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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子情     京门风月txt下载     京门风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三章 身世之谜

    谢云澜闻言,直直地盯住秦钰。

    秦钰面色不改,对他温和而笑,“云澜,你该知道,我口中不说虚言。”

    谢云澜盯着秦钰看了半响,眯起眼睛,拂开他的手,“半个时辰,可够陪四皇子喝一壶茶?”

    “自然是够了!”秦钰笑容可掬。

    谢云澜不再说话,二人一起向玉明轩走去。

    若是关于他自己的性命之事,他自然不会理会,但是关于谢芳华的性命之事,他就无法不理会了。

    玉明轩距离忠勇侯府只隔了两条街,不是太远,不多时,二人便到了玉明轩。

    有小伙计迎出来,领着二人进了楼上雅间。

    二人落座,有人沏茶上来,之后悄悄地退了下去。

    谢云澜向门口看了一眼,见月落持剑而立,便知道这里秦钰已经做了安排,他们的话不会传出只言片语。他心下微沉,想着秦钰到底要说什么事儿。

    隐隐的,他有些猜测,但是,不经落实,也不会表现出来在明面上。

    秦钰抿了一口茶,静静品味了片刻,笑着示意谢云澜喝茶,“这是我从漠北带回来的雪山银叶,你尝尝味道。”

    谢云澜点点头,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有一股雪的清冽,香气却不浓。

    “如何?”秦钰看着他询问。

    “不错!”谢云澜道。

    秦钰缓缓一笑,放下茶盏,“云澜,你身上的焚心咒毒,被下了多久了,你可记得?”

    谢云澜抬眼,淡淡道,“不太记得了!”

    “都说,人对自己身体的痛楚,会记得最深,看来不尽然。”秦钰拿着杯盖,一下下地拂开飘着的茶叶,“那你可知道,你身体的焚心咒毒,是因何而中的?”

    “看来四皇子知道,不妨解惑!”谢云澜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说起来,这还算是谢氏米粮已故老夫人的一桩秘密。”秦钰看着茶盏冒出的水汽轻烟,他道,“只是不小心被我知道了而已!”

    谢云澜眸光一紧。

    “我想着云澜你定然是不知道的,否则,也不会是如今这般置你和芳华小姐的性命于不顾了。”秦钰不看谢云澜,径自道,“本来,我可以置之不理,当做不知道,可是,我发现我心喜芳华,便不能任由了。”

    谢云澜扬眉,“时辰有限,四皇子还是不要说太多用不着的。”

    秦钰失笑,“我心喜谢芳华,这不是用不着的话。”话落,他盖上杯盖,轻轻一推手,对身后喊,“初迟!”

    初迟应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云澜看了初迟一眼,见他从进来后,目光一直盯着他,那一双眼睛里,隐隐约约情绪激动。

    “他是魅族人。”秦钰身子靠在椅背上,对谢云澜道。

    谢云澜从初迟身上收回视线,并不作答。

    秦钰微笑,“据说,魅族有三宝,一是血脉,二是咒毒,三是圣女。血脉能活万物生灵;咒毒能控制人兽心魔;圣女是魅族的传承之魂。”

    谢云澜面无表情地看着秦钰,“四皇子只管说明白些,这话与我有什么关系?”

    秦钰闻言一叹,“云澜,你不会现在还觉得你是谢氏的人吧?”

    谢云澜面色一沉,“我生于谢氏,长于谢氏,自然是谢氏的人。”

    秦钰摇摇头,“你错了,你并没有生在谢氏,长在谢氏倒是对的。”

    谢云澜腾地站起身,脸色发寒,“四皇子要说什么事情,我想都是无稽之谈,我不想听了。”话落,他抬步向外走。

    秦钰伸手拦住他,“云澜,你何必发怒?我说的是不是无稽之谈,你听完就知道了。”话落,他慢悠悠地道,“若是你踏出这个门,你的性命可以不顾,但是芳华的性命……”

    谢云澜脚步只能顿住。

    “来,坐下!”秦钰轻轻抬手,将谢云澜推回座位,笑着道,“你不喜兜圈子,其实,我也不大喜欢。这样,我就原本地告诉你吧!”

    “你有什么条件?想要做什么?”谢云澜盯着他,“别告诉我四皇子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来管闲事儿。”

    秦钰摇头,“我没什么条件,至于,我想做什么,刚刚就告诉你了,我心喜芳华而已。”

    谢云澜抿唇不语,只等着他说下文。

    “谢氏米粮已故的老夫人,一定没告诉你,你是魅族人。”秦钰慢慢道,“那是因为,她恨不得自己不是魅族人,更恨不得你也不是魅族人。那么,便能让你一世无忧了。”

    谢云澜冷然地看着秦钰。

    “几十年前,魅族国师推算出魅族生灵因天命太满,必将有天劫,所谓月满则亏。若想躲过天劫,使得魅族不被灭族,就必须让魅族的王者和圣女出魅族以避世。所以,当年,魅族的王者继承人和圣女继承人降生后,便由国师和神使带着二人离开魅族。可是,天劫就是天劫,天道使然,他们都没想到,出了魅族,也还是没躲过劫难,王者继承人和圣女继承人双双染天疾。”

    “眼看魅族血脉即将消亡,神使和国师无奈之下做出决策,国师毁去自身灵基,神使毁去自身本命脉源,双双用自身修为,启动灵劫,一个每月得烈火焚心之苦,一个再不能提力成了废人。但最终,保住了两位继承人。”

    “继承人保住后,但因二人启动灵劫,动了魅族根基,若是不修复,魅族基业一旦毁去,那么,魅族的根也就没了。于是,国师和神使商议之下,无奈又做出了决定。国师前往灵气之地的雾黎山修行,护住魅族灵基。神使带着两位继承人寻落脚之处。”

    “后来,不知是天意,还是机缘巧合,神使得了谢氏米粮上一任先祖的青睐,携王室血脉,落在了谢家。同时,利用博陵崔氏家主给夫人治病,将圣女留在了博陵崔氏。她分开两人抚养,其实是想两人成人后,以求嫁娶。”

    谢云澜手指忽然动了动。

    秦钰看着他,笑了笑,“听起来像是一桩奇闻怪谈,但这世界上既有魅族这种应天命而生,血脉能起死回生的存在,便也不觉得稀奇了。”顿了顿,他看了初迟一眼,“若不是我身边有一个魅族人,我也不会信这种奇事怪事儿。”

    谢云澜忽然端起茶喝了一口。

    “说到这,你应该猜出里面所说的这几个人的身份了。”秦钰仔细地打量谢云澜,不见他情绪波动,他笑道,“一个是魅族的国师,紫云道长,一个是魅族的神使,谢氏米粮的老夫人,她之所以缠绵病榻多年,成了废人,皆因自毁了血脉根基所致的内伤。其中那两个继承人,一个就是你父亲了,还有一个,就是芳华的娘崔玉婉。”

    “我的父亲是谢氏米粮的当家人。”谢云澜道。

    “谢氏米粮的当家人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想云澜你心中比谁都清楚。”秦钰也端起茶喝了一口,“谢氏米粮老夫人隐瞒身份嫁入谢氏米粮,也让你的父亲偷天换日当了谢氏的子孙,可惜,事情并没有如当初预想,崔玉婉成人后,喜欢上了谢英,谢氏米粮老夫人当年已经没能力阻止崔玉婉和谢英,只能看着他们结成连理,崔玉婉和谢英大婚后,他只能给你的父亲选了一名女子大婚,婚后,生下一子,留下了魅族王氏的血脉。”

    谢云澜低头看着茶水,茶已经凉了,不见水汽。

    “崔玉婉和谢英因为情深至斯,哪怕死,也不想分开。所以,生下一儿一女后,还是没能躲过魅族灵训吞噬。双双死了。崔玉婉死,与圣女本命相连的魅族皇室,也只能丢了命。所以,你的父亲也死了。”秦钰继续道,“谢氏米粮老夫人早在崔玉婉和谢英大婚时,就料到结局,所以,提前给你父亲选了一个替身。如今你那父亲,谢氏米粮的掌家人,便是你亲生父亲的替身。”

    谢云澜身子微震。

    “魅族血脉,男传男,女传女。王室的血脉到了这一代,就传到了你的身上。圣女的血脉,传到了谢芳华的身上。”秦钰看着他,“但因为你们不是两位继承人结合所生的魅族纯正血统,所以,这劫,在你们成人后,还会再应验到你们的身上,那么,就是双双的灭顶之灾。于是,国师在从雾黎山出来后,来到南秦,第一件事情,便是不顾谢氏米粮老夫人的反对,对你下了焚心之咒。”

    谢云澜薄唇紧紧抿起,但还是没说话。

    “焚心蚀骨,蚀骨焚心。”秦钰慢慢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你才会受咒毒之苦。”

    谢云澜忽然闭上眼睛,“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秦钰微笑,“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焚心之毒并不是无解。”

    “哦?”谢云澜睁开眼睛。

    “初迟,你来告诉他,焚心之毒,有何解法?”秦钰对初迟道。

    初迟一直站在旁边听着,此时见秦钰让他说话,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道,“圣女的处子之血!”

    谢云澜面色攸地一变。

    秦钰顿时笑了,“云澜,你可听到了,圣女的处子之血能解你的焚心。”

    谢云澜看着秦钰,眸中翻滚片刻,归于沉寂。

    “你再告诉云澜,若是焚心不解,会如何?”秦钰又对初迟道。

    初迟平静地道,“据我所知,焚心之术若是下在魅族王氏血脉身上起作用,必须少不了圣女的心头血。”顿了顿,他看着谢云澜,“也就是说,若是焚心不解,云澜公子的心血烧干,也同时会烧干芳华小姐的心头血。那么,双双毙命。”

    谢云澜再也抑制不住情绪,蓦地挥手打翻了茶盏,茶盏滚落到地上,他脸色森寒地看着秦钰,“一派胡言!”

    秦钰面色不动如山,看着谢云澜盛怒,叹了口气,温和地道,“我以为,云澜有高山压于前,面不改色的气度,焚心折磨你多年,世间再没有什么能让你大悲大喜大动怒火了。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谢云澜面露杀意地看着他。

    秦钰看着他,“这件事儿,对我半丝好处没有,我在你面前,胡言乱语,能得什么好?”顿了顿,他无奈道,“我早先说了,我心喜芳华,想从秦铮手中夺过她。但是,你看,这些事情,都是与你有关的事情,可与我有半丝关联?”话落,他又道,“我到恨不得我是你,才能与她有这般纠缠甚深的牵扯。”

    谢云澜情绪波动,一时眸底深沉,“四皇子费尽心机,查出这一桩秘事来,既然于你无用,意欲何为?”

    秦钰坦然地看着谢云澜,“我只是不想让秦铮太得意而已!他与我,哪怕他如今得了芳华的心,也不过是半斤八两而已。”

    谢云澜冷冷地瞅着秦钰,“你仅仅是为了不想他得意?”

    “若不如此,还能如何?”秦钰笑了笑,幽幽道,“这一桩秘事,查起来,难如登天,但好在,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紫云道长死了,谢氏米粮老夫人故去了,还是有活着的人。”顿了顿,他看了初迟一眼,“也是我机缘巧合遇到初迟,他是魅族王族宗室之人,合该我知道。”

    初迟看着秦钰,没说话。

    “有时候,知道了秘密,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儿,尤其是别人什么也不知道,只顾作乐的时候。便让人忍不住想拿出来,让大家一起乐乐了。”秦钰缓缓站起身,“半个时辰过得可真快,我送你回去!”

    “用不着你送!”谢云澜转身向外走。

    门碰地打开,帘幕哗哗地响了一阵,谢云澜出了雅间。

    秦钰见他不需要,果真不再送,回身负手站在窗前,看着谢云澜脚步有些不稳地离开,他眸光温凉,对身后道,“初迟,你说谢云澜知道这件事情后,会怎么做?”

    初迟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管他怎么做!我答应助你一臂之力,你答应我携主归宗。不要忘了就行。”

    秦钰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忘。”顿了顿,他缓缓道,“只要他们的命能撑住你们魅族的这些玄乎东西就行。若是撑不住,谁丢了命,你不能怪我。”

    初迟慢慢地点了点头。

    谢云澜出了玉明轩后,并没有回忠勇侯府,而是向城外自己的府邸而去。

    回到自己的府邸,站在府门口,还没踏入,便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门口的石狮子,身子同时向地上倒去。

    风梨一直跟着谢云澜,见此,大惊,连忙上前扶住他,“公子?”

    谢云澜身子晃了晃,在栽倒地上之前,被风梨扶住,他一张脸霜白如纸,唇边的血鲜红得刺目,一双眸子青灰一片。

    “公子?”风梨心下大骇,从来不曾见过公子这般样子,哪怕焚心发作。

    焚心发作?

    他想到此,忽然面色一变,低头去看,果然见谢云澜眉心一团黑紫气滚滚流动,他扶着谢云澜的手顿时哆嗦起来,“公……公子……赵先生不是说你的焚心……不会这么快发作吗?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似乎被吓得六神无主。

    谢云澜紧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来,心中却清楚,他是被秦钰的一席话所激,触动了心底压制的焚心。毒咒是既然名曰焚心,自然是与他的心相连的,他心绪有变,自然触发它了。

    “怎么办?赵先生不在这里……”风梨慌乱地道,“我去请芳华小姐来,她……”

    “不准去!”谢云澜猛地喝住风梨。

    “可是您……”风梨身子一哆嗦,险些将谢云澜摔到地上。

    谢云澜闭了闭眼,用力地压制着什么,艰难地开口,“扶我……去密室……”

    风梨这时候不敢触怒谢云澜,以免更激发他的焚心,闻言立即扶着他快步向府内的密室而去。

    进了密室,谢云澜伸手无力地指了指一个架子,咬牙吩咐,“将我绑上。”

    风梨眼眶发红,但还是依言将他拿绳子绑在了架子上。

    刚绑好,他身体两股紫气便撞向他的心口,他张口又猛地吐了一口血,见风梨骇得魂魄尽失,他不忍地闭上眼睛,“你出去吧!”

    风梨刚想说他不走,但是忽然想起什么,立即出了暗室。

    随着暗室门关闭,他看了一眼皇宫方向,催动自小跟随谢云澜学的传音入密,对着皇宫方向,艰难地开口。

    谢芳华正和秦铮一起合计西山军营的东西,耳边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话,极其细弱,显然有人传音入密给她,但是这个人显然功力不深,所以,她凝神之下,才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但是这只言片语已经足够了!

    她面色大变,腾地站起了身,对秦铮道,“我必须现在出宫!”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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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心疾如焚

    秦铮一愣。

    谢芳华抬脚就要冲出去。

    秦铮一把拽住她,不解地看着她发白的脸色,疑惑地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

    谢芳华张了张嘴,想着两人既然已经坦白过,还是实话实说,“云澜哥哥焚心发作了,我必须要出宫,他焚心发作起来太厉害的,赵柯如今不在,我怕……”

    秦铮恍然,“你怎么知道他焚心发作了?”

    “风梨给我传音入密。”谢芳华道。

    秦铮闻言慢慢地松了手,抿了抿唇,万分不舍,但还是点头,“那你去吧!”

    谢芳华见秦铮答应,再不耽搁,立即冲出了东暖阁。

    秦铮看着珠帘因她急急冲出去,哗哗作响,他心下有些郁郁,挥手,“青岩!”

    “公子!”

    “你护送她出宫,不准出差错!若是皇叔有令不放人,你就帮她给我打出去。”秦铮吩咐。

    “是!”青岩立即追着谢芳华身后而去。

    本来一室温暖,突然有个人离开,顿时变了感觉。

    秦铮扔了手中的卷宗,再无心思去研究,对玉灼吩咐,“将这些都收起来!”

    玉灼点头,立即将这些东西收了起来,小心地看着秦铮,“表哥,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吧!”

    秦铮“嗯”了一声,心头烦闷。

    玉灼将秦铮移到了床上,见他脸色不好地闭上了眼睛,不敢打扰他,退出了东暖阁。

    侍画、侍墨见谢芳华要出宫,二人是她的贴身婢女,自然紧跟着她向宫外而去。

    有武功之人,自然赶路极快,穿花拂影的功夫,谢芳华已经来到了宫门。

    果然守卫宫门的人见到她,立即上前拦住,肃穆地制止,“芳华小姐,皇上有旨,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出宫!”

    “让开!”谢芳华挥手打开了那人手臂。

    那人没想到她仅仅一挥手间,竟然差点儿打得他一个跟头,见她要闯宫门,顿时色变,大喝,“拦住她!”

    他这一声喝出,宫门的禁卫军顿时齐齐将谢芳华围住。

    谢芳华刚要抽出袖剑,一人从后方而来,轻轻地落在了宫门口,声音冷冷地,“我家公子吩咐送芳华小姐出宫!皇上的旨意,随后他去请!”

    谢芳华抬眼,见是青岩,堪堪住了手。

    守卫宫门的禁卫军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人,消无声息,齐齐脸色惊异。

    其中一名统领似乎认识青岩,心神一凛,“二公子的吩咐?若是不开宫门如何?”

    “杀!”青岩吐出一个字,抽出腰间的宝剑。

    那统领面色一变,这南秦京城鲜少有人知道,铮二公子身边有个第一隐卫,只听他一人调遣,只要铮二公子开口,别说皇上的一道圣旨,就是皇上面前,他怕是也敢动手。他看着他手中的剑,权衡片刻,对身后挥手,“开宫门!放行!”

    一众禁卫军立即让开了路,打开了宫门。

    谢芳华回头看了青岩一眼,压住心中的焦急,对他道,“你回去吧!告诉他好好养伤,若是外面无事,我再……”

    “公子说让我护送你!”青岩摇头,收了剑。

    谢芳华闻言住了口,向外走去,同时对身后吩咐,“你们两个,现在就去英亲王府一趟,告诉王妃,我有事儿出宫,请她进宫照顾秦铮。”

    “是,小姐!”侍画、侍墨知道青岩跟着谢芳华,便放下心应声。

    谢芳华不再耽搁,出了宫门。

    宫门外的武将下马处,不知道是谁的马栓在那里,谢芳华也顾不得许多,疾步走过去,解开马缰绳,翻身上马,催马向城外驰去。

    初迟暗中跟在谢芳华身后。

    侍画、侍墨按照谢芳华的吩咐,立即向英亲王府而去。

    那守卫宫门的护卫统领虽然放了谢芳华出宫,但是不敢就这样将事情瞒下,立即前去皇上的寝宫请罪。

    皇帝从忠勇侯府回宫,憋了一肚子气,他跑了忠勇侯府一趟,晚膳也是留在忠勇侯府用的,可是任他如何话里话外地探听,忠勇侯都闭紧了嘴巴,言语间与他避让周旋,足足半日,他也没从他口中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能回了皇宫。

    他也累了,回到寝宫后,正闭目再想法子,便听到守卫宫门的侍卫统领前来请罪。

    侍卫统领并没隐瞒,只说秦铮命了身边的第一隐卫强行护谢芳华出宫,若是他强行拦阻,肯定会血洗宫门,他不敢拦,前来请罪,请皇上处罚。

    皇帝听罢大怒,“他可真本事了,将朕的圣旨也不看在眼里了。”

    吴权见皇上大怒,想了想,轻声道,“据说这一日,芳华小姐陪着铮二公子在一起,跟神仙眷侣一般,琴瑟和美,怎么突然就要闯出宫了呢?皇上不若查查原因?”

    皇帝怒气不减,“他们好大的胆子!”

    吴权想着铮二公子向来胆子大,芳华小姐那也是个胆子不小的主!

    “朕让你守卫宫门,你却私自放行,这等废物,朕要你何用?”皇帝额头青筋直跳,大喝,“来人!”

    那侍卫统领顿时吓得面无血色,被青岩杀了,还是被皇上杀,都是难逃一死了?

    吴权连忙上前,“皇上息怒,这也怨不得守卫宫门的人,要知道铮二公子是什么脾气,他身边的第一隐卫都派出来了,就算守宫门的人想拦,那得被他杀多少人?事后呢?丢了皇上的威严不说,还没办法治铮二公子的罪,杀也白杀。不若先查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使得芳华小姐在这样的大晚上不惜闯宫门,急急出宫。”

    虽然吴权说的是事实,但是皇帝闻言更是盛怒,是啊,他如何处置秦铮?他的人就算杀出宫门,杀了多少守卫,也是白杀。有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护着,他手里还有太后留给他的隐卫,好几股势力,他能治他什么罪?杀了他?怎么可能?

    他顿时血气上涌,猛地咳嗽起来。

    吴权连忙给皇帝捶背。

    好半响,皇帝才止住咳嗽,对外面冷厉地道,“下去领五十板子!”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那侍卫统领捡了一条命,转身下去领板子了。

    皇帝拂开吴权的手,冷静下来,“你现在就去查,看看出了什么事儿!”

    “是,老奴这就去!”吴权连忙应声。

    “钰儿呢?哪里去了?”皇帝忽然又道。

    吴权脚步一顿,“回皇上,四皇子没跟着回宫,不知去了哪里。”就算他和谢云澜去吃茶,他知晓,但是也知道,关于四皇子的有些话,在皇上面前,不能说。

    皇帝闻言摆摆手。

    吴权走了下去。

    谢芳华纵马穿街而过,虽然身影一闪,但还是被没离开玉明轩,站在雅间窗前的秦钰看了个清楚,他一怔,以为看花了眼,回头问初迟,“你可看到了?”

    “你说她?”初迟自然看到谢芳华了,没好气地道,“是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又抽了什么疯,忠勇侯府的小姐竟然当街纵马,真是没有闺仪,不像话!”

    秦钰得到确定,看了初迟一眼,忽然道,“她身体留着魅族圣女的血脉,你是不是忘了?”

    初迟面色一僵。

    “若是依照魅族的身份来说,她是不是你的主子?”秦钰又道。

    初迟脸色有些寒,闭口不言。

    秦钰一笑,“看来是了!你这么讨厌她,可她偏偏……”话语说了一半,顿住,向楼下走去,“走,去跟上她,看看她怎么出宫了?要去哪里?干什么?”

    初迟虽然不太情愿,但是想着谢芳华的身份,只能跟在了秦钰身后。

    谢芳华的马骑得太快,街上的人只能看到一个影子,连她的面容也没看到,自然没惊起多大波澜。待她过去后,都各自行路。

    谢芳华很快就出了城门,奔向谢云澜的府邸。

    一路没遇到阻碍,很快就来到谢云澜的府邸。

    风梨在传音入密后,没得到谢芳华的答复,不确定她听没听到他的传音,心急如焚,想着再等等,若是芳华小姐没得到消息,他就势必要闯去皇宫一趟了,怎么也不能让公子出事儿。赵先生可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公子一旦焚心发作,就要他找芳华小姐。

    他正在院中打转转,猛地听到门口有马蹄声闯进了府中,一惊,刚走几步要去看,便见一人一马冲进了内院,马上之人正是谢芳华,他顿时大喜,“芳华小姐,您听到我的传音了?”

    谢芳华点头,“云澜哥哥呢?”

    风梨几乎喜极而泣,“您来了就好,快去密室,公子在密室。”

    谢芳华翻身下马,扔了马缰绳,顺着风梨手指的方向,冲进了密室。

    密室打开,只见,谢云澜被绑在架子上,身上的衣袍显然是被他体内冲撞滚动的紫气冲得残破不堪,堪堪避体,嘴角和胸前都是朱红的血迹,脸色惨白,深深痛苦。

    这般的折磨,几乎不成人形。

    谢芳华眼眶一酸,立即抽出袖剑,抬手在手腕处划了一剑,疾步走过去,将手腕递到他唇边,“云澜哥哥!”

    谢云澜被焚心折磨得如千万把刀子割在心口,绞痛得他痛不欲生,心痛剧烈下,恍惚谢芳华冲了进来,他抬眼,连目光也聚拢不到一起,但还是隐隐约约能看清是她。

    眨眼间,便闻到一股药香,她的手腕已经放在了自己的唇边。

    谢云澜动了动嘴角,忽然紧紧地抿起。

    “云澜哥哥!”谢芳华清喝一声,恨不得抬手去掰他的嘴,“是我!你答应过我让我的血控制你的焚心的!如今说话不算数了吗?你张开嘴!”

    谢云澜被她一喝,挽回几分神智,慢慢地张开了嘴。

    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出,被他吸到口中。

    谢芳华松了一口气,哪怕一剑划下,涓涓流血,只要能控制他体内的毒,她也不觉得疼了。

    风梨在密室门口悄悄探进头,看了一眼,顿时放下心来,身子退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幸好他自小跟着公子学了传音入密,虽然学得不精,但关键时刻也起了作用。暗暗打定主意,从今日起,他一定加倍练传音入密之术。

    密室里静静的,除了血腥味,还有淡淡的药香。

    谢芳华的血液的确是焚心的克星,不多时,笼罩在谢云澜眉心的紫气渐渐地褪去,在他体内冲撞的两股气也消停了下来,他的身体渐渐地归于平静。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谢云澜感觉焚心被压制住了,慢慢地离开谢芳华手腕。

    谢芳华不顾手腕的伤口,伸手砍断了绑着谢云澜的绳索,将他放了下来。

    谢云澜早先抵抗焚心,力气几乎消耗殆尽,乍一解开绳索,他的身子向地上倒去。

    谢芳华立即伸手扶住他,心疼地道,“云澜哥哥,我扶你回房,你需要休息。”

    谢云澜沉默地点点头。

    谢芳华扶着他出了密室。

    回到房间,谢芳华将谢云澜扶到床上,给他拿了一个靠枕,摆好舒服的姿势让他躺下,安顿妥当,她则转身,离开床前。

    刚走两步,谢云澜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谢芳华一愣,回头看向谢云澜,“云澜哥哥?”

    谢云澜瞅着她,一双眸子隐隐流动着波光,开口,声音沙哑,“你要去哪里?”

    谢芳华虽然上次亲眼见到一次谢云澜焚心发作,但是那时候的他没有如今这次发作的厉害,大约是上次因为赵柯施针的原因,这一次没有赵柯在身边,她也不在身边,实在凶险,如今见他被折磨得没了力气,神色隐约现出脆弱,她想起前世,很多时候,她也是这么守在床前照顾他,声音不由柔和,“我去给你开一副药方,让风梨煎药给你喝。虽然我的血压制住了焚心,但你这一次损伤还是太重,需要补补。”

    谢云澜闻言抿唇,“你怎么出宫的?皇上准许你出宫?”

    “没有,他没准,秦铮派了个人,护着我硬闯出来的。”谢芳华道。

    谢云澜抓住她手腕的手一紧,“你还去皇宫吗?”

    谢芳华想了想,“好不容易出宫,不去了吧!这一次硬闯出来,皇上指不定怎么震怒了,我难道还要送到他的刀口上去让他发作我?”

    “那秦铮……”谢云澜声音有些低。

    谢芳华微笑,“我已经派侍画、侍墨去英亲王府知会王妃了,她知道我出宫后,一定会进宫陪他的。他就是不能动,一切都好着呢。云澜哥哥,你不用担心他。”

    谢云澜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点了点头。

    谢芳华抬步走到桌前,掌上灯,铺开宣纸,提笔写了一张药方,走到门口,递给风梨。

    风梨意会,连忙拿着去了。

    谢芳华并没有立即回屋,而是轻喊,“青岩!”

    青岩应声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雾色笼罩的身影,面色隐约有些不好看。

    谢芳华知道他大约是看到了她如何救谢云澜,秦铮这个近身隐卫,大体跟他一个脾性。她低声道,“你回去吧!告诉秦铮,我不进宫了!让他好好养伤!”

    青岩点点头,见她不再多话,身影一闪,离开了院中。

    谢芳华见青岩离开,向皇宫方向看了一眼,回到了房间。

    屋中罩灯散发出朦胧的熏光,谢云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无声无息地躺着,面色掩在挂起的帷幔下,半明半暗。

    若不是知道他无事儿,她几乎怀疑他都不会心跳了。

    谢芳华走到近前,坐在床沿,本想开口问他怎么没在忠勇侯府待着,反而回了他自己的府邸,又想问他的焚心怎么会突然发作?而且这么凶猛?但是看着他这副孱弱的样子,她却想他多休息休息,不忍心此时问他,劳他心神。

    屋中静静的,谢芳华没开口,谢云澜也不说话,仿佛睡着了。

    直到外面的天色彻底地黑下来,风梨端着一碗熬好的汤药进屋,“芳华小姐,药好了。”

    谢芳华伸手接过,对他道,“云澜哥哥也没吃饭吧?去准备些来,我陪他一块吃。”

    风梨点头,“刚刚煎熬的时候,我便吩咐厨房准备了。这就去端来,公子喝完药,正好吃饭。”说着,便出了房间。

    谢芳华拿着汤勺将汤药搅拌了片刻,觉得温度合宜了,才轻声喊谢云澜,“云澜哥哥,起来喝药了!”

    谢云澜闭着眼睛不动。

    谢芳华伸手推他,“你不会是嫌苦吧?我让风梨去给你拿蜜饯来?”

    谢云澜终于睁开眼睛,摇摇头,坐起身,接过药碗。

    见他将一碗汤药连眉头也不皱地喝尽,想着这一世,她为了学医术,把药当做水来喝,可是他却是为了身体里的焚心,才不得已喝药如喝水,这么多年,他受焚心所苦,支撑着何其不易?

    谢芳华心下难受,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依照推测,你不该这时候焚心突然发作,怎么回事儿?”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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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同榻而眠

    谢云澜身子一僵,拿着空碗,沉默不语。

    谢芳华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空碗,递了一块娟帕给他,见他还僵着身子不动,她抬手,拿着娟帕轻轻地给他试掉唇角的药,收了娟帕,见他目光有些怔然地瞅着他,她暗暗一叹,起身,将空药碗放去了桌案上。

    这时,风梨端着托盘走来,站在门口,悄声问,“芳华小姐,饭菜……”

    “端进来吧!”谢芳华对他道。

    风梨立即端着饭菜进来,一边摆放在桌案上,一边悄悄地打量坐在床上的谢云澜,都摆放妥当后,他悄悄地退出了门外,同时,将房门给关上了。

    “云澜哥哥,吃饭了!”谢芳华猜测他这副样子,定然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逼迫他。

    谢云澜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谢芳华无奈,抬步走过来,伸手拉他,“云澜哥哥,就算出了什么事儿,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天塌下来,也能有办法解决是不是?你焚心发作,折磨了一番,心绪不稳,吃完饭,好好休息,睡一觉就就好了。”

    谢云澜闻言闭了闭眼,任她拉到了桌前。

    风梨知晓谢云澜受一番折腾,身体受损,所以,吩咐厨房做的都是些汤补之菜。

    但是谢云澜哪怕折磨这一番,显然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下,便不想再吃了。

    谢芳华皱眉,盯着他。

    谢云澜只能又拿起了筷子。

    两人谁也不交谈,安静地吃完一顿饭,风梨进来,将饭菜撤下去,同时,不放心地低声问谢芳华,“芳华小姐,今日天色晚了,您是留在这府里,还是……”

    谢芳华向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漆黑,若是离开的话,谢云澜这副样子,实在让她不放心。她道,“我就留在这里了!”

