位伶俐的小丫头,笑着说道:“你去忙吧,我先看看。”

    这位姑娘又施了一礼,说道:“那客官请自便,若是有吩咐可以叫我。”

    阚画子笑着点点头,小妮子看着不大,这举止倒是端庄有礼,不愧是康姨调教出来的人。

    抬头望向二楼,看见一个身影走过,阚画子轻轻地喊了一声,“小字字!”

    字字正要去找康姨,康姨说画主大人要来,让她帮忙收拾出一个房间出来,康姨特意交代了一下,每天要在房间里点一支熏香,这位画主大人是位高雅之士。

    字字撇撇嘴,心中想到,这位画主大人的长相可与高雅二字不沾边的。

    一点都不沾边。

    字字跟在康姨身边的时候,见过画主大人。

    画主大人身边那三位姐姐可真是好看。

    那时她还小,画主大人还对康姨打趣说过,等字字长大了,就把她收入自己门墙。

    字字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

    她心中崇拜的是那位诗主大人。

    听见有人叫自己,她转头向下张望,便看见那个黑脸汉子,正用双手往后捋着头发,见她回头,冲着她挥挥手咧嘴笑着。

    是画主大人。

    字字连忙转身,双手拎着裙子小跑下了楼。

    到了楼下先冲着那个小丫头说道:“去告诉康姨一声,说来了一位黑面汉子。”

    阚画子冲字字一笑,满眼都是温柔,“小字字,你还是这般调皮。”

    字字走到阚画子面前,行了一礼低声说道:“见过画主大人。”

    行完礼之后,她做了个鬼脸说道:“人家不小了,都快十五了。”

    说完她一低头,眉头一皱,瞪了一眼阚画子,心中骂道,还是这般,老不正经。

    曾经画主大人见到康姨就说什么“横看成岭侧成峰”,原本她还认为是首绝妙诗句,直到后来她见到了薇薇姐。

    阚画子一脸疑惑,怎么一见面字字就这般对待自己呢?难不成这丫头还记着自己对康姨说过的玩笑话?

    那可真的是句玩笑,情主柳飘飘的人,他可不敢动。

    柳薇薇是个例外。

    柳飘飘可对他说过,惦记我的宝贝徒儿,那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

    连那个书生,柳飘飘一样不理会。

    随便寻了张椅子坐下,阚画子笑着问道:“小字字啊,在巴州可好?”

    字字立于阚画子身旁,柔声说道:“有康姨在,都挺好的。”

    阚画子搓了搓手,继续问道:“那柳薇薇呢?可在馆中?”

    字字刚欲答话,这时康姨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到了跟前,康姨先瞪了字字一眼,怎们能当着画主大人的面说实话呢,还黑面汉子,你怎么不说小黑个子呢?

    阚画子为人随和,楼中一些人与他都很熟络。

    康姨微微施了一礼,笑着问道:“大人何时到的平南城?”

    阚画子看着风韵犹存的康姨笑道:“春色满园关不住,蜜桃成熟欲自出。”

    康姨剜了阚画子一眼,骂道:“想吃桃儿啊,回你的草庐吃去。”

    阚画子的居住之地,名三赏草庐。

    阚画子笑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康姨看了眼俗馆那边,笑道:“不如我介绍几朵花给大人认识一下?”

    阚画子摆了摆手说道:“你是知道我的,我这是风流,不像宁书生那般下流。”

    一旁字字闻言,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康姨可不敢多言诗主大人,便说道,“大人,房间已经备好,此地谈话不便,还请随我上楼。”

    阚画子点了点头,起身与康姨随行,字字跟在后面,冲着他做着鬼脸。

    到了房中,阚画子点了点头,此处竟比客栈的上房还好,只是自己不宜在此留宿,以免被人发现些什么,毕竟一个男人总出现在雅馆,可是很引人注目的。

    怀中掏出一叠纸,递给康姨,阚画子说道:“来了有几日了,做了些事情,这些画是我的新作,想必之前那些已经用没了吧。”

    字字好奇,抻着脖子看上几眼,“呀!”了一声,捂着脸不敢看,脖子根都红透了。

    怎么都是些那么羞人的画呢,这人当真下流得很。

    康姨见惯不怪,一张一张翻开查看,啧啧称赞道,“不愧是画主大人,竟然画得如此逼真,不过我倒是好奇,画主大人是如何想象得出的?”

    阚画子反问道:“你可知残花巷?”

    康姨一抬眼问道:“莫不是城西那个?难道?”

    看着笑而不语的阚画子,康姨笑道:“想不到大人还有这般嗜好,你这不是瞧不起咱松竹馆了?”

    阚画子笑道:“人生苦短,多长长见识,长长见识。”

    康姨把画塞入怀中,一抬头正看见阚画子瞥过来的目光。

    笑得山摇峰晃,康姨打趣道:“大人这是连我都不放过了?”

    已经收回目光的阚画子一脸正色道:“我只是欣赏美而已。”

    “切~”

    两个声音传来,字字与康姨对视一眼。

    字字不解问道:“康姨,您要这些画做什么?这画,这么,这么……”

    康姨看了眼还有些害羞的字字说道:“傻丫头,咱们是开青楼的,你说这些画用来做什么?”

    字字想起了俗馆那边的兰花,也就比自己大上两岁,便已经服侍过不少男人了。

    她没有再言语。

    她想起薇薇姐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惆怅人间万事违”。

    自己,还算幸运吧。

    阚画子随口问道:“怎么不见薇薇姑娘?”

    康姨看向阚画子,心道,你还是忍不住了,便笑吟吟说道:“薇薇姑娘在其闺房,要不我让字字去请她过来?”

    阚画子微微摇头说道:“走,我亲自上门,去见一见咱们未来的情主。”

    ————————————

    成是非拿着刀后退一步,瞪了一眼石一刀说道:“这刀可是我爹的宝贝,我叫成是非,我爹爹自然姓成了!”

    见其没有动手抢刀的意思,成是非放下心来,这才想起,对方可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一脸疑惑,成是非问向石一刀:“大寨主是如何知晓我爹爹姓成的?”

    石一刀上下打量了一番成是非,点点头道:“不错,不错,眉眼间确实与云德贤弟有几分相似,不过这相貌可比云德兄弟要强上几分,应该是随你母亲。”

    成是非一听,连忙问道:“大寨主莫非与我爹爹是旧识?怎么我爹爹却与我从未提起过?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元大哥与大寨主兵刃相见了。”

    石一刀面露一丝缅怀神色,笑道:“我与令尊可有二十多年未见了,当初他选择去了巴州,而我却留在了荆州。”

    元夕见状,对一旁陈岁岁说道:“岁岁,你受累去告诉张公子一下,这边已经无碍,大寨主同意我们离开落鹰坡了。”

    陈岁岁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成是非学着江湖人士,对着石一刀抱拳行了一礼问道:“还未请教大寨主尊姓大名。”

    石一刀见有模有样的成是非,轻笑了两声,开口说道:“老夫石一刀,冀州人士。”

    元夕拱手行礼,“在下元夕,见过石大寨主。”

    石一刀笑着点了点头。

    而一旁的成是非却在那里皱着眉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好似没想明白,成是非低头喃喃说道:“也不姓成啊,看来不是我家亲戚了,可又是来自冀州,爹爹的故乡不正是冀州么,难不成这位很厉害的大寨主是爹爹的把兄弟?那也不对啊,哪有这样做把兄弟的呢?莫非?”

    成是非抬头问向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石一刀,“敢问石大寨主可是冀州苍岩门之人?”

    石一刀看着这个率性少年微微摇头说道:“令尊曾是苍岩门的骄子,老夫身为冀州之人,自然知晓其人其事,小伙子,你叫成是非是吧,这名字不错。”

    说完石一刀对着元夕说道:“元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元夕点了点头,二人移步走向一旁。

    成是非无事,便看向对面黑风寨众人,叉着腰昂首挺胸。

    黑凤梨对身旁的冯三鞭低语道:“二哥,看来这笔买卖黄了,只是没想到连大哥都败了。”

    冯三鞭抬起右手揉了揉还有些作痛的后脑勺,看着对面那个一副胜者为王姿态的少年说道:“三妹,不瞒你说,那少年赤手空拳,就一招,我就昏死过去了,若不是他留手,只怕二哥我已经去黄泉路上与司大哥喝酒去了。”

    黑凤梨见其提起了司德藻,秀眉微蹙,默不作声。

    这单生意未成,看来大哥是不可能下山去了,以他的性格,是不可能丢下一众兄弟不管的。

    冯三鞭没有注意到黑凤梨的神色,在那里咂咂嘴道:“可惜了,真可惜了,没想到那姓张的运气这般好,从哪里请来了这位少侠,三妹你是不知道啊,满满四辆马车,两车布匹货物,两车应该是财物,你想想,这票咱们若是成了,弟兄们分上一分,都能娶上婆娘了。

    张家商队已经走了过来,五辆马车,确实很引人注目。

    黑凤梨眼中阴晴不定。

    那边,石一刀看了一眼成是非对元夕低声说道:“元少侠,我与其父成云德确实是旧识,方才见到故人之刀,又见故人之后,心中虽喜,只是老夫如今只是一个匪首,并不想对身后这帮兄弟提及我的过往,因此方才就此打住这个话题,成是非若是想知老夫底细,回家问其父便可知晓。”

    元夕点点头道:“我明白大寨主的意思,小非天真烂漫,言语无忌,还请大寨主海涵,这商队之主不是外人,正是成世伯的女婿,小非的姐夫,成世伯如今身为武馆一馆之主,不便出来做这护卫之事,因此才由我和小非护送。”

