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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京门风月txt下载     京门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八章 想你

    谢芳华是如何也没想到当年她爹娘的死是和永康侯府有关的,听闻忠勇侯的话,她惊异地看着他,等着他解惑。

    忠勇侯却摇摇头,“与他家是有些关联,但当年朝中明着背着的肮脏之事多了去了,揪扯来揪扯去,也是没完没了,况且人早就死了,还细去揪扯什么!”

    “爷爷,话怎么能这么说?我爹娘怎么能白死?”谢芳华有些恼怒。

    忠勇侯叹了口气,“当年是你父亲母亲明着为皇上办差,背后却是只能以死明志保下忠勇侯府和谢氏,也不算是被人暗害,死得也不冤枉,也不算是白死。”

    “您跟我说明白些。”谢芳华瞪着忠勇侯。

    忠勇侯胡子翘了翘,“臭丫头,你跟我急什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怎么说明白?”

    谢芳华只瞪着他不说话,似乎他不说出来,她就一直揪着不放。

    忠勇侯看了她半响,无奈地道,“当年我从边关退下来,兵权还未交,有人暗中鼓动军营里造反,打着的是我的名号,你爹本来奉了皇命去岭南彻查裕谦王,可是半路闻到了风声,赶去了军营,果然出了大事儿,当时消息传入京,你娘知道你爹势单力薄,便带着府兵隐卫前去救他。这一去,他们便再没回来。”

    谢芳华是知道他爹是奉了皇命给皇上办事才出事儿,她娘尾随而去,可是并不知道是这样的大事儿,她不解,“他们合力,竟然没办法平息此事?”

    忠勇侯摇摇头,“他们合力,是平息了,可是,也因为命快到头了,便合计之下,一起折损在那里以死明志了。”

    “什么叫做命快到头了?”谢芳华看着忠勇侯。

    “你是否知道你娘的血脉不是传承自博陵崔氏?”忠勇侯看着她。

    谢芳华点点头,想起外公与她说的她爹娘不能在一起的话,抿了抿唇。

    忠勇侯见他点头,无奈地道,“当初,你爹娶你娘,他们便是把命一起交出去了。本就没几年的命,而军营出事儿,我兵权未交,造反可是大罪,哪怕就算平息了,可是谢氏要造反的名也出去了,他们若是活着回京,你可以想象,忠勇侯府和谢氏会落到如斯境地?若是他们死在军营,忠勇侯府折损了世子和世子夫人,证明了忠君之心,造反之名自然不攻而破。”

    谢芳华沉默片刻,冷声道,“后来查出来是什么人鼓动造反了吗?”

    “事情牵连太大,当年造势的人全死了。”忠勇侯道,“新皇那时登基没几年,恐防动乱朝纲,便没深查。但是该打压的人,这些年,皇上也没放过。该扶持的人,抓住把柄,也利用得彻底。虽然我也没去查,但是,只看皇上后来打压了哪些门第,扶持了哪些门第,便可以看出一二。”

    谢芳华眯起眼睛,“所以,爷爷说,永康侯府不可小看。当年之事,他们家有牵扯。”

    忠勇侯点点头。

    “您怎么不早说?您若是早与我说这些事儿,我是断然不会救永康侯夫人的。”谢芳华心头盛怒,她出手救害自己父母的人,该是有多大度?她自问做不到,哪怕燕岚跪在地上求她。

    忠勇侯摇摇头,“当年之事,又何止一个永康侯府?当年你爹娘死去,我也没让那些人好过,留下来的人呢,以为事情过去了,可是哪能那么轻易?忠勇侯府不再出事还好,若是再出事,那么总也要重新地拔一遍萝卜再带出些泥来。”

    谢芳华心思一动,忽然想起前世忠勇侯府满门倾覆后,似乎也牵扯了好多府邸没落,才使得南秦一下子失去了半壁江山。若单单谢氏倒下,自然不会这么快就衰落。

    原来原因在这里!

    当年她在闺阁里不知世事的时候,想必爷爷和哥哥虽然最终没护住忠勇侯府倾覆的下场,但是也拖垮了很多家陪着谢氏一起衰落了。

    她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忠勇侯看着谢芳华,缓缓道,“你救永康侯夫人原也没错!我们忠勇侯府无论什么事情上,都该站在大义良心一面,不该被世人说出诟病。丫头,你是女儿家,如今你的风头太盛,自从和铮小子圣旨赐婚,你的病又好了,天下人的眼睛都盯着你,你更不该被传出什么狠心毒肠的话来。况且,见死不救,也的确不是我们谢氏的门风。”

    谢芳华轻吐了一口气,“这些个恩恩怨怨,本来就没有太是非分明,爷爷的意思我懂了。”

    “你懂就好!”忠勇侯宽慰地摸摸她的头。

    谢芳华本来想拂开忠勇侯把她当小丫头的做派,但看他鬓角白发又多了,她顿住了手。

    “今日上午,林太妃的人来找你做什么?”忠勇侯也察觉出孙女的情态,放下手,暗暗感慨孙女到底是大了。

    谢芳华想了一下,挥手关上门窗,低声与他叙述了一遍原因。

    忠勇侯听罢大惊,“崔家那丫头匆匆随后而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事儿?”

    谢芳华知道他指的是英亲王妃,点点头。

    忠勇侯沉默许久,才感慨道,“我就奇怪为何皇上偏偏不容我们家了,原来如此。”话落,他又问,“目前都谁知道这件事儿?”

    “除了林太妃,英亲王妃,我便知告诉秦铮和您了。”谢芳华低声道,“就是哥哥,我还没来得及得空跟他说。”

    “这药渣可是确实看是那个不治之病?”忠勇侯还是有些怀疑,“我看皇上不像啊。”

    “若那药渣不是他的,我就想不出林太妃传出宫来还是谁的了。若是让谁都能看出的话,他也就不是皇上了。”谢芳华道。

    “皇后前些日子不是说让你没事儿就进宫与她说话吗?你今后多去几趟宫里。”忠勇侯想了想道,“不过也不能太急了,别露出蛛丝马迹来。”

    谢芳华点点头。

    “看来,我以前不想让你哥哥早入朝,是错了。待你外公治好你哥哥的病后,我就去给你哥哥请旨,让他入朝吧!”忠勇侯又道。

    谢芳华明白爷爷的意思,原来爷爷一直想着低调门楣,避世之道,想让皇上觉得忠勇侯府无心与皇权争锋,可是如今,无论怎么避世,既然都没用,那就只能入世,哥哥进了朝堂,总能牵制些。

    以后,哥哥在朝堂,她在后方,未来的两年,总能拖住吧!

    今年冬季,总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吧!

    “如今已经是三月中旬,今秋八月有科考,这是三年一大考。再安排些人入考。”忠勇侯道,“待你哥哥回来,你与你哥哥说说此事,商议一番,八月是个机会。”

    谢芳华颔首,本来她想要轻歌入朝的,等的就是八月。

    祖孙二人又说了些闲话,忠勇侯累了,谢芳华便出了荣福堂。

    回到海棠苑,天色已经晚了,谢芳华简单用了晚饭,想着谢墨含就算从来福楼回来,恐怕也会喝醉了,有事情只能明日再说了,她熄灯睡了。

    半夜时分,谢墨含回了府,没回芝兰苑,却到了海棠苑。

    听到动静,守夜的品竹走到门口迎上他,低声道,“世子,您有事情吗?要不要我喊醒小姐?小姐以为您今日会喝多了回来,所以早早睡了。”

    谢墨含的确是喝了些酒,但没喝多,也没喝醉,秦铮知晓他目前由崔荆治病,所以,大部分酒都帮他挡了,秦铮是醉得够呛,还是他将他送回了英亲王府。他回来是清明的。本来以为这个时候谢芳华不见得睡,没想到早早睡了,想说的事情也就作罢了,摆摆手,“算了,明日一早我再来找她。”

    品竹点点头。

    谢墨含离开了海棠苑门口。

    谢芳华知道他哥哥来了,本来要起身,听到他又走了,便又继续睡去。

    这一夜,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一个人便翻墙跳进了海棠苑。

    品竹等人刚要出手去拦,见是秦铮,都齐齐住了手,退去了一旁。

    秦铮满意海棠苑这八个名为谢芳华贴身的婢女如此识相,证明他在谢芳华身边的地位。他拍了拍身上本来就没染上的尘土,脚步轻且快地来到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小姐还睡着,不拦着铮二公子吗?”品青悄声问品竹。

    “拦什么拦?早晚是一家子。”品竹低声道,“况且,你敢去拦铮二公子吗?”

    品青摇摇头,她的确不敢拦!铮二公子在整个忠勇侯府都出入自由,进出小姐这里就跟进出自家门口似的,夜晚宿在一起的时候又不是没有过,虽然说不合礼数,但是老侯爷和世子明知道都不曾管,如今就算小姐没起床,他堂而皇之进入,她们也没法去拦。

    秦铮进了屋后,见帷幔落着,谢芳华似乎在睡着。

    他关上房门,脚步放轻,向她走去。

    谢芳华听到动静,睁开眼睛,见是秦铮来了,伸手去挑帷幔,忽然想到自己昨日晚上闲热,只穿了薄薄的绸衣,便立即又攥紧了帷幔,低声道,“天还没亮,你怎么来了?”

    秦铮眼目好使,帷幔本就娟薄,他自然看得了她隐约的动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脚步不停地走过来,伸手去拂开她的手,口中道,“想你了,来看看。”

    谢芳华抓住帷幔不松手,心中着恼,“昨日不才见了?”

    “一夜不见,我也难受。”秦铮见她手抓得紧,他不由挑眉,“你抓得这么紧干什么?你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你这时候拦着我还有用吗?”

    “你胡言乱语什么?”谢芳华闻言脸顿时红了。

    “不是吗?我中了锁情引那日,将你衣服都扯了的,我可还记得的。如今你还怕我看你?”秦铮强行掰开她的手,挑开帷幔,将她往床里侧推了推,便在床头卧了下来,躺在了她身边。

    谢芳华连耳根子都红了,见他挑开帷幔,她揪紧了被子,但随即又想到对付这个人,这么长时间,在他面前,她早已经没了闺仪礼数避讳,什么话他没说过?什么事情他没做过?见他躺下来,她松了被子,伸手拧了他胳膊一下。

    秦铮“咝”地一声,大声地嚷,“哎呦,好疼!”

    谢芳华顿时又气又笑地松了手,“我都没用力,你嚷什么疼?”

    秦铮见她笑了,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温柔地道,“你拧我一下,我身上不疼,但是心疼。”

    谢芳华哼了一声。

    秦铮抱着她,挨着她的肩膀诉委屈,“昨日出去喝酒,我替你哥哥挡了大半的酒,难受了一夜,早上醒来,便怎么也躺不住了,来找你,可是偏偏,还得不到你的好脸色,这心里啊,更难受了。”

    谢芳华听着无语,“你怎么替哥哥挡酒了?他有病,谁还逼着他喝酒不成?李沐清你们几个人,不都是知道他身体不好的吗?”

    “昨天哪里就我们几个人?”秦铮哼了一声,“秦钰不知怎地也去了,还有裕谦王叔的两个儿子也进京了,遇到了一起,谁还顾忌他能不能喝酒?”

    谢芳华顿时愣了,“裕谦王这么快就进京了?不是说还要等几日吗?”

    “裕谦王叔还要等几日,可是不妨碍他两个儿子提前来了。”秦铮懒洋洋地道,“昨日午时进京的,悄无声息的。”

    谢芳华蹙眉,“进京见皇上了吗?”

    “自然,昨日进京之后先进宫的!皇叔安置他们住在了原先裕谦王叔离京前住的府邸。那府邸一直留着。”秦铮抓住谢芳华的手在手里,只觉得她的手柔软无骨,温滑温暖,他的心荡了荡,闭上眼睛,满足地道,“如今碰到你,总算是舒服了些。”

    谢芳华被他将手揉捏把玩的脸红,往出抽。

    “乖乖的别动,让我舒服一会儿,顶多再一个时辰,我就要去宫里。”秦铮幽幽一叹,“没准我就去西山大营历练了,以后想要日日腻着你,也是不成了。”

    谢芳华一怔,“你要去西山大营历练?”

    “说不准的事儿呢!”秦铮道,“就看皇叔准不准了!”

    “怎么说?是你想去?”谢芳华看着他。

    “也没太想去!”秦铮摇头,“总要找个地方先入手。西山大营不错!”

    “皇上会准吗?”谢芳华觉得皇上不会同意,西山大营乃京麓重地,是守护京城的兵马,在三十里地之外,由皇上把持在手中,哪会让秦铮去祸害?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尤其和她的婚约,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的关系,皇上岂能放心他?

    秦铮低低一笑,“他若是不准我去西山大营,那么,就退而求其次,准我入朝。你说,他是让我去祸害他的兵马大营好呢,还是去祸害他的朝堂好呢!”

    “你一直胡闹,皇上估计哪个也不准。”谢芳华忍不住打击他,“哪里是你说要什么就要什么,说去哪里就去哪里,若是这么轻易得来,人人都去要了?”

    秦铮叹了口气,“这你就不懂了,英亲王府的头衔不是摆着好看的,他什么都不准的话,是明摆着告诉世人不想给我英亲王府世袭的爵位才会这么干。你想想,我爹娘能同意吗?别说我娘不干,就是我爹,也不会干的。他虽然看重秦浩,但也没想把爵位给他,毕竟他是庶子。只要我有心想历练,为了将来能支撑门庭,效力江山,他总会给我一个安置的地方。”

    谢芳华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那你觉得皇上会安置你在哪个地方?”

    “谁知道呢!懒得去想!”秦铮摇摇头,“太破的地方我反正不去,若是不满意,我就赖在他的御书房了。他能奈我何?”

    谢芳华忍不住好笑,皇上似乎真拿他奈何不了。这个天下,也就这个人才能如此任性行事了。

    秦铮不再说话,似乎要睡去的势头。

    谢芳华被他抱着怀里,裹着被子,有些不舒服,但看着他眼皮下的暗影,昨日他没睡好的话显然不是说假,想到他说今天要进宫,便也不再吵他,任他抱着。

    秦铮嘴角勾起,露出无声的笑意,心满意足地真的睡去,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传出。

    谢芳华昨日睡得早,如今大清早被他吵醒,自然就没了困意,但是被他抱着,又不能起床,只能阖着眼睛揣摩皇帝的想法,他一直训斥秦铮胡闹不务正业,如今秦铮若是愿意务正业,他会给他一个什么位置安置呢?

    世袭勋贵的子弟,够了年纪,不用参加科考选拔,有人举荐,就能入朝的。可是比别的高门府邸来说,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永康侯府这三家府邸又不同。世袭的嫡子只要有想入朝的心思,只要直接上达天听,皇上一般都会启用的。

    皇上已经答应了英亲王妃,立太子就会给秦铮世袭爵位,定然不会什么也不准。可是准的话,会给她安排哪儿呢?军营还是朝堂?在她看来,都是皇上的一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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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庶务

    一个时辰后,天已经亮了。

    秦铮准时醒来,睁开眼睛,满足地喟叹一声,“没大婚的日子就是煎熬,没见你想见你,见了你吧,心里是好受了,可是身上却又难受了。”话落,他放开她,懒洋洋地坐起身。

    谢芳华听着他的话,明白他在说什么,脸又忍不住红了,羞忿地伸手推他,“赶紧走!”

    秦铮回头在她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起身向外走去。

    房门推开,正巧谢墨含进了海棠苑。

    谢墨含一眼便看到了从谢芳华房间出来的秦铮,他脚步猛地顿住,讶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天没亮的时候。”秦铮伸了个懒腰,关上房门,走了出来。

    谢墨含向外看了一眼,幸好海棠苑外从来不会有闲杂的人往来,他蹙眉,低声道,“你也该顾忌些,你和妹妹毕竟还没大婚,只有个婚约,什么礼还没过呢。你这样和她总是同住一个屋子,算什么?”

    “反正媳妇儿早晚是我的,拘泥那些个礼数做什么?”秦铮来到门口,不以为然。

    谢墨含看着他,有些头疼,“若是传扬出去,对她名声不好,你又不是不知。”

    “会传扬出去吗?”秦铮瞅着谢墨含,“若是这么点儿事儿忠勇侯府都捂不住的话,就白担了那八年了。”

    谢芳华离开八年不在府中都捂得严实,他偶尔来这里小住,比较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谢墨含一噎,顿时无言,忠勇侯府内的消息自然轻易不会外泄的,海棠苑更是如铜墙铁壁。

    “你这么早来,找她有事儿?”秦铮不想跟谢墨含再揪扯和谢芳华亲密往来的事儿,他不见她,想得很,见了吧,身体不受控制还要压制着实在难受,但是这事儿他又不能说出来,心下气闷地暗暗发狠,一定要早些大婚才好,到时候想做什么做什么。

    谢墨含没注意秦铮的表情,点点头,“妹妹起了吗?”

    “起了!你去吧!”秦铮摆摆手,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去找爷爷?”谢芳华回头询问秦铮。

    “不是,我进宫。”秦铮头也不回地出了海棠苑。

    谢墨含还想再问,见他无心多说地走了,他想着忠勇侯府如今对他来说就如自己家门一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摇摇头,抬步进了院子。

    谢芳华在秦铮起身出门后,自然也起了,收拾妥当,那二人也谈完了话,她打开房门,对谢墨含微笑,“哥哥!”

    谢墨含看着妹妹,大半年前,妹妹回来的时候,是何等的清冷的一个人儿,如今站在门口,阳光还没出来,可她的笑容却让人感觉暖暖的,他对秦铮随意进出妹妹房间肆意往来的闷气顿时消散了,也对她微笑,“妹妹!”

    “时间还早,还不到用早膳的时候,我们去海棠亭说话。”谢芳华道。

    谢墨含点点头。

    兄妹二人一起打开门扉,去了后院的海棠亭。

    海棠亭清晨顶着雨露,泛着淡淡香气,听言拿着扫把在打扫,见二人来了,他立即笑嘻嘻地见礼,然后歪着头问谢芳华,“小姐,二公子是不是早上来了?”

    谢芳华看着听言,好笑地道,“你的耳目倒是好使。”

    听言眨眨眼睛,得意地道,“我好歹从小和二公子一起长大的,也不是全无优点,只要是他出现,我就能感觉得到。”

    谢芳华瞧着他,“是你鼻子好使?”

    听言点点头,“二公子曾经夸我,我的鼻子比狗鼻子还要灵。”

    “听言其实蛮机灵的,放在这海棠苑给你打扫亭子可惜了,这么着吧,妹妹不如将他送给我吧!我身边跑腿的只有一个侍书,不够。”谢墨含打量了听言片刻,笑着道。

    听言没想到谢墨含要他,立马睁大了眼睛。

    谢芳华也觉得听言可惜了,其实他不是不聪明不剔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从小跟在秦铮身边,耳濡目染,总是懂很多东西的。只是性子让人看起来天真纯碎罢了,若是雕琢锻炼一下,也不是不可用。她笑着点头,“听言,你愿意跟着哥哥吗?”

    “自然愿意啦!”听言立即点头,但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谢墨含,“可是,我只会干杂活跑腿,世子要我干什么?”

    “只会干杂活跑腿就够了。”谢墨含道。

    听言立即扔了扫把,看着谢芳华,“小姐的亭子以后谁打扫?”

    “总有人的,不差你一个。”谢芳华道。

    谢墨含对他摆摆手,“你去找侍书,先跟着他熟悉一下我身边的事务。”

    听言欢快地应了一声,像是被放出笼子里的鸟儿,一溜烟地跑出了海棠苑,如欢快的兔子。

    “看来这些日子把他憋坏了。”谢芳华好笑。

    “他以前一直跟着秦铮,秦铮是个闲不住的主,每日都要在外面跑一圈,他也一样跟着。若不是出了清河崔氏三公子的事儿,他也不至于被秦铮送来。”谢墨含道,“如今秦铮身边收了个玉灼和飞雁,但我看,他还是用惯了他,那两个人他不是走到哪里都带着。”

    “哥哥要了听言,是有什么打算吗?”谢芳华询问。

    谢墨含点点头,“外公说两日后给我彻底清毒,若是身子好了,我自然不能再无所事事地只待在府中了。总要入朝的。到时候,与各府邸往来,与朝臣往来,便会多了,府中要有个大管家知事儿。福婶毕竟只照顾爷爷和内眷可以,但是别的就不行了。我想要侍书做这府中的大管家,我身边就先用着听言好了。”

    谢芳华点点头,昨日爷爷也说了,哥哥是要入朝,忠勇侯府不能一味地再退缩了,被动只会挨打。以前她不在府中的这些年,爷爷退下来,哥哥撑着病弱的身子打点府中的庶务,内外便全管了。如今他要入朝,庶务等事情便都不能再担着了。

    “妹妹,你既然回府了,就该学着掌家了。秦铮毕竟是嫡子,未来你嫁入英亲王府,王妃也会退下去,让你掌家的。你不能什么也不会。就拿咱们府来学吧!”谢墨含道,“从今日起,我将咱们府的庶务中馈交给你,侍书为大管家帮衬你,我给你那八个婢女你可以因才而用。”

    谢芳华想了想,点点头,又奇怪地问谢墨含,“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谢墨含叹了口气,低声道,“今日早晨刚来你这里之前,我先去了爷爷那里,你知道,每日爷爷都起得早。爷爷与我说了那药渣的事情。”

    谢芳华了然,她本来也是要告诉哥哥的,如今既然爷爷说了,那也不用她再费口舌了。

    “真是想不到!”谢墨含揉揉眉心,“以后,我在朝堂,你在暗中,怎么也要撑过这两年。”

    “怎么能只是两年?我们忠勇侯府在我们这一代,定不能趴下。”谢芳华坚定地道。

    谢墨含笑着点点头。

    谢芳华又与他说了秦铮进宫的原因。

    谢墨含听罢后,顿觉感慨,“记得几年前,我们一块儿吃酒,他还说以后要做个逍遥公子,才不会被这是所累,一定不能和他父王一样,眼里心里只有秦家的江山,可是短短几年,他却甘愿自己跳进了囵圉里。”

    谢芳华知晓秦铮为了她,一时沉默。

    “他对你的心,倒是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谁也说不得半句。”谢墨含拍拍谢芳华的肩膀,“爷爷的意思也是想寻着机会,让你们早日大婚。你是什么想法?”

    谢芳华垂下头,看着脚尖,低声道,“没什么想法。”

    “也就是说你同意?”谢墨含看着她。

    谢芳华抬起头,微笑,“哥哥,有一个人如此对我情深意重,护我也愿意护忠勇侯府,把我的事情当做自己的事情,我没有道理不同意的。”

    谢墨含摇摇头,“妹妹,只他情深意重不够,你们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要知道,没有大婚之前,一切都是变数,都做不得数,哪怕你们如此这般来往过密,也不作数。但是一旦大婚,那就不同了。是栓住一辈子了。”

    “我知道!”谢芳华笑着道,“我虽然对他还没有情深意重,但是也是心甘情愿,感情之事,我做不来一朝一夕的火热,但是也能陪着他一起或喜或忧。我知道一辈子长,我又不是小孩子。”

    谢墨含闻言松了一口气,随即哑然失笑,“是我多虑了!你容许他近你,自然是心里已经对他比对旁人不同地认可了。”

    只是他想起秦钰那日在城门对他说的话,他心里一直觉得未来还是不太平坦和顺就是了。可是她不想增加谢芳华的负担,便就忍住没说秦钰之事。

    兄妹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到了海棠苑。

    一起在海棠苑用罢早膳之后,谢墨含便吩咐侍书将账本钥匙等东西都搬来了谢芳华的房间。

    账本太多,整整摞了一大摞,将谢芳华的书案都摞满了。

    谢芳华看着这些账本,就有些头疼。

    “这是咱们府中的田产、地契、店铺,以及与咱们府牵扯的官商之事,一下子都给你拿过来,看着的确是有些多,本来我也没想着用这些东西来累你,有我就够了,但是如今皇上……情况不再准许我继续这样下去,我要入朝,便无闲暇打理这些了。若是不交给你,交给旁人,那么只能从旁支选了,旁支的人选,我信得过的,也就是云继和云澜,可惜一个如今失踪了,一个身体不好,自己谢氏盐仓的事情就够他忙的,怎么好再劳烦他?我思来想去,总之这里面有一半将来是要给你做嫁妆的,就算嫁出去之后,你也要接手打理自己的嫁妆,不如现在就接手吧!”谢墨含看着她。

    谢芳华点点头,“哥哥你身体不好,这么些年,一直撑着打理这些东西,可想而知有多累。我如今身体好模好样的,比你还是轻松着的。放心吧!我能做得来。”

    “妹妹聪明,自然能做得来。”谢墨含点头,温和地道,“不过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可以选几个人帮衬你。若是你觉得一时找不到人,那么我把爷爷给我培养的幕僚给你用。”

    谢芳华摇摇头,“哥哥的幕僚是早先爷爷退下来之前,培养着给你将来入朝所用的吧!给我就不必了,朝堂凶险,你留着用吧!这些庶务虽然繁琐,但是我一旦缕清了头绪,就好做了。至于帮衬的人选,我想我有两个,回头我先看看账本再定。不够的话,再找你,现在不用给我。”

    “也好!”谢墨含颔首,若是一般地大家闺秀,看着这么多庶务账本,定然会一下子就懵了。可是妹妹必定不同于寻常大家闺秀,他相信,她定然会做得来的,哪怕她从来没做过这些。

    “我先看看这些账本,哥哥先去忙吧,待我看过了,不懂的,我再找你问。”谢芳华道。

    “我去找外公和舅舅说会儿话。”谢墨含点点头,出了海棠苑。

    谢墨含离开后,谢芳华喊来侍画、侍墨、侍蓝、侍晩、拼萱、品妍、品青、品竹八人。

    八人这是第二次被一起叫来,都恭敬地等着谢芳华训示,今日世子派人将府中庶务都交接给小姐,小姐如今找她们来,应该会具体对她们以后做安排。

    谢芳华打量了八人一眼,温声道,“我记得,我才回来的时候,便询问过你们八人的擅长之事。品竹善于易容乔装,品妍善于经营,品青善于功偷窃取,品萱善于攻略,对兵器也有涉猎,以前家中父母做铁器。侍画和侍墨善武,侍画善硬兵器,侍墨善软兵器,且同时擅长袖剑和暗器之术。侍晚擅长机锋和兵谋,侍蓝擅长医毒和机关八卦布阵之术。”

    “小姐真是好记忆!”八人齐齐敬佩,她们记得这还是大半年前小姐询问她们一次,没想到记得分毫不差。

    谢芳华笑笑,伸手指了指桌子上堆积如山的账本,“这是忠勇侯府的庶务,你们自小得哥哥培养,想必也是知道一些事情,我们谢氏,从几百上千年前,繁衍之时,就涉猎了士农工商。都各有牵扯。你们八人在我身边当婢女侍候,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以后,就协助我打理这些吧!”

    八人齐齐一惊,都感觉出谢芳华对她们的信任,任谁都知道,这些账本可不是寻常的账本,都是忠勇侯府牵扯的明里暗里的私事儿,都齐齐垂首,“小姐相信奴婢们,我们定全力协助小姐。”

    谢芳华点头,“现在我分配一下,侍画和侍墨善武,以后还是贴身跟随我身边进出。”

    侍画、侍墨点点头。

    “品萱善于攻略,对兵器有涉猎,侍晚擅长机锋和兵谋,你们二人以后协助我做兵器军用之事。你们知道,兵部对粮草兵器供应,有一半用的是谢氏产业下的。当然,这些明面上是皇室把在手里的,但我们谢氏也是暗中牵扯的。”谢芳华道。

    品萱和侍晩齐齐点头,面色都现出肃然慎重之色。兵用自古是大事儿。

    “品竹善于易容乔装,品妍善于经营,你们二人以后时常要出府走动,商这部分,你们协助我。”谢芳华道。

    品竹和品妍齐齐点头。

    “品青善于功偷窃取,侍蓝擅长医毒和机关八卦布阵之术。你们二人守家正好。”谢芳华道,“这些东西,稍后都搬去我的书房。今日哥哥将庶务交给我,定了侍书大管家,数日之后,哥哥身体好了,若是入朝,府中庶务中馈给我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届时,我一个女子打点这些,很多人就该都盯着我了。单不说旁的外人,就拿谢氏来说,不安分者众,所以,这海棠苑,更要里三层外三层,防守好了。我的小书房更是,就用你们所学,调派府中人手,用尽所能,让这里固若金汤。”

    品青、侍蓝顿时觉得肩上重担沉许多,齐齐谨慎艰巨地道,“小姐放心,我们不敢说让一只苍蝇飞不进来,但是能保证,除了铮二公子,不经小姐允许,外人谁也不能进来。”

    谢芳华听到他们排除了秦铮,想着那人来去如自家门口,揉揉眉心,又气又笑地点头。

    气氛一下子又因此轻松了,八人互看一眼,都抿着嘴笑了。

    她们谁也不敢拦铮二公子!但是小姐若是下死命令,她们还是会拦的。可是小姐显然不会下。

    谢芳华摆摆手,“都搬去书房吧!我们用两日时间,争取将这些都区分出列来,尽快熟悉。”

    “是!”八人齐齐垂首,一起动手,往书房搬去。

    谢芳华也跟着一起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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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嫁衣

    谢芳华和侍画、品竹等八人自去了书房后,便一头扎进了账本的山海里。

    这八人不愧是谢墨含自小培养给她的人,想必早先培养之前就选定了几人擅长之处着重培养,应该是为了她以后出嫁配备的人手使用。如今她早早地用起来了。果然各有本事,半日的功夫,便将堆积如山的账本分门别类了出来。

    午时,谢芳华摆摆手,让众人用膳休息。

    谢墨含大约不太放心,午时又过来了海棠苑一趟,见谢芳华无事,心下松了松,陪着她用膳。

    谢芳华想起岭南裕谦王的两个儿子昨日入京了,便对谢墨含询问。

    谢墨含点点头,“是入京了,昨日午时进京后,直接去了皇宫见了皇上和皇后、林太妃,下响的时候,被秦钰拉去了来福楼。”

    “什么模样?”谢芳华问。

    “秦毅今年二十一,已经在去年娶亲,据说妻子在半年前怀孕了。钦佩和秦铮一般大,今年十七,还未娶亲。秦毅行止稳当,毕竟是裕谦王嫡长子,自小培养,和裕谦王曾经差不多,谦逊内敛。钦佩是嫡次子的原因,在家里据说分外受宠,少年轻扬,不过他的轻扬是小孩子的玩乐,比秦铮差得多。”谢墨含道,“两人的长相都随了裕亲王,拿在京城来看,不是十分出众,但在岭南,因裕谦王的身份,无数闺阁小姐趋之若笃。”

    谢芳华点点头,“秦毅娶的妻子是哪家的?”