    风梨一喜,“公子这屋子宽敞,我就不另外给您收拾了。”话落,立即出了门。

    谢芳华愣了愣,四下打量这屋子一眼,东西横向三个隔间,她占用一间,到也没什么。前世的时候,她不放心谢云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焚心会发作,也就是在他屋子的外间守着。她回头看谢云澜,见他坐在椅子上,眉目昏暗,不知道想些什么,不想他再这副样子,便催促道,“云澜哥哥,我扶你去床上休息!”

    谢云澜抬眼看她。

    谢芳华不容他反对,站起身,将他拽回了床上,扯了他早先因焚心发作有些残破的外衣,按着他躺下,展开被子,给他盖在身上。

    她做这一切,自然而然,前一世,做的太多了。

    将他安置妥当,谢芳华并没有立即走,而是坐在他身旁,对他温声道,“云澜哥哥,你睡吧!我守着你,你睡得安稳了,我再去睡。”

    像是哄小孩子!

    若是往日,谢云澜定然会失笑,可是今日,他只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谢芳华见他乖觉,不由得露出笑意,静静地靠着床头,等他入眠。

    屋中甚是安静。

    过了一个时辰,谢芳华几乎都要昏昏欲睡了,可是还没听到谢云澜进入均匀的睡意,她转过头,看着他,无奈地道,“云澜哥哥,不要想了,快睡!”

    谢云澜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谢芳华怔了怔。

    谢云澜紧紧地握住,声音低哑,“我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你陪我躺着吧!”

    谢芳华心思微动,面色有些僵,但见谢云澜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颤动,神色在熏光下极其孱弱,她面色渐渐放松,忍不住对他打趣,“小孩子睡觉才需要陪,云澜哥哥,你多大了?”

    谢云澜握着她的手颤了颤。

    谢芳华点头,“好,你睡,我就在旁边陪着你,我不走!”话落,合衣躺在了他身边。

    谢云澜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大约实在太累了,半个时辰后,均匀的呼吸声传出,睡着了。

    谢芳华感觉他睡着,手指动了动,想要抽出,却又被他紧紧攥住。她又试了两次,无奈之下,不再强求,挥手熄了灯。

    这一日,她也极累。

    吴权派出的人很快就查明了谢芳华出宫的原因,他斟酌一番,对皇帝禀告,“皇上,已经查明,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本来在德安宫里待得好好的,可是芳华小姐突然要出宫,铮二公子派青岩护送她离开,芳华小姐出了皇宫之后,骑了马,穿街而过,匆匆出了城,去了谢云澜的府邸。”

    皇帝闻言皱眉,“她出了城急急去了谢云澜的府邸?所谓何事?”

    吴权摇摇头,“谢云澜的府邸守卫极严,几乎三步一岗,都是高手护卫。探查不出来。只是知道,她自从进入了谢云澜的府邸后,至今没出来。”

    皇帝没得到想要的确实消息,面色难看,“查了半天,就查出这些东西来?朕手下的人,何时这么废物了?”

    吴权生怕皇帝怪罪他,谨慎地揣测,“依照老奴的猜测,芳华小姐出宫,一定是关于谢云澜。否则不可能丝毫不隐秘,径直奔去谢云澜的府邸了。也许,是谢云澜那里出了什么事儿,才使得芳华小姐不顾闯宫门也要出宫。”

    皇帝一听闯宫门,怒火又来了,“谢云澜能出什么事儿?”

    吴权犹豫了片刻,猜测道,“云澜公子有隐疾,而且据说发作的时候极其厉害。芳华小姐会医术,而且,连太医院的孙太医都说她的医术比他高一筹,所以,也许是为了救他。”

    “她自己都病了多年,能有什么好医术!”皇帝冷嗤。

    吴权叹了口气,“八皇子的毒蝎子之毒,确确实实是她解的,这是八皇子亲口说的,不能作假。前几日,永康侯夫人险些滑胎,差点儿一人两命,也是她给保住的。芳华小姐的医术,的确厉害些。”

    “若是这样,这么说,不是为了谢氏的事情了?”皇帝一直觉得谢氏目前召集这么些族亲的事情仿佛悬在他头上的刀,让他总提着心,却偏偏还推不开那刀。

    “应该不是为了谢氏的事情,云澜公子府邸没什么动静。况且,若是为了谢氏的事情,他们应该在忠勇侯府才对。”吴权给皇帝吃了一颗定心丸。

    “不是谢氏的事情就好!那就不用管他们了。”皇帝疲惫地摆摆手,“下去吧!”

    吴权退了下去。

    夜深十分,秦钰回了皇宫,便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则是去了德安宫。

    德安宫的东暖阁内亮着灯,显然里面的人不曾入睡。

    秦钰站在德安宫门口看了片刻,忽然抬步走了进去。

    玉灼正在哀怨,好不容易芳华姐姐进宫了,他的日子好过了,可是转日芳华姐姐就急着出宫了,表哥心情不好,他的日子也跟着难过,如今大晚上的他不睡觉,他也没法睡觉,困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这时见秦钰竟然半夜来了,玉灼见到秦钰,顿时打起了精神,一点儿也不困了,迎上前,拦住他,“四皇子,这半夜三更的,您怎么来了?”

    秦钰看了玉灼一眼,淡淡道,“我见德安宫里没熄灯,想着他还没睡,过来和他叙叙话。”

    玉灼顿时警惕,他可不觉得秦钰三更半夜来会安什么好心,尤其今日芳华姐姐还出宫了,他咳了一声,劝道,“四皇子,我家公子睡下了,没熄灯是因为他没让熄灯,说点着灯睡。”

    秦钰笑了一声,眸光凌厉,“你就算是他的人,可知道说谎骗我的下场?”

    玉灼立即后退了一步。

    “你还拦不住我!”秦钰挥手,玉灼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被打了个跟头,他缓步进了东暖阁。

    玉灼瞪眼,四下看了一眼,不见青岩出来拦着,泄气,连忙跟在秦钰身后走了进去。

    东暖阁内,秦铮捧了一本书,坐在床头,没有睡意,百无聊赖地看着。

    外面的动静他自然听闻了,但是也并没有阻止秦钰进来。

    秦钰挑开帘幕,便看到了秦铮,室内只他自己,有些冷清,他踏进门槛,微笑地开口,“堂哥这是长夜漫漫,无人作陪,无心睡眠吗?”

    秦铮头也不抬,冷然道,“我的确是无人作陪,这不你来了吗?”

    秦钰走到床前,低头看了一眼秦铮手中的书,失笑,“才子佳人的戏本子,你不是向来最不屑这种东西吗?如今怎么却看得津津有味?”

    秦铮翻了一页,勾唇一笑,“这种东西我的确以前最不屑,可是如今发现,里面有许多有用的东西。”顿了顿,他扬眉,“尤其是讨好心爱的女子。”

    秦钰了然,眸光涌了涌,忽然离开床前,走到桌前坐下,对他慢吞吞地道,“你要讨好的女子,今夜住在了谢云澜的府邸,此时夜已经深了,正与他同床共枕。”

    秦铮面色攸地一寒,眸光射出利剑,“秦钰!”

    秦钰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面色神情有些难言的深暗意味,“她和谢云澜的牵扯,你知道多少?若是你知道的多的话,就该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了!”话落,他笑了一声,看着秦铮,“我也没必要拿这件事儿对你说假话,你知道,我也喜欢她。”

    秦铮眉心跳了跳,一张脸发青地看着秦钰。

    秦钰目光坦然以对。

    秦铮心口犹如被刺猬滚了一圈,撕扯得他生疼,用极大的力气才抑制住不对秦钰动手,他刚养了几日的伤,不能因此毁于一旦,否则,他忍不住动手的话,又会不知道多躺上多少日子。他寒着脸冷笑,“你三更半夜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儿?”

    “嗯,有这样的事情,不能我一个人知道,自然要告诉你。”秦钰道。

    秦铮死死地盯着他,过了片刻,忽然嗤了一声,“就算这样又如何?只要不是和你躺在一起,爷都能接受!”

    秦钰端着茶盏的手一僵,须臾,慢慢地放下,嘲笑道,“她是你的未婚妻,又不是我的。堂兄好宽大的胸怀!”

    “你也知道她不是你的,又跑来操哪门子的心!”秦铮嘲笑回去。

    秦钰沉默了一下,笑意收回,“我今天做了一件事情,本来觉得,这件事情以我的立场做出来,是没错的。可是做完了,我发现,并不开心。”

    秦铮看着他,忽然问,“谢云澜焚心发作,是因为你?”

    秦钰点头。

    “你做了什么?”秦铮凌厉地瞅着他。

    秦钰摇摇头,答非所问,“我本来觉得,你我从小斗到大,喜欢她,是因为你。”话落,他叹了口气,有些难受,“如今我发觉,似乎不是。”说着,他放下茶盏,站起身,向外走去。

    虽然短短几句话,秦铮却是明白了秦钰的意思,脸色一时间阴沉如雨,见他离开,他也没拦着,更没逼着他询问。

    珠帘响动,秦钰出了东暖阁,不多时,离开了德安宫。

    秦铮扔了手中的书卷,同时挥手把一旁矮榻上玉灼为了方便他喝而摆放的茶盏拂到了地上。

    杯盏“啪”地一声破碎,响声极大。

    这一声,惊醒了西暖阁已经休息的英亲王妃,她披衣起身,匆匆地向东暖阁走来。

    来到东暖阁,见门口立着玉灼,探头探脑,却不敢进去的样子,她低声问,“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出了什么事儿?”

    玉灼唏嘘一声,悄声道,“四皇子来了,刚走!”

    “这个秦钰,一时也不让人省心!”英亲王妃骂了一句,挑开帘幕,进了房间。

    秦铮脸色青紫地坐在床上,地上破碎着杯盏,可见是他刚刚发怒摔碎的,她看了一眼,走过去,“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秦钰的性子,自小到大,你们斗过多少次,还能让他把你气着?”

    秦铮一言不发。

    英亲王妃纳闷,她的儿子她清楚,秦钰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也清楚,这两个孩子虽然从小就不和,互相看不顺眼,斗着长大,可是谁也占不着谁的便宜。秦铮发这么大的怒火,因为秦钰,还是第一次。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不对,她蹙眉,“华丫头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秦铮忽然闭上眼睛,烦闷地道,“她没事儿,娘,你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她真的没事儿?”英亲王妃不太信,能让他儿子怒成这样,定然是有关谢芳华。

    秦铮面色的怒气渐渐退去,有些疲惫地道,“她真的没事儿。”话落,见英亲王妃不信,他又道,“谢云澜发病了,起因是秦钰做了手脚,才将她引出宫去。”

    这也算是解释了他恼怒的原因。

    英亲王妃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因为谢芳华,她瞪了秦铮一眼,“只要有关华丫头,屁大点儿事儿,到你这里,也是大事儿了。幸好钰小子也喜欢华丫头,否则,若是他不喜欢她的话,华丫头就是他对付你的弱点,你以后啊,这一辈就等着被他欺负吧!”

    秦铮眸光动了动。

    “都深夜了,快睡吧!华丫头出宫后,能让她的两个婢女去英亲王府给我送信,让我立即进宫陪你,心里是在意你的。你们若是在一起,大婚后,来日方长。”英亲王妃拍拍秦铮的脑袋。

    秦铮轻吐了一口气,点点头。

    英亲王妃喊玉灼吩咐人打扫,又将秦铮按着躺下,见他闭上了眼睛,她才又回了西暖阁。

    东暖阁的灯虽然熄了,秦铮虽然闭着眼睛,却是没有困意,脑中反复地想着秦钰的话。

    天明十分,谢芳华在一双眼睛的凝视下醒来,她缓缓睁开眼睛,便对上了谢云澜看着她的眸光,她微微一愣。

    这样的目光,里面蕴含的东西太多,一时让她看不透。

    见她醒来,谢云澜垂下眼睫,慢慢地收回视线,轻声问,“醒了?”

    谢芳华回过神,见自己身上盖着被子,正是昨晚她给谢云澜盖的那床被子,记得昨夜,她是合衣睡的,并没有盖被子,如今,与他盖一床被子,显然在她睡熟的时候,他醒来过,借了一半的被子给她,她向外看了一眼,天刚微微亮,点头,“云澜哥哥,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早醒一会儿。”谢云澜道。

    谢芳华见他面上不见了昨日脆弱的状态,但仿佛又增添了一层别的什么,总之和以往不太一样。她坐起身,“你感觉身体怎么样?还难不难受?”

    谢云澜摇摇头,“不难受了。”

    谢芳华松了一口气,“不难受就好!”话落,她下了床,问他,“天色还早,你是再睡一会儿,还是随我起来?”

    谢云澜似乎想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刚刚睡的地方,那里已经空了,他坐起身,“起来吧!”

    谢芳华点头,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清晨微凉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夜里没散去的凉意。

    窗子刚打开,两个人影忽然从墙外跃进来,他们刚一出现,四周的护卫齐齐现身,挥剑围住了那两个人影。

    谢芳华看清楚那两个人影一怔,“秦铮?”

    ------题外话------

    我这么快就放人出来了,有没有表扬==

第七十六章 恼怒放手

    本来该在德安宫养伤的秦铮,却由青岩背着,来到了谢云澜的府邸。

    谢芳华看到秦铮,一怔过后,蹙眉询问,“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儿?”

    秦铮伏在青岩背上,顺着声音,向屋前看来,见谢芳华站在窗前,他不答话,抿了抿唇,对青岩道,“进屋去!”

    青岩点头,看了一眼围着他们的府中护卫。

    谢芳华摆手,“都撤了!”

    那些护卫都看向她,见她身后谢云澜颔首,刷地撤退。

    没人阻拦,青岩背着秦铮来到屋前,风梨连忙推开门,挑开帘幕,请二人入内。

    须臾,青岩背着秦铮进了屋。

    秦铮目光先是看了谢云澜和谢芳华一眼,又看向还未曾收拾的床铺。

    帷幔垂落,未曾挂起,床上只一床被子,却有两个凹凸的睡痕。

    秦铮脸色一瞬间极差,盯着那张床,恨不得盯出来一个窟窿。

    谢芳华一直注意着秦铮的表情,见他眼圈发黑,面色颓靡,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她本就聪透,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开口,“昨晚云澜哥哥焚心发作,极其厉害,我不敢离开,陪他……”

    “你住口!”秦铮忽然喝了一声。

    这一声极大,带着压制的怒气。

    谢芳华未说完的话顿时卡主。

    “陪他陪到他床上去了!谢芳华,你当我是死人吗?”秦铮狠狠地瞪着谢芳华,眼睛发红,声音似乎从牙缝里挤出。

    谢芳华张口想解释,对上他的眼睛,却忽然觉得,这时候,可能是说什么都是徒劳。

    秦铮根本就不会听!

    谢云澜看着秦铮,他这样对谢芳华,让他皱眉,“不是你想的这样,昨日……”

    “你也闭嘴!”秦铮忽然冷厉的眸光定在谢云澜的脸上,冷笑,“谢云澜,你一直以来,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

    谢云澜刚想反驳,忽然想起什么,闭了口。

    “她是我的未婚妻,你还算是谢氏的人,你们都姓谢,可真是好,竟然就这般同床共枕。”秦铮声音发寒,见谢云澜不再说话,她转向谢芳华,面色沉痛,“昨日,你说要出宫救她,我二话没说,就放了你出来,可是你就是这样对我的?谢芳华,同床共枕是谁都能的吗?你到底对我有没有心?”

    谢芳华上前一步,觉得秦铮这样子,让她不忍见,他似乎十分痛苦,她的心也跟着揪疼,哪怕解释没用,她此时也想解释,“不是我对你没有心,是……”

    “你住口!我让你说话了吗?我的眼睛没瞎,会自己看!”秦铮又喝断她,“事实就摆在眼前,你敢对我我说昨夜你们并没有同床共枕?”

    谢芳华手指攥住袖口,须臾,慢慢地低下头。事实的确是事实,她敢说谎吗?

    “好得狠,我等了你多年,费尽心思想要娶你,可是你呢,将我的心踩得稀巴烂。”秦铮忽然笑了,“我的心你不稀罕是不是?既然你不稀罕,那就算了!”

    谢芳华猛地抬头,他什么意思?

    “走,回府!”秦铮对青岩道。

    青岩站着不动,低声道,“公子,您听芳华小姐解释!”

    “听她解释?”秦铮冷笑,“她能解释出什么来?无非是她喜欢的人焚心发作了,折磨得死去活来,她心疼了,然后就陪着同榻而眠了。我还需要什么解释?”

    谢芳华面色一白。

    “走!”秦铮厉喝一声。

    青岩闻言不再停留,看了谢芳华一眼,背着秦铮,往外走去。

    谢芳华手指微颤,见青岩背着秦铮迈出门槛,她立即疾步追了出去,在门外,快速地拦在了青岩面前,看着秦铮,“我曾经与你坦白过,云澜哥哥不一样,我对他……”

    秦铮冷冷地瞅着她,打断她的话,“谢芳华,等了你多年的是我,缠着你不放的是我,逼婚求娶的是我,你一直都是被我所迫,很多时候,在你心里,我成了你的负担。”

    谢芳华只能又闭上嘴。

    “如今爷放手,行不行?爷不强求了,行不行?你的心爷也不要了,行不行?”秦铮冷嗤一声,凉寒地道,“别以为这天下间,除了你,爷就不能喜欢上别人了!”

    谢芳华面色一变,“秦铮!”

    “怎么?你一直不是觉得是我迫了你吗?我这般放手,你又不高兴了?不想我放手了?还想我屡次拿热脸不停地贴你的冷屁股?就喜欢这样折磨着我玩?”秦铮面色恼怒,冷嘲,“谢芳华!你够了!”

    谢芳华后退了一步,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困难,“秦铮,你冷静冷静!”

    “又让我冷静?”秦铮冷笑,“为了谢云澜的时候,你凭什么不冷静?”

    谢芳华身子一僵。

    “看,谢云澜在你心里的地位,高我多少?”秦铮嘲讽地翘了翘嘴角,声音冷寒如冰,“若是有朝一日,在他和我之间做选择,无论我对你多好,你定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这样的你,我还如何要?”

    谢芳华心下一凉。

    “天下女人多的是,又不是只你谢芳华!”秦铮不再看她,对青岩道,“走!谁再拦着,给我杀了!”

    青岩绕开谢芳华,向外走去。

    谢芳华这回并没有拦着,静静地站在原地。

    不多时,青岩背着秦铮便出了谢云澜的府邸。

    谢云澜的府邸恢复安静,针落地都能听见一般的安静,似乎风都停了。

    谢云澜在谢芳华追着秦铮出来后,便也跟出了房门,站在门口,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秦铮的话,他目光落在谢芳华的脸上,见她脸色惨白,紧攥着衣袖的手不停地颤抖。

    秦铮的话句句如毒针,这是将她刺得体无完肤。

    有的人虽然冷清,但也不是天生就冷清,而是经过多少杀戮死生丢弃了多少珍贵的东西,才被磨出来的冷清。

    诚如谢芳华,她本是忠勇侯府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连皇室里的公主都不如她尊贵,传承千年的世家底蕴,天下女子梦寐以求做她,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她身份之下背负了多少?

    她如何不在意秦铮了?

    秦铮却这样伤她?

    追求多年,一直痴缠,口口声声要她的心,可是如今要到了,却轻易因此舍弃?

    谢云澜胸中忽然升起一团怒火,怒火灼烧了他的心脾,他抬步走到谢芳华的面前,一把拽住她的手,声音失去了惯有的温和,“走,我带你去英亲王府!”

    谢芳华抬起头,看着谢云澜,一时间眼眶发湿,沙哑地低声开口,“去英亲王府做什么?”

    “昨晚是我不对!若不是我,你今日也不会被他如此做怒。”谢云澜紧紧地攥住他的手,“他以为这样丢下一番话就完了吗?我们就去问问他,若是想要你,就听你我解释,若是真不想要你了,那么就请他去皇上面前退婚!还你自由!”

    谢芳华身子一震,“云澜哥哥?”

    退婚?

    她以前不是没想过,可是,从平阳城回来,临汾桥被毁,做了那些事情,皇上趁机在灵雀台见她,要她退婚,她却给拒绝了。

    秦铮等她多年,她不知道,但是回京后,他痴缠她,将心明明白白地摆在自己面前,她知道了,躲避不得,灵雀台逼婚,她无奈被迫接受,以前种种,的确是她被迫得多。

    可是近来,她不信他没有感觉到她的心渐渐靠近他,接受他,甚至喜欢他,也许还没有爱,或者有了爱,还太少,可是她一点点地在努力地改变。

    虽然她对情之一事笨拙,如蹒跚学步的婴儿,可是她真的在努力。

    难道他看不见她的努力?

    如今全盘悉数地否决?

    他怎么可以?

    自从明确地回绝了皇上之后,她就从没有想过退婚!不但没有想过,反而还将婚嫁提前的心思摆了出来,明确地应了。

    这么多过往的牵扯,他就真的狠心说算了?说除了她,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他也能喜欢别人?

    谢芳华闭上眼睛,任清晨的冷风伴随着雾气打在她周身,明明不太冷的风,在她感觉,却如刀子一般,透过单薄的衣衫,割的她肌肤生疼。

    “芳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若是不想去英亲王府,我自己去见他。”谢云澜看着谢芳华的样子,心跟着揪紧,疼得几欲窒息,沙哑地开口,“我去与他说明,这件事儿因我而起,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

    能怪云澜哥哥吗?

    是他的错吗?

    谢芳华摇摇头,怎么能怪他?焚心毒发,寻常人谁能抵得住?更何况,他被折磨了这么多年,没搁在自己的身上,别人又怎么能体会他生不如死的苦?

    若是没有前世那些记忆,她也断不能体会。

    可是就因为前世的记忆太深,陪着他的那些年里,看着他苦不堪言,感同身受,更甚至,恨不得焚心是中在她的身上,代替了他。

    这一世,她早早的就知道自己的血是他所中的焚心的克星,又如何会置之不理?

    在平阳城的时候,本来想利用他,整顿谢氏,可是当看到他焚心发作,她记起前一世时,谁也不知道,她那时心里是多么的庆幸那些过往被她记起了,只有记起了,才知道,以后会对他怎么好?才知道,她该怎么做!

    想到此,她脑中挽回了一丝清明,睁开眼睛,肯定地道,“云澜哥哥,不怪你,你不用对我道歉。你若是对我道歉,才会让我觉得,我做的没有意义,反而可笑。”顿了顿,她咬唇,“我跟你去英亲王府,若是秦铮他……”

    她心中难受,秦铮如何,她说不出来,这么长时间,他即便再怒的时候,也不曾与她说这样算了,情断的话。

    “要不先休息半日,响午再去,也让他冷静冷静?”谢云澜见谢芳华平静下来,微微松了一口气,低声问,“也许他说的是气话!毕竟他脾气秉性在那里,从来不曾受过谁的气?昨夜的确是我不对,我不该留你陪我,以至于让他接受不了。”

    谢芳华想了想,摇头,“就去英亲王府等吧!他既然让青岩带出宫了,王妃应该也知道,也会回府了。”顿了顿,又低声道,“若是生气,以着秦铮的性子,踏出你这府邸,他就该悔了。”

    若不是生气,他来真的,那么,等半日,又如何?秦铮某些时候,是心硬如铁的!

    谢云澜颔首,不再多说,吩咐风梨备车。

    风梨连忙去了。

    不多时,马车备好,谢云澜和谢芳华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便出了他的府邸。

    马车缓缓入城,向英亲王府而去。

    今日天色极好,日朗风清,大雨过后,南秦京城内并没有因为这一场大雨而损失什么,相反,在家里躲避大雨躲了几日的人,趁着天气好,都出来遛弯。

    马车顺畅地进了城,一路没遇到什么阻碍,来到了英亲王府。

    英亲王府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风梨停了车,走上前去叩门。

    角门处很快有人探出头,“哪位?”

    “我家公子和芳华小姐要见铮二公子!”风梨道。

    那门童愣了愣,看了马车一眼,只见谢云澜和谢芳华已经下了马车,他自然识得谢芳华,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二公子吩咐了,任何人来寻他,都不见!”

    任何人里,自然包括谢芳华。

    谢芳华抿唇,对他道,“王妃可回府了?”

    “刚刚回府!”那门童道。

    “我要见王妃!你去通秉一声。”谢芳华看着大门。

    那门童点点头,“王妃并不曾吩咐不见人!”话落,他向里面跑去。

    谢芳华和谢云澜等在门口。

    大约半盏茶功夫,喜顺匆匆走来,吩咐人开门,请谢芳华和谢云澜入府,笑呵呵地道,“王妃在画堂,听到您二人来了,便派老奴来接了。门童不懂事儿,怎么能拦您二人?”

    谢芳华不说话。

    谢云澜温和地笑笑,“大管家客气了!”

    喜顺笑着道,“今日天刚亮,二公子不知为什么,非要闹着出宫,王妃拗不过他,只能由了他。”话落,他偷眼看谢芳华,“芳华小姐,您可知道二公子怎么了?”

    谢芳华自然知道,但是她没必要跟喜顺说,看了他一眼。

    喜顺立即噤了声。

    不多时,喜顺带二人来到英亲王府的会客厅,有两名婢女守在门口,见人来了,挑开帘幕。

    英亲王妃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谢芳华和谢云澜来了,笑着招手,“云澜可是稀客,从来未曾来这府里。”

    谢云澜含笑上前见礼。

    英亲王妃笑着摆摆手,吩咐人上茶,请二人落座。

    二人落座后,她打量了一眼二人面色,都不太好,谢芳华的尤甚,她笑着问,“听说云澜隐疾发作了,如今可好些了?”

    谢云澜点头,“好些了!”

    “幸好华丫头有医术,可能去除病根?”英亲王妃又问。

    谢云澜摇摇头。

    “慢慢来,总能找到办法的。”英亲王妃叹息一声,拉住谢芳华的手,“一大早上,铮儿闹着要出宫,我拦不住,只能由了他,反正也在宫里养了好几日了,也不是早先不能移动了,出宫来也好,皇宫里,虽然住在太后原来的宫殿,但到底是皇宫,处处不方便。”

    谢芳华不说话。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我听说铮儿从宫里出来后,就出了城,去了云澜的府邸,可是没站脚,就回来了,回来后,竟然把自己关在了屋子内,谁也不见。连我也不见了。”英亲王妃打量谢芳华,试探地问。

    谢芳华被英亲王妃握住的手心里都是凉汗,她如此问,让她怎么说?

    谢云澜此时开口,“昨晚,我犯了隐疾,芳华在我房中照看了我一夜,秦铮误会了。”

    这话虽然简短,但是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

    英亲王妃愣了愣,恍然,“怪不得呢!昨日夜晚,秦钰那小子半夜去找了铮儿,他走回,铮儿气得砸了茶盏,估计那小子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怕就是因为此事了。”

    谢芳华没想到这里面还有秦钰的事儿,以为是秦铮的人在谢云澜的府邸所以得到了消息,她脸色难看了一分,虽然不能想象秦钰会说什么,但定然逃不开这事儿。

    “照看一夜,在我看来,兄妹情分亲厚,既然你们没什么,坦荡荡,铮儿这臭小子太在意你了,脾气又差,才气了。不过,我觉得他也就气一时,气过就过去了。”英亲王妃见二人说起这事儿,神色坦白,她笑着拍拍谢芳华的手,“稍后你就去落梅居寻他,他冷静冷静,就好了。”

    谢芳华觉得,秦铮这次,不像是气一时,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她低声道,“他说想和我断了,天下女人多的是,不喜欢我,也能喜欢别人去。”

    英亲王妃一惊,“他真这样说?”

    谢芳华点头,“是这样说的。”

    英亲王妃半响无言,“怎么可能?”话落,她看着谢芳华,“你没与他解释你和云澜清白?”

    谢芳华点头,“解释了,我开了好几次口,他都打断我,不听我解释。”话落,她垂下头,他心中明镜地知道我们没什么。

    英亲王妃蹙眉,想了片刻,伸手推谢芳华,“你现在就去落梅居,去找他。云澜就不必跟着你去了。他喜欢你喜欢得紧,这么多年了,怎么能说断就断?若是他能断了,我都不信!快去!”

    谢芳华点头,站起身,看了谢云澜一眼,谢云澜对她点头,她抬步出了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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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断情赦杀

    出了会客厅,谢芳华向落梅居走去。

    她作为听音的时候,在英亲王府待得也算是够久,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虽然说不上多铭记,但都是无比熟悉的,自己一个人没人领着,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落梅居。

    一路上,有仆从侍女见到她纷纷见礼,谁也不敢怠慢。

    谢芳华一路上想了很多,但是当真正地站在落梅居门口的时候,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她又发现,似乎这一路想的那些东西都被她忘记了。

    她怔怔地看着落梅居门口三个大字,这三个字是秦铮自己亲笔题的字,张扬轻狂,洒意不羁。

    她刚站了片刻,落梅居的墙头上,从里面探出了一个脑袋,用极小的声音喊她,“芳华小姐!”

    谢芳华回过神,看向墙头,见是玉灼。

    玉灼见她看来,他顿时苦下脸,紧张地悄声道,“你做了什么?将我表哥气成了这副样子?我跟着他这么长时间以来,虽然他脾气差,在平阳城的时候就发作过几次,回京后也隔三差五发作,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那脸黑沉得跟要下雨似的。”

    “他呢?如今在做什么?”谢芳华看着他。

    “回来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由青岩陪着,将我和飞雁都赶出来。”玉灼可怜兮兮地看着谢芳华,“他下了死命令,布置了五百隐卫,说,以后这里,谁也不见,尤其是你。”

    谢芳华袖中的手紧紧地攥了攥。

    “若是有人硬闯,杀无赦。”玉灼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想起了什么,心有余悸,“我猜你会来,他说有人硬闯就杀,可没说我不能跟你说话,告诉你这些吧!”

    “我若是硬闯,他……真的会……杀无赦?”谢芳华轻声问。

    玉灼一惊,看着谢芳华,“芳华小姐,你还是先回去吧!一定不要硬闯,表哥似乎不是闹着玩的,真是下了死命令。据我所知,这里的所有隐卫,都听他的命令。他让杀谁,一定会杀谁。”

    谢芳华盯着那扇紧紧关闭的门,静静地看着。

    “也许,等他过几日,缓过劲来,就好了!他的脾气来得快,但是去的也快。”玉灼给她出主意,“他那么喜欢你,一定是气急了,才下这样的命令。”

    谢芳华不说话,攥着袖子的手忽然松开,上前伸手去推门。

    玉灼大惊失色,“芳华姐姐,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你还是别踏入这扇门了。”

    “我听到了,谢谢你,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都不用管。”谢芳华猛地用力,紧紧关闭的大门耐不住她内力,咔吧一声,里面的锁断了,门缓缓地被她推开了。

    她刚一推开,感觉里面一瞬间有无数股沉暗的气息向她袭来。

    她抬眼看去,只见落梅居的四周,都无声无息地有黑衣人探出头,落梅居飘落的梅花,清香四溢,但都盖不住这些沉暗阴冷肃杀之气。

    这些人,的确足足有五百人。

    调五百人来守落梅居,可见里面的人是真的不想见她。

    可是,如今她非见他不可!