    石一刀笑了笑说道:“云德贤弟倒是生了个好儿子,这孩子,老夫喜欢得很,不过这般行走江湖可不成,容易吃亏。”

    抬眼看着渐渐走近的车队,石一刀继续说道:“怪不得云德贤弟舍得自己宝贝儿子出来闯荡江湖,原来这个商队也算是自家之事了。”

    看着眼前气宇不凡的少年,石一刀笑着继续说道:“有元少侠陪同,倒是那孩子的福分,我多嘴问下,另外那位少侠看起来也是位深藏不露的角色,只是看起来江湖经验不足,不知是何人高足。”

    元夕看了一下石一刀的眼神

    ,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他的师承我不知晓,若说其身份,只是一位普通乡野少年,我们与其也是偶遇,机缘巧合之下请其为商队护卫。不过在我元夕眼中,他是一位朋友。”

    石一刀笑道:“能让你认做朋友的,想其必定有过人之处,老夫不过随口一问,另外事关少侠后面行程,才多言问上一句。”

    元夕一拱手道:“还请石老前辈多多指点。”

    石一刀点了点头笑道:“少年英侠,非盛气凌人之辈,却不失锐气,不错,不错,老前辈不过是年长了些罢了。”

    说完石一刀背着手继续说道:“少侠这一路,只怕有许多双眼睛盯着,老夫这黑风寨是得了消息,说这张家商队财物颇丰,咱们荆州却无人接下这护卫的任务,前几日二龙山还送信过来,直言我黑风寨倒是占了便宜,他们还想派人过来与我黑风寨分上一杯羹,被老夫给拒绝了。”

    元夕眉头微皱,轻声问道:“敢问石老前辈,这二龙山实力如何?”

    石一刀笑道:“想必你也应该事先了解了一番,二龙山有两位龙头,袁来袁去这对孪生兄弟,从单个人实力来看,这二人比之少侠差上许多,也就是个二流货色,不过这兄弟俩向来喜欢联手对敌,这孪生兄弟配合起来,却是天衣无缝,实力不容小觑,老夫这柄金丝大环刀在其手上也吃过小亏的。”

    元夕惊讶道:“莫不是石老前辈手下留情了?”

    石一刀笑道:“算不上生死对敌,不过若是分个生死的话,只怕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所以这黑风寨才能有如今的地位。”

    元夕心中了然,随后问道:”二龙山可还有其他人?晚辈可还有其他要注意之事?“

    石一刀轻摇头道:“其他人不过是冯三鞭这种货色,不足为惧,不过商队能安然通过黑风岭,想必二龙山那边定会设下埋伏,少侠还是小心为妙。”

    说道这里,石一刀正色道:“便是安然过了二龙山,少侠还要小心牛角山的副山主,佘睥龙。至于牛角山的山主安小叨,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不足为惧。”

    元夕不解问道:“来荆州之前,我们曾打探过牛角山的消息,没听说过这两个人呢。”

    石一刀笑道:“少侠有所不知,原本牛角山之主并非这二人,是在大半年之前,这二人去了牛角山,此后这牛角山便易了主,原来的匪首不知所踪,其他人皆成为这二人手下。”

    元夕点了点头,问道:“按照前辈说法,那佘睥龙是位厉害角色了。”

    石一刀点头说道:“牛角山离我清风寨不近,中间还隔了一个二龙山,老夫所知不多,只是听说那佘睥龙还有一手好箭术。”

    看向元夕,石一刀说道:“是弓箭的箭,听说他那把弓,不是俗物。”

    “弓箭?”

    元夕眉头一皱,这倒是麻烦不少。

    张仲谦已经带人走了过来,元夕抱拳道:“谢过石老前辈提醒,那晚辈就此别过,他日若有机会,晚辈定当上山,去与老前辈痛饮几杯。”

    石一刀抱拳还礼,笑言:“好,好,少侠一路顺风。”

    说完石一刀转身回走,大手一挥。

    就在元夕往回走了几步之后,只听石一刀大喝一声:“三妹,不可!”

    黑凤梨大喊了一声:“二哥,快放箭!”

    电光火石之间,元夕身形急转,随后左手一抄,右掌单掌按地,翻了一个跟头之后屈指一弹,确是朝着成是非的方向弹去。

    成是非只觉得眼前一块儿石头飞过,又听见一声细微撞击的声音。

    元夕摊开左掌,看向黑风寨众人。

    掌心之中,躺着三根银针。

    成是非见状,连忙蹲下仔细寻找,却未找到什么。

    已经回来的陈岁岁横刀护在成是非身前。

    元夕说道:“小非,不用找了,已经被我给打飞了。”

    黑凤梨一脸惊愕,没想到那少年身手竟然如此之快,自己出其不意的三根银针直取其要害,力求一击毙命,却被其抄在手中。

    三针发出之后,她随即又向成是非射了一针,但并未攻向要害部位。

    毕竟石一刀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大哥与这个少年之父似乎有旧,击毙了那个少年,伤了这位,至少这票买卖就万无一失了,至于大哥的旧识么,能留其一子性命,已经是黑风寨很念旧情了。

    到时她再劝说一番,二人一同下山,至于这黑风寨的寨主,冯三鞭喜欢,那便让他当好了。

    冯三鞭亲眼看着黑凤梨发出的那几根银针。

    他想到过黑凤梨会些拳脚,但没想到她还有这一手,说起来,似乎比自己的袖箭更加厉害。

    惊愕之余,他来不及他想,黑凤梨冲着他喊的那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况且石一刀在大喝之余,已经闪身挡在二人身前。

    冯三鞭的袖里根本就是空空的,上哪里发什么袖箭去,况且他也不敢。

    石一刀随手一掌拍在黑凤梨后颈之上,黑凤梨来不及说话便昏了过去。

    元夕看着石一刀那边没有开口。

    成是非倒是跳脚喊道:“喂,那位我爹老乡老前辈,你就是这么当寨主的?自己这边谈判,然后让手下之人偷袭,算得什么英雄好汉?怪不得你不跟我说与我爹的旧事,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元夕眉头皱了一下,看向成是非说道:“小非,别乱说话,方才之事定然不是石前辈所安排。”

    伸手拉住昏过去的黑凤梨,石一刀转身一带,单臂微用力,黑凤梨便被其架在肩上。

    面带苦笑,石一刀说道:“元少侠,方才之事,是老夫之过,老夫在这里先替三妹给元少侠赔个不是,还望少侠看在老夫的薄面,放过三妹。”

    黑凤梨此举确实惹得元夕很是不喜,不过既然自己并未受伤,他也不可能再去上前追究此事,不过在他心里,这笔账算是记下了。

    若是先前双方敌对之时,她黑凤梨随便放针,因为她是山贼,自己接下便是,毕竟自己也可以随便弹出两颗石子,至于要不要了她的性命,还得看自己心情。

    可这般偷袭,他元夕可不能原谅。

    石一刀的面子得给,他们还要赶路。

    元夕说道:“石前辈,咱们就此别过。”

    听元夕这么一说,石一刀明白了元夕的意思,既然如此,此事便不再多言,他一挥手说道:“走,回寨子。”

    说完,便把黑凤梨背在身上,大步向前。

    元夕看着背人的石一刀,好似看到了一个男人背起了整个世界。

第五十八章 高墙与大墙

    黑凤梨“嘤”地一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被人背着,刚要挣扎,却发现背着自己之人,正是大哥石一刀。

    她没有作声,只是把搭在石一刀脖子上的双臂紧了紧,把脸贴在了宽阔的后背上。

    这一刻,她很心安。

    石一刀虎躯一颤,他知道三妹醒了。

    只是他同样没有说话,压抑了多年的情感,就这么开了花。

    是自己读书太迂腐了,还是这世道容不下。

    石一刀望向前路,双臂用力往上提了提背上的黑凤梨。

    老子都当山大王这么多年了,还在乎这个?

    原本将头埋在石一刀后背上的黑凤梨,将头歪在石一刀肩头,轻轻说道:“大哥,你生我的气么?”

    耳根传来一阵热气,迈着大步的汉子脚下一个踉跄,脸竟然红到了脖子根。

    黑凤梨看得真切,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自然明白怎么回事,大哥这般姿态可是初见,没想到年近知天命的他竟然和初哥儿般。

    黑凤梨轻笑了起来,在石一刀的背上一颤一颤的。

    感受到后背上的柔软,石一刀有些吃不消,连忙说道:“三妹,既然你醒了,就下来吧。”

    黑凤梨故意将嘴凑近石一刀的耳根,轻轻说道:“我不,谁叫你打昏我的,这会儿我头晕得很,走不动的。”

    石一刀的手差点没搂住,听完黑凤梨的话又赶忙用力提了提,忙问道:“头还晕啊,大哥其实没用多大力,只是一个巧劲儿,三妹,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你这般做,让大哥的老脸往哪搁。”

    黑凤梨没有理会石一刀的话,而是问道:“其他弟兄们呢?”

    石一刀说道:“我让老二带他们先回去了,不然……”

    黑凤梨“咯咯”笑道:“不然什么?不然你想占我便宜怕被他们看到?”

    石一刀也豁出去了,反而大手往上挪了挪,“啪”的一声拍在黑凤梨的翘臀之上,佯怒道:“叫你不听话!”

    黑凤梨没想到大哥会这般,也有些脸红,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着石一刀的脖子,把脸贴在了石一刀的后颈之上。

    石一刀叹了口气,柔声问道:“三妹,你想家么?”