    “吕氏的嫡系,据说是吕奕的妹妹。”谢墨含道。

    谢芳华一怔,“竟然是吕氏?还是吕奕的妹妹?皇上当初同意了?”

    裕谦王是宗室,他的子嗣要上宗室族谱的,她这话其实问的多余,若是皇上不同意,即便远在千里之外,裕谦王府也是不能娶的。

    “是去年春天的事情,那时候你还在外面,自然不知晓这一桩事儿。皇上登基后,也没对母族有大的启用,只追封了自己的母妃吕贵人。这么多年下来,吕氏也不过是靠着皇上母族这层庇护勉强维持罢了。据说,早在前年,岭南闹出秦毅看上了一个女子,一心要娶,裕谦王知道是吕家的人,不甚满意,便搁置下了。后来又过了一年,不知是什么原因,裕谦王上了折子,请示了皇上。皇上当即就同意了。事情没为难,于是将人就娶进了门。”谢墨含道。

    谢芳华蹙了蹙眉。

    谢墨含笑道,“当时我和爷爷提起此事时,爷爷就说,皇上怕是要启用吕氏一族了。这才一年,果然舅舅从漠北军营退下来,吕氏有人去接手了。”

    谢芳华眯起眼睛,“哥哥还记得六号画舫吗?”

    “自然记得!自从玉女河当日大出了风头,便一直留在了京中,据说得了皇上和英亲王府的赏识,如今在京中安置了下来,英亲王寿辰,应该会有表演。”谢墨含看着谢芳华,知晓她和那画舫有联系,不由问,“妹妹在想什么?可有哪里不妥?”

    “那六号画舫是裕谦王举荐的没错,但是里面有几个人是我的。”谢芳华道,“五年前,我的天机阁起步,有些东西,用在了岭南,设在了岭南。”

    谢墨含一怔,“是因为岭南是裕谦王的封地?”

    谢芳华点点头,“这些年,裕谦王虽然去了岭南,也未必不提心吊胆皇上容不下他,而皇上也未必就放心裕谦王,毕竟天高皇帝远的。这一君一臣,一兄一弟之间,总有些那看不见的隔膜。我若是想做些什么事情,既能避开皇上的耳目,又能打探些消息,岭南便是一处好地方。”

    谢墨含点点头,“岭南的确在拉锯之中有空隙可钻,你考虑得对。”

    谢芳华笑笑,“前几年倒是看不出什么来,裕谦王安分守己,恪守本分,将封地尽心尽力,做得很好。只是从去年,便发生了一些事情,虽然隐晦,但是还是能寻到些蛛丝马迹。”

    谢墨含看着她。

    谢芳华给他倒了一杯茶,“我早先是不太懂怎样联系起来的,如今哥哥说秦毅娶了吕氏女子,我便想通了。先是裕谦王府闹出秦毅心仪那女子,然后发现是吕氏,搁置了一年,之后不知怎地又提起,然后皇上允许,议了亲,结两姓之好。之后,秦钰去了漠北,夺了舅舅兵权,然后,皇上启用吕毅。哥哥不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谢墨含本就聪明,闻言顿时通透了,“你说裕谦王已经暗中投靠了秦钰?”

    谢芳华笑笑,“或许说是秦钰通过吕氏,拉拢了裕谦王。”

    谢墨含忽然凝重起来,“照这样说,还是皇上准许的了。”

    “没过了明路,也是过了暗路的。否则皇上也不会让裕谦王府娶吕氏的女儿。”谢芳华敲敲桌面,“崔意芝虽然没接了秦钰,而是接了舅舅,但也算是完成了皇上给的任务。如今皇上对他可有什么安排?”

    她是一直记着皇上说过,若是迎接秦钰的事情办好,那么免除三考三校,入朝就是兵部侍郎。

    “那日在宫宴,皇上夸奖了他一番,说他这一路辛苦,先休息数日。”谢墨含道。

    “就是没说入兵部的事儿了?”谢芳华挑眉。

    谢墨含摇摇头,“没说。”顿了顿,又道,“这一趟事儿,崔意芝虽然办了,但也不是办得太妥当。毕竟秦钰脱离了队伍,在临汾桥差点儿出事儿,皇上若是毁了早先的言语,别人也无法诟病。”

    “崔意芝如今在哪里?”谢芳华又问。

    “他在京中置了府邸,如今在收拾新府邸。”谢墨含道,“皇上肯定会有启用的他入朝的,只是怎么启用,兵部侍郎还能不能给,就不好说了。看来还是不太放心他。”

    “我派轻歌暗中助他,再因为与舅舅这一路回来,皇上不太放心他是肯定的,毕竟早先清河崔氏三公子的事情我们没做隐秘,那时候急了些,被皇上察觉了风声。”谢芳华淡淡道,“先不管他,这些日子,皇上大约也是在考验他,看看他是否与我们府有牵连,还有英亲王府对他的态度。”

    谢墨含点点头,“他是聪透之人,所以,回京之后,除了宫宴,便一心安置府邸,在府中读书,没有外出人情来往走动。也明白皇上盯着他呢。”

    “今日那秦毅和钦佩去了哪里?”谢芳华问。

    “昨日进宫拜见,今日该会去英亲王府。”谢墨含道,“明日或者后日,也会来咱们府。裕谦王多年在外,第一次回京,他没先到,他两个儿子是小辈,总都要钱拜一拜,见一见,送些礼,再得些礼的。”

    谢芳华颔首,“待他们来了咱们府,哥哥知会我,我也暗中看看这两个人。”

    谢墨含点头。

    兄妹二人吃过饭,闲谈片刻,谢墨含便出了海棠苑。

    谢芳华上午看账本看得累了,便趁着中午闭目休息。

    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秦铮进宫半日了,不知道如何了,刚才忘了问哥哥了,不过想来哥哥也还没得到从宫中传出的信儿,若是得到,应该不用她开口就会说了。

    谢芳华躺了大约半个时辰,外面听言便跑进来禀告,“小姐,永康侯府的小郡主来了,说备了谢礼,特意来谢你。”

    谢芳华知道侍书如今做了府中的大管家,这跑腿的活自然就交给刚被哥哥要去的听言了,只要哥哥在府里,府中的事情自然是先报到他那里的,再由他打发人来她这里。她淡淡道,“侍画、侍墨去一趟吧!就说我昨日累了,今日身体不适,谢礼收下了,就不必见了。”

    听言一怔,立即道,“小姐,可是那小郡主似乎还有事儿要求您。”

    “嗯?”谢芳华想着燕岚还有什么事儿求她?

    “她话音上似乎要见您一面,当面谢您,我看着像是有求于您,您是见还是……”听言小心地问,他在秦铮身边多年,最会看的,就是人的脸色。

    “那就见见吧!”谢芳华想了片刻,坐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请她去客厅。”

    听言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谢芳华来到前院,这一次燕岚并没有在会客厅门口等,而是在里面吃着婢女上来的茶等着。

    隔着珠帘,谢芳华见她没了昨日的焦躁焦虑,坐在那里,虽然眉心还有些淡淡的轻愁,但是神色却是安然,似乎短短时间,她已经成长了不少,再不是曾经跟卢雪莹一起时的燕岚了。

    她脚步不停,侍画挑开帘幕,她走了进去。

    燕岚见她来了,站起身。

    谢芳华请她坐下,她和燕岚没什么交情,见她不开口,她便开门见山地询问,“侯夫人状态可好?”

    燕岚点点头,“我娘昨日好睡了一夜,今日上午跟我说她不能下床走动,让我爹相看着备了礼,由我来谢你。”

    她一句话说了她娘,说了她爹,说了她,三个人的谢意。也就是说永康侯府全体承了这个谢。

    谢芳华笑笑,“谢礼我就不客气了!你可还有别的事儿?”

    燕岚在刚刚便听听言说了,本来她身体不太舒适,不想见她了,但是听说她可能有事相求,才特意来见了。她本来还不好开口,但想想昨日再难看的脸面谢芳华也瞧去了,再遮掩在她面前也没意思了,既然她赏脸,她索性直接道,“你昨日嘱咐,让我娘好生养着,切忌大补,我和爹思来想去,不得章法,还想求你给一个药膳的方子,我们也好每日按照那个给她调节饮食。”

    “这个不难!”谢芳华站起身,走到桌前。

    侍画、侍墨立即走上前,一个铺纸,一个研墨。

    谢芳华提笔就写。

    燕岚微愣,没想到谢芳华如此痛快,她以为她总要再对她旁敲侧打一番,就像昨日等着她说了许多话,最后英亲王妃和谢墨含来了她才吐口。

    不多时,谢芳华便写了一张纸,递给燕岚,“这是写了每日能吃的东西和分量,也写了避讳的不能吃的东西。也不用非按照这个来,大体走向别偏了,就没大碍。”

    “谢谢!”燕岚接过,诚挚地道谢。

    谢芳华摆摆手,送客,“若是没别的事情,你就回去照看侯夫人吧!”

    燕岚还想说什么,见谢芳华送客的意思明显,点点头,但是走到门口,还是鼓起勇气低声问,“我比你小两个月,称你一声姐姐。芳华姐姐,我想问你,你可知道我哥哥的下落?”

    谢芳华摇头,神色不改,“不知道!”

    燕岚看着她,见她眸光坦然,她不再逗留,道别离开。

    谢芳华见燕岚走了,没立即离开,而是在会客厅躺椅上半躺了下来。

    侍画、侍墨见小姐没回去的意思,便守在会客厅门口。

    大约过了两盏茶,福婶来了前院,见到侍画、侍墨,立即问,“二位姑娘,小姐可在里面?”

    “回福婶,在呢。”二人让开门口。

    福婶笑呵呵地走进里屋,见谢芳华窝在躺椅上,懒洋洋的,眉色淡淡,她笑意收了几分,小心地询问,“小姐,您身体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些累了。”谢芳华坐起身,见福婶手里拿着一团布,看样子是有事儿找她,寻到了这里,她笑着问,“您有事儿找我?”

    福婶又打量她几眼,见她真没事儿,就笑着上前,将手中的那一团布摊开,里面原来裹了各种各样的布条,大约有几十种。

    谢芳华不解地看着她。

    福婶低声道,“老侯爷今日与老奴说,世子将府中的庶务交给小姐您了,又与老奴说小姐不会等三年才大婚,定然会提前的,提前多久到不知。老奴就想着,小姐的嫁妆,可该准备了。”

    谢芳华一怔。

    “夫人撒手去得早,什么都没来得及给小姐准备。这府中除了您,女眷来说,也就老奴得老侯爷、世子、小姐看得起,舔着老脸不拿自己当外人了。您要忙庶务,肯定是没时间自己准备嫁妆了。老奴就想着,讨小姐个话,现在就动手,提前帮您准备着。”福婶低声道。

    谢芳华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福婶,我自然是不拿你当外人,你是我娘的陪嫁,我娘去了,这么多年,得你照顾爷爷、哥哥、我,这忠勇侯府就是您的家了。可是,我和秦铮只是圣旨赐婚,什么礼还没过呢,连庚辰八字都不曾换呢,你就准备嫁妆,也太早了吧!”

    “不早,怎么会早呢!”福婶摇摇头,“您知道左相府的卢小姐吧?皇后懿旨赐婚,然后英亲王带着那庶长子没多久就去过采纳之礼了,今日上午,老奴听一个采买的人从外面回来闲聊,说左相夫人找人掐算,似乎是选定了五月的好日子。您想想,皇后赐婚,到五月时,也才半年吧。人家若是早没准备嫁妆之事,这还不忙翻了天?可是据说左相府一直以来慢悠悠地不见个忙得晕头转向的样,就可以想想,早就准备妥当了。”

    谢芳华恍然,原来福婶是听了外面的话,才起心要给她筹备拾掇嫁妆了。她有些奇怪,“采买的人哪里听来的风声?左相和秦浩去临汾镇了,若是要修临汾桥,最快的工期也要两个月,如今三月中旬了,怎么会是五月的日子?”

    “老奴也奇怪啊,可是人家说得一板一眼的,由不得人不信。尤其请的掐算的那人是法佛寺的普云大师,我听后找了侍书,侍书派人去证实了。”福婶道。

    谢芳华见福婶说得认真,既然侍书派人证实,那就是无疑了。她想了片刻,也没想出左相府这是急什么要嫁女儿。她揉揉眉心,“既然是要准备嫁妆,您拿这些布条做什么?”

    “这是云彩坊里的衣料,您指定没空去选,老奴便用这个方法给您弄来,给您做新衣啊。”福婶喜滋滋地道,“老奴老了,眼神不好,还是您自己选中意的布料吧!”

    谢芳华无语,“福婶,我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算现在做了,到时候大婚不知道何年月,穿着也小了。这个不急。”

    “您的身量老奴清楚,就算今年不大婚,明年大婚去,您也不会变化太大,我照着您如今的样子,压了折边,多留出两寸来收里面,今年能大婚呢,就今年穿,今年不能大婚,明年再将折进去的边往外放放,自然能穿。老奴的手艺您还信不过吗?”福婶执着地看着谢芳华,一定要她选,“这都是不会过时的上上等的料子,要提前订布匹,小姐快选,您选完,我安排府中的绣娘购买回来,赶紧裁剪了,我有闲暇的功夫,便和绣娘一起缝制。除了衣服,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

    谢芳华看着她的样子,若是自己不选,她是不罢休了,只能静下心来,仔细地看各种布料。

    福婶年纪大了,让她高兴的事儿也不多,况且她今日来找她,定然也是爷爷和哥哥准许的了。

    她叹了口气。

    福婶见她认真的选了,心中高兴,絮絮叨叨地道,“这些嫁妆啊什么的老奴都能帮您做,可是嫁衣得您亲手绣……”

    谢芳华听到这里,手一顿。

    “早先老奴还担心您绣不了,可是老侯爷说了,您在英亲王府可是和王妃学过绣功的,老奴就放心了。”福婶笑呵呵地道,“这里面也有嫁衣的料子,您也选一种出来。老奴帮您裁了,您抽空就可以绣了。”

    谢芳华看着混合在几十种布料里面的十来种红布料,听着福婶的话,一下子有些晕眩,她不明白,怎么突然好像就把她从女儿家定格为要出嫁的人了?

    到底是福婶太急了?还是她一直都以为婚事儿遥远着呢?哪怕英亲王妃和秦铮都接连地说了要提前婚事儿,她也没多少切身感触,毕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快的了的。可是如今她是实实在在地懵了。

    “小姐?”福婶说了半响,不见谢芳华答话,见她懵懵怔怔的,不由抬头看着她。

    这时,外面的侍画、侍墨忽然恭敬地见礼,“铮二公子!”

    二人的声音十分的清脆,清清楚楚地穿透到了会客厅内。

    谢芳华惊醒,直觉就不想秦铮看到桌案上摆的布料,立即挥手就要收起来。

    “哎呦,铮二公子来了,来得正好!”福婶却笑了,对外面喊,“二公子快进来,正巧这里需要您。”

    谢芳华想去捂福婶的嘴,可是已经晚了。

    “嗯?有什么事儿需要我?”秦铮已经挑开门帘含笑走了进来。

    谢芳华收那些东西已然来不及,只能收了手,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姿态闲适,面色含笑,清俊洒意地走了进来,端的是心情很好,她忽然想起他今日进宫的目的,顿时抛了尴尬的心思,对他询问,“刚从宫里回来?”

    她说的不是来,而是回来,两个字的差别她自己没注意,秦铮却听得清楚。

    秦铮顿时笑得眼睛都弯了,嘴角翘了翘,似乎是欢喜至极,脚步轻快地走到谢芳华身边,对她温柔地含笑,“你和福婶在说什么高兴事儿?”

    她高兴吗?谢芳华不由得摸摸脸,又看了福婶一眼。

    福婶自然是高兴的,眉开眼笑,“二公子,我和小姐可不就是在说高兴的事儿吗?您回来得正好,快来帮小姐选衣料。”

    “选衣料做什么?做衣服?”秦铮心情极好,微笑地问。

    “不止是做衣服,还要做嫁衣。”福婶抿着嘴笑,“我给小姐准备嫁妆呢!”

    秦铮闻言先是一怔,但见谢芳华脸微红,一脸无语的模样看着福婶,顿时想起了什么,霎时又笑逐颜开,眸光清亮得粲然让人不忍直视,伸手握住谢芳华的手,偏着头问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嫁妆?嫁衣?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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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满意

    这样的秦铮,这样温柔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

    谢芳华一时被他晃了眼,神色不由得呆了。

    秦铮仿佛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杀伤力,见她只看着他不答话,他又使劲地捏了捏她柔软的手骨,声音更是温柔得沁人心脾,“嗯?是不是这样?”

    “哎呦,是这样,二公子,小姐面皮子薄,您追着她问让他怎么答您?”福婶这时候心情好,见秦铮对谢芳华如此温柔含笑,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手握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一对璧人,让她心花儿也跟着放了放,便也没想着那些不合礼数的事儿。

    “我就要她回答!”秦铮执拗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醒来,偏过头,红着脸咳嗽一声,一边往出撤手,一边道,“福婶听说左相府的卢小姐早已经准备好了嫁妆,左相夫人请了法佛寺的普云大师看了日子,据说是在五月。她觉得,我不管什么时候大婚,嫁妆应该开始准备了,早早准备妥当,早早省心。”

    秦铮眸光闪了闪,唇角勾起,笑得更弯了,“秦浩虽然是庶出,但也是长兄,他自然先娶,我才能娶。你现在就准备嫁妆是对了,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谢芳华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神色,怀疑地问,“左相和秦浩去了临汾镇,修筑临汾桥最少也要两个月吧?五月份秦浩赶得及大婚吗?”

    “如今是三月中旬,五月下旬大婚的话,怎么赶不及?”秦铮抓着她的手坐在她身旁,看着桌子上的布条,兴味盈然地问,“你挑选了吗?”

    “还没挑选呢!小姐刚挑上。”福婶笑呵呵地代替谢芳华回答。

    “我帮你一块儿挑!”秦铮说着,伸手拿起布条。

    谢芳华见他把所有红色的布条都拿到近前,面子有些抹不开,伸手推他,“你凑什么热闹?”

    “你嫁衣是穿给我看的,我正经地得凑热闹呢。”秦铮理所当然地拿着那些布条比对。

    谢芳华脸一时晕红,无语地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又羞又好笑,“古往今来,谁家选嫁衣是当着南方的面的?更别说由男方来选了。你这是做什么?传出去,不但是我脸面没了,你脸面更没了。”

    “爷什么时候在乎那脸面?”秦铮抬头瞅了谢芳华一眼,笑吟吟地道,“你嘴上虽然说着在乎脸面,但是行出来的事儿也不是真的在乎的。况且,这里是忠勇侯府,福婶又不是外人,是自己家的人,只要是不想传出去的东西,一点儿风丝都传不出去。”

    “就是,小姐,让二公子帮着您一起选吧!毕竟还是要合二公子心意,您穿着舒服,他看着也舒畅。这婚事儿不是一个人的事儿,是两个人的事儿呢。”福婶笑着附和,原先她也觉得让秦铮和谢芳华这般来往亲密实在有些不妥,不合礼数,但是这大半年观察下来,二公子对小姐实在是在意得紧,老侯爷和世子也挑不出铮二公子哪里不好来。所以,她也就看开了,只要铮二公子和小姐好,能顺利大婚,亲密些就亲密些,只要府内不传出去就行了。

    “福婶说得对!”秦铮赞赏地看了福婶一眼,从十多条红布条里抽出两条来,一条是凤凰飞天的苏锦花纹绣缎,一条是并蒂莲缠丝的沉香锻织花锦绸,都是分外珍贵的好料子,他拿着那两个对谢芳华问,“你看,这两个哪个更好?”

    谢芳华闻言仔细地瞅了一眼,“沉香锻的好。”

    “怎么不是苏锦花纹的好?”秦铮问。

    “凤凰飞天的寓意不好。”谢芳华道,“还是并蒂莲好。”

    秦铮顿时笑了,立马扔了苏锦花纹绣缎,将另一条并蒂莲缠丝的沉香锻织花锦绸交给福婶,“就要这个给她做嫁衣,我也觉得并蒂莲的好。”

    福婶点点头,拿近处看了一眼,“哎呦”了一声,“这个的确是好,但是我听那云彩坊的人说了,这些里面有几种是御衣局每年要的贡品,这个肯定是一个,估计不太好弄,若是没现成的,恐怕要等很久。”

    秦铮皱眉,伸手又将布条拿到自己手里,“忠勇侯府有什么弄不来?不过要忠勇侯府去弄,确实麻烦,交给我吧!”

    “若是您不通过御衣局能弄来,那就最好了,免得世子去为难,毕竟宫里盯着咱们府盯得紧。”福婶悄声道,“这个准备嫁妆的事儿,老侯爷没交代我别的,就是交代不准大张旗鼓,私下办稳妥了就行。”

    秦铮点点头,眉目复又欢喜,“爷爷说得对,自然先不能大张旗鼓。”话落,他又拉着谢芳华,“除了嫁衣,你还要做多少套衣服,快挑选。”

    说着,他便又推走了那些红布条,挑别的布条了。

    谢芳华无语地看着他,这到底是她在挑选衣服,还是他在挑选?

    秦铮自小受英亲王府贵气熏陶,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又都是喜欢精细讲究的人,所以,他自小耳濡目染,自然眼光毒辣,所以,根本用不到谢芳华插手,他不大一会儿就选了十几条,攥在手里,“就这些吧!每样做一套!”

    “这么多?早做出来,到时候小了穿不了。”谢芳华蹙眉。

    “小姐,不怕的,我先前不是和您说了吗?我裁剪的时候都多裁剪出两寸,到时候折在里面,若是小了时,再放出来。”福婶连忙道。

    “嗯,福婶说得对!”秦铮慢悠悠地又拿着手里的十几个布条比对,口中道,“也许用不着等着小了你就可以穿了。”

    他的意思是,也许用不着等着小了,他就把她给娶回家了。

    谢芳华一时无言。

    “到时候我们大婚之后,你天天换着样地穿。”秦铮笑吟吟地从选中的那些布条里又抽出四五条来,自己攥在手里,其余的递给福婶,“这些是不受御衣局掌管的料子,你拿着去做,这几个是受御衣局管制的料子,就交给我了。办好了后,我给人您送来。”

    福婶连忙笑着接过,铮二公子的能力她自然是丝毫不怀疑的,他既然接过这最难的一桩事儿,那就好办了。她之所以这么早赶紧给小姐选这些衣料,目的就是怕选种的某些料子过不了御衣局那一关,被皇上盯着,才需要暗中早早地私下准备。

    秦铮将那几个布条连带着嫁衣的布条揣进怀里,对谢芳华询问,“我挑这些你满意吗?怎么半天也不说话?”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他都已经做了主张了,还来问她干什么?

    “你若是不满意,可以说嘛!”秦铮心情好,笑着瞅着他,又是那种温柔滴水的眸光。

    谢芳华撇开脸,“你的眼光毒辣,都是选的千金一匹的料子,我能不满意吗?”

    “我媳妇儿自然要穿最好的。”秦铮理所当然得意地杨杨眉。

    “如今响午已经过了,二公子吃过午膳了吗?”福婶收起那些散布条,又重新包在一块布里,笑着问。

    秦铮摇头,“皇叔不管我饭,把我赶出了皇宫,还没吃呢!”

    福婶骇了一跳,“您得罪皇上了?可打紧?”

    “有什么打紧的?我得罪他的时候多了去了!”秦铮摆摆手。

    福婶顿时放心了,她虽然这么多年在忠勇侯府闭门不出,但也知道外面传扬的秦铮的那些本事,他是连皇上也不怵的。笑着道,“已经过了午膳的时候,府中都用过了,那奴婢去给您做一份端来这里?”

    秦铮也不客气,“劳烦您了!”

    “铮二公子客气了,不劳烦!”福婶笑呵呵地出了会客厅,外面都传二公子脾性不好,喜怒无常,她看着可不是,对老侯爷比世子在老侯爷面前还随意,对她这个府中的下人也尊敬,哪怕前段时间她不太满意铮二公子日日缠着小姐不成体统,私下对他说过两句,他也笑着应承,没着恼。

    福婶离开后,侍画、侍墨也没进来碍眼,屋中只剩下秦铮和谢芳华两个人了。

    秦铮伸手抱住了谢芳华的纤腰,措手不及地对着她低头吻了下去。

    谢芳华一惊,红着脸伸手推她,同时低斥,“你做什么?这里是会客厅!”

    “你两个贴身的婢女在外面,怕什么?”秦铮重重地吻下。

    谢芳华一时有些羞恼,但也耐不住他的手劲,到底让他压着她吻了片刻,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一时气喘吁吁,伸手捶他。

    但是手绵软,力道就能挠痒痒差不多。

    秦铮叹了口气,抓住她的手,有些痛苦地道,“你的力气都跑哪里去了?我现在怀疑,这些日子,你没与我在一起,是不是早上荒废武功了?”

    谢芳华想着这些天还真是没晨练,顶多晚上睡觉前行功盏茶功夫,可是她也不见得就一点儿力气也没了,她冷哼一声,“你若是想让我有力气把你的手废了,你尽管再说一句。”

    秦铮攸地笑了,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你没力气都是因为我,我不敢说了!”

    谢芳华耳根子发烧,伸手猛地推开他,站起身,躲离他远些,不想他再纠缠这个,转移话题,“你今日进宫如何?皇上准你去哪里?”

    “福婶说得没错,你果然面皮子薄,还需要再多练练。”秦铮见她躲开,有些怅然若失,但也知道自己越来越忍不住了,不能再胡闹了。遂懒洋洋地坐着没动,回答她的话,“我在他的御书房待了半日,他没吐口说准我去哪里。”

    谢芳华一怔,“那是什么意思?他对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自然是有的,只是如今还没打算好估计。”秦铮漫不经心地道,“不过也没什么,我明日再去就是了。”

    “你刚说他把你赶回来了?”谢芳华问。

    “他咳嗽了两声,我说要给他请孙太医,皇叔的龙体打紧,最近太操劳了,他就恼了!”秦铮笑意温凉,“我说一句话就这么在意,可见是真的了,你也不用去宫里查探了,免得露出马脚,他现在敏感得很,越来越多疑了,免得盯上你。”

    “他一恼了,你就出来了?”谢芳华看着他。

    “他仅仅是恼了我才不出来,我哪儿那么容易走?不过是皇后宫里据说是出了些事情,他去了,我懒得跟去皇后宫里,便出宫回来了。”秦铮哪怕说着这些,还不忘心里的情意,对她委屈地道,“我想你了,他哪怕不走,我也待不住了。跟他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待的?”

    谢芳华看着他又气又笑,又是无言,嗔着他,“你还是秦铮吗?我怎么看着你不认识。”

    “我自然是秦铮!”秦铮扬起下巴,伸手去拽她,“你不认识爷就让你再好好认识认识?我本来就是日日想你,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谢芳华打开他的手,“别闹,皇后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据说是两宫的宠妃和皇后闹起来了,不知道闹的是什么,挺热闹的,爷懒得问。”秦铮见她打开她的手,也没强求,撤回来,敲着桌面道,“临汾桥的事情查也查不出来了,皇后明知道,却是奈何不了那两个女人,上次算计我,没算计成,如今秦钰平安回来了,她也有心情找那两个女人的麻烦了,皇宫里又要热闹了,这回够皇叔受的。”

    谢芳华听他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不由好笑,皇上越是烦躁焦虑内忧外患越是对忠勇侯府有利,更不会注意她接管了忠勇侯府里的庶务,便于她暗中行事,更是有利。

    “你这一上午都在做什么?可有想我?”秦铮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瞧着他的眼光,若是他敢说一个不想,他定然饶不了她。她点点头,“自然是想了。”她的确是想了,主要是想皇上会如何对他,给他个什么职位,没想到半日无果,不过也不意外。

    “真的?”秦铮不太相信,往日她若是说这种话,询问这种话,她肯定给她一个白眼,今日这实在让他受宠若惊。

    “自然是真的!”谢芳华挖了他一眼,“你早上来与我说了这一桩事儿,你走后,我能不想想?”