    她闭了闭眼睛,抬步迈进落梅居。

    “站住!”一人忽然冷喝一声。

    谢芳华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是一个黑衣头目,不是青岩的气息,但与青岩的武功应该是差不太多。此时一双眼睛没有任何感情地瞅着她,冰冰冷冷,“公子有令,除了王爷、王妃,任何人闯入落梅居,杀无赦!”

    谢芳华盯着他看了片刻,声音略低,“怎么个杀无赦法?”

    那黑衣人闻言一摆手。

    四下隐卫顿时拉弓搭箭,每个人弓箭都拉到饱满,就等着她闯入。

    那黑衣人冷木地道,“万箭穿心!”

    谢芳华移开视线,目光渐渐地落在远处主屋上,那里帘幕拉着,什么也看不见。她想着秦铮就在里面吗?他在干什么?

    从落梅居的大门到正屋,她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从来没有一回是被五百隐卫拿箭指着。

    她收回视线,垂下头,看了一眼脚尖,须臾,又迈出一步。

    顿时一股戾箭的破空之声传来,直直地射向她。

    这人箭术显然极高,离弦之箭快如闪电,转眼便来到了她面前,擦着她脸颊飞过去,“嗤”地一声,射在了门上,力穿而透,只留下一小截箭尾。

    鬓角的一朵珠花被刺穿,落在地上,成了花碎。

    谢芳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又看向那黑衣人。

    “依着你和公子以前的关系,这一箭是给你警告,再踏前一步,必不留情!”那黑衣人冷冷地看着她,“识趣就赶紧出去!”

    谢芳华摇摇头。

    “芳华姐姐!你可不能犯糊涂啊!”玉灼急了,“嗖”地来到谢芳华面前,伸开手臂将她拦住,未成年的小脸惨白一片,慌张地道,“这些隐卫都没血性,只服从命令,他们得到命令是什么,就是什么,可不是……”

    他话音未落,谢芳华挥手点了他穴道。

    声音戛然而止,玉灼一张脸顿时骇然地看着她。

    些防晒伸手轻轻一推,便将他推去了不远处的小厨房,她抬步向前走去。

    她刚迈出脚步,那黑衣人冷冷开口,“放箭!”

    他一声令下,顿时箭羽像谢芳华射来。这一次,真没用一丝手下留情。

    每一把剑,似乎都带着杀气。

    谢芳华忽然凌空而起,袖剑出销,周身顷刻间从体内溢出真气,转眼便在四周结成了一个真气圈。箭羽带着无数破空之声而来,到她近前,似乎碰到了一个真气墙,嗤嗤数声轻响,须臾,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转眼间,谢芳华前进了三丈,轻飘飘落在地上。

    “再放箭!”那黑衣人见一波箭羽奈何不得谢芳华,沉着脸吩咐,“将箭羽灌住内力!”

    顿时第二波箭羽破空而来,比刚刚凌厉数倍,每一只箭,似乎都是一把刀子。

    灌注了真气的箭羽自然是不一样的,武功高强之人,内力都是经过丹田每日练功积攒的。

    练武之人,内力最为宝贵,随着日积月累,内力才会渐渐积存的多。

    谢芳华在无名山,主要习的不是内力,她学的博而杂,虽然每一样都精通,但每一样都不是绝顶厉害。就比如内力,她学的是杀人,杀人有时候,不是非要极其强大的内力,比如医术,她当时虽然无比执着地学了医术,因为哥哥的原因,也许潜意识也是因为云澜哥哥,所以,学的比内力要好。

    灌注了真气的箭羽,自然更需要消耗她更多的真气外泄,才铸造防护墙。

    但到底她是凡身肉体,所以,第二圈箭羽下来,她肩膀上中了一箭,血顿时涓涓地流了出来,这箭刺得虽然不深,但也是“嗤”地一声响,她的胳膊,顿时一阵钻心的痛。

    这一刻,她站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能感觉体内冰冷的箭头。

    因两波箭羽,她已经到过了院落门口到正屋门口的三分之二,还剩三分之一的距离。

    被乱箭两次射下,落梅居的有大片的梅花如雨一般地落了下来。

    “退回去!否则你必死无疑,到不了屋门口。”那领头的黑衣人冰冷地瞅着谢芳华。

    谢芳华忽然站起身,第三次凝聚体内真气。

    那黑衣人没想到谢芳华如此执着,面色一变,见她毫不犹豫地要进屋,他飞快地向那间主屋看了一眼,见那间主屋帘幕紧闭,依然无人出来阻止,他咬牙,“放箭!”

    第三波箭羽随着他的命令,悉数向谢芳华射来。

    若是从无名山出来之时,谢芳华也许真不畏惧这三波箭羽,但是自从去清河崔氏给崔意芝换了血毒之后,她一直没好好休养,奔波劳累,没休养过来。加之昨日又因为谢芳华放了血,所以,这第三波箭羽,她是挡不住的。

    转眼间,手臂中了一箭,真气顿时泄了。

    防护真气一旦倾泻,还有后来的箭羽,便轻而易举便找到了突破口。

    “芳华姐姐!”小厨房里,玉灼睁大眼睛,骇叫出声。

    谢芳华忽然感觉到了死亡。

    她有多久没感觉到死亡了?

    在无名山多少次,她一脚踏入鬼门关,每次她都感觉到了死亡,但心底却强有一股毅力支撑着,她还是活了过来。

    可是,今日不同往日。

    这些箭,是箭羽,是无数把鬼门关的手,反而这样,她会被刺成马蜂窝,也许,稍后就会立即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不会给她任何想要抓住生的机会。

    她忽然觉得好笑,她其实,是个特别惜命的人。

    八年来,她从重生后,就从来不想死,虽然多少次要死,但她心里深处,却是不想死的。只要有一丝一毫活的希望,她就不会死。

    为了谢氏,为了爷爷,为了哥哥,她怎么能死?

    可是,今日,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乱箭,她也不明白自己,明明这落梅居,满布杀意,她怎么就不觉得害怕,偏偏不畏死地走了进来?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若是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秦铮他……

    可会后悔?

    她忽然闭上了眼睛。

    死的感觉,忽然在这一刻,这样的清晰,每一支箭要射中的位置,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得到。

    “芳华!”

    一声凄厉的,熟悉的,却从来不曾听过的恐惧的声音传来,声音比破空的箭还尖。

    谢芳华顿时心神一醒,云澜哥哥?

    她若是死了?那他的焚心……

    她心底忽然痛彻心肺。

    似乎又有一支箭射中她,她身子重重地失重,向地下栽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只听到,无数的风声,风似乎将窗子吹开了,发出了“咣当”一声响动。

    她忽然睁开眼睛,是秦铮从屋中出来了吗?

    这时,一道人影,也如那破空之箭一般,骤然地挡在了她眼前,一股强大的真气,瞬间将她包裹,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里,听到“嗤”地一声,箭羽没入,接着,她又听到噼里啪啦数支箭羽落地的声音。

    这个怀抱是如此的熟悉,这一张脸,因惊惧骇然几乎惨白如纸不成人形,可是她还是清楚地认出了他。

    不是秦铮!

    将“芳华”两个字第一次喊成这般的,是云澜哥哥。

    她想对她笑了一下,可是看到了他后肩膀的一支箭,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一滴清泪,忽然滴落,她的眼前顿时湿濛濛一片。

    谢云澜稳稳地接住人,见她安然无恙,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站稳。

    四周一片死寂。

    谢云澜颤抖着伸手,轻轻拭去谢芳华滴下的那滴泪,轻又轻地喊了一声,“芳华!”

    “嗯。”谢芳华应了一声,也轻轻的,如风一般,“云澜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谢云澜声音蓦地沙哑,似乎带着无限悔恨,“便跟来了。”

    “咱们走吧!”谢芳华闭上眼睛,“你还能动吗?离开这里。”

    “能!”谢云澜吐出一个字,向外面走去。

    四周的隐卫无人拦阻。

    那领头的黑衣人拿着弓箭的手轻轻地颤着,见二人离开,他立即看向主屋。

    主屋的窗子开着,青岩站着窗前,他第一次没有雾气防护,一张脸罕见地白如纸,放在窗棂的手亦是轻轻地颤着。

    他们身为公子自小培养的隐卫,从来不曾这般过。

    眼见谢云澜抱着那人要离开,青岩蓦地转过头,看向屋内,声音艰涩,似要落泪,“公子!他们要出落梅居了!”

    屋内没有人应声。

    “公子!”青岩第一次厉声喊了一声。

    屋中还是没有声音应答。

    青岩忽然转过身,就要跳出窗外,似乎要去拦住谢云澜。

    “让他们走!”这样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

    青岩身子堪堪顿住,回头,看着屋内的某一处,眼眶发红,张嘴,没发出声音。

    那两人离开,随着他们的步伐,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虽然走得不快,但也不慢,不多时,便出了落梅居。

    落梅居内,静了下来。梅花香和血气的药香,夹杂着。

    五百隐卫的弓箭许久都没有收起来,他们似乎变成了一批不会动的人偶,矗立着。

    出了落梅居后,谢云澜一步一步走着,怀里的谢芳华,浑身都是血,滴滴答答地流着。两人的血混合在一处。

    走了不远,迎面一群人急急赶来。

    当前一人正是英亲王妃,她身后跟着喜顺、春兰,还有几个近身侍女。

    当看到谢云澜和谢芳华这般样子,英亲王妃惊得扔了手中的东西,“啪”地一声,砸得粉碎,她身子晃了晃,骇然地看着二人,“这……这……怎么回事儿?”

    谢芳华从落梅居出来,便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窝在谢云澜的怀里。

    谢云澜看了英亲王妃一眼,那一眼,另看到的所有人心悸,他语气却平静,“是我错了,我不该劝说她来这里。”

    英亲王妃惊醒过来,上前两步,脸色血色尽退,“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听说……”

    “若是我去的晚一点儿,她就没命了。以前,无论秦铮对她有多少情,付出多少,如今也算是拿命相抵了吧!”谢云澜冷漠地看着英亲王妃,平静地道,“他要断情,想必会尽快去取消婚约。七日内,若是英亲王府不取消婚约,忠勇侯府也会去请求圣上,取消婚约。”

    英亲王妃面色一变,张嘴想说什么,可是看着谢芳华浑身是血,脸气息都感觉不到的样子,恐慌地也说不出来了。她呐呐道,“快,快去请太医!”

    无论是春兰、还是喜顺,还是其她婢女,都一个个骇立当地。

    “还不快去请太医!”英亲王妃吐口后,似乎找到了声音,大声怒喝。

    喜顺惊醒,顿时应声,撒腿就向外跑去。

    “云澜,那个混账,我真没想到他任性胡为至此,他那么喜欢华丫头,所以,我才让她去的。怎么会这样……”英亲王妃尤不敢相信,“你们受了这么重的伤,快,快去画厅,孙太医很快就来。”

    谢云澜摇摇头,他面无血色的脸色奇异地平静,“以后,芳华和铮二公子,再无半丝关系。英亲王妃和忠勇侯府,再无半丝关系,多谢王妃的好意了!我们这一路来,已经脏了王府不少地方,不敢再脏了其它地方!”

    拒绝得干脆,话落,便抱着谢芳华饶过英亲王妃,脚步不快,却转眼就走出很远。

    英亲王妃回转身,一时白着脸无言地看着谢云澜带着谢芳华离开。

    谢芳华自始至终,无声无息的。

    没过多久,二人便走得远了,看不到踪影。

    英亲王妃回过神,对身边的春兰道,“快,让孙太医立即去忠勇侯府。”

    “是!”春兰腿都下软了,回过神,连忙向外跑去。

    “这个混账!他这是想干什么?真说不喜欢,就能转手要人命了?”英亲王妃恼怒地向落梅居走去,她到现在还不相信,他的儿子对华丫头那么好,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怎么就能做到杀人不眨眼?

    她犹记得,很久以前,在落梅居门口,她看出那个叫听音的小丫头不简单,要她保证,以后不准害他儿子,那丫头保证了,后来知道她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他儿子自小喜欢,又有太后和忠勇侯交换了信物。她自然也欢喜得不行,哪怕忠勇侯府和皇权中间,牵扯上英亲王府,使得王府如履薄冰,但是,只要她儿子喜欢,她就不怕。

    可是如今,反而是她的儿子放弃后就翻脸不认人,想要人的命。

    难道是爱极生恨,恨不得人死?

    怎么可能?

    她一路冲到落梅居大门口,身边婢女立即推开门,院中无人阻拦,她冲了进去。

    今日一早秦铮离宫的消息自然瞒不住人,李沐清、程铭、宋方、王芜、郑译等人一起约好赶着清早前来英亲王府看他。

    因为清晨还早,正赶上英亲王要去上早朝。

    谢云澜抱着谢芳华出来,正巧遇到了李沐清等人,也遇到正要进宫的英亲王。

    谢芳华几乎成了血人,谢云澜也一身是血,那些人见到二人从府中出来,顿时惊骇不已。

    谁也没想到,大清早,便看到这样的一幕。

    李沐清最先醒过神来,急声问,“云澜,这是芳华,你……你们发生什么事儿了?”

    谢云澜看了众人一眼,没说话。

    要进宫的英亲王本来要上马车,他只知道谢云澜和谢芳华一大早就来了英亲王府,要见王妃,由她在客厅招待,可是没想到,这才多大的功夫,两人便浑身是血的出来了,他也骇了一跳,立即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都让开!”谢云澜眼中没有温度,这一声不高,却足以让人不敢再靠近询问。

    谢云澜不理会众人,向自己的马车走去。

    风梨看到二人好好地进去,浑身是血地出来,他顿时吓得六魂无主,“公子,芳华小姐,你们这是……”

    “回忠勇侯府!”谢云澜道。

    风梨立即点头,哆嗦着挑开帘幕,让谢云澜上车。

    上了马车后,帘幕落下,隔绝了众人的视线,风梨立即坐在车前,哪里敢耽搁,一挥马鞭,马车飞速地离开了英亲王府,向忠勇侯府而去。

    门口众人惊异莫名,面面相耽。

    “这是怎么回事儿?”英亲王回过神,见春兰匆匆跑来,他立即喝问。

    春兰见门口这么多人,王爷问话,不敢不答,立即停住脚步,慌乱地道,“二公子要和芳华小姐断情,芳华小姐前往落梅居寻他,他……据说命人放箭,除了王爷、王妃,谁踏入落梅居一步,都万箭穿心。芳华小姐硬闯,被箭……”顿了顿,她脸色发白,“剩下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何情形,奴婢和王妃得到消息,急忙赶去,走到半路上,看到了云澜公子和芳华小姐,喜顺去请太医了,我得赶紧去拦着,让孙太医别来咱们府,去忠勇侯府。”

    “刚刚他们那是铮儿做的?”英亲王尤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程铭和宋方齐齐开口。

    李沐清、王芜、郑译三人没说话,但脸上也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春兰快哭出来了,“这是真的,二公子的脾气……”

    “这个混账,他怎么能?不是喜爱得紧吗?”英亲王说着,也顾不得去上早朝了,疾步向落梅居走去,他必须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

    春兰立即出了府门,赶紧去半路拦截人。

    程铭、宋方等人对看一眼,立即跟在了英亲王身后,他们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别说他们这几个和秦铮关系不错的兄弟,就是这南秦京城,甚至普天之下,连北齐也算着,谁不知道秦铮对谢芳华情深似海,灵雀台逼婚,和皇帝抗衡,等等他为她做的事情,不胜枚举。这两日,据说德安宫里还琴箫合奏凤求凰,琴瑟和美,羡煞了不知道多少人。怎么一夕之间,竟然就这副样子了!

    简直是天崩地裂不足以形容!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儿!

    可是这些人都不是瞎子,谢芳华身中三箭,谢云澜身中一箭,一个人几乎是血人,一个人是半个血人,他们都是懂些武艺之人,那四支箭没入的都深,谢云澜尚且无事儿,毕竟一支箭,可是谢芳华三支箭,孙太医的医术,能救得了吗?

    就算救得了,岂不是也会去了半条命?

    她可是女儿家!

    谁都不会相信秦铮会要谢芳华的命,多大的怒意,才让他恨不得让她死?可是尽管都不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相信。

    李沐清并没有跟着英亲王等人冲去落梅居,反而忽然转身疾步地去追谢云澜的马车。

    这时,谢云澜的马车早已经没了影。

    李沐清追了几十步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掉转头,迅疾的身影向城中一处院落疾奔而去。那日,他要见言宸,还是秦铮领着他去的。谢芳华那么信任秦铮,连言宸也不瞒着了。他如何怎么可以?怎么舍得要她的命。

    不知道言宸离开了没有!

    他不觉得孙太医的医术能救得了她,他能救得了谢云澜的医术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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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神医公子

    英亲王和程铭等一行人来到落梅居,见落梅居的门此时大开着,里面一地碎箭,乱红纷飞,梅花飘落,也盖不住地上密密麻麻的碎箭和鲜血。

    众人齐齐骇立当地。

    英亲王虽然活了大半辈子,可是也从来没见过这等情形,即便没有在门口看到那两个浑身是血的人,只看着一地的打斗痕迹和碎箭,也可以想象早先这里发生了多么惨烈的赦杀。

    落梅居是秦铮的地方,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会让落梅居变成这样。

    哪怕是他不在落梅居的日子里,没有他的准许,这里也是铜墙铁壁,一只苍蝇也难飞进来。

    皇上为何拿秦铮无可奈何,就是因为,他手中攥着几股势力,有这些势力在,他想做什么,就任性而为,这几股势力只听他一人吩咐。

    英亲王府内,最牢固的地方,就是落梅居。

    可是从秦铮出生到现在,虽然脾性不少,时阴时晴,但也从来没对谁下过如此的狠手。

    “这……这个孽子!”英亲王一时喘不过气来,站立半响,才快步冲了进去。

    踩着一地的碎箭,黑亮的箭头无数,连避开脚的地方都没有。

    程铭见英亲王进去,也随后就要跟进去。

    王芜一把拽住他,“咱们还是别进去了!毕竟这等大事儿,王妃和王爷都进去了,咱们虽然和秦铮兄交好,但总归是外人。”

    程铭顿住脚步,见主屋门外站在几名婢女,显然是英亲王妃先一步来了。他点点头,“那咱们……”

    “咱们先出去!”郑译道。

    “不错,别进去了!出去吧!秦铮兄这时候肯定也不乐意见咱们。”宋方道。

    四人达成一致,齐齐离开,往回走。

    一直出了英亲王府,这四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在平阳城,他们可都是亲眼看到秦铮如何在意谢芳华的,哪怕闹了矛盾,也是念着想着。就算是怒极气急,要断情,也没必要真要将她杀了!

    别说她的身份,就是任何一个女子,也是不能随意说不喜欢就杀的。

    “李沐清哪里去了?”程铭这时才发现少了一人。

    王芜四下看了一眼,摇头,猜测道,“他对芳华小姐似乎也不一般,大约是跟去忠勇侯府了。据说上次在临汾镇,他染了病,十分惊险,是芳华小姐的医术把他救好的。”

    程铭点点头,“咱们去哪里?”

    “去茶楼吧!”宋方道。

    其他人闻言没有什么异议,他们的确是需要找个地方,将这一早上发生的事儿消化消化。

    四人一路走到茶楼,路上隐隐便听到有人在说铮二公子射杀芳华小姐的事儿,他们对看一眼,想着消息传的可真快,不过谢云澜带着浑身是血的谢芳华出英亲王府,一路回忠勇侯府,除了这一路的婢女,小厮,还有大门口看到的路人,这样的大事儿,自然是瞒不住的。早晚都会传开。

    看来,曾经他们认为的羡慕不已的美好姻缘,恐怕是彻底地完了。

    四人心底不由得齐齐叹息一声,不知道是为秦铮,还是为谢芳华。

    虽然都不太理解,不敢置信,但是心底却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只有秦铮才会做得出来,他自小便轻狂张扬,脾气古怪,任何事情,搁在他的身上,似乎都理所当然了。

    喜顺腿脚快,到了太医院,二话不说,拖了孙太医就走。

    孙太医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能劳动英亲王府的大管家来请,而且还是这般急,他也来不得多问,知道肯定是有人有危急了,所以,拿着药箱子,一路被他拖着往英亲王府。

    走到半路上,春兰截住二人,急迫地道,“快,孙太医,快去忠勇侯府,是芳华小姐……”

    孙太医“哎呦”了一声,“芳华小姐医术比老臣好。”

    “可是她中了三箭,比你医术再好,也是不能自救,您快去吧!可不能耽搁,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儿,就指望您了。”春兰道。

    孙太医一惊骇了一跳,急忙向忠勇侯府而去。

    喜顺想了想,打发春兰回府报信,自己则跟着送太医一起去忠勇侯府。

    谢云澜和谢芳华乘坐的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忠勇侯府,忠勇侯内早就得到了信。

    忠勇侯和崔允一到早上就惊动了,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惊得谁也坐不住了,都急急地赶到了大门口。

    谢云澜抱着谢芳华下马车后,忠勇侯的老脸唰地一下子白了。

    “快,快去请太医!”福婶哆嗦得差点儿晕过去,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哭着道,“铮二公子怎么这么狠的心,我家小姐做了什么让他如此要人命,小姐……”

    “快,将华丫头送回海棠苑!”忠勇侯毕竟戎马大半生,定了定神,连忙道。

    谢云澜点点头,抱着谢芳华疾步向海棠苑走去。

    忠勇侯、崔允、福婶连忙跟在身后,侍书则是骑马出府狂奔去太医院了。

    忠勇侯府内,谢氏旁支族亲那些人都安置在忠勇侯府,昨日响午从祖祀出来,这些人昨夜大多数都一夜没睡,拿不定主意,要说分了舍不得,若是不分,又觉得如今的谢氏,实在不知怎样往前走以后的路。

    清早,有很多人都出来散步遛弯,除了不能出忠勇侯府外,内院随便走动,是不会限制自由。

    谢云澜抱着谢芳华一路走向海棠苑,二人这般样子,自然被很多人看到了,谢氏旁支的族亲都一个个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昨晚,据说谢云澜回了自己的府邸,他们隐约知道他犯了隐疾,谢芳华出宫救他了,二人谁也没回来,今日一大早,便出现了这么一幕。

    谢氏族长和谢氏盐仓的掌家人反应最快,立即迎上前询问。

    “都是秦铮那个混账!”忠勇侯气得打骂。

    谢氏族长和谢氏盐仓的掌家人对看一眼,也知道这时不是该问缘由的时候,二人对看一眼,谢氏族长毕竟是一族之长,立即道,“咱们各自府内谁家有好的大夫,快去请来,芳华丫头这样重的伤,就怕太医院的孙太医也救不了。”

    “对!我家有一个大夫,医术不输于孙太医。”谢氏盐仓掌家人立即道,“让人去请!”

    谢氏族长点头,“那就快去!”

    谢氏盐仓的掌家人立即挥手招来府中一名护卫,吩咐了下去。

    那命护卫应命,立即去了。

    崔允见谢云澜后背也中了一箭,还如此一路抱着谢芳华,便邀接过来,谢云澜摇摇头。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海棠苑。

    谢云澜将谢芳华平放着躺在了床上,她的三箭,有一箭中在肩膀,一箭中在手臂,一箭中在小腿,幸好都不影响她躺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被谢云澜放下,便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

    “造孽!”忠勇侯到底是年纪大了,几乎老泪纵横,“若是我家的丫头出点儿什么事儿,他英亲王府别想好过!”

    谢云澜放下谢芳华后,身子趔趄了一下,跌坐在床边。

    “云澜,这怎么回事儿,我们只知道些微,你仔细说说。”崔允靠近谢云澜。

    谢云澜似乎失了全部的力气,简略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这个秦铮!”崔允听罢,也许气得够呛,大怒道,“我这就去找他!”

    “站住!”忠勇侯也十分恼怒,“找他做什么?难道你现在拿箭再射他三箭?没听到落梅居除了他爹娘,进入的人都杀无赦吗?这也是华丫头自己活该!谁叫她非要进去了?”

    “可她就算进去了,依照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他也不该真下杀手啊!”崔允眼眶也红了。

    忠勇侯不说话。

    “太医,孙太医来了!”侍书跟在谢墨含身边多年,早已经被培养得一副沉稳的性子,可是今日,他的声音却是鲜有的慌慌张张。

    崔允立即道,“快请进来!”

    福婶连忙挑开门帘。

    孙太医走得急,满头大汗,一路踉踉跄跄地被请进屋。当看到床上的谢芳华,他差点儿晕过去,三两步走到床前,颤抖着手去查看谢芳华的伤势。

    忠勇侯、崔允等人都不敢打扰他。

    好半响,孙太医哆嗦地道,“老侯爷,芳华小姐这三箭虽然都不是伤在致命处,但是其中有一箭几乎力穿透骨,老臣能保证拔了这两箭,不敢拔了那一箭啊,若是一个不好,那可就要了芳华小姐的命了。”

    “哪一箭不好拔了?”忠勇侯勉强镇定地问。

    “手臂的这一箭。”孙太医汗珠子往下滚,“拔不好,这一条手臂就废了。”

    “你有几成把握?”忠勇侯问。

    “这一箭,一成把握都没有。”孙太医快哭了,“这是九死一生啊,老侯爷,老臣可不敢虚言,有一是一,有二是二。”

    “你先给她拔那两箭,这一箭……”忠勇侯拿不定主意,咬牙道,“等等看看,能不能再请来把握更大一点儿的大夫。”

    孙太医点点头,翻动药箱,这时才主意到床边底下坐着的谢云澜,他一惊,“云澜公子这一箭也是太深,和芳华小姐手臂这一箭相差无几,老臣……”

    “不用管我,先救芳华!”谢云澜冷静地道。

    孙太医连忙点头。

    他毕竟是太医院出类拔萃溺爱医术的老太医,很快就稳定了情绪,开始给谢芳华拔肩膀上那一箭和小腿上那一箭。

    凭借孙太医的医术,这两箭对他来说自然是十拿九稳的。

    于是,两盏茶的功夫,他便拔出了那两箭,额头上的汗珠子滴滴答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头看忠勇侯,“老侯爷,另一箭必须尽快拔出来,可有大夫来了?”

    忠勇侯对崔允道,“快出去看看,可有人来?”

    崔允立即出了房门,这时,正看到一个护卫携着一个打扮成郎中模样的人人来到,他一喜,“这是哪里招来的大夫?”

    “是谢氏盐仓的家用大夫。”那侍卫立即道。

    “好,你快进来!”崔允连忙将人请进屋。

    那大夫大约四十多岁,比孙太医年轻许多,他走进来,看到谢芳华手臂那一箭,打量半响,惶然地摇头,“这样的箭我不曾拔过。”

    “若是要你拔,有几成把握?”忠勇侯立即问。

    “顶多两成。”那大夫道。

    忠勇侯一时不语。

    “这可怎么办?”崔允急了,“小丫头一只手臂难道就这么废了?”

    “这位公子的箭也是极深,和这位小姐的箭相差无几。”那大夫又看向谢云澜,“若是拔不好,这位小姐顶多没了一只手臂,可是这位公子的箭若是拔不好,恐怕牵连心,丢命也说不准。”

    忠勇侯和崔允齐齐面色大变。都没想到谢云澜这一箭竟然更严重。

    “云澜,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位大夫吗?叫赵柯的那人。”谢氏盐仓的掌家人此时跟进屋,他对谢云澜了解得更多些。

    谢云澜抿唇,“在平阳城。”

    “这……派人去请,来不来得及?”崔允道。

    “飞鸽传书的话,他最快赶来,也要响午了。耽误不起。”孙太医此时摇头,“平阳城虽然不远,但也不近啊!”

    “那可怎么办?小姐不能出事儿啊,女儿家,身体发肤,都是极精细的,这若是少了一只胳膊……”福婶的眼泪一直没断过,“云澜公子也不能出事儿……”

    “你说你有两成把握,那就拔吧!”忠勇侯一咬牙,“这南秦京城,除了你们,恐怕再也找不来医术更高绝的了。”

    “老侯爷……”福婶惊呼。

    “若是不拔,耽搁下去,等到午时,他们两个血流而死,命都会没了。”忠勇侯喝道。

    福婶立即噤了声,捂住嘴,不停地流泪。

    那大夫额头也爬上汗珠,鼓起勇气,上前试着开口拔箭。

    这时,外面侍书急声道,“老侯爷,右相府的李公子带了一位大夫来,说这位大夫医术高绝。”

    忠勇侯还没开口,崔允立即大喊,“快请进来!”

    侍书连忙请人。

    本来要动手拔箭的那位大夫立即停了手,短短时间,他已经汗流浃背。

    不多时,门帘挑开,外面的人也顾不得这里是不是闺房,李沐清领着一位年轻男子冲了进来。

    李沐清进来后,对忠勇侯、崔允见礼。

    忠勇侯对他摆摆手,然后打量这位跟他一起来的年轻男子,年轻极轻,容貌极俊,丝毫不像是大夫,身上没有任何大夫的痕迹,他不由问,“李家小子,你是从哪里请来的这位小子?他的医术当真厉害?”

    李沐清点点头,“他的医术厉害,老侯爷,我不会害芳华小姐的。事不宜迟,快让他救人吧!”

    忠勇侯点点头,让开路。

    言宸来到床前,看了一眼谢芳华,打量了片刻她中箭的手臂,又看向旁边谢云澜的后背,片刻后,他镇定平静地道,“我能救他们,除了他们外,留一个人在这里帮我,其余人都出去。”

    崔允一惊,“你当真能救?”

    孙太医和那位大夫也是惊异,齐齐道,“这位公子,这么重的伤,你当真能有办法?”

    言宸点头,毫不犹豫,“有办法!”

    忠勇侯见他说得肯定,而且气度沉稳,虽然年轻,但是一眼所见,便让人觉得他言出必行,他点点头,“福婶留下侍候,其余人都跟我出去。”

    福婶喜极而泣,连忙点头,看向言宸的目光像是救世主,不管公子有多么的年轻,只要能救谢芳华和谢云澜,她就感激不尽。

    “老侯爷,福婶不懂医术,在旁边怕是手忙脚乱,这样吧!老臣留下,在旁边帮助这位公子。”孙太医对医术求知若渴,这等机会,他自然也想亲眼看看这位年轻公子如何施救。

    “老侯爷,我也留下相助,这位公子虽然说留下一人,但是我和孙太医在这里,多个人手,多个帮忙的人。”那位大夫也立即道。

    忠勇侯见言宸没说话,似乎没什么意见,点头,“那好,你二人留下吧!”