    背上的黑凤梨点了点头。

    石一刀说道:“找个机会,回家看看吧!”

    黑凤梨一转头,看着这张饱经沧桑的侧脸问道:“你陪我回去么?”

    石一刀点了点头。

    黑凤梨愣了一瞬,随即猛地亲了石一刀脸颊一下,又伏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

    石一刀愣在原地。

    她怎么又哭了?自己也没说什么啊!

    难道是亲自己这么一下子扎嘴了?

    这女人,什么都好,就是水多,泪水跟不花钱似的。

    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这位黑风寨的首领尽展铁汉柔情一面,尽量柔声细语说道:“三妹,三妹,莫哭,是不是大哥又说错话了?”

    黑凤梨“噗嗤”一声,又笑出声来,小拳头轻捶石一刀肩膀,撒娇道:“你快好好说话,这声音我可受不了。”

    石一刀爽朗大笑两声,连声说道:“好,好!”

    一时间,二人沉默了下来。

    黑凤梨将脸贴在石一刀后背之上,听着强劲有力的心跳,这心跳让她觉得很心安。

    石一刀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轻轻放下背上的黑凤梨,转过身来,双手紧紧抓着黑凤梨的双肩,盯着她看。

    原本低头的黑凤梨猛地抬起头来,迎上石一刀的目光,石一刀却被吓了一跳,双手一松,就要退步。

    黑凤梨挺胸上前,贴在石一刀胸膛之上,双手已环抱在石一刀的腰间,扣在一起,低着头柔声说道:“大哥,我不会再松手了。”

    石一刀那双无处安放的双手落在了黑凤梨的柔背之上。

    二人相拥而立。

    突然石一刀面色赤红,松开双手,轻轻推开黑凤梨,席地而坐。

    黑凤梨一惊,随即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嘴角挂笑,却没有说话,只是坐在石一刀身旁,轻轻倚靠着他的肩膀。

    石一刀拉起黑凤梨的手,紧紧握住,轻咳了一下说道:“三妹,大哥,大哥我,我……”

    黑凤梨转头看向石一刀,面色亦有些绯红,轻声问道:“大哥,你为何?”

    石一刀单臂一搂,便把黑凤梨搂在怀中,望着这精致的五官,面露惭色说道:“三妹,大哥对不起司兄弟。”

    已躺在石一刀怀中的黑凤梨望着石一刀的脸,轻轻问道:“那你就对得起我了?”

    “我!”石一刀一时语塞。

    黑凤梨继续说道:“大哥难道也如常人那般认为,我嫁给了司德藻,便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么?还是认为小妹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男人没了,却想着找新的男人?”

    石一刀低头看着黑凤梨,大手轻抚她的面庞,又望向远方说道:“挡住我心意的,又岂是世俗礼法?有些礼法,我石某人认同的,我便敬而循之,至于有些老子看不上的,便不搭理他就是。”

    黑凤梨觉得此时的石一刀不仅仅是山大王的气魄,豪气冲天却带有三分无奈。

    大哥的曾经又是怎样的故事呢?

    她轻声问道:“大哥,其实我是想离开黑风寨,所以方才才做出那般举动。”

    石一刀轻轻拨了拨黑凤梨额前秀发,柔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忠义堂问我的时候,我就知晓了。”

    石一刀看着有些不解的黑凤梨继续说道:“男人,有男人的忠义,所以我坚守对死去的司兄弟的承诺,与那少侠比武输了,就是输了,咱就得把路让开。即使你偷袭成功了,大哥我也会送他们离开黑风岭。至于你放针一事,大哥接下便是,因为对于你,大哥不能讲忠义,而是在于一个情字。”

    黑凤梨突然觉得,这一刻她才真真正正的得到了石一刀,而石一刀也接受了他。

    石一刀看着泪眼婆娑的黑凤梨,有些心疼,帮她擦了擦泪水,石一刀继续说道:“三妹,你不知道,大哥我对司兄弟的愧疚不是因为我选择今日接受了你,而是因为大哥当初上了咱黑风寨见到你的时候,就,就已经,已经……”

    黑凤梨轻声道:“大哥,你的心意,三妹岂会不知,不过那时三妹却真的没做他想,只是在司大哥走了之后,我才……”

    石一刀双臂一搂黑凤梨,轻轻亲向黑凤梨的额头。

    黑凤梨伸手一勾,勾住了石一刀的脖子,双目微闭,迎了上去。

    初如春雨细绵绵,随之如夏雨般热情猛烈。

    雨是黑凤梨

    下的,石一刀只是在被动淋雨。

    不过,这淋雨的滋味,也很不错,相当不错。

    雨毕,黑凤梨看着喘着粗气的石一刀咯咯直笑,玉手在石一刀胸膛上滑动,慢慢地,伸了进去。

    石一刀身体一僵,四下张望了一下。

    黑凤梨像蛇一般,缠绕在石一刀身上,低声说道:“在这黑风岭,你就是天,怕个什么?来,吃了我吧!”

    一句话好似火星溅入干柴。

    石一刀再也把持不住,翻身把黑凤梨压在身下,手上的的动作却有些笨拙,黑凤梨柔声说道:“不急,慢慢来,你,哎呀,我的头发!”

    石一刀慌乱起身,连忙问道:“我,这,你,是我……”

    黑凤梨坐起身来说道:“真没想到你会这么笨,去,躺着。”

    山风吹过,草丛微动,林叶瑟瑟,有女骑马唱歌。

    歌声撩得人心痒痒,石一刀从未有过如此快乐之感。

    纵是骑士有余力,马儿也有吃草时,一番覆雨翻云之后,二人躺在草丛间,望着天。

    黑凤梨喃喃道:“大哥,我们浪迹天涯吧!”

    石一刀突然坐起身来,看着黑凤梨道:“三妹,若是我娶了你,你能陪我留在山寨么?”

    黑凤梨不解,问道:“以大哥的本事,又何须当一个山大王呢?”

    石一刀拉过黑凤梨柔荑又扫了一眼怎么也看不够的重山,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

    ——————————

    张家商队继续前行。

    成是非耷拉着脑袋,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走着。

    元夕知道是怎么回事,成是非是嫌自己太无用了,没帮上什么忙,而成是非执意要把雁翎刀给自己用,却还被拒绝了。

    顺手在腰间一摸,一根银针便出现在手中,他把黑凤梨射向他的三根银针别在腰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元夕放慢步子,等到成是非与其并肩的时候一伸手说道:“小非,这个给你。”

    成是非看了看没好气地问道:“元大哥,我又不是那女子,要这绣花针做甚?”

    元夕笑道:“可是这小小的绣花针却能要了你的命啊!”

    成是非一撅嘴,这是嫌自己不中用呢。

    元夕继续说道:“小非,我这一共有三根针,给你一根,再给岁岁一根,我留下一根,你要还是不要?”

    成是非一听,伸手从元夕掌心捻起这跟针来,学着元夕的样子别在腰带上问道:“元大哥,留着这个做什么?”

    元夕说道:“算是给自己提个醒吧,凡事莫要掉以轻心,其实以你如今的功力,用刀可以打飞射向你的那根针的,只是当时你的注意力只怕没有在黑风寨众人身上吧。”

    成是非知道此事是自己的疏忽,低声说道:“嗯,这个赖我,多亏了元大哥,不然我可就被针给扎了。”

    元夕说道:“我们涉世太浅,不懂人心险恶,石前辈行事光明磊落,未必黑风寨其他人亦是如此,我倒是要好好感谢射出这枚针的女子了。”

    成是非不解问道:“按说石前辈是大寨主,怎么还有人会不听他号令,贸然出手呢?”

    元夕笑道:“这就是我们存在的问题,想当然了。至于那女子为何出手,我们不必知晓,我们要做的就是提防所有人,毕竟他们是山贼,而我们,正是他们打劫的对象。”

    成是非点头说道:“元大哥,你这么一说好像很有道理,好人堆里未必都是好人,坏人窝里未必都是坏人,是吧!”

    元夕笑了笑,然后说道:“成世伯把自己心爱的宝刀给你用,那你就用这把刀打出一个属于你成是非的天下,等路过下一个镇子的时候,我找找看有没有打铁的,再买上一把剑便是。”

    成是非摘下自己背着的刀,仔细看着,手摸着刀鞘点了点头。

    见成是非心情转好,元夕说道:“你在前面盯着点,我去找一下岁岁。”

    成是非抽刀在手,说道:“元大哥放心,有我呢。”

    说完学着石一刀的样子,把刀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元夕见状,笑了笑,站在原地等着陈岁岁。

    陈岁岁看见元夕停留在原地,赶上几步问道:“元大哥?”

    元夕与陈岁岁并肩而走,开口说道:“岁岁,到了春水城之后,你一个人归家,我有些担心。”

    陈岁岁不解地问道:“元大哥,你担心什么?”

    元夕看向前路说道:“黑风岭我们安然经过,以石前辈的为人,你归来时应该无碍,况且这黑风寨除了石前辈之外,别人也留不下你,不过前路还有二龙山和牛角山,不出意外,我们一定会遭到这两伙山贼的拦路,交手是不可避免的,便是我们取胜安然抵达春水城,若是被那两伙势力记恨于你,你归来时岂不是会身陷险境?”

    陈岁岁一听,眉头紧皱,他只想过把张家车队安然护送到春水城,却未想过自己归来一事。

    元夕问道:“是不是其他的路你也不熟悉?”

    陈岁岁点了点头说道:“我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归家时可能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元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临行前,石前辈告诉我,二龙山的两位龙头是对孪生兄弟,配合起来也是厉害得很,若是我们遭遇二龙山人的埋伏,你我需全力出手。”

    陈岁岁止住了步子,看着元夕问道:“元大哥的意思,难道是要,杀人?”