    “看来是此想非彼想。”秦铮撤回探出的身子,但还是有些高兴,“不过你能想我,不管是想什么,这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儿了。”话落,他笑着问,“除了想我,你还做什么了?”

    谢芳华本来想含糊地糊弄过去,但又想起他们说过的坦诚,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道,“哥哥把府中的庶务都交给我了,半日里,我在看账本。”

    秦铮一愣,随口问,“他也要入朝?”

    谢芳华知道秦铮聪明,有些人就如秦铮,只要你说一句话,他便明白了整桩事情,她点点头,“爷爷和哥哥一致意见,忠勇侯府不能再如从前了,哪怕低调不参与世事到这个份上,皇上还是不干。那么还缩着干什么?不如站出去好了。”

    “他的病不是还没好?”秦铮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幽深。

    “他的病是没好,不过外公这些日子一直给他治,听哥哥说,多不过几日,就会彻底清除了病根。”谢芳华也不想瞒他。

    秦铮想了片刻,弯着嘴角笑了,“我以为爷爷和他还打算继续窝着呢,如今有了入朝的打算最好不过,若是他入朝,有些事情牵制着,我娶你也能少些荆棘。”

    谢芳华抬眼看他。

    秦铮却是不多说了,嗅了嗅鼻子,“饭菜来了!好香!”

    谢芳华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不再说话,端起茶喝了一口。

    须臾,福婶果然端着菜走了进来,笑呵呵地放下,对秦铮道,“刚刚碰到世子了,世子知道二公子来了,便说稍后您吃过饭就去芝兰苑寻他,他有事情和您商量。”

    秦铮点头。

    福婶走了出去。

    “你还吃吗?”秦铮问谢芳华。

    谢芳华放下茶盏,摇头,“我吃过了,你吃吧!”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福婶可是认真地给他开小灶了。忠勇侯府如今她怀疑还有谁没被他收买?

    秦铮很满意,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着,同时嘱咐谢芳华,“你别走,在这里陪着我。一会儿一起走。”

    谢芳华点头,重新窝回了躺椅上,闭目养神。

    她一条腿担在躺椅上,一条腿担在地上,长裙尾曳垂落,却还是露出了脚裸,看着极其不淑女,但偏偏姿态闲适,秦铮一边吃着饭,一边欣赏着,心里越发觉得喜欢。

    他对如今这般循序渐进地将自己一寸寸地极进谢芳华心里的方式很满意。

    这顿饭他足足吃了半个时辰。

    饭后,二人一起出了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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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龙门

    回海棠苑自然要路过芝兰苑。

    秦铮在芝兰苑门口停下,偏头看着谢芳华,见她没有进去的打算,对她挑眉,“你不进去?”

    谢芳华摇摇头,“我下午还要去书房看账本,哥哥找你商量事情,肯定是朝事儿,我去了也没大用处。你去吧!”

    秦铮有些不舍,“你在哪个书房?我完事儿去找你。”

    “你下午就没事儿?”谢芳华看着他。

    “不见得有事儿!抓紧机会陪你。”秦铮道。

    “我自己的小书房。”谢芳华丢下一句话,向海棠苑走去。

    秦铮施施然地进了芝兰苑。

    谢墨含正在画堂内等着秦铮,见他自己来了,对他打量了一番,请他落座。

    谢芳华一路走回芝兰苑,也不关心谢墨含和秦铮要谈的事情,便径直去了书房。

    谢芳华中午休息的时候品竹等人也跟着她休息了一中午,见她回来又进了书房,也一起跟着她进了书房。

    一同又埋进了账本的山海里。

    虽然给几人分配下去各自要管的事情,但是谢芳华与几人不同,要统管庶务,必须要将全部的情况都摸清楚抓在自己的手里,所以,每一本账本自然不能指望她们看过来禀告,而是自己都要趁着这几天的机会全部看过来的。

    幸好谢芳华有着过目不忘的记性,而且一目十行,所以,看得极快。

    她最先选择的是与朝廷牵扯的官商皇商。

    矿山、盐运、粮仓、兵器、衣食住行等,凡是国家和百姓民生赖以生存的东西,没有谢氏不插手的,也没有谢氏不曾渗透的地方。

    谢芳华一边看着一边感慨,越是看得多,对庶务深入得多,越是体味了皇室对谢氏为何恐惧。

    南秦建国后,为何请谢氏辅助,短短时间内,便恢复了国体和国运。她以前只知道若没有的谢氏,就没有如今的南秦富国强兵。可是却也只是泛泛知道个表层,如今却是彻底的明白了,这中间士农工商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说秦氏攥了江山,百姓们山呼万岁,称秦氏为帝,那么,谢氏就是攥住秦氏咽喉的那个人。

    这是名副其实的地下王国。

    哪怕忠勇侯府只有一位老侯爷,一位世子,一位嫡出小姐,哪怕只有这三个人,可是,攥的却是南秦的天下经脉。

    当初爷爷从朝堂退下来,哥哥也没趁机接替入朝,低调行事,也是有着自己的道理的。

    谢氏的确是太强大了,再不收的话,难保有才华满腹之人趁机借助家族之势夺了江山。

    虽然忠勇侯府忠心可鉴,爷爷、哥哥无心江山,但是旁支的人心却不尽然了。

    可是爷爷一退再退,哥哥艰难支撑,皇上却步步紧逼,谢氏米粮就是一个好的例子,若没有谢云澜,皇上就尽数吞没了谢氏米粮。

    皇帝只会觉得谢氏不是铁板一块,既然能吞了谢氏米粮,也能吞了整个谢氏,却不知道,当初是忠勇侯府有心剪枝,所以,皇帝才愈发不顾忌起来。也不会感激忠勇侯府后退避世,只会让皇帝看到除去忠勇侯府和谢氏的好处,变本加厉迫不及待地要除去。

    若是谢氏再一味地退让,那么,必走前世的旧路。

    满门倾覆,尸骨成山。

    前世……爷爷和哥哥一定没料到退到最后的地步,会是那样的结局吧?若是料到,一定不会退。就如今世,受她的影响,爷爷改了心思,哥哥入朝,她没有谋反之心,可是却不会坐以待毙。

    一直到傍晚,秦铮也没出现在书房。

    天黑之后,谢芳华也累了,账本在一天时间,被她看了四分之一,也算是奇效了。

    她出了书房,品竹等人也都各有收获,跟着走了出来。

    海棠苑甚是安静,出了书房之后,谢芳华对侍画吩咐,“去看看秦铮可还在府里?没在的话,打探一下,问问他干什么去了。”

    侍画暗想小姐这是也知道关心铮二公子了,这是好事儿,立即应声去了。

    谢芳华回到房间后,躺在躺椅上闭目休息。

    不多时,侍画回来,轻声禀告,“铮二公子在海棠苑待了半个时辰,下响时便被王妃派来的人给叫回了王府,刚刚不久前,右相府的李公子约他一起出去了,至于去哪里,还没打探出来。”

    谢芳华想起答应李沐清要去见言宸之事,她摆摆手,“不用打探了,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侍画点点头。

    谢芳华又问,“哥哥呢?”

    “世子在铮二公子走后去了城外找云澜公子,如今还没回来。”侍画道,“我询问铮二公子的时候,知道小姐可能也要问世子,便顺便打听了。”

    谢芳华对侍画很满意,“知道哥哥去找云澜哥哥做什么吗?”

    “这个奴婢没问。”侍画摇头。

    “摆饭吧!你们也累了,饭后都早早休息。”谢芳华摆摆手。

    侍画退了下去。

    没过多久,侍画、侍墨端来饭菜,谢芳华用罢了晚饭,看着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她便熄了灯,上了床。

    今日这一日实在是有些累,脑中看过的东西需要消化一番。

    她躺在床上没有睡意,将看过的东西捋顺了一遍,加深了些记忆。

    一个时辰后,觉得差不多了,她便睡了过去。

    夜半十分,听到外面有动静,不多时,房门被推开,有脚步声轻浅地向她走来。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隔着帷幔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影,无奈地咕哝,“秦铮,你大半夜不回府睡觉,又来打扰我干什么?”

    秦铮来到近前,似乎带了熏熏然的酒气,伸手挑开帷幔,停住脚步,站在床前看着她,声音低沉低柔,“没有你在身边,我回府也是睡不着,不来打扰你,打扰谁?”

    “你喝酒了?”谢芳华坐起身,看着他的模样,虽然屋中光线昏暗,但是她还是隐约能辨得清他不但喝酒了,看起来还喝了不少。

    秦铮“嗯”了一声,开始脱外衣。

    谢芳华蹙眉,伸手去拦他,“你要在这里睡?”

    秦铮又“嗯”了一声。

    “不行!”谢芳华道。

    “为何不行?”秦铮顿住手,抬头看着他,黑夜中,眸光幽幽。

    “你喝酒了!”谢芳华知道许多人因为喝酒,会酒后不受控制地做出些事情。

    秦铮看着她的神色,便猜出了她心中所想,忽然笑了,低柔道,“你放心,催情引都奈何不了我,我能控制自己不发狂,区区几杯酒,奈何不了我。”

    谢芳华听罢,见他执拗,慢慢地放下了手。

    秦铮扔了外衣,踢了靴子,上了床。

    谢芳华只能往里面挪了些。

    秦铮伸手抱住她,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苦,如今方才觉得,苦些不算什么,只要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再苦也值得,总比那心心念念,却得不到,只能在心里想着的人强多了。”

    谢芳华一怔,品味这句话的意思。

    秦铮却搂了她的腰,不再说话,不出片刻,均匀的呼吸声传出,睡了过去。

    谢芳华却想起他今日是带李沐清去会言宸,难道三人都喝酒了?他如今这是有了感慨?意指谁?她本来不想多想,可是不受控制,到底被他弄得去了几分困意。

    她想翻身,秦铮感觉她有动静,便紧紧地将她抱住,她只能作罢,不再动。

    身边之人却是毫无知觉,睡得香甜。

    直到深夜,谢芳华才抛出了烦乱的思绪,睡了过去。

    第二日,她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秦铮的影子,挑开帷幔,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日头甚高。

    她揉揉头,虽然昨夜后来睡得晚,但因为今天醒得晚,头到不疼,还有些清爽,可是依着她以前敏感的性子,只要身边有动静就立马能醒,如今真是越来越退步了,秦铮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然不知道。

    大约是她在他面前,是放心的。

    她起身下了床,推开房门。

    侍画立即凑了过来,“小姐,您醒了?”

    “你们昨夜可知道人来,可知道人什么时候走的?”谢芳华反正在贴身婢女面前已经练得脸皮子厚了,低声问。

    侍画抿着嘴笑,“昨夜二公子来的时候是在夜半,今日天刚亮就走了,走时还告诉我们,让我们别吵了小姐,说您睡得沉,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醒。”

    谢芳华点点头。

    侍画又道,“二公子又问昨日您是不是累到了?他还让奴婢告诉您,让您有些事情缓着来,也不是一时一刻能做完的,累到您,他心疼。”

    谢芳华嘴角抽了抽,这话秦铮也敢让人传?可真是脸皮比她厚,她不由撇开脸,“哥哥呢?”

    “世子昨日也是很晚的时候才回来的,今早派侍书来给您传话,说他进宫一趟。”侍画低声道,“待从宫里回来再来找您。”

    谢芳华点点头。

    侍画见她没有再问的事情了,便吩咐人准备早膳。

    谢芳华洗漱过后,用过早膳,便又去了书房。

    响午谢墨含并没有回来,谢芳华用过午膳后,又继续去书房看那些账本。

    傍晚时分,侍画低声禀告,“小姐,世子回来了,刚刚进府,估计先去荣福堂。”

    谢芳华闻言放下账本,从书房出来,想了想,也出了海棠苑,去了荣福堂。

    她到荣福堂的时候,正巧在门口遇到了谢墨含。

    谢墨含似乎有些疲惫,见到谢芳华,抬眼看来,见谢芳华眉心也有些疲惫,顿时笑了,“妹妹,那些事情不急于一时,你没必要太急着看完。”

    “早一日熟悉,也能早一日接过来哥哥身上的担子。如今你既要打算入朝,又还担着事情,身体的病还没祛除根治,你更累。”谢芳华摇摇头。

    谢墨含面色温暖,“本来我想见过爷爷再去找你说说这两日的事情,既然你来了,便进屋说吧!”

    谢芳华点点头。

    兄妹二人一起进了荣福堂。

    老侯爷大约是算准了二人一起来用膳,福婶早已经摆好了碗筷。

    忠勇侯看了进来的兄妹二人一眼,眼皮抬了抬,摆手道,“欲速则不达!”

    谢墨含揉揉眉心,和谢芳华一起坐在了桌前。

    “今日正是七日之时。谢氏米粮、谢氏盐仓、以及那些大商贾之家都已经筹备好了修筑临汾桥的捐银。皇上特意召见。”谢墨含缓缓道。

    谢芳华想起这件事儿,看着谢墨含,等着他下文。

    “谢氏米粮和谢氏盐仓都不曾再去人。而我,一人代表了他们。”谢墨含又道。

    谢芳华挑眉,谢氏盐仓如今谢云继失踪了,不在,自然没办法进宫,谢云澜为何也没进宫?

    “确切说,代表了整个谢氏。”谢墨含补充道。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忽然了悟,“昨日你不止去找了云澜哥哥,也去找了谢氏米粮?可是还找了谢氏族长?或者说,目前,把握谢氏经济命脉的几大旁支的首要人物都找了?达成了什么协定?”

    “妹妹聪颖。”谢墨含微笑地点头,“我知会了几位叔伯兄弟,我准备入朝,府中庶务,以后由你接管。既然我要入朝,就要有个表态,谢氏所有分流如今合在一起,站在我身后,就是一个表态。”

    “他们对于我接管府中庶务,没说什么?”谢芳华询问。

    “族长有些微词,毕竟你是女子,但是谢氏盐仓的叔伯和云澜表示大力扶持你。他也就没再说什么了。毕竟祖宗没有不准许女儿接手庶务的家训。你虽然是女儿家,但更重要的是忠勇侯府的嫡出小姐。”谢墨含道。

    谢芳华点头,“皇上定然惊了个够呛吧?这一招,可谓是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措手不及。他最怕的就是谢氏齐心协力。”

    谢墨含点头,“所以,据说今日皇上在我们离开后,砸了御书房!”

    谢芳华顿时笑了,可以想象皇上的雷霆之怒。

    谢墨含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慢慢道,“皇上不知是迁怒,还是有意找秦铮麻烦,他砸了上书房之后,调出了一百隐卫,布了龙门阵,说秦铮若是能破了阵,他就准许他去西山大营。”顿了顿,见谢芳华收了笑,他叹了口气,“虽然他破了阵,但是受伤了,伤势……很重!”

第六十三章 养伤

    秦铮受伤了?

    谢芳华听罢谢墨含说的话一惊,腾地站了起来。

    谢墨含看着谢芳华,想着妹妹果然是在意秦铮的,如此可见,在意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他低声道,“你先稍安勿躁,他虽然伤势很重,但没有性命危险。”

    谢芳华闻言心下踏实了些,但还是站着没坐下,只盯着谢墨含继续说。

    谢墨含抿了抿唇,“他也是胆子比天大,皇上布置的龙门阵,是选了皇室隐卫里面一顶一的高手,就是想要他知难而退,西山大营皇上不可能让他去的,可是他偏偏拿定了注意,硬是要破阵。以一对一百,满朝文武作证。他斩杀皇室隐卫半数之多,出来之后,浑身是伤。”

    谢芳华可以想象,若是百名普通高手,以一对百对于秦铮来说,不是难事儿,但是一百皇室一顶一的隐卫高手,她脸色白了白。

    “铮小子破阵用了多少工夫?”忠勇侯此时开口。

    “从未时到酉时整,两个时辰。”谢墨含又敬又佩,“古往今来,能如此破了龙门阵的人,他是第一个。”

    忠勇侯点点头,敲了敲桌子,大笑了一声,“不愧是我看中的孙女婿。”

    若是往日,谢芳华总会翻个白眼,白忠勇侯一眼,可是今日,她听了实在没什么心情,有些僵硬地问谢墨含,“哥哥,他如今在哪里?”

    “伤势太重,皇上说不宜挪动,留在宫中养伤了!”谢墨含道。

    谢芳华本来想要去英亲王府,闻言抿了抿唇,“皇上没再动怒?还让他留在宫中养伤?英亲王和王妃呢?可是得到消息了?”

    “你且宽心,当时皇上布置龙门阵,满朝文武都在,英亲王自然也是在的,英亲王没拦住,半途中,英亲王妃得到了消息,冲进了宫里,龙门阵一经开始,不破阵,便退不出来。英亲王妃对皇上大怒了一场,待秦铮破了阵后,她跟着一起安置在了宫里。”谢墨含道,“有王妃在,孙太医也被及时招了去给他看伤,不会有性命危险。”

    谢芳华知道英亲王妃也在宫里,心下踏实下来,她毕竟和秦铮只有婚约,往日来往亲密,皇上没办法阻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一次她冲去了宫里,皇上未必不知道她联合林太妃和两宫宠妃做的那些背后作为,只不过是理亏,没发难,如今她若是再冲进宫里,对秦铮未必是好事儿。

    毕竟秦铮要的是西山大营。

    西山大营是守护京城的京麓重地。

    若是秦铮和她没有婚约,皇上相信英亲王府,应该会毫不犹豫地让他去历练,可是和她牵扯上了之后,皇上却不敢给他了。

    可是,一个不敢给,一个非要不可,那么,他破了龙门阵,还能无性命危险,便是最好结果。

    她轻轻叹了口气,从她回京这大半年来,秦铮实在是太张狂张扬了,将他和她的事情弄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否则皇上也不会如此下狠手牵制,不惜要他的命。

    不过换句话说回来,若没有秦铮这样明目张胆地横在皇上和忠勇侯府之间,也未必会让她如今如此轻松地处理很多事情。毕竟她离京八年,需要了解的事情有很多,需要准备的事情也有很多。若是皇上在她回京之际就用雷霆手腕,不顾忌太多地对忠勇侯府一味地狠打,那么,她此时一定会手忙脚乱。

    毕竟,谢氏根系太大了,虽然看着是一张大网,但不是处处都细密没空隙的,想要打乱,并不难。

    “这回之后,天下怕是再没人敢说铮二公子只是一个纨绔子弟靠祖荫蒙宠才嚣张无忌。”谢墨含似乎看出了谢芳华的心思,对他温声道,“今日天色已晚了,若是你不放心,明日我陪你进宫去看他。”

    “经过今日之事,皇上已经更厌恶你、我和忠勇侯府以及谢氏了吧!”谢芳华摇摇头,“既然他没性命危险,我就不进宫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在皇上面前上眼药了。”

    “反正事已至此,到也不怕给皇上面前上眼药。”谢墨含道。

    谢芳华笑了笑,“他毕竟是皇帝,只要咱们忠勇侯府不相反,还是要留有三分余地。”

    谢墨含闻言默然。

    “没性命危险就让他在宫中好好养伤!华丫头说得对,看了又能怎地?”忠勇侯摆摆手,“含儿,今日你代表整个谢氏,皇上可有说法?”

    “皇上询问了我身体,我如实说了,大约几日之后,清除了余毒,就能好了。若是皇上看重,我就能为皇上效劳。”谢墨含淡淡一笑,“皇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过几日后,应该会有安排。不过他如此忌惮忠勇侯府,未必是有实权,也不过是虚给个挂名。”

    “能入朝就行!”忠勇侯闻言不再询问,说道,“饭菜都凉了,吃饭吧!”

    谢墨含点点头,看了谢芳华一眼,“妹妹,吃饭吧!”

    谢芳华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点点头。

    饭后,兄妹二人一起从荣福堂出来,往各自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偶尔有两句闲话,到芝兰苑门口,谢墨含停住脚步,对谢芳华道,“你既然明日不进宫,我进宫去看看他,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

    谢芳华想了想,对他道,“你告诉他好好养伤。”

    “没了?”谢墨含问。

    “没了!”谢芳华道。

    谢墨含笑了一下,“这一句话太短,他怕是不能满足。”

    “宫里不同于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人多眼杂,况且暗处盯着的人也不知多少,皇宫不是能让人肆意的地方,有点儿什么话语,都会传到别人的耳朵里。”谢芳华道,“过几天,我接手庶务的消息会传出去,在这之前,还是不要让人注意我了吧!”

    谢墨含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见她再没话,便进了芝兰苑。

    谢芳华缓步慢慢地走回了海棠苑。

    回到海棠苑后,虽然这一日很累,但是直到深夜才睡去。

    第二日,天空阴沉,从清晨开始便飘起了细雨。

    雨很细,很轻盈,星星点点落下,几乎仅仅湿了地面。

    谢芳华虽然睡得晚,但是醒的却不晚,她醒来之后,在窗边站了片刻,便去了海棠亭。

    顶着细密的雨,她在海棠亭里练剑。

    侍画、侍墨看着她练了半个时辰,身上都打湿了,却还没有罢休的迹象,便小心地开口,“小姐,虽然雨不大,但是您这样在雨中待久了,也是容易受凉气染上风寒的。”

    谢芳华却不收手,对二人道,“你们过来,与我对打!”

    侍画、侍墨对看一眼,犹豫了一下,但都知道小姐的身手,与小姐对打,能提升她们的武功,见她虽然在雨中练了许久,但是脸色红润,没有半点儿寒气,便齐齐提剑,与她打在一起。

    海棠亭里的动静自然瞒不住海棠苑里的其余几人,品竹等人见谢芳华轻轻松松以二对一,便也渐渐地一个一个地加入了战圈。

    谢芳华以一对八,却也能轻松面不改色。

    半个时辰后,雨下得大了,谢芳华看了一眼天色,也许雨还会更大,她虽然不怕染风寒,但是这八人却不能陪着她一起,便撤了手。

    八人与谢芳华一番对打下来,都气息微喘。

    品竹兴奋地道,“小姐,去年在您回来之前,世子考验我们武功,我们八人一起和世子交手,那时世子还对我们觉得满意,如今和您交手,我们才知道,我们还差得远。”

    “我的招式都是必杀之招,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用来杀人的,不是花架子。你们与人对打经验不多,每个人又不是只钻营武功一道,所以,这样已经不错了。”谢芳华笑笑,昨夜听说秦铮受伤而积聚在胸腹中的郁气似乎散去了不少。

    “嗯,小姐说得对,我们以后也要少些虚招花样式。”品萱道,“若不是小姐手下留情,我们这八人今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小姐,您和铮二公子谁武功更高啊!”侍画悄声问。

    谢芳华摇摇头,“应该是他吧!”若是让她以一敌百破龙门阵,她不见得能活着出来。

    “听说昨日铮二公子以一敌百破龙门阵,虽然受了重伤,但是无性命之忧。那可是皇室一顶一的隐卫。”侍画唏嘘一声,“一夜之间,外面就已经传遍了。铮二公子这一次是真的名扬天下了。”

    “他何时不出名了?”谢芳华笑笑。

    几人想想也对,可是以前出的名和如今出的名可是不同,如今是靠一己之力。

    八人一起回了海棠苑,换了干松的衣服,外面的雨果然大了起来,小厨房熬了姜汤,几人一起喝了,便撑着伞去了书房。

    中午,谢墨含来了海棠苑一趟,只说他进宫去看了秦铮,秦铮在受伤那夜发起了高烧,孙太医一夜没敢离开,英亲王妃亲自守着,没敢阖眼。他去的时候,秦铮还在睡着,他不好在皇宫多待,将话传给了玉灼,玉灼说醒来会告诉秦铮。

    谢芳华听罢没说什么,秦铮若是有大事儿,英亲王妃知道她的医术高绝,定然不会用孙太医,肯定会派人来请她,既然她没派人来请她,那么,即便发了高烧,应该也是没大碍的。

    谢墨含在海棠苑用过饭后,便说要去寻崔荆,据说崔荆已经准备妥当了,明日可以清除他体内的毒了。

    谢芳华点点头,谢墨含离开了海棠苑。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谢芳华便去找崔荆,哥哥身上的顽疾积存了这么多年,要解毒,自然是难的。她不放心,想要守在一旁。

    崔荆对她道,“给你哥哥清除毒素的方法要脱衣用药浴,即便你是妹妹,也不方便守在身边。不如你去做自己的事情,有什么事情,我派人喊你。”

    谢芳华闻言只能作罢,但是想想之后,还是道,“让人去请云澜哥哥来吧!有他看着,我才放心。难保用不到内功祛除。外公您这些日子为了哥哥的病太劳累了,年纪也大了,还是有个人在旁协助为好。”

    “也好!”崔荆点点头。

    谢芳华对侍书吩咐了下去,侍书立即亲自出了忠勇侯府,去了谢云澜的府邸。

    谢墨含知道后笑笑,也没反对。

    谢芳华便又去了自己的书房。

    不多久,谢墨含便随着侍书来了忠勇侯府。

    这一日,秦铮依旧在皇宫养伤,据说虽然不高热了,但是依旧不能下床走动。

    这一日,崔荆为谢墨含驱除顽疾,谢云澜和崔允一起从旁协助,谢芳华在书房看账本,忠勇侯府内外甚是安静,没发生任何波澜,很是顺利。

    这一日,清晨的细雨渐渐下大,最后几乎演变为倾盆大雨。高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看着天色,对于临汾桥又添了几分愁怒。

    京城距离临汾镇不过百里,京城下如此大的雨,临汾镇自然同样被大雨浇了个稀里哗啦。

    左相卢勇和英亲王府大公子秦浩去了临汾镇之后,全力彻查临汾桥之事,可是数日下来,却是连蛛丝马迹也没查出。工部的官员到了临汾桥之后,开始着手动工,修建临汾桥。

    工程刚刚开工,便天不遂人意,来了这么一场大雨,但是哪怕是下大雨,但是为了不厌恶工期,耽误汛期,也只能冒雨动工,无人敢偷懒。

    天黑下来,谢墨含的顽疾彻底清除了,但是因为解顽疾,对身体甚是损耗,昏睡了过去。

    崔荆也极其疲惫,派人来知会了谢芳华一声,便歇下了。

    谢芳华听到人禀告,松了一口气,刚要出海棠苑去看,谢云澜便来了海棠苑,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着明显的疲惫,冒着雨来,衣摆处被打湿了,沾染了一身寒气。她立即将他请进了画堂,询问之下,知道他还没用晚饭,便吩咐侍画、侍墨去弄晚饭,同时熬一碗姜汤。

    谢云澜坐在椅子上,对她微笑,“不过是从芝兰苑到这里几步路而已,用不着熬姜汤。”

    “你的身体也不好,还是要多注意些。”谢芳华摇头,“如今哥哥好了,接下来,怎么也要将你的咒毒解开。”

    谢云澜心下微暖,“催老前辈说我身体的毒咒他是没办法解的,但是如今世子的顽疾既然祛除了,他休息几日之后就会离开南秦,前往……”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前往魅族,有些不解之谜,他想解开,同时,也帮我查查,如何能破解焚心。”

    谢芳华颔首,“外公身体硬朗,而且多年前也随紫云道长去过一次魅族。”抿了抿唇,“不知道爷爷有没有想好随他一起去。”

    “我看老侯爷不见得去。”谢云澜摇摇头,“他不放心你和世子。”

    谢芳华闻言叹了口气,若不是林太妃身边的嬷嬷弄来药渣,知晓皇上的病,也许爷爷能放心随外公出去,可是如今明显知道皇上的意图,爷爷自然是没法丢下他们走了。她又想到只有魅族王室嫡系一脉才能中王族绝咒,犹豫了一下低声问,“云澜哥哥,你有没有想过跟外公一起去魅族?”

    谢云澜看了她一眼,垂下眼眸,摇摇头,“没有,我不去!”

    “也许,你去了,对你身上的咒能找到破解之法。”谢芳华咬唇,自从她对秦铮在意得更多了些,在谢云澜面前,却觉得不能像曾经一样什么话都说了,尤其谢氏米粮老夫人离开的话,让他和她之间虽然谁也不提及,但是总归是横了一道坎。

    想想前世,她与云澜哥哥没有秘密,有什么说什么,相依为命。

    如今这一世,到底是不同了。

    谢云澜笑笑,面色寻常,“我出生在谢氏,就是谢氏的子孙,魅族与我远在九天之外。关于这个身上的焚心,能解就解,不能解就算了,说明我们的命数也就那么大,何必强求?”

    谢芳华闻言不再说什么。

    侍画、侍墨端来饭菜,二人一起用膳。

    用罢晚膳后,谢云澜道,“我知道你本来用的是云继来整顿整个谢氏,如今云继失踪了,还是没查到下落。你又接手了庶务,身边需要人协助,只你身边那八个婢女,也是不够。以后,我来帮你一起吧!”

    “你的身体……”谢芳华犹豫,谢云澜身体的确不能操劳,说白了,他的身体一旦发作的时候,比谢墨含的身体还差的。

    “无碍!”谢云澜摇摇头,见谢芳华不太忍心,为了让她宽心,他笑道,“就算我发作了,不是还有你在吗?有你在,不怕的。”

    谢芳华见他对于用她的血克制焚心已经不再忌讳,便露出笑意,“那好吧!我这几日正在看账本,云澜哥哥若是没事儿,便也住进忠勇侯府来吧!与我一起熟悉那些账本,处理庶务。”

    谢墨含想了想,“若是住进忠勇侯府的话,我怕如今在宫里养伤的那人寝食难安。”顿了顿,他微笑道,“算了,我每日早上来忠勇侯府,晚上再回府吧!”