    话落,忠勇侯带着一行人出了房门。

    房门关上,言宸和那两位大夫一起留在了屋内。

    “在下来得及,没带药箱,就用这位大人的药箱吧!”言宸对孙太医道。

    “公子尽管用!”孙太医连连点头。

    言宸再不耽搁,一手按住谢芳华的手臂手骨,一手找准方位,稳稳地握在箭上。

    孙太医和那位大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言宸握着箭待了片刻,面色端凝,忽然,他手指微动,慢慢地用力,几乎刺如骨里的箭随着他用力,一寸寸向外逼出。

    孙太医和那位大夫眼睛睁得大如铜铃,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这样拔箭的,一般医者,如他们,都是拔,而他用的却是仿佛,让箭自己一寸寸地退出来。

    虽然动作极其的缓慢,细微,但他们看得清楚,的确是往外退。

    正如这样,箭出来,丝毫牵连不到别处。

    两人大气也不敢喘,想着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虽然他们看得清楚,但也知道,这种方法,他们做不到,显然这样做是需要内功的,可见这位年轻公子的内功极其高强,内力在他握住谢芳华手骨的那只手上,那只手虽然从握住就牢牢地没动,但是他们却知道,那只手才是最关键的,比握箭的那只手还关键。

    大约用了半盏茶,箭头全部地拔了出来。

    孙太医立即接过箭头,放在一处,将药箱摆放到他面前。

    那位大夫立即将清水端来。

    言宸开始利落地给谢芳华的伤口清洗、去毒、包扎。他面色平静,不见丝毫异常,手上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快速。

    别说拔箭了,只这一手包扎的手法,让孙太医和那位大夫见了,都暗暗地敬佩。

    果然是天下能人异士居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处理好谢芳华的箭,言宸回头看向谢云澜,对他道,“去榻上做好。”

    谢云澜点点头,从地上站起身,走到榻上坐下。

    言宸开口给他拔箭,使用的方法和给谢芳华拔箭的方法一样。

    虽然看过一遍了,孙太医和那位大夫还是跟着过去继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谢云澜的箭和谢芳华的箭中的深度相差无几,但是谢云澜的箭耽搁的时候略长,再加上从英亲王府的落梅居,回来忠勇侯府后的海棠苑,这一路上都是他抱着谢芳华,未免牵动了箭伤,加重了伤势,他的后背血肉模糊一片,更难拔些。

    当一寸寸箭从他后背退出来,已经过了两盏茶。

    孙太医立即接过箭,那位大夫连忙端来清水。

    言宸给谢云澜包扎伤口,手法一样的干净、利落。

    待将谢云澜的伤口包扎好,言宸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不宜再走动了,就在这里先歇着。”

    “多谢!”谢云澜点点头道谢。

    言宸走到桌前,桌案上铺着宣纸,他提笔写了两张药方,男人和女人用药自然是不同的,两张药方标注好名字后,他拿着,走出了房间。

    孙太医和那位大夫对看一眼,齐齐用袖子抹了抹汗,拿着药箱子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忠勇侯等人都等在门外,从出来后,一直注意着房中的动静,无人说话。

    这时见三人出来,众人立即问,“怎么样?”

    言宸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芳华需要养两个月,谢云澜要养一个月。这是药方,给他们分别煎药。必须提前控制,不能让他们身体发热。”

    侍书立即上前接过药方,连忙去了。

    “谢天谢地!这位公子真是神医!”福婶大喜。

    忠勇侯点点头,“辛苦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言宸!”

    忠勇侯一愣,仔细地打量了言宸一眼,这个名字他自然知道,不但他知道,他的孙子谢云澜也知道。更知道他和谢芳华是何关系,只是从来没踏入忠勇侯府过,没想到这么年轻。他点点头,说道,“从今日起,你就住在忠勇侯府吧!他们刚拔除了箭,需要有大夫看着,总要脱离危险。”

    言宸也不推辞,颔首,“好!”

    ------题外话------

    唔,今天有给票的亲么……

第七十九章 关于婚约

    谢芳华和谢云澜能够性命无忧,众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孙太医和那位大夫虽然没帮上大忙,但也辛苦跑了一趟,由崔允亲自送二人出府。二人都分外敬佩言宸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医术,他们亲眼目睹他施救拔箭的过程,觉得不枉来这一趟。

    谢氏族长和谢氏盐仓掌家人见二人平安,也不好再在海棠苑多逗留,一同走出海棠苑,刚到水榭,便被一众谢氏旁支族亲的众人围住,纷纷询问原因,那二人将原因简单地说了一遍,众人一时间分外惊异。

    谁也没想到,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竟然转眼间就到了这个死杀的地步。

    本来关于谢氏分族分宗的事情他们权衡不下,觉得谢氏目前的形势没有严重到需要分的地步,如今却不那么想了。都隐隐地觉得,这天怕是真要变了。

    李沐清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对言宸询问,“她多久会醒来?”

    言宸看了李沐清一眼,摇头,“说不准!若是不发热,应该不会昏迷太久。”

    李沐清点点头,对忠勇侯道,“老侯爷,芳华小姐和云澜受伤之事,我觉得,您还是尽快修书一封给子归兄递个信去,告诉他二人平安,临汾镇距离京城不远,他若是从旁处得到消息,心急之下,一定会赶回来。本来修筑临汾桥两个月的时间就紧张,不能让他那里出岔子。”

    “嗯,你说得对!”忠勇侯颔首,“我这就去给他传信。”话落,向外走去,“李小子,今日多亏了你带人来,你随我去荣福堂喝杯茶吧!这里就辛苦这位懂医术的公子照看了。”

    李沐清点点头,也不推脱,跟随忠勇侯一起出了海棠苑。

    在海棠苑门口,二人恰巧遇到送走孙太医和那位大夫回来的崔允,他依旧是一脸怒气,“老侯爷,当初我在漠北,听说他灵雀台逼婚,才迫使皇上下旨,我就觉得这婚事儿定然会不顺,可也不曾想到他会这么混账!我还是忍不住,我要去英亲王府。”

    “你去英亲王府,又能做什么?”忠勇侯摇头。

    “自然是找他算账!我的外甥女,怎么能让他这么欺负?”崔允怒道。

    “账自然是要算的,但一切等华丫头醒了再说!”忠勇侯疲惫地摆摆手。

    “丫头什么时候醒?”崔允向里面看了一眼。

    “言宸说若是不发热,应该不会昏迷太久。”李沐清道。

    崔允点点头,咬了咬牙,“那就等她醒来再去算账。”话落,跟着忠勇侯和李沐清向海棠苑走去。

    三人走在半路上,有一名守门人前来禀告,“老侯爷,英亲王和王妃前来拜见!”

    “他们来干什么?”崔允闻言刚压下的怒意又窜了上来。

    那守门人摇摇头。

    “不见!”忠勇侯摆手,“你去告诉他们,华丫头和云澜小子已经无性命之忧,他们若是看望,就不必了。若是有别的事儿,一切等华丫头醒了再说。”

    那人点点头,连忙去了。

    崔允本来想冲出去质问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但想着这事儿是秦铮做下的,他们虽然为人父母,但也不曾指使什么,只能压下怒气。

    众人都离开海棠苑后,言宸重新进了房间。

    谢芳华依旧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谢云澜侧卧在软榻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侍画、侍墨、侍蓝、侍晩等八名婢女此时陆续走进屋,一个个红着眼圈打扫房中的血迹,将地面收拾妥当后,几人看着床上谢芳华染血的衣服,又看向谢云澜染血的衣服,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对谢云澜轻声道,“云澜公子,您还能动吗?奴婢们将您移去隔壁的厢房如何?”

    谢云澜没动静。

    言宸坐在窗前的桌上,看了几人一眼,“一个时辰后你们再移动他,如今还不能动他。”

    侍画等人立即点头,留下两人在房间,其余人都退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福婶带着人端了两碗汤药进来,侍画、侍墨立即迎过去,她将药碗分别给二人,嘱咐道,“一碗是小姐的,一碗是云澜公子的。”

    侍画、侍墨应声,一人端着汤药给谢芳华灌下,一人端去给谢云澜。

    侍墨喊了两声,谢云澜都没动静,她端着药碗要给他灌下,忽然发现他面色潮红,她一惊,“言宸公子,云澜公子似乎是发热昏迷过去了!”

    言宸看了一眼,走过来,给谢云澜把脉,片刻后,蹙眉,“将汤药给他灌下,然后移到隔壁的厢房去。我再重新开一副药,煎好后,再给他灌下。”

    侍墨点头,连忙将一碗汤药给谢云澜灌下,又将外面候着的风梨喊进来,将昏迷的谢云澜移动到了隔壁的厢房。

    风梨安顿好昏迷的谢云澜,又跑回来,对言宸红着眼睛道,“我家公子身上有焚心咒毒,昨日才发作过,这位公子,您可斟酌着给我家公子用药啊。”

    言宸闻言眉头微拧,“我稍后去给他施针。”

    风梨点点头。

    言宸又坐了片刻,提笔写了一张纸,递给侍画,“按照这张纸所写,你去这个地方,将上面我要的东西带过来。”

    侍画接过这张纸,看了一眼,点点头,出了房门。

    言宸又提笔写了张药方,递给侍墨,“按照这个药方,再给谢云澜煎药。”

    侍墨连忙去了。

    半个时辰后,另一副药煎好,给谢云澜灌下,侍画也拿了言宸需要的东西回来,言宸便去了隔壁的房间。

    屋中再无人,侍画、侍墨连忙动手给谢芳华擦洗身上的血迹,小心的换了干净的衣服和被褥。看她没像谢云澜一般发热,心下放心下来,喂了她一些水,守在一旁,不敢离开。

    秦铮在自己的落梅居射杀谢芳华这件事儿如风一般,一早上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各大府邸,满朝文武,所有人听到这件事情,都是惊异,震惊,不敢置信。

    皇宫自然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皇帝那时还没早朝,听到吴权禀告,好半响才怀疑地问,“此事当真?”

    吴权点头,“千真万确,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此时都炸开了锅。”

    “谢芳华当真伤得极重?”皇帝皱眉,“秦铮那小子会舍得伤谢芳华?他又闹什么幺蛾子?”

    吴权叹息一声,“芳华小姐身中三箭,云澜公子身中一箭,据说当时若不是云澜公子去的及时,芳华小姐就没命了。毕竟是乱箭齐发,落梅居那一地的碎箭,不是闹着玩的。”

    “既然是一地碎箭,谢芳华怎么才中了三箭?”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老奴打听了,据说芳华小姐自小因为缠绵病榻,这些年,私下里,跟谢世子学了些武功,又自学了医术,若不是这样,她那身子板,早就完了,哪里能好起来?”吴权道。

    “朕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谢芳华有武功?”皇帝闻言冷哼一声,“这些年,忠勇侯府背地里不知道藏了什么秘密,谢芳华有没有病,还是两说。”

    吴权一惊,“皇上,这不可能吧?当初可是太医院的太医都给芳华小姐把过脉。若说一个太医被忠勇侯府收买还说得过去,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全部被收买不太可能。”

    皇帝闻言到没了反驳之语,算是默认了吴权的话,暂且搁下了这茬,又问,“查清楚了吗?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他们弄成这个样子?”

    “虽然没从忠勇侯府和谢云澜的府邸查出什么来,但是从英亲王府流传出了些言语。说昨日夜晚,芳华小姐急急出宫后,住在了谢云澜的府邸,毕竟谢云澜已经自立门户,脱离了谢氏米粮。他府中可是只他自己,没什么长辈在的。今日一大早,铮二公子出宫后直接去了谢云澜府邸,然后回英亲王府后就大怒。想来……”吴权说到这,顿住,看了皇上一眼,揣测地道,“应该是芳华小姐和云澜公子发生了什么,才使得铮二公子大怒之下挥刀断情!”

    皇帝闻言忽然大怒,“谢芳华难道在和铮小子有婚约下,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儿?”

    吴权只能道,“这个不好说,拿不准!”

    “秦铮呢?谢芳华和谢云澜受伤离开后,他在干什么?”皇帝又问。

    “王爷和王妃闯入落梅居,没待多大一会儿,两个人都一脸怒气地出来,直接去了忠勇侯府,可是忠勇侯没见他们。不知道铮二公子如何了。”吴权道。

    皇帝冷着脸道,“传旨下去,今日免朝了,你去宣英亲王进宫!朕要见他!”

    吴权垂首应声,立即去了。

    从宫外传进皇宫的消息,在皇宫内,也是传得极快的,所以,皇帝得到消息后,皇后和各宫的妃嫔亦得到了消息。

    秦钰正在皇后宫中给他请安,他虽然跟着右相学习理政,但是并没有参与早朝。

    皇后听罢后同样不敢置信,扭头看秦钰。

    秦钰也愣了,看着如意,“此事当真?”

    “奴婢是从吴公公身边的小篮子那里得来的消息,据说这是刚刚发生的事儿,错不了。”如意也觉得难以置信,她当时听到的时候,还反复地确认了好几遍。根本就想不到铮二公子会对芳华小姐如此下狠手。

    “为了什么?”皇宫问。

    如意将外面传出的只言片语谨慎地说了一遍。

    皇后听罢,冷下脸,“怪不得秦铮怒,这谢芳华还是忠勇侯府的大家闺秀呢,怎么如此……”

    “母后!”秦钰忽然截住皇后未出口的话,站起身,平淡地道,“母后执掌后宫,自从儿子回来,您的身体也无大碍了,总要将后宫治理起来,皇宫若是流言满天飞,奴才们个个都碎嘴,就是您的失职了。儿臣出宫一趟,先告退了。”

    皇后话语戛然而止,想说什么,见秦钰脸色极淡,她到底将话吞了回去,脸色不好地点点头。

    秦钰出了凤鸾宫。

    秦钰离开后,皇后沉默半响,对如意道,“传本宫懿旨,吩咐下去,三宫六院,出现哪个嚼舌头根子的人,不安分的人,杖毙!”

    如意领命去了。

    皇宫内关于这件事儿的传言刚刚掀起,皇后的懿旨下达后,瞬间就将火苗浇灭了。

    但是整个京城的传言却是没有人控制,疯狂地滋长,半日的功夫,便散出了京城方圆百里。

    忠勇侯府内,谢云澜发起了高热,两剂猛药外加言宸施针,响午时分,才堪堪控制住了热度。但是并没有退烧,只是维持在一个温度上。

    他虽然只中一箭,但是病情之汹涌,反而比谢芳华来得险。

    谢芳华并没有发烧,可是直到午时,依然昏迷不醒。

    响午后,皇宫大总管吴权带着人送来了皇上给的补品和药材。紧接着,皇后、林太妃以及两宫宠妃沈妃和柳妃也分别派近身之人送来了补品和药材。

    皇宫内有了动静后,各府邸以大长公主府,右相府,永康侯府为首,也陆续地派了人送来了补品和药材。

    其中,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没有见到忠勇侯,离开后,打发喜顺送来的药材等物例外地被挡在了门口,拒了回去。

    下午,未时三刻,一阵马蹄声从城外冲进了城门,忠勇侯府世子谢墨含得到了消息后,扔下了临汾桥之事,马不停蹄地回了京。

    左相和秦浩在两日前得到皇上的圣旨召回京城,并没有急着赶路,反而赶在了今日回京。二人刚到城门口,便看到了纵马疾驰而归的谢墨含,都齐齐地愣了愣。

    谢墨含脸色青白,在城门口遇见二人后,不理会秦浩打招呼,冲进了城门。

    “看来这件事儿是真的了。”左相见谢墨含都赶回京了,对秦浩道。

    秦浩目露精光,“若这件事儿是真的,那么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的联姻算是完了,无论谢芳华做了什么,秦铮差点儿杀人,总是不对。”话落,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喜色,“忠勇侯府肯定找他算账!”

    左相皱眉,看了秦浩一眼,提点地训示道,“皇上一直不喜英亲王府和忠勇侯府联姻,这件事儿出了,虽然忠勇侯府不干,但是皇上没准是欢喜得不行,事情还需观察,总要解决,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是好是坏,还要再看。”

    “岳父大人说得极是。”秦浩心神一醒,收了喜意。

    谢墨含纵马回到忠勇侯府,翻身下马,向海棠苑冲去。

    侍书见谢墨含回来了,一惊,连忙迎上前,“公子!”

    “芳华和云澜怎么样?”谢墨含疾步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

    “公子没接到老侯爷给您的传书吗?有言宸公子在,他医术高超,救了小姐和云澜公子,他们没有性命之忧。”侍书连忙道。

    “接到了,我知道没有性命之忧,我问的是如今是什么情形?”谢墨含不回来一趟,总归不放心。

    侍书立即道,“都昏迷着,云澜公子发了高热,半日了,才稳定下来,却不退热。小姐虽然没发热,却至今一直昏迷着。”

    谢墨含抿了抿唇,不再询问,不多时,到了海棠苑。

    侍画、侍墨等人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前。

    谢墨含冲进了主屋,一眼便看到谢芳华躺在床上,面上全无血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无声无息地躺着,他颤着手握住她的手,喊了两声,无人作答。

    “世子您别担心,言宸公子说小姐没大碍,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会醒来。”侍画轻声道。

    谢墨含点点头,坐在床边,握着谢芳华的手不放开。

    侍画等人见此,知道世子心中难受,都退了下去,不敢打扰。

    谢墨含陪着谢芳华坐了半个时辰,才站起身,出了房间,询问,“云澜呢?”

    “在隔壁的厢房!”侍画伸手一指旁边的一间屋子。

    谢墨含抬步走了进去。

    言宸半日的时间便给谢云澜施了三次针,才将高热稳住,第三次针刚施完,见谢墨含走进来,他对谢墨含点了点头。

    “这位仁兄就是妹妹口中的言宸?”谢墨含此时平静了许多,打量言宸。

    言宸颔首,“谢世子!”

    “多亏了你!”谢墨含来到床前,谢云澜的脸色比谢芳华的脸色还更差些,眉心隐隐气息浮动,似乎有什么要发作,他看了片刻,对言宸道,“他自小中有魅族的焚心毒咒,看这样子,怕是要发作出来。”

    言宸点点头,“据说昨日发作了一回,如今只是细微的牵引,我施针帮他稳住,今日再施针两次,只要能让他彻底退热,应该就发作不出来了。”

    谢墨含闻言宽了些心,“只能辛苦你了。”

    言宸摇摇头。

    二人闲话几句,侍书便来禀告,“老侯爷听说世子回府了,让您看完小姐和云澜公子后去荣福堂。”

    谢墨含应了一声,出了海棠苑。

    傍晚时分,谢芳华醒了,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言宸,她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虽然她没发出声音,言宸却第一时间感觉到她醒来了,立即来到床前,轻声温和地询问,“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

    谢芳华摇摇头,声音沙哑,“以为你离京了。”

    “本来是打算今日走的,想走时再见你一面,可是还没动身,你就出事儿了。”言宸道。

    谢芳华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晚上,她低声问,“云澜哥哥呢?他可有事儿?”

    言宸摇头,“他在隔壁房间,有我在,多凶险,也没大碍。”

    谢芳华点点头,放心下来,“是我牵累了他。”

    言宸看着她,见她眉眼里情绪昏暗,他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扶着她喝了两口,对他道,“你先躺着,你爷爷和舅舅、哥哥都急坏了,这便将你醒来的消息传去。”

    谢芳华点点头。

    侍画、侍墨等知道谢芳华醒了,顿时欢喜,连忙去荣福堂报信。

    听说她醒来,在忠勇侯府等了一日的李沐清顿时舒了一口气,“既然她醒了,我就回府了。”

    “我送你出府!”谢墨含站起身。

    李沐清摇头拒绝,“你匆匆赶回来,本就奔波,不必送了,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谢墨含摇摇头,“我有话要与你说。”

    李沐清闻言便不再推拒,二人一起离开了荣福堂。

    崔允看着谢墨含送李沐清离开,和忠勇侯一起走向海棠苑,距离得远了,他才道,“这李家小子不错,对华丫头显然极在意,否则也不会在府内等她醒来等了一日。”

    忠勇侯点点头,没说什么。

    谢墨含和李沐清向外走,无人之处,他缓缓开口,“沐清兄,你觉得秦铮是会对我妹妹下狠手的人吗?”

    李沐清想了想,“我也在想他为何会如此?人人都觉得他不该如此也不会如此,可是他偏偏做了。”顿了顿,见谢墨含没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他叹了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一起长大,他自小脾性就让人猜不透,有时候,觉得他一定不会做某件事儿,可是偏偏他却做了。有时候觉得他一定会做某件事儿,可是偏偏他不会去做。总之,从来就拿不准。”

    “是啊,从来就拿不准!”谢墨含看向英亲王府方向,“我以为,他一辈子不会伤妹妹的。”

    李沐清闻言沉默,他也觉得,他一辈子都不会伤谢芳华,可是偏偏,真的伤了,毫不留情。

    “我就是有些想不透,看来想不透的,也不是我一个人。”谢墨含道。

    “大概如今整个南秦京城的人都想不透吧!”李沐清叹息,“不过他素来行事张狂,怒极的话,也确实是他会做出的事儿。”

    “妹妹既然醒了,这事情总要解决,依着妹妹的性子,她骨子里其实是极倔的。未来如何,到不好说了。”谢墨含见已经来到门口,点点头,停住脚步,“无论是秦铮,还是秦钰,我如今反而觉得,都不适合妹妹。”话落,他看着李沐清,拱拱手,“沐清兄,慢走!”

    李沐清点点头,也拱拱手,离开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和崔允没多久便进了海棠苑,见谢芳华果然醒来,忠勇侯劈头就骂,“死丫头,老头子和你哥哥日日提醒吊胆,好不容易盼了你活着回来,谁准许你拿命开玩笑的?”

    谢芳华扯了扯嘴角,喊了一声“爷爷!”

    这一声爷爷极轻,极其虚弱,让忠勇侯一肚子骂人的话反而骂不出来了。他狠狠地挖了她一眼,“没死算你命大,你得谢云澜小子和与你有交情的言宸小子。”

    谢芳华点点头。

    “没事儿就好!”崔允舍不得骂谢芳华,“下次不可这么任性胡来了,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性命要紧,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可叫我们长辈白发人送黑发人,尤其是老侯爷,怎么了得?”

    谢芳华点点头,“舅舅说得是,以后不会了。”

    这声音也是极轻,极虚弱,却是极平静,让还想说什么的崔允只能叹息一声,住了口。

    谢墨含进了屋,便感觉屋中气氛沉默,他走到床前,心疼地喊,“妹妹,你感觉怎样?”

    谢芳华知道得到消息哥哥一定不放心会快马赶回来,她摇摇头,“养些天就好了。”

    “养些天?说的轻巧,言宸说你最短也要养两个月。”忠勇侯胡子翘起,“谈个情,说个爱,到了你们这地步,生杀死活,我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第一次见到!”

    谢芳华闻言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你既然醒来了,现在就说,这件事儿,你打算如何处理?”忠勇侯看着她询问。

    谢芳华不言声,沉默着。

    “丫头刚醒来,经受了这么大的事儿,总该让她冷静冷静再做打算。”崔允这一日已经冷静下来,此时看着谢芳华的模样,无奈地开口。

    谢墨含点点头,“爷爷,让妹妹休息吧!”

    “没出息!”忠勇侯骂了一句,算是默认了,向外走去。

    他刚走了两步,谢芳华忽然开口,“爷爷,明日你去一趟英亲王府,问问秦铮,若是他同意,这婚事儿就让他去皇上那里退了吧。”

    忠勇侯脚步猛地一顿,“凭什么是他同意才退?就算是退婚,只要我老头子去皇上那里,你伤成这个样子,一句话,皇上就得把婚给退了。”

    崔允忍不住开口,“丫头,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你怎么还……”他看着谢芳华,“还问他做什么?若是他不退婚,难道你还继续跟他有婚约?还继续等着大婚?”

    谢芳华闭上眼睛,“说起来,这一桩婚约,因他而起,若是结的话,让他来做,也没什么。”她抿了抿微干的唇,轻声道,“若是他不退婚……”她沉默许久,“我自然也不退。”

    “什么?”忠勇侯闻言眉头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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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情之一事

    她曾经对秦铮说过,只要他不放手,她这一辈子,不会放手。

    哪怕事情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哪怕她中了三箭,如今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哪怕心底的某一处其实很疼,疼到身上的箭伤反而到在其次了!

    谢芳华见忠勇侯眉头立起来,见崔允震惊,见谢墨含眉头紧紧皱起,三个人虽然面色表情不同,但不约而同地表现出了对她的不赞同。她迎上三人的视线,肯定地点点头,“他若是退婚,我就退,他若是不退,我就不退。”

    “混账!”忠勇侯大骂了一句,声音震耳欲聋。

    “丫头,如今他将你伤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对他……”崔允好半响才开口,“他就算不退婚,你们将来大婚,今日之事就会横在你们中间,就是一个大疙瘩,一道坎,以后,还何谈情义?何谈幸福?你这一辈子,没准就完了。”

    “是啊,妹妹,若是早知有今日之祸,我就算拼死,当初也要拦住不让他靠近你。”谢墨含后悔不已,她妹妹从无名山八年回来,丢了情丝,他不忍心妹妹一辈子都要冷情冷性,恰逢秦铮纠缠,他犹豫很久,见妹妹的心一点点被秦铮融化,他才狠心应了,可是不成想,她一颗心交出去了之后,反而却变成如今这般结果,他焉能不恼恨自己?

    谢芳华见谢墨含眼中深深的自责,她困难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轻声道,“哥哥,你别自责,这种事情,怎么能怪得了你?”

    “就是怪我,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照顾好你。”谢墨含摇摇头,“我自小和秦铮相识,多年来,兄弟相称,他的脾性我再清楚不过,当初就不该顾忌太多让他近你,后来更不该不管任他缠你。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谢芳华叹了口气,“我都不曾后悔,你自责什么?无名山多少次我都要死了,可是却挣扎着不服输,一定要活着出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惜命。闯落梅居时,我就没想过性命之事,被他所伤,是我甘愿的。”顿了顿,她笑了笑,“哥哥,我冷静了多年,终于也做了一件交付性命的不冷静之事。证明,我的心总算是没埋在无名山的地狱里,活了过来。你该高兴才对。”

    “你这样如何让我高兴得起来?”谢墨含看着她浅浅的笑,心中更疼,情字伤人,若是早知今日,她知情了反被情伤,那还不如不知情,不知情的话,总归伤不到自己。

    “情有放,也应有收。”谢芳华收了笑意,幽幽地轻轻地道,“若是,他退婚,那么,你放心,我也不会顾影自伤,再收回来这份放出去的情就是了。”

    “情哪能是说放就放,说收就收的!”谢墨含更是皱紧眉头。

    “能的!”谢芳华看向窗外,傍晚天色昏暗,暮霭沉沉,“秦铮能断情收心,我也能的。”

    谢墨含看着她,忽然满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忠勇侯和崔允一直在一旁听着,都鲜有地沉默。

    过了好久,谢墨含才深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哥哥信你能做到。”

    谢芳华点点头。

    “你刚醒来,说多了话劳累。你放心,明日一早,我和爷爷一起去英亲王府见他。这件事情他如何决定,给个痛快。”谢墨含说着,松开她的手,拍拍她,“让人给你端些清粥小菜来吃,然后什么也别想了,交给爷爷和我,你好好养着。”

    谢芳华点点头,“你突然回来,临汾镇……”

    “无事儿,交给崔意芝了。”谢墨含道,“处理完这件事情,我就回去,耽误不了什么。”

    谢芳华点点头。

    “丫头,既然你心中明白自己做什么,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好好养着吧!”崔允叹了口气。

    “舅舅放心!”谢芳华心中微暖,这个时候,有亲人在身边,如此关心,她似乎没那么疼了。

    忠勇侯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出了房门。

    崔允和谢墨含也跟着他身后离开了海棠苑。

    三人离去,站在窗前的言宸回转身看向谢芳华,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见她也看过来,他怅然,“世事难料!”

    谢芳华懂他的意思,那一日,她带着秦铮去见他,执手相依,以为以后都会那样走一生了。可是突然生变,她都措手不及,更何况见了他们那般情形的言宸了。她也微微怅然,“是啊。”

    “你说了这么多话,还想再喝点儿水吗?”言宸问。

    谢芳华颔首。

    言宸倒了一杯温水,复又走到床前,扶着她喝下。

    侍画、侍墨早在谢芳华醒来,给荣福堂通了信后,就跑去了小厨房,如今见忠勇侯等人走了,连忙端了清粥小菜做的药膳进来。

    谢芳华只伤了一只手臂,虽然是右手,但是她左手也灵活,上一世为了好玩,还练过左手字,所以,左手抓筷子到也无碍。

    用过饭后,她身体受不住,又昏昏睡去。

    言宸守在她床边待了许久,见她睡着了,眉却颦着,依着他对她的熟悉,自然知道,她虽然对谢墨含说那一番话,可是心底到底是难受不已,情之一字,一旦动了,哪里能是容易放开的?

    他不由想起多年前,她拿婚约做交涉,他那时若是不顾忌自己的婚约,答应的话,是否……

    “言宸公子,我家公子又该施针了。”风梨站在门口,悄声对里面道。

    言宸应了一声,出了房间,进了隔壁的房间。

    一日施针五次,灌汤药三次,谢云澜的高热终于在午夜之时退了下去。

    风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言宸千恩万谢地鞠了好几个躬,若是没有言宸公子在,芳华小姐又伤成那样,失血过多,公子若是焚心二度因此发作,也是断然不能再取芳华小姐的血的,那可就性命真正不保了。

    言宸这一日也是极其疲惫,对风梨的道谢点了点头,便去收拾出来的偏房休息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忠勇侯和谢墨含掐着英亲王未去上早朝前赶往了英亲王府。

    崔允也跟着二人一并去了!

    谢芳华昏昏沉沉睡了一夜,脑中有不少片段在她睡梦中跳跃,清晨醒来的时候,让她一时不知今日是何夕,盯着棚顶,有些怔怔。

    侍画、侍墨恐防谢芳华半夜发热,二人轮流守在屋内,睡在了矮榻上。

    谢芳华帷幔内稍微有些气息改变,第一时间便能发现。

    所以,她刚醒来不久,侍画就从软榻上跳起来,来到床前,轻声问,“小姐,您醒了?”

    谢芳华回过神,“什么时辰了?”

    “卯时整!”侍画轻声问,“您这一夜都没有要水喝,要喝水吗?”

    谢芳华摇摇头,“扶我起来洗漱更衣吧!”

    侍画点点头,将帷幔挂上,扶着谢芳华起身,小心地不碰到她肩膀、手臂和小腿的伤处。端来清水盆,帮她净面、漱口、又侍候她换了这一夜出虚汗沾湿的衣服。

    收拾妥当,让她靠在靠枕上。

    侍墨听到屋内的动静,推门进来,打量谢芳华道,“小姐休息一夜,气色怎么还不见好?”

    “这么重的伤,小姐没像云澜公子一样发热至今还昏迷不醒就不错了。这气色慢慢养吧!”侍画心疼,“小姐这回一定要多养几个月。将以前的伤,一起补回来,否则以后就会落下体虚之症,落下病根,就麻烦了。”

    “是这样!这回我们一定要监督着小姐养着。”侍墨点头。

    听着二人说话,谢芳华蹙眉,“云澜哥哥还昏迷不醒?”