    杀人,这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可对于陈岁岁来说,那也只能是说出的话而已,让他做,难,他也不想做这件事。

    其实对于只杀过猛兽的元夕而言,杀人,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元夕拍了拍陈岁岁肩膀,二人继续前行。

    “我懂你的意思,让我杀人,只怕我也做不到,不过我们可以伤其人,而不夺其性命,他们受了伤,便对我们没了威胁。另外,有了黑风寨的教训,只怕二龙山对我们不会掉以轻心,临近二龙山势力范围后,我们万不可松懈半分,岁岁,你可要辛苦些了。”

    陈岁岁扬了扬手中的刀说道:“既然拿了张公子的刀,我就得出一出力,不然这银子,我拿着心有不安。”

    元夕从腰上抽出一根针来,递给陈岁岁说道:“岁岁,相逢即是缘,这根针你收好,小非,你,我各一根,虽然我们三个并未拜把子结为那异性兄弟,不过在我元夕眼中,你和小非,都是好兄弟。”

    接过银针的陈岁岁有些莫名的感动,尤其是元夕那句“好兄弟”令其热血翻涌。

    重重地点了点头,他说道:“陈岁岁能够结识元大哥还有小

    非,还有张公子,实属三生有幸,他日若是有用得着我陈岁岁的地方,陈岁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元夕笑了笑说道:“岁岁,言重了,大家都一样,若不是你离家太远,我都想邀请你到平南城去做客了。”

    陈岁岁笑了笑。

    他还有一个家,一个他不舍得离开的地方。

    ——————————

    青州,琅琊城。

    琅琊城第一大豪宅当然是鲁王府,第二大豪宅便是卫龙的将军府。

    卢士隐按照卫龙的安排,去了卢家。

    姬大墙则与卫龙来到了将军府。

    下了马车,姬大墙在心中感慨,这墙,真大!

    已经知晓自己身份的姬大墙双手一背,再大也大不过我姬大墙。

    他还姓姬,卫龙也并未要求他改回本姓,齐。

    追根溯源,齐姓也是姬姓的分支之一,而当初卫龙把齐大墙的姓改成了姬姓,未尝不是存了让其外孙儿觊觎王座的想法。

    卫龙拍了拍姬大墙的肩膀,温声说道:“孩子,到家了,这琅琊城,就是你的家,这将军府便是你外公的家。”

    姬大墙看向一旁的外公,轻声问道:“外公,那外婆呢?”

    卫龙面色有些潸然,轻声说道;“她已经去了。”

    姬大墙扶住了老人的胳膊,轻搀着,没有说话。

    卫龙看着乖巧的大墙,点了点头,这孩子真是懂事。

    卫龙说道:“孩子,记住了,进了将军府之后,你就是世子殿下,在这将军府里,只有卫大将军和鲁王的儿子,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与谁也不要提。”

    姬大墙点了点头,在路上外公已经叮嘱过他好几次了,这人上了年纪,确实爱唠叨。

    二人举步上前。

    府门已经打开,门前守卫喊道:“恭迎将军回府!”

    迈了几步的卫龙却停了下来,回头冲着卫伯示意一下。

    跟在后面的卫伯连忙上前大声说道:“世子殿下,请!”

    守卫一听,原来将军身旁那位锦服少年是世子殿下,连忙喊道:“恭迎世子殿下莅临将军府。”

    卫龙点了点头说道:“世子殿下,请。”

    此时姬大墙心中美极了,这几个侍卫嗓门真的亮,喊得他心里舒服。

    面带春风般的微笑,他说道:“卫老将军请!”

    这句话他可是在心中练习了很多遍。

    “老将军”这个称呼也是细心琢磨出来的。

    “外公”是肯定不能叫的,“大帅”又太正式,唯独这个“老将军”三个字,既凸显外公高位,又带着三分亲切之意,尤其是这个“老”字,更显得二人关系密切。

    果不其然,卫龙面带微笑,微微颔首,与姬大墙一同迈步,走入将军府。

    世子来到将军府,卫龙如此高调,就是要给琅琊城一个信号。

    这么些年过去了,只怕人们都忘了,鲁王还有一个儿子,名叫齐大墙。

    鲁王遇险之后,在卫龙的一番运作之下,卢绿波得以见到鲁王几面,也算是尽了尽侧妃的职责,反正现如今鲁王已经说不出话来,便是心中有气又是如何。

    至于正妃郑清雪则很大度的容下了这个妹妹。

    五月初五那个传说,正是她说给王上听的。

    如今鲁王命在旦夕,王位继承人只有她儿子齐德龙一人,大势已定,做做姿态也是很重要的。

    青州四大家族,已经表态支持齐德龙的,除了她郑家之外,还有与她郑家关系不错的崔氏。

    至于王氏,和卢氏,却无任何动静。

    没有动静又如何?那个小崽子还能回来不成?当初若不是王上心软,那小崽子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卫龙去过卢氏,他和如今卢氏家主只说了一点,不论卢绿波是不是卢氏之女,可在明面上,姬大墙可是卢氏的外孙,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从利益上来说,姬大墙继承王位之后,卢氏得到的好处要更多些。

    至于王氏,卫龙是在将军府等着王氏之人来的。

    王氏来人不是家主,而是家族未来继承人,深夜走小门进入的将军府。

    此人从血脉上讲,是那王紫烟的侄子,亲侄子,王书仁。

    卫龙对这个孩子态度还算不错,毕竟是看在王紫烟的面子上。

    卫龙给了王家一个信号,若是姬大墙继承王位,他会让姬大墙记着外祖母家的情分。

    那王书仁临走之前给卫龙行了一个大礼。

    他说不是此礼不是跪拜大将军卫龙。

    王书仁走后,卫龙的眼角湿润了,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真心的,至少还有人记着,他卫龙是爱过王紫烟的。

    入府之后,卫龙陪姬大墙去了早就给他备好的房间。

    在将军府内,有一个单独的大院子,院中有假山鱼塘,亦有桃林。

    姬大墙的房间是一座二层阁楼。

    走到窗前,凭栏眺望,视野尽是鳞次栉比的建筑,低头近观,可见水中游鱼。

    没有外人,连侍女也没有,看着这么好的房间,姬大墙再也忍不住了,笑着说道:“外公,这里真是太好了!”

    卫龙笑道:“孩子,以后你住的,只会比这里更好,你记住了,你要做青州的王,整个青州都是你的。”

    姬大墙愣了一下,问道:“什么青州的王?为何整个青州都是我的?”

    卫龙点了点头,路上的时候,他没跟姬大墙提及这些,多是叙旧的话语,可到了这琅琊城,该说的话得说了,该做的事,也要做了。

    卫龙目光远眺,缓缓说道:“大墙,你是鲁王的儿子,这王位你自然可以继承。”

    原本姬大墙以为鲁王儿子的身份不过是能给他带来富贵荣华,却未想到,这富贵荣华这般大,大到他有些吃不下。

    看着身子骨很是硬朗的外公,姬大墙疑惑道:“外公,我爹爹,鲁王当得好好的,我为何要继位?”

    卫龙转身看着姬大墙,低声说道:“因为他快死了!”

    ————————————

    冯三鞭带着众人往寨子里走,一兄弟问道:“二当家的,真的不用等大当家的么?他可还背着三当家的呢!”

    冯三鞭瞪了那人一眼,骂道:“我说你是傻了不是,知道大当家的背着三当家的,咱还不快点走!”

    咂咂嘴,冯三鞭脑中想着若是黑凤梨那饱满的身材压在自己后背上该是何感受。

    有人借口撒尿,拐向了一旁的树林,待众人走远之后,顺着小路向着相反方向走去!

第五十九章 旁观者

    姬大墙一愣。

    虽说此时姬大墙对鲁王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可是父亲二字,还是在他心中萌生出一丝渴望,至少让他知道,自己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不见面,谈不上有何情感,可血脉相连的那种期盼,还是有的。

    外公的话,令姬大墙心中有些不安。

    卫龙见状,轻抚姬大墙的头,温声说道:“过两天,我安排一下,你去王府见上王上一面吧。”

    姬大墙低头沉默不语。

    卫龙继续说道:“你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叫齐德龙,是王妃所生,小你一岁。”

    姬大墙一听,略有些开心,抬头问道:“外公,我竟然还有个弟弟?他在哪儿?我能去见他么?”

    卫龙见状,盯着姬大墙说道:“孩子,你记住了,齐德龙虽然是你的弟弟,可也是你的敌人,你娘亲的命运,你的命运,都是拜其娘亲所赐,所以,你要把你应得的,都拿回来。”

    姬大墙抬头问道:“拿?我该怎么拿?外公,我娘亲呢?”

    卫龙拍了拍姬大墙的肩膀,拉着他回到屋内,找了张椅子坐了下去。

    姬大墙给外公倒了一杯茶,随后站在卫龙身后,轻轻为这位老人捶肩。

    卫龙嘴角挂笑,端起茶杯润了润喉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老了,老了。孩子,你母亲人在王府,如今的处境要好上一些,明日我派人把她接过来,你们母子二人先团聚一下。”

    肩膀上的拳头有些散乱,卫龙知道是姬大墙的心乱了。

    王府的是非恩怨,卫龙没有与姬大墙多言,有些话,要由更适合的人来说。

    伸手向后拍了拍,卫龙说道:“孩子,卢先生明日便会来到府上,依然做你的授业先生,卢先生有大才,定国之策你要多与他请教,而外公,如今还有些安邦之能,所以你只需要把你的世子做好便成了。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大师兄宋蓝玉过两日也会来到府上。”

    “真的?”