    谢芳华闻言哑然,一时没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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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三旨

    当日雨下得太大,谢云澜虽然和谢芳华商量妥当,但当日夜还是安置在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府大,人少,院落多,芝兰苑附近有一处芳草斋。

    虽然谢云澜拒绝一直住在忠勇侯府,但谢芳华想了想,还是将芳草斋派人清扫出来,给谢云澜作为有天色太晚,雨雪太大,类似于今日这种不方便赶回府的时候,也好偶尔住在那里。

    对此谢云澜没有异议。

    雨下了一日夜,第二日依然天色昏沉,大雨未停,颇有些缠缠绵绵地下下去之意。

    谢芳华起床后,站在窗前看着天色,眉心也不由地跟着天色一样昏暗。

    这样的大雨,昨日已经下了一日,若是继续下下去的话,临汾桥根本无法再冒雨修筑,只能停工了。很明显,这样的天色,这样的雨势,看起来最少还会下上两日。

    连续下上三日的话,那么,最着急的就是宫里的皇上了,大雨过后,临汾桥再动工的话,也会因这三日的雨而费上一番功夫,早先准备妥当的东西,也许会被大雨冲刷得不齐全了。

    一旦不齐全,就会延误工期。

    而临汾桥附近那数千亩土地延误不起,万户人家延误不起。

    柳妃和沈妃,柳家和沈家,如今看了这样的雨势,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为了杀秦钰,他们下了大血本,谢氏为了牵制秦钰,抹平了他们犯的错误,但是皇上焉能不怒?若是早先还不会太怒的话,今日看到这样的雨势,也会怒了。

    不知道皇上的怒意会使得朝野怎样一番震动。

    “小姐起了?”侍画撑着伞站在房檐下轻声询问。

    谢芳华应了一声。

    侍画推开门进屋,放下伞,对谢芳华道,“刚刚宫里传出消息,皇上早朝上下了三道圣旨,其中一道圣旨是给咱们忠勇侯府的,传旨的人应该不久后就会来咱们府了。世子让听言刚刚来传话,说这么大的雨,哪怕稍后圣旨来,您也不必出去了。”

    “三道圣旨?”谢芳华回转头,看着侍画。

    侍画点点头,“据说一道圣旨是给世子的,一道圣旨是给铮二公子的,还有一道圣旨是给四皇子的。”

    谢芳华眯了眯眼睛,“都什么圣旨?”

    “据说给世子下了圣命,授工部侍郎之职,命世子前去临汾镇,两个月内修好临汾桥。事成皇上再封官加赏。”侍画看了谢芳华一眼,语气有些忿忿,“皇上这是给咱们世子一个大难题。如今雨下得这么大,谁都知道临汾桥要延误工期了。可是皇上偏偏这时候让世子去。”

    “若是事不成呢?”谢芳华问。

    “没说如何!”侍画提了一口气道。

    谢芳华冷笑一声,“事成封官加赏,事不成那就是要受罚了。”

    侍画面色一变,紧张地问,“小姐,圣旨马上就要到了,那怎么办?有没有办法让世子不接受这个旨意?”

    “圣旨既然已经下了,宫里已经传出了消息,早朝上当着文武百官下的圣旨如何能说收回就收回?这会儿不止是咱们府里得到了消息,京城各府邸应该也都得到消息了。”谢芳华道,“只能接着了。忠勇侯府不能公然抗旨不尊。”

    “可是也没有这样的啊!两个月如何能完工?”侍画急道。

    谢芳华沉默不语。

    侍画见小姐沉默,想着应该是在想应对之策,噤了声不敢打扰她。

    过了片刻,谢芳华又问,“另外两道圣旨说了什么?”

    “给铮二公子的那道圣旨是命他伤好后去西山大营历练,未授官职,只说磨砺他的脾性。给四皇子的那道圣旨也未授官职,让他跟着右相学参政。”侍画不满道,“到底是皇上的儿子,铮二公子破了龙门阵,受了那么重的伤,才得了这个,而咱们世子,整合整个谢氏上交了那么多修筑银两,反正给了个大难题。反观四皇子,什么也不用做,跟着右相学参政,这是最简单的了。”

    谢芳华听罢后,沉思片刻,笑了笑,“皇上到底是皇上,能把南秦江山握在手中这么多年,不愧是诡略谋深。秦铮要去了西山大营,他便给了秦钰参政,而将哥哥支使去了临汾桥,一走便是两个月。若是他不授命,除了抗旨不尊外,还有一点,就是以后休想再入朝了。只要哥哥想入朝,就必须要应下这道圣旨,忠勇侯府在他走后,就剩下爷爷和我了。爷爷老了,而我总归是个女子。秦铮去西山大营不能三天两头回来,哥哥又不在,算起来,也是在架空忠勇侯府,真是好算计。”

    侍画一听更紧张了,“那……小姐,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谢芳华不以为然,“临汾桥虽然难修筑,但是两个月内也不是没有办法完工,毕竟这南秦的经络,士农工商的确是把在我们谢氏。好的桥梁工匠,朝廷别人请不来,哥哥也能有办法请来。日夜兼修,不出事情的话,也是可行。”

    侍画松了一口气,“可是世子调离出京,铮二公子若是也不在城内的话,皇上若是趁机对付您和老侯爷怎么办?”

    “就怕他不对付我!”谢芳华面色清凉,眉目冷然中染上一抹淡淡的嘲讽,“别以为老弱妇孺就好欺负!”

    侍画闻言挺了挺胸脯,心中有一股气地道,“小姐说得是!奴婢等人一定好好地护住小姐和老王爷。”

    谢芳华抬眼看了侍画一眼,见她鼓着腮帮子,眼神坚定,顿时笑了。她倒是没发现侍画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她们也正是活泼心气高的年纪,被哥哥自小训练压制的东西,只要她慢慢地释放她们的个性,总会露出来。

    侍画话落,见谢芳华对着她笑,她脸一红,“小姐,奴婢说的可是真的,你笑话我!”

    “嗯,我不笑话你了!”谢芳华转过头,看着窗外,对她道,“你去给哥哥回话,就说我知道了。”顿了顿,又补充,“他接了圣旨后,应该先去爷爷的荣福堂,告诉他,我稍后就去。”

    侍画应了一声,连忙撑着伞出了海棠苑。

    谢芳华又站在窗前看了片刻,听到前方府门口隐隐透过雨声传来,“圣旨到!”的声音,才转回身去梳洗。

    她梳洗妥当后,前方的热闹隐约地消散了,她才在画堂里拿了一把伞,打着出了房门。

    忠勇侯府有排水沟,所以,即便雨下得大,但因为房舍道路修建的时候都顾虑到了下雨下雪的天气,所以,天青色的石砖地面并没有积聚多少水。

    谢芳华走过,裙摆处有些微湿而已。

    不多时,她来到芝兰苑,见谢云澜正撑着伞从芝兰苑西侧的一条路走出来,看到她,对她微微一笑,“要去荣福堂?”

    谢芳华点点头,“哥哥接了圣旨,应该去荣福堂,修建临汾桥之事不容耽误,恐怕哥哥这一两日就要启程,我去看看,他的身体不知怎样了,是否受得住。”

    “按理说,应该要多休息些时日,可是皇上显然不给他休息的时间。”谢云澜叹了一口气,“我与你一起去荣福堂。”

    谢芳华点点头。

    二人撑着伞一起去了荣福堂。

    来到荣福堂,谢墨含已经接了圣旨到了荣福堂,忠勇侯正坐在桌前看圣旨。

    谢芳华和谢云澜迈进门槛时,只听忠勇侯感慨地道,“咱们忠勇侯府的子孙在初入朝堂的时候,都会由皇上出一个大难题给咱们,多少年多少代帝王,多少规矩都改了,可是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却是没改。”

    谢芳华闻言冷哼一声,“狗改不了吃屎!”

    “臭丫头!这么粗鲁的话你也敢说!”忠勇侯闻言抬起头,看向门口,瞪了谢芳华一眼,“也不怕云澜笑话你!”

    谢芳华没心情地对他撇撇嘴,看向谢墨含,见他面色虽然有些白,气息有些虚,但眉目间并不见忧愁,知道他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心下微松,走过去问,“哥哥,你觉得身子怎么样?”

    谢墨含微笑,“已经无碍了,妹妹放心,即便今日就启程,也是不怕的。”

    谢芳华蹙眉,“你想今日就启程?”

    谢墨含点点头,见她不太满意,他温和地道,“外公说一起跟着我走,帮我看着点儿身体的同时,他正巧也懂些桥梁方面的事情,也能帮帮我。”

    谢芳华闻言松了一口气,“那这样我放心了。”话落,她有些不舍地道,“可是外公是不是从临汾桥顺道就要离开了?”

    谢墨含点头,“嗯,外公是这样打算的。”

    谢芳华不舍更甚,“从外公回京,我其实还没好好地陪外公。”

    “混账丫头,你从回京,你也没好好陪我不是吗?你的事情每日都多得很。即便他留在忠勇侯府,你能陪几日?”忠勇侯看不惯谢芳华的脸色,挖了她一眼,“只不过是去魅族一样,虽然万里之遥,他腿脚硬朗,多不过两年也能返回来。”

    谢芳华虽然见忠勇侯对她吹胡子瞪眼,但他说的是事实,心中的不舍消散了些,笑了笑,“也是。”又问,“舅舅呢?有什么打算?”

    “舅舅本来要回博陵崔氏,但是皇上不准呢。虽然免了他武卫将军的职位,但他如今也还是朝中之人,皇上没吐口之前,他也不能说走就走。舅舅的意思先在忠勇侯府待着,如今我去临汾桥,有舅舅在,有云澜在,我也不放心。”

    谢芳华点点头。

    “云澜以后就搬来忠勇侯府吧!你不必顾忌秦铮,他伤好后要去军营,只妹妹和爷爷在府里,他也是不放心的,有你在,他总比对宫里那人的算计要放心些。”谢墨含隐晦地道。

    谢云澜笑笑,看了谢芳华一眼,点点头,“也好!”

    谢芳华见谢墨含都安置妥当了,看起来就是打算今日就走了。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道,“哥哥,你手里的人手够不够?若是不够的话,我还有人手调去给你用!”

    谢墨含摇摇头,“应该是够了。我离京之后,你好好守好府,接好庶务就行了。”话落,又道,“本来我不放心,既然云澜在,有他帮你,我就放心了。”

    “哪里有那么多不放心?你爷爷我还没老的不能动弹!”忠勇侯摆摆手,“吃饭吧!饭后你就进宫,问问皇上还有什么嘱咐的,他若是没有,你就启程去临汾镇吧。”

    谢墨含点头。

    四人坐下来用饭。

    饭后,谢墨含当即进了宫。

    谢芳华在谢墨含走后想了想,将侍书喊来,对他道,“你还是跟随哥哥去临汾镇吧!你在他身边侍候了多年,比听言得他的心。”

    侍书摇摇头,“小姐,世子早先吩咐了,让我留在府里,就是这府里的管家,听言他带着就行。”话落,见谢芳华不放心,他低声道,“世子除了给小姐您训练的八大婢女,他自己有八大暗卫,都是一等一的。而且咱们府中也有两支隐卫,世子带走一支,一支留下。都安排妥当了。”

    谢芳华闻言作罢,“既然哥哥都安排妥当了,那就算了,还是让听言跟着吧!”

    侍书点点头。

    谢芳华对他摆摆手,他下去准备谢墨含出行的行囊了,这一走要两月之久,虽然京城距离临汾桥不远,百里而已,但是谢墨含也是必须要监督工程,没办法回京的。

    “臭丫头,你去找你外公待半日,你哥哥要启程,也要下午了。云澜就留在这里陪我下棋,你们打理庶务也不差这一日看账本,明日再说吧!”忠勇侯道。

    谢芳华看向谢云澜。

    谢云澜笑着点点头。

    谢芳华也觉得今日自己没什么心情,转身出了荣福堂,前去寻崔荆。

    她找到崔荆的时候,崔荆正和崔允在说话,见她来了,二人都笑着招呼。

    谢芳华进了屋,放下伞,不舍地走过去抱住崔荆,“外公,舍不得你。”

    崔荆失笑,“你个小丫头!若是让秦铮那臭小子看见,怕是连我的醋也要吃了。”

    谢芳华无语,从他怀中退出来,哪怕他打趣,她心情也有些不好,“您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少则一年半,多则两年吧!”崔荆道,“云澜身上的焚心之毒,我好好花花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之道。”

    “没有人陪您,这一路该有多难!”谢芳华嘟囔,“这样吧!我派两个人一路与您作陪!”

    “用不着!”崔荆摆手,“自从紫云道长离开雾黎山,这些年我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惯了。况且,也不全是独来独往,这一路上,我也会探访名山大川,会些道友。你派了人跟着我还嫌麻烦累赘。就算了。”

    “那您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多多保重。”谢芳华道。

    崔荆点点头,“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和铮小子已经大婚了!”

    谢芳华脸一红。

    崔荆看着她的模样,哈哈大笑,“最好是抱了娃了!我也能有曾外孙了。”

    谢芳华面色抽了抽,若是说大婚她还觉得可能,若是生孩子……还是算了吧!

    崔允看着谢芳华嘴角抽搐,也忍不住好笑。

    这半日,谢芳华便陪着崔荆待着,与崔允一起,三人说说笑笑,叙些别话,一晃而过。

    响午时分,谢墨含从宫中回来,三人一起去了荣福堂。

    谢芳华对他询问了进宫之事,皇上将崔意芝派给了他,给他做副手。她听罢讶异了片刻,问道,“皇上这是又打什么主意?”

    “你不了解皇上,他不过是还没看明白崔小子,这小子是个心思深的主,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说他向着皇室吧,不是。说他向着忠勇侯府吧,看不出来。一时不敢用罢了。于是,让他跟着你哥哥一起放了出去。”忠勇侯道,“这么一放的话,兵部侍郎的职位暂时还不是他的。”

    谢芳华蹙眉,“他这是将崔意芝推给了忠勇侯府?”

    “也不见得私下没有密旨。”忠勇侯胡子翘了翘,“毕竟皇上最会这一招。”

    谢芳华脸色微冷,想起崔意芝明面上奉旨接秦钰,可是背后却有李沐清拿了密旨去迎接。皇室最会的看来就是明旨暗旨一起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道,“哥哥,崔意芝跟不跟你一起走?”

    “跟我一起走!”谢墨含道。

    谢芳华想了想,“一会儿我送你和外公出城!”

    谢墨含心思剔透,知道她怕是想见崔意芝,点点头,“也好!”

    忠勇侯、崔荆、崔允、谢墨含、谢云澜、谢芳华一起用午膳,这一顿饭吃了足足一个时辰,饭后,谢墨含和崔荆一起启程,前往临汾镇。

    谢芳华本想自己去送,谢云澜说要出城回府取些随身所用的东西,毕竟未来至少谢墨含离京这两个月他是要住在忠勇侯府了,于是,二人一起送谢墨含和崔荆出城。

    马车使离忠勇侯府,向南城门而去,随着谢墨含一起离开的人,只有听言一人。

    马车很顺利地到了南城门,崔意芝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崔意芝挑开帘幕看了一眼,和谢墨含打了一声招呼,马车一起出了南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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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分化

    出了南城门后,谢芳华跳出了谢墨含的马车,轻轻地钻进了崔意芝的马车。

    崔意芝正坐在车厢内,拿了一本书卷,闲闲散散地看着,突然感觉到外面的动静,见一个人钻进了他的马车,他立即抽出腰间的宝剑,对着这人便是一剑。

    谢芳华没想到崔意芝如此敏锐,她迅捷地甩出袖剑,兵器相交,只听得一声金戈鸣吟。

    崔意芝没想到自己如此快速的一剑能被来人挡住,他眯起眼眸,一看之下,顿时一愣,“怎么是你?”

    谢芳华抬眼看他,淡淡一笑,“难得崔二公子还能认出我,怎么就不能是我?”

    崔意芝看着架在一起的的剑,眸光动了动,“芳华小姐有事情找在下?”

    “崔二公子可否有心情与我谈谈?”谢芳华也看着二人架在一起的剑。

    “出城没多远,随行的队伍中有皇室隐卫,芳华小姐丝毫不惧暴露吗?”崔意芝轻轻推了推宝剑,但是宝剑纹丝不动,他看了谢芳华纤细的手腕一眼,明明看着娇柔没什么力气的女子手腕,却偏偏像是有万钧之力。

    谢芳华笑了笑,“若是惧怕的话,我今日就不来找你了。”

    崔意芝懒懒地向后靠了靠,有些聊赖地道,“我似乎没什么心情。”

    “哦?”谢芳华看着他。

    “你也知道,这雨太大了。”崔意芝语调有些漫不经心。

    “虽然雨下得大,但是也不耽误心情。”谢芳华忽然撤回袖剑,“不过谈事情的确是要讲究心情,崔二公子既然没有心情,就算了。”话落,她挑开帘幕,就要跳下车厢。

    崔意芝忽然也撤回手中的宝剑,“铮表兄在皇宫伤势很重,芳华小姐看起来并不担心他。”

    谢芳华手一顿,回头看着崔意芝,眸光攸地一冷,“崔二公子,上一次你奉旨出京去接四皇子,平安回来了,这一次,恐怕没那么幸运了。”

    崔意芝神色忽然一紧,端正颜色看着谢芳华,“若是我说,我突然又有心情了呢!”

    谢芳华挑眉,慢慢地收回手,松了车厢的帘幕,坐下身,回看着崔意芝,不置可否,“心情这种东西,的确是时好时坏,时有时无。”

    崔意芝闻言笑了一声,“不错!”

    谢芳华见他神态松动,也不打算与他磨叽,便开门见山,“上一次你出京,皇上给了你一道明旨,赏的是兵部侍郎。这一次,你出京,皇上应该是给了你一道密旨吧!崔二公子既然有心情,不妨谈谈。”

    崔意芝没料到谢芳华如此直白,他眨了眨眼睛,“既然是密旨,芳华小姐以为,哪怕我心情好坏,便能随便谈吗?”

    “崔二公子可认识轻歌?”谢芳华淡淡地问。

    崔意芝身子微僵,“认识!”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崔意芝不说话,盯着她,过了片刻,见她还依然不语,知道是在等着他表态,他拿不准她心里的想法,一时间只觉得她深不可测,揣摩半响,才道,“轻歌是你的人?”

    “郾城刺杀,若是没有人暗中相助,崔二公子觉得你能平安归京吗?”谢芳华询问。

    崔意芝沉默片刻,摇摇头,“不能!”

    “其实,对于清河崔氏,忠勇侯府也不一定非要它。”谢芳华懒散地靠在车壁上,幽幽淡淡地道,“忠勇侯府目前还不算是瘦死的骆驼,就算是瘦死的骆驼,也是比马大的。要保谁容易,铲除了谁,也不是难事儿。”

    崔意芝聪明,自然明白了谢芳华的意指,面色微微一变,“芳华小姐好大的口气,就算不顾忌皇权,是否也该顾忌一下英亲王府?清河崔氏是王妃的母族。”

    “我知道清河崔氏是王妃的母族,所以,我今日才冒雨上了你的马车与你来谈谈。”谢芳华感觉马车晃荡了一下,溅起了水,似乎打在了车轱辘上,她身子纹丝不动,眉目清淡,“我还没嫁入英亲王府,也不算是英亲王府的人。就算我嫁入英亲王府,王妃的母族也不是我的母族。”

    崔意芝面色微微绷紧。

    谢芳华看着他,闲闲散散地道,“护一城容易,毁一城也容易。崔二公子是聪明人,你可以想想,若是没了清河崔氏,皇上可还会重用你?就算重用你,背后没有家族支撑,你能独自一人走多远的路?”

    崔意芝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还有一盏茶!”谢芳华道。

    “什么一盏茶?”崔意芝看着她,这话题转得太快,他一时跟不上。

    谢芳华温和一笑,“云澜哥哥回府去取东西,我们约好了他取完东西来接我。也就是说,我们的谈话还有一盏茶的时间。”

    崔意芝恍然,仔细地看着谢芳华神色,提起谢云澜,她神态眉目都有着淡淡的温和,他蹙眉,“芳华小姐和云澜公子感情甚笃,看来京中传言也未必不实。”

    “什么传言?”谢芳华看着她。

    “谢氏米粮云澜公子,兄弟姐妹的账都不买,却只对芳华小姐和颜悦色,情份深重。”崔意芝道,“谁人都知道,谢氏米粮对于忠勇侯府,其实已经是出了五服了,血缘早已经淡薄了。据说谢氏如今的子孙,偏远五服外的人,两个姓谢的都可以通婚了。”

    谢芳华眸光沉了沉,“崔二公子这么想浪费时间,看来是不将清河崔氏看在眼里了。那就算了。”话落,她扬手要挑帘幕离开。

    “不是还有一盏茶吗?芳华小姐何必急?”崔意芝伸手拦住她。

    谢芳华看着他的手臂挡住她离开的路,声音清凉,“我不太喜欢与太聪明的人转弯弯绕,相反,我喜欢与太聪明的人直言直语。合则融,不合则弃。”

    崔意芝手臂僵了僵,须臾,轻轻地笑了,“芳华小姐只派了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躲过了皇室隐卫,郾城救了武卫将军,也算是救了我。临汾桥被毁,柳妃和沈妃以及柳氏和沈氏摘得清白,至今平安无恙。我就想着你什么时候找我。不想等了这么久。”

    谢芳华沉默地看着他,知道他还有话说。

    “今日我进宫去看望铮表兄,他伤得的确是很重,恐怕还要歇上七日才能下床走动。”崔意芝深深地看了谢芳华一眼,“他本可以等着皇上哪一日给他世袭的爵位,在合适的机会和时间启用他,根本不必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但是偏偏却付出了。想来是为了你。”

    谢芳华想起皇宫里的秦铮,想起他酒醉后说的那一句话,眉目笼上了一抹雾色。

    崔意芝一直没放过谢芳华的神色,如今忽然笑了,“人人都传闻铮表哥入了魔,对忠勇侯府小姐痴迷过甚。忠勇侯府小姐却是不甘愿这一桩婚事儿的,如今看来不尽然。”

    谢芳华瞅着他,不置可否。

    崔意芝见无论是提起谢云澜,还是秦铮,或者还是别的,只要是触及探究谢芳华心里的东西,她都令人看不出究竟来。想着即便再说下去,也是这般了。他从怀中抽出一道密旨,递给谢芳华,“这是皇上在我出皇宫之前给我的。”

    谢芳华见他甘愿拿出来,看来是同意结盟了,伸手接过密旨展开,里面是一片空白。

    她眯了眯眼睛。

    崔意芝笑道,“皇上到底是皇上,芳华小姐刚刚夸我聪明,如今看来你是夸错了。至少我猜不出皇上给了我这样一道空白的密旨是什么打算。你可知道?”

    空白的密旨,有许多个意思。可好可坏。

    依皇帝的心思,这一道密旨,就是要让崔意芝品味着去做了!

    而皇帝的心思是什么呢!

    无非就是铲除谢氏,刻不容缓,而崔意芝是跟着谢墨含一起离京的,意思不言而喻。

    她将密旨返回给崔意芝,转身出了车厢,分外地干脆。

    外面的雨下得大,队伍安静地走着,除了周围谢墨含和崔意芝的亲卫,没惊动出动静。

    崔意芝看着扔回来的密旨,见谢芳华如此干脆地走了,顿时愣住了。

    他以为她看到空白的密旨会与他说些什么,既然他能拿出密旨,自然是认同了她的话,打算和忠勇侯府结盟了,可是如今,她这般什么也不说地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伸手挑开了帘幕。

    外面雨下得大,可是整个队伍安安静静地走着,半丝动静没露出,雨中只看到谢墨含的马车,看不到谢芳华的丝毫身影。

    若不是这马车内还有着淡淡的海棠香味,是她留下的,他几乎怀疑刚刚是否有人与他坐在马车中说了这么久的话。

    他慢慢地放下帘幕,看着手中的空白密旨,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若说猜皇上的密旨,也就是猜皇上的心思,其实不难猜。皇上要除去忠勇侯府,给他一道空白密旨,有无数可能,但是万变不离其宗的一个可能,无非是想要他自己站队,也是代表清河崔氏站队。可能,就是在皇上有必要的时候,将这道空白的密旨填上,然后,用来钳制忠勇侯府。

    可是谢芳华如今看完密旨干脆地走了是什么心思?

    他一时间还真猜不出来。

    他发现,这短短半年,世人对忠勇侯府小姐揣测的多,但也最是茫然得多。她的名声因为她的身份也因为与秦铮赐婚,传遍天下,但世人却是对她不了解,哪怕了解,也不过是病了多年突然好了,好了的同时,竟然自学医书使得医术惊人。

    世人可知她会武功?

    可知她不但会武功,而且还武功极高?

    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的秘密……

    他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所以然来,便收起了圣旨,重新拿起那卷书,却是许久没翻页。

    谢芳华从崔意芝马车出来,又回到了谢墨含的马车,将崔意芝手中的空白密旨告诉了他,谢墨含想了片刻,低声问,“妹妹以为如何?”

    “哥哥只管专心修桥,至于崔意芝嘛……”谢芳华用拇指捻着中指,“他是辅助你的人,你可着劲地用。至于皇上,应该是不乐意见到你们交好的。”

    谢墨含点点头,“妹妹说得极是,我知道如何应对了。”

    谢芳华笑了笑,“这雨这么大,你要当心身子,一定不能着凉。”

    谢墨含无奈地笑着点头,“知道了,你和爷爷在京中,也要多加小心,出门的时候,多带些人,一定不要自己出行。你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耐不过有人算计。”

    谢芳华点头,“知道了。”

    兄妹二人又互相嘱咐了片刻,外面听言禀告,“世子,云澜公子的马车来接小姐了。”

    谢墨含对谢芳华点点头,谢芳华下了马车,撑着伞上了谢云澜的马车。

    崔意芝听到动静,挑开帘幕去看,见谢芳华这次没隐蔽,而是撑着伞走向谢云澜的马车,谢云澜挑着帘幕对她微笑,她也露出笑意,两个人中间自有温和熟稔,他落下了帘幕。

    队伍缓缓地向着临汾镇而去。

    谢芳华上了马车后,便扯过车中的靠枕枕在头下,身子懒洋洋地躺在了马车里。

    谢云澜看着她好笑,“好没形样,若是让外人看到,必会说忠勇侯府大家闺秀怎么这样?”

    谢芳华听着谢云澜对她打趣,闭上眼睛,嘟囔道,“累!”

    “你则两日一直没休息,的确是累了,今日如今刚过午时,时候还早,回府后便好好休息吧。”谢云澜将车中一层薄拿过来展开,给她盖在了身上。

    谢芳华点点头。

    车中安静下来,谢芳华闭目养神,谢云澜翻看着一本黑色的类似于账本累的本子。

    马车一路顺畅地回了忠勇侯府。

    这一日无话。

    第二日,大雨依然不停。

    歇了一日的谢芳华自然神清气爽,听到侍书禀告昨日夜谢墨含平安到了临汾镇,放下了心。

    昨日她与谢云澜商定,以后早饭和崔允一起陪着忠勇侯在荣福堂用,以往都是谢墨含陪着忠勇侯用早膳,她在府的时候太少,回来后事情不断,也没怎么在府里待着,更没怎么过去,如今哥哥出门在外,她也会长期在府中,自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爷爷老了,哪怕她不能每日陪在他身边,但每日早上去用早膳,碰一面,还是可以的。

    于是早早起来,她便去了荣福堂。

    在荣福堂用过早饭后,崔允留下陪忠勇侯下棋,谢芳华和谢云澜一起去了谢芳华的小书房。

    对于忠勇侯府的庶务,谢云澜显然比谢芳华接触得多,显然这些年私下里,谢墨含与他是来往甚密的。只不过世人都不知道罢了。

    有了谢云澜在,谢芳华上手便更快了。

    本来还需要再看两日的账本,一日便彻底看完了。

    所有账目看完之后,谢芳华到没立即地和谢云澜一起研究以后的策略,而是回了房间后,好好地过滤了一遍,又沉沉地睡了一觉。

    转日,她和谢云澜碰面,便说了第一件事情,“云澜哥哥,谢氏族长,谢氏盐仓,谢氏米粮,以及谢氏各房,如今应该都已经知道我接手庶务了吧!”

    谢云澜点点头,“各方各院的重要身份的叔伯兄弟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顿了顿,他微笑道,“都等着看你的作为呢!”

    “我的作为?”谢芳华偏头看着谢云澜。

    谢云澜似笑非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谢氏一直以来招皇上最忌讳的地方就是人才太多。聪明人大有人在,很多人都觉得,你接手庶务,怕是会打破以往的规矩,都有些紧张。”

    “不知是紧张,应该说都有些恐慌吧!”谢芳华淡淡一笑,“这么多年,他们都熟悉了哥哥的为人处事风格,却对我没有了解,所以,拿不准我会做什么。”

    谢云澜点点头,也歪着头看她,“那么你要做什么呢!”