    “昨日言宸公子一日给他施针五次,子时才退了热,如今还未醒。”侍画怕她担心,宽慰道,“言宸公子说了,只要退了热,就没大碍了,早晚会醒。小姐您别担心。”

    谢芳华点点头,“幸好有言宸在。”

    “言宸公子医术真好!”侍画敬佩地道,“如今京中都传遍了,说咱们府中住着一位年轻的神医公子,比太医院的孙太医医术还要好许多。不少闺阁小姐听了芳心大动呢。”

    侍墨抿着嘴笑,“是这样,昨日就传了,不知道怎么传开的,很多人主要是觉得,会神医之术的人,都是年逾花甲的老头子,像是孙太医那样。还是第一次听说言宸公子这么年轻的神医。尤其他的样貌不输于医术。那些闺阁小姐,不少人,估计都快坐不住了想见他。”

    谢芳华虽然心情不好,但此时听闻这事儿,也忍不住笑了,“曾经言宸都是戴着面具遮面的,如今不遮掩了,桃花到旺盛了。”

    “胡说什么!看来你没事儿了。”言宸知道谢芳华醒了,推开门走进来,正巧听到她们这番话,顿时忍不住又气又笑。

    谢芳华仔细打量言宸,他的容貌自然是没得挑的,此时眉目虽然还依旧冷情,眼中却罕见地温润,对上她又气又笑的样子,反而更吸引人,她继续笑着打趣道,“还是这般不遮面的好看,你若是在我这里多住些时日,不知道这京中的闺阁小姐们会不会忍不住来串门。”

    “反正如今你无碍了,若是再贫嘴,我可就离开了。”言宸走过来给她号脉。

    谢芳华想了想,笑道,“面皮子真薄,好了,不打趣你了。云继哥哥既然被掠去北齐,齐云雪又是北齐王请回来救治姑姑的人,他是北齐王和姑姑的儿子,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伤成这样,云澜哥哥还昏迷不醒,指不定这期间他哪日焚心再发作,那可麻烦了。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反正我们多年没一处这么住着了。”

    言宸笑着点头,难得打趣回去,“只要你保护好我,别让那些闺阁女子来找你串门,我住多少日子,倒是没关系。”

    谢芳华心情松快,“好,定然保护好你。”

    这一段话说完,二人不由得都笑了。

    侍画、侍墨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刚刚小姐醒来时,气色真是极差,看着极让人揪心。如今有言宸公子在,说笑间熟稔打趣让她开心,真是再好不过了。她们也不喜欢言宸公子立马走,最好多多住些日子。

    陪着谢芳华用过早膳,言宸便去了隔壁的房间看谢云澜。

    谢云澜虽然退了热,依旧昏迷不醒,且没有短时间醒来的迹象,状态比谢芳华的还要差太多。面色苍白,眉目紧紧的凝着,虽然不再有浮动的气息,但心绪却时而虚弱时而滚动,虚的时候几乎不闻心跳,滚动的时候波动得厉害。

    这般情形,言宸也是第一次见到,想着大约是跟他心里中的焚心咒毒有关。一日咒毒不解,一日他就要受制于咒毒的折磨。

    这焚心咒毒,实在是天下绝无仅有最厉害的毒了。

    魅族有些东西逆天而存,占尽天地灵气好处,自然也因果循环,一旦受制人身,就千万折磨。

    言宸想了许久,又给他施了一次针,这一次针,施在了心口。

    施针后半个时辰,他的心绪平稳下来。

    响午时分,去了英亲王府半日的忠勇侯、谢墨含、崔允三人回到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和崔允去了荣福堂,谢墨含径直来到了海棠苑。

    谢墨含的气色不太好,眉眼郁郁,谢芳华手无意识地攥了一下被角,又缓缓松开,若无其事地看着他,“哥哥去英亲王府回来了?”

    谢墨含点点头,坐在床前,看着她,妹妹一日之间,似乎瘦了许多,孱弱盈盈,他沉默片刻,“今日只见到了王爷和王妃,没见到秦铮。落梅居依然紧紧闭着,他说谁也不见,爷爷和我也不见。”

    “你们起个大早,如今才回来,既然他没见,发生了何事?你们在英亲王府耽搁这半日?”谢芳华轻声问。

    “也没发生什么事儿,英亲王和爷爷下了半日棋。”谢墨含道。

    谢芳华笑了笑,原来是下了半日棋,怪不得哥哥这般郁郁了。

    “爷爷真是……”谢墨含见谢芳华笑,心中郁气更甚,“爷爷的心胸也未免太开阔了。”

    “哥哥,哪怕我和秦铮真退了婚约,也未必要彼此视为仇人。”谢芳华看着谢墨含,“这一场事情,算是我们自己的私事儿而已,也不关王爷和王妃的事儿,哥哥以后也不必因我对王爷和王妃有怒,也不必对秦铮如何,你们到底是自小相交。”

    “不可能!”谢墨含抿唇,“王爷和王妃就罢了,但是秦铮他伤了你,在我这里,天大的交情也说不过去。”

    “我在无名山受过比这还重不知多少倍的伤,这点儿伤,倒也不算什么。”谢芳华道。

    “那不一样!”谢墨含沉下脸,盯着谢芳华,“妹妹,你被他伤这么重,怎么如此不在意,你对他可是真的……”后面的话顿住,他实在不想说出来。

    谢芳华沉默了一下,还是说道,“总归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云澜哥哥有一句话说对了,他待我这么多年情深,我如今受这一回伤,也算是相抵了。以后如何,以后再说。哥哥你这里就算了。”顿了顿,她抓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声音温软,“哥哥!”

    谢芳华这些年被磨砺得冷情冷性,小女儿的性情几乎丢了,如今这般拽着人袖子类似于撒娇的举动,着实让谢墨含愣了半响,半响后,无奈地消了抑郁和怒气,看着她道,“既然妹妹你不觉得委屈,哥哥还能说什么?只要你不怪他,我也没什么好怪的了。”

    “哥哥从昨日回来,便没好好休息吧!快去休息一下。”谢芳华放开他的袖子。

    谢墨含也觉得疲惫,妹妹没伤心欲绝,没撕心扯肺,没萎靡不振,没出现让他担心的那些状态,发生这么大的事儿,她如今还能这么心思清透,沉静平淡,如此实在是再好不过,可是正又因为如此,反而更让人觉得担心,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点点头,出了房门,去隔壁看望了谢云澜一眼,便回芝兰苑去休息了。

    他的确是需要休息了,昨夜想着今日见秦铮他该如何做,几乎一夜没睡,不成想,秦铮还是封闭在落梅居内不见人。

    一日无话,皇上并没有因为谢墨含私自回京而召见,除了昨日送来药材、补品,召了英亲王进宫确认此事外,也并未对这件事情置寰。显然,没动作,也是在静观其变。

    第二日谢芳华依旧躺在床上养伤,谢云澜依旧没醒来。

    京中除了左相和秦浩回来外,也未发生别的事儿。

    第三日,傍晚,昏迷了三日三夜的谢云澜终于醒了。

    听到谢云澜醒了,谢芳华让侍画、侍墨扶着去了隔壁的房间。

    几日昏迷,谢云澜几乎瘦了一圈,极其虚弱苍白,眉目疏淡的令人揪心。

    谢芳华本来觉得受伤于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伤她的那个人是秦铮罢了,也没那么疼,可是见到谢云澜这样子,心口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一时间,疼得连脸都白了,只喊了一句“云澜哥哥”,便说不出别的话来。

    谢云澜似乎看出了她因他而难受,落在她心口上,眸光动了动,想起秦钰说的话来。他中焚心,是因为她的心头血。对她招手,“过来!”

    谢芳华由侍画、侍墨扶着来到床边。

    谢云澜想往里侧让让,发现身子有伤,动不了,侍墨立即放开谢芳华,搬来椅子放在床边。

    侍画扶着谢芳华坐下。

    谢云澜视线移开她心口,看着她发白的脸色蹙眉,“你伤还没好,不好好养着,过来干什么?”

    “听说你醒了,看看你。”谢芳华感觉心口疼痛缓和了些,才舒了一口气,皱眉看着他,“你都昏迷三四天了。幸好有言宸在,否则短短时间两次焚心发作,实在危险。”

    “多少年了,焚心每回发作,都是看着危险,可是也没让我死成,说明没那么容易就死了。”谢云澜语气淡极。

    谢芳华看着他,心口又疼了起来,眼眶一时发酸,“哥哥说外公已经离开去魅族了,快的话,两年就能回来,一定能找到焚心的解法。”

    谢云澜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忽然盯着谢芳华,声音轻了轻,“芳华,你希望我解了焚心?”

    “当然!”谢芳华毫不犹豫地点头。

    “为什么?”谢云澜看着她,似乎要看尽她眼底。

    “什么为什么啊!”谢芳华不满,“我自然希望你好好地活着,再不受它的折磨。”

    谢云澜慢慢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睫,沉默半响,才温凉地道,“祖母去了,我在意的人,也就剩下你了。你若是不好好地活着,我好好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谁说我不好好地活着了?”谢芳华看他心底消沉,知道焚心折磨得他太辛苦,本来他中一箭,她中三箭,按理说,她是女子,受伤又重,昏迷三四日高热不醒的该是她才对,可是偏偏是他,都是因为焚心的缘故。

    “你那日闯落梅居,将生死都置之度外了。”谢云澜声音昏暗,“若是我晚去一步……”

    谢芳华忽然沉默下来,若是云澜哥哥晚去一步,她会如何?

    是死?

    还是活?

    时间不会斗转,这恐怕永远是个未知的答案了!

    谢云澜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面前坐的女子,纤细,沉静,似乎在想什么,眉目一半明一半暗,她想起第一次见她,那时候,故作伪装的性情,却偏偏给她一种她就该那样天真无忧的感觉,忠勇侯府的小姐,似乎就该那样,可是如今再看她,又觉得,她似乎也该是这样。

    无论她什么样子,似乎都让人移不开眼睛。

    “以后不会了!”谢芳华迎上谢云澜的视线,看着他,肯定地道,“云澜哥哥,我们一起好好地活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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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识破心思

    对于旁人来说,好好活着不难,对于谢云澜来说,好好活着却是极难。

    这么多年来,他已经忘了除了被焚心咒毒折磨,怎么才算是活着的滋味。随时等待有朝一日焚心控制不住死亡,似乎才是他的解脱。

    如今听谢芳华如此说,他一时间心思百转,但见她眸光清澈纯净,对着他的时候,没有他心里这般百转千回的滋味和复杂,他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能沉默地点点头。

    谢芳华看着他,那一双眸子涌动的东西忽然间让她似乎感应到了某种东西,她一时怔住,见他沉默地点头,她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猛地想起,谢氏米粮老夫人临终的遗言来。

    一时间觉得指尖都凉了。

    屋中的气氛奇异地陷入了一种不为人知的安静。

    “云澜终于醒了吗?”谢墨含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才打破了屋中的安静。

    “回世子,醒了,小姐刚刚来,正在和云澜公子叙话。”侍画立即道。

    “醒了就好!”谢墨含说着,抬步迈进门槛,见二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前,他微笑,“如今看来,比起我这个哥哥与妹妹的感情,却不如云澜你和妹妹的感情深。”

    谢云澜的身子微微一僵。

    “哥,你说什么呢!”谢芳华回头瞪了谢墨含一眼,“同样是哥哥,分什么彼此。”

    谢墨含失笑,“说得是,我不该胡乱说话!”话落,来到近前,看着谢云澜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安慰道,“外公离开了,再回来,一定能找到解焚心的办法。云澜,你一定要忍住,总能摆脱折磨的。”

    “这么多年我都忍过来了,也不差两年,放心吧!”谢云澜平静地点点头。

    “你刚醒来,吃些东西,好好养着。”谢墨含说着,拍拍谢芳华肩膀,“你来了许久了吧?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陪云澜。”

    谢芳华点点头,喊侍画、侍墨过来扶她回房。

    谢墨含见谢芳华离开,在她刚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谢云澜,许久后,缓缓道,“云澜,你我也算是自小相识了。”

    谢云澜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你与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对妹妹……”谢墨含盯着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将话说得透白,“对她起了别的心思?”

    谢云澜忽然移开眼睛,不答他的话。

    谢墨含见他移开眼睛,面色大变,声音不由得有些激动,“你怎么能对妹妹有了这个心思?谢氏可从来没有同姓之好,尤其你还是谢氏米粮的人,虽然多少代血脉淡了,但到底忠勇侯府和谢氏米粮都是谢氏的两大宗族。”

    谢云澜垂下眼睫,依然没说话。

    “云澜!”谢墨含清喝一声。

    “若是你不想她知晓我的心思,就别喊这么大声。”谢云澜终于开口,面色平静,声音也平静,“两个房间距离得近,想必不太隔音。”

    谢墨含顿时住了口,他这是根本就不反驳,直接承认了,他瞪着他,一时无言,“你……”

    谢云澜嘲讽一笑,“我虽然是长于谢氏,却不是生于谢氏,血脉什么的,同性什么的,如今听来,却是个笑话了。”

    “你什么意思?”谢墨含一惊。

    “你可知道祖母临终遗言是要我娶芳华?”谢云澜看着他。

    谢墨含腾地站了起来,一时间惊异莫名,不敢置信,“有这遗言?”

    谢云澜笑笑,虽然是笑着,却不见笑意,“当时,我也奇怪,怎么会有这遗言。几日前从秦钰那里知道了一件事儿,却是明白了。可是即便明白了,却也不能做什么……”

    “你说明白些!”谢墨含瞪着他,“从秦钰那里知道何事儿?”

    “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对芳华有心思的?”谢云澜不答反问。

    谢墨含抿唇,“你不是不守礼之人,若是对妹妹没有心思,你断然不会孤男寡女留她同室照顾你。哪怕都是姓谢。作为亲兄妹,她若是照看的人是我,也就罢了,但你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就算堂兄妹,也该避嫌。就算芳华不知事儿,在无名山多年,对男女之防无心在意,但你却不同。”

    谢云澜点点头。

    “正因为有这件事儿,才致使秦铮大怒,要和妹妹断情,妹妹闯落梅居,性命攸关之际,你救下她,本来她伤得比你重,毕竟你一箭她三箭,可是你因心底后悔,觉得是你的心思牵累了她,落下心结,发了高热,反而险些二度引发焚心,比她伤得重了。”谢墨含道。

    谢云澜忽然闭上眼睛,承认不讳,“是,我是有些后悔那日留下她陪我,我明知道焚心发作后,那般情形下,我的要求,她是没法拒绝的。”

    “你向来也是理智之人,怎么会做让自己后悔之事?到底因为什么?若是没有原因,哪怕你有心思,我也不相信你会借由你这心思间接伤害妹妹。”谢墨含还是了解谢云澜的,谢氏这么多人里,同辈中人,论冷静淡薄,心思聪透,恐怕他都不如谢云澜,对谢芳华有求必应,每每照拂,做的比他还像哥哥。

    谢云澜沉默半响,还是不想说,只道,“你若是想知道,去找秦钰。”

    “秦钰?”谢墨含回来之日也算是弄明白了他离京后发生这件大事儿的前因后果,起因是谢云澜焚心发作,妹妹才匆匆出宫,他皱眉,“你刚说从秦钰那里知道了一件事儿?这件事儿有关芳华?所以,你焚心才发作,后来那般行事?才进而引发这些事儿?”

    谢云澜不答话,不承认,亦不否认。

    “好,你好好休息,我去找秦钰!”谢墨含知道再问下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转身出了房门,走到院中,忽然想起什么,又返了回来,却是去了谢芳华的房间。

    谢芳华从谢云澜的房间回来,便躺回了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棚顶。

    谢墨含去而复返,侍画、侍墨刚要往里禀告,谢墨含摆摆手,二人顿时噤声,他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谢芳华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棚顶,不知在想什么。他推开房门,她都没发现。

    谢墨含在门口看了她片刻,慢慢地关上了房门,转身出了海棠苑。

    侍画、侍墨察觉谢墨含脸色不好,对看一眼,齐齐又看向屋内,想了想,还是没将谢墨含这一番举动告诉谢芳华。

    谢墨含出了海棠苑后,招来侍书,“派人去打听四皇子在何处?”

    “是,世子!”侍书立即应声去了。

    谢墨含回头看了海棠苑一眼,向芝兰苑走去。

    不多时,侍书便打听出来,对谢墨含道,“世子,四皇子在他新建的府邸里。”

    “你亲自去一趟,就说我晚上约他吃饭,地点就定在……”谢墨含想了想,说道,“隐秘一些,城外的画舫吧!”

    “是!”侍书立即去了。

    半个时辰后,侍书回来禀告谢墨含,说四皇子应约,酉时见。

    谢墨含看了一眼天色,距离酉时还一个时辰,换了一身衣服,出了忠勇侯府。

    谢芳华在床上躺到天色彻底黑下来,疲乏不已,简略地用了些饭菜,喝了药,便睡了。

    夜半时分,前方忽然传来嘈杂声,谢芳华醒来,静静听了一会儿,对外面喊,“侍画!”

    “小姐!”侍画立即出现在房间,掌了灯。

    “你去前面看看,出了什么事儿?”谢芳华吩咐。

    侍画自然也听到了前面的动静,点点头,立即去了。

    不多时,她匆匆跑了回来,脸色有些发白,“小姐,世子受伤了!”

    “怎么回事儿?”谢芳华立即坐起身,一时牵动了胳膊的伤口,她顿时抽了一口气。

    “傍晚时候,世子独自一人出了城,如今也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奴婢刚刚去查看,只知道世子受了伤,不知道其它。咱们的院子距离芝兰苑近,世子受伤侍书惊了,才闹出了动静,荣福堂那边还不知道呢。”侍画道,“奴婢问侍书,侍书也不知道世子是怎么受的伤,但是据说伤的不重。”

    “你现在立即去喊言宸,让他去给哥哥看看。”侍画点头,冲出了房门。

    “侍墨!”谢芳华又对外面喊。

    “小姐!”侍墨连忙进了屋。

    “扶我去芝兰苑!”谢芳华吩咐。

    侍墨知道小姐担心世子,连忙给她穿戴好衣服,比平时多裹了一层,扶着她出了房门。

    言宸本来就住在海棠苑的厢房,侍画说明事情,他立即就去了芝兰苑。

    侍画转回来,和侍墨一起,扶着谢芳华落后一步向芝兰苑走去。

    一盏茶后,三人来到芝兰苑。芝兰苑内静悄悄的,已经不像早先闹出动静,主屋内灯火明亮。

    侍书见谢芳华来了,连忙挑开帘幕,请她进屋。

    谢芳华进了房间,一眼便看到谢墨含躺在床上,脸色发青,眉峰隐约怒意翻涌,胸前外衣被人拿剑划了一道口子,血迹斑斑,地上滴了些血迹,但血迹都不太多。这样看来,他是与人交手了。

    “夜深露重,你怎么来了?”谢墨含见谢芳华来了,皱眉。

    “听说你受伤了,我如何能睡得着?过来看看!”谢芳华话落,看向言宸,“他伤势如何?”

    “不重!”言宸摇头,“就是剑划了一道,破了一层外皮,伤势浅,两日就好。”

    谢芳华放下心,看着谢墨含,哥哥向来温和,今日看起来是动了大怒。她让侍画、侍墨扶着走到床边坐下,对他询问,“哥哥,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谢墨含摇头。

    “你这副样子,鬼才信没事儿!”谢芳华眉头竖起,“你若是不说实话,信不信我派人去查,你做了什么,我相信我手下的人还是能查出来的。”

    谢墨含一噎,但还是不想与谢芳华说,“不是大事儿,你不必管了。”

    谢芳华打量他神色,作为忠勇侯府世子,再加之他身体有隐疾,所以,自小便养成了内敛稳重的性子,如今这般情形,他这样说,她打死也是不信的,没有大事儿才怪。她眯起眼睛,“哥哥不愿意说,那我就去查好了。”

    “你不好好养伤,查什么!”谢墨含第一次对谢芳华恼怒,“不准你查我!”

    谢芳华眉头更是蹙紧,皱眉看着他,“不让我查也可以,那你自己告诉我,谁伤的你!”

    谢墨含撇开脸,闭上眼睛,打定主意不说了,“谁伤了我,我也将人伤了,谁也没讨得好处。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你快回去睡觉!”

    “哥哥!”谢芳华喊了一声。

    谢墨含睁开眼睛,面上的一切情绪褪去,语气温和,“乖,听话,这事儿不是你操心的事儿,别管了。”

    谢芳华见他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无奈,“那你好好休息吧!”

    谢墨含点点头。

    谢芳华示意侍画、侍墨扶着她离开。

    谢墨含的伤不重,言宸简单给他包扎了,自然也随着谢芳华一起离开了。

    走到半路上,谢芳华眉头一直凝着,“言宸,哥哥从来没有这样过,你说我要不要查他?”

    言宸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想查,天机阁是能查得出来的。”

    谢芳华想了想,放弃,“算了,哥哥不想让我知道,必定有不想让我知道的理由。”

    言宸点点头,“他是你哥哥,比你大,应该是不需要你操神的。”

    谢芳华揉揉额头,叹了口气,“他身上隐约沾染了龙檀香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皇宫里爱熏。另外除了龙檀香外,还隐约有沉香的味道,这个沉香的味道就我所熟识的人里,只有秦钰有。他刚刚说也没让伤他的人讨了好,那么依我推断,他应该是今日晚上见了秦钰,让我不太放心。”

    言宸看着她,“这位四皇子不简单,若是他的话,那么……”

    “若是他,查的话,只能查他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是关于隐秘之事,也查不出来。”谢芳华道,“毕竟一个是哥哥,一个是秦钰,他们若是想瞒住些事情,联手也是能瞒住的,天机阁也难查。”

    言宸想了想,“要不然这样,我吩咐轻歌,暗中多注意四皇子的动静。”

    “也好!隐秘些,距离得远些,不要让他察觉。有了七星那件事儿,她对我防备的很。”谢芳华道。

    言宸点点头,“有我在,你放心,不会再出现七星的事情。”

    谢芳华心里顿时一松,笑了笑,“是啊,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二人说话间,回了海棠苑。

    一番折腾之下,第二日谢芳华便醒得晚了,他醒来后,天已经大亮。

    隔壁房间有隐约说话声,因她受伤,耳目自然没有受伤前清明,只隐约听到谢墨含的声音,她对侍画询问,“哥哥在和云澜哥哥说话?”

    “嗯,世子一早就来了,关上房门和云澜公子说话,已经说了一大早上了。”侍画低声道。

    谢芳华蹙眉,揉揉额头,“谢氏旁支族亲那些人,这几日有什么动静?”

    侍画摇摇头,“没什么动静,那日云澜公子抱着小姐您回来,大家都惊了,本来被困在府中,那些人外表虽然不说,但是不少人都是有些浮躁,不太满意的。这两日却是没有了,甚是安静,安心地在府中住着呢。”

    谢芳华点点头。

    侍画服侍她梳洗,打理妥当,隔壁房门推开,紧接着,谢墨含来到门口,“妹妹醒了吗?”

    “回世子,小姐醒了!”侍画立即道。

    谢墨含推开房门进来。

    谢芳华打量他,昨日夜晚的那些情绪早已经一扫而空,似乎没出现在他身上过,气色也不差,她询问,“哥哥怎么大早上就跑来找云澜哥哥了?”

    “我不能再耽搁了,今日要出京去临汾镇,你睡得沉,我吃过饭后就赶路,想着有些事情,交代给他也一样。”谢墨含走过来坐下,“依我看,自从你们俩出事儿,分族分宗这件事儿应该是没人有什么意见了,十有八九就能定下来了。但是,你们二人因为受伤,这个时候,就算定下来,也不能公布出去,还得先拖着,等你们伤好了再公布,才能联手应付皇上的发难。”

    谢芳华闻言点头,这样说来,哥哥一大早上来找云澜哥哥就说得过去了,本来多想的想法倒是觉得多心了,“你要想入朝,临汾桥必须在既定的时间修好,因我的事儿,你回京这一趟,耽搁了好几日,的确不能再耽搁了,关于分族分宗,回头我和云澜哥哥再商量商量,你放心吧!”

    谢墨含点头,看着她,犹豫了一下,“妹妹,事情过去好几日了,秦铮至今不表态,你……”

    “等着吧!”谢芳华冷静地道,“他总不能在落梅居关一辈子!”

    谢墨含闻言不再说什么,摸摸谢芳华的头,叹了口气,眸中闪过一丝无奈怜惜,不知再该说些什么,坐了片刻,嘱咐她不要多思多想,只管好好养伤。之后离开了海棠苑。

    一个时辰后,谢墨含离开了京城,前往临汾镇。

    ------题外话------

    最近被骂的有点儿狠啊,不过各方言论,各有立场,畅所欲言,我还是蛮喜欢的,评论区就该如此,这也能激发我写作的某种感觉,不过,亲爱的们能在评论后甩我一张月票,我就更喜欢了。

第八十二章 秦铮答复

    自从秦铮伤了谢芳华,南秦京中人茶余饭后一直关注着这件事情的结果。可是等了几日,忠勇侯府和英亲王府并没有什么动静,众人一时间都摸不清两府的想法。

    谢芳华和谢云澜在忠勇侯府养伤,没有什么动静。

    秦铮依然紧闭落梅居,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皇宫高坐金銮殿的那人鲜见地对没对此事插手,也没表现出什么态度。

    落梅居箭羽腥风后,鲜有地平静。

    七日一晃而过。

    谢云澜毕竟没伤到腿,七日后可以下床走动了,谢芳华伤了小腿,行走不便,想要下床行动,需要侍画、侍墨扶着。

    这一日,岭南裕谦王终于踏进了京城,皇帝在宫中设家宴款待。

    裕谦王离京多年,走时风华正茂,如今华发已生,皇帝、英亲王和裕谦王是皇族仅剩的兄弟三人,别后重聚,皇帝传旨,皇室一众皇子和宗室的公子都要参加此次家宴,与裕谦王认亲。既是家宴,也是认亲宴。

    裕谦王两位公子已经提前进京,此次自然也在家宴之列。

    英亲王府大公子秦浩和二公子秦铮自然也在家宴之列。

    皇帝下了旨意后,吴公公前往英亲王府传旨。

    众人都纷纷猜测秦铮是否会出落梅居进宫参加宫宴。

    圣旨下达后,裕谦王和皇帝、英亲王叙话之时,便询问起了忠勇侯可安好,说当年离京时,多亏了侯爷指点,才顺利到达岭南。皇帝大笑,说好不好看看就知道了,虽然是家宴,但忠勇侯也不是外人。于是派人传忠勇侯一起参加宴席。

    传旨的人还没走,英亲王建议道,“王弟多年没回京了,崔允也回了京城,记得当年崔允和王弟也有些交情。不如将他也请来,另外,左右相、永康侯,以及和裕谦王旧识的几位大人连带家眷也一并请进宫,趁此机会,都叙叙旧,人多也热闹。”

    皇帝闻言没什么意见,笑着点点头,对传旨的人摆摆手。

    传旨的人立即出了宫,不多时,旨意便传到了各府。

    忠勇侯府接到旨意后,忠勇侯和崔允收拾了一番,去了皇宫。

    宫宴于午时一刻开始,午时整,除了秦铮,所有人都进了宫。

    皇帝和众人入席,皇帝扫了一圈,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在坐,二人身后坐了秦浩,秦浩身边空了一个座位,他开口询问,“那小子的伤还没好?”

    英亲王叹了口气,摇摇头,“臣也不知。”

    皇帝皱眉。

    英亲王面上浮现一丝怒意,“那个孽子!”

    皇帝又看向英亲王妃。

    英亲王妃脸色也不太好,见皇帝看来,她难得第一次提起儿子不是维护而是气怒不已,“臣妾从那日冲进落梅居见他,他昏迷不醒,之后,再没去落梅居。不知道那个混账是死是活了。若他不是我儿子,做出那种事情,我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皇帝闻言似乎想起他伤谢芳华的事情来,看了忠勇侯一眼,对二人道,“都是你们以前一直纵容他,才使得他无法无天!竟然做出那等事情来!”

    忠勇侯脸色难看,似乎也想起受伤的孙女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众人听到忠勇侯的冷哼声,看他脸色难看,一时间觉得,这事情怕是到结的时候了。

    “老侯爷,芳华丫头的伤怎样了?”皇帝对忠勇侯语气明显温和许多。

    “还在床上躺着呢!要养两三个月,三箭没要了她的命,是她造化大。”忠勇侯一脸隐怒。

    “秦铮的确是个混账!这么多年,他混账事儿做了不计其数,有时候将朕都气得跳脚,也拿他奈何不得。朕却没想到这还出了一桩更不像样的。”皇帝看着忠勇侯,“这事情的确是他不对,再如何也不能说杀人就杀人,老侯爷可想好让朕怎么处置他了吗?”

    “处置?老臣都见不着他的人!”忠勇侯怒道,“怎么处置?”

    “见不到他的人,也可以有想法,老侯爷尽管说,朕定然给芳华丫头做主。”皇帝话落,看向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王兄和王嫂想必这回也不会护着他了。”

    “臣自然不护着他!”英亲王咬牙道。

    英亲王妃点头,“尽管处置!我这次说什么也不护着他了,臣妾还不想以后被他气死。”

    “老侯爷听到了?尽管说就是!”皇帝缓缓道,“这事情也过去七日了,朕一直没过问,也是想着你们都缓缓,冷静一番。如今时候也差不多了。”

    “先让他从落梅居出来,我老头子问问他,因何对我家丫头下狠手。”忠勇侯道,“我弄明白因果后再说。如今我老头子还糊涂着,明明两个人喜欢的不行,怎么转眼就要死要活了。”

    “老侯爷说得有理!”皇帝颔首,目光落在已经入席的秦钰身上,“钰儿,你现在就去英亲王府替朕看看他,若是无恙,务必让他来参加宴席。”

    “是,父皇!”秦钰站起身。

    众人目光都落在秦钰身上,谁都知道秦铮和秦钰不对付,如今让他去看秦铮,这个务必的意思,就是只要秦铮没事儿,让秦钰无论如何也要将秦铮带进宫了。

    秦钰刚离席,外面忽然有人喊,“铮二公子到!”

    众人齐齐一怔,大殿内瞬间一寂。

    “臭小子来了?”皇帝望向大殿门口。

    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忠勇侯、裕谦王、左右相等众人也都看向大殿门口,一时间,心思各异。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正是秦铮。

    众人目光齐刷刷地都落在他身上,只见他穿着一件素青锦缎长衫,缓步走来,衣带轻扬,明明还是以往的模样,但是分明比以往清冷了不知道多少,随着他走入大殿,大殿内因为人多聚在一起潮热的空气顿时一凝,多了丝寒意。

    他瘦了很多,但是气色却不差,除了眉目冷寒,面无表情外,再看不出其它异常。

    他进来后,随意地扫了众人一眼,喊了一声“皇叔”,算是请了安,然后,走到英亲王和英亲王妃身后给他空的位置坐下。

    众人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一时间,无一人说话。

    “你可算来了!朕正要四皇子去英亲王府喊你,你裕谦王叔今日进京,你从未见过吧!”皇帝语气倒是平和,也没因为秦铮没给他行礼而恼怒。

    秦铮闻言抬眼看了裕谦王一眼,点点头,喊了一声,“裕谦王叔好。”

    裕谦王点点头,对英亲王和英亲王妃笑道,“王兄和王嫂好福气,铮儿一见就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英亲王没说话,英亲王妃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瞪了秦铮一眼,“他都被我惯坏了,我后悔生了他出来。王弟可别夸他了,我都觉得脸臊得慌。”

    “王嫂哪里话!”裕谦王笑道,“谁年少的时候没做过些出格的事儿!”

    英亲王哼一声,回头对秦铮怒道,“你既然来了,没看到老侯爷吗?还不过去给老侯爷赔礼!”