    姬大墙高兴地跳到卫龙跟前,趴在桌上,喜笑颜开。

    卫龙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孩子,哪里有一点世子的威严,记住了,以后出去的时候要保持气度,且不可孩子气,知道了么?”

    姬大墙一撅嘴,点了点头说道:“孩儿知道了。”

    随后拉过椅子坐在卫龙对面,板着面孔说道:“卫将军,来,说说怎么回事儿吧!”

    说完,姬大墙一吐舌头,问道,“外公,是这个样子吧!”

    卫龙捋捋胡须笑道:“等卢先生来了,你好好学一学就是了。”

    说完,卫龙起身道:“大墙,外公还有事,就不在这陪你了,这个院子不小,就在院子里玩儿吧,待会儿我会安排人过来伺候你,需要什么,你就直接说。”

    姬大墙看着外公,又看了眼四周问道:“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卫龙按着姬大墙的肩膀,盯着他,目光深邃得有些可怕。

    “如果想成为青州的王,你必须要学会享受孤独!”

    卫龙走了。

    姬大墙愣在那里。

    方才外公的目光有些可怕,为何要享受孤独,长这么大,他姬大墙最怕的,就是孤独。

    他面带微笑,他欲作春风,都是想多与人亲近亲近,只是从小到大,除了大师兄和师父,其他人虽然对他很和气,但是却离他很远。

    那种从骨子里排斥他的疏远,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曾经问过师兄,为什么?

    师兄告诉他,因为你是姬大墙啊,师父的小弟子,师兄的小师弟,还有……

    曾经师兄没有说完的话语,如今他想明白了,还有他是卫龙的外孙儿,鲁王的儿子,世子殿下。

    凭什么他一上山就被掌门收为弟子,凭什么卢先生可以在姑射山上搭建照祥庐教他识文断字,给他说文讲义。

    这些旁人不知道的凭什么,转化成一个个猜测,编制成一道高大的门墙,墙那边是他们,墙这边是孤独的大墙。

    姬大墙望向远方,层云密布。

    ————————

    临近辛陵城,张仲谦安排商队在城外五十里的响水镇休息。

    精打细算才是商人本分。

    四下无事,元夕陈岁岁三人在镇子上转了一圈,打铁铺子倒是有两家,不过都打些农具之类的,并无兵刃可卖。

    成是非看了看天色,提议道:“元大哥,要不咱们去辛陵城逛一逛吧,这才晌午时分,日落前我们赶得回来。”

    元夕也想去辛陵城看一看,便答道:“也行,不过路上你可不能拖后腿!”

    成是非一跳脚,嬉笑道:“不会的,如今我这跑路的功夫,可是大有长进的。”

    元夕转头问向一旁的陈岁岁,“岁岁,走,一起去逛一逛!”

    陈岁岁摇了摇头说道:“元大哥,小非,你们二人去吧,我还是回去给张大哥帮帮忙吧,万一有什么意外,我留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元夕闻言望向成是非说道:“小非,要不咱们也别去了。”

    成是非眼珠一转说道:“元大哥,再往前行可是要途经二龙山和牛角山的,你的剑没了,那怎么行?”

    陈岁岁也说道:“元大哥,你和小非去吧,这里有我,应该无碍的,毕竟是在镇子里,最多也就是当地的地痞无赖过来闹事。“

    要是光地痞无赖,陈岁岁都不用出手,只凭张府的护卫,就能让他们喝上一壶了。

    元夕想了想说道:“岁岁,那就辛苦你了,我买了剑就回来!”

    陈岁岁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元夕与成是非向着辛陵城方向走去。

    出了响水镇,二人对视一眼,撒腿开跑。

    元夕还是很照顾成是非的,不然以他的轻功,早把成是非甩没影了,跑了近三十里路,成是非有些吃不消了,止住身形,喘着粗气,马上找个干净地方盘膝而坐,调理气息。

    元夕无事,便掏出怀中的小袋子,抓几颗花生米来吃。

    调息完毕之后,成是非长舒了一口气,睁开眼,发现吃花生米的元夕,便开口问道:“元大哥,你都不用调息么?就在这吃花生米?”

    成是非突然一惊道:“这玩意儿管用?”

    元夕一愣,问道:“管什么用?”

    成是非一听,是自己想错了,咧嘴笑道:“我以为元大哥这么精猛,想必是吃花生米吃出来的。”

    元夕瞪了成是非一眼,说道:“师父说过,人之精力,一是天生,二是靠练,我可没听说过什么靠吃。”

    成是非撇撇嘴道:“元大哥,这你可就不如我懂了,不说别的,赵师兄送给我爹的虎须还有虎骨,都被我爹拿来泡酒了,我可是问过他有什么用,爹爹告诉我,要是师兄早几年送来,可能我还会多一个小弟弟出来。”

    元夕吃了一惊,问道:“成世伯真的这样说过?我可是吃过好多次虎肉的,这跟你多出来一个小弟弟有什么关系?”

    成是非一愣,然后靠近元夕悄声问道:“元大哥,你不会不懂男女之事吧?”

    元夕一愣。

    成是非坏笑道:“就是那个,能生娃娃的事儿。”

    “啊?”

    元夕明白过来成是非说的是什么,可他确实不知道男女之事,便问向成是非:“小非,师父没教过我,我确实不知啊,要不你告诉告诉我。”

    成是非瞪大眼珠看着元夕,嘴上说道:“不会吧,不会吧,元大哥,你是不是寻我开心呢?”

    元夕一脸正色道:“学无止境,况且这生儿育女,乃是万物繁衍生息之理,这应该算是一门正统的学问,只是不知师父为何没有与我讲过,小非,你在书院读过书,一定是知晓此理,快说与我听听。”

    成是非看着一脸求知欲的元夕有些想给自己一巴掌,这跟伙伴们学来的荤话怎么到元大哥这里就好用了呢。

    要不回到平南城之后,想办法拉着元大哥一起去松竹馆长长见识去。

    尴尬一笑,他抓抓头说道:“元大哥,我也不知晓啊,我以为你知道的,所以才想让你说给我听。”

    元夕半信半疑,“当真?”

    成是非义正言辞,“真的啊,爹爹也不跟我说啊!”

    元夕又问道:“那成世伯说的那小弟弟的话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成是非欲哭无泪,嘟囔着嘴说道:“是爹爹跟姐夫说话让我听见的,爹爹要把他泡的酒给姐夫喝,说什么对生娃娃有帮助,被我偷听见了。”

    元夕“哦”了一声,顺手把花生塞入怀中。

    成是非问道:“元大哥,你喜欢吃花生?”

    元夕看着手中还剩下的几粒花生米说道:“还行,不过这个,还有大用。”

    成是非好奇地问道:“有什么用?”

    元夕笑了笑,随手屈指一弹,一只小麻雀便栽了下来。

    成是非见状,跑过去捡起还能扑棱几下翅膀的小鸟说道:“就这?”

    元夕指了指几丈开外的一棵树说道:“你去看看那棵树。”

    成是非顺着元夕指的方向找去,临近那颗树的时候,他还在四处找,看树皮上有没有嵌着一颗花生米,只是找了半天也未发现,回头说道:“元大哥,看什么啊,什么也没有啊!”

    元夕盯着树上那颗洞说道:“洞,那个洞,看见没有。”

    成是非早就看见这个小洞了,他还以为是虫子窟呢,见元夕说,他便凑了过去,将脸贴在树跟前,眯缝着一只眼看向树洞。

    花生米他没有见到,却见到了另一棵树。

    树已经被贯穿。

    成是非心里一惊,将信将疑地回头问道:“元大哥,这是你拿花生米打的?”

    元夕点了点头。

    成是非又问道:“什么时候打的?我运气调息的时候?”

    元夕摇了摇头说道:“你方才不是看到了?”

    成是非嘴巴张老大,“打,打鸟的时候?你射出去两颗花生?”

    元夕笑着点点头,说道:“走吧!”

    成是非回到元夕身前,问道:“元大哥,那你与人对敌的时候,怎么不用这手功夫呢?这么厉害。”

    元夕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机会难得,未必有出手的机会,一招不慎,只怕会错失先机,这惊雀指对上一般人倒是效果甚佳,所以我在怀中揣上一袋子花生米,万一劫匪人数众多,咱们也好有个防备不是。”

    成是非也是看过多本江湖小说的,这道理他明白,毕竟高手武功再高,也会有分身乏术之感,万一对方靠人数占了先机,自己这边有人落入匪人之手,难免会让元大哥投鼠忌器。

    黑风寨没有见到元大哥露这一手功夫,倒是让成是非遗憾得很。

    成是非脑海中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群山贼举刀向前冲来,元大哥一夫当关,双手一挥,便有一片人倒下。

    这功夫也太欺负人了吧。

    元夕拍了拍有些发愣的成是非,二人又向着前路飞奔而去。

    到了辛陵城,二人没有闲逛,打听到铁匠铺子的位置,二人便直奔而去。

    铁匠铺子叮叮当当作响,见有客人来,铁匠便收了铁锤,随手把正在锤打的铁具插入冷水中淬火,迎了上来。

    “两位公子,想看点什么?”