    “我啊……”谢芳华穿透忠勇侯府的重重楼阁,望向皇宫那对世人来说的九重天阙,隔着厚厚的雨帘,她目光和雨水一般地清冷,“我回京之后,便和云继哥哥出手整合谢氏。如今才做了个开头,云继哥哥离开了。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当然是继续做了。”

    谢云澜抿唇,“箭往哪里射,才是目的地?你可想好了?”

    “分族,分宗,分房,分人,分钱,分势。”谢芳华一连说了好几个分,之后看着谢云澜,“云澜哥哥,你觉得如何?”

    谢云澜面色一变,“恐怕族长首先就不会同意!这样是彻底分化了我们谢氏!”

    谢芳华看着谢云澜,“三年前,爷爷退朝下来,有意低调剪枝,但是老头子还是太手软了,舍不得祖宗留下来这偌大的谢氏。他难道就没有想过,只有分得彻底,那么,以后,一房一院出了事儿,也牵连不到整个谢氏。就比如,皇上就算诛忠勇侯府满门,分宗之后,忠勇侯的罪也只是忠勇侯府的罪,牵连不到别的姓谢的人。同样,别的姓谢的旁支犯了罪亦然。”

    谢云澜闻言沉默下来。

    “都分了之后,你可以想想,皇上想要除掉整个谢氏,那么,他得给每一房每一院找多少宗罪才能彻底都根除了姓谢的人?每一房每一院,没了九族,他还诛谁?”谢芳华目光冷毅,“姓谢永远是姓谢,一个祖宗总是跑不了。就算分了之后,一家人又如何不能是一家人了?”

    谢云澜眸光亮了亮,“你这是分而化之!化整为零?”

    谢芳华点头,“所以,云澜哥哥,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如何?”顿了顿,她又问,“若是皇上知晓,我们分得这么彻底,又会如何?”

    “你这个想法简直是不敢想象!”谢云澜唏嘘片刻,分族分宗是大事儿,世家大族,最怕的就是分而化之,可是对于根系太大的谢氏来说,这还真是对付皇权最好的反击。皇上就想要偌大的谢氏倾覆,而谢芳华则是不等皇上动手,却自己分了谢氏,那么可想而知,皇上知道后,该是多么的……

    也许是震惊,也许是震撼,也许是愤怒,也许是不敢置信,也许不止砸了上书房了!

    若是整个谢氏真的让她都分了,那么这一件事儿,就是她接手庶务后,做的最大的事情!

    千百年来,恐怕绝无仅有!

    不止会震到皇宫里高坐金銮殿一直对谢氏筹谋除去的那个人,也会震惊天下!

    “正因为不敢想象,所以,才是保护谢氏最好的办法。”谢芳华想起前世,皇帝拿出忠勇侯府联合北齐姑姑以及戍边的舅舅通敌叛国的罪证,例数忠勇侯府十几宗罪,最后雷霆手腕,诛灭九族,谢氏覆巢之下再无完卵,那时候,南秦几乎再无一个姓谢的人。

    那么今生,她若是早先还有些犹豫,还想整合谢氏,好的留下,坏的分出去,那么与爷爷三年前退朝后不理会谢氏米粮,让皇帝吞并了大半的手软剪枝又有何区别?只会让皇上以为谢氏不是铁板一块,定能除去。

    她不是爷爷,也不允许再手软!

    “既然这是最好的办法,那么就这样吧!”谢云澜想了片刻,心中慢慢地恢复了平静,“自古,分族分宗,要全族重要的人同意,首先就是族长了。再就是请重要的举足轻重的人来做见证人。你可想好了,怎样说服他们?”

    谢芳华点点头,“形势比人强!只要还有脑子的人,就知道我这样做是最好的办法。”顿了顿,她拔下头上的一枚朱钗,扔了出去,朱钗顺着房檐如箭一般,飞去了对面的墙上,整根簪子没入墙内,她语调不高,却显露隐约杀意,“没脑子的人,谢氏也不需要,死了就行了。我要做的事儿,不容任何人阻止!”

    谢云澜看着那跟没入墙里的簪子,“若是被皇上看破你的打算……”

    谢芳华冷笑,“由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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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釜底抽薪

    当日,谢芳华和谢云澜商定了想法之后,便一起去了荣福堂找忠勇侯。

    忠勇侯听罢二人的想法,好久都沉默不语。

    谢芳华也不着急,坐在椅子上,品着茶,慢慢地等着。

    谢云澜也不着急,同样坐在椅子上,见谢芳华杯中的茶水空了,便亲自给她斟满。

    崔允坐在一旁,自从谢芳华和谢云澜二人说了对于谢氏未来的安排和打算后,惊得无以复加,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芳华。

    自古以来,世家大族最忌讳分族分宗这等事情,尤其是谢氏,子嗣多不胜枚举,盘根错节,旁支上万,自从南秦建朝以来,王氏为了辅助皇权没落下来,谢氏入世,别说整个南秦,就连北齐都算着,普天之下,谢氏大族第一当之无愧,皇族都没有谢氏的底蕴。

    若是分个四分五裂,那么谢氏还是谢氏吗?

    皇上为什么想除去谢氏?天下人有脑子的都清楚明白,正因为谢氏太大了,谢氏人才辈出,不仅文治武功,就连商贾工建,都有能人。士农工商,握着南秦的命脉,卡主了皇权的咽喉。皇上寝食难安,生怕有朝一日,连皇权也制衡不了谢氏,威胁南秦江山。

    谢氏的确已经到了危急关头!

    可是再怎么危急,也不至于到了分族分宗什么都分的地步!

    这一旦分了,世家大族可就没了!

    忠勇侯府以后就是一门一护了,没有了依傍的族亲,也就不算是大族了!

    宫里的皇上若是听说谢氏分族分宗,不知会作何感想,实在难以想象!

    自从谢芳华和谢云澜说明这件事情之后,荣福堂内,一时静寂无声。

    忠勇侯足足沉默了半个时辰,才看向谢芳华和谢云澜,二人一个悠闲地品着茶,一个姿态优雅地分茶泡茶。他看了半响,叹了口气,“老了!”

    崔允也回过神来,看了忠勇侯一眼,又看看自己,跟着叹了口气,“老侯爷说得是!别说您老了,就连我都老了!未来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谢芳华和谢云澜对看一眼,都没说话。

    “你们想好了?一定要这样做?”忠勇侯盯着谢芳华和谢云澜。

    谢云澜微笑,“我听芳华的!”

    忠勇侯向来对谢云澜和颜悦色,今日听他如此说话,难得地冷哼了一声,气不顺地道,“让你辅助她打理庶务,你这辅助得倒是真好。这才不过两天的功夫,就让她拧出来了这么个主意!”

    谢芳华一听恼了,瞪着忠勇侯,“爷爷!这关云澜哥哥什么事儿?您怨他做什么?是我早就有这个主意了!当初云澜哥哥还在平阳城,我那时候还没见他,除夕之夜,我见了云继哥哥,就让他帮我做这件事儿了,他如今失踪了,只不过做了个开头而已。”

    话落,她放下茶盏,冷哼道,“您就是太心慈手软了!皇上吞了大半谢氏米粮,之后不知餍足,得寸进尺,难道您非要等着哪一天他吞了整个谢氏?将我们谢氏子孙上万人的脑袋给他送到断头台上去不成?”

    忠勇侯一噎。

    “这事儿我就是要这么做了!您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要同意!”谢芳华见忠勇侯死瞪着她,她也没好脸色,“开弓没有回头箭!”

    忠勇侯气得跳脚,“臭丫头,混账东西,你这一手出去,这天怕是会被你翻个跟头。你可想好了后果?”

    “后果?”谢芳华不以为然,“什么后果?”

    忠勇侯额头的青筋跳了跳,“皇上那里,会由得你这样做吗?你这明显就是……”

    “这是我们谢氏的事儿,他还有什么由得不由得的。”谢芳华漫不经心地道,“您、族长、谢氏米粮、谢氏盐仓、以及谢氏各房,首要的叔伯们一起递折子,我们谢氏自己来个万民请愿。自愿分家。他就算不同意,还能抵得过民心所向吗?”

    忠勇侯又是一噎。

    谢芳华见他两鬓苍白,也不忍心再气他,叹了口气,“爷爷,当断不断,必留后患!不能手软的事情,一定不要手软。您老了,可不能糊涂,姓谢的人,数万之多,您也不想将来某一日,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敢姓谢吧!”

    忠勇侯身子震了震。

    谢芳华再接再厉,“虽然说是分族、分宗、分家、分房……什么都分,但是呢,那是摆在明处。暗处呢,谁又说得清!”顿了顿,她下一剂猛药,“就算忠勇侯府,我和哥哥护不住,有朝一日倒了,也只牵连忠勇侯府一门,牵连不到别人,反之亦然。”

    忠勇侯又沉默下来。

    谢芳华看着忠勇侯,她能理解爷爷的心情,爷爷一直支撑着忠勇侯府,也就是支撑着整个谢氏,支撑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几百上千年的谢氏底蕴。只有一分族分宗,那么,谢氏就等于破散了。这是打破了他一辈子的支撑,他焉能好受?

    可是若不过了爷爷这一关,那么谢氏族长那一关更难过。他毕竟是把持着谢氏族谱、族田、族学,整个谢氏一族的标杆的。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谢芳华见忠勇侯还不吐口,不耐烦起来,“到底同不同意,您倒是说句话啊!我都喝了快一个时辰的茶了,灌了一肚子的水,撑都撑饱了。”

    “你个混账东西,谢氏的女儿有你是福,有你也是祸!”忠勇侯怒骂起来,“你不是说我同不同意你都下定决心了吗?你还等着我的话做什么?”

    谢芳华一噎。

    谢云澜轻笑了一声,温和地道,“这件事情可是大事儿,虽然我支持芳华,觉得她这么做是对的。但是还是要您老人家点头啊。我们是小辈,没有长辈出面,不知道要行多少弯子才能做成这件事儿。”

    忠勇侯哼了一声。

    谢云澜笑笑,继续道,“我们谢氏一脉,鼎盛到如今,也不能再更近一步了。俗话说,盛极必衰。皇上如今已经将谢氏当做必除后患,那么古往今来,分族分宗那些世家大族不可为之事,搁在谢氏身上,也只能可为了。正如芳华所说,总不能让有朝一日,这天下无人敢姓谢吧!与其温温吞吞,不如釜底抽薪。”

    忠勇侯又沉默下来,这回哼也不哼了。

    谢芳华知道老头子虽然老了,但还是没糊涂,看他如今的样子,也是极其明白的,只是还有些过不了心里的坎罢了。

    谢云澜见火候差不多了,也就静静等着,不再说话。

    “老侯爷,我也说句话。”崔允一直没开口,此时方道,“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难得华丫头和云澜能身在山中而之山,身在局中而知局。这釜底抽薪虽然决绝了些,但到底能震住上面那人。连谢氏自己人都想不到,惊骇不已,更何况宫里那人了。人在,命在,根就在。若是以后没人了,那么,留着个空壳子的世家大族名声,倒也没用。”

    忠勇侯听罢,忽然咬了咬牙,一拍桌案,“分就分吧!反正姓谢的还是姓谢的。”

    谢芳华顿时笑了,“那我今日就派人去请了那些人过来,有您坐镇,这事情越快越好!我就想要打他个措手不及!事成之前,半丝风声也不能露出去!”

    “半丝风声露不出去怎么可能?皇上可是盯着我们谢氏一举一动的。只怕你前脚请人来,这些人出了府后,后脚宫里就能得到消息。”忠勇侯摇摇头,烦躁地摆摆手,“反正也不怕露出去让他知道,只会麻烦些而已,去吧去吧!”

    “若是露出风声,也不是今日,也不是现在,最起码要这一桩事情成了六七分之后再让他知道。否则怎么能是将天翻了个跟头呢!我要这件事情一定成,就不能让他给我伸手搅和。”谢芳华对谢云澜道,“云澜哥哥,你说呢,今日请了那些人来,事成之前,就别出府门了,忠勇侯府这么大,地方多的是,让他们先住几日呗。”

    谢云澜含笑点头,“我也正有此意,皇上即便日日注意谢氏,但咱们若是想瞒着几日消息,也不难。”

    谢芳华闻言对外喊,“去喊侍书过来!”

    “是!”侍画、侍墨在外间应了一声,打着伞去了。

    忠勇侯看着谢芳华和谢云澜一搭一唱,又连连吹着胡子骂了两句,“老了老了!”

    崔允也连连感慨了两句。

    不多时,侍书便来到了外间,恭敬地见礼。

    谢芳华将拟好的名单递出去给他,对他吩咐,“你拿着这个名单,将名单里的人今日都给我请来,就说老侯爷有请,关于庶务。其余谁打听,一句别说。哪怕是族长和谢氏盐仓的叔叔。”

    “是,小姐!”侍书接过名单,看了一眼,都是谢氏主要的人物,知道要有大事儿了,他恭敬地道,“有的人偏远,怕是今日赶不到。”

    “今日赶不到的,也要送信过去,明日后日也能赶到。”谢芳华道,“除了那不想来的。顶多到明日午时,告诉他们过期不候。”

    “是!”侍书闻言拿着单子去了。

    “这些人来了之后,爷爷就和他们聊聊,吩咐人安置了吧!”谢芳华站起身,对忠勇侯说了一句,也不等他答话,就对谢云澜道,“云澜哥哥,咱们先去书房,关于那些东西,也要好好地分一分。”

    谢云澜点点头。

    忠勇侯这时候似乎也不想再看见谢芳华和谢云澜,对于两人离去,胡子翘了翘,没什么异议。

    崔允见忠勇侯心情不好,笑着陪着他说起戍边军中的趣事儿来,忠勇侯曾经戎马大半生,对于军中的生涯还是有着十分深重的念想的,不多时,便抛开了这一桩让他心下郁郁又不得不做的烦心事儿。

    谢芳华和谢云澜到了书房,便细细地研讨起来。

    既然要分,要分的彻底,要震惊天下,要过了证人明路,那么,就不仅仅是说说,不仅仅是分人,这些士农工商,也要酌情来分。才能让人看的清楚明白。

    二人整整研讨了一日,才做出了一套方案,虽不是十分精细,但也是够清楚了。

    这期间,谢芳华倒是料错了那些人前来忠勇侯府的速度,仅仅是半日时间,到响午的时候,京中方圆百里,凡是谢氏的首要人物,除去谢氏长房还被御林军围着没人来外,都匆匆来了,一个没落下。其余远一些的,也都有信儿传来,说明日午时一定到。

    显然谢墨含外放去修筑临汾桥,把谢氏的庶务交出去给谢芳华的事情,谢氏内部,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忠勇侯看着冒着大雨前来的这些族亲主要人物,数百人之多,又是一番感慨,别的世家大族,首要人物,也就几十人,百人是多的。可是搁在谢氏,却抵得过几个世家大族,谢氏真是太大了。

    忠勇侯也没先透露意思,只是与这些人聚在大堂内,热热闹闹地闲话了一个时辰,便吩咐侍书,将人逐一地安置下去。

    这数百人包括谢氏族长,都是心里忐忑不已,分外没底,拿不准忠勇侯府如今召集几乎全族的人来做什么。都隐隐猜测,芳华小姐掌管庶务,难道要有大的动作?可是这大的动作是什么?

    她一个女儿家,能有多大的动作?

    若说一般的闺阁女儿,这些人拿一个出去都是威吓一方的人物,谁也不会在意了,这个时代虽然对女子宽容,世家大族女子知书学礼,有女教习,女参谋,也都有的,但还是极少数。可是谢芳华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这半年来,谢氏不缺聪明人,都隐隐觉得,她不同凡响,不敢小视她。

    正因为这些人对谢芳华猜不透,忠勇侯口风紧,半个字也不露,使得他们愈发提着心揣摩。尤其忠勇侯府将房间都准备好了,一应俱全,看着做派,像是打算让他们常住的样子,人人又都惊得心惊肉跳。

    可是,这一日,谢芳华面也没露。

    不但谢芳华面没露,谢云澜的面也没露。

    很多人都跑到谢氏盐仓的叔伯面前打听,将他围了又围,可惜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儿,一问三不知。

    这一夜,这些人寝食难安。

    忠勇侯府召集全族人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瞒得住有心人。

    首先,自然就瞒不住宫里高坐金銮殿上的那个人。

    其次,京城各大府邸也都得到了消息。

    皇帝顿时皱起了眉头,问身边的吴权,“忠勇侯府在做什么?”

    吴权摇摇头,“回皇上,派出了不少人去打听,只说是因为关于芳华小姐接手了谢氏庶务的事儿,其余的,一概都打听不出来。”

    “嗯?”皇帝眉峰拧紧。

    吴权垂下头,“那些人陆续进了忠勇侯府,忠勇侯都吩咐人逐一安置了,院落都注满了,且都甚是妥当,看样子要住些日子。芳华小姐没露面,据说在书房和云澜公子待着呢。”

    “一个女子打理庶务?”皇上面色发冷,“除了这些,半丝消息也没有?”

    吴权摇摇头,“没有!”

    “这些日子,忠勇侯府可有什么不对?”皇上又问。

    吴权摇摇头,“也没什么不对,忠勇侯府每日的事情,都分毫不差地禀告给您了。若说忠勇侯府的大事儿,那就是谢世子将庶务给芳华小姐了。”

    “谢墨含如今去了临汾镇,可看清楚了,出城的人是他无疑?崔意芝也跟着走了?”皇帝眉头打成了结。

    “是谢世子无疑,他确确实实的离开了。崔意芝跟着走了。”吴权见皇上脸色难看,建议道,“皇上,要不这样,派些隐卫再暗中去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来。”

    “难道忠勇侯府要反?”皇帝想到这里,脸色发青。

    吴权吓了一跳,“哎呦,皇上,您可别吓奴才。忠勇侯府要反,也不会这样的动静,只招了谢氏的族人。其余的都没动静。这哪儿是反啊?兆头不对。”

    皇帝面色微微松缓,“入夜,派人去谢芳华的书房查查!看看她要搞什么花样!”

    吴权点头。

    “秦铮如何了?”皇帝想着谢芳华的事情,便想起了秦铮。

    吴权叹了口气,有些可怜地道,“铮二公子这回啊,可真是伤到了筋骨,那伤实在太重了。今日还不能下床,可怜了王妃,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偏偏铮二公子不近女色,连宫女也不准许傍边。王妃拿他没办法,只能衣不解带地侍候着他呢。”

    皇帝想了想,冷哼一声,吩咐道,“你去忠勇侯府一趟,传朕口谕,让她进宫探望秦铮。”

    吴权一愣,了然地垂首,“是,老奴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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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力不从心

    吴权带着皇帝的口谕,在傍晚时分来到了忠勇侯府。

    谢芳华和谢云澜正在书房里,已经整理了一日东西,听闻侍书派人前来禀告,她不由一怔。

    谢云澜也微露讶异,“皇上怎么会有口谕传来?而且还是去探望秦铮?”

    这南秦京城谁人都知道,皇上是不喜欢秦铮和谢芳华这一桩婚事儿的。秦铮破龙门阵受了重伤在皇宫内养伤,谢芳华不去皇宫里看秦铮,不给皇帝上眼药,也是在情理之中,就是英亲王妃心疼儿子心疼得不行,也没有派人来请谢芳华进宫。如今皇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芳华一怔过后,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依然下着大雨,哪里有什么太阳?

    谢云澜思索了一下,很快就回过味来,对谢芳华担忧地道,“恐怕今日召集谢氏族人来忠勇侯府聚齐,动静闹得大,皇上探不到口风,要借由秦铮把你调去宫里探探。”

    谢芳华此时也想到了,点点头,冷笑了一声,“他真是盯忠勇侯府盯得紧,可是也枉然地盯了这么多年,根本就没发现我这么一条鱼瞒天过海地背地里做了什么事儿。”

    谢云澜见她打趣自己,顿时笑了,“你是深闺里的女子,一是老侯爷和世子将你守护得紧,密不透风;二是皇上只盯着世子了,没盯着你,才容你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如今你刚刚一冒头,皇上看着苗头不对,立马长矛就对准到你身上了,如今你可谓是风口浪尖了。”

    谢芳华放下账本,看着窗外的大雨没说话。

    谢云澜见她目光虽然看着窗外,却是有些朦胧,透过大雨,不知道看去了哪里,他也跟着看向窗外,“如今天色晚了,这么大的雨……”

    “既然他给了机会,我就进宫看看秦铮吧!”谢芳华截住谢云澜的话,转过身,温和地道,“云澜哥哥,还剩下些没整理,就交给你了。”

    “我陪你进宫吧!皇宫是皇上的地方,不同于别处。”谢云澜皱眉,不放心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摇头,“皇宫就算是龙潭虎穴,皇上要做什么,也不敢明目张胆。”顿了顿,她扫了书房一圈,低声道,“我觉得他定是不甘心的,这书房是重中之重。我虽然安排了人布置,但也不甚放心。若是你守在这里,我就放心了。”

    “你是说……”谢云澜心神一醒。

    谢芳华点点头,“无论是谁,只要有人闯这书房,一律都不饶过。”

    “好!”谢云澜闻言歇了陪着谢芳华进宫的心思。

    谢芳华不再逗留,转身打着伞出了书房。

    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大雨噼里啪啦地下着,雨打梧桐,声音清沥。

    侍画、侍墨见谢芳华出了书房,帘幕撑着伞在后面跟上她。

    不多时,来到忠勇侯府门口,一辆挂着宫牌的马车停在那里,吴权打着伞站在车前,见谢芳华出来,脸上顿时赔了笑,“芳华小姐,皇上怜惜二公子,特意请您进宫去看看他。”

    谢芳华微微颔首,忠勇侯府已经自己备了马车,侍画、侍墨上前挑开帘幕,谢芳华上了车。

    吴权见谢芳华什么也没问,甚是痛快,也连忙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向皇宫而去。

    忠勇侯府坐落于繁华的地界,皇宫通向忠勇侯府的路并不远。虽然大雨路不好走,但小半个时辰,马车也来到了皇宫门口。

    吴权下马车,恭敬地请谢芳华入宫。

    谢芳华对他点点头,他头前带路。

    入了宫门后,吴权小心翼翼地道,“铮二公子在太后生前所居住的德安宫养伤。德慈太后甚是疼爱铮二公子,在他出生后,三不五时地留在宫中居住,自小便在她宫里隔出一间暖阁,这么多年,便是铮二公子在皇宫所居的地方,太后仙逝后,宫中一切安置还是照旧的。”

    谢芳华颔首,并不搭话。

    吴权回头悄悄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面容沉静,哪怕在这寂寂宫中,楼阙宫台被雨水洗刷得巍峨寒冷,青花伞四周细密的雨帘滚落如珠,她纤细窈窕的身段也不见半丝冷意和颤意,更不见惧意和紧张慌乱。他暗暗赞了一声,不再说话。

    不多时,路过灵雀台。

    一个小太监从灵雀台走出来,拦住吴权的路,谨慎地道,“大总管,皇上在灵雀台内,听说芳华小姐进宫了,让您先请去灵雀台。皇上要见见。”

    吴权顿住脚步,点头应是,回头看谢芳华。

    谢芳华就知道皇上要见她,自然做好了准备,如今听闻他在灵雀台拦着路,便也不奇怪,对吴权点点头,“公公带路就是!”

    吴权连忙头前带路。

    不多时,谢芳华进了灵雀台,登阶而上,一眼便看到了灵雀台上对弈的皇帝和秦钰。

    她只想到皇上等在这里,并没有想到还有一个秦钰。是了,皇宫是他的家,皇帝是他的父皇,他是皇帝最爱重的儿子,自然非同一般。如今他回京了,父子在这里对弈,也没什么稀奇的。

    见她来了,秦钰偏头向她看来,眸光微动,手中要落下的棋子忽然停了。

    皇上听到动静,抬头先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顺着他凝定的视线,便看到了拾阶而上的谢芳华,脸色沉了沉,咳了一声。

    秦钰仿佛没听到皇帝的咳嗽,视线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声明显的动静移回来,反而眸光有些灼灼之意,雨帘如珠,昏暗的天色似乎成了背景,素淡却华丽的裙摆尾曳逶地,伞下纤细窈窕的女子,不说倾国倾城,但也是举南秦第一,清丽无双。

    皇帝忽然恼怒,拿起棋子,对着秦钰砸了过去。

    秦钰虽然目光盯着谢芳华,但是眼明手快地伸手接过了棋子,到底是视线移了回来,叹了口气,“父皇,你愈发轻易动怒了,这可不是好事儿。”

    皇帝面色沉沉地哼了一声,“朕的好儿子!你在想什么!”

    秦钰微微一笑,揉捻着手中的棋子,“父皇明察,您觉得儿子在想什么,儿子就在想什么!”

    皇帝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死死地盯着他,“朕不准!”

    秦钰摇摇头,似叹似惋,“您不准,可是我的心已经准了!”

    皇帝伸手要去掀桌子。

    秦钰抬手按住桌子,不赞同地道,“父皇,您是九五至尊,普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不能如此沉不住气,失了风度和威严。”

    皇帝气血上涌,蓦地咳嗽了起来。

    秦钰起身,轻轻拍着他后背,招呼内侍端茶。

    内侍战战兢兢地端来一杯茶,递给秦钰。

    秦钰端着茶递到皇帝唇边,极其温和地道,“父皇,虽然天色暖了,但是这春雨寒凉,您还是要多仔细身子。等见了芳华小姐,儿臣送他去德安宫,您就回去歇了吧!”

    皇帝挥开他的手,“你给朕滚!”

    秦钰站着不动,眸光有些沉沉的悯意,但掩藏得很深,“您若是现在回宫,那么儿臣就带着芳华小姐滚了也行。”

    “你……”皇帝伸手指着他,手指发颤。

    秦钰握住皇帝的手指,不让他颤,见谢芳华已经来到,在不远处站定,他面色含笑,“父皇和儿臣也开起玩笑来了!儿臣的棋艺还是您教的,就算儿臣赢了您一局棋,您也不必动怒啊!”

    皇帝死死地瞪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秦钰慢慢地放开手,退回了身子,重新坐在了皇帝对面。

    皇帝猛地转过头,看向谢芳华,这一瞬间,杀意四溢。

    谢芳华只感觉铺面而来一股浓郁的杀意,来自皇帝的眼睛,她不动神色地弯身福了福,“芳华给皇上请安!给四皇子请安!皇上万福!四皇子万福!”

    皇帝死死抿着唇,“你见了朕,因何不跪?”

    谢芳华站起身,垂眸静静地站着,口中淡淡地道,“我记得皇上似乎是免了我的跪礼过,若是我没记错的话。”

    皇帝满眼杀意地瞅着她,“朕不记得了!”

    “皇上不记得不要紧,我记得就行了!”谢芳华伸手拢了拢鬓角的头发,“如今天色很晚了,皇上召我进宫来看我的未婚夫,如今我还没去,不知道皇上召我进来这里,可有事情吩咐?”

    “你的未婚夫?”皇帝眸光如射出利剑。

    谢芳华叹了口气,“皇上的记性果然不好了,秦铮若不是我的未婚夫,皇上为何要召我进宫来看他?”

    皇帝死盯着她,数日前,她从平阳城回来,他要取消婚约,她不卑不亢地给拒了。但那时,在他面前,还有恭敬可言,如今这副模样,是半丝恭敬都没了。他伸手一拍桌案,桌案被他拍得嗡嗡响,他怒道,“大胆谢芳华,你竟然敢怂恿秦铮去西山大营,你知不知罪!”

    秦钰看了皇帝一眼,伸手拂了要掉下桌子上的棋子,并没言声。

    谢芳华顿时笑了,抬起头,直视皇帝,“铮二公子是谁都能怂恿得了的吗?皇上这罪问得未免可笑!”

    “你说朕可笑?”皇帝震怒地看着她。

    “若铮二公子和我已经大婚,那么,皇上如此质问我,我还真脱不了干系,毕竟我们已经是一家人。可是如今,他仅仅是我的未婚夫而已。他姓秦,皇上觉得,秦氏的子孙,是姓谢的女子能怂恿的了的吗?不是可笑,又是什么?”谢芳华笑看着皇帝。

    “你……”皇帝伸手指着她。

    秦钰暗暗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父皇,您今日累了,回宫歇着吧!儿臣送芳华小姐去皇祖母的宫中。”

    “一个女子,竟然如此在朕面前说话,哪里来这么大的底气!”皇帝不理会秦钰,眸中黑云滚滚,“谢芳华,你告诉朕,忠勇侯府,是不是要反了?”

    谢芳华眸光染上讽意,“皇上,南秦建朝多少年了!历经多少代帝王,谢氏在每一代皇权跌轶中都忠心耿耿地为这一片江山,为皇室都做过什么,您还清楚吗?不说以往的历史,只说您这一代江山。爷爷做过什么,我先父、先母做过什么,我姑姑做过什么,以及忠勇侯府都做过什么,若是皇上记性不好了,不妨去翻翻卷宗。”

    皇帝眸中沉涌的怒火忽然顿住。

    “皇上看起来的确是累了,才会在我一个女子面前口不择言。若是皇上这番话无缘无故地传出去,倒叫天下人怎么看皇上?怎么看忠勇侯府?为君之道,为臣之道,彼此都是有一个制衡的。正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谢芳华语气沉静,淡淡清冷,“我虽然是一个女子,但也明白这些道理。就是为君者,也不能为所欲为!”