    “赔什么礼?”秦铮拿起酒壶,头也不抬,一边倒酒,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英亲王大怒,“你说赔什么礼?你那日将华丫头伤成那样?险些让她丢了命!”

    “你情我愿而已!”秦铮面无表情地道。

    “什么是你情我愿?你伤了她,那么严重,还有理了?”英亲王质问。

    “她闯落梅居,难道是我让的?”秦铮放下酒壶,冷漠无情地反问,“是她硬闯,不知分寸,被箭所伤,活该而已。”顿了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是不会赔礼的!”

    “你……”英亲王一时噎住,额头青筋乱跳。

    大殿众人都看着他,虽然都知道秦铮和谢芳华闹翻了,可是他亲口承认,如此态度话语表情,让人亲眼目睹,无一不让人心惊。

    “混账!不赔礼你想做什么?”英亲王妃腾地站了起来,横眉怒目。

    “想做什么?”秦铮又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眼皮不抬,“不想做什么!”

    “难道就这么算了?你可是差点儿要了华丫头的命!”英亲王妃劈手去打翻他的酒。

    秦铮躲过,让她打了个空,挑眉,“那又如何?”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这是什么态度?”英亲王妃伸手指着秦铮,“你既然出了落梅居,现在,就给我滚去忠勇侯府给华丫头赔罪。”

    “她都没跑到我面前来要我如何,娘你急着跳出来做什么?”秦铮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因酒水熏染,他目光似乎凉了几分,“给她赔罪?不可能!”

    “她还如何跑到你面前做什么?你一回没杀了她,还想再杀了她吗?”英亲王妃够不到秦铮的杯子,拿起自己桌子上的杯子打向他。

    秦铮偏头轻松地躲过,那杯子“啪”地打在了地上碎了,响声清脆。

    “你到底想如何?”英亲王妃不看着碎了的杯子,死死地瞪着他。

    “我已经说了不如何了,这是裕谦王叔回京的家宴,娘若是不想让人看笑话,就压着点儿火气。”秦铮又抬手倒酒水。

    英亲王妃忽然回过身,对忠勇侯道,“老侯爷,我多年来宠他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我今日实在是后悔了,不该将他宠成这样。我教子无方,如今也管教不了了。您要怎么处置他,就尽管动手!就算是此时杀了他,我也没二话。”

    “杀了他?”忠勇侯脸色难看,“崔家丫头,我老头子老了,你家小子这副样子,我可杀不动。我孙女受伤不轻,我若是再磕磕碰碰地被他伤了,一辈子的老脸可就丢尽了。”

    “老侯爷若是想要他的命,您只说一句话,我今日就拼死也不让他活着了,不用您动手。”英亲王妃气道。

    “王嫂,这话可不能说。我虽然今日才进京,但也听说了这件事儿,忠勇侯府小姐不是没有性命之忧吗?让铮儿这孩子死,要他的命,如今却不至于。”裕谦王立即道。

    “不错!”皇帝接过话,“芳华丫头若是没了性命,他抵偿也说得过去,如今芳华丫头性命无忧,自然不能拿命做抵。除却性命,老侯爷你想怎样处置他,你尽管说,朕为你做主。”

    忠勇侯闻言,沉默片刻,盯着秦铮问,“铮小子,我老头子问你一句话。你如实答复,不准搪塞,只要答复了,这件事情就作罢。”

    众人闻言都看向秦铮。

    秦铮将第三杯酒斟满,但是没喝,放在了桌案上,抬眼看着忠勇侯,语气寡淡,“老侯爷请问,我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能答复的话,自然不搪塞。”

    忠勇侯点点头,没立即问,而是看向皇帝,叹了口气,“皇上,老臣老了。”

    皇帝一愣,连忙道,“老侯爷老了也是老当益壮。”

    忠勇侯摇摇头,“人老了,就不顶用了,行事也力不从心了。”

    皇帝一时不明白忠勇侯要说什么,便不再答话。

    “我只有一个孙子,也只有一个孙女。他们父母早逝,我一把年纪,眼看他们长大,以为可以省些心了,不成想,到老来,反而不省心。”忠勇侯缓缓开口,“含儿是自小因为他娘,落下了隐疾的病根,得了弱症,崔荆修道回京,才给他治好了。华丫头则是因为我大寿时的血光之灾,卧病在床多年,自学了医术外,也是因为法佛寺大火,破了什么脏东西,好不容易好了。这两个孩子,从小到大,都受了不少苦。”

    皇帝点点头,虽然知道谢芳华这病里不太实,但没证据,此时也不能反驳什么。

    “本来铮小子求娶华丫头,我这个老头子是高兴的,眼看他们情投意合,皇上赐婚,我也欢喜。不成想,如今险些酿成大错。”忠勇侯说着,站起身,对皇帝拱手,“老臣在这里求皇上,待我问完铮小子一句话,他若是答复了,无论他答复什么,都请皇上也准了。”

    皇帝闻言皱眉,一时间心思翻涌,没说话。

    众人闻言也心思各异,揣测忠勇侯要问的话。

    “老侯爷,你这是要皇上为难,你知道,皇上金口玉言,不能随意地答应什么事情。尤其还是不知道什么事情的情况下。”皇后此时缓缓开口,“实在干系重大,不如老侯爷先问了铮二公子,再由皇上论断。”

    “不错!”左相此时开口,“老侯爷,你是老了,难道糊涂了?皇上是一国之君,天子之言,一句话就是天下大事儿,岂能随意应允?”

    “是啊,不能随意应允。”其他几位大臣齐齐附和。

    “老侯爷,众位爱卿说得有理。你要问铮小子什么,尽管问出来,朕若是觉得他的答复可行,合情合理,不出格,自然没有不准的。”皇帝自然不想就这样答应忠勇侯,他对谢氏势必除去,自然要小心谨慎。

    “也罢!”忠勇侯到不坚持,重新看向秦铮,沉声问,“铮小子,我问你,婚约之事,你还想不想要了?”

    众人闻言都觉得这话问得再合理不过,目前横在中间的,就是二人的婚约了。这婚约是圣旨赐婚,所以,拿到大殿上来说,摆在皇上面前,自然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秦铮闻言却不立即答复,反问,“想要如何?不想要又如何?”

    “想要的话,有想要的说法,不想要的话,如今正是个机会,皇上在这里,你父母在这里,我老头子也在这里。趁此机会,就求了皇上准许,收回赐婚,取消婚事儿。”忠勇侯道。

    “想要是什么说法?”秦铮漫不经心地问。

    “想要,你现在就前往忠勇侯府与她和好!她若是愿意与你和好,伤好后,求皇上将大婚提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她就不再是忠勇侯府的人,与忠勇侯府无关,你们以后,是打是杀,是死是活,都是她自找的,自己选择的,我老头子不会管。若是不愿与你和好,就请皇上取消婚事儿。”忠勇侯道。

    “您觉得,我伤了她三箭,她还会与我和好吗?”秦铮问。

    忠勇侯摇头,“我老头子不知道!你别问我!”

    秦铮端起酒杯,忽然冷笑,“就算她与我和好,我却也不想与她和好了。”

    “秦铮!”英亲王妃大怒,警告地看着他,“你敢给我退婚试试!我就认华丫头是我儿媳妇了,你若是敢,我死给你看!”

    “我有何不敢?”秦铮看着英亲王妃,“娘,您别威胁我,您的命不是我的,是父王的,我到看看父王让不让你死。”

    “混账!”英亲王此时也彻底怒了,“你这个……”

    “孽子!”秦铮替他说了,语气嘲讽,“爹,除了会说这个,你还会说什么?”

    “你……”英亲王的手哆嗦起来,忽然转过身,“皇上,臣请求将这个混账从宗室里除名,就当臣没有这个儿子!臣愧对列祖列宗!给他除名后,臣也不必以后在老侯爷面前总觉得愧疚,在朝臣同僚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皇帝、皇后也齐齐惊了。

    一时间,大殿又是一寂。

    秦铮忽然笑了一声,“除名就除名,我这个混账,父王早就不喜了,我也不想做这个英亲王府的二公子了。”

    “秦铮!”英亲王妃气得哆嗦起来,瞪着秦铮,见他不以为然,她气得转过头,大声附和英亲王,豁出去了,“皇上下旨吧!我同意,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儿子!臣妾也觉得愧对死去的玉婉。”

    众人又是一惊,若是英亲王这般处置秦铮,众人还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英亲王的确一直管束不了秦铮,每次都气得跳脚,可是英亲王妃也豁出去要除名秦铮实在令人意外,可见真是气得狠了。

    众人都想着这么多年,她一直护着儿子,护子的名声在外,如今竟然有这一日,都不由唏嘘。都齐齐看向皇上,人家父母都求了,只要皇上开口,一旦准了,那么,秦铮就从宗室除名了。

    一旦将他除名,他以后就不是秦氏的子孙了,就不是英亲王府的二公子了,一切笼罩在他头上的光环都不在了。身份从王孙公子,一下子就变成了平民百姓。

    可见,这件事情是到了绝处。

    众人都觉得,英亲王和英亲王妃拿这个给忠勇侯府交代,可算是给秦铮重罚了,虽然秦铮不以为然,可是在座的除了他外,都觉得,这是比杀了他还要重的处置。

    秦浩一直坐在一旁,见此,手中的手紧紧地攥紧,只要皇上答应秦铮被除名,那么,以后英亲王府的公子只他一人,他就是理所当然的承袭爵位之人。

    皇上会答应吗?

    他想着秦铮自小就横行无忌,惹得皇帝头疼,近年来越发无法无天,皇帝被气得跳脚,恨不得杀了他,只不过是无奈杀不了而已。如今有这个机会,皇帝能放过吗?

    他觉得皇上一定会准的!

    只要一想到他回准,他就不可抑制地激动起来,但面上却是愈发地不敢表露内心的激动,连坐着的身子都僵硬了。

    “今日是裕谦王叔回京的喜庆日子,大伯父和大伯母快起来!”秦钰在寂静中开口,“除名可是大事儿,不是开玩笑的。堂兄虽然做了错事儿,但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惩罚。”

    众人都齐齐看向秦钰,一时间纷纷惊异,四皇子竟然不同意给秦铮除名?

    要知道,秦铮和秦钰不对付,这些年,一直明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如今却是奇怪了。要知道,皇上恼怒秦铮,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是否答应除名,还真说不准。

    皇帝也看向秦钰。

    秦钰淡淡一笑,“大伯父和大伯母也没有必要动怒,如今老侯爷的话,堂兄还没给答复。”

    “他还能如何答复?他刚刚都说了,就算华丫头同意与他和好,他却也不想与她和好了。这不是明摆着要悔婚?”英亲王妃怒道,“死我也不会同意!”

    “那您如何才会同意?”秦铮询问。

    “你就死了这份心吧!”英亲王妃看向忠勇侯,坚决地道,“老侯爷,不用问他了,这婚我不同意取消。没有他这个儿子,我也要华丫头这个儿媳妇儿。”

    忠勇侯摇摇头,“崔家丫头,你说了不算,我老头子就等铮小子一句话了。”

    “你给我说不同意取消婚约!”英亲王妃回头死死地逼着秦铮,“你若是敢给我说同意,我就……”

    “就死吗?或者给我除名?”秦铮笑容发冷,“娘,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事情,谁能逼迫得了我?皇祖母在世时,也不能逼迫我。您和我父王更不能了。”

    英亲王妃一噎。

    秦铮不再看英亲王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忽然将酒杯扔了出去,“啪”地摔在了地上,与英亲王妃早先扔来砸他的酒杯摔在一起,冷冰冰地道,“不取消婚约可以,下个月我就娶她,但是,娶了她第二日,我就提前立好好休书休了她,这就是我的答复,老侯爷若是同意,就这样办,若是不同意,你现在就可以请求皇叔取消婚约,我没意见。”

    “你……”英亲王妃忽然一口气上不来,身子一软,气晕了过去。

    英亲王面色大变,立即接住英亲王妃,大骂,“孽障!你说的是人话吗?”

    “是她逼我的!”秦铮看着昏倒的英亲王妃和抱着她的英亲王道,“我是孽子还是孽障,都是你们的儿子。为了一个不知羞耻没心没肺的女人,你们不要儿子,这是为人父母该做的?”

    “你……”英亲王气得也要晕过去。

    “好,好,好!”忠勇侯一连说了三个好,满面怒气地起身离席,跪在地上,“老臣有眼无珠,竟然在灵雀台答应婚事儿,如今实在是悔恨,这个小子既然对我家丫头已经无情,我家丫头也不霸着他任她羞辱,求皇上收回圣旨,取消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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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争执不下

    秦铮答复之后,忠勇侯大怒请旨取消婚约,满堂震惊,一时无声。

    众人都将视线定在上座的皇帝身上,明显秦铮无意再娶谢芳华,英亲王妃逼迫下,他说了个先娶后休。忠勇侯怎么肯让自己的孙女如此受辱,理所当然请求退婚。

    这赐婚圣旨是皇帝下的,如今想要取消婚约,自然要皇帝首肯。

    皇帝目光扫了一圈,从昏迷的英亲王妃身上,移到气急的英亲王身上,再移到不以为然的秦铮身上,最后移到压制着怒意的忠勇侯身上,沉默不语。

    “皇上,老臣就一个孙女!求皇上念在老臣死去的儿子儿媳身上,收回赐婚。”忠勇侯说着,几乎老泪纵横。

    大殿众人一时被他情绪感染,想起英才陨落的谢英夫妇,都有些戚戚焉。

    皇帝似在考虑,依旧沉默。

    “父皇,既然堂兄无意再求娶芳华小姐,老侯爷也无意再将孙女嫁给他,不如您就准了。这世上人人都向往夫妻和睦,百年佳偶,总好过痴男怨女,夫妻如仇人。”秦钰缓缓开口,“他们到了这般境地,自然不是天作之合了。”

    皇帝忽然看向秦钰。

    秦钰对他挑了挑眉。

    皇帝脸色蓦地一沉,想起秦钰心喜谢芳华来,他脸色顿时难看。

    “求皇上做主!四皇子说得极是,这般境地,老臣再不能将孙女嫁给秦铮。”忠勇侯又求道。

    “皇上,既然如此,依臣妾看,不如就应了老侯爷吧!老侯爷一把年纪了。”皇后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秦钰,咬了咬牙,开口,“芳华小姐中了三箭,女儿家金贵,这以后难免不落疤痕。”

    皇帝偏过头,看向皇后。

    皇后压住心底的想法,对皇帝端庄地微笑,“铮二公子自小性情古怪,时阴时晴,行事张狂随意。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事儿,毕竟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彼时,他对忠勇侯府小姐一见钟情,自然是捧在手心里,此时,他对忠勇侯府小姐绝情了,自然看她如何都不好了。这事情幸好出来得早,他们还未大婚,及时取消婚约,也不至于以后出现更大的乱子。”

    “老臣求皇上做主!”忠勇侯一求再求。

    皇帝终于打破沉默,缓缓开口,“老侯爷,这一桩婚事儿,朕本来也觉得不合适,是不同意的,奈何铮小子非礼芳华丫头,女儿家的闺誉要紧,朕无奈才圣旨赐婚。赐婚后,朕还是觉得他们性情南辕北辙,恐怕出乱子,数日前,临汾桥塌后,芳华丫头回京,朕在灵雀台召见了她,有意给她退婚,她却推拒了,朕看在早逝的谢英夫妇和老侯爷的面子上也没为难她。如今,朕觉得,是否将芳华丫头请上大殿,朕再问问她的意思,比较妥当?”

    “皇上,孙女如今在床上养伤。”老侯爷摇头,“我老头子就能给她做主了,求皇上退婚,不必询问她。”

    “朕听闻自从谢世子离京去临汾镇修桥,忠勇侯府的庶务都交给她了。朕看芳华丫头也是个有主见的人,否则也打理不来忠勇侯府偌大的庶务。”皇帝似乎打定主意,“朕知晓芳华丫头中了三箭,一箭在肩膀,一箭在手臂,一箭在小腿。如今养伤七日,虽然不能自己走动,但若是抬的话,也能将她抬上这大殿。”

    忠勇侯府闻言还是摇头,“皇上……”

    “老侯爷,这可是大事儿,朕不想耽搁了芳华丫头的一生,还是问问她的好,您年纪大了,朕年纪也不小了,孩子们的想法和咱们的想法未必一样。”皇帝打断忠勇侯的话。

    忠勇侯闻言住了口。

    “吴权,你去忠勇侯府,请芳华小姐即刻进宫!”皇帝对吴权吩咐。

    “是,皇上!”吴权立即去了。

    “来人,扶老侯爷起身入座。”皇帝对身后又摆了摆手吩咐。

    有两名内侍立即走到忠勇侯身边,一左一右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去传孙太医给王嫂看诊!”皇帝又看向昏迷不醒的英亲王妃吩咐。

    “是!”有人立即去了。

    每次适逢宫宴,以防宴席上出现事情,太医院的太医一般都会在不远处的偏殿候着。所以,内侍下去后,不多时,孙太医便被请进了大殿。

    孙太医进了大殿后,给皇帝见了礼,连忙走到英亲王妃近前,英亲王让开了些许,孙太医给她号脉。

    片刻后,孙太医抬头对英亲王道,“回王爷,王妃急火攻心,老臣给她施一针,她很快就会醒来。”

    “那好,你施针吧!”英亲王松了一口气。

    孙太医拿出金针,给英亲王妃扎了一针,针刚扎上,英亲王妃便醒来了,她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秦铮,怒道,“你给我滚!”

    秦铮闲闲散散地坐在那里,闻言漫不经心地道,“娘,儿子也想滚,可是皇叔派人去请谢芳华了。您确定让我现在就滚?”

    英亲王妃一惊,立即看向皇帝,“请华丫头来做什么?”

    “铮小子说娶了再休,老侯爷请求退婚,朕觉得该问问芳华丫头的意思,便派人去请她了。”皇帝见英亲王妃脸色苍白,气怒交加,有些不忍,温和了语气,“你先稍安勿躁,等人来了再做定夺!”

    “你个混账!”英亲王妃劈手去打秦铮。

    秦铮躲过,“你若是再打,我可就走了!”

    英亲王妃气急,眼睛发红,忍不住抓住英亲王衣角哭出了眼泪,“王爷,我不该不听你的,不该对他纵容,这么多年来,我实在是错了……”

    王爷立即抓住她的手,叹了口气,“儿子是我们俩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有错,我也有。快别哭了。他这么混账,我们只当没有这个儿子就是了。”

    英亲王妃哭得伤心,不再说话。

    英亲王扶着她坐在座位上,拿出帕子帮她擦眼泪。

    众人看着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不由想起当年那一桩事情来,都偷偷地看皇帝。皇帝撇开脸,不看那二人。

    大殿内气氛一时沉闷,只听到英亲王妃的哭声。

    “先开宴吧!芳华小姐进宫的话,怕是也得等个功夫,皇上您说呢?”皇后轻声询问皇帝。

    皇帝点点头,对身后摆摆手。

    不多时,菜品果点,珍馐佳肴,一盘盘地端上了桌。一时间大殿气味飘香。

    过了片刻,裕谦王和挨着他坐的右相以及崔允闲聊起来,三人开了头,众人也纷纷各找对得上眼的说起话来。气氛才打破了僵硬。

    忠勇侯府,谢芳华知道忠勇侯和崔允进宫了,她拿了一本账本,倚靠在床上翻看。

    言宸正在她房间,坐在窗前,手里同样拿了一本账本,但与她手里的账本不同。

    屋中甚是安静,谁也不说话,但气氛却平和宁静。

    谢芳华手中的账本看了一半时,侍画推开门冲了进来,“小姐……”

    谢芳华被惊了一下,抬头看向侍画,见她一脸怒气,神色激动,询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了?”

    “刚刚宫里传出消息,说……”侍画想冲口而出,却又顿住。

    “照实说!”谢芳华正了神色。

    侍画看着她,又见言宸放下了账本,也看着她,她咬牙,气愤地道,“铮二公子实在欺人太甚!”话落,将宫里传出忠勇侯如何要秦铮一句答复,秦铮如何答复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谢芳华听罢,脸色变换,没说话。

    言宸沉默片刻,对侍画询问,“这是刚刚发生的事儿?”

    侍画点头,“咱们府中在宫中有眼线,世子虽然离开了,但是侍书在,消息递出宫后,侍书立即就收到了来告诉奴婢。确切无疑。”

    “老侯爷如何说?”言宸又问。

    “老侯爷请求皇上退婚!”侍画看着谢芳华,见她拿着账本,一动不动,她忍不住开口,“小姐……”

    “知道了!”谢芳华重新拿起账本,翻了一页。

    侍画还想再说什么,见谢芳华神色,闭上嘴,退出了房门。

    言宸看了谢芳华片刻,也重新拿起账本看了起来。

    过了大约两盏茶,侍书匆匆进了海棠苑,“小姐,皇上派吴公公前来请您进宫!”

    谢芳华眼皮也不抬,“我养伤呢!”

    “吴公公说,关于婚约一事,请您立即进宫,老侯爷退婚,皇上没准,说要询问您的意见。”侍书顿了一下,“铮二公子也在皇宫。”

    谢芳华闻言沉默片刻,“你去回话,就说……”顿了顿,她沉静地道,“我无法进宫,也不想再见铮二公子,请吴公公带话回去,我请求皇上退婚!”

    侍书点点头,转身去了。

    谢芳华重新又看向账本。

    言宸抬头看了谢芳华一眼,见她还保持原来的姿势半躺在床上,一缕青丝垂在耳畔,脸色在帷幔下,明暗不清,他收回视线,也继续看账本。

    过了片刻,侍书去而复返,领着吴权进了海棠苑。

    来到门口,侍书禀告,“小姐,吴公公说奉旨前来请您进宫,您若是不想被抬着进宫,刚刚那话要当面与他说,他得见到您的人,知道确定是您自己的意思,才好回去回话。”

    谢芳华闻言,对言宸道,“扶我到窗前。”

    言宸放下账本,走过来,扶着谢芳华来到窗前。

    窗子打开,谢芳华便看到了站在院外的吴权,她平静地道,“吴公公,刚刚那些话,是我本人的意思。你尽管回宫回复皇上!”

    吴权顺着敞开的窗子,自然看到了谢芳华,闻言躬身,“既然如此,老奴就回宫复旨了。”话落,他转身出了海棠苑。

    言宸见吴权走了,偏头看向谢芳华,“你真要退婚?”

    “退了也没什么不好,总不能让他第一天娶了我,第二天就休了我。”谢芳华道。

    “也不见得是真休。”言宸想了想道。

    谢芳华笑了笑,“就算如此,我不在乎,但是忠勇侯府的名声呢?谢氏的名声呢?传扬出去,这样我都同意嫁的话,让天下人如何看待谢氏的女儿?置于何地?我一人不能连累所有谢氏的女儿都不值钱吧?多少人还要等着嫁人的,有我受辱在前,以后其她姐妹们还如何能许得好人家?”

    言宸点点头,“你的确不必如此委曲求全!”

    “是啊,我何必委曲求全!”谢芳华看着窗外,清风吹起,几瓣海棠花瓣飘飞,“就算我不懂何为爱,何为情,但也知道爱情本是两情相悦之事。若是不能两情相悦,互相痛苦,那又何必?”

    “回床上躺着吧!”言宸不再多言。

    谢芳华点点头,亦不再多说,任由言宸扶着她上床。

    吴权很快就回了皇宫,进了大殿,向皇帝禀明了谢芳华的意思。

    众人都齐齐噤了声,有的人看皇帝,有的人看秦铮,有的人看忠勇侯,有的人看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一时间,都觉得谢芳华不进宫,只回复了一句话,也是合乎情理,毕竟,她是女儿家,这事情拿在这么多人面前来说,她总会觉得难堪,不来,就不用难堪了。

    皇帝闻言没有怪罪,但是并没有表态。

    忠勇侯又离席跪地请求,“皇上,既然孙女也是此意,就请皇上收回赐婚吧!”

    崔允此时也起身与忠勇侯一同跪地请求,“皇上,臣虽然是芳华丫头的舅舅,但娘亲舅大,对她来说,也不是外人,这等事情,臣也不能置之不理。芳华丫头既然也同意取消婚约,沉也肯请皇上收回赐婚!”

    “皇上,我不同意!”英亲王妃立即站起身,“我早就将华丫头当做我的儿媳妇儿了,这个儿子即便不要,我也要这个儿媳妇儿!”

    “崔家丫头,你不要胡闹!你儿子都不要了,如何要得来儿媳妇儿?”忠勇侯沉下脸。

    “老侯爷,只要皇上将这个混账除名,我就从宗室中再选个儿子过继到我名下,一定要选个懂事儿乖巧听话的,让他来娶华丫头,她还是我的儿媳妇!”英亲王妃似乎口不择言了。

    忠勇侯闻言更沉下脸,“我家的孙女不是非要嫁入你家!”

    “老侯爷说得是!王妃还是不要打这个主意了。”崔允附和,“芳华丫头不是非你的儿子不能嫁。”

    “秦铮!你现在就给我说,你不悔婚!你说啊!”英亲王妃转过头,狠狠地瞪着秦铮。

    “她要退婚正合我意,我为何不同意?”秦铮扫了英亲王妃一眼,站起身,向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给我站住!”英亲王妃见他要走,立即喝问。

    “皇叔早先答应过我,说我伤好了,就让我去西山军营。是要将我除名,还是要退婚,你们随便。”秦铮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

    “来人,给我拦住他!”英亲王妃大怒。

    守卫殿门口的人刚要上前拦阻,可是触到秦铮凌厉的眼神,哪里还动得了脚。

    不多时,秦铮就出了大殿,走没了影。

    英亲王妃追到大殿门口,气恨地看着殿外,半响,忽然扶着门框咳嗽起来。

    英亲王立即到了英亲王妃面前,扶住她,恼怒地道,“他就是个混账,他这副样子,你还如何能硬霸着芳华丫头,还是算了吧!我们不能毁了人家的女儿。”

    “可是我喜欢华丫头!”英亲王妃气得又哭起来,“我当初就和玉婉有指腹为婚的约定。”

    “她在天之灵也会谅解你的。”英亲王沉默片刻,劝道,“你喜欢也不一定要娶回来,依照我看,他们的性格也不合适,如今既然两方都有意,就算了吧!若是强行捆在一起,指不定以后会出更大的事儿。”

    英亲王妃一时哭得伤心,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上,下旨吧!”忠勇侯再度开口请求。

    “不行,我还是不能答应!”英亲王妃摇头,“皇上,你若是收回赐婚,我就不活了。”

    皇帝闻言看向英亲王妃,脸色发沉,“你儿子都想退婚了,芳华丫头也想退婚,你一个为人父母的,执着什么?”

    “我就喜欢华丫头,你要么就选择给那个混账除名,要么就不取消赐婚。只要你选择给他除名了,他不是我儿子了,取消婚约我也不管了。若不然,他总归是我儿子,只要是我儿子,我就要让他娶玉婉的女儿。”英亲王妃咬牙道。

    大殿众人都看着她,她连儿子都不要了,宁可要谢芳华,实在惊骇。

    “你儿子胡闹,你也胡闹!朕若是偏要取消婚约呢!”皇帝似乎也怒了。

    “你若是取消婚约……”英亲王妃发狠地道,“臣妾就自请下堂,离开英亲王府,以后再不是秦氏的人,都与我没关系了我也省心了。”

    “你……”皇帝没想到她会如此,顿时怒不可止。

    “你在胡说什么?”英亲王也怒了,“那个混账胡闹,你也胡闹!这话你也说得出来?”

    “我怎么就说不出来了?儿子是我生的,是我养的,是我教的,我没生好,没养好,没教好。责任全在我,我自请下堂怎么了?”英亲王妃甩开英亲王的手,“皇上看着办吧!”丢下一句话,气怒地出了大殿。

    英亲王站在门口,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半响后,还是追了出去。

    “真是岂有此理!”皇帝大怒,伸手猛地一拍桌子,桌案顿时“砰”地一声巨响。

    众人心下都颤了颤,一时间觉得今日这宴席吃的可真是心惊肉跳,百年难遇。

    “皇兄,依臣弟看,这件事儿还是先缓缓再说吧!”裕谦王叹了口气,没想到他回京,便赶上了这么一件大事儿,给他摆的这宴席被弄得一团糟。

    “是啊,王弟说得不错!皇上先缓缓吧!”皇后此时也开口。

    众人也觉得今日这事儿没法了结,若是皇上同意退婚,英亲王妃死活不干,不同意退婚,忠勇侯不干。双方争执不下,这可真是一个难题。事情到了这地步,反而秦铮和谢芳华这两个当事人倒是没大干系了。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离开席面,走到忠勇侯面前,亲自伸手扶他,“老侯爷,你先起来,这事儿回头再议。”

    “皇上若是不答应,老臣跪地不起!”忠勇侯避开皇帝。

    皇帝一叹,无奈地道,“今日是裕谦王弟回京的宫宴,这等事情这般麻烦,如今不好再谈了。你让朕再想想,朕总归不亏待你和芳华丫头就是了。”话落,再度伸手扶他。

    忠勇侯躲不过皇帝的手,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一而再地避开皇帝,只能不甘地站起身。

    “崔爱卿请起!”皇帝又伸手去扶崔允。

    崔允避开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站起了身。

    “虽然他们走了,但是这宴席不能就此作罢!”皇帝走回座位,“我们继续!”

    众人无异议。

    宴席走了英亲王一家,虽然忠勇侯和崔允留下了,但到底失了心情,这一顿宫宴众人都吃得索然无味,草草就结束了。

    宴席结束后,裕谦王带着秦毅、钦佩回了早先自己留在京中的裕谦王府。

    忠勇侯等人也陆续出了皇宫。

    宫中的消息自然没等忠勇侯和崔允回府便传回了忠勇侯府,传到了谢芳华的耳里。

    谢芳华听罢后,久久不语,眼睛盯着账本最后一页,看了许久,方才将账本合上,抬起头,对言宸道,“等爷爷回府,便将谢氏旁支族亲那些人召集在一起,集体表态。若是他们同意,我想今日就将谢氏分族分宗的消息放出去。”

    言宸放下账本,看着她,“这么急?不等你伤好了?”

    “如今正是时候!”谢芳华道,“皇上此时心中定然有火,我不如加一把干柴,看他烧到什么程度。”

    言宸看着她,见她眸光深深,他想着,烧到什么程度?目前来说,无非是将这一桩婚约烧到必然决定的地步,不容再拖延。他想了片刻,点点头,“也好!有我在,即便这把干柴烧大了劲,也能护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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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顺利成事

    谢芳华做了决定之后,便让侍画、侍墨扶着去找谢云澜商议。

    宫中的消息自然瞒不过谢云澜,风梨也早就对他禀告了,他听了谢芳华的决定,沉默许久,才低声开口,“芳华,你对秦铮……”

    “云澜哥哥,婚约一日未毁,我总归是他的未婚妻。”谢芳华轻声道。

    谢云澜抬眼凝视她。

    谢芳华不躲不避,对上他的眼睛。

    过了片刻,谢云澜偏开头,淡淡一笑,那笑容有些微苦意,他垂下眼睫,“你知道,只要你做了决定,主张的事情,我是不会说不字的。”

    谢芳华心下一痛,一时没了言语。

    “你何其聪明,让我……”谢云澜看着地面,声音极轻,“实在是……”

    谢芳华身子几乎坐不稳,若不是腿上的伤不能动,她几乎想夺门而出。

    谢云澜忽然抬起头,看着谢芳华,浅浅地笑了,“芳华,你突然怕我做什么?”