    看这两位公子的打扮,必然不是来买农具的,铁匠直接把二人引到屋内,墙上挂着几件打好的兵刃,以刀,剑为主。

    元夕开口道:“我想买一柄剑。”

    一旁成是非跟着说道:“掌柜的,可要好的,次品就不要拿出来了。”

    那铁匠憨笑两声说道:“这位客官说笑了,我铁锤打的兵刃,个顶个的是好货,在咱们辛陵城是数一数二的。”

    说完一指挂着兵器的墙,“就在这了,客官随意挑选!”

    成是非看着墙上那几柄剑与几把刀说道:“都在这了?”

    名为铁锤的铁匠点了点头,粗着嗓子说道:“都在这了,兵器这些,买的人少,就墙上这些,都挂了好些时日了,不瞒两位客官,无人问津。”

    有人轻咳一声,是铁锤的大弟子,跟着他学打铁快五年了,自己没能耐开新铺子,就一直跟着师父干。

    师父嘴笨,有好些不错的成品都被师父给贱卖了,这两位客人一进店,在一旁给铁锤打下手的他便收拾收拾也忙着进了屋,刚巧听见师父说话。

    咳完之后,扫了眼成是非背着的刀,他满脸堆笑说道:“二位客官,主要是咱家这兵器品质太好了,价格上嘛,就略微高了些,那些喜欢买上一把兵刃装装样子的,光看这剑鞘好不好看,至于剑锋不锋利,反倒是其次。”

    顿了一下,见二人没有接话,他继续说道:“我看二位公子气宇不凡,应该是个正经的高手,要不我把剑摘下了给二位瞧上一瞧?”

    铁锤看着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弟子,嘴上一笑说道:“吉凌,那就由你招待二位客人好了,我去忙了。”

    正从墙上摘下一柄剑下来的吉凌说道:“师父,您忙去吧。”

    说完他把剑递给元夕。

    元夕接过吉凌递过来的这柄剑,随手抽出,看了眼剑身,又屈指敲了

    敲,倾听剑鸣。

    比平南城买的那柄剑确实要好上两分,只是依然是柄普通的剑。

    元夕把剑递给吉凌,自己上前,又看了看其他几柄。

    剑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又无其他特殊材料,相差不大。

    吉凌没有多言,他知道此时说话,就容易引得客人不喜了。

    元夕看向吉凌问道:“还有其它剑么?”

    吉凌笑道:“我师父打的几柄剑都在这里了,这位少侠莫非都看不上?”

    成是非在一旁随口说道:“你师父打的都在这里了,那你的呢?难不成你只会卖东西?”

    元夕随手摘下一柄剑,准备问问价钱。

    见状本欲说服元夕买下这柄剑的吉凌眉头一皱,随即笑道:“这位小公子说笑了,我随师父学习打铁五年,已经出徒两年,也是打过兵刃的。”

    吉凌只打过一把兵刃,一柄剑,一柄短剑。

    剑身只有普通长剑一半那么长,是他用来练手的,不过这柄短剑却倾注了他很多心血。

    师父还笑话他,说你打得再好又如何,也没人会买这种短了尺寸的剑,咱家铺子做生意,要厚道。

    吉凌便把这柄剑收了起来,没事儿拿出来看上一番。

    以他这般年纪,打造一柄神兵利刃,可比打农具有兴趣的多。

    转身走向里屋,找到自己放剑的地方,拿出了他的第一把剑,他还给起了一个名字,叫二尺一。

    因为这柄剑长二尺一,而一般长剑要有四尺那么长。

    拿着小巧的剑走了出来,吉凌却是把剑递给了成是非。

    “小公子,你看此剑如何?”

    成是非也未见过这般大小的剑,结果剑拔出一看,剑身如一泓秋水,屈指一弹,剑鸣清脆。

    成是非其实不怎么懂剑,不过是学着元夕方才的动作装装样子罢了。

    随手把剑递给元夕,“元大哥,你看看如何,只是这剑也太短了些吧”

    吉凌刚欲说话,不料元夕却说道:“这柄剑要多少银两,我也要了。”

    吉凌听出了元夕话中之意,但又有些不确定,便问了一遍:“少侠是要买上两柄剑么?”

    元夕扬了扬先前摘下的那柄剑,又用剑柄指着左手从成是非手中接过的这柄短剑说道:“对,这两柄都要了。”

    成是非问道:“元大哥,你这是?”

    元夕笑道:“这柄短剑刚好给岁岁,你姐夫拿给他的那柄刀他用起来其实不是很趁手。”

    一旁吉凌却是在心里盘算,师父那柄剑最低要六两银子,而自己这柄,用师父的话说,应该算上残次品,算计了一番之后,他开口说道:“既然客官想要买上两柄,那我便让出一分,两柄剑一口价,十两银子。”

    元夕说道:“好!”

    随后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递了过去,说道:“你看看,够不够!”

    本以为对方会还价一番,自己再让出一两银子的虚价,九两银子自己稳赚不赔,没想到对方却是这般爽快。

    接过银子,他去称了一番,回来说道:“这位少侠,银子是十两二钱,二钱银子太小,找您二十个铜钱。”

    元夕没有接过铜钱,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这二十个铜钱就当给你的辛苦钱了。”

    吉凌心里了开了花,笑着说道:“那谢过少侠了。”

    元夕笑道:“你这柄剑打得不错,若是有机会,你可以继续练一练这门手艺。”

    吉凌一愣,随即点头说道:“谢少侠!”

    没有什么比他人肯定自己要来的更开心的。

    元夕与成是非走出门去,冲着铁锤点点头,本欲离开,却被城中热闹的声音所吸引,成是非回头问向送出门来的吉凌:“这位大哥,城中这般热闹,是何事?怎么还有些吵闹的声音?”

    吉凌上前说道:“看来今天还真是黄道吉日,我们这小铺子来了你们这二位贵客,城中热闹,是因为有两家酒楼开张,却都选在了今日,您说巧不巧,两家酒楼离得不远,还都请了乐班前来助兴,这不两家酒楼较起劲来了,本来按照常理,这乐班吹吹打打一场也就够了,可是两位老板似乎发了狠,狠命砸银子,两边都吹打十多场了,也不见消停。”

    成是非疑惑道:“那乐班不累么,就不能劝一劝酒楼老板?”

    吉凌嘿嘿一笑道:“这位少爷,谁还和银子过不去呢,今日这一天的买卖,够这两个乐班赚上十天半个月的了,你说他干还是不干?”

    元夕随口问道:“就没旁人劝上一劝?”

    吉凌心想,怪不得这二位出手这般大方,原来不懂这买卖之道。

    听着动静,他哈哈一笑说道:“又来了,又来了,这位少侠,旁边一些卖瓜果零食的小铺子,可都带着吃的去看热闹了,一群看热闹的人累了,还能买上些,有人做了小买卖,有人白听了乐班,你说谁还愿意去劝?更有好事者,对两家酒楼老板说道,做人要争口气,都这般了,可不能输了最后那一下子。”

    成是非抓抓头,嘟囔道:“这便宜可不都让别人给占了去么!”

    吉凌说道:“也不尽然,至少咱们辛陵城的百姓们记住了这两家酒楼,不过按照我的看法,这酒楼火不火的,还不得看菜做得好不好,酒纯不纯,价格是否公道。”

    元夕笑道:“你这话倒是很有道理。”

    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大黄狗出来,冲着元夕与成是非二人狂叫。

    成是非吓了一跳,“妈呀”一声躲在元夕身后,冲着那条狗大喊大叫的。

    元夕握住成是非肩膀,轻声说道:“小非,白跟逗非玩儿了?这狗啊,冲你叫的时候,你无需理会,有些时候,你越是理会它,它反而会叫得更欢,你要是不理它呢,叫几声它也就消停了,也许它叫,只是为了有块儿骨头吃呢。”

    成是非的反应吓了吉凌一跳,没想到这位背刀少侠竟然怕狗,心中好笑,他却是去拴狗,嘴上喝道:“一天管不住你,你就出来吓唬人,哪天小爷不馋肉了,把你给炖了。”

    这边成是非见吉凌几下子就把狗给赶到后院去了,撅着嘴低声说道:“元大哥,这狗,真烦人!”

    元夕笑道:“还有比狗烦人的呢,走吧!”

    二人离开了辛陵城,向着响水镇方向跑去。

    路上,元夕却是在想着铁匠铺子那位伙计的话。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当局者迷确实如此,只是这旁观者。

    他真的就清么?

    有多少旁观者,不知不觉地成为了另外一种当局者了呢。

第六十章 短剑赠兄弟

    临近响水镇,日渐落入西山,二人放缓步子,走着回去。

    归途,成是非还是运功调息了一次。

    元夕至今也不知晓,自己所练的高深内功,是九大派之首玄一门的独门内功,太玄功。

    石一刀问及元夕师承,提到玄一门,只是对九大派不是很了解的元夕根本没放在心上。

    成是非正把玩着那柄短剑,不解地问道:“元大哥,你为何给陈大哥买上这么一柄短剑啊,给他买一柄长剑不好么?”

    元夕看了看手中长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在无敌神拳帮时岁岁与车帮主比武?二人以竹筷切磋,那时我便看出,岁岁所学武功,适合使用这种短兵,令我不解的是,车三千的武功与岁岁有些相似。”

    成是非一拍脑袋说道:“怪不得,难怪咱们离开无敌神拳帮时车三千单独跟岁岁在那里说悄悄话,陈大哥太不够意思,这些事儿还瞒着咱俩。”

    元夕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了句猜测而已,以岁岁的为人,除非涉及他人秘密,他还有什么愿意隐瞒你我二人的?这一路上闲聊的时候,谁不是从小聊到大?”

    成是非咧嘴笑道:“元大哥,你与我姐夫守夜的时候都聊些什么?”