    皇帝腾地站起身。

    “父皇!”秦钰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止住皇帝的动向。

    皇帝转过头,看着秦钰,比起谢芳华的平静淡然,他的儿子不动如山。他心头忽然涌上深深地哀凉。曾几何时,他也能在先皇垂垂暮已之时,不动如山地看着他日薄西山,如今也轮到他的儿子看着他了。可是他的儿子算起来比他强,他的皇位不顺风不顺水,需要借了德慈太后和英亲王的势才能坐上,而他的儿子,是他和皇后的嫡子,除了名正言顺外,还才华满腹,心机谋略不输于任何人。

    他果然真的是老了!

    不但老了,他还病了,力不从心了!

    看到这样的儿子,他该欢喜这江山后继有人承担,可是他竟然也对谢芳华……让他如何不怒?

    果然是真应了普云大师那一卦吗?

    可是,为何秦铮和秦钰夺的人是谢芳华?怎么能是谢芳华?一个大病了多年,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有着这等本事的女子!

    他的身子突然忍不住颤了起来。

    “吴公公,侍候父皇回宫吧!你仔细些劝着,这两日别让父皇太过操劳了。”秦钰对吴权挥手吩咐。

    吴权看了皇帝一眼,立即上前,小心地扶住皇帝,探寻地问,“皇上,奴才送您回宫?”

    “王妃这两日衣不解带地侍候秦铮,你既然是他未婚妻,平日里与他也来往亲密,也该侍候他两日,替替王妃。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宫中吧!没有朕的准许,在他伤没好之前,不准离宫。”皇帝平静下来,沉声对谢芳华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灵雀台。

    谢芳华看着皇帝由吴公公扶着,仪仗队簇拥而去,她沉默着没说话,也没应那个是。

    不多时,灵雀台侍候的人都退去,只剩下了秦钰和她。

    过了半响,秦钰温和地道,“我送你去德安宫。”

    谢芳华对德安宫的方位没有印象,这等大雨的日子,皇帝恼怒离去,她也不想独自去找,有秦钰送正好,若说这皇宫里是龙潭虎穴,若说皇帝想杀她后快,但是秦钰却不会杀她,有这道护身符,不管他是什么目的,能用也要用。她点点头,拿起伞。

    秦钰笑了笑,“你倒是不客气!”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临汾桥我救了你的命,你也没客气!”

    “也是!”秦钰颔首,向灵雀台外走去,声音低但是清晰,“我到希望,以后你也别跟我客气!”顿了顿,补充道,“不管是什么目的!哪怕是利用我做你在父皇面前的护身符,到也没关系。”

    谢芳华沉默不吭声。

    秦钰见她不言语,不再说话,也打了伞,慢慢地向前走去。

    出了灵雀台,前往想德安宫,侍画、侍墨被人挡在灵雀台外,见谢芳华平安地出来,轻轻舒了一口气,看了秦钰一眼,抬步跟在她身后。

    一路上,秦钰倒是没再说话,他不说话,谢芳华更不会说话。

    缓缓地走了大约两三盏茶的功夫,来到了德安宫,秦钰脚步不停,径直地走了进去。

    守在秦铮所住的暖阁外的玉灼见到秦钰和谢芳华一起来的,顿时睁大了眼睛,以为看花了,连忙揉了揉,那两人还在,他立即跑进了屋。

    不多时,英亲王妃从暖阁内走了出来,见二人来到门口,她笑了笑,“钰儿来啦!”顿了顿,又道,“华丫头怎么这个时辰进宫了?”

    显然,皇帝召她进宫是瞒着这里的人的。

    谢芳华还没说话,秦钰便道,“父皇怜惜堂兄,派了吴公公去忠勇侯府请的人,命我带她过来。”话落,他微笑,“堂兄身子可好些了?”

    英亲王妃叹了口气,“还要养上些天!”

    “大伯母这两日照料堂兄很累吧!父皇下了旨意,让我和芳华小姐来替替大伯母您。您身子可不能累垮了。”秦钰说着,进了暖阁。

    谢芳华扫了秦钰一眼,此时开口,“我只听闻皇上说让我来代替王妃照料些,到没听说也让四皇子来照料。”

    秦钰回头瞅了她一眼,温和地微笑,“你没听见而已,父皇却是早就下了这样的旨意。”

    谢芳华知道秦钰在灵雀台都能做了皇帝的主,他说下旨,也就是下旨了,反驳也没什么用。不再答她的话,走到英亲王妃面前,看着她一下子瘦了许多,眉目脸色疲惫至极,她动了动唇角,有些心疼,“王妃!”

    英亲王妃抓住谢芳华的手,眼里有些隐隐的情绪,微微一哽,“好孩子,铮儿想你了,快进去看看他吧!”

    谢芳华点点头。

    秦钰已经进了暖阁,英亲王妃拉着谢芳华一同走了进去。

    侍画、侍墨进了外堂,便规矩地不再跟着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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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我想你了

    春雨寒凉,暖阁里却十分温暖。

    谢芳华和英亲王妃携手迈进画堂,便听到秦铮冷哼地质问秦钰,“你来干什么?”

    秦钰微笑,“我来看看堂兄还需要在床上躺几日!”

    “滚!”秦铮赶人。

    秦钰叹了口气,“脾气这么暴躁,实在不利于养伤。”话落,不但不走,反而坐在了不远处的榻上。

    秦铮刚想再撵他,忽然似有感觉般,向门口看来。

    谢芳华伸手挑起门帘,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大床上的秦铮,他侧着身子躺着,手里捧了一卷书,因天色昏暗,屋中还未掌灯,他半边脸被帷幔挡住,只能看到一面侧脸,尽管光线低,但仍然能看得清楚他这一面侧脸异常的苍白。

    显然是受伤极重,失血过多。

    见她到来,那人整个身子顿时僵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谢芳华脚步也不由得顿住,挑着帘子的手无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帘幕。

    四目相对。

    秦钰攸地向门口看来,见到二人对视的目光,眸光紧了紧,语调有一种异常的压抑,“芳华小姐是父皇刚刚召进宫里来看堂兄你的。”

    这话的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她不是自愿来的。

    秦铮手中的书卷“啪”地落在了榻上。

    谢芳华心神一醒,慢慢地松了帘幕,抬步走了进来,脚步不见快,却几步就到了秦铮的床前。

    秦铮忽然闭上了眼睛,身子仰面躺在了床上。

    谢芳华站在床前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起刚刚他掉在床榻上的书卷,低头翻了两页,忽然嗤笑,“才子佳人的市井小说,你竟然在看这个!”

    秦铮哼也不哼,一言不发。

    谢芳华慢慢地将书卷放在床沿上,伸手握住秦铮搭在床沿上的手,微微探头,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我不想来看你,你知道的,没有皇上的准许,我就算进宫来看你,也不见得能踏进你这个地方。”

    秦铮本来要甩开他的手,闻言顿住,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谢芳华目光盈盈地瞅着他,微微退开了身子,微笑着软声问,“身上还疼吗?”

    秦铮看着他,眸光涌动着什么,抿着唇,还是没说话。

    谢芳华叹了口气,转头对已经进来的英亲王妃担忧地问,“他都不说话,莫不是伤得傻了?”

    英亲王妃“噗嗤”一笑,“他是想你了,想的连话也不会说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吗?”谢芳华扭头复又看向秦铮。

    “你们都出去!”秦铮忽然哑着嗓子开口赶人。

    “混账小子,见了华丫头,你这是连娘也不想看了?”英亲王妃瞪眼,“我可是衣不解带地侍候了你两天两夜了。小没良心的。”

    秦铮看了英亲王妃一眼,“都说了让玉灼看着我就行,您偏偏不放心地折腾自己。”

    “废话!你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吗?玉灼还是个孩子,你又是昏迷,又是高热,我哪儿能放心。”英亲王妃挖了秦铮一眼,对秦钰摆手,“钰儿,走,跟大伯母出去喝杯茶。”

    秦钰看着那二人,半躺在软榻上的身子不动,“大伯母,刚刚在灵雀台,我和父王一边下棋一边喝茶,如今肚子里满满当当,哪里还能喝得下去?算了吧!您去歇着吧!”

    英亲王妃拢了拢鬓发,打量秦钰,见他气色不好,她心有所觉,直白地道,“你不想喝茶,陪我去坐会儿,让他们两个说会儿话!”

    秦钰眸光闪了闪,失笑,“虽然有婚约,但到底是男未婚,女未嫁。这样不太好吧!大伯母,总要守些礼。我们在这里,才……”

    “这么多废话做什么!”英亲王妃走到秦钰身边,伸手拽他。

    秦钰有心抗拒,但被英亲王妃亲手拽住,一时也是无奈,同样有娘的孩子,他的娘却和秦铮的娘差了个天上地下。若是他娘,他这般说留下,也是拿他没办法的,可是偏偏英亲王妃却不管不顾地拽他,给他儿子个私会的空间。他心下郁郁,不能打开英亲王妃,只能随着他起身。

    “你们两个有什么别情,好好地叙叙!华丫头既然来了这里,外面已经天黑了,又下着大雨,今夜就别出宫了,住在这里吧!你来了,我也歇一晚上。”英亲王妃说着,强硬地拽着秦钰出了房门。

    走出内阁,来到画堂,秦钰叹气,“大伯母,您可以松手了!”

    “松什么松?你个臭小子,我可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的儿子,他还是你堂兄,你就不能收手?别闹腾了!我可等着他们顺畅的大婚,我好抱孙子呢!”英亲王妃拽着秦钰不松手,一直把他拽出画堂,拽去西边的暖阁。

    “您这娘当得可真是好!”秦钰脸色飘忽,深深叹惋,“我若是有您这样的娘,是不是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英亲王妃哼了一声,“你娘对你不好吗?也是日日担惊受怕的,疼在心肝眼里的。”

    “那不一样!”秦钰摇摇头,“我娘看重我是没错,但她看重那把椅子的心思不比看重我少。”

    “这倒是!”英亲王妃咳嗽了一声,“不过,你是皇上和皇后的嫡子,将来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别跟我家的臭小子抢女人了啊!你只要不抢人,大伯母保证将你也当做亲的,给你也找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做皇子妃。”

    秦钰闻言,顿时失笑。

    英亲王妃回头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笑?”

    秦钰笑着道,“刚刚在灵雀台,父皇也发现了我的心思,他告诉我,他不准。可是,我告诉他,我的心已经准了。”顿了顿,他低声道,“大伯母,您说,我这心已经准了,可有什么办法收手?难道要挖出我的心来扔了吗?”

    英亲王妃脚步一顿,顿时觉得事态有些严重,偏头看秦钰。

    秦钰笑容发苦,用没被英亲王妃攥住的那只手揉揉额头,“其实,若是我的心没准,我也许,真能收手。毕竟……”他有些惆怅,“晚了大半年,却如晚了一个春和一个冬。她的心已经被您的儿子给拴住了。夺出来的话,恐怕要挖了她的心,不太容易。”

    “钰儿,你是聪明人,何苦趟这趟浑水?”英亲王妃慢慢地松开他的手,“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那把椅子,你名正言顺,才华满腹,非彼莫属。后宫佳丽三千,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华丫头别说出身在谢氏,就算是出身在别家,她也不是一个甘心困在皇宫高阁的人。你可知道,铮儿答应了她什么?他答应她这辈子只娶她一个,那就是未来连个侧妃、贵妾、小妾、通房都没有的。英亲王府不是寻常百姓家,但是皇宫更不是。你就死了这份心吧!”

    秦钰脸色昏暗,闻言沉默片刻,长叹道,“大伯母,若是我也能得了她,也不怕后宫为她空置。”

    英亲王妃大惊,“荒唐!自古帝王哪里能如此?”

    “开先例也无不可!”秦钰不以为然。

    “你……”英亲王妃忽然头疼起来,“你这臭小子,你父皇若是听见你这句话,非得被你气死。还有你母后,你真是……和我家的臭小子一样的死心眼。”

    “您也知道我和他一样的死心眼。否则也不会从小斗到大了。”秦钰伸手扶住她,“我陪你去坐一会儿吧!”

    英亲王妃无奈,只能由秦钰扶着,进了西暖阁。

    二人这一番对话,秦铮和谢芳华自然没听到,所以并不知道。

    二人刚出去东暖阁,秦铮一把地拽过谢芳华,谢芳华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压在了他的身上。

    秦铮看着她,微微抬头,沙哑地道,“我想你了。”

    谢芳华心下触动,望进他眼里,没说话。

    秦铮继续道,“时时刻刻都想的不行,若不是不能动弹,我……”

    他话音未落,谢芳华俯下身,唇落在他的唇上。

    秦铮声音戛然而止,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谢芳华碰触到秦铮的唇,脸不由得红了,感觉他全身似乎血液都凝固了,分外僵硬,她唇瓣微微颤抖,想要退回去。

    秦铮哪里容得她退回去?伸手紧紧地圈住她的纤腰,含住了她的唇。

    辗转允吸,缠绵蚀骨。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谢芳华软软绵绵地趴在秦铮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地娇喘不已,秦铮才放开她,贴着她唇边喘着粗气。

    东暖阁本就温暖,因为二人如此,却更平添了一股浓浓的暖意。

    又过了片刻,天色暗得看不见了,谢芳华才红着脸伸手轻轻地推了推他,“我去掌灯!”

    “不要!”秦铮摇头,抱着她不松手。

    谢芳华感觉他的心砰砰地跳,她的心也跳的厉害,低声道,“你还受着伤呢,这样压着,对你身子不好。你让我起来,我给你把把脉。”

    秦铮摇头,“孙老头已经给我看过了,有我娘盯着,每日看两诊,早一诊,晚一诊。”

    “我今日不走。皇上对我说,你什么时候好了,我什么时候出宫。”谢芳华抿了抿唇,“你若是……嗯,我今夜,陪着你。”

    秦铮闻言眼睛顿时亮了,“真的?”

    “真的!”谢芳华能感觉到他的欣喜,心下微叹,点点头。

    “皇叔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了?不会又打什么主意吧!”秦铮慢慢地松开手,只要确定她不走了,今晚陪着他,他倒是不急于一时想抱着她了。

    谢芳华慢慢地离开秦铮的身子,却随着他坐在了床沿,低声道,“哥哥领了皇命去了临汾桥修桥,我接手了谢氏的庶务。今日集合了谢氏各房各院的首要叔伯兄弟们,准备人都到齐了,明日午时后,分族、分宗、什么都分了。”

    秦铮一怔,睁大眼睛,“你的主意?”

    谢芳华点点头,“嗯,我的主意?”

    秦铮蹙眉,“你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爷爷同意?子归同意?谢氏族长同意?要知道,分族分宗可是大事儿,更何况是谢氏这么大的世家大族。”

    “爷爷同意,哥哥都交给我了,无论我怎么做,他都是同意的。云澜哥哥支持我,谢氏盐仓一直为忠勇侯府马首是瞻,定然也没问题,剩余的,谢氏族长和其它各房,不同意也要同意。”谢芳华低声道,“没的商量,谢氏必须分。”

    秦铮闻言揣测起来。

    谢芳华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秦铮忽然笑了,“你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真是高绝,皇叔若是知道的话,不知什么表情。他辛辛苦苦要除掉谢氏,可是就这样让你分了,将谢氏分个七零八落,可是人却还多好好的。他如何甘心?”

    “我不管他甘心不甘心,我只知道,我要保住谢氏,不管用什么方法。未来多少年,也要有姓谢的人存在,不能被他连根都拔了,世上再无人敢姓这个姓氏。”谢芳华寒凉地道。

    秦铮握住她的手紧了紧,“说什么胡话呢?谢氏根系这么大,就算皇叔出手,也不会让这世界上连一个姓谢的人也无的地步。那该何等惨烈?对南秦江山的创伤该有多大?不会的!”

    “有的人若是疯了,又岂能不会?疯了的人,是不会顾忌后果的。反正后果到如何惨烈的地步,他即便想到,也看不到了。”谢芳华嘲讽地笑了一声,“你的皇叔,离疯不远了。”

    秦铮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分族分宗这个消息如今可瞒着他?”

    “嗯,瞒着呢!谢氏的那些人,还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谢芳华点头。

    “也就是说,皇叔即便派出多少人,虽然知道忠勇侯府要准备有大动静,但也探察不出来是什么动静了?”秦铮脑筋转得快,“所以,将你召进宫来,借着我的由头,来试探你。”

    谢芳华颔首,“嗯!”

    “你在来这里之前,见过他了?他如何?”秦铮问。

    谢芳华简短地将在灵雀台见到皇帝的情形和话语说了一遍。

    秦铮听罢后,忽然嗤笑,“他竟然说了反字。看来真是如你所说,离疯不远了。”

    谢芳华不置可否,对于要疯的人,她在他面前,连恭敬也做不出了。

    她上一世没有想过不怕皇帝!

    可是这一世,重新走一遭,她是真的不怕他!所以,只要他对谢氏出手,她就会反击。

    “糟心事儿真多!”秦铮有些烦闷,“可是如今,他下旨将你留在宫里。”顿了顿,他无奈地道,“我还不能下床走动,最少还要躺上三天。”

    也就是说,他还要在这皇宫养三天的伤。

    “我不回去也没事儿,只要递个话回去,云澜哥哥在呢,他和爷爷两个人,也能做这件事情。也许,我一个女子不主持,反而更好。”谢芳华道,“这个世界上,女人做这么大的事儿,还是未免惊世骇俗了。我还没想出那么大的风头。让老头子顶着这个风头得了。”

    秦铮忽然大乐,点着谢芳华额头,“这事儿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就算你被留在皇宫,也跑不了你的风头。惊世骇俗是肯定的了。老头子顶着的话也顶不住!只要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有心人就会知道是你的手笔,毕竟,你刚接管了庶务就出来这个事儿了。这么多年,若是老头子有心分,不会等到现在。”

    谢芳华微笑,“就算如此,我倒也不怕!”

    秦铮看着她笑意吟吟,有些捶胸顿足,“可惜,我不能参与你这么大的事儿,引以为憾啊!”

    谢芳华失笑,“你好好养伤吧!”话落,她板起脸,伸手按在他的脉上,片刻后,皱眉,收了笑意,脸色不好地道,“你可真是胡闹,他说摆龙门阵,你怎么就破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傻了?就为了去西山大营?搭进去半条命,值得吗?”

    秦铮见她有要恼的趋势,连忙讨软地低声道,“我倒也不是为了去西山大营,而是想让他看看我的本事。凡事三思而后行。别以为当皇帝,就能随意地摆布了我。”顿了顿,他攥住她的手,“我是为了尽快大婚!让他看得我的执着,不娶你,只要我活着,就不罢休。他若是不想要英亲王府了,那么,就尽管在这件事儿上为难我。”

    谢芳华听罢,久久不语。

    秦铮对他眨眨眼睛,“只要我去了西山大营,那么,不管西山大营是谁的兵马,都只能是我的。满朝文武作证,我破了龙门阵,就去西山大营历练。他已经准了!多不过半年,我就会让他同意这桩婚事儿。”

    谢芳华心中的郁气散去,忍不住好笑,“你就这么急?”

    秦铮见她笑了,舒了一口气,语调微扬,缠绵之意尽透,“我真的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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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琴瑟和美

    满腔情意,都付给了她,谢芳华听着那句“我真的很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四目相对,盈盈波光。

    秦铮过了半响,忽然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半年……你同意吗?”

    这般的小心,这般的不确定,曾几何时,那轻狂,那张扬,那霸道,那蛮横,似乎都不见了。在她面前,不知何时,他收起了他的骄傲,就像是一个执拗的孩子,执着地追着她药糖吃。

    这是秦铮!

    英亲王府横行无忌不羁世俗向来喜欢为所欲为的秦铮!

    谢芳华心下忽然软成了一湖温泉,抓住他的手,十指交缠,轻轻地点头,“同意!”

    秦铮眸光瞬间璀璨光华,如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他说半年,她说同意!也就是说,半年之后,若是大婚,她是同意的!

    他心头只觉得被浓浓的喜色爆满,一时间,喜悦要溢出胸腔,他反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配合着她十指交缠,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忽然攸地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一直看着他,她可以感觉到他满腔的喜悦,尤其是那双眸子灼得烫人,照往常来,能得到她点头,他恨不得一把将她拽到怀里,如今这是喜悦太大,反而什么也做不了了吗?她不由得敞开怀笑了。

    “你笑什么?”秦铮似乎还没从喜悦中抽回神,喃喃地问。

    “笑你!”谢芳华看着他。

    “笑我什么?很傻吗?”秦铮睁开眼睛,眸光垫上了一层委屈,“还不是因为你才变傻的。”

    谢芳华抽出交缠在一起的手,趴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立马转身离开了床前。

    秦铮整个身子顿时僵住了。

    谢芳华脸红得似乎要滴血,转过身走到桌案旁,摸到火石,好半响才掌上灯。

    灯点上,整个东暖阁顿时亮了!

    秦铮回过神来,腾地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谢芳华,“你……你刚说什么?”

    谢芳华咳了一声,语调羞恼,“没听见就算了!”

    秦铮看着她,即便是背着身子,站在远处,他似乎也能看到她脸上春水如潮的红色,如胭脂一般,眼波似嗔似恼,往日清冷的容颜,多了从来他不曾见过的女儿风情。

    这样的谢芳华,他何曾见到过?

    更遑论她对他说的那一句话了!

    若不是他耳目好使,真会觉得,刚刚是他耳花了,听错了!

    她说:你如今就这么喜悦,若是大婚那一日,洞房花烛,你该如何?

    他该如何?

    ……

    他不知道!

    大概会喜得发狂!

    “过来!”秦铮感觉自己嗓子都哑了,伸手对她招手。

    谢芳华从来没有这么大胆过,本来她想逗弄秦铮,可是话出口,发现也将自己搭进去了。她哪里有脸面再过去,听到他沙哑至极的声音,身子一颤,立马向外走去,三两步便出了东暖阁,随着她走出,声音不自然地传出来,“我去找王妃,匆忙进宫,我还没用晚饭呢!”

    这是落荒而逃!

    秦铮哑然地瞅着门帘哗哗而响,忽然哈哈哈地笑了。

    谢芳华听见他的笑声,跺了一下脚,冲出了画堂。

    侍画、侍墨等在画堂门口,见谢芳华从里面冲出来,走得很急,若不是听见东暖阁传出秦铮的笑声,她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立马上前,打量谢芳华脸色,“小姐?”

    谢芳华不答话,匆匆来到门口,推开门,一股冷雨的寒气顿时铺面而来,挥散了她面上几分热度。她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大雨如帘,站了半响,才消退了心海里滚动的灼热,平静下来。

    这一平静,才恍然发觉,秦铮在变,她是不是也在变?

    她似乎也有些不像从前的自己了!

    若是从前,这样的话,她是断然说不出来的!

    “怎么了?”东暖阁的笑声和谢芳华冲出来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西暖阁,秦钰从西暖阁走出来,看到在门口站着吹冷风的谢芳华,向东暖阁瞅了一眼,开口询问。

    谢芳华听到秦钰的声音,摇头,“没什么!”

    秦钰看着她,冷雨从房檐打下来,她一身清凉,隐约猜到该是秦铮逗她了,她大约面子没受住,跑了出来,他声音低沉了一分,“若是你不想在皇宫留着,我送你出宫!”

    谢芳华笑了笑,慢慢地转过头,平静地道,“四皇子,你敢送我,我却不敢抗旨不尊!”

    秦钰打量了她一眼,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他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个臭小子,这两天脸色一直绷着,如今终于听到他笑了。”英亲王妃随后走出来,向东暖阁先瞅了一眼,又看向站在门口的谢芳华和秦钰,笑着道,“钰儿,你回去吧!今日有华丫头在,我也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

    秦钰看了英亲王妃一眼,刚要说什么,外面一个小太监打着伞冲进来,见到门口站着的秦钰,松了一口气,“四皇子,可找到您了,皇宫娘娘请您过去。”

    “这个时辰?”秦钰看了一眼天色,“母后可说找我什么事儿?”

    “娘娘没说!”小太监摇头,“只说让您快些过去!”

    秦钰颔首,从旁拿起一把伞,看了谢芳华一眼,对他温和地道,“既然你住在宫中,若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尽管派人去喊我,这几日,我也住在宫中。”

    谢芳华没说话。

    秦钰似乎也不用她回答,撑着伞向外走去,不多时,便没了踪影。

    谢芳华转身回了画堂。

    “这个孩子!哎!”英亲王妃见秦钰离开,叹了口气,伸手拉住谢芳华的手,低声问,“臭小子又欺负你了?”

    谢芳华脸一红,摇头。

    英亲王妃是过来人,哪里有不懂的,两个人相处,不是这个欺负那个,就是那个欺负这个,都是彼此乐在其中的事儿。她顿时挥散了对秦钰不收手的郁气,“只要你们两个感情好,始终如一,任谁也插不进手来。”

    谢芳华点点头。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她也没想让谁插进来。

    “王妃,公子说了几样菜想吃,我去御膳房一趟。”玉灼这时走过来,笑得见鼻子不见眼睛。

    “这个混账,这两日都没胃口,吃不下。如今你来了,他果然有胃口了。”英亲王妃笑着摆摆手,“快去吧!多弄几样菜来,华丫头进宫的那个点来说,也是没用晚膳的。”话落,她问谢芳华,“是不是?”

    谢芳华点头。

    玉灼立即应了一声,拿着伞跑了出去。

    英亲王妃拉着谢芳华回了东暖阁。

    秦铮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早已经收了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凝聚在帷幔一点上。

    “这回见到了人,你高兴了?”英亲王妃走到窗前,拍了秦铮脑袋一下。

    秦铮回过神,看了二人一眼,目光落在谢芳华的脸上,想起那句话,嘴角弯弯地翘起,对英亲王妃低声道,“娘,您该准备聘礼了,半年后,儿子要娶妻。”

    英亲王妃顿时一惊,“半年?”

    秦铮点头,“是啊,半年!”

    英亲王妃偏头看向谢芳华,谢芳华侧过身子,她看不到她脸色,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儿子,半年是不是太急了?我本想着,两年内,或者,一年内,能办妥当你们的事儿,就可以了。这半年,哪里够准备的啊。”

    “我们堂堂英亲王府,凭借娘的本事,半年准备聘礼,有何难?”秦铮弯起的嘴角不落下,“就是三个月,您若是一心准备,也能准备妥当。”

    英亲王妃看着他的样子,顿时被气笑了,挥手又拍了他一巴掌,“你可真会给你娘我戴高帽子。”话落,板起脸,“我若是半年给你准备好,你真能把华丫头给我娶回家?”

    “能!”秦铮斩钉截铁。

    “华丫头同意?”英亲王妃偏头去看谢芳华。

    秦铮也看向谢芳华,灼灼地盯着她。

    谢芳华这时候想避也避不开了,这屋中就他们三人,她暗骂秦铮狡诈,这是明摆着在英亲王妃面前敲定此事,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她红着脸转过头,瞪了秦铮一眼,对英亲王妃点点头,“我同意。”

    秦铮大乐。

    英亲王妃顿时也笑了,看着谢芳华像是看心花儿一般,连说了好几个“好”字,又道,“半年就半年,我定然给你们准备得妥妥当当的,风风光光的。”

    谢芳华脸色羞红,不敢再看英亲王妃。

    到底是女儿家,也到底是脸皮子薄,她怎么练都觉得这辈子估计赶不上秦铮的厚脸皮了。“若是半年大婚,要准备的事情就得赶紧抄手了。”英亲王妃拉着谢芳华坐下身,对她道,“王府这边有我,侯府那边呢?谁给你操持?”

    “福婶。”谢芳华想了想,又道,“动作要隐蔽着,我不忙的时候,也与她一起操持吧!”

    英亲王妃想了想,摇头道,“福婶虽然不是你们侯府的外人,但是毕竟不是主子,有些事情,她在内宅里,因着身份,也恐怕是难以施展手脚做不来。依我看,你们谢氏六房的明夫人,倒是可用。”

    谢芳华闻言想了一下,笑着点头,“待我出宫后,私下找找六婶母,她若是肯帮忙,自然是好的。”

    “若是想要隐秘些,不如让他们谢氏六房搬回忠勇侯府。”

    谢芳华犹豫了一下,低声将谢氏要分族分宗的事情说了,然后道,“若是分的话,就不好让他们搬了。”

    英亲王妃听罢半响惊得没出声,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谢氏即将要有这么大的动静。比起清河崔氏、范阳卢氏等各大世家,谢氏才是首屈一指,几百上千年的文化底蕴。怎么能一下子就分了?

    这若是分了,谢氏可就是散了!

    “分就分,有什么大不了的。”秦铮不以为然,“娘,你该想的是筹备大婚,不是谢氏这些事儿。老侯爷都决定了,谁还会拦着?”

    英亲王妃回过神,挖了秦铮一眼,“我就是觉得惊骇罢了,不敢置信。”话落,她看了谢芳华一眼,“前两日,你哥哥以着谢氏全族的名义给临汾桥捐赠银两,皇上气得砸了御书房,以为谢氏这是都绑在了一根绳上拧成一股了。如今这转眼间,就来一个大翻跟头,要全分了。别说是个人都会觉得难以置信,若是传扬出去,一准惊天动地。皇上也料不到。”

    谢芳华微笑,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罢了!这虽然对眼前的谢氏来说是坏事儿,对于未来,也许就是好事儿了。”英亲王妃也不是寻常女子,很快就想通了,“谢氏毕竟太大了,分了也好。”

    谢芳华点点头。

    “这样一来,明夫人是不大合适了!”英亲王妃有些发愁。

    “半年时间呢,也不一定要找哪一个夫人帮忙。”谢芳华想了想,忽然笑了,“虽然谢氏分了,博陵崔氏总归是我的外租家。舅舅如今就住在忠勇侯府了,她若是有了夫人……”

    英亲王妃眼睛一亮,“对啊!”话落,她笑起来,“你放心,我赶紧给他找一个。”话落,又道,“这样就更忙了!”