    谢芳华一时不敢看他,但又不能不看他,身子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好半响才暗哑地开口,“云澜哥哥,我不曾想到你……你本来不会……我……”

    她从来说话没有过如此语调断续,一时攥紧衣袖,脑中纷乱。

    “我也以为我本来不会……”谢云澜看着她,神色微嘲,“可是却没想到不由自主了。”

    谢芳华垂下头。

    谢云澜忽然叹气,面上冷静了些,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只要你婚约在一日,或者,你不想对我……我就不会强你所难。祖母临终之言,你若不做真,就当她没说过。”

    谢芳华一时眼眶发酸,想起上一世,伸手捂住心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不出口,只能点头。

    谢云澜看着她,半响后,温和宠溺地失笑,“傻丫头!”

    谢芳华一时更是难受,终于抬起头看他,“云澜哥哥!”

    “世间最难掌控的便是人心,有时候,自己的心自己不能做主,但自己也能做主,心也有两面的,只看你怎么做主了。”谢云澜听到院外有脚步声走来,他撤回手,看向窗外,神色如常地道,“你答应我,若是这一把火烧过了,烧没了这一桩婚约,你就收回心,换一面,将它给我吧!”

    谢芳华的身子再度僵住。

    “是老侯爷和崔舅舅从宫里回来了。”谢云澜收回视线,凝视着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伤己伤人,若是还不能成事儿的话,以后更难说了。芳华,收放之间,给我没那么难吧!”

    谢芳华的心咚咚地跳了两声,听到那两人的脚步声到了门口,马上就要推门进来,她闭了闭眼睛,“若是不能……我就……”

    门咣当一声,被从外面推开,忠勇侯、崔允大步走了进来。

    谢芳华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臭丫头,你那是什么表情?知道了今日宫中秦铮那个混账说的话你伤心了?”忠勇侯进来,便见谢芳华脸色不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老头子求了多次,皇上也不开口取消婚约。你放心,明日一早,我还进宫去见皇上,求他收回赐婚。”

    谢芳华没说话。

    崔允叹了口气,不解地道,“皇上不是一直不喜欢这桩婚约吗?一直想方设法要拆散,按理说,今日正是个好时候,他该同意才是,不明白为何不同意。”

    “还能为何?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秦铮那个混账以前一味地想强行求娶,如今突然要悔婚,他措手不及,生怕有诈。”忠勇侯道。

    “还如何有诈?华丫头这一身的伤可不是作假。”崔允揉揉额头,“我多年没回京,发现皇上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比以前更深沉狠辣了。”

    忠勇侯哼了一声,“他是命不久矣了,能抓住机会,死活不会放手。”

    崔允面色一变。

    “爷爷,我刚刚和云澜哥哥商议,现在就召集在咱们府中的那些族亲,若是都没有异议的话,今日就分族分宗。”谢芳华对忠勇侯道。

    忠勇侯一愣,“今日?”

    谢芳华点点头。

    忠勇侯思索一番,正色地看着谢芳华,“华丫头,如今正说着你们这一桩婚事儿,若是一个不小心,可就无法挽回了啊!”

    “我知道!”谢芳华抿唇。

    “那好,就这样吧!”忠勇侯摆摆手,“你们俩人收拾一下,我现在就去找族长。”

    谢芳华颔首,忠勇侯和崔允一起走了出去,她让侍画、侍墨扶着回了自己的房间。

    风梨进屋帮助谢云澜重新束了发,换了衣服。

    二人打点妥当后,侍书前来禀告,老侯爷和族长召集了众人,如今在议事厅,请二人过去。

    谢云澜伤在后背,如今七日过去,能自己缓步行走,不用人扶着,只是不能快走。

    谢芳华由侍画、侍墨扶着,也不能快走,但因为失血过多,就算是慢走,来到议事厅,这一路,她身上也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他们二人一到来,几百人的目光都落在二人的身上。

    有很多人从来没有见过谢芳华,不由对她仔细地打量,这位忠勇侯府唯一的小姐,以前数年,悄无声息地病着,这大半年来,关于她的传言实在多得数不过来。如今得见,她一袭锦绣绫罗尾曳逶地长裙,身段纤细,容貌清绝,虽然受伤由婢女左右扶着,却不失端庄优雅,尤其是面色神情,如碧湖清水,平静至极。那一双眸子扫过来,似乎将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虽然只是一眼,但让人觉得自己的底细似乎都被她所知一般。

    本来还有些人觉得让一个刚及笄的女儿家来执掌谢氏的庶务,参与这么大的事儿,心下不快,碍于老侯爷和谢世子鼎力扶持她,才无人多言多语,可是如今见了她,顿时压下了轻视之心。

    再想到今日宫中传出的传言,从她面上丝毫看不出伤心之色,众人又提起了心。

    谢芳华来到忠勇侯身边,给谢氏族长等这些人见礼。

    “贤侄女有伤在身,快别多礼!”谢氏族长连忙道。

    谢芳华笑了笑,侍画、侍墨扶着她坐在了忠勇侯身边的椅子上,谢云澜走过来,坐在了她旁边,在他身后,风梨和侍书一人抱了一大摞账本。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些账本上,一时间面色都凝重起来。

    忠勇侯摆摆手,让众人都坐下,然后缓缓开口,“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你们可都想好了?今日华丫头在这里,分族分宗是她提议出来的,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尽管问她,她会回答,我们今日便将这个事情定下来,不要再拖延了。”

    “不错,各位叔伯兄弟若是有什么不解之题,为难之处,都可以对我说。”谢芳华看着众人,“我虽然是女儿家,但生在谢氏,生在忠勇侯府,一日未踏出这个门,一日就是谢氏的人,就算以后踏出门了,也不会忘记自己姓谢。”

    她话落,众人互相对看,然后都看向谢氏族长。

    谢氏族长想了想,开口道,“这几日,我已经与众位私下都交谈过了。除了各别几位宗亲家中目前无继承人,后继无子,分宗后,脱离了族中依仗,恐怕不好立足,其余人,大体没什么意见。都同意分族分宗。”

    “这各别几位都是哪几个?”谢芳华问。

    “你们都出来!”谢氏族长招呼了一声。

    有四五个人应声而出。

    谢芳华打量了他们一遍,想了想道,“几位叔伯可以选择宗亲依傍。在座众位,可有愿意接纳他们的?”

    众人一愣,也就是说,大分之下,小处愿意合并的还是可以合为一家人了。

    一时间又思量起来利弊。

    “利处就是收纳合并之后,就是一家人了,要去官衙盖印,自此后,财产也是一体,子嗣继承一说,自然就不必忧心了,自家人过继,总是容易。弊处就是相互的,多了照应,也就多了负担。”谢芳华分析利弊之后,对那几个人道,“也可以不选择依傍,我早先说过,我们谢氏虽然分了,但还是都姓一谢,谁家有了难处,最起码,忠勇侯府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几位叔伯若是看得起云澜,可以记在我名下,倒不必去官衙盖印,各位的财产还是自主就好。云澜虽然不才,各位一旦有事情,我护住几位叔伯是没问题的。”谢云澜此时开口,“另外,我亲口允诺,有生之年,一定照料,一旦我出了事情,也不会牵扯众位,还会托付人安顿好各位。”

    几人一听,对看一眼,这完全是没有弊处只有利处的好事儿,犹豫了片刻,齐齐点头。

    “这样就解决了,云澜以后费心了。”谢氏族长道。

    “还有谁有问题吗?”谢芳华看向众人。

    众人又互相对看,片刻后,都摇摇,分宗分族虽然突然,但是自从那日开了祠堂,转日,谢云澜将财产等一系列分配之事列了一张单子,人手一份,注明了哪门哪户分得多少,同时注明了缘由,十分仔细和醒目,也合情合理,让任何人也挑不出一反驳的错处来。自然是没有异议。

    “既然没有异议,这件事情就这样定了!”忠勇侯一锤定音。

    “总要有见证人!爷爷,让人去请李右相、郑御史和永康侯前来做个见证人吧!”谢芳华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但想想有觉得她和谢云澜那日那般浑身是血地回来,他们想必都看到了,也该这么顺利。是人就有弱点,都喜欢和乐顺遂,不喜欢腥风血雨,如今忠勇侯府虽然繁荣,但是飘在风口浪尖上。

    忠勇侯点点头,吩咐侍书去请人。

    侍书离开后,谢芳华吩咐侍画。侍墨将分好的账目都分了下去。

    有的人一本,有的人两本,有的人几本,握在手中的时候,很多人脸上神情是又喜又悲。

    喜的是,这些年,忠勇侯府一脉一直攥着整个谢氏命脉,虽然谢氏富贵滔天,但顶尖的富贵是忠勇侯府的,说白了,旁支族亲哪怕吃山珍海味,也是忠勇侯府分下来的。如今分了,脱离了忠勇侯府的钳制,自己吃的山珍海味,以后不再看忠勇侯府脸色。

    悲的是,自此与忠勇侯府一脉脱离了,忠勇侯以后再荣光,也不是他们的荣光,忠勇侯府受难,也牵连不到他们。这个谢字,到底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千年大族,再不复了。

    半个时辰后,李右相、郑御史、永康侯三人一起来了忠勇侯府。

    侍书请三人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原因,只说老侯爷有请。三人自然没耽搁功夫,一路揣测着忠勇侯请他们做什么,直到进了议事厅,忠勇侯说明了请三人的来意,三人才惊立当地。

    分族分宗?

    这是何等大事儿?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等事情会出现在谢氏身上,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忠勇侯肯定地点头,他们又看向众人都对二人见礼点头,才回过神来。

    三人毕竟都是朝中忠臣,大半辈子纵横朝堂,也算是经历了许多风雨,虽然这件事情太过惊骇,但不久后,他们三人还是镇定了下来。

    永康侯忍不住道,“老侯爷,皇上可知晓这件事儿?”

    忠勇侯摇头,“这是谢氏族内之事,不牵扯皇室,不必禀告皇上。有三位大人做个见证人,然后报了府衙做了印信手续,也就行了。”

    “这虽然不牵扯皇室,但是这么大的事儿,会牵动南秦的命脉啊……”永康侯惊道,“怎么能不禀告皇上就自作主张?”

    “永康侯啊,你夫人前些日子险些一人两命,将你吓到了吧!”忠勇侯拍拍永康侯肩膀,他比他年纪大一轮,像对待小辈一样,“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胆小,不经事儿,如今退步了,年纪轻轻,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了。”

    永康侯忽然想起谢芳华救了她夫人,顿时呐呐地白着脸没了声。

    “李廷,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向来圆滑稳妥,你觉得我老头子说得对不对?”忠勇侯堵住了永康侯的嘴,又看向右相。

    右相想着这事情可不是突然,看来忠勇侯府早就下定决心了,只等着今日了。就算他反对,也不可能不做。他若是想去给皇上请示,看来也不可能。他暗暗一叹,不知道皇上知道会如何震惊,点点头,“老侯爷说得有理!这的确是谢氏族内之事。”

    忠勇侯点点头,看向郑御史。

    郑御史见右相李廷都表态了,他自然也得表态,点点头,“老侯爷说得是。”

    “那好,就有劳你们三人作个见证了!”忠勇侯照着右相和郑御史的肩膀又各拍了一下,感慨道,“祖宗的基业,我也不舍啊!但是你们知道,忠勇侯府如今风口浪尖,能保住族人性命,基业就罢了。待我九泉之下,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永康侯、右相、郑御史三人闻言,一时觉得忠勇侯这话凭地心酸,想到忠勇侯府如今的处境,做这等大事儿,也不奇怪了。

    有了三人作证,分别签了字,盖个私印,这一桩分族分宗就算做完了。

    事罢,忠勇侯留三人在府中设宴款待,三人哪里有心情留宴,都齐齐推脱了。忠勇侯也知道三人是急着进宫,也不强留,送了三人出了府。

    三人出府后,果然一起急急向皇宫而去。

    三人离开后,忠勇侯吩咐摆宴,各旁支族亲集体吃一顿分宗分族的晚宴。晚宴之后,除了大家同姓一谢,以后就各自支撑门庭了。

    众人都齐齐点头,一时间,分外地珍惜这一顿晚宴。

    永康侯、右相、郑御史三人被请去忠勇侯府时,皇帝便得到了消息,一时间沉着脸揣测,“忠勇侯府想要做什么?”

    “老奴正派人去查!”吴权立即道,“除了请去了这三人外,忠勇侯府再没别的动静,想来出不了事儿,皇上稍安勿躁。”

    皇帝在御书房踱了两圈,“四皇子呢?”

    “在皇后娘娘处!”吴权道。

    “去将他给朕找来!”皇帝烦躁地挥手。

    吴权应了一声“是”,立即去了凤鸾宫。

    皇后正拉着秦钰猜测皇上会如何决定秦铮和谢芳华这一桩婚事儿,见吴权来请,她试探地询问,“吴公公,皇上找钰儿去所为何事?”

    “回皇后娘娘,永康侯、右相、郑御史三人被请去忠勇侯府了,皇上听说后,派老奴来请四皇子。”吴权也不相瞒。

    皇后疑惑,看向秦钰。

    “母后歇着吧!我去父皇那里。”秦钰闻言,思量片刻,站起身跟着吴权出了凤鸾宫。

    秦钰刚到御书房,还没与皇帝说上话,那三人已经进了宫,听到外面的通报,皇帝没想到三人这么快就出了忠勇侯府进宫了,立即道,“让他们三人进来!”

    ------题外话------

    唔,我在风雨中颠簸,不见票票,实在伤感……

第八十五章 取消婚约

    右相、郑御史、永康侯三人进了御书房,给皇上和四皇子秦钰见礼。

    “你们去忠勇侯府,所为何事?”皇帝摆手让三人起来,开门见山地询问。

    三人对看一眼,右相开口,“回皇上,谢氏决定了在今日分族分宗,请我三人前去做个见证人。”

    “什么?”皇帝大惊。

    秦钰也惊了,原来谢氏旁支族亲招进忠勇侯府,就是为了这件事儿?

    “皇上,是真的,老臣也不相信,谢氏真的分了。”永康侯连忙道,“老臣听到的时候,也以为听错了,谁知道是真分。”

    “忠勇侯怎么突然要分族分宗?”皇帝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老臣也不晓得,听忠勇侯的意思,这事情是芳华小姐提出来的。”永康侯道,“谢世子前往了临汾镇,谢氏的庶务不是都交给芳华小姐了吗?老臣猜测,她估计是女儿家,打点不来,所以,干脆分了。”

    “可是谢氏是世家大族,怎么能是她一个女子提议分就会同意分的。”皇帝摇头,“就算她打点不来庶务,谢氏也不是没有别的有才华之人。”

    “这……”永康侯小心地道,“谢氏莫不是有什么阴谋了?”

    “有什么阴谋?”皇帝立即问。

    永康侯身子一颤,顿时冒汗,“老臣也就是猜测,猜测……”

    皇帝冷哼一声,看向一直没言语的秦钰,“你怎么看?”

    秦钰看向三人,“已经分了?”

    郑御史叹息地点头,“之前未闻到风声,我们三人既然去了,老侯爷和谢氏诸人一口咬定这是谢氏族内的事情,只需要我三人作个见证,我三人也只能给做了见证。”

    “也就是说刚做见证完,分完了,你们就进宫了?”秦钰又问。

    郑御史点点头。

    “好个忠勇侯,好个谢氏,竟然将消息瞒得这么紧,这是故意隐瞒朕呢!”皇帝挥手打翻了玉案,奏折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右相、郑御史、永康侯顿时避开了些,不敢抬头。

    “父皇何必动怒,谢氏分宗分族,这又不是坏事儿。”秦钰思索片刻,面色寻常地劝了一句。

    “你给朕说说,谢氏分族分宗,如何不是坏事儿?谢氏把握了南秦的多少命脉。分了岂不是会动摇江山?”皇帝恼怒,“南秦都是朕的,可是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谢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然都不禀明朕一声,谢氏这是欺君罔上?”

    秦钰顿时笑了,“父皇说的话未免太强词夺理,普天之下,的确是莫非王土。可是天皇也未必处处的事情都要管,尤其这分族分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起来的话,的确是人家的家务事儿。禀明您知道与否,也是两可。”

    皇帝更是恼怒,“谢氏分族分宗,滑天下之大稽。别人家分不奇怪,谢氏分怎么可能?”

    秦钰一叹,“谁都觉得不可能,可是谢氏就是分了。难道三位大人跑来和父皇说笑不成?”

    “老臣三人自然不是说笑!”右相三人齐齐惶然地表态,心想四皇子不惧皇上,能与皇上这般说笑,已经超越了父子君臣了。其他皇子见到皇上跟老鼠见到猫一般,难怪皇上中意四皇子。

    “依儿臣看,父皇大可不必恼怒,谢氏这般分了,也就是说明,谢氏没有不臣之心。”秦钰缓缓道,“若是有不臣之心,恨不得壮大谢氏,将谢氏扭成一根绳,与父皇对抗。如今看来,千年大族分了个彻底,以后再无谢氏举族之说,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于父皇都是有利。于南秦,也是有利的。”

    “有不臣之心能叫你看得清楚明白?”皇帝依然气怒不减,“若谢氏没有不臣之心,为何瞒着藏着掖着不让朕知晓?本来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大树,蝼蚁都能伐了它。可是如今谢氏自己就砍了个七零八落,让朕还如何动手?可恨!这是摆明了和朕作对?你敢说不是对抗皇权?”

    秦钰摇摇头,眼底深处看着皇帝有着失望之色,“父皇,谢氏自己砍了个七零八落,不用你动手,难道不好?为何非要除去谢氏?动摇江山根本?您要知道,经济命脉,一旦动摇,后果就难以预料。”

    “你少与朕说这种话?谢氏是蛀虫,南秦江山谢氏盘踞一半,朕还没动手,它就分了,以后每一门每一户都成精了。一棵千疮百孔的大树和一千棵冉冉新生的新树,怎可比拟?谢氏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届时,还了得?”皇帝说着,便胆寒起来。

    秦钰扶额,“父皇,您为何只看到害处,看不到溢处?南秦江山若想千秋永固,不是靠日日防着臣子如何,而是要靠君主富国强兵。您别忘了,还有一个北齐在虎视眈眈。”

    “不用你来教训朕!朕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不如你?你给朕滚!”皇帝勃然大怒,抬脚将地上的奏折踢向秦钰。

    奏折噼里啪啦被踢得稀烂。

    秦钰见此,转身就出了御书房。

    “你们看看!看看,这就是朕的好儿子!他从回京后,不知怎地,就被谢芳华给迷住了!一心要护着谢氏!”皇帝气得身子哆嗦,指着御书房秦钰离开的房门。

    右相、郑御史、永康侯三人都不敢吱声。

    “难道你们也觉得他说得有理?让朕忍下这口气?”皇帝收回视线,狠狠地瞪着三人。

    “皇上息怒!”右相连忙道。

    “你让朕息怒,谢氏这样了,你让朕如何息怒?”皇帝说着,猛地咳嗽起来。

    吴权立即从外面窜进来,扶住皇帝,给他拍背。

    “皇上保重龙体要紧!”三人听着皇上似乎要将胸腔咳出来,齐齐惶恐。

    皇帝一时咳得喘不上来气。

    吴权拿着娟帕给皇上,见娟帕上有血,顿时骇然,“快,来人,快去请御医!”

    因为吴权挡住了皇上的半边身子,所以,三人并没有看到血,此时闻言,永康侯连忙出去喊,“快去请孙太医!”

    有人立即领命去了。

    “你们,你们都给朕出去!”皇帝挣扎着吐出一句话。

    三人对看一眼,这个时候都觉得皇帝气大过劲了,不敢多言,连忙退出了御书房。

    不多时,孙太医提着药箱子匆匆来到御书房,进了里面。

    右相三人虽然被皇帝赶出御书房,但是没有皇帝的指示,却是不敢离开出宫,只等在御书房外。齐齐想着,谢氏真是皇上的一块心病,一日不除去,一日便加重心病,难受得不行。

    其实他们这些跟随皇帝为臣这么多年的人心里多少都明白皇上的心思,这个江山到他手中不易,他是用多少东西换来的,恐怕自己百年之后,毁在后续儿孙手里,那么,他九泉之下,也难安稳。究其原因,还是英亲王妃使得他落下的病根。

    孙太医进去许久才提着药箱子抹着汗出来。

    三人立即围上前,悄悄问,“皇上如何了?”

    孙太医摇摇头,给三人拱了拱手,提着药箱离开了御书房。

    三人对看一眼,知道孙太医既然不说,他们为臣子的就不能打探皇上的状况。

    不多时,吴权从里面走出来,对三人道,“皇上吩咐了,三位大人请回吧!”

    三人一怔,右相立即低声问,“那谢氏之事……”

    “皇上没说,只说三位大人回去吧。”吴权道。

    三人对看一眼,点点头,离开了御书房,一同出了皇宫。

    到了宫门外,永康侯才憋不住开口,“你们说皇上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儿?”

    “这件事儿,谢氏做得干脆,做完了皇上才得到消息,已经回天乏力。恐怕皇上如今心中正呕得慌,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咱们三人偏偏还是谢氏的见证人。”右相叹了口气,“忠勇侯实在是老谋深算啊!”

    “忠勇侯确实是老谋深算,但是这件事儿既然是芳华小姐一力主张,女儿家做这等大事儿,才是了不起。”郑御史叹道,“怪不得我家那小子说芳华小姐不同于一般女儿家。”

    右相和永康侯闻言齐齐想起自家的儿子,都叹了口气,南秦有这种女子,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三人站在宫门口叹息半天,各自回了府。

    皇帝病了消息在当日便传出了皇宫,据说皇后和一众妃嫔纷纷探望,都被挡在了外面。

    忠勇侯府内,谢芳华听说后顿时笑了,皇上定然是气的,这等事情,他若是不气个半死,就不是皇上了。

    当日晚,忠勇侯府设宴,旁支族亲人人喝得大醉。

    谢氏分族分宗的消息如雪花一般地传出了忠勇侯府,京城一时间炸开了锅。

    正如谢芳华所说,这件事情,震惊了所有人!

    京城各大府邸,各百姓院落,茶楼酒肆,沿街商铺,来往行人,都无一不是在谈论这件事儿。

    一时间,纷纷揣测,千年的世家大族,怎么突然说分就分了!

    在天下人的心目中,谢氏不知道繁衍了多少代,即便是皇朝易主,江山换代,谢氏也会一直存在。谢氏是多少代人心中不可磨灭的世家神话。

    可是突然间,世家大族就这么没了!别说各大府邸勋贵世家,就是贫民百姓,也觉得难以置信,接受不了。

    这一夜,多少人夜不能寐。

    谢芳华却破天荒地睡了个好觉,这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夜晚没做梦地好眠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宫中便传出了皇上病体欠安,罢朝的消息。

    早上吃过饭后,旁支族亲陆续地离开了忠勇侯府。

    忠勇侯在众人离开后,便以进宫探望皇帝为由,同时请求皇帝退了英亲王府的婚事儿。

    忠勇侯刚进宫,英亲王和英亲王妃也匆匆地离开了英亲王府进了皇宫。

    秦钰却在这时来到了忠勇侯府。

    侍书禀告秦钰来了,要见她的时候,谢芳华正躺窗下的躺椅上晒太阳,如今已经四月,春日正暖。院中有些微风丝,不冷却也不太热,正是晒太阳的好时候。

    谢芳华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手中捧了一卷闲书,懒洋洋地翻看着,听说秦钰要见她,她头也不抬地道,“不见!”

    侍书转身出去了,他刚走到门口,一惊,“四皇子,您怎么进来了?”

    谢芳华抬起头,果然见秦钰进了海棠苑,她蹙了蹙眉。

    “若是我不自作主张不请自入,又怎么能见到你家小姐。”秦钰对侍书摆摆手,“她虽然说不见我,但我来了,她总不能赶我走,你让开吧!”

    侍书看向谢芳华,见她没发作,便让开了路。

    秦钰缓步走近谢芳华,不紧不慢地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微笑,“看来你养伤的日子过得不错!”

    “四皇子的日子看来过得也不错!”谢芳华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秦钰也不在意她冷淡,在她身边坐下,温和地问,“看的什么书?”

    谢芳华不答话。

    “不会是堂兄曾经养伤期间捧着的才子佳人的戏本子吧?”秦钰见封皮被牛皮纸包着,看不到名字,笑着问。

    他提到秦铮,谢芳华想起数日前在皇宫养病的秦铮,眸光暗了暗,“不是!”

    “给我看看!”秦钰对她伸出手。

    谢芳华扫了他一眼,合上手中的书卷,淡漠地看着他,“四皇子屈尊下榻,有事儿直说。”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来看看你。”秦钰见她不给书,慢慢地撤回手。

    “看过了,你可以走了!”谢芳华冷下脸色。

    “我如今倒是后悔,若是不那么自负,当你派七星去找我合作,我就该抓住机会。”秦钰身子向后靠了靠,没有走的打算,“至少,不会到如今与你一见面你就冷眼相向的地步。”

    谢芳华不看他,重新拿起书卷看了起来。

    “其实,皇室和宗室,皇宫和英亲王府,也没多大的区别。只不过,一个执掌南秦的江山,一个守护南秦的江山而已。同是姓秦,你对秦铮和对我,却是天大的不同。我当真让你如此讨厌?”秦钰幽幽地看着她。

    谢芳华不答话,听而不闻。

    秦钰笑了笑,“记得第一面,你便用匕首对着我,若没有月落,你险些杀了我。对秦铮,你从来不曾这样吧!不太公平的。”

    谢芳华翻了一页书,神色都不变一下。

    “我也不觉得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有些事情,我做了,但都是既定的事实而已,不过是借由我手翻了出来,有些事情,我却一点儿也不想做的,只不过,我不做,没人来做而已。”秦钰似乎叹了口气。

    “我哥哥从未与人当面动过手,你做了什么,让他大怒?”谢芳华忽然问。

    秦钰本来以为她不会开口了,没想到她忽然询问,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平静,他闭上眼睛,靠在藤椅上,“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谢芳华眯起眼睛。

    “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秦钰又补充道。

    谢芳华看着他,他总共见秦钰不过几面,对他实在说不上了解,可是今日的秦钰,又与她往常见那些面不同,他今日身上有一种隐隐的疲惫和无奈,情绪似乎十分低沉落寞。她移开眼睛,不再问他。

    秦钰也不再说话。

    谢芳华继续看书,不多时,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偏过头,发现他竟然睡着了,不由一愣,和着他是为了跑她这里来睡觉了?

    她看了片刻,发现他的确是睡着了,且睡得熟,面容在树影下有些许酣然。她收回视线,将书摊开盖在脸上,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又有脚步声走进来,步履清浅,但进来的人呼吸却微微浊重,显然,这是身上有伤。

    “四皇子?”谢云澜的声音响起。

    谢芳华拿掉盖在脸上的书,即便谢云澜进来,秦钰也没醒,她问,“云澜哥哥,那些族亲都送走了?”

    谢云澜点点头,“他怎么睡在这里?”

    谢芳华摇摇头。

    谢云澜坐到她身边,看着她问,“你似乎也不太反感他?”

    谢芳华想着她反感秦钰吗?自然是反感的。因何反感也是有因由的,最让她恨不得杀了他的时候不是因为她是夺了舅舅兵权的四皇子,其实是因为他算计她中同心咒,后来秦铮为她挡了。自此,她便看到他就想绕道走。但是现在……

    她对谢云澜笑笑,刚要说什么,外面侍书忽然急匆匆走过来,“小姐,宫里传出消息……”顿了顿,见谢芳华和谢云澜同时看向他,他看了一旁依然睡着的秦钰一眼,低声道,“皇上答应了老侯爷的请求,取消了您和铮二公子的婚约。”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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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应允婚事

    侍书话落,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唇角的笑意慢慢地收回,须臾,唇瓣紧紧地抿在了一起。

    犹记得,赐婚那日,秦铮拿着圣旨,在皇后的凤鸾宫里,将圣旨摊开在她眼前,让她睁大眼睛看,她看到的是“秦铮”两个字。

    之后,法佛寺后山的碧天崖上,他抱着她说,“浮沉一世,只抓住一样就够了。”

    后来,齐云雪走后,她告诉他:“从今往后,她试着爱他,她不会的,不懂的,他可以教她,哪怕她做错了事情,他对她失望透顶,也一定不要放手,不要放弃,任何时候。”

    他说:“谢芳华,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样的话说出来,就算到死,我也不放手。你别后悔!”

    她说:“不后悔!”

    当时,他重重地点头说“好!”

    时至今日,这才过去多久,天便换了一重,雾霭漫漫。

    “芳华!”谢云澜轻轻喊她。

    她想答应,头却沉沉的,身子重重的,手脚灌了铅一般,嘴应不出声,动弹不得。

    谢云澜忽然站起身,走到近前,将她抱在怀里,她身体僵硬,周身冰冷,他顿时心疼,声音低哑,“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

    谢芳华手中的书脱落,掉在地上,哑声问,“云澜哥哥,我没听错吧?是取消婚约了?”

    “你没听错,取消了!”谢云澜道。

    谢芳华忽然泄了力气,身子软了下来,低声道,“你扶我回屋吧!”

    “好!”谢云澜将她抱起,向房间走去。

    二人进了屋,秦钰忽然睁开了眼睛,对侍书询问,“老侯爷可出宫了?”

    侍书点点头,“皇上答应取消婚约后,老侯爷立即就出宫了!”

    “英亲王和王妃呢?”秦钰又问。

    侍书摇摇头,含糊地道,“没有出宫吧!不晓得!”他听到皇上答应取消婚约就回来了,哪里顾得上询问英亲王和英亲王妃如何了。

    秦钰低下头,看向地面,风吹来,地面落下的那一卷书册打开着,他弯腰捡起来,翻看了一眼,脸色细微地变化了一番,忽然起身向房间走去。

    “四皇子!”侍书见秦钰要进房间,立即喊了一声。

    秦钰回头看了侍书一眼,这一眼,有些凌厉。

    侍书顿时后退了一步,噤了声。

    房门开着,秦钰挑开帘幕,走了进去。只见谢芳华已经坐在床上,谢云澜坐在床边,谢云澜后背有血透出,显然是刚刚抱谢芳华进屋牵动了伤口。

    他走到近前,将书摊开在谢芳华面前,“才子佳人的戏本子,你不是说不是吗?这是什么?”

    谢芳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钰忽然一笑,“你对秦铮还真是入心了!即便他如此伤你,几乎废了你一只胳膊,宫宴上说你不知羞耻没心没肺,你却还心念着他。养伤期间,还看他养伤时看的书。可真是情深一片。”

    谢芳华的指尖颤了颤。

    “四皇子!”谢云澜沉下脸,“落井下石,不是君子所为!”

    “君子?”秦钰看向谢云澜,微微一笑,“云澜,你可觉得你自己是君子?”