    元夕看着手中才买的长剑,回道:“买卖,不过张公子说得多,我听得多。”

    “买卖?元大哥,你不会也想着当那商人吧,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先生可就说了,士农工商,商为末,你放着好好的士不当,干嘛要去做个商人?”

    元夕摇了摇头,随后反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成世伯为何要把令姐嫁给张公子?”

    成是非叹了口气说道:“我姐喜欢呗!”

    元夕又问道:“那你觉得张公子为人如何?”

    成是非挺起胸膛拍拍胸脯子说道:“不是我吹我姐夫,他这人,还是很不错的。”

    元夕笑了,没有说话。

    成是非明白了元夕的话中之意。

    只是他有些不解,看向元夕问道:“元大哥,那先生为何那么说呢,先贤的话难道都错了么?”

    元夕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小非,师父告诉我,书是先人留给后人最宝贵的财富,不过与学拳一样,不是照着样子练上个百八千拳就是自己的,要在其中掺杂自己的感受,意念,再打出去的拳,再说出的话,那才是我们自己的东西,至于我们的拳有没有道,话有没有理,其实还是要他人来评判的,我是我,却又不仅仅是我。”

    成是非揉揉脑袋,怎么元大哥说的有些话比书院的先生还叫人听不懂。

    听不懂就装没听见,成是非打量着手中的短剑,发现剑鞘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小字“二尺一”

    指给元夕看,成是非道:“元大哥,铁匠铺那个小伙计挺有意思的,你看这里,还标了剑的尺寸,就是这字,丑了些!”

    元夕对剑鞘没什么兴趣,所以当初买剑之时并未仔细查看,接过短剑,看了一眼剑鞘递给成是非说道:“应该是那个小铁匠给这柄剑起的名字。”

    “二尺一?就这名字?他起名字能不能上点心啊!”

    元夕笑了笑说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罢了,叫什么都可以啊,也许有一天岁岁拿着这柄剑傲视天下群雄,到那时你再来看一看,这柄剑的名字好还是不好!”

    成是非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倒也是,还好没起一个什么大宝剑,小神兵之类的名字,不然拿在手中多尴尬。”

    成是非突然好奇地问道:“元大哥,我觉得你的名字好听,可有什么说法?”

    元夕望着眼前渐渐变大的小镇,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啊,从小就是叫这个名字了,不过我的生日倒是在上元节,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师父远去,家未可知,天大地大,孑然一身。

    看向身旁的成是非,元夕笑了。

    他还有朋友。

    他还想起了那位姑娘。

    回到响水镇,二人找到陈岁岁,成是非把剑交给陈岁岁,“陈大哥,这柄短剑是元大哥买给你的,你看看喜欢么?”

    接过短剑的陈岁岁吃了一惊,问向元夕:“元大哥,这是给我买的?为什么啊?这可怎么使得。”

    说话间,他抽出短剑,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后插回剑鞘递向元夕,摇了摇头说道:“元大哥,这柄剑我不能要。”

    元夕没有接,只是问道:“怎么,不喜欢?”

    陈岁岁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道:“不是不是,我很喜欢,尤其是短剑,我更喜欢,只是这柄剑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元夕伸手一推说道:“岁岁,虽说情义无价这句话说起来很虚,可是在我眼里,剑在你手中能起到它该有的作用,这就够了,岁岁,拿着它,后面的路,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陈岁岁看着元夕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收回了手中的短剑,羞涩地笑了笑,轻声说道:“谢谢元大哥!”

    除了逗非,这是他第一次送东西给他人。

    “送”与师父对他讲过的“易”似乎有些不同,不过他似乎又有些理解师父说过的话了。

    “易”未必只是以物易物,只要双方皆有所得,那便是“易”吧。

    陈岁岁拔剑在手,挽了几个剑花,归剑入鞘,随后把剑别在腰间,嘴角挂笑。

    这柄短剑,他真的特别喜欢。

    小时候爹爹给他做的木剑,就是这么长。

    成是非见陈岁岁喜欢,也很高兴,笑着说道:“陈大哥,这柄剑的名字你知道么?”

    陈岁岁一愣,问道:“还有名字,那元大哥的剑有名字么?”

    成是非嬉笑道:“元大哥的可没有,可你这柄剑却有,厉害不?”

    元夕瞪了一眼成是非,说道:“小非,别乱说。”

    他又看向陈岁岁,“岁岁,你这柄剑是铁匠铺子小铁匠打的,应该是他打造的第一柄兵刃,对他而言比较有意义,所以他自己给起了个名字而已,叫做‘二尺一’。”

    “二尺一?”陈岁岁觉得这个名字倒是很特别,便笑道:“二尺一就二尺一,我很喜欢。”

    元夕笑着说道:“你喜欢就好。”

    “岁岁,小非,按照石前辈的说法,二龙山的两位龙头是对名叫袁来袁去的孪生兄弟,最擅长配合对战。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到时我与岁岁二人尽力速战速决,拿下这二人,小非你与张公子以及那几名护卫要保护好我们的人和车,只怕对方人数不会少,小非,你和张公子的压力不小。“

    成是非想到元夕的惊雀指,伸手比划了几下说道:“元大哥,你先啪啪弹个几十下,把那些山贼都给灭了,我不就没有压力了?”

    元夕说道:“我会尽量策应你们这边的,到时候静观其变。”

    三人言毕,回房休息,元夕去找张仲谦去聊一下途经二龙山的安排。

    ——————

    ——————

    柳薇薇闺房外,康姨轻轻敲着门说道:“薇薇姑娘,你可在屋里?”

    “不在!”屋里传来一句没好气的回话。

    康姨尴尬地笑了笑,好在门前只有她与阚画子,字字三人,不然康姨这张脸都不用擦胭脂了。

    “画大人,薇薇姑娘这脾气,您是知道的,我虽说是这里的管事,可薇薇姑娘不一样,她毕竟是情主大人的亲传弟子,我……”

    康姨言语间竟然有些委屈。

    若不是字字在身旁,阚画子只怕会搂一搂身旁的康姨,给她来一个善意的安慰,别看康姨这般年岁,保养得相当不错,可比残花巷的老姑娘们强多了。

    阚画子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薇薇对我有些偏见,不是你之过,我来吧!”

    说完他亲自叩门,三下之后复敲两下,柔声说道:“小薇薇啊,是我呀,画叔叔。”

    屋内“砰”的一声,似乎是在摔什么东西。

    阚画子俯身将耳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没听见什么其它动静,起身见字字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干笑了两声说道:“我是怕屋中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时门开了,打开门后,柳薇薇冷冷地说了句,“进来吧!”便转身回去。

    字字从来没见过男装打扮的薇薇姑娘,这般装扮,倒是十分英姿飒爽,尤其是胸前,字字又看向康姨,嘴巴一撅。

    阚画子抻着脖子看了几眼,这丫头,转这么快干什么,裹这么严实又是做什么?大热天的。

    转头对着康姨说道:“康康啊,我去与小薇薇说些事情,你也挺累的了,去休息吧。”

    康姨点了点头,说道:“画大人请自便,若是有事,叫人喊我一声即可。”

    说完招呼着字字离开。

    方才字字的眼神她可是瞧见了,这小妮子,倒是有想法了,看来自己也得好好栽培栽培字字了。

    阚画子迈步入内,转身轻轻把门关上,身后传来一句冷冷的声音,“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不必关门。”

    阚画子没有理会,关了门向屋内走去。

    柳薇薇双臂抱于胸前,看着阚画子冷笑道:“画大人好本事,意主大人一手安排的事情竟然这么让你给接过来了,我就是想不明白了,以意主大人的脾气,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阚画子盯着柳薇薇抱在胸前的双臂,微微皱眉,裹得严实咱不怕,凭咱们“画圣”这双眼,什么看不出来,只是这丫头这般挡着,可就不妙了。

    阚画子突然出手,一掌直取柳薇薇前胸要害之处,柳薇薇没想到阚画子会突然出手,侧身仓促闪过,松开双臂一掌直接拍向阚画子小臂。

    阚画子没有躲闪,以右臂接下柳薇薇一掌,便停了手,笑着说道:“不错,不错,你这身武艺,只怕不在我们四人之下了。”

    只是在口中说“不错”的时候,他那双眼睛尽是乱瞟。

    柳薇薇叹了一口气,真是拿他没办法,所幸不再遮掩,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冷声说道:“我可没这个本事,不过要说不在你画大人之下我倒是有几分把握。”

    阚画子倒是没得寸进尺坐到柳薇薇身旁的椅子上,而是就近坐下,笑着说道:“是,是,小薇薇你说得对,便是你在我之上也是很可以的,至于把握嘛,很好,很好,十分把握,对,十分!”

    柳薇薇是拿这位画主大人没了辙,什么话到他嘴里都能变了味儿,便不再与他在这些言语上面纠缠,只是淡淡地问道:“画大人来我这里可是有什么指示?”

    阚画子正暗叹自己言语之精妙,却没想到柳薇薇不理这茬了,便轻咳了一声说道:“姓何的有别的任务,如今人在荆州,他那边的计划与这边的安排联系紧密,他就是再有本事也是分身乏术,主上便安排我过来了,别以为是我抢了意主功劳,这些谋划多是他献策于主上,而我嘛,不过是受受累,跑跑腿罢了。”

    柳薇薇语气稍缓,轻声问道:“画大人可曾见过家师?她可好?”