    “有着舅舅的事儿,虽然忙些,但也能掩人耳目!”秦铮却是乐了,“挺好!”

    “你个臭小子!”英亲王妃又忍不住拍他,“赶紧把伤给我养好!往后,再不准你这般吓娘了!我有九条命,也搁不住你吓。”

    “知道了!您怎么能被吓死?您还要等着抱孙子呢!”秦铮笑吟吟地道。

    谢芳华顿时又转过身,这样的话,秦铮也真敢当着她的面来说!

    英亲王妃却欢喜得连连点头,愈看二人愈高兴,“没错,我还要等着抱孙子呢!”

    谢芳华闻言彻底没了话。

    屋中的气氛一时欢喜,英亲王妃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说着怎样准备大婚的事儿,又询问谢芳华嫁衣的事儿,听说福婶已经选好了嫁衣的料子,还是秦铮帮着挑的,顿时笑得跟吞了蜜似的。

    小半个时辰后,玉灼带着两名宫女,端来了饭菜。

    秦铮不能下床,但也不愿意自己在床上自用,用一双眼睛看着谢芳华,传递着信息,谢芳华无奈,只能将桌子挪到了床前。

    三人用了晚膳,英亲王妃实在受不住了,便去东暖阁休息了,走前对谢芳华笑着道,“臭小子受伤,也做不了什么,您尽管在他旁边睡,顶多夜晚他要水喝,若是他需要方便,你也不用自己侍候他,就喊玉灼。他虽然脸皮厚,这时候,还拉不下脸面让你侍候他起夜。”

    谢芳华红着脸点头,想着就算他脸皮厚,她打死也不会去如他的意。

    送走英亲王妃,玉灼带着人撤下饭菜。

    谢芳华对玉灼吩咐照看侍画和侍墨,这里毕竟是皇宫。

    玉灼连连答应,“芳华姐姐放心吧!她们随王妃的婢女住在东暖阁外间。我呢,为了照顾公子,就住在西暖阁的外间。半夜他需要的话,你就喊我。”

    谢芳华点头,回了房间。

    秦铮半躺在床上,目光追随着她,见她来到床前,伸手拉住她的手,“我听说谢云澜住在忠勇侯府了?”

    “嗯!”谢芳华点头。

    秦铮有些委屈,伸手抱住她,“我这两日都没睡好,寝食难安。”

    谢芳华任由他将她抱在怀里,身子贴着他,软软地没有力气,轻声道,“云澜哥哥是帮助我打理庶务而已,你别胡思乱想。”

    秦铮闻言心下踏实了些,双臂抱住她,满足地道,“今夜就能好好睡了。”

    谢芳华听着他心跳,靠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她喜欢上秦铮,从来不是一见倾心,也不是轰天动地,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不知不觉中,他一点点地渗透她心房,如今发现,她不仅仅地喜欢他了。

    若是这一世,他的怀里,就是她的避风港的话,这一刻,她是觉得甘之如饴的。

    这一夜,秦铮睡在外侧,谢芳华却依着他的意思睡在了里侧,夜间,秦铮要了一次水,起夜一次,谢芳华想起身,他却拦住她,喊了玉灼进来。

    谢芳华心下感动,她这哪里是侍候人来了?他根本就不用她侍候,只是当抱枕来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来,外面的雨终于停了。

    大雨过后,皇宫在威严中多了一丝清爽和泥土的芬芳。

    谢芳华打开窗子,阳光射进来,雨后晴空万里,她笑着道,“我是该说哥哥运气好,还是该说老天爷也懂得照顾人?”

    秦铮勾起嘴角,“这么点儿事儿他都做不好的话,也就枉为忠勇侯府世子了。这么多年,他背后做的事情可是不少。我为了你,盯着忠勇侯府,他别想瞒过我。两个月修好临汾桥,对别人来说是天大的难事,对他来说,没大问题。”

    谢芳华失笑,哥哥的确做了不少的事儿,从她接手庶务上,便能看得出,哥哥和爷爷还是不一样的。从她离开去无名山,他那时候也开始暗中做了些事情,有些事情,也是瞒着爷爷的。

    英亲王妃醒来后,梳洗妥当,来了东暖阁,见秦铮已经被收拾一新,谢芳华盈盈地站在窗前,虽然还没大婚,但这两个孩子却有一种琴瑟和美的模样,她顿时笑逐眼开,“用过饭后,我回府一趟,华丫头,既然皇上不让你出宫,你就安心地在这里陪着他吧!”

    谢芳华微笑地颔首,“好!”

    英亲王妃更高兴了,用罢饭后,便出了德安宫。

    谢芳华知道若是不出宫的话,忠勇侯府有爷爷和谢云澜,她不插手也没什么,也算是躲了清闲,便对秦铮笑着问,“你不能下床走动,这两日都用看书来打发时间?”话落,挑眉,好笑地问,“还是看才子佳人的市井故事?”

    秦铮摇头,郁郁地道,“那是玉灼给我找来解闷的,我根本就没看进心里去。”

    “那你今日想做什么?”谢芳华笑问。

    “只要你在我身边,干什么都行。”秦铮心情极好,眉眼从昨日就一直弯着。

    谢芳华失笑,想了片刻,对他道,“你一直在床上躺着,也是累,这样吧,我将你移到软榻上,我们下棋吧!”

    秦铮欣然点头。

    谢芳华将他移到软榻上,吩咐玉灼拿来棋盘,二人对坐。

    下了两个时辰,三局都是平局,秦铮一推棋盘,“夫纲不振!这个不能玩了!”

    谢芳华嗔了他一眼,心情也不错,“还没娶我呢,这个身份你现在就用,太早了些吧!”

    秦铮咳了一声,忽然眼眸一转,兴致莹然地喊玉灼,“玉灼,你去临画阁,把皇祖母生前的那把琴箫拿来!”

    玉灼嘻嘻一笑,似乎知道秦铮要干什么,立即转头去了。

    谢芳华一边往锦盒里收棋子,一边含笑看着他问,“要做什么?琴箫合奏?你会弹琴还是会吹箫?”

    “爷都会!”秦铮得意地扬眉。

    谢芳华从没听说秦铮弹琴吹箫,不由得也跟着来了兴致,将棋子装好,帮着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时,见玉灼已经抱了长长的匣子回来,她笑着伸手接过打开。

    “烟云琴和灵玉萧?”谢芳华一眼便认出了这一对琴箫,脑中仿佛想起了什么,目光忽然顿住,一时微凝。

    “看着眼熟?”秦铮瞅着她,笑得有些深意。

    谢芳华的确是看着这两件物事儿眼熟,不止是眼熟,她移开视线,看着秦铮,“这一对物事儿,怎么会在这里?”

    “若我说,这是皇祖母曾经给我的,关于你我婚约的信物。你信不信?”秦铮盯着谢芳华。

    谢芳华抿唇,德慈太后离世不过三四年,而她的父母,是在她自小就去了。她伸手摸着琴箫,笑着问,“这有什么缘由吗?你说,我就信。”

    秦铮顿时笑了,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吻了一记,悠然地道,“我娘和你娘曾经说了口头的约定,当时没交换信物,后来你娘就去了。大约在八九年前吧!皇祖母知道我喜欢你,便暗中亲自去了忠勇侯府,寻了你爷爷,交换信物。”

    谢芳华一怔,竟然有这事儿?

    秦铮似乎想起了德慈太后,叹息一声,“皇祖母对我可真好。你爷爷本来不应,皇祖母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他,他应了,便将你父母生前的这一对琴箫当做信物,给了皇祖母。而皇祖母也回赠了一对鸳鸯灯,是皇祖父生前赠她之物。在离世前,又问明了我的心意,知道我非你不娶,便将这一对事物给我了。我每年都要在宫中住上两日,没带出宫,就留在了这里。”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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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琴箫合奏

    谢芳华听罢,许久沉默不语。

    秦铮抱着她,细细地看着她的神色,好半响,从她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不由得紧张,手臂收紧,低声道,“你不太高兴?”

    谢芳华摇摇头,晒然一笑,“不是不高兴,是没想到而已。”

    秦铮见她笑了,心下蓦地一松,“若不然你觉得我敢灵雀台逼婚?那么有把握爷爷将你许给我?你想想,爷爷是什么脾气?若是不提前应了,我做什么都不管用,别说当着他们的面非礼你了?又如何会迫得皇叔下旨?”

    原来灵雀台逼婚赐婚背后还有这样的事情!

    谢芳华想起除夕那日,灵雀台逼婚,闹得动静那么大,她又气又笑,“和着爷爷是在做戏,你也在做戏,瞒着的人就是我和皇上!”

    秦铮闻言顿时委屈得不行,抱着她,下巴放在她肩上,声音微低,“你回京后,想方设法要躲开我,我做什么,你也不喜,若是我明着告诉你,你估计也不想嫁我,没准还想办法毁了这桩婚事儿,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谢芳华觉得他说的话有理,那时候回京,她一门心思都是保住谢氏和忠勇侯府,其余的儿女情长,婚事情事儿,她是不会去考虑,更不会看在眼里。若是知道已经私下定了婚约,正如他所说,可能还真的逼着爷爷毁了约定。

    “为了你,我遭了多少罪,以后你可要对我好点儿。”秦铮抓准机会,耳鬓厮磨。

    谢芳华被他磨得身子发软,伸手拍他,同时躲开他,“你还受着伤呢,别乱动,小心碰触伤口,又要多养些天的伤,有你受的。”

    秦铮只能放手,无比可怜的眼神凝着谢芳华,“忍了这么久,的确也不怕再忍忍。可是为了我这么久辛苦得心肝肺都疼,你是不是该补偿我?我们琴箫合奏一曲?”

    这个容易!谢芳华知道他趁机傲娇要好处,也不反驳,笑着问,“你要合奏什么曲子?”

    “凤求凰!”秦铮道。

    谢芳华咳了一声,撇开脸,“这里是皇宫!”

    “正因为是皇宫!”秦铮补充,“尤其还是皇祖母生前的宫殿,你不觉得她老人家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喜欢的吗?”

    谢芳华抿着嘴不说话。

    秦铮瞅着她,低低地道,“若是皇祖母还活着,一定会喜欢你的。”

    谢芳华依稀记得前世,德慈太后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但是关于前世的记忆已经太模糊,她记不清了。她不想破坏秦铮的好心情,笑着点头,“好!”

    秦铮顿时欢喜,“给我萧,我来吹箫!”

    谢芳华将萧递给他。

    秦铮试了试音,歪着头瞅着她,等着她摆琴。

    谢芳华将琴拿出来,摆在琴案上,指尖微微有些颤意地调试了两个音符,清润悦耳。

    这是她爹娘生前的东西!

    他们一定是十分的琴瑟和美!

    “你先!”秦铮似乎能感觉出谢芳华思念的情绪。

    谢芳华点点头,定了定神,指尖缓缓地流出音符,音符飘出窗子,穿出蔼蔼宫墙。

    不多时,一缕萧音注入,缓缓地,切切地,慢慢地,静静地,甚至地润物细无声地和琴音十分契合地合在了一起。

    雨后空气清晰,琴箫之音如阳光洒下的仙乐。

    德安宫里侍候的太监宫女都齐齐停了手中的伙计,悄无声息地听着琴箫之音。

    宫墙也挡不住的缠绵瑰丽。

    德安宫外玉石路上,秦钰本来要向德安宫而来,听到了琴箫之声,猛地顿住了脚步。

    跟在秦钰身后的秦怜也连忙停住了脚。

    琴箫之声先是在德安宫内外飘荡,到中间的曲调时,便渐渐地传了出去,皇宫内院,一时间都被这琴箫之声覆盖。

    就连皇后的凤鸾宫,皇帝的御书房,也不能幸免。

    皇后听了一阵,立即问身边的近身内侍如意,“谁在琴箫合奏?”

    如意刚刚在听到琴箫之音时便派人出去打听了,如今见皇后问起,立即轻声回话,“琴箫之声是从德安宫里传出来的,昨日皇上派吴公公去请了芳华小姐进宫陪侍铮二公子,皇上言明,铮二公子的伤不好,芳华小姐不准出宫,大约是他们。”

    皇后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他们还未大婚,竟然在皇宫里琴箫合奏这等曲子!真是……不像话!”

    如意不知怎么接话,不言声。

    “钰儿呢?”皇后又问。

    “四皇子和怜郡主一起出去了,八成是去德安宫了!”如意小心地道。

    皇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好半响,才有些疲惫无力地道,“钰儿是我的命根子,他怎么能……怎么能……”顿了顿,闭上眼睛,“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前,我还能看明白几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如今我是看不明白了。”

    如意垂下头。

    “昨日他说的那些话……”皇后长叹了一口气,脸色来回变化,无奈至极,“如意,你在我身边多年,你与我说一句实话,你说,我是不是抵不上王嫂?”

    如意一惊,连忙摇头,“在奴婢的心里,您是最好的人。”

    皇后摇头,“不是让你与我说这个,你是我的人,自然在你的心里,我是个好的。”顿了顿,她斟酌着,“我只是问你,在外面的人眼里,我是不是抵不上她?”

    如意顿时为难不已,不知道怎么说。

    皇后顿时笑了,“其实,你不说,这么多年,我也知道,我自己不如她。”

    “娘娘,也不能这么说,皇宫和外面毕竟是不同的,您是皇后,母仪天下,盯着您错处的人那么多,您不能行差一步,可是王妃就不一样了,她在宫外,无论如何,也是不怕的。”如意连连摇头。

    “哎,这么多年,就是这个身份,这个身份……”皇后脸色黯然,“我能守住的,也就是这个身份罢了。皇上我守不住,我的儿子,我也要守不住了……”

    “四皇子孝顺,您可一定不要胡思乱想!”如意吓得连忙宽慰皇后。

    皇后笑了笑,听着缠绵在一起的琴萧之声,目光幽幽,“你说,若是我支持我的儿子去夺,会怎么样?”

    如意一愣,须臾,明白了皇后的意思,睁大了眼睛。

    皇后复又闭上眼睛,喃喃道,“让我想想……”

    如意连忙屏息凝神,不再言声。

    御书房内,皇帝正在批阅今日的奏折,加急文书,桌案上摊开的折子正是谢墨含昨日夜晚到达临汾镇,派人传回京的。

    折子的意思是,请求皇上将左相和英亲王府大公子调遣回京,临汾镇之事,一律交给他。

    折子中陈情了一件最主要的事情,谢墨含毫不含糊地之言,只要无人插手临汾镇捣乱,他能保证将临汾桥在两个月内修筑好。避开汛期,挽救数万百姓和良田。

    折子摊开,皇帝久久没批注。

    听到琴箫之音,皇帝皱眉。

    不等皇帝开口询问,吴权便低声解惑,“琴箫之声是从德安宫传出来的,大约是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合奏解闷!”

    皇帝闻言脸色顿时沉了,“淫词艳曲!”

    吴权顿时将头恨不得垂到地底下去。

    凤求凰只是两心相悦的曲子,当不得淫词艳曲,可是皇上心情不好,非要这么说,谁也没辙。

    “四皇子呢?”皇帝想起秦钰,沉着脸问。

    “四皇子早上去凤鸾宫请安,之后据说和怜郡主一起打算去德安宫,不知道这个时辰到那了没有。”吴权一边观察皇帝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道。

    “你去,将他给朕叫来!”皇帝挥手。

    吴权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皇帝复又看向桌案上的折子,想了想,御笔批了一个“准”字。

    既然临汾镇查不出刺杀内幕,左相和秦浩再在临汾镇待着,也没什么意义了。他是一国之君,不能拿临汾桥的汛期和百姓良田性命乱为。况且,左相和秦浩回来,他还有用处。

    柳妃、沈妃、柳氏、沈氏……

    谢氏……

    他想要左相和秦浩查的是谢氏和柳氏、沈氏牵连刺杀抹平的把柄,可惜,那两个人这么长时间,什么也没查出来。

    这么大的事儿,竟然能给抹平得没有一丝痕迹,他焉能不除去谢氏?

    合上折子,想起昨日秦钰的话,他心头又憋气起来。

    一曲琴箫合奏落幕,谢芳华和秦铮量量凝视,一个笑弯了嘴角,一个眉目盈盈。

    宫墙外,秦钰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阳光洒下,他脸色半明半暗。

    秦怜动了动身子,从德安宫收回视线,看向秦钰,她隐约能体味秦钰这时候毫不掩饰的情绪,刚要开口,有人从身后急促地跑来,她慢慢地回转身。

    “老奴给四皇子请安,给怜郡主请安!”吴权来到近前,躬身见礼,说明来意,“皇上请四皇子您去御书房!”

    秦钰闭了闭眼睛,慢慢地转过身,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一如寻常,温润和煦,“父皇这个时辰找我?吴公公,可说了什么事儿没有?”

    吴权摇头,“皇上没说什么事儿。”话落,见秦钰看着他,他凑近他,极小声地给消息,“皇上刚刚正在批阅谢世子递上来的加急折子,听到了德安宫传出的琴箫合奏,便请老奴来找您了。”

    秦钰闻言微笑,“好,我这就去!”

    吴权连忙退了一步。

    秦钰对秦怜温和地道,“既然父皇找我,便不能陪你进去了,你自己进去吧!回头父皇那里若是没事儿,我再来寻你。”

    秦怜点点头。

    秦钰转身向御书房走去,吴权看了德安宫一眼,连忙跟着他一起走了。

    秦怜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德安宫。

    玉灼脑子灵光,早就知道秦钰和秦怜来了德安宫,站在宫外,琴箫之声一听,他就悄悄对里面的秦铮和谢芳华禀告了。

    秦铮扬了扬眉,没理会。

    谢芳华也没多大想法,对于秦钰,她自然是不喜的,除了他皇子的身份,还有初见的算计,横着的沟壑。哪怕他对她有了那种心思。

    如今秦钰被皇帝的大总管太监吴权叫走了,秦怜自己进了宫内,玉灼照样递进来了话。

    秦怜进了东暖阁,挑开珠帘,先小心地看了把玩着萧的秦铮一眼,又唆了谢芳华一眼,笑着喊了一声,“哥哥,芳华姐姐!”

    秦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谢芳华回头看了秦怜一眼,淡淡一笑。

    “刚刚你们合奏的是凤求凰吗?”秦怜走到近前,挽住谢芳华的胳膊,“芳华姐姐,你的琴竟然弹得这么好,若是这南秦京城,你这个琴技认第二,怕是无人敢认第一。”

    “你如今是搬出了宫外的英亲王府,还是又住在了宫里?”谢芳华不答反问。

    “三天住宫外,两天住宫里。”秦怜叹了口气,有些委屈地瞅着秦铮,怏怏道,“我是个没家的孩子,在皇宫生活了多年,皇宫却不是我的家,出去英亲王府,那虽然是我的家,但是我却与那个家格格不入。”

    谢芳华心下触动,秦怜虽然在秦铮面前不那么讨他喜,但是也是身不由己,论起来可怜,谁也不比谁少一分,她声音软和了些,“家在哪里,亲人是谁,纠葛些情绪到没什么必要,只要你心境稳妥,自己过得安然就行了!”

    秦怜没想到谢芳华会开解她,她眼眶顿时一热,挽着她胳膊的手紧了紧,有些微哽咽,“有嫂子真好!”

    秦铮忽然冷哼一声。

    谢芳华瞪了她一眼,“要叫嫂子还早!”

    “是,还早!”秦怜拉长音,俏皮地道,“我看我哥哥都等不及把你娶回去了,我这个亲亲妹子,先练习着吧!别哪天突然他将你娶回去,我喊着生硬,再不讨他喜欢,以后我出嫁了,他不管我怎么办?不是都说出嫁的女儿要靠家里的兄长扶持才能在夫家过得好吗?”

    谢芳华失笑,伸手点她,“你这是想嫁人了?郡马可有人选了?”

    秦怜毕竟脸皮子还是薄,干咳了两声,“哪里有人选,我这不是话赶话地说么。”顿了顿,她松开谢芳华的胳膊,跑过去拽秦铮的袖子,可怜兮兮地央求,“哥哥,你就原谅那日我装崴脚骗娘吧?好不好?那日是秦钰哥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先在娘面前说我崴脚了,我没法子只能配合他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秦铮甩开她。

    秦怜拽得死死地不松手,眼睛红红地道,“那天我回去找娘道歉,娘没打我,没骂我,却是到今天都没理我。哥,你就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秦钰哥哥再好,他也不是我亲哥哥。”

    秦铮脸色发沉,“你不是一直将他当做你亲哥哥吗?”

    “没有!”秦怜摇头。

    秦铮冷笑了一声。

    秦怜豆蔻指甲叩紧,垂下头,低低地细若蚊蝇地道,“我养在皇婶膝下,也算是人在屋檐下,哥哥,我一日不离开皇宫,又能怎么办?和你们亲近,他们……”

    “算了!懒得听你说!”秦铮打住她的话,狠狠地道,“你既然想嫁人,我不如就将你嫁得远远的。省得你在我眼前碍眼。”

    秦怜抬起头,忽然笑逐眼开,“好啊,你就将我嫁得远远的吧!我保证不碍你眼!”

    秦铮冷哼一声,“松手!”

    秦怜立即松开了手,转头挽住谢芳华的胳膊,所有的神色一扫而空,只剩下笑颜,“芳华姐姐,你一定要监督着我哥哥,让他将我嫁得远些啊!这南秦京城,我都住够了!”

    谢芳华看着她如花笑颜,心下微叹,这孩子敏感,是看透了什么,不想夹在皇后、秦钰和英亲王妃、秦铮之间吧?她不是住够了南秦京城,是住够了皇宫,受够了夹板气。她点点头,“好,我帮着你监督她!”

    “嫂子真好!”秦怜毫不吝啬地释放她的奉承话。

    秦铮脸色稍霁,但还是挥手赶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打扰我们!”

    秦怜嘟起嘴,似乎又鲜活起来,瞪着秦铮。她瞪了半响,泄气,“好好好,谁叫你寝食难安地想了好几天来着,我不打扰你们了。”话落,她欢喜地向外走,“我要出宫去找娘,我知道她出宫了!”

    说走就走,转眼就出了德安宫!

    她的身影比之来时,轻快不少!

    谢芳华看着秦怜身影离开,回转头,对着秦铮笑了笑。

    “还算有脑筋!没被猪拱了脑子!”秦铮嗤了一声。

    “有你这样说自己妹妹的?”谢芳华嗔了他一眼,吩咐玉灼将琴箫拿下去,回头对秦铮道,“你在这里也坐了半日了,累了吧?我移你去床上躺躺吧!”

    “你跟我一起躺着!”秦铮趁机要求。

    “好!”谢芳华点头。

    不多时,她将秦铮移到床上躺下,自己在他身边躺了下来,秦铮握住她的手,一起闭目养神。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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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分族分宗

    秦钰来到御书房,不用通秉,径直走了进去。

    皇帝正坐在玉案前,脸色极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钰看了皇帝一眼,温润平和地见礼,“父皇,您召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帝抬起眼帘,扫了秦钰一眼,冷哼一声,质问,“你刚刚是从德安宫而来?”

    秦钰直起身子,微笑,“儿臣在宫外听了一曲,还没来得及进去,您就派吴公公将儿臣喊来了这里。”

    皇帝闻言脸色发青,“你还怨上朕喊你了?我若是不喊你,你就进去了?”

    秦钰笑得浅淡,“您不喊我,我自然要进去瞧上一眼的。”

    皇帝“啪”地一拍玉案,玉案猛地晃荡了起来,玉案上的折子噼里啪啦滑落在地上,他脸色森寒地看着秦钰,“你是朕的儿子!永远也别想要谢氏的女儿!”

    秦钰叹了口气,“父皇,您就那么想要除去谢氏?一丝一毫都不能容忍了?南秦建朝已经近三百年,历经多少代帝王将相?每一代帝王难道都如您一般,不想着将南秦坐大,国富兵强,称雄五洲?只想着汲汲营营,除掉肱骨之臣?”

    “混账!”皇帝勃然大怒,“你这是在跟朕说话?在教训朕?”

    秦钰摇摇头,“父皇,儿臣不是在教训您,儿臣是在解您心里的死结。您有没有想过,若是除掉谢氏,我们南秦会如何?会不会大夏从根部就漏掉一个洞?会不会瓦解了半壁江山?若是如此,北齐称雄称霸,恐怕指日可待!五洲小国在您眼里视为蝼蚁,但是您总不会忘记,还有一个不输于南秦的北齐吧?”

    皇帝额头青筋跳了跳,伸手指着秦钰,“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去岁离开京城,前往漠北,你走时明明与朕一条心!可是如今,你这是眼里因为看到了一个谢芳华,被她狐媚住了,你就忘了根本了吗?若是谢氏反了呢!南秦王氏还能守住?”

    秦钰揉揉眉心,“父皇,您有多少年没踏出这南秦京城了?您可还记得?”

    皇帝面色一僵。

    秦钰长叹一声,“这南秦京城,繁华鼎盛,皇宫金碧辉煌,的确容易使人夜郎自大,一叶障目。儿臣没去漠北之前,的确也觉得谢氏太大了,若是不除去,那么,定然威胁我们秦家的江山。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谢氏人才辈出,保不准,用不了多久,南秦就该改朝换代了。”

    皇帝瞅着他,知道他还有下文。

    秦钰话音一转,“可是,踏出了这片京城之地,去了漠北,我又跑去了北齐转了一圈,北齐丝毫不差于南秦,我那时候才觉得自己眼界狭隘了。北齐其实和我们南秦差不多形势,南秦有谢氏,北齐有玉家,可是,北齐王并不是对玉家一味打压,而是恩威并施,没丝毫不容于玉家,费尽心机要除去。因为北齐王心中清楚,若是除去玉家,北齐可能就会失去半壁江山,国力就会衰落,国力一旦衰弱,就不敌我们南秦了。北齐焉能想要我们南秦坐大?”

    “胡扯!”皇帝猛地一挥手,“北齐的玉家论才论力论势,如何能和谢氏比?玉家曾经在北齐建朝时,和我们南秦的王家两败俱伤。休养生息扶持起来,也不过是仅仅三百年,可是谢氏呢?源远流长,追溯下去,恐怕有上千年的底蕴。这样的玉家,如何能和谢氏比?”

    秦钰看着皇帝,刚要再反驳。

    皇帝冷喝地打断他,“你不要再与朕说了!朕不想再听你的胡扯八扯!朕告诉你,你若是想要这把椅子,就要听朕的!协助朕除去谢氏!离谢芳华远点儿!否则,你就别想要!朕砸了龙椅也不给你这个不孝子!”

    秦钰闻言薄唇抿起,一时有些怜悯又苍凉地看着皇帝。

    一个人的执念有多深?才会再也听不进忠言逆耳?

    父皇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执念?

    谢氏至少在他看来,还没有到那非除不可的地步,在他看来,目前谢氏所做的一切,都仅仅是想要自保而已。

    可是他不敢去想象,若是父皇逼急了谢氏?哪怕忠勇侯不反,谢芳华又如何会束手待毙?

    谢芳华……

    他深深地叹息一声……

    皇帝看着不再跟他顶撞言语试图说服他的儿子,面色稍霁,他有皇子数人,可是没有一人如秦钰一般,除了才华、手段、谋略,他是真的不怕他。

    一个好的帝王,在成型的过程中,只有不怕积压在他头上的大山,他以后才有大作为。

    可是,他怎么能喜欢上谢芳华?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准许的!

    谢氏本来就已经树大根深,他如何能让他最看重的儿子喜欢她娶她?那么,这秦岂不是早晚要姓谢?

    不可能!

    这是他一直守着的江山!是他用了所有东西换来的江山!

    “这是谢墨含加急呈递上来的折子,你看看吧!”皇帝将脚下一本折子踢给秦钰。

    秦钰低头去看,吴权连忙给他捡起来,递到了他手中。

    秦钰看了一眼,微笑,“父皇准得对!左相和秦浩既然在临汾桥没了用处,的确是该回京了!回京总能有些用处。尤其是秦浩该大婚了!”

    皇帝“嗯”了一声,对吴权吩咐,“传朕旨意,即刻召左相和秦浩回京!”

    吴权应了一声,连忙下去了。

    “右相在文渊阁处理事情,朕既然将你派到右相身边学,你就好好地跟着右相学吧!”皇帝对秦钰摆摆手,“现在就去吧!”

    “父皇,我刚回京才清闲几日?您就不能让我再清闲清闲?”秦钰站着不动。

    “少给朕打你那什么主意!”皇帝冷然道,“秦铮要去西山大营,他去了的话,朕的人能保住多少?不过他是自小在朕眼前长大,他打的什么主意,别当朕不知道!就算西山大营给他,朕也不怕他。除了西山大营,还有五城兵马司,还有各部,你若是不赶紧抓在手里,吃亏的是你!别怪朕没提醒你!”