    谢云澜抿起唇角,沉沉地看着秦钰。

    “人人都说,右相府李沐清是君子!可是李沐清是吗?”秦钰见他不语,笑着道,“可见君子只不过比小人会装罢了。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

    谢云澜眼中沉色加深,“你费尽心思,到底想做什么?若是你为了和秦铮斗,如今他的婚约已经取消了。你自此可以不必为难她了,尽管去找秦铮。”

    “云澜,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心喜芳华。”秦钰一叹,“你们似乎都以为我是为了和秦铮斗气。不是的。”

    “可是她不喜欢你!”谢云澜断然道。

    “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喜欢一个人,也不是说她不喜欢我,我就能不喜欢她的。”秦钰扬了扬眉,“云澜,我那日在茶楼与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谢云澜忽然露出杀意,“永远难忘!”

    “不会忘记就好!”秦钰不在意他的杀意,笑了笑,“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若是你还不动手的话。我可就要动手了。”话落,他看了谢芳华一眼,意有所指。

    谢云澜死死地盯着他。

    “芳华,未来一段时间,你的院落最好护好了,否则,海棠花太娇嫩,禁不住太多的杀气。”秦钰又看向谢芳华,对她说了一句话,不等她答话,转身出了房门,离开了海棠苑。

    侍书在门口等着,见秦钰出来,松了一口气。

    谢芳华对于秦钰离开,无动于衷,静静地坐在床上,低着头,看着被子。

    屋中静了下来。

    秦钰走到海棠苑门口,正碰到言宸。

    秦钰停住脚步,上下打量言宸,微微眯起眼睛,“北齐的小国舅?”

    言宸不否认,淡淡看着他,“四皇子!”

    “看来传言不可信!”秦钰打量言宸半响,说道。

    “传言的确不太可信!”言宸点头。

    “既然有你在,想必能护住海棠亭里那些海棠花!”秦钰丢下一句话,出府而去。

    言宸慢慢地转过身,目送秦钰离开。

    半个时辰后,忠勇侯回了忠勇侯府,直奔海棠苑。

    进了房间后,忠勇侯看了谢芳华几眼,骂道,“臭丫头,你这是什么表情?取消婚约是你同意的,如今你这是后悔了?想嫁给他,然后再让他休了你?”

    谢芳华摇摇头。

    “不后悔就好!”忠勇侯看着她,“反正皇上答应了,稍后就下旨。你和秦铮婚约取消了,以后就没关系了。”

    谢芳华点点头。

    “我去给你哥哥传信!既然路是自己选的,你是我的孙女,就给我将谢氏的骨气撑起来。别自怨自艾。你又不是除了他,嫁不出去。”忠勇侯话落,出了房门。

    忠勇侯前脚出了海棠苑,后脚吴权便进了忠勇侯府。

    侍书将他领到了海棠苑,他尖着嗓子道,“芳华小姐,皇上有旨,你出来接旨吧!”

    谢芳华由侍画、侍墨扶着出了房门。

    吴权呵呵一笑,“芳华小姐有伤在身,就不必拘泥礼数了。皇上口谕,即日起,取消秦铮和谢芳华婚约,各自嫁娶!钦此!”

    “谢皇上!”谢芳华平静地谢恩。

    吴权眉眼笑开,“皇上还是心向着忠勇侯府,老侯爷请旨数次,英亲王妃一直不依,闹到了皇上跟前。但是皇上还是没理会王妃,准了老侯爷的奏请。”

    “皇上隆恩,忠勇侯府的福气!”谢芳华也跟着笑了。

    吴权仔细地打量谢芳华眉眼,见她清淡平和,他拱了拱手,“老奴回宫复旨了。”

    “公公慢走!”谢芳华倚在门框上,看着他由侍书送出门。

    吴权离开后,皇上取消了英亲王府铮二公子和芳华小姐圣旨赐婚的消息如滚雪球一般,再次传扬开了,京城百姓们再度炸开了锅。

    虽然谢芳华闯落梅居受伤,众人都觉得这一桩婚约要悬了,可是大多数人还是觉得铮二公子是在闹脾气,也许转眼就后悔了,没想到,却是拖了七八日后,皇上下旨取消了婚约。

    取消婚约的消息传出没多久,就传出了英亲王妃大闹皇宫的消息。

    据说,英亲王妃尾随忠勇侯之后追进了宫,可是皇上已经先一步答应了忠勇侯,她一气之下,闯入了皇上养病的寝殿,砸了皇上的寝宫,之后尤不解气,出了皇宫,奔向皇陵,发狠要去从看守皇陵的人手里拿玉蝶,要划掉她的名字,自请下堂。

    英亲王无奈之下,气怒地敲晕了英亲王妃。

    皇上气得昏了过去。

    一时间,太医院的太医人仰马翻。

    灵雀台逼婚,圣旨赐婚,沸沸扬扬,大闹了一场,本来以为已经是古来罕见,可是取消婚约,却比赐婚时闹得更厉害,实在是令人唏嘘。

    皇宫因皇帝被气病了不平静,英亲王府因英亲王妃闹腾被敲晕了不平静,忠勇侯府夜晚有数名黑衣死士闯入海棠苑,同样不平静。

    这一次的黑衣死士比那日探查忠勇侯府书房的死士来得要多,也更凶猛狠辣。

    数百死士,如地狱里的修罗,顷刻间就覆盖了海棠苑。

    可想而知是冲着谢芳华的命来的!

    言宸早已在秦钰走后,重新布置了海棠苑的阵法。数百隐卫死士,一夜之间,全部覆没在了海棠苑,无一人能够逃出离开。

    当然,忠勇侯府的隐卫即便有阵法作为护利,也折损了百人之多。

    言宸处理了那些隐卫死士后,疲惫地对谢芳华道,“没想到皇帝对你杀心这么大!”

    “他一直将谢氏看做是被无数蛀虫侵袭的大树,认为只要抓住机会动手,就会连根拔起。却没想到,我直接将这棵大树砍了个七零八落。他一下子措手不及,没了制衡忠勇侯府的章法,自然恨不得杀了我。”谢芳华眯起眼睛,“他已经派了两次死士了,自从无名山毁了之后,皇室隐卫死士便毁了老巢。不知道他手里从今日之后,还能剩下多少人。还不会不会再派人来。”

    “不管他再派不派人来,总之你伤没好的这段时间,还是要小心。”言宸道。

    谢芳华点点头,“几百人全覆没,他估计要气吐血了!不知道会不会提前病发。”

    言宸笑了笑,“气怒攻心,容易加重病情,还真说不准。”

    谢芳华闻言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果然不出谢芳华所料,皇帝听说派到忠勇侯府的几百隐卫全部覆没,一个未回时,便不停地咳血,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手帕,吴权看得心惊肉跳。

    “好一个忠勇侯府,好一个海棠苑,好一个谢芳华!”皇帝一边咳,手一边敲着桌子,“去给朕喊秦钰!”

    “皇上,您这时候喊四皇子,您的病……”吴权小心翼翼,“可就瞒不住四皇子了啊!”

    “什么能瞒得住他?朕想问问他,昨日他去忠勇侯府了,是不是料准朕要杀谢芳华,给她报信了。否则上一次隐卫死士能靠近了小书房,这一次竟然连她房门的边都没碰到就都死了。真是朕的好儿子!”皇帝怒得拍床板。

    吴权骇然,“这……不能吧!您属意四皇子,皇位要传给他,这隐卫早晚也要传给他的啊。他就这么折损了,对他又什么好处?”

    “他什么做不出来!”皇帝更是怒,“朕怎么有这么一个儿子!那谢芳华有什么好?就是个狐狸精!”

    吴权不吱声了。

    “去给朕喊他来!”皇帝又命令。

    吴权应是,连忙出了寝殿。

    “算了,你给朕回来吧!不用去喊他了。”皇帝又作罢,“朕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由不得他来见我得了这个病,盼着我死,他好为所欲为。想都别想!”

    吴权转回来,看着皇帝,暗暗地叹了口气。

    “你去传旨,朕病了,不能处理朝政,未来朕病好之前,命三皇子和五皇子监朝,左右相辅政。”皇帝停止了咳嗽,思索片刻,对吴权吩咐。

    吴权一惊,“皇上?”

    皇帝冷哼一声,“都是朕的皇子,都有机会!朕要让他知道,朕还没死呢!这江山未必就是要给他坐。”

    吴权垂下头,应了一声,退出了皇帝寝宫。

    半个时辰后,皇上有旨,三皇子、五皇子共同监朝,左右相辅政的消息便传出了皇宫。

    一时间举朝哗然,纷纷猜测皇上此举的用意。

    皇后在凤鸾宫听罢后,顿时惊得花容失色,一时也坐不住了,立即抓住如意,“快,快去看看四皇子在哪里?请他来!”

    如意连连点头,冲出了凤鸾宫。

    不多时,如意转了回来,“四皇子在右相处学参政。奴婢去请,他说晚些时候过来给您请安。让奴婢告诉您一句话,您是后宫之主,多少年了,别一有风吹草就动。”

    皇后闻言勉强定住了心神,呐呐道,“是啊,我是后宫之主,可是如今那两个贱人该得意了。皇上这是摆明了要排除我的钰儿,提拔那两个贱人的儿子。我如何不急?”

    “皇后娘娘,不是奴婢夸四皇子,就是三皇子、五皇子加起来,也不及咱们四皇子一人。四皇子在漠北时,他们都没能如何上天,如今四皇子回京了,就在这宫中,他们更不可能如何了。”如意宽慰皇后,“您就放宽些心。”

    “也是!”皇后果然松了一口气。

    倚翠宫的柳妃和玉芙宫的沈妃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还有些不敢置信,直到消息得以确认,才欢喜起来,但又觉得皇上这举动实在太突然,突然得让她们不踏实,她们连忙各自传话出宫,和柳家、沈家询问皇上用意。

    柳家和沈家自从上次临汾桥没杀了秦钰,险些两家覆灭了后,也谨小慎微起来,自然不明白皇上的用意,便悄悄派人递信进忠勇侯府询问谢芳华意见。

    谢芳华对柳家、沈家没什么好感,若不是为了牵制秦钰,她也不会出手保柳家、沈家。这两家虽然行事够狠决,但是可惜家中都无大才之人,三皇子、五皇子又平庸至极,不足以和秦钰抗衡。利用他们,也就是短时间。若是长久扶持其一上位,不太可能,他们不是秦钰对手。

    但此时,既然他们托庇,她也愿意给他们点儿意见,便递话回去,“皇上既然要扶持三皇子、五皇子,就是要他们立起来,抗衡四皇子,所以,依着皇帝的意思行事,不会有错的。”

    柳家、沈家得了她的话,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立即传话进了宫。

    柳妃和沈妃大喜,叫来了三皇子、五皇子说将了一番,他们被四皇子秦钰的才华掩盖了这么多年,既然如今皇上有意他们出头,那还等什么?

    于是,三皇子、五皇子自然也打起了精神。

    当日,三皇子、五皇子拉拢的官员便递了一道奏折,说如今临汾桥被毁,眼看春汛将近,国库紧缺银两,虽然有各大府邸和商贾捐赠了修桥的金银,但是,若是其他地方再出现此等灾害情况,就需要动用国库了,所以,举朝上下,应当戒奢节俭。首当其冲,当以四皇子新修建的府邸为首。

    这明显是冲着秦钰而来。

    三皇子、五皇子拿着奏折不能做主,当即跑去了皇帝寝宫去请旨。

    皇上看了奏折,二话不说便准了!所以,秦钰新建的府邸拨款的用度便给减了一半。

    秦钰知道后,不但不恼,反而,主动请旨,说新建府邸可以暂且停工,百姓疾苦首当其冲。

    四皇子分外好说话后,他拉拢的一名官员便上了折子,弹劾三皇子、五皇子府邸奢侈,既然四皇子都能够不建府,为民着想,三皇子、五皇子也该为民着想,比如,门口的玉石狮子,内院千金一盆的珍贵盆景,都是民财等等。

    三皇子、五皇子刚监朝,多少眼睛看着呢,自然不能将火烧在自己身上,于是狠狠心,咬咬牙,将自己院中的珍贵摆设,为了戒奢,发狠地一律搬进了国库。

    此一回合,秦钰什么也没损失,三皇子、五皇子却损失了不少。

    一时间,朝野大赞三皇子、五皇子清正之风。

    谢芳华听罢后,摇摇头,“果然斗不过秦钰!一个回合就败北千里!真是废物!”

    “皇上估计更气吐血了!同样是儿子,他钳制不住秦钰了!利用他的两个儿子,同样莫可奈何。这回他会看清楚,这个江山只能非秦钰莫属了。有些人,是烂泥扶不上墙。”言宸看着谢芳华,“正因为这样,你才更要小心了!”

    谢芳华听罢,不置可否。皇上更想要她的命了!但也要有本事要得走才行!

    三皇子、五皇子获得的清正之风并没有让皇上的病情好转,据说又严重了些。

    三皇子、五皇子心里虽然在滴血,却觉得这一番获得朝野上下的认可实在是值得,更商量着下一步如何让秦钰出血。

    秦钰却什么也没动作,只安静地跟在右相身边学参政。

    一晃又是七日。

    这一日,关于谢氏分宗分族,关于谢芳华、秦铮退婚,关于英亲王妃大闹皇宫被英亲王敲晕,关于三皇子、五皇子监朝等等事情刚平息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那就是右相府公子李沐清闯了西山军营,据说和英亲王府铮二公子大打了一架,之后,出了西山军营,便直奔忠勇侯府,向忠勇侯府的芳华小姐提亲。

    提亲一事儿刚起头,便让一直关注着忠勇侯府动静的各大府邸得到了消息。

    一时间,京城再度哗然。

    右相府公子李沐清,谦谦君子,温文如玉。在京城诸公子里,口碑一直不错。

    有许多闺中小姐心仪李沐清,但右相府门楣高,而李公子据说曾经传言,不立业,不成家。才使得媒婆没踏破了右相府的门槛。

    如今他突然亲自前往忠勇侯府提亲,打破了曾经的说法,实在是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尤其还是秦铮和谢芳华刚取消婚约几日的功夫。

    一时间,所有人都关注着忠勇侯府应不应这桩亲事儿。

    可是,还没给众人猜测的功夫,忠勇侯府便传出了老侯爷在李沐清踏进门槛的第一时间,问明来意之后,没等芳华小姐点头,便欣然地应允了。

    应允了!

    竟然是应允了!

    ------题外话------

    哎,已经月中了啊,忧伤……

第八十七章 悦己者容

    忠勇侯应了李沐清求亲的消息,如雪花一般地覆盖了整个南秦京城。

    当谢芳华知道的时候,京城早已经将这件事情传扬开了。

    她坐在院中的躺椅上,一时回不过神来,看向不远处正在下棋的谢云澜和言宸。

    那二人也齐齐愣了一下。

    “小姐,是真的,李公子如今还没走呢!”侍画低声道,“老侯爷问明李公子的来意,很爽快的就应了,似乎极其开心。他说早先就有意李公子,只是右相那老头子太过圆滑,他家门楣清贵,怕是不愿意得罪皇上和忠勇侯府结亲,也就作罢。如今既然李公子一心来求,态度如此诚恳,而且他对小姐的心只多不少,所以,没有不应的道理。”

    “我现在就去找老侯爷!”谢云澜扔了棋子,站起身,向外走去。

    谢芳华回过神,见谢云澜疾步而走的背影,张了张嘴,到底没喊住他。

    言宸见谢云澜离开,目光又看向谢芳华呆呆的样子,忽然笑了,“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老侯爷说对了,你确实不是嫁不出去。”

    谢芳华回头瞪了言宸一眼。

    “依我看,这事情十有八九定了!老侯爷不会让你嫁给谢云澜的。”言宸又道。

    谢芳华面色一僵,看着他,“为何?”

    言宸叹了口气,“同姓一谢不说,只说魅族的身份,老侯爷给你父亲娶亲,焉能不知晓你母亲的身份?当年掩盖了你母亲的身份,嫁入忠勇侯府,后来这桩秘辛一直不为人知,其中想来便有老侯爷的手臂,是不想这桩秘辛外露,传扬得尽人皆知。”

    谢芳华不语。

    言宸继续道,“谢云澜身中魅族焚心之术,若是被皇帝知晓,细查下去,那么,他的身份总能寻到蛛丝马迹被查到。若是你与他许婚,牵扯在一起,届时,你的身份也掩盖不了。”顿了顿,他低声道,“恐怕以后你的一生就不平静了!要知道,魅族圣女一脉的血液,能活万物生灵,这是至宝,谁不想得你?”

    谢芳华面色一变。

    “天下人的言论,眼光,集在你和谁的身上都没关系,那不过是风月情事儿,茶余饭后谈资,挖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但是却不能集在你和谢云澜身上,因为你们两人身上都有不能为人知的秘密。世人大多好奇心重,一旦眼光集在你们二人身上,势必要寻根究底,细查出什么来,早晚之事。”言宸看着她,“你想想,这种时候,老侯爷如何会同意谢云澜?”

    谢芳华抿起嘴角。

    “你是忠勇侯府小姐的身份,比之你是魅族圣女一脉继承人的身份,实在是小巫和大巫之别。”言宸缓缓道,“除非有一种可能,能让老侯爷应允谢云澜。”

    “什么可能?”谢芳华轻声问。

    “那就是你和谢云澜离开南秦,或者是隐世,或者是去魅族,离开忠勇侯府。”言宸看着她,“这样,一防止了人窥探,二防止了牵连忠勇侯府。你能做到舍弃忠勇侯府吗?”

    谢芳华摇摇头,“不能!”

    “这就是了!保护忠勇侯府,是你自小生来的信念,你将之奉为你肩上的责任,有着比你哥哥谢墨含还坚韧的执着。老侯爷心知肚明,如何还会应允谢云澜?”言宸看着她,“这个时候,李沐清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谢芳华不说话。

    言宸继续道,“右相府公子李沐清,比之乃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右相圆滑世故,老谋深算,但是就目前看来,也管制不住他儿子的主张。右相朝中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楣配忠勇侯府足以。而他又对你有心,自然再好不过。”

    谢芳华闻言叹了口气,幽幽道,“言宸,你在我身边,我觉得极好,心中踏实。但如今你把什么东西都摊开在我面前,让我看得明白,我又觉得不好。”

    言宸莞尔,“当年在无名山的山洞中,我若是应你就好了。如今也不必……倒是有些后悔。”

    谢芳华闻言讶异,看着她,忽然失笑,“我以为你一直不会说出你后悔的话呢!”

    言宸坦然地看着她,“有时候我就在想,我与齐云雪自小未曾相处,没有情分,若是当时与你说明我会毁了那桩婚事儿,拿婚姻作为条件,与你合作,后来我们惺惺相惜,有些情意,也许比你现在的处境要好些,最起码,我多年游荡在外,不算玉家人了,做个入赘的女婿,也是不错。”

    谢芳华点头,“是啊,可是当初你不应我。”

    言宸怅然,“当初没应,是个错误。”

    谢芳华好笑地看着他。

    “不过,这些日子,我在想,情字害人。我没应你也好,也许这一生,我都有些后悔,有遗憾,但能做挚友,到比情爱更少些折磨。”言宸说着,自己也笑了,“大约我是知道我们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没机会了。所以,才如此说吧!也算是宽慰自己。”

    谢芳华慢慢地收了笑意,低声道,“言宸,你很好,极好,只是我没福气而已。”

    言宸笑看着她。

    “齐云雪那样的女子,我与她见面时,虽然不快,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她是配得上你的。”谢芳华看着他,“待我伤好了,你就回北齐吧!”

    “她能不能是我妻子我不知道,但这一生,只要你用得到我,不远万里,我也会来。”言宸笑了笑,“想娶你的人太多,我就不凑热闹了,做个看客算了。”

    “不是看客,是娘家人吧!”谢芳华笑道。

    “嗯,娘家人!”言宸微笑。

    二人话落,院外走脚步声传来,侍画向外看了一眼,低声道,“小姐,是李公子!”

    谢芳华点点头。

    不多时,李沐清进了海棠苑,一眼便看到了倚在躺椅上的谢芳华和坐在不远处拿着棋子把玩的言宸。他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被他看了片刻,实在受不住了,笑着道,“看什么?怎么不进来?”

    李沐清露出笑意,“我以为你不会欢迎我!”话落,走了进来。

    “看看,这是君子之风吗?”谢芳华回头笑问言宸。

    言宸笑着摇头,“我看是近情情怯!”

    谢芳华闻言翻了个白眼,拿书本盖上了脸。

    李沐清听到二人对话,脚步一顿,咳嗽了一声,脸不由得微红,走到近前来,伸手去拿谢芳华盖在脸上的书。

    谢芳华死拽着不让他拿。

    “你可忘了法佛寺我陪你盗取经书?可忘了你吃不了拨到我碗里的阳春面?可忘了清河崔氏地下密道里走不动我背你?可忘了我下厨给你做菜?”李沐清一连气问了好几个问句。

    谢芳华听到最后,手不由得松了。

    李沐清拿过书,不看一眼,扔到一旁,对她微笑,“再问你一句,我求娶你,可有意见?”

    谢芳华看到他一张君子如玉的笑脸,一时发作不得,瞪了他一眼,“我爷爷都答应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这算是默认了吗?”李沐清瞧着她。

    谢芳华闭上眼睛,“言宸,快将这个讨厌的人给我扔出墙外去!”

    言宸失笑,“李公子武功不错,我这几日为了护住海棠苑的海棠花,每夜不得安寝,甚是疲乏,不见得能将他扔出去。”顿了顿,他看着二人,话音一转,“不过,我可以邀他下一盘棋,帮你支开这个讨厌的人。不知道李公子可否赏脸?”

    李沐清叹了口气,“我本是忐忑而来,奈何所有紧张不过片刻间便烟消云散了。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南秦京城人的眼睛都瞎了,这是君子吗?”谢芳华嗤笑。

    “果然是唯女子难养。”李沐清转身,走到言宸对面坐下,“言宸兄有请,莫敢不从。”

    言宸笑着将棋盒推给他。

    二人你来我往,对弈起来。

    谢芳华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抬头看头顶上的天空,湛蓝一片。

    二人棋下了一半,谢云澜回到了海棠苑,看了那二人一眼,来到谢芳华身边坐下,一言不发。

    谢芳华扭过头,见他眉目间隐隐暗影,她心下一疼,伸手拽住他衣袖,轻声道,“云澜哥哥,我不喜欢你这样煎熬,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吧,好不好?”

    谢云澜扭头看着她。

    谢芳华低声道,“忠勇侯府一日在南秦,我总不会扔下自己脱身而去。你虽然身中焚心,但平和安稳低调内敛了这么多年,一旦众所周知,平和的日子就没了。就先这样吧!”

    谢云澜忽然闭上眼睛,“芳华,你总是让我不忍心……”

    谢芳华松开手,弯身捡起地上被李沐清扔掉的书本,摊开,盖在了谢云澜的脸上,“你先盖一会儿,等书拿开,就会发现,天真的很蓝的。”

    谢云澜忽然失笑,“芳华,你对我不必小心翼翼,我说过,你不愿,我不会强求的。虽然谢爷爷意思我明白,但是,我却是不怕不惧的。我怕的惧的,唯你而已。”

    谢芳华本来想故作轻松,闻言又不知说什么了。

    “你看你,以前在我面前,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如今谨小慎微,一颗总心提着,一句话反复斟酌才吞吐开口。这不是原本的你,也不是我的目的。若是因为我对你的你心思,而成为了你的负担,那又何必?”谢云澜叹息一声,“是我愚了,还是你愚了?”

    谢芳华想起上一世,对比这一世,到底是不同了,她眼眶一酸,又重新拽住他袖子,“是我愚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云澜哥哥,我不该因为明了你的心思,便吓得不敢与你说话了。是我不对。”

    谢云澜闻言顿时笑了,拿掉她放在他脸上的书本,“是啊,你知道就好,不管是什么时候,我都是你的云澜哥哥。所以,我不强求,你也不要害怕负担。就让所有的事情,都顺其自然好不好?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路总要走的,没有路的时候,我们再做决定就是了。”

    谢芳华点头。

    “乖,以后不要连看我一眼都心惊肉跳了。”谢云澜拍拍她。

    谢芳华一块大石缓缓地落了地,眼眶微湿地点点头。若不是她的心已经……

    李沐清和言宸各有一局输赢,之后看天色晚了,李沐清对谢芳华道,“三日后,我会请媒人上门,交换庚帖。”

    更贴一旦更换,婚事儿就是定下了!

    谢芳华点头,“好!”

    李沐清笑着离开了海棠苑。

    紧接着,老侯爷答应了亲事儿,李公子前往海棠苑见芳华小姐,芳华小姐没反对,默认了亲事儿的消息又如风一般传开了。

    李沐清回到右相府,右相李延和夫人正在等着他。

    众人都知道前往忠勇侯府登门求娶谢芳华是李沐清自己的意思,越过了右相和夫人,都揣测着,如今忠勇侯应允了,右相和夫人不知是否应允。

    人人都分外关注右相府。

    李沐清回府后,右相府却没掀起风浪,一如既往地平静。

    众人都心下奇怪,难道右相和夫人也应了?又都将目光转向英亲王府。

    英亲王府内,自从王妃大闹了一场,砸了皇上寝宫,之后要去皇陵,被王爷敲晕后,就一直没有动静。尤其再过三日就是英亲王寿辰了,可是这明明是要过大寿,英亲王府却一点喜意也无。

    皇帝看重英亲王的兄弟之情,特意招进京了裕谦王来给英亲王过寿,可是没想到接连出了这么多事儿。如今皇帝病了,英亲王妃因取消婚约气怒被敲晕,都在猜测,这寿辰不知道还过不过?

    又想起铮二公子,据说铮二公子到军营后,第一天便寻人单打独斗,一个人肩挑百人。西山军营一众兵将首脑,都被他给打趴下了。不过几日时间,他便在西山军营里横着走了,谁也不敢找他麻烦,更不敢惹他。

    西山军营毕竟距离京城有三十里地,加之京城最近轮番热闹的不行,所以,众人到都忽视了他,无人去说他的谈资。

    京城内的贵裔公子们都各有一套生存之道,但是很多贵裔公子拿去军营,却是活不了的。军中和京城自然不一样的。军中大体靠的是拳头说话。秦铮这个贵裔公子,在京城就是小魔王。所以,他的拳头去了西山军营照样好使,短短时间,在西山军营里可谓是混的风生水起。

    他似乎忘了京城,忘了英亲王府,忘了谢芳华,在西山军营里折腾起人来,心无旁骛。

    西山军营一时间怨声载道,可是偏偏,再大的怨声,也不敢说出去。

    李沐清求娶谢芳华的第二日,又登了门,说她养伤有半个月了,怕她闷坏了,要带她去游湖。

    忠勇侯大手一挥,答应的痛快,“反正你们早晚要结亲,尽管去。”

    李沐清笑着去海棠苑接谢芳华,对她道,“化冰之后,这时候的湖水最清,湖里的鱼一冬天都没吃什么,内脏干净,烤来最香。我可以给你烤鱼。”

    谢芳华想起李沐清的手艺,点了点头。

    “带上你两个婢女外,就不要让别人跟着了。人多虽然热闹,但是游湖反而破坏了静谧的安静美。”李沐清看了谢云澜和言宸一眼,又笑道。

    “我还要看账册,自然没闲心的。”谢云澜摇头。

    “我倒是无事儿,不过你们想要清静,我不跟着就是了。”言宸微笑。

    “也好!”谢芳华颔首。

    李沐清看着她,建议道,“你要不要梳洗打扮一番?”顿了顿,“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如今春夏,万物复苏,绿意盈然,你就穿一身红粉色衣服吧!红粉嫩绿相间,坐在湖中,不知是山水美,还是人美。”

    谢芳华第一次在他面前红了脸,瞪了他一眼,“你确定你不是登徒子?”

    李沐清摇头,“不是说女为悦己者容吗?”

    “我心不悦你!”谢芳华咬牙道。

    李沐清有些失望,叹道,“可是那也该精细地打扮一番,你在府中养伤半个月了,第一次走出府,你不顾虑自己,也该为我考量吧!我厚着脸皮,自己来提亲,若是身边女子不心悦我,以后何以立足?”

    谢芳华看着他,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对侍画、侍墨招手,“听到了吗?就按照李公子说的,你们给我……嗯,精细打扮。”

    “是,小姐!”侍画、侍墨这么些天难得见谢芳华的笑容,连连点头,同时对李沐清保证,“李公子放心,我们一定吧我家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您带出去心悦有面子。”

    李沐清失望一扫而空,含笑点头,“那就有劳你们了。”

    侍画、侍墨扶着谢芳华进屋梳洗换衣。

    李沐清便在院中椅子上坐着等着。

    谢云澜多看了李沐清两眼,见他今日显然穿的是一身崭新的新衣,衣服的颜色是绛红,这般颜色,李沐清穿起来,更让他平添了几分俊逸。他笑笑,“湖里恐怕不平静,李公子可别让新衣服沾了脏水,就不太般配了。”

    “放心!带她出去,自然不能让她碰到脏水。”李沐清笑着点头。

    谢云澜不再多言。

    大约半个时辰后,侍画、侍墨扶着谢芳华从房间里走出来,珠钗云鬓,峨眉淡扫,彩带粉妆,明丽玉质。精细打扮后的人儿,明明还是那个人儿,可是却如洒了月光的玉石,光华炫目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李沐清看着她,一时呆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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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门风月介绍:
关于京门风月:
南秦倾了一个谢,半壁江山塌一空。
忠勇侯府被株连,世代名门望族一朝灰飞烟灭。
谢芳华这个娇房嫡女碾碎芳华,零落成尘。
本以为尘土皆无,奈何上天厚爱,再许一世——
她看着依然繁荣的家族和平安的至亲,发誓只要她在,定要忠勇侯府不倒,谢氏不绝!
于是,她弃闺房,出侯府,混入皇室隐卫的巢穴里习武艺,学权谋。
八年后,她送了皇室一份天大的谢师礼回京!
自此,钟鸣鼎食之家的闺阁里多了一双翻云覆雨手。
美人靠上轻卷云袖,贵妃椅上执手棋盘。
洞若观火,乾坤在握。
弹指风华江山覆,箭羽皇都乱飞花。
南秦京城因她的归来霎时风起云涌。
谢芳华要让世人知道,她这个柔弱的闺阁女子,不止知风月,也知乾坤!
本文一对一,一生一世一双人。
【小剧场抢先看】
凤尾香罗帐如烟似霞,光彩夺目,上万御林军持箭以候,蓄势待发。
皇宫禁苑,谢芳华高卧在美人靠上,看着对面的男子,指尖轻轻捻动着黑色棋子,淡淡道,“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难道不知?”
男子懒洋洋地点头,“知!”
“既然知,为何今日还来?”谢芳华扫了一眼外面包围的御林军,口气严厉,“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无所畏惧,“媳妇儿跑了,自然要追回来!”
谢芳华眉心一动,继而讽刺一笑,“你媳妇跑了,来找本宫作何?”
男子忽然夺过她手中的棋子远远地抛进了香炉里,恶狠狠地看着她道,“穿了皇后的衣服就是皇后了?你问过爷答应了吗?南秦的江山他说了算,女人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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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总有些东西,是必定要坚持去做和要承担的!写文便是我要一直坚持做的事情,你们便是我要承担的甜蜜的负担!
——致最亲爱的读者们————&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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