    见柳薇薇这般温柔,倒是让阚画子有些不适,这丫头,倒是很重情分。

    “临行前倒是见过你师父一次,不过如今她人应该在豫州吧,去了并肩王那里。”

    柳薇薇沉默不语。

    阚画子继续说道:“巴州所有安排,以后将由我负责,松竹馆这里,还有城外老笪那里,还有……”

    阚画子没有继续说。

    柳薇薇对这些其实不是很关心,她不明白为何“诗情画意”四大楼主都非常人,却要听命于主上。

    自己是师父的弟子,师父的话她要听,所以主上的话,她也要听。

    柳薇薇恢复冷色,淡淡说道:“那全凭画大人安排,只要画大人不要以权谋私就好。”

    阚画子微微一拍桌子,佯怒道:“这话是谁说的?这就是往我身上泼脏水,我阚画子的为人,谁人不知?”

    柳薇薇轻嗤一声,说道:“是我说的!至于脏水么,以画大人的肤色,只怕不用泼。”

    阚画子干咳两声,仿佛方才并未说出那般话语,笑着对柳薇薇说道:“小薇薇啊,你怕不是对我有些误解,画叔叔可不是这般的,叔叔长得是黑了些,不过这心可是红的,不信你摸摸看?”

    柳薇薇白了他一眼,你家心能摸出颜色来?

    微风入窗,吹起一方轻帕,不巧,正落在阚画子脚边。

    柳薇薇站起身来,见阚画子已捡起那方手帕,又坐了回去。

    阚画子展开一看,刚好看见手帕上绣的那首词,摇了摇头他随手一挥。

    这轻飘飘的手帕竟向柳薇薇横飞而去,柳薇薇接手帕在手,看了阚画子一眼。

    亮了一手漂亮功夫的阚画子面带微笑。

    是你宁书生写诗的有诗又如何?如今在薇薇姑娘眼前的,可是我。

    柳薇薇攥着帕巾,轻声问道:“安云歌现如今在何处?是扬州么?”

    阚画子看了柳薇薇一眼,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啊,便笑着说道:“他啊,去了徐州。”

    柳薇薇“哦”了一声。

    来平南城之前,她已经知晓,他去了徐州,只怕徐州那件大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阚画子没想到柳薇薇竟然没继续问下去,倒是有些心疼她。

    都是得不到爱的可怜人。

    他随意说道:“青、徐二州是诗主的目标,至于他本人行踪,却是无人知晓,你是知道他的本事的。”

    柳薇薇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阚画子看着白齿刻红唇的柳薇薇,心念一动,又有的画了,美,极美,凄美。

    人道相思苦,离人愁,在他阚画子眼中,都是一幅幅动人的画面。

    画中山河世界,芳草佳人,都是一个个故事,一段段情话。

    就连他凭记忆画的那两幅吕关雎,一幅被他命名为“初见”,而另一幅则叫做“想”。

    不是日思夜想的想,是想象的想。

    至于眼前这副,可以叫做“离恨”吧。

    柳薇薇轻叹一口气,问道:“画大人,为何是安排安云歌去徐州?我去不更合适么?难道是因为康姨与安云歌之间的事?”

    阚画子古怪地看了柳薇薇一眼,笑了笑说道:“说起来,你去还真的不合适,至于安云歌与康康之事,他宁云轻没说什么,我和你师父并没有多言什么,只要不耽误任务,随他们就是了。”

    柳薇薇不解,“为何我不合适?那安云歌可是个男人!”

    说到这里,她轻捂朱唇,惊呼道:“难道徐州的那位喜好男风?”

    阚画子点了点头。

    喜好男风之事,自古有之,前朝“断袖”的故事广为流传,更何况再久远些那位“龙阳君”,大晋王朝男伶不少,安云歌就是从小被培养干这个的,后来被宁云轻带在身边,传授武艺。

    柳薇薇看向阚画子道:“画叔叔可有什么要安排薇薇去做的?”

    阚画子虽然自称“叔叔”,但柳薇薇却从未这么称呼过他,突然这般,倒是让他老脸微红,好在面皮黑,看不出来。

    思忖一下,他开口说道:“暂且不用,你们松竹馆还是以搜集消息为主,明日我去老笪那里安排一下,可能过几日我还要去趟子阳城。”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声说道:“劳碌命啊,劳碌命,早知道把那三个丫头带来好了,连个捶肩头的人儿都没了。”

    柳薇薇冷笑了一下问道:“是不是要我帮你捶捶?晚上再帮你暖个床?”

    本欲说好的阚画子一听说“暖床”连连摆手道:“小姑奶奶,我是服了你了,你看画叔叔这般言语上无忌,但是该有的原则还是有的,那三个丫头只是我的侍女,我可是没对他们做过什么。”

    柳薇薇嗤之以鼻。

    阚画子长叹一声,这是真的,却无人信。

    他阚画子所练之功,是混元童子功,因此他从未破过身子。

    这门功夫极难练成,只因这人之本能**,极难控制得住。

    他是用以毒攻毒的方法练成的。

    残花巷那般作为,他之前,常这么做。

    这是他的秘密,所以他收了三个侍女在身旁,若是破了他的童子之身,他的内功至少要少了三成。

    本想再聊会儿闲天的阚画子见柳薇薇这送客的架势,开口说道:“我就不在这喝茶了,小薇薇,若有事,画叔叔再来哈。”

    说话间又扫了一眼薇薇那鼓鼓胀胀处,低声道:“不小了,不小了,不是小薇薇了,倒是废布料了。”

    柳薇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画叔叔慢走,小心点,可别摔坏了。”

    阚画子回头一笑,“谢谢大薇薇关心!”

    柳薇薇真想把鞋子脱下来砸到他头上。

    这鞋是阚画子敲门时穿上的,不然就凭阚画子那张嘴,自己这双玉足,只怕会被那人想尽办法占了便宜去。

    被看了也是占便宜。

    出了门,阚画子刚一转头,门已被关上,震得他一激灵。

    掏出小铜镜,捋了捋头发,他点了点头,还是这般英俊。

    从康姨那里归来的字字一直守在不远处,见其出来,走了过来问道:“大人,是去您的房间,还是到康姨那里?”

    一听到康姨那里,阚画子眼睛一亮,随后说道,“小字字,那就辛苦你带路了。”

    小字字倒真的是小字字。

    字字点了点头,走在前面,阚画子在后面悄悄打量着这位还未长开的小姑娘。

    倒是个美人胚子。

    到了康姨房前,字字开门说道:“康姨,大人来了!”

    阚画子直接走了进去,字字关上门,守在外面,以防有好事的小丫头偷听。

    康姨已经迎了出来,问道:“大人,谈妥了?”

    阚画子点了点头道:“今日来不过是打个照面,今后巴州这边事宜由我全权负责,你这里,老笪那里,以后只听我命令。”

    说完掏出一封信递给康姨,“这是柳飘飘的信,相信她已经在信中交代了一下,你无需多想,这都是主上的安排。”

    康姨接过信,拆开一看,确是情主亲笔手书,扫了几眼,便半跪抱拳说道:“但凭画主大人吩咐。”

    阚画子一搀康姨,说道:“你看你这是做什么,在我这,没什么大人不大人的,都是为主上办事而已,快起来。”

    只是阚画子这手的位置,有些靠后,指尖好似不经意的在康姨某处触碰了几下。

    康姨竟然面色绯红,眼带桃花,望向阚画子又说道:“康捡娘随大人安排!”

    阚画子一惊,心中有些悔意,装作不明白康姨何意,嘴上应道:“好,好,我过来便是与你说下,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身份,不然我这般总是出入松竹馆,难免会让人起疑。”

    康姨心中一叹,这人!

    嘴上应着,“大人所言极是,大人外乡人的身份一查便知,不如以画师身份,就说我松竹馆请来的给姑娘们作画,您看如何?”

    阚画子沉吟片刻,笑着说道:“如此甚好,不错,对了,俗馆那边的人可靠么?”

    康姨说道:“都是原来这馆子里的人,没什么问题,大人莫不是想?”

    阚画子摆摆手说道:“我是怕走漏了风声,你还是要小心行事。”

    康姨点头道:“这个我晓得,大人放心。”

    阚画子说道:“那我就回客栈了,你也不用送,就当我是个画师就好,小字字送我下去就好了。”

    康姨点点头,行了一个万福,说道:“大人慢走。”

    阚画子离开了松竹馆。

    ——————————

    冯三鞭回到了寨子,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招呼道:“兄弟们,方才的事儿大家也都瞧见了,那位少侠是个狠茬子,大哥也不是对手,此事诸位也不用心有不快,要不然啊,只怕回来的兄弟可会少上不少,这钱得要,可命,更重要,对不对?大哥归来的时候,都给我高兴点,听见了没?”

    众人称是,这时一人说道:“二爷,李三儿不见了!”

    “李三儿?哪个李三儿?”

    “回二爷,才上山不久,有一个来月,说家中死了个精光,田地又被人给霸占了,就想上山混口吃的。”

    冯三鞭隐约记起这么个人,那时他在喝酒,下面的人说的时候他一挥手就留下了。

    “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不用理会,兴许吃不了山上这苦,偷着跑了呢。”

    李三儿气喘吁吁,一路奔波,终于快到二龙山了,自己这一路可没怎么歇息,立下这般大功,二位龙头只怕会给下不少赏赐吧。

    黑风寨果然不行,到嘴的鸭子都能飞了,当山贼当得也这般窝囊。

    想着二位龙头该是给自己一个小头目当当,李三儿便加快了步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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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风云录介绍: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人之一生都是一个寻求的过程。看少年元夕,在他的人生旅程之中,他得到了什么,他错过了什么,他失去了什么。灯火阑珊处,真的就是终点么?九州风云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九州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九州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