    秦钰闻言笑了,深深鞠了一礼,“您不愧是儿臣的父皇,儿臣谢父皇提点!”

    皇帝冷着脸摆摆手。

    秦钰退出了御书房。

    皇帝看着秦钰离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手有些哆嗦地去怀里摸,半响后,摸出一瓶药,拧开瓶塞,倒进嘴里一颗,才止住了哆嗦。

    他闭上眼睛,面上现出悲凉之色!

    秦钰出了御书房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御书房外看着巍巍宫阙,好半响,才抬手招来一名内侍,“你去忠勇侯府递个信,就说晚上我请云澜公子去玉明轩茶楼喝一壶茶。”

    那内侍连忙应声,立即出宫去了。

    秦钰见那小太监离开,向德安宫方向看了一眼,缓缓向文渊阁而去。

    待他走后,吴权悄悄地进了御书房,见皇帝闭着眼睛,小心地喊了一声,“皇上?”

    “他去文渊阁了?”皇帝闭着眼睛不睁开。

    “是,四皇子听了您的话,去文渊阁了。”吴权道。

    皇帝面色稍好,“他总算还是听我的话的!三皇子五皇子不堪大用,八皇子年幼,被太妃养成了那副淡薄的性子,不是为帝尊者,如今朕能靠的,也就是他了。他若是不听话,朕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吴权屏息,不接皇帝的话,更不会说四皇子打发人去忠勇侯府晚上请云澜公子吃茶的事儿。

    “昨夜派去忠勇侯府那间书房的人,可回来了?”皇帝问。

    吴权心下一凉,但还是实话实说地摇头,“回皇上,一个也没回来!”

    皇帝忽然大怒,“好,好一个忠勇侯府,好一个谢芳华,她的海棠苑还真是比皇宫要铜墙铁壁了。朕派出百名隐卫,竟然一个也没回来吗?全部都折在了那里?”

    吴权也是心惊,小心谨慎地道,“昨夜芳华小姐住在德安宫,看守那间书房的人,据说是谢氏米粮的云澜公子!”

    “谢云澜!”皇帝眉心凝聚上风暴,“怪不得!原来是有他在守着!”顿了顿,他忽然怒意退了,“只要不是谢芳华,一个谢氏旁支的谢云澜,到不是太大的事儿,他若是什么本事也没有,就不会让我折损了一半谢氏米粮了。”

    吴权适时地不答话,这个时候,皇上不需要他搭话。

    “他有本事,总比谢芳华有本事要好。”皇帝咳嗽了两声,有些气不顺地道,“女人有本事,才是真正的祸水!”

    吴权闻言心下叹息一声,更是小心恭谨起来。皇帝召回左相卢勇和英亲王府大公子秦浩的旨意刚传出宫,左相府卢夫人便乐开了花,对绣着嫁衣的卢雪莹喜道,“我还以为皇上要将你爹和秦浩留在临汾镇,一直等到临汾桥修好才让他们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下旨召回了。谢天谢地。他们只要一回来,五月你们大婚的日子就能准时了。”

    卢雪莹面上并没有什么喜色,“娘,您就那么想将我嫁去英亲王府?”

    “秦浩虽然是个庶出,但到底站着长子的位置,英亲王府的嫡出虽然是秦铮,但谁都知道他因为谢芳华,不得皇上喜欢,若是有朝一日,他真将皇上惹恼了,不给他世袭爵位,你想想,还有谁能继承英亲王府?岂不是非秦浩莫属?你嫁给她,将来,没准也能坐王妃!”卢夫人算计着道。

    卢雪莹笑了笑,摇头,“娘,这样的好事儿,您就不要想了,只要王爷和王妃在一日,爵位就不会轮到秦浩。”

    “你这个死孩子!”卢夫人也知道这条路难,可不见得没有希望,她挖了卢雪莹一眼,“你用点儿心,好好地绣你的嫁衣。如今秦浩屋里那个依梦死了,他屋里就没女人了,你们还两个月大婚,他总不会再往屋里纳人了。等你过了门,将他的心拴住,就算夺不了爵位,你也是英亲王府的大少奶奶。”

    卢雪莹想起依梦死后,英亲王府内被王妃压下的传言,她心下有些灰败,那个女子是不堪忍受而死,秦浩在闺房里百般折磨人,她能压制住秦浩的畜生行为不施展在她的身上吗?

    尤其,她还是秦铮硬塞给他的!

    卢雪莹越想脸色越不好,一把拽住卢夫人,“娘,你给我挑些年轻貌美身段好的陪嫁丫头吧!我带去英亲王府!”

    “什么?”卢夫人睁大眼睛,“莹儿,你没发热吧?怎么说傻话?还年轻貌美身段好的陪嫁丫头?你这是想干什么?”

    卢雪莹嘴唇发白,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子颤抖,也不让声音发颤,“娘,你说,我若是不嫁秦浩的话……”

    “胡扯什么!”卢夫人顿时怒了,“婚期都定了,你如何能不嫁?”

    是啊!她如何能不嫁?若是能不嫁,早在皇后懿旨赐婚时,她就能不嫁了。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早就不容许她反对。

    卢雪莹压下心底的情绪,挽着卢夫人撒娇,“我也就说说嘛,您给我选就是了!我就是想着,万一自己抓不住秦浩的心,但也不能让他跑去外面,陪嫁丫头总归是自己人。生了孩子,也是养在我名下的。”

    卢夫人闻言踏实了些,同时也真被卢雪莹说动了两分心思,“你若是这样说,也有理!谁家爷们院子里没个三妻四妾的?与其便宜别人,不如用自己手底下的人。”

    卢雪莹连连点头,“那娘快去选!要如花似玉的,最好……嗯,有些床秽功夫的。”

    卢夫人闻言碎了一口,“这话你也敢说!”瞪了卢雪莹一眼,但还是站起身,“放心,娘这就去给你选!爷们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娘心里有数,用不着你说。你就好好地踏实下心来,备嫁就行了。”

    卢雪莹颔首,见她娘去了,心下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忠勇侯府内,响午时分,谢氏各首要人物该到齐的都已经到齐了。

    经过一日一夜的揣摩,这些人也没揣摩出忠勇侯府召集这么些人来要做什么,但是心底毫无疑问地晓得一定是大事儿。不但是大事儿,还是天大的事儿。

    他们是知道昨日晚上皇上便将谢芳华招进宫去了,直到宫里传回消息,皇上留谢芳华在宫里陪侍铮二公子,铮二公子的伤什么时候好了,她什么时候方能回宫,眼见忠勇侯没因此有什么动静,这些人也便压下心底的不安,静静地等着。

    用过午膳,忠勇侯府将这些人都请进了祠堂。

    祠堂大门关闭后,忠勇侯给祖宗上了三炷香,之后,公布了一个消息。

    分族分宗!

    这消息一开口,将所有人都震懵了!犹如晴天霹雳!一个个都睁大眼睛,如被霹雷砸中!

    竟然是分族分宗?

    怎么会这样?

    谢氏族长首先就颤抖着身子,也顾及不了身份了,一步上前,一把拽住了忠勇侯的胳膊,“侯爷,您没有开玩笑吧?这……这怎么能?”

    “怎么不能!”忠勇侯摇头,语气铿锵有力,“老夫没开玩笑!”

    一句话,将众人都砸回了魂!

    一时间,一个个七嘴八舌地闹僵起来,祖祀里数百人,片刻功夫,便乱乱哄哄。

    忠勇侯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些人闹哄。毫无例外,都是不同意分!

    大约过了足足半个时辰,众人才发觉忠勇侯自从公布了这一则消息后,再未发一言,众人的声音都渐渐地止住,其中一人这时跳出来,“侯爷,您说要分族分宗,也不能一味孤行,您得与我们说说原因,我们谢氏如今好好的,世代底蕴,怎么能说分就分,总要有个理由!”

    “是啊,难道忠勇侯府嫌弃我们这些人是累赘了?”一人又道。

    其余人都等着忠勇侯解惑。

    谢氏族长见忠勇侯依然不语,开口求道,“侯爷,您就告诉大家伙吧!我这个一族之长也想知道。祖宗将族业交给我这一脉,不能在我手里毁去啊!否则九泉之下,我还有如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侯爷,是否如今我们谢氏又危难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谢氏盐仓的掌家人低声问。

    众人闻言,都攸地看向谢氏盐仓。

    “云澜,你来说吧!”忠勇侯长叹一口气,对谢云澜摆摆手。

    谢云澜从一侧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了众人一眼。

    众人顿时噤声,都看向他。

    “谢氏太大,这么多年来,皇上屡屡不容谢氏,近年来,吞了谢氏米粮,还不知餍足。如今,更是已经将谢氏当做眼中钉,肉中刺,这是大家众所周知之事!”谢云澜缓缓开口,“忠勇侯府鼎立于谢氏之首,皇权一旦发难,为忠勇侯府试问其罪!若是株连九族,那么咱们在座众人,都是九族之内。谢氏就会一朝连根拔起!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南秦再无一人姓谢!”

    众人闻言面色大变。

    谢云澜见开门便敲山震虎成功,便缓缓吐出一个消息,“侯爷有分族分宗的决定,也是迫于无奈。北齐王和王后生有一子,谢氏盐仓的叔叔代养二十年,就是谢云继。如今,他失踪了!大约是被人挟持去了北齐。若是皇上一旦得到消息,拿此事发作。那么,诸位想想,轻则是什么罪,重则是什么罪?在皇上有意除去谢氏之时,会定个什么罪!”

    众人闻言瞬间血色全失。

    其中一人惊呼,“谢云继竟然是北齐王和谢凤的儿子?”

    忠勇侯此时点头,“不错!云继是凤儿的儿子!我的外孙!当年凤儿嫁入北齐,玉家势大,玉太后和玉贵妃姑侄联手,凤儿孤身一人,无奈之下,她暗中将孩子送回了谢氏,得以保全血脉。”

    谢氏盐仓掌家人此时确认,“不错,当年是我亲自前往了北齐一趟,带回了那个孩子。”

    众人这时齐齐地没了声,人人都被这两个重大的消息给砸破了头一般,昏昏沉沉。

    “族长!若想谢氏长存,若想我们子孙后代世代繁衍,若想谢氏根基不灭,就要化整为零,分族分宗,分门别户,各立门户,虽然,世家大族再不复,但是能保住我们谢氏的人脉和血脉,子孙根基。”谢云澜趁机对谢氏族长道。

    谢氏族长同样受的震动太大,一时间呐呐无言。

    其中一人这时忽然道,“若是各立门户后,皇上除去我们就轻易了,怎么办?”

    “是啊,很多人都不能再受族里庇护了!”又一人道。

    “没本事的弱小之人,岂不是随意地会被其他世家大族欺凌?”又一人也道。

    “你们说的这些,侯爷都有考虑!”谢云澜镇定地挥手,风梨立即搬出来一个大匣子,他接过匣子打开,里面叠了一叠账目,他声音清浅,“分族分宗不是一句话说分就分的事儿,族田、谢氏所有的东西,自然都会分的!每个人手中,都会握有存活的东西。”

    众人齐齐睁大了眼睛。

    谢云澜淡淡道,“谢氏的人,永远都是谢氏的人,虽然分了,但是血脉就是血脉。哪怕分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托庇护佑,大的门户,也不会对小的门户置之不理的。”顿了顿,他又道,“反之,若是十恶不赦,诛杀满门的这等罪责,也不会牵连了谁!”

    这最后一句话,才最是动人心!

    “不错!谢氏长房的例子,就该引以为鉴!如今谢氏长房还被御林军围着呢!”忠勇侯此时开口,“也不急于表决,反正华丫头如今接手了庶务,她如今被皇上困在宫里,但是早晚皇上也要放她出来!待她出来,再决定也不迟!只是这件事情,关乎我们谢氏在座所有人的身家性命。还望诸位闭紧了嘴巴,多安心在忠勇侯府呆上几日吧!”

    众人齐齐心神一凛,连忙表态,“侯爷放心,关乎身家性命的事情,谁也不敢走漏风声。”

    就算想走漏风声,如今身在忠勇侯府,怕是一丝风声也传不出去!

    忠勇侯摆摆手,“先都散了吧!各自都思量些!”话落,他当先出了祠堂。

    他走后,众人对看一眼,也接连出了谢氏祠堂,只是一个个像是经历了一番磨难才出来一般。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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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情意相通

    忠勇侯府开了祖祀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进了宫里。

    皇帝听闻之后,派人再探,直到那些人从祖祀出来,却一个个都闭紧了嘴巴,就如嘴巴黏了封条一般,半字不露,所以,派出的人无功而返,同样什么也没探出来。

    皇帝坐在御书房,脸色愈来愈阴沉。

    这么多年,他自诩已经差不多能掌控住忠勇侯府了,可是如今这一件事情就看出来了,若是忠勇侯府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任他无论如何查,也查不出来了,掌控不了。

    可是越是如此,他越想要知道,这种被动的事情,实在让他心里没底。

    于是,他高喊一声,“吴权!”

    吴权连忙出现,小心谨慎,“皇上?”

    “摆驾!朕去忠勇侯府看望老侯爷!”皇帝站起身,沉着脸吩咐。

    吴权一惊。

    “听到朕说的话了吗?”皇帝见吴权站着不动,怒道,“还不快去!”

    “是!”吴权惊醒,连忙向外跑去。

    “等等,派人去文渊阁一趟,让右相和四皇子与朕一起去!”皇帝又喊住吴权。

    吴权立即应是,出了御书房,赶紧招来一名小太监,吩咐了下去。

    文渊阁内,右相和秦钰得了传话,对看一眼,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右相看着秦钰询问,“四皇子,你可知道,皇上为何突然要去忠勇侯府看望老侯爷?”

    “父皇近来做的怪事儿颇多,想起一出是一出,估计是想老侯爷了。”秦钰慢吞吞地道。

    右相仔细地打量秦钰,没从他面上看出什么来,他心中清楚,定然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忠勇侯府召集族人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暗暗想着四皇子怪不得能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将来若是他坐那把椅子,怕是个比当今皇上更厉害的主。

    二人一起出了文渊阁,前去与皇帝汇合。

    半个时辰后,皇帝的玉辇浩浩汤汤前往忠勇侯府而去。

    皇帝的玉辇离开皇宫,德安宫里便得到了消息,别看玉灼才进皇宫几日,便将皇宫里摸了个滚瓜烂熟。凭着他讨喜的性子,消息自然十分灵透。

    秦铮听罢,嗤笑一声,“皇叔是越老越不中用了,谢氏刚有点儿风吹草动,他就坐不住了。”

    谢芳华自然是知道今日午时忠勇侯府开了祖祀祠堂,爷爷和谢云澜已经公布了分族分宗的消息,皇上派去的人定然什么也没探查出来,所以,坐不住去忠勇侯府亲自探查消息了。

    不过,她倒是觉得,就算皇上亲自去一趟忠勇侯府,以着现在的爷爷,也不见得会告诉他。

    算起来,谢氏分族分宗虽然是大事儿,但总体来说,还是谢氏自己的事儿。

    与皇权有干系,但也无干系!

    皇帝若是真想插手,既有立场,也无立场!

    谢氏若是给他立场,他就有立场,谢氏若是不给他立场,他就没有立场!

    “甭理他!爷爷若是因为皇叔跑一趟忠勇侯府,就巴不得地交出底牌来,那他也就不是顶了这么多年还活得好好的忠勇侯了。”秦铮揽住谢芳华的纤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呵气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暖味不清地问,“下午我们做什么?”

    谢芳华被他磨得乱了心思,只好不去想这件事儿,回头嗔了他一眼,“你伤得这么重,还不老实养着,乱动什么?”

    秦铮眨巴眨巴眼睛,唔哝道,“我没乱动,就是抱抱你而已,碍不着伤。”

    谢芳华轻哼一声。

    秦铮伸手把玩她垂下的一缕青丝,“棋也下了,琴也弹了,这样吧!下午画画吧!古语有云,闺房乐趣,无外乎琴棋书画,这些如是。”

    谢芳华脸一红,顿时无语,“谁跟你闺房乐趣?”话落,她推开他,“不画!”

    秦铮虽然身子被推开,但手却快速地抓住了她,笑吟吟地道,“你来画,我给你红袖添香。”

    谢芳华闻言“扑哧”一声笑了。一个大男人,比喻自己红袖添香,真有他的!

    “怎么样?”秦铮伸出自己的一双手给谢芳华看,“你瞧瞧,爷这样的手给你磨墨,可还看得顺眼?芳华小姐,赏个脸呗!”

    谢芳华好笑地看着他,本来没什么兴趣,被他这样一说,倒是激起了兴趣,点头,“好!一会儿我画起来,你可不能嫌累,半途而废!”

    “不会!”秦铮摇头,“虽然这副身子受伤不轻,但是磨墨这种轻快的活,我还是能干的。”

    谢芳华颔首。

    秦铮便扯着嗓子喊玉灼。

    玉灼连忙答应,麻溜地下去拿东西了。

    不多时,笔墨纸砚准备妥当,秦铮不用谢芳华开口,便动手磨起墨来,一边磨墨一边打着主意,“就画我好不好?从来还没有人给我画一幅画像呢,这个第一次,爷就赏脸给你了。”

    谢芳华眼皮翻了翻,“和着我还要谢爷赏脸了?”

    “那是!”秦铮得意地扬起下巴,“想要给我画像,不是谁都有资格,得看我喜欢不喜欢。”

    谢芳华碎了一口,不再理他,思量着画什么。

    “就画我!”秦铮盯着她,“若不然,画咱们俩也行!”

    “不行!”谢芳华摇头。

    秦铮顿时委屈,“谢芳华,你这是来陪我养伤来了,还是来故意气我来了?爷说什么,你不说好也就罢了,还与我作对。我这伤若是你这样磨下去,还能好的快吗?”

    谢芳华挖了他一眼。

    “哎呀,夫纲不振啊!”秦铮扶额,“你现在就这么不听我的话,以后我还如何能有面子?”

    谢芳华看他装模作样,一时又气又笑,“秦铮!你这副样子真该让外面的人来看看!”

    “要他们来看做什么?有你看就好了。”秦铮抓住她的手,继续打着主意,“就画我们两个,嗯……今日,你弹琴,我吹箫。要画出来,将来我们大婚,装裱好,放在房里。”

    谢芳华摇头,“我画不好人物。”

    “画不好怕什么?我又不嫌弃你!”秦铮执着地要她画。

    谢芳华被他缠的没法,叹了口气,“我勉强试试吧!画自己不行,画你,也许还能一试。”

    秦铮见她答应,眼睛一亮,“这样,你就画我吹箫,至于你嘛,你画完我,空出来,我来画你。”

    谢芳华见他兴致颇高,勉强地点了点头。

    谢芳华的琴棋书画功底都是基于上一世,这一世,也就是在英亲王府被秦铮困着以听音的身份学了那么些日子,但是有些东西,已经深入灵魂,虽然开口落笔有些生疏,但是转眼便能笔锋行云流畅了。

    秦铮不打扰谢芳华,静静地歪着头,看着她作画,看着她一笔一笔勾勒出他的模样,他的眸光渐渐地温柔似水,青黑色的眼眸里,仅装下一个她。

    秦铮上午吹箫的时候,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弹琴的谢芳华,那样专注而深情。

    因为琴箫合奏凤求凰时心意相通,记忆有些深,所以,让谢芳华画出来,还是有些脸红,但是她在秦铮面前,已经习惯被他毫不掩饰的爱意侵染,所以,到底没藏着笔锋,而是依照他当时的模样,渐渐地画出了他当时的丰韵。

    那一双深情专注的眸子刚画出来时,秦铮眸光便凝注了,胸中涌上无言的高山一般的欣喜。

    欣喜他的感情,谢芳华虽然没如他一般地表现出来在明面上,但是都悉数地被她接收入怀了。

    只看他能如此地画出来了,就是最显然不过。

    他心中如云海翻滚,可是却一动不动,不敢打扰她。想着这么长久以来,他费尽心机谋她的心夺她的情,只看她如今的模样,已然是值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谢芳华缓缓地放下了笔。

    画纸上的秦铮,栩栩如生!

    秦铮在她放下笔的那一刻,立即抬手,长臂一伸,将谢芳华拽到了怀里,不等她低呼声溢出唇瓣,他便低头吻了下去。

    若非他有伤在身,哪怕还没大婚,他今日便已经控制不住地想做些什么了。

    谢芳华承受着他汹涌而来的感情,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过了许久,秦铮喘息着放开她,但还是不能自己地轻吻着她脸颊脖颈,声音暗哑,低低喃喃,“画的真好!这是奖励!”

    谢芳华脸上红如火烧,想伸手推开他,却是没有力气,只将脸埋在他怀里,躲避他依然不停顿的亲吻。

    秦铮看着她有要扎进他身体里的架势,不由畅怀,笑出了声。

    谢芳华知道他在笑什么,一时有些没面子,从他怀里抬起头,瞪着他。

    美人嗔目,含情带怯!

    秦铮轻叹一声,收了笑,盖住她的眼睛,对外面喊,“玉灼!”

    玉灼就等在外间,笑嘻嘻地探出头,看了二人一眼,眨眨眼睛,“表哥?”

    “将这副画给我仔细地收起来!若是少了一个角,拿你试问!”秦铮抱着谢芳华,眼皮不抬地吩咐,感觉谢芳华听到他的话要打开他的手起身,他紧紧地将她抱住,不让她动。

    玉灼缩了缩脖子,连忙点头,将那幅画小心地收拾卷起,带了下去。

    他刚离开,秦铮便放开了谢芳华。

    谢芳华对他瞪眼,“那幅画没画完呢!”

    秦铮笑着瞅了她一眼,低柔地道,“我留着慢慢画,你若是想看,大婚的时候,自然就会在洞房里看到它了。”

    谢芳华脸有些挂不住,感觉脖子耳根子都跟着发烧,忿了他一口,“我看你伤没大碍,不用陪着也行,自己在屋子里圈着吧!”话落,她挑开帘幕,出了东暖阁。

    秦铮伸手,没抓住人,顿时瞪眼。

    谢芳华出东暖阁,来到门口,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春意暖暖,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才驱散了几分身上灼烧的热度。

    这般和秦铮在一起,若是长久下去,她都快不认识她自己了。

    她在门口站了片刻,刚要返回,这时,如意进了德安宫,见到她一喜,立即见礼,“芳华小姐,皇后娘娘知晓您进宫来陪二公子养伤,特意派奴婢过来请您过去吃一杯茶。”

    谢芳华一怔,皇后请她吃茶?

    “芳华小姐?”如意见她不答话,复又轻轻喊了一声。

    谢芳华淡淡一笑,“王妃出宫了,如今二公子这里就我一个人,不好离开,不太方便,如意姑姑,替我谢谢皇后娘娘的好意。”

    如意抿嘴一笑,“这里是皇宫,二公子身边哪儿能没有人侍候?这里离凤鸾宫不远,就一盏茶的功夫,二公子不会有什么事儿的,芳华小姐莫推脱了。”

    谢芳华微微蹙眉,这是非要她去不可了?

    “如意姑姑,皇婶对我也未免太好了,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可人儿,她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巴巴地跟我抢去?”秦铮的声音忽然从屋内传出来,懒洋洋地慵懒,却又有着丝丝冷意,“你回去告诉她,我也想吃她的茶了!等我好了,带着华儿一块去给她请安。”

    如意面色一僵。

    “华儿,你还在外面做什么?还不快回来帮我倒杯茶,爷都快渴死了!”秦铮又道。

    谢芳华看了如意一眼,转身进了东暖阁。

    她不觉得皇后找她喝茶有什么好事儿!

    “如意姑姑,请回吧!”玉灼适时地出来赶人,即便赶人,他也是笑咪咪的,且小声道,“姑姑,你有所不知,刚刚这俩人作画,给做坏了,二公子发了火,怨芳华小姐不好好画,两个人如今正怄气呢。”

    如意身为皇后身边的第一女官,在这皇宫里,被驳回面子的时候极少,但是秦铮不同于别人,别说她是皇后身边的女官,就是皇上、满朝文武,再加上三宫六院,他说不给谁的面子,谁也没辙。她点点头,算是听了玉灼的解说,回去也好对皇后有个交代。

    谢芳华进了房间,给秦铮倒了一杯茶,秦铮端着喝了,她又给他倒了一杯。秦铮抬眼瞅她。

    谢芳华瞪了他一眼,“你不是都快渴死了吗?”

    秦铮气结,伸手指着她,“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护着你,不让别人欺负,你这返回来气我。”

    谢芳华见他不再喝了,自己拿回来,捧在手里,端着杯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着。

    秦铮瞅着她,抚额长叹,似乎十分之扼腕,“爷怎么就瞧上了你!”

    谢芳华瞥了他一眼,“后悔还来得及!”

    “做梦!”秦铮挖了她一眼。

    谢芳华笑了笑,知道他无聊,往日这人活蹦乱跳,是个不惯于待得住的主,如今在床上躺了三四了,还要再躺几日,他心中定然腻味,她喝完一盏茶后,也想出了一个主意,“你不是养好伤要去西山大营吗?趁着现在,不如就开始研究研究它。”

    “怎么研究?”秦铮不太有精神。

    “虽然你还没去过西山大营,但是营中的布局,军中将领的名单,每个人的身份,背后牵扯的东西,拿出来研磨一番。反正早晚,你也要用到,另外,就当打发时间了。”谢芳华缓缓道。

    秦铮眸光闪了闪,“有理!”

    谢芳华见他同意,觉得这件事儿若是做下来,这几日功夫就能消磨了,也省得他没事儿就盯着她抱着她逗趣。

    秦铮似乎对谢芳华心中所想有所感,轻轻哼了一声,对外轻喊,“青岩!”

    “公子!”

    “将西山大营的所有东西,给爷拿一份来。”秦铮吩咐。

    “是!”

    秦铮吩咐完青岩,看着谢芳华,“你读过兵法没有?”

    谢芳华笑着点头,“读过!”

    秦铮嘴角微翘,“论用兵,你觉得,你如何?”

    “没试过!”谢芳华摇头。

    “待青岩拿来东西,给你个机会!”秦铮忽然兴趣大增,“我要看看,在兵法上,我夫纲振不振!”

    谢芳华闻言无语。

    一个时辰后,青岩拿来了关于西山大营的所有东西,名册、以及营地布局,以及建朝以来发生的大事卷宗。

    秦铮拉着谢芳华一起研究起来。

    凤鸾宫内,皇后听罢如意的禀告,本来做好的准备,都成了空谈,她有些意兴阑珊,“罢了,不来就不来吧!谢芳华再有本事,也无非是个女子。关键之处,还是要看男人的本事。”

    如意不搭话,心中却清楚,皇后娘娘说的男人的本事,无非是铮二公子和四皇子。

    “皇上还没回宫?”皇后又问。

    如意摇摇头,“据说在忠勇侯府留晚膳了!”

    皇后笑了笑,多年来,她还是摸到了皇上一些脾性,幽幽道,“皇上这是不平静了。”

    如意垂首,不敢多言。

    傍晚时分,皇帝沉着一张脸从忠勇侯府出来,上了玉辇,回了皇宫。

    忠勇侯亲自将皇帝送到大门口,目送着玉辇仪仗队浩浩汤汤离开,然后,转身关上了大门。

    秦钰并没有跟着皇帝一起回宫,而是在皇帝离开后,他一把勾住谢云澜的肩膀,对他低声道,“云澜,晚上玉明轩喝茶,你没忘吧?”

    谢云澜摇摇头,“四皇子相请,本不该推辞,可是云澜还有要事儿,不便相陪,改日吧!”

    秦钰看着他微笑,“我有一件极重要的,关于你和芳华小姐的性命之事。你那件事儿若是没这件事儿重要的话,不如放放,先听我一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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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门风月介绍:
关于京门风月:
南秦倾了一个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忠勇侯府被株连,世代名门望族一朝灰飞烟灭。
谢芳华这个娇房嫡女碾碎芳华,零落成尘。
本以为尘土皆无,奈何上天厚爱,再许一世——
她看着依然繁荣的家族和平安的至亲,发誓只要她在,定要忠勇侯府不倒,谢氏不绝!
于是,她弃闺房,出侯府,混入皇室隐卫的巢穴里习武艺,学权谋。
八年后,她送了皇室一份天大的谢师礼回京!
自此,钟鸣鼎食之家的闺阁里多了一双翻云覆雨手。
美人靠上轻卷云袖,贵妃椅上执手棋盘。
洞若观火,乾坤在握。
弹指风华江山覆,箭羽皇都乱飞花。
南秦京城因她的归来霎时风起云涌。
谢芳华要让世人知道,她这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不止知风月,也知乾坤!
本文一对一,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剧场抢先看】
凤尾香罗帐如烟似霞,光彩夺目,上万御林军持箭以候,蓄势待发。
皇宫禁苑,谢芳华高卧在美人靠上,看着对面的男子,指尖轻轻捻动着黑色棋子,淡淡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知?”
男子懒洋洋地点头,“知!”
“既然知,为何今日还来?”谢芳华扫了一眼外面包围的御林军,口气严厉,“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无所畏惧,“媳妇儿跑了,自然要追回来!”
谢芳华眉心一动,继而讽刺一笑,“你媳妇跑了,来找本宫作何?”
男子忽然夺过她手中的棋子远远地抛进了香炉里,恶狠狠地看着她道,“穿了皇后的衣服就是皇后了?你问过爷答应了吗?南秦的江山他说了算,女人